第16章 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秋桦,是太子的暗卫?
可是第二行的启用状态里,并没用标红打勾,第三行也没有留下她的手印。
我真的坐不住了,翻身下了屋檐,越墙而出,向池修的冰云宫跑去,池修知道秋桦是太子的暗卫吗?即使还没有成为真正的暗卫,秋桦是被逼的,是不是被逼着去做对池修不利的事情呢?
我一口气跑到冰云宫侧门口,忐忑着不敢进去。府里这个时候好安静,池修休息了吗?我看到内院的那个小门,曾经池修从那里进去过。我过去用手一推,却发现门已经焊得很死。这个门只有池修和我知道。焊死的门,也意味着秘密的封藏。我心里稍安定,只可能是池修亲自焊死的,若是被别人发现这扇门,说什么都会留下来大开着,留为可疑证据。
我还是想进去看看,绕到另一边找门。转个角却发现几个身形挺拔的黑衣人伏在侧门和正门对面的隐蔽墙角,还有的甚至一动不动地隐在门旁的古树树梢顶。
我迈过去敲门,很快消息就会传给这些黑衣人的主人,等于还是给池修添了很大的麻烦。
最终还是把脚步收了回来,咬牙转过身,朝东宫的方向跑去。不知道太子发现我不见了以后,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暗中来寻呢?毕竟把自己的妻子献给父亲炼丹这种说出来很耻辱很隐晦的事情,太子也不便太张扬吧。
我向东宫跑,因为我总觉得秋桦此刻在太子手里,他在逼迫秋桦做别的事情。渐近东宫,我听到一阵拳脚来往的打斗声。
一群黑衣人围住一个披着棕色斗篷的高大身影,被围在中间的人丝毫不占下风,脚步生风,出掌凌厉,十几个黑衣人在外围轮攻了几圈,都没能突破那个人的防卫。
我注意到他身后还带着一个被缚住手脚的女子,她转过面的时候,我眼睛都瞪圆了,竟然是秋桦。
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一脚踢中一个正要挥拳击向那个人后背的黑衣人,那个人转身,蒙着面,一双深黑色的眼眸,沉稳如死海,淡漠地盯了我一眼,我留神到身侧传来的危险信号,转身躲过一击,手腕攥上一个黑衣人的肩膀,咯吱一声把他的胳膊拉脱了臼,黑衣人闷哼一声失去了平衡,我抬腿狠狠一踢,把他逼出了那个人和秋桦的安全区。那个人看我对他没有敌意,就把后背转向我,专心对着另一边的敌人。
十几个黑衣人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被打得摔在地上也不敢大声嚎叫,跌跌撞撞爬起来还是要继续拦我们的路。
我正要抡拳头继续打,嗖得一声泠泠轻音略过耳畔,几道冰蓝的寒光一闪,精准地扎进了面前几个黑衣人的喉咙。周围一片呼啦啦地倒地声。
我回头,讶异地看着站在中间,双臂展开,刚刚精准地挥开一圈暗器,把那些黑衣人杀的一个不剩的那个高大身影。
秋桦站在他的身后,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那个人放下手,转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闪身挥掌向我劈来,我腾身一跃,紧紧闪过,掌风刷地一声略过我的肩膀,直取我的骨骼关节。
那个人没有停下攻势,一掌成爪,向我脖子伸来,我背身一转,向前方越去,那一爪顺着
我的头发一抓而下,但我的速度更快,他的爪子只碰落了我束发的小头巾。我的长发披落下来,我转身有些慌乱地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那个人。
“哥哥……她是池萝小姐……”
秋桦低着喉咙,慌忙制止着那个人的进攻。
那个人跟我沉默地对峙着。我有些发怒,明明我是来帮你的,杀了敌人,却来杀我了……什么人呐。
我们都知道在太子的地盘周围停留很危险,三个人很快就往晋王府跑去,晋王还没有回来,附近的人也很少。
我们刚刚站定,秋桦的哥哥就转头,指着我问:“你不是池萝。”
我一愣,难道秋桦的哥哥也认识池萝吗?
“哥哥,她是,她是病好了的池萝。”
“以前的池萝也不会有这样的身手。”
“那你现在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我反问道。我已经可以肯定,他小时候一定也是顾子钦书院里的,认识池萝和池修。
秋桦的哥哥蒙着面,凌厉的眼神终于收了回去。转过身,像一堵墙一般,不说话了。
我转身看着秋桦,秋桦嘴角挂着一抹怯怯的红肿,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小姐,对不起。“
“到底怎么回事?”
“小姐,是这样的,你嫁给太子以后,七殿下就陆陆续续解散了冰云宫内院里的仆人,我是昨天才离开冰云宫的。但是一出去就有个黑衣人对我说,要跟他走,不然我哥哥就会有危险,他还报出了哥哥的身体特征,我不敢不信就跟了过去。结果……”
“结果,太子就逼你做他的暗卫,为他秘密卖命。”
秋桦点点头,我把手中的暗卫名录给她看。
“太子让你干什么?”我问她。
“太子让我伪造证据,说七殿下养了暗卫。还要想办法安排我面圣。”
“真是讽刺啊,你被逼成为他的暗卫,他还要你指认池修有暗卫,呵。”我气得肺都快炸了。
后来,秋桦的哥哥发现妹妹被挟持,为了妹妹闯东宫,两个人仓皇逃出后遇到了我。
“小姐……你现在怎么……”秋桦摸了摸我手上干活儿时留下的淤青。
我吞下一口委屈,“太子对我不好……我就走了呗……你们快走,走了太子就拿我们都没办法了。”
秋桦哥哥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反握住秋桦的手:“我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离开皇宫以后找一个地方,嫁人也好,继续做丫头也好,好好生活。”
“小姐,我们一起走吧……”
“不。池修还留在冰云宫呢,他在,我不走。”
秋桦哥哥走近我们,一把拉住秋桦的手:“我们赶快走吧。”
秋桦有些嗔怪地看了眼他,还是犹豫着向我挥了挥手。再见……
回到晋王府没多久,晋王,这个传闻中,第一个从皇宫走出去的皇子监军,大张旗鼓地宣布自己从边疆历练归来,收获颇丰,要回京门继续为京城百姓守卫家园。
听着身边的小宫女们谈论着晋王多么英勇,境界多么高远,在京门这个重文轻武的地方,几十年来,罕见这么有男子气概的大英雄。我常常嗤之以鼻,真正的英雄是那些还在边关坚守的战士和将军啊,可是这些人只看得到一层浮华假象。
晋王殿下我小时候见过,兄长刚刚上任,还是个跟在父亲身后的小头领。当时烟平十六州即将不是木朝的领土了,兄长带兵在极北之地萧晗道与戎族有一场恶战,晋王殿下,开战在即,仓皇撤了所有皇城征兵,把十万戎族铁蹄通通抛给了只剩一万士兵的兄长,那场战打下来,兄长带着不到两千人退了回来,还和父亲守住了西北最后一道木朝边疆线,可他晋王呢,怕得缩到京门附近的小据点里,等皇帝派禁军专门保护。
真的是和太子一样恶心的人。
他回府那天,后院所有的仆人都到前院瞻仰他的荣光,这个皇子现在回来,必是带着皇帝最宠爱的赏赐。谁都想过去分一杯羹。
除了我,我偷了一天懒,躲在炕边歪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还没黑,出了门,外面还传来一群仆人们围在晋王身边恭维的嬉闹声。
“以后晋王殿下就是我们这些奴仆的保护神,晋王殿下是京门之光!”
“没错!我们晋王殿下是战神!”
我叹了口气,不屑地白了一眼那些阿谀奉承的人,随即看看我现在待的这个破旧的地方,又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悲凉。那些人未必不知道晋王是什么货色,只是装作看不清,再艰难也得夸出口,只要晋王高兴,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
我抬起头,一个黑影迅疾地跳上墙头。示意我跟着他一起。
秋桦的哥哥。他来晋王府里找我?
我跟着他出了晋王府。刚跳下墙,秋桦哥哥就摘了蒙面巾,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冷冷的,没有一丝笑容,那双始终冷静的眼眸里,漫过了一丝疲惫。
他皱起了眉:“池修有危险。跟我来,你能救他。”
我想也没想就跟了过去。
他带我直奔东宫,门口的守卫看到他自动退了下去,我们畅通无阻地进了东宫的清漪园,而我终于认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屏风背后,萍皇后傲然出现。
“流云,这次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让我失望。”
我赫然回头盯着秋桦哥哥(流云),流云抬眼对我隐蔽地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目光里,在反反复复地对我说:
请相信我。
“你们还要做些什么?”我站在原地,怒目圆睁,盯着眼前继续悠闲喝茶的萍皇后。
“就冲你这样放肆的态度,你觉得本宫还会有耐心告诉你怎么救池修吗?”
第17章 又见冷王殿下
后面几个侍卫上来,就要伸腿踹我的膝弯。流云抬起手臂,无声地制止。他自己上前,像是朋友间揽人靠近一般,手臂压在我的肩膀上,把我摁了下去。
沉稳地传达着他的意思:“跪下。”
我咬了咬牙,顺着他的力道,膝盖软了下去。我抬起头,瞪着眼前的皇后,还是把背挺得很直。
“看来那天我和皇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萍皇后弯唇一笑,目光泛起一片寒光:“没想到你现在还有偷听的能耐啊,小时候那么老实内敛,还真是看不出来,竟然和野丫头无异,不知礼数。”
被你们害死了还蒙在鼓里,不是更可悲吗?我心中冷笑着,抬头死死地盯着她。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像极了之前,在我面前,垂死挣扎的其他嫔妃们,都是那么自不量力,以为皇帝一朝的宠爱就能保证一生平安顺遂,高枕无忧。但是我这个人向来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有绝对的洁癖,一旦你碰脏了我的东西,我非得弄死你不可。别以为现在皇帝需要你,我就不敢杀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得到一份消息,晋王马上就要进宫面圣。太子要准备一下。”
“晋王戍边回朝,面圣不是传统的礼节吗?关太子什么事?”
“晋王还要带一个人一起去见,那个人你认识.....”萍皇后缓缓微笑。
我心中一紧。隐隐查觉到了什么。
“那个小姑娘叫秋桦......”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砰砰爆裂,冷得我快要打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晋王的用意是什么,和太子一路货色,再利用秋桦,造个证,反咬太子一口。
“这可不仅仅是太子的事了,你的池修哥哥也要受到影响的。晋王要一石二鸟。”
晋王利用秋桦的身份制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巧合,秋桦是太子的暗卫,而秋桦调查到了池修养暗卫的证据,把秋桦交出去,皇帝看到证词,就算不信,也会以此为由彻查一番,看看这两个儿子到底有没有在打养暗卫交权臣的鬼心思。
还真是只有我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当回太子妃。”萍皇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我,华服长长的衣尾在地上缓缓拖着,细微的擦擦声宛如冷锋逼近我的脸颊。
“你得做个特别狠的太子妃。狠到还在池修的冰云宫里,大病一愈,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利用秋桦和太子互通书信,你觉得池修就像个轻飘飘的空壳子,无权无势,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要给自己一条辉煌的出路。终于太子念及旧情,娶你为妃,你还是不太满意,还有很多自不量力的人要跟太子争,比如池修,你可忍不了,只能叫秋桦伪造池修的罪证,诬陷池修养了暗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干的,和太子,和池修都没关系,要惩罚,也只惩罚你一个人。”萍皇后手指带着冰冷的护甲,她垂下脸,伸手抬起我的下颌,逼迫我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你听明白了吗?现在池修和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一救就是救了两个,用你这一条非要逃出去做晋王府奴仆的贱命换,不亏吧,啊?”
我流泪,颤抖着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的办法救池修脱困吗?
“来人,带太子妃下去更衣。”萍皇后勾唇一笑,“要打扮得光鲜亮丽,风风光光地去。”
我从后室走出来的时候,流云站在东宫门口的马车前等我。我身上穿着和嫁衣差不多绚丽的明艳宫服,脸上化着浓妆,发间金簪垂垂。路过流云身边,我踏上一级车前阶,顿了顿,还是回头对上了流云深如死海的眼神:
“对不起,秋桦我救不了了。”我无声地告诉他。
流云闭了闭眼,向我轻轻点了头。
我心如死灰地坐到了马车里,东宫与皇宫的距离,近得仿如一探手就能碰到皇宫墙,又远到仿佛走完了这一辈子最后的一段路,跨过了生与死。
我到达养心殿的时候,里面正是最胶着的状态。年事已高的皇帝须发斑白,高坐首席,泪流满面地俯看着跪在下面,各有图谋的三个儿子。他的五官
被突如其来的愤怒激得扭曲,喘息着抬手扶了扶青筋跳动不止的额头。
晋王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秋桦跪在最前面,他是最先进门的,把一纸陈述状摊在面前,向皇帝状告太子和池修私养暗卫。太子虽早就得到消息,只等着皇后来解救,可也被晋王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得浑身发抖,只是摇头否认。说自己没有养暗卫,也不认识这个秋桦,看秋桦这样,说不定是被晋王严刑逼供的。池修则只是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养暗卫,皇帝想怎么查都可以。
三人各执一词,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晋王光有口供,没有实据,太子最怕皇帝要彻查此事,他在府里的绝密小屋一定会被查出来,而池修则是受制于秋桦,秋桦在他府里待得最久,是怎么跟太子和晋王扯上关系的?这些谜团没有得到确切的理由,多疑的皇帝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皇上,太子妃来了。“皇帝身边的刑部大臣低声说了一句。
养心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整座殿里静得能听到人们立刻控制住的呼吸声。我一进去,就看到了池修。他跪在那里,直着背,侧脸平静。我不敢等他转身,就脚步匆匆地来到大殿中心,老老实实地跪下来,开口道:”皇上,都是我做的。“
我低着头,皇帝的声音远远地从高处传来,还带着空旷的回音:”你做了什么?“
”秋桦,是我安排的。与太子和晋王都无关。我在冰云宫时,就已开始谋划。皆因为池萝年幼丧父,只凭着和太子的婚约才苟且保命,而冰云宫又是个与世无争,无权无势的地方,所以池萝只好在病愈时派秋桦和太子互通书信表明心意,如愿以偿嫁到东宫时,又听闻晋王气势汹汹地回朝,新修的府邸比冰云宫和东宫加起来还要大,可见圣上对晋王的垂爱和偏袒,池萝满心惶恐,生怕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胁,会影响后来的夺储......“
我还没说完,一听到夺储两个字,皇帝就怒得把身边的金茶盏往地上一摔,咕咚一声,把太子吓得抱头往旁边一躲,什么话都不敢说。
”接着说!“皇帝命令道。
”我就让秋桦伪造了暗卫的证据,想借此先除掉冷王,晋王实力仅次于太子,这次回来作风又高调,一时不好办,还得等到后来从长计议。没想到,晋王却误把秋桦绑了来,想趁机加害太子,池萝过来认罪......是为了报当初太子不杀之恩,不希望此刻看着太子和晋王斗得两败俱伤,不希望皇帝的后代因为池萝的一招险棋互相攀咬。“
皇帝转向秋桦,“她可曾让你做过这些?”
秋桦点点头。
”你,你胡说,本王才回朝是来看望照顾父亲的,哪有什么其他的打算。你用心如此险恶,少在我父王面前挑拨离间的。今天这小丫头的背后主使,我以为是太子,才会做这些猜测,没想到却是误会了太子殿下,我赔罪,赔罪......“晋王立刻直起身子,赶紧把自己从中摘开。
”你的发妻如此为你着想,你作何感想啊?“皇帝对着太子怒目而视。
太子声线都在发抖:”儿臣,儿臣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断然不会让她如此胡作非为,残害污蔑同族啊。“
”你做这一切,可后悔!“皇帝看着我的眼神,复杂又失望。
”不后悔。“我脱口而出。”为了活得好,做什么都不后悔。“
”你做了太子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皇帝:”有人就是让我连太子妃都做不安稳。我就算是死也要让他付出代价,不得安生。“
皇帝心中明了,我到底是在痛恨着谁,可是晋王听起来就觉得是我在故意针对他:”真是最毒妇人心,最先死的人就是你,我们谁都不怕!季大人,揣测皇子意图,造伪证诬陷皇子,此等谋逆大罪,按律该如何?“
刚刚那个坐在皇帝身边的大臣,俯首帖耳地出来磕头,对皇帝又是轻声一句:”按律,赐毒酒。“
我呼吸一凛。皇帝神色间顿时漫上了一层犹豫,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想借口把我留在牢里,好趁机带我去给他炼丹。晋王以为是一向重情重义的父王心软了,做不得坏人,赶忙爱表现邀功一般的吩咐着外面:”快,快拿毒酒来,这样的毒妇哪里还能
留?“
毒酒一到,他亲自把那一盏乌黑的酒盅递到了我面前:”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啊?“
我闭了闭眼,又倔强地睁开,侧头眼角余光里一个清冷的身影在微微颤抖,池修似乎是想张口说些什么,我先他一步高声说:”我自己来!“
伸手接过来,仰脖把毒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毒酒顺喉而下,烧得肚子一阵又一阵地抽搐,我没有坚持多久,就倒在了地上,我的脸枕着胳膊,渐渐虚弱地看着正对着我的太子,他满头是汗,看着我,眼里也慢慢变得全是泪。
幸好,幸好这场乱最终都没有把注意力转向池修,只要我一口咬定是为了太子,晋王和太子的实力最接近,又最难对付,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心惊肉跳地握手言和,佯装和谐,皇帝的疑心就会越重,越怀疑这两个儿子是最觊觎他的皇位的。那么对池修来说,就越安全,这是最安全的办法,在木朝的皇宫里,越不起眼的人,越安全。
我终于放心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到最后一刻,我都没有看池修一眼,我害怕看到他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会留下很多破绽。
躺了一会儿,我睁开眼睛,自己周身一片云雾缭绕,仿佛回到了混元最初。一僧一道静立在我身旁,笑容可掬。
“赵姑娘,此番劫数,你已历尽了。恭喜恭喜。”那个僧人垂眉对我十分恭敬。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的,姑娘。请放心,您和那位冷王殿下的情缘并没有断。正相反,你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道长......我有一事想问。”
“姑娘请说。”
“您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您是天上的神仙吗?”
“哈哈,姑娘,我不是天上的神仙,我只是掌管人间姻缘和命运的修行者,遇到姑娘的祈愿,那是上天对我的安排。其实,若说真的是神仙,姑娘和那位冷王殿下才是真的神仙呢!”
“什么?我和池修,是神仙吗?”
“小道已经泄露了太多,多说对姑娘也不利。简而言之,姑娘请记住,您和那位冷王殿下,是有尘缘的,在人间,你们注定会相遇再相守。这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我心头一喜,但是面上还是笑不出来。
“道长,我现在是不是要走了?”
“嗯。没错,不过,姑娘可以再看看那位冷王殿下。”
道长拿着拂尘在我眼前扫了一道,我在那团薄絮间看到了一身白衣,缓缓独行的池修,他进了一间很偏的屋子,破门一开,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是流云。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池修冷着脸从他身旁掠过,进了屋,流云本来还在门一侧,现在挪到了门当中,像一位侍卫,大有封锁屋门,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气势。
我松了口气,原来流云不仅是秋桦的哥哥,不仅是书院里池修的同学,他也是池修的人,是池修埋在皇后身边的暗卫。
池修进去,地上放着一具被布蒙着的尸体,池修手微微颤抖,掀开了一角,露出了池萝那张清冷秀丽的脸,此刻她唇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睫静谧。池修垂着头,我看到他咬着嘴唇,压制着喉咙里的一阵呜咽,眼泪滚滚而下。我只觉得心里也同刀割一样的难受。
“对不起,阿萝,是兄长没有保护好你......是兄长无能......”
我在幻境中摇着头,拼命在心里喊,不是的不是的,我愿意,我愿意的,与你无关。
一僧一道收回眼前的画面时,我已是泪流满面。僧人安慰我说:“姑娘不必伤心,一切劫有它的定数,也有它的解数,此刻这位殿下的劫,会成为之后他最大的运。”
“谢谢道长。”
“姑娘,回去吧,是时候了。”
道人的拂尘在我眼前一挥,我就迷迷蒙蒙地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赵帅府里,赵灵冉猛地睁开了眼。
第18章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睁开眼,就看到我帅府房间的窗子,窗子上面是桌子?床也在我的头顶?
不对,我才发现,此刻的我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倒着的。瞬间,大脑一阵充血,脖子酸得快要掉下去。原来,我,赵灵冉,此刻正倒挂金钩,悬于梁上,双腿膝弯钩住房梁,上半身还在下意识欢脱地摇来摆去。
终于反应过来的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我怎么跑到这上面来了?
双臂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双腿一伸直,在重力的作用下,我噗通一声倒栽葱下来,摔得个眼冒金星。真是倒霉。我心说。可是下一秒就发现,还有更倒霉的,我根本就站不起来,其中一只脚上绑了很长的绳子,而经过了倒挂金钩,胡乱挣扎和倒栽葱一系列负隅顽抗之后,绳子密密麻麻绕着梁转了几圈,纵使我人已经躺到了地上,那只被缚住的脚还被已经绷直的绳子拉在了半空中,半个背仿佛都被拖着扬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正式的出场,我竟然是这种造型?!而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小姐!小姐,摔痛了吧,我求求你别动了,刘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你离开屋子,说我们府里的花瓶和瓷器都快被你砸光了,还有厨房里的柴火三天两头被你点火在院子里烧,还有,小姐你自己还到处翻墙,出去了以后在街上跟小孩儿抢东西,都把人家孩子给吓哭了呢!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把你关进去绑住的,等你晚上睡着了,我就去给你解了好不好,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
“阿月啊,我......我好了......”我扶额无力地呼唤了一声此刻正趴在窗子外,一双大眼无辜地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阿月。
阿月一个激灵,连忙向四周扫视,惊疑不定地对自己说:“?我刚刚听到了小姐的声音?不对不对,肯定是幻听......”
我:......
“阿月,你没有出现幻听,真的是我,我不疯了现在,我回来了......”我捂脸,真的不知道这个姿势,这个场景,这个状态下的我,要如何让阿月相信我是真的回来了?
“小姐?你不是要骗我把你放出去吧,你现在都变得这么聪明了吗?是不是病情加重了吗?”
“笨蛋!哪有疯子病情加重反而变聪明的?!阿月,听我说,我真的已经好了,不疯了。你听我说啊,我叫赵灵冉,灵动的灵,冉冉升起的冉,大家都叫我阿冉对吧?”
阿月点点头,嘟嘟嘴,还是有点不确定。
“我五岁的时候,跟着父兄一起去边境,抢了兄长画的布防图,为交差他只好一边回忆一边重画,父亲罚了兄长,兄长罚我和你都不许吃晚饭,对不对!”
阿月转了转眼珠,思考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一样,拼命地点了点头。
“我八岁的时候,从塞外紧急撤退回来,受了伤,现在肩膀上还有一大块伤,我回来后,你看到的时候还哭了呢,对不对!”
阿月狠狠地往下撇了撇嘴角,似乎是想起当初看到那块伤口时受到的冲击,又是一阵点头。
“十二岁拿着夜明珠弹了太子,差点被打,这事儿只有你知道!还不相信我回来了吗?”
“啊啊啊啊啊,小姐,小姐你真的好了啊,终于不疯了吗!”这个丫头突然崩溃大哭起来,胡乱地用手抹着夺眶而出的眼泪。“我好激动啊,我要马上跟刘叔去说,小姐回来了!”
然后阿月头也不回,一边哭一边跑远了。
我:......
“你倒是先帮我把绳子解开啊!阿月!”我大喊。心中无力:这丫头,真的是,还和以前一样冒冒失失的。
我坐在前厅里,接受着帅府里以刘叔为首的老家仆们,轮番在我身边用眼神,话语和相互使眼色的动作试探来试探去。
“刘叔!”
“!阿冉?”
“嗯!是我,是我,真的是我,我没疯,我什么都记得,还和以前一样。我还记得刘叔你睡觉打呼噜打得声音可大了,每天清早四更天就起床,出来先在这府里自己默默打一套当年塞外军的基础拳,对不对!”
刘叔花白的头发丝儿都高兴得直了起来,笑得眼角漫出了眼泪:“我就说老赵的丫头不能就这么疯下去嘛。阿冉呐,你先在这里坐着,等我先去把京门最好的大夫都请来给你好好看看,你刘叔才能放心!”
我:......所以,还是不相信我呗。好吧,你们请。
直到大夫来了也看过了,刘叔才真的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大桌菜,庆祝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帅府千金赵灵冉疯癫两年,又奇迹般地痊愈了!
“阿冉呐,赵将军来信说他不日就到,你这个病好了她还不知道呢,我得赶快差人修书一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地传给他。”
“嗯嗯,我也等不及要见兄长,我想他了。”
“小姐......”阿月在一边突然用手扯了扯我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
“阿月咋了,想说什么直接说嘛。”
“前几天皇宫里传来消息,晋王回朝了,也就是说,赵将军这次回来,得带着新的皇子监军去。而且这个皇子呢,很有可能是......”
“是池修哥哥对吧。”我脱口而出,随即一愣,发觉不对。
“小姐......你现在心里还记得那个冷王殿下呢?”阿月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你看你疯病这才刚好,赵将军回来肯定也是把你带走的,你就跟那个好歹不识的家伙同在一个屋檐下,要是再被他气到了可怎么办啊......”
我一口饭差点噎住。捂嘴咽下了才抓住阿月的手,安慰道:“没事没事,我这个病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想到我马上就可以跟池修一起去边疆了,我就......”我忍不住闭眼扣着手肘,兴奋地摇摆着上身。
“小姐,那个什么狗屁冷王殿下当初那么对你,你竟然还是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比他好的人多了去了,我们小姐不稀罕他!”阿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一边的刘叔也是一脸面色严峻。
“不不不,阿月,当初真的不怪他,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嘛......”
“再有难处,当初也不该悔婚,这么对我们家阿冉!真是把我这个老头子气得......”
“刘叔,他当初真的是有很大的难处,我理解的。而且我这辈子啊,就非他不嫁了,当初秀嫂不是说我们......”我说着说着就停了,突然觉得胸口一记闷痛,秀嫂......
阿月和刘叔又是一阵安静,不敢接话。
我突然就哽咽起来,想到秀嫂当年也是被赐一杯毒酒,而池修经历了两次亲人在眼前喝下毒酒却无能为力的场景。
“我知道,我隐约记得,秀嫂去了。”我低头扒了一口饭,刘叔和阿月默默低头抹了抹眼泪。
在府里待了不多时,兄长回来迎接新的皇子监军去塞外的消息就传遍了京门。这日皇宫的人早早就来了帅府给我传信,说是皇帝传唤我今日去养心殿一起赴兄长的接风大宴。
兄长已经回来了嘛?我兴奋起来,往常也是如此,不论是兄长还是父亲,只要从边疆回来,到京门的第一件事一定不是回家见亲人,而是去皇宫面见君主,让那个多疑的皇帝安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我没怎么太精心的装扮就拿着配剑出了门。日常装扮都是一套简便的中性小公子私服,舒适又轻便。
而我刚在几个内官的指引下来到养心殿门口,池修就从长廊尽头转身而来。
我的冷王殿下。
他变得很不一样了。不再是少年的白衫和长袖,他现在戎装一身,长发束起,肩上一条深黑色的披肩随风飘荡,一面温柔的眉眼变得比从前更加成熟内敛,还微微透露着霸气。
曾经的少年承受了太多。他亲眼看着想保护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在自己面前离去。
书院里,他挣扎不开护卫军把他摁在地上的手臂;
皇宫前,他救不了被人陷害的秀姐姐,眼睁睁看着她被灌下毒酒;
小屋里,没有解药,看昔日的同伴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还是无能为力;
养心殿,明明知道池萝是为了自己揽下所有罪责,她喝下毒酒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能说一句话,去尸敛厂为她哭,也不敢大声。
那个少年在池萝倒下去的那一刻,彻底死了。这是后来,冷王告诉我的。那个时候的他,拥有一切,可曾经那个回首笑得单纯而天真的少年,再也不会重活。
我自己都没想到再次见到池修的时候,自己是这样一副怂样子:双腿定在了原地,手臂软得差点连佩剑都拿不住,满脸泪水。
我不记得是多少次了,又这样为池修泪流满面。
“赵姑娘?”
池修看着我,满眼惊奇。
“七殿下……”我像是瞬间回了魂,抬手迅猛地把眼泪快速擦干,又冲池修咧嘴一笑。
池修已经听闻我病愈,现在亲眼看到,神色中有了一丝轻松。他最终还是礼貌地向我躬身,示意我先进去。
我眉头一皱,果然,看到赵灵冉的时候,他就又变得这么拒人千里了……
第19章 冷王殿下依旧不娶我
再次走进养心殿,殿里一片欢声笑语。
“此次是为我们木朝的战神,赵灵超将军,接风洗尘!有了赵将军啊,我父王对边疆再无担心......”
“赵将军,现在边疆有你,很安全吧,那些戎族看到守线的是你,是不是都不敢过来了?”
“赵将军,这次的皇子监军选了七殿下,一个文韬,一个武略,是绝配啊。”
池修向皇帝行礼,满殿的目光都被他吸引,戎装一身的他看上去神采奕奕,眉宇间虽有稚嫩,但是一行一动间,都在表明他是把自己作为一个监军统领,一个军人来看待。我跟在他身后,也跟着俯首。
抬头就看到兄长坐在侧席,明明是威风凛凛的悍将,看着我的目光却像个孤身的母亲终于等来了归乡的游子,我也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皇帝笑呵呵地免了我们的礼,赐座,我坐在兄长旁边,池修坐在我的正对面。他低着头,有点刻意地躲避着我的目光。但我就是忍不住,隔几秒就要抬头看看他。他面前的酒好喝吗?他会先吃哪一道菜?他低头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知道我在看他,最后低头低得实在是有些明显了,池修抬起头来,平静地接受了我的注视,回馈给我一个礼貌的点头礼,装作不经意间和我对视,然后理所当然地从我身上移开了目光。我只好把视线收回来。但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偷偷瞟着他。
酒席正酣,皇帝发了话,“今天这个接风大宴,就是为了迎接我们的戍边大将军赵灵超回朝,同时也为新一年的皇子监军,我儿池修,做个正式的践行礼。望此番历练下来,他能代替我在边疆扬我木朝国威!”
晋王带头说好,举起了酒杯,他如今三十岁,可是在边疆足足耗费了十年青春,就为了当年在皇帝心中留下个爱武的特点,就为了皇子监军十年期限一到,就心安理得地回朝拿到府邸和爵位,在皇帝身边安然等着分一杯最后的羹。在他眼里,戍边这差事要多苦有多苦,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虽说他什么都不做,一应军中事务全部推给我兄长赵灵超,烟平十六州在戎族手里好好的,倒是为他戍边的十年,带来了难得的和平。
如今戎族有点儿小行动,十六州的肥水快被榨干,边疆的小摩擦越来越频繁,连他自己都被逼着亲自出面打退了一小股来偷粮的戎族士兵,他越来越渴盼赶紧换个皇子来监军,他得回朝过安稳日子了。
更令他开心的是,这个倒霉蛋还是池修。他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太子,其次就是池秀,而池修向来与世无争,却偏偏是个深藏不露的主,摸不清池修这个人到底是该除还是该拉拢,谁知池秀先被太子解决了,池修也被皇帝选为新的皇子监军,收拾边疆的烂摊子,实在是为他在京门养精蓄锐提供了绝佳的条件啊。
晋王开心的神情挡都挡不住。
太子随即也举杯附和,这个时候他和晋王的关系缓和一点,才能向皇帝表明,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远胜过各自对皇位的争夺和渴望。其实他也挺开心的,池修这个捉摸不透的眼中钉从他面前彻底消失了。可是让他又有些担心和不甘的,是我。我也会跟着兄长,池修一起去边疆,这是兄长对皇帝提的唯一要求,皇帝绝对是要答应的。可是太子心里清楚,池萝死了,他的皇帝父亲要炼丹,只剩下我赵灵冉这个药引了,边疆一去,归期几何?晋王用了十年,他的父王能等十年吗?不管皇帝撑不撑得到边疆线再次换新,他自己和晋王之间,也一定会为了皇位,给自己加上不同的筹码,赵灵冉,无疑是他比晋王多得的一块。他为讨好父王绞尽脑汁,还是觉得最难办的,也是最该办的,就是把我早日献给皇帝。
太子放下酒杯的时候,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他想不出最妥当的办法,他唯一不敢设置暗卫的地方就是帅府。帅府的精英猛将随便挑出来一个
就可以吊打他身边的暗哨,去了还会打草惊蛇,惹得双方尴尬。而赵灵超现在又得到皇帝的信任和偏爱,边疆形势吃紧,他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太子抬头偷偷看他父亲,而那个皇帝,此刻也眯着眼,装作毫不在意,其实心里被挠得钻心痒,忍不住反反复复地瞟我。
但那个时候的我,哪里能看得到皇帝那种奇怪的目光啊,我满眼全是坐在对面,与满殿的奉承之人隔离开的池修哥哥啊。
于是皇帝的目光就突然变得凌厉了几分,眉头不自然地扬了起来。他借着微微酒意说:“灵超啊,阿冉今年十八了吧?”
炼丹师在我八岁那年告诉了他,我是最好的药引,于是他日日夜夜惦记了我十年,估计记我的生辰八字,比记他儿子的还要熟练。
兄长连忙放下酒杯,小心翼翼地回答:“是,小妹今年正好18。”
“对女子来说,是该婚嫁的时候了......”
“哟,父王这是要给冉妹赐婚吗?”晋王不仅想得开心,喝得也正开心,急不可耐地就戳破了皇帝的话头。
满殿都开始看好戏似的嘘嘘起来,皇帝这是要赏赐哪个皇子,跟赵灵超将军搭上了关系,那可是不容小觑的大势力啊。太子瞬间竖起了刺,眼珠转了好几圈,喉咙吞咽间都是紧张,不管是谁,得到赵灵冉,无论是表面上得到赵灵超的利益还是暗地里为皇帝献药的利益,那都是会对他造成实打实的威胁的!皇帝在奖赏着谁呢?
“哈哈哈哈赐婚倒不至于,朕可是第一要尊重灵冉的意思呢。”
我从池修身上撤回了目光,听到赐婚有点害羞地低下了头。
“灵冉可有心仪的郎君啊?不论是皇子还是哪户的公子少爷,朕都愿意做这个媒搭这个桥.....”
我抬眼看到池修,池修皱着眉头,看我还在看着他,默默地移开了目光,那是一种不在意的伪装,是在提示我,不要再说喜欢他了。
我像个瘪了的气球,颓然地摇了摇头:“回皇上,我没有......”其实心中委屈得不行,我有啊,我十二岁以后就有了。可是更让我难受的是,在我说完没有的时候,池修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了。他就这么不希望我喜欢他吗?
“那朕心中有个人选,不知道这个媒我在这个宴会上能不能做起来呢.....”
“父王说啊,谁敢不给父皇面子啊。”晋王醉醺醺地抹了把嘴,一句话就扔出了忤逆圣意个帽子,不知道要扣到谁的头上。
“阿修啊,你也还未婚娶对吧。”
池修猛地抬起头,他脑海里飞速地盘算着,皇帝此举是何用意,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来到大殿中央,恭敬地跪在大殿的皇子大臣面前,跪在我和兄长面前,对我们说:“池修,配不上赵姑娘。这次去边疆监军,也只是把边疆形势看在眼里,想要为木朝稳固防线,借机历练自己。池修满心只愿意在边疆与戎族多对抗一阵,戎族不灭,无心婚娶。希望皇上......”
“池修你说的这个,父王不答应,你也这么大年纪,该是娶妻的时候了,只是你母亲去得早,没人在朕面前提醒,才拖到了现在,你和阿冉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父王也觉得不如在上任前多添一份喜?”
我看着神色坚定不容商量的池修跪谢了皇帝的牵线搭桥,依旧沉稳淡定地说:“皇上,池修,当真无心娶妻,怕辜负了赵姑娘......”
不管他说的多么委婉,多么贬低自己,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他不娶。
“那......朕今天这个媒还真是没做成呢。”皇帝有点尴尬地
举起了酒杯,可是内心却松了一大口气,池修要是真的娶了赵灵冉,他自己都不敢想像这个出生不起眼的儿子,后来得慢慢拉拢多大的势力,最后的一点小小的私心,才是赵灵冉是他唯一的仙丹药引。
“没事没事,是七弟他不识好歹,不关父王的事,赵将军的妹妹何愁找不到好人家......”晋王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他向来瞧不上池修,如今这么美的赏赐那个清高的七弟还不屑一顾,他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没错,没错......”久不开口的太子听到池修和灵冉婚事没成,松了一大口气,
看来对池修这个没野心的儿子,是可以彻底安心的了。皇帝装作可惜地喝了杯酒,刚刚的玩笑话也就在觥筹交错间变成了后来的谈资。
“那这样吧,朕再给阿冉一个奖赏,我知道阿冉自小习武,武艺身手不输男儿,我赐阿冉含英将军封号,做我朝第一个女将如何?”
满殿都是欢呼喝彩声,殷勤讨好不绝于耳:“赵姑娘在当今木朝可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封了将的女子,太难得了......”
兄长连忙推我出去道谢,我照做,也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丝微笑。
没人知道那个时刻的我忍受了内心多么大的煎熬,最困难的,莫过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咬牙说,我不喜欢,如同饥渴的人对着甘霖说我不需要,虚伪又抓心,可是没办法,我的命门是,我的冷王殿下不喜欢我。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了。
可是他松口气的表情,好伤人啊。我低下了头。兄长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又不知不觉地红了,兄长对我笑了,摇了摇头,意思是,别伤心,我的阿冉会遇到更好的。
宴会尾声,我走出养心殿,回头看晋王,太子勾肩搭背,皇帝在宫人的簇拥服侍下笑成了一尊佛,丝毫没有当初明争暗斗的剑拔弩张,太子和晋王两军对垒,看着我为他们顶罪互相松了口气,而那时的皇帝更是冷冷地看着我被毒酒穿肠。
好累啊,我都替他们感到累。那几副虚假的人皮,真是令人恶心。
我收回了目光,跟在兄长身后要回府。这时太子无比殷勤地欺到我身边:“阿冉妹妹等一下!池修啊,七弟!你等一下!”
池修听到太子叫他,回过头,只好向我们走来,太子说:“七弟,我们几个皇子兄弟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正好今天大家都有空,晚上我在狩猎场做了个野营,也算是提前为你适应军营生活做个准备如何?正好让晋王给你说说更详细的军旅生活,对你绝对有益。阿冉妹妹也来吧,都是年轻人,一起聚聚......”
池修这个时候是不好拒绝的,太子作为皇子的老大,必须在池修出征之前有所表示,但是我去的话,刚刚池修还当宴拒绝过娶我,两个人再一同出现,就难免尴尬了。
“谢太子好意,但是阿冉出征前还要多听兄长的教导,不便此刻前往,希望各位殿下们玩得愉快。”
太子知道我是为了回避池修,当下也不点破。其实他就是试探我和池修是不是真的毫无瓜葛,看我如此决绝,就知道池修是彻底把我得罪了,太子内心多了好几份幸灾乐祸地得意。
“那就不勉强了。”
我转身随着兄长离开,没有看池修一眼,强掩失落地走出去,上了兄长身边的马。临行前,一匹快马奔出,一个皇家禁军停在兄长身边,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兄长抿嘴一笑,等那个士兵走远了,我疑惑地眼神看了看兄长,兄长低头在我耳边说:“池修派人来说啊,今晚他在太子那儿赴宴回来,就来这府上亲自向你赔罪......”
第20章 冷王叫我别为他出头
“向我赔罪?”我疑惑又惊喜,这有什么好赔罪的呀,若是不喜欢我,不娶我不是很正常的嘛。为什么要赔罪啊。
“也对,他今天在殿上说的太假了吧,他要是不亲自来,我也要过去给他点苦头吃吃,我妹妹就这么给他用来送人情耍心机?岂有此理!”兄长说完又忍俊不禁,我却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你是说,他今天在养心殿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是托词吗?可我听上去怎么那么真实。”
“你傻呗,池修说什么都信,都当真,最后默默伤心的也是你。好了,给我回府好好待着,等他来给你个解释,你就高兴起来了。”
可我却没心思在府里好好待着了,我现在就想听他解释了。一回到帅府,我装作无比听话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悄咪咪地叫阿月去给我弄些男子的易容妆面具来,阿月托着腮看我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留着小胡须的风流公子样,不解地偏了偏头:“小姐,你是要陪谁赴什么宴吗?”
“猜对了!就是去赴宴。”
我出现在了冰云宫门口,站在这里看那些进出往来的老婆子和宫女们,仍然有种亲切感,只是他们都不认识这个样子的我。但凭直觉认为我应该是池修的文友。
池修没有自己的内侍,向来独来独往,对冰云宫的奴仆也是一视同仁,不偏宠谁,凡是有人对他说话,他也都会回应,不会因为谁人微,谁就言轻。所以有细心的家仆看我在门外徘徊就跑去跟池修说了,池修听了就出门来,盯着我看了好久,才走近我。
“赵姑娘?”
我:!
我惊喜地叫了出来:“你怎么认出来的?”
池修低了低头,不是很想说出来:“胡子有点违和,而且你这身量,对于公子来说,太瘦小了。”
其实都是借口,我明明就用易容妆把鼻子和嘴都做了很大的变化。后来池修跟我说,他认出我,靠的是眼睛,准确地说,是眼神。他说我看着他的时候,双眼里有种奇异的色彩,谁都模仿不来。
“赵姑娘这个装扮来这里干嘛?”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去那个宴会的。”
池修眼神忽闪:“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去。”
“我知道,太子和晋王他们不是真的要给你践行,只是做个样子给皇帝看,甚至可能在宴会上还要嘲笑羞辱你,你身边又不常带随从,被人取笑了没人在身边的话,会很难过吧。”
“我不在乎了,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那至少你带一个人去,要好很多嘛。而且我自己不想去是因为,我很讨厌太子和晋王他们,不想再忍受他们的奉承了,但和你这样去的话,就更自在一点。”
池修皱了皱眉,我总觉得他皱眉就表示很不满意,很不许可,很勉强,后来才知道,皱眉只是他的伪装,他在隐藏某些真实感受的时候,就会皱眉。
“随便你吧。等我一会儿。但是到了宴会上你就好好待在一边,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
我忙不迭地点头。池修竟然答应带我去赴宴了,证明冷王最起码不讨厌我嘛,而且也知道我是真的为他着想。我忍不住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
池修无奈地转头进去换了套衣服,出来带我一起去了狩猎场。
这里是整个重文轻武的木朝里唯一算得上有明显武力标志的练武场了,一般在这里封授正式的武将或者监军。皇子监军是一种特殊的官职,是皇帝需要皇子来代替自己出使塞外稳定军心的虚职,一般这样的封授皇帝明确说了,太子还要在私下里安抚一阵,当年的晋王出征的时候,太子也在这里给他设宴,那个时候他也和现在一样幸灾乐祸的。
狩猎场周围燃起了火灯,中间那个空旷的竞技场围栏都有些旧了,久不使用的争斗意识,是会
慢慢退化的。
我跪在池修身边,给他倒茶添酒,他显得有些惶恐,我却颇为心安理得。太子和晋王只看到,池修身边有个小厮,倒一杯酒,池修就喝一杯,更像是有求必应,怕得罪怠慢了那个小厮。太子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七弟如此唯唯诺诺,怕得罪别人,在他眼里,池修和与世无争这个词是画上等号的,池修谁都想保护,结果是谁都保护不了,他在心里对这样有权力却不会用的人心存怜悯和嘲笑,觉得池修太不像个皇子,只像个不切实际的文人雅士,应该和顾子钦一样消极避世,静坐山林,池修根本不适合朝堂,更别说生死厮杀的战场了,去了也不过是找了个远远的地方躲避皇宫中的明争暗斗罢了。这也是让他省了心。
“七弟啊,你要去边疆了,说实话,我没想到,是你,会这么决绝地给父皇这封请命书。你这样文文弱弱的,我还是有点担心的。”
“也没事儿,做监军嘛,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只要好好待在赵将军给你划定的范围里,就想干嘛干嘛,兵让赵将军训去,乱让赵将军平去,那些什么纪律啊逃兵啊什么的,都交给赵将军身边那个什么这个副将那个副将就可以了,你就不用多说一句话。”
晋王说完和太子相视一笑,意思是,你这个皇子监军,也不过是个虚职,真正大权在握的,是人家赵将军。我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还真的是什么都靠兄长,你们也是......池修气定神闲地听完,浅浅点头,示意知晓。
“七弟,在边疆可要学会惜命啊,你这小身板,从小就是读书写字,吟诗作词的文人命,突然上了战场,肯定不能和那些正儿八经习武的人比,说句心里话,遇到什么事,先逃命最重要!”
“是啊,我在边疆十年,也大概只会这么潦草的射术吧。”晋王依旧喝得醉醺醺的,摇摇晃晃地起来,拉开仆人递来的一张弓,用力一拉,离弦的箭射了出去,扎在狩猎场入口的那面高墙之上,力道还是很大的。“唉,我七弟可能连过去把箭拔出来都做不到吧。”
“七弟光是把这座狩猎场跑一遍都该气喘吁吁的了吧。何况是跃到高墙上拔箭啊哈哈哈哈。”
我拳头握紧,扭着衣摆,池修却不为所动,反而是浅浅一笑再点头,自嘲地表示认同。
”没事没事,不行就不行嘛,在边疆偷点懒就好,要么好的武艺干嘛?“太子故作安抚,语气却听的人难受。
“就是,会武又如何,之前那个挑起战事的木池秀,武艺多强,可是太爱出风头,父王不许了吧,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杀了,池修既然是亲眼看到过木池秀的下场,也该明白会点武艺也没有什么意思。”
听到秀姐,池修的眼色冰冷了下来,我胸中的怒火砰地冒了出来,太过分了,对秀姐的冤死,这些人当真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我没忍住,唰得一声站了起来。
“七殿下不需要多么好的武艺!他身边自有会武艺的人保护他!不就是一支箭嘛,我为殿下摘来!”
晋王和太子还没来得及反应,我就提气向对面飞去,几步从墙根攀上,抓住了箭羽,我猛地一拉,惊觉这箭没入得比想象的要深,力道没掌握好,手一软,胳膊肘狠狠地撞在了城墙壁,我咬牙再用力,胳膊肘擦了擦,才把箭拔了出来。这一过程很快,我觉得他们应该没发现我这个小小的破绽,毕竟距离还挺远的,从我背影应该看不出来。
拿着箭,我又飞了回来,稳稳落在地上,恭敬地把箭献了上去。太子和晋王对视一眼,他们见过的那些高手,大多数都是经过了削弱的,因为皇帝最痛恨武力值高的人,重文轻武,导致太子和晋王找来的人中,最好的也不如边疆军实打实的战斗力,我是女儿身,胜在灵巧轻便,武艺不太精,可在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面前小露几手算是绰绰有余了。
“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名字,我只是殿下随意在赵将军府里挑的小仆,比我厉害的比比皆是。太子和晋王殿下说的对,我们赵将军的士兵保护皇子是天经地义的,现在就保护给殿下们看看,也好让如此关心七殿下的晋王和太子殿下安
心呐。”
一听是赵灵超的人,太子和晋王都觉得那难怪了。我一看不惯他们嘲笑池修,二看不起他们空做讨好文章,贬低武力的价值,三最不能忍他们拿秀姐出来诋毁,句句暗示池修习武无用。我非要用个光明正大的方式堵住他们的嘴。
太子和晋王果然说不出什么话来,闷着头喝酒了。我转头看到池修,他神色如常,但是眼中并不轻松,还有点失望。我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毕竟之前答应过的,不给他出头的。可是我都把火力引到兄长身上了,应该没那么过分吧。
池修和太子晋王告辞出了门,我跟在他身后出来,突然他定住脚步,回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发现他忘了给一个人辞别:萍皇后。确实是忘了这个礼节,萍皇后貌似好久没有出现,自己临行前才去有点突兀,不去日后可能又被这个心思极细极毒的人抓个话头不放,回头再跟皇帝告状说他不知礼数。池修又返了回去想跟太子说一声,想要太子代为转达。
走在通向宴会的那个走廊上,传来了太子和晋王的对话。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我实在不懂,那个池修为何不娶赵灵冉,人家家世好,人也美,关键是对他的事业还特别有用,为什么不用?难道真是因为他说的那个:戎族为灭,何以家为?”
“太假了,太假了。才不是呢,我告诉你,他是想留着赵灵冉,把赵灵冉献给父王呢!”
池修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然一顿。我侧头小心地看他此刻紧绷的脸。
“啊?父王要纳赵灵冉为......”
“这个啊,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呢,池修和赵灵冉一走,父王再怎么想也没办法了......”
“不是,父王真的喜欢赵灵冉啊?”
“不是......有我母后在,父王还会喜欢别人嘛?父王不是痴迷炼丹吗,炼丹师说,这个世界上长生不老的仙丹,必须要有至纯至净的血肉做药引,生辰八字和星象四合全部演算过,当今世上,唯有二人符合,你知道哪两个人吗?”
“哪两人?”
“池萝和赵灵冉。而且必须是处子之身。”
“所以你之前娶池萝是因为.....”
池修咬着牙,狠狠地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突。我不自觉地双手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臂。
“是啊......”
“可惜池萝心机太重,谋划了太多,还没用作药引,就死了......”
“池修心机也重,搞不好他已经知道了皇帝需要赵灵冉炼丹,搞不好哪天他呆不下去了,就把赵灵冉带回来邀功了......到时候还是要跟你我争......”
池修闭了闭眼,没有再继续走下去。
“池修.....”
池修睁开眼,眼眶通红。他缓缓从我手里抽回了手臂。沉默地走出了狩猎场,也不再问是否向萍皇后辞别。
我和他坐在去帅府的马车上,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池修,让我先下去吧,兄长不知道我先出来了,我要是跟你一起进府,会被他骂的......”
“我不知道。”池修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
我愣住了:“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皇帝对你这样的企图,我也不是为了要把你献给他,才拒婚的。”
我扑哧一笑:“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这个。我当然知道。”
池修神色很凝重,后面几句话憋在喉咙里,不知道怎么出口。
“那你心里真正想的,不娶我的原因是什么呢?”
第21章 我为冷王布置房间
“我......”
我不配娶你,我不该娶你,我不能娶你。好多搭配说辞在我脑海里一一为池修闪过。其实不论哪一句听上去都空泛而虚假,哪怕不是朝堂上他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觉得那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知道,其实是你不够喜欢我。”我低头说完这句话,不太敢看他。
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池修没有再说什么有关的借口。我偷偷在面具背后流泪,眼泪细细地从面具和皮肤的缝隙间蔓延下来,痒痒的,我咬牙不管,也不想让他看到。
“好了,我在前面先下来吧,你速度再放慢一点,这样兄长就不会知道我晚上还陪你出去了。”
马车应声停了,我在面具背后一脸淡然,掀开帘子的时候,池修突然开口:“对不起......”
我不知该作何回应,下了马车,在路边目送马车远去,摘下面具的时候,迎接了满面的泪湿。我望天,竟然心里冒出了一句话,没关系,别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池修你值得,你值得我如此念念不忘。
“阿月!!!!”我回府就直奔自己的房间,问阿月兄长是否来过,阿月摇摇头,说兄长的老朋友都赶着今天来拜访他,接待客人到现在还在忙。
我松了口气,跑到府里的药阁拿了一点擦伤药,猫着腰在药阁的角落里偷偷涂。手肘擦过去的时候,带脱了一层皮,火辣辣地有点难受,伤在右手肘,左手又不是我的惯用手,涂药还真的是不方便。
突然药阁的门唰得一声被打开,我以为是兄长,吓得赶忙放下袖子,慌乱地出声解释:
“兄长,是这样的......”
我转头对上来人冷静的眼神,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池修,是你啊......”
池修手里拿着药,递给我:“我知道,你在狩猎场拔箭的时候擦伤了手肘......这个药用仙宁叶做的,效果最好。”
原来池修那个时候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啊,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知道。我心中一喜,接过来。
“赵将军还在前堂,我来的时候他让我先过来的,他没发现什么。”
“哦。”我回答道。池修要退出去的时候,转头看到我笨手笨脚地抬着手臂一通乱抹,还不时因为用力太过碰到伤口,表情多变。池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一只手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沾上药粉,轻轻地敷在擦伤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微寒,但在我看来,却专注得升腾起一股暖意。我的手腕有点凉,他的掌心却很暖,安全感从手腕内侧传来,跟着细微的脉搏一起跳动。
“别为我出头了,他们和我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我不怕那些诋毁和嘲笑。”池修说完就从药阁出去了,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坚毅的侧脸,托腮想象着塞外的他,会是怎样一副全新的样子,等他重新归来,晋王和太子还敢这样对他冷言冷语吗?
出征之前,我和阿月在京门买了好多质量尚好的薄荷粉,池修最喜欢用薄荷粉,凭着记忆,我恨不得把冰云宫书房里所有和池修有关的摆设和装饰样子都记下来,复刻一遍,带到塞外。池修
没有过军旅生活,初次去多多少少会有点不适应,我要亲自布置他的军帐,把那里变得和冰云宫一样。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和阿月在京门的街市上东挑挑西捡捡,桌几要买檀香木的,池修喜欢那种触感,砚台和纸笔,我不会挑,但是凭着记忆中的触感,只知道池修经常会用什么样的。
阿月提着那些纸笔砚台,看着抱着满怀的薄荷粉香囊的我,疑惑地偏头问道:“小姐,这些东西都是文人用的,带到塞外有用吗?这个薄荷粉,塞外黄沙大风一起,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吧。砚台和纸笔在移动军帐的时候多费精力啊,还容易撕烂,一点没有羊皮纸好用还持久......”
我回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别说了!我愿意!大不了我替池修拿着呗。他喜欢这个,我就愿意拿。”
“小姐,哪个从了军的人还会喜欢这些啊。而且你又怎么知道的这么细的,你又没和那个冷王一起生活过......”
我被哽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是因为一起生活过,才会这么清楚他喜欢什么,才会这么确信他的舒适区是什么样子。这样一想就觉得好庆幸,幸好我用了两年时间在他身边,不然,那些久远的,残酷的,隐秘的回忆和过往,我不会这么发自内心地感同身受,那些经历,池修也不会轻易向别人吐露,至少在我看来,他不会主动对赵灵冉说。好庆幸我真的知道,也真的懂他的过去。
“我查的呗。这个世界上有我想查却查不到的事情吗?”
“小姐......”阿月又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姐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个家伙那么不识好歹,有什么好喜欢的......”
“那是阿月你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要是真的特别喜欢一个人,喜欢他这件事本身就足够幸福了,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回应你的......”
“那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了。”
“......”
“阿月,你这样是不对的......”
“就像我跟在小姐身边一样,如果小姐你对我不好,还每天给我脸色看,还当众羞辱我,我才不会傻不拉几地说我还喜欢你,喜欢你本身就很幸福呢......”
“你对我的喜欢又不是我说的那种喜欢嘛......等等,你这个死丫头,你说谁傻不拉几的?”
“我说的就是小姐你啊,你看看喜欢一个人把你的智商都退化成什么样了!我不同意你和那个冷王在一起,那个冷王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小姐你应该找一个把你宠上天的男人,让你永远开心快乐,而不是动不动就让你流泪让你难过,还留你一个人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简直是过分!”
“可是池修也有自己的无奈嘛,我不能强求我喜欢的人就一定要像我喜欢他一样的喜欢我啊,这样不是太霸道了嘛?”
“小姐......那个冷王殿下就举手之劳救了你一次,怎么就这么值得你深陷其中呢,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对你是多大的恩情呢,这对你根本就不公平!”
“不一样的,阿月,越是细小的举动越真实,越能让人看到最本
质的东西,池修是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中最真实的了。他有种遵从本心的清高脱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反正我是不会喜欢这样不回应不识好歹的人,太痛苦了吧,小姐你就是傻!”
“你你你你,等你有了喜欢的人,有你犯傻的时候......”
“小姐都这么傻了,我哪里还能犯傻?我得等着小姐一身是伤,被那个冷王殿下气到找我哭......”说完阿月对我做了个鬼脸。
“你!阿月,我们打赌,要是你以后喜欢上一个人了怎么办!”
“那我就骑马绕着军营三圈,大喊我小姐赵灵冉是个傻瓜!”
我眼一瞪:“凭什么大喊我是傻瓜?!明明是你喜欢上一个人犯傻的!”
“我是你的丫头,傻这个东西都是被你传染的!”
“你你你你你!站住!别跑,你这个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们一路追着跑着跳着回了帅府,进门的时候,差点和兄长撞个满怀,兄长看了看我买的东西,顿时心下了然,撇撇嘴:“我妹妹还从来没亲自给我布置过军帐......妹妹大了,留不住了......”
阿月在兄长背后捂着嘴笑,我扭头苦笑:“兄长你都从军这么多年了,还要人给你布置军帐啊,池修是第一次,要多照顾!”
“我说实话,这些东西在军中没什么用,迟早有一天还得丢。”
“丢了就丢了,丢了我也要为池修布置一次!”
“你自己的军营谁给你布置?”
“阿月啊。”我脱口而出,随即才发现有些不对。
“这个,那个,池修这不是没有信任的内侍吗,我帮帮忙怎么了?”
“小姐,阿月吃醋了,小姐自己的军帐都不自己布置,还要亲自给那个冷王殿下布置......”
“就是,自己的军帐都布置,还要给别人布置房间......”兄长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地帮腔。
这两个人明摆着就是来拿我开心的。
“我的房间也我自己来布置总可以了吧,不要你们任何人操心,哼!”
我气鼓鼓地回了房间,还不忘把阿月手里的纸笔和砚台一起拿进去放好,整理进明天出征的行李里。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我赵灵冉还怕这么简单的事情不成......
兄长和阿月站在我门口,都无可奈何地暗自摇了摇头,临走时,兄长还是不放心地说:“阿月你还是要暗地里留个心,阿冉这个丫头,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她能把自己的军帐布置好,她能吗?唉......”
阿月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将军不说我也知道......”
“我就自己布置,阿月你不要管!我保证安排得好好的!不要你插手哪怕一步!”我贴着房间的门,把刚刚阿月和兄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握拳怒吼道。
第22章 塞外卷开端
我和阿月出发的最早,特意先于池修和兄长到达了塞外的军营。新的流动帐子刚刚搭好,我赌气似的先给池修布置起了房间,阿月默默地退了出去,正合我意地去了我的帐子里。我偷摸一笑,这个丫头,果然还是懂我心思。
忙活了一阵,床也铺好了,桌几也擦得干干净净,砚台纸笔整洁如新,薄荷粉摆在香台里,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我满意地拍拍手,转身把帐帘一掀,看到之前跟着兄长的老兵牵着小柴走近。
“哈~小柴!好久没见了,你都长得这么快了呀......”我跑过去,蹲下来,摸着那只毛发乌黑肉嘟嘟的小黑犬。小柴是我在瑶州雪原救回来的,那个时候烟平十六州还是木朝的,兄长照例去瑶州巡视,幸好小柴身上是黑色的皮毛,在漫天雪白里格外显眼,我才能远远地注意到风雪之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柴。那个时候它好小好瘦,骨瘦如柴,我就叫它小柴。
小柴记起了我,吐着舌头,欢快地喘气,前爪扑着我的胳膊,又落到我腿上,用鼻子嗅我的手,还用头蹭我的脖子。我开心地大笑,抓着它肉肉的耳朵做鬼脸。
“小柴好可爱啊!”我抬头对着被笑声吸引过来的阿月由衷赞叹,越过阿月,猝不及防地看到刚刚下马的池修站在兄长一侧,眼神悠远地飘过来。
他墨黑色的斗袍迎风猎猎,一张素洁的脸在边疆大漠的黄沙间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我愣住了,呆呆地站起来。池修和兄长走来,他的目光落在我和小柴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凌厉。
“阿冉,自己帐子都布置好了?”兄长打趣道。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月在帮我整理呢。”兄长像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没有接着问我这一上午都忙什么,他心知肚明我为池修布置的房间。
“那跟我们一起去军营中心见裴将军和尚将军?”
“好啊。”我低头摸摸小柴,小柴乖乖地跟着那个老兵去了。我跟着兄长和池修去了军营的大本营,应该说是边疆军所有的上将会聚集一起商量战术的地方。兄长回朝又回来不过两月时间,边疆也没发生什么事,但是池修是新的皇子监军,拜见礼节和欢迎仪式还是要搞一搞的。
兄长最得力的两个干将就是裴峰回和尚无波了,他们三人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一起出生入死,同一年入伍,又在一个战队里跟着父亲做过大大小小的任务。兄长继承父亲的边疆军统领将军之位,裴叔叔和尚叔叔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兄长的左膀右臂。
刚走近中心大营帐,就听到裴叔叔那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教训人的口气:“说好正午时间送到,怎么还是掉了一队?有没有点军中的规矩,散漫成这样,依边疆军律,今晚给我到隔离墙守夜去!”
那队新兵被训得不敢吱声,裴将军是出了名的铁律治军,赏罚分明,绝不放纵一点点过错行为。今晚的欢迎仪式主体还是振边疆军威,万马齐奔的马队表演是必不可少的,精良的马队还要从各个隘口调来,为保持秩序,什么时间哪个隘口过来都是需要起先规定好,晚了或早了,马队都很容易找不到固定时间接应的小队,反而乱跑,把军营的战备马挤得无处可去。
“老裴啊,没事儿了,我刚刚看过了,军备房那儿还有空地,我用马连腰带把马队绑一块儿,待会儿阿超回来秩序不会乱。别气了,别气了。”尚叔叔满脸堆笑,过来安慰正在气头上的裴叔叔,转过头对那队新兵使着眼色,嘴里悄悄说道:“快走。”
那队新兵如临大赦,行了个礼赶紧走了。
我和兄长就是这个时候进了帐子,裴将军和尚将军喜出望外:“统领!”
虽说和兄长关系很好,每次正式场合,两位叔叔对兄长绝对是敬重在先。
“这位是监军七殿下。”
两位将军又恭敬行礼:“七殿下。”池修也连忙俯首。
“这位就不用
我介绍了吧。”兄长指了指我,直接掠过,就坐到了军帐首席,叫人依次给池修和两位将军施座。
“裴叔叔好,尚叔叔好。”我灿烂一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含英将军吗?”尚叔叔冲我眨着眼睛。
我脸一红:“别别别,别叫我什么含英将军,都是虚职,皇上说来好玩的。”
“我们阿冉这可不是虚职。”尚叔叔这才有意无意地瞟了瞟池修的方向:“有的职位才是真的虚。”
裴叔叔看尚叔叔心直口快,怕他得罪了池修,连忙咳了一声制止。
尚叔叔会意,立刻变了个笑脸,看着我说:“几年不见,我们阿冉都变得这么可爱漂亮了啊。阿超,我要阿冉做我儿媳妇儿!”
兄长扑哧一声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好你的尚无波!这是有多想占我便宜,要我妹妹做你儿媳妇儿!”
尚叔叔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那可不是成心要占你便宜,是我啊,真心觉得我们阿冉好,我当然得早点为我儿子做打算啊。”
我实在忍不住,接着尚叔叔的话头问下去:“尚叔叔,您说您哪个儿子啊?”
尚叔叔突然尴尬了一下,摸摸头呵呵笑了几声。
尚无波将军不仅在我小时候就喜欢叫我儿媳妇儿,还因为从未娶妻,最喜欢认那些表现出色才貌双全的新兵小哥作儿子。他已经成功把他最近的这几个儿子都送到了边疆各个隘口做领兵的将领了。所以最近身边怕是正面临膝下无子的困境呢。
“这个嘛,我儿子过几天就有了,我得好好润色润色,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儿子的。”
“哈哈哈哈。”我笑着回头看池修,他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看着裴将军,尚将军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兄长提接下来的布防建议。听得很认真。
说到最后,他们象征性地问了池修一句:“七殿下有其他的意见要提吗?”
池修礼貌一笑:“各位将军领兵经验丰富,池修哪里敢多说什么,当然是遵从将军们的意思就足够放心了。”
裴将军和尚将军都是一副这话听了太多遍的神情,理所当然地沿用了一贯的作战方案。兄长看着池修突然想到了什么:“七殿下是不是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啊。”
作为将军,裴将军和尚将军一个善流星锤,一个善长刀,各自都有心爱的兵器,兄长偏爱用剑,那把长虹剑是当初秀姐在皇宫里特意请一等一的打铁好手磨出来的一柄,作为定情信物给了兄长。而池修,因为并未习武,所以用剑不是很挑,皇帝也不知道该给池修准备什么样的武器,在他眼里,池修是个执意去边疆的文人,监军是虚职,也不用什么太精深的武艺,自然用不上太趁手的武器。
“阿冉呐。”兄长叫我,我一个激灵震了起来。
“你待会儿陪池修去军器房挑一把趁手的剑好了。”
“好。”我欣然答应,池修有点不自然地放下了茶杯,但是不好说拒绝的话。
池修终于进了自己的帐子,我等在他的帐外,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不知道池修看到那番布置会不会感到开心呢。我转过身,片刻,池修就出来了。他的眼神有点慌乱,看我也很躲闪,但是他克制了没说。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池修进了帐子之后,并不开心。至少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会很感动地对我说谢谢。
他甚至变得机警和警惕起来,眼神复杂地看我。我想问怎么了,池修却不看我,径直向前走去。我不敢问了,是我布置得不好,惹池修生气了吗?我们都各怀心思地走到一个军器房前,只听里面传来尚叔叔和裴叔叔的声音:
“这么好的兵器,要给那个只拿得动笔杆子的七殿下,我老尚还真的是舍不得。”
“也许人家深藏不露呢?”
“拉倒吧,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个晋王是什么德行,不知道哪里练来的三脚猫功夫,还敢说跟我抢新兵,简直是仗着自己出身,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我看今天那个冷王和当初的晋王也差不多,都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指望他好好打仗吃苦,没门儿!”
我和池修听得好尴尬,我真想冲进去把尚叔叔的嘴巴捂起来。
幸好裴叔叔在,他又咳了一声:“别说了,人家待会儿就来挑兵器了,快把剑都准备好。”
池修为了避免尴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和我假装无事发生,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我偷偷瞄着池修的表情,好像他没什么不愉快的样子,稍稍安心。
“这把好了。”
我看了那把剑,还是觉得失望,若说这个世上能够入我的眼的剑,除了兄长的长虹,应该就是之前在烟平十六州之一的云州看到的幕云剑了吧。这个军器房的兵器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普通,是普适的,一点也没特色。
“七殿下随意。”尚叔叔还是满脸堆笑,看着我扬了扬眉,我小时候他也喜欢这么逗我,每次这么扬眉后,都有点油腻腻地叫我我的小儿媳妇儿。
我见怪不怪地无奈笑了笑。池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军器房,我赶忙跟过去。刚刚赶上他,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在衣袖里摸了摸,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我有个香囊掉了,里面装了仙宁叶。”池修看我问得一脸真诚,只好回答。
我立马转身跑回了军器营,心里大喊,啊啊啊啊,那可是当初我在冰云宫的时候亲手给池修做的!!!
可是军器房里此刻挤满了士兵,他们都是被叫来换新武器,为今晚的欢迎仪式做准备的。无数双脚踩在军器营的地面上,哪里有香囊的影子啊。我想都没想,立刻蹲下身体,透过那些军靴搜寻小小的金色的挂件。看到了,在一排剑的架子脚边。我害怕一站起来就会看不清位置,蹲在地上往前挪,好不容易挪到了,不只是哪双脚唰得一下把香囊踢到了另一边,我下意识地伸手,没有拿到,香囊在身边的无数双脚之间被踢得来来回回,我手脚并用,爬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用双手把香囊摁在了地上,这时一双脚猝不及防地踩到了我手上,又一双脚踩到了我的腰带,我把香囊抓在手里,才站了起来。
那时候有点狼狈,可我一点也察觉不到,只是欣喜终于拿到了那个香囊,而池修那么看重它,哪怕在他眼里这是池萝做的,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为他摘的仙宁叶,为他缝的香囊包。
池修就在军器房门口,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很复杂,有冷淡,有躲闪,他低下头的时候还皱了眉。
后来池修才告诉我,我多努力去拿那个香囊,他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而那个时候,除了一句多谢,他还能对我说什么呢。
“谢赵姑娘。”
我最不喜欢他叫我赵姑娘了,好疏远哦。我撅了撅嘴,强迫自己不在意:“没关系,没关系,香囊没坏吧。”池修拿着香囊的手紧了紧,摇摇头。
池修自己拿了剑和香囊回了我为他布置的帐子,我回去后,阿月也才回来,说她找我好久,还问我怎么是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头发否有点散了。说着说着注意到了我的腰带,十分无语地捂脸对我说:“小姐,你还说不需要我来帮你呢,你看看你这个腰带,再出去一会儿,估计裤子都得掉了......”
啊?我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瞬间脸就红了,妈呀,幸好这个官服的裤子裤腰比较紧,不然我刚刚站起来,见到池修的时候,裤子大概就掉下来了,那得多尴尬啊......
“阿月,我跟你一起去军备房吧,我看那里好像有新腰带......”
第23章 冷王为我挡风沙
“阿月,你看这个腰带多好看!”我看到军备房的帐帘边躺着一个很厚很宽的腰带,上面点缀着点点碎金,在布满灰尘的军备营里像个落了地的宝贝。
“这么花里胡哨的,还是不要带了,小姐你等我进去给你找一下,等下......小姐你的腰围多大来着?”
“......”阿月,你一定是故意的。“反正我疯了两年以后,肯定没两年前胖,哼!”
阿月哈哈大笑,进去了。
我实在是抵制不住对那个腰带的好奇,把它捡起来,拍去那上面的灰,绑在腰上,竟然刚刚好!我高兴得眉毛一扬,看来我和这个“花里胡哨”的腰带有缘。正得意间,我注意到腰带中间一条拖得长长的黑绳,很粗,落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帐外,怎么刚刚过来的时候没发现,我抓住绳子抬起来,顺着绳子的方向出了帐子,发现这条绳子好长好长,长到连接着什么很远的东西,消失在我的视线尽头,这条黑绳垂在地上的时候大部分埋在黄沙里,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难让人注意到。
突然面前的绳子嗖得一声拉紧,一股往前的拉力嗖得一声把我拽飞了出去。直到意识自己扑腾着手脚在半空中时,我才拉回了一点点理智:这个腰带连接着什么,在一路狂奔,而这条腰带顺带着把我拖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地尖叫。
那黑绳尽头拉着的东西冲劲太强,而那个腰带此刻扣在我的腰上,像一对咬合的钳子,整个人都扔到了半空中,又因为绳子的抖动被甩来甩去,甩上甩下,刚开始几下我还能扑腾着手脚应付一下,可很快剧烈的无落脚的挣扎扑腾让我的手脚都抽了筋,难受得我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要命的是,此刻大部分人都为欢迎仪式做准备,基本聚集在军营中心,我被拖着上下扑腾着几里路,只看到一些远远地对我发愣的隘口守卫兵,他们有些疑惑地看着拼命挥手的我,捉摸不定我到底在干什么。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他们在望台是不能下来的,而且距离有点远,喊救命他们又听不见。
我从小就习惯在军营里舞枪弄棒,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的,所以这个时候这样子,那些士兵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阿冉小姐又在开发什么新技能,我们是不是该鼓鼓掌赞个好?
我看着他们无比犹疑的眼神,就预感到大事不妙。
完了,怎么办,这对面是什么呀,要把我带去哪儿?这个腰带怎么脱下来,啊啊啊啊,烦死了!我恐慌得就要原地爆炸,抬头却看到对着我走来的池修,他一个人。
“救命啊,救命!”我又被绳子的冲力甩了上去,这次我能明显感觉到力道越来越大,我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鸟一样从池修的头上飞过,他抬头看着我,捕捉到了我眼神中的恐惧。
随后那个冲力就把我飞速带离了池修身边,我挣扎着回头,池修的身影迅速缩小,我心中对未知的恐惧迅猛扩大,紧接着我听到了一阵如惊雷般连绵不绝的马蹄踏地声,随即四周笼罩着漫天的黄沙,我慌忙抱头躲避。
万马奔腾阵。原来是万马奔腾阵,那
这个腰带很可能绑在某一匹马上,而且照着这个速度来看,这匹被绑住的马性子很烈,越跑越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连抬头睁眼都不太敢了,扑面的黄沙颗粒像条条钢锥,直往脸上砸,刺得人生疼,我只觉得我又在空中和地下来回抖动成了波浪.......
"妈呀!这个腰带怎么开啊啊,我怎么停下来?这个时候直接摔下去会死的吧!“我抱着头,黄沙呼啸过耳边,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我张口满嘴都是沙,也不能说话了。
谁来救救我......我心中绝望地大吼。
”腰带!解开!“
突然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了一阵频率和前面的马群一样的马蹄踏地声,穿越层层风沙,一句有力的命令破空斩进了我耳边,我一愣。
”我说,腰带!解开!侧头睁眼看着我!“我侧头眯着眼,忍着风沙扑面的疼痛,看见此刻策马飞奔到我身边,和我同频的池修在费力地呼喊。
池修看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用手按在腰间,示意中间按一下,再向两边拉开,这腰带就可以卸下来。”我就在后面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退到了我的正后方,放慢速度,被我身后的黄沙淹没,我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气,我用尽力气向后仰去,跟那股冲力强硬对抗,那根黑绳慢慢绷紧了一些,我估摸着形成了一定地对抗,按照池修刚刚的指引,我闭着眼砰的一声解开了腰带。那股对抗的力量在腰带离开的那一秒嗖得一声把我向后弹了出去。
耳边呜呜哇哇的刮过黄沙风暴,成群的马蹄声迅速远去,我头向后,一条抛物线般被扔了出去,一匹马的马蹄声在黄沙呼啸中渐渐与我逼近,我像颗火炮砰地一声狠狠地向后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那股相撞的力道让我背部一片酥麻,可是接住我的池修,像一堵墙一样丝毫不动,稳稳地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拦腰护住了我,我们座下的战马高速奔腾了一阵,渐渐放慢了速度,我被风沙逼得不敢睁眼。
这时我眼前一黑,似乎是有什么挡在我面前,我眯着眼睁了一条缝,池修抬起那条之前护在我腰间的手臂,替我挡着扑眼的黄沙。
战马渐渐慢了下来,风沙逐渐褪去,我慢慢睁开眼睛,四周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我和池修坐在马鞍上,池修甩了甩头发上粘着的黄沙,放下了手臂,我回过头,激动又惊魂未定,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这个腰带之前是用来把马群捆在一起的,在军备房周围等候入场。后来马群匆忙被转移,士兵卸下腰带的时候没注意到漏掉一条......我当时看到飞奔过去的万马奔腾阵的头匹烈马还绑着这个黑绳,觉得不太应该,赶过来看一看,谁知道却看到了你,把腰带绑在自己身上。“
我尴尬得恨不得现在挖个洞钻进去。”那个......那个......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只是觉得这个腰带很漂亮,谁知道它是用来绑马的......“
”下来吧。“
我吸了口气,犯了难,得想抱头。”我......不行......“我的裤子不允许我这么下马,我有预
感一旦我下了马,刚刚站定,绝对就在我的冷王殿下面前掉了裤子。简直是灾难啊。我越想越脸红,耳朵根子都发起烧来。不自觉地用双手捂着腰边。
”我.....的腰带,本来的腰带,坏了......我才不小心带了那个的......“
池修无语了一会儿。突然一只手绕过我的背,一只手抄到了我的膝弯,把我横抱了起来,轻轻一提气就从马上飘了下来。
好漂亮的轻功。
其实刚刚在风沙中那么稳当地接住我,现在还和没事人一样连咳嗽都没一声,我就已经有疑心,我的冷王殿下可能确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是我靠在池修怀里的时候,只感受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抬眼看他侧脸,睫羽上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沙砾。我还能闻到他身上专属的薄荷粉的味道。我抬手,要替他抹去睫毛上的沙,池修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头,巧妙地回避了我触碰他的手,我只好收回手不敢再造次。
”哪一间是你的帐子?“
”那间那间!“我指了指我的帐子,池修就抱着我进去,轻轻地把我放到了榻上,转身就走。
”池修,谢谢你。“我赶忙出声叫住他,道谢。
他头也没回,掀帘之前对我说:”不用谢我,这是我还你当时在狩猎场替我出头的人情。“
池修刚走,阿月就急匆匆冲进了帐子:”小姐,你去哪儿了啊?我拿了腰带出来就不见你人影了,出去看哪里还有人啊,大家都跑到中心营帐等着欢迎仪式了,后来到你帐子附近,有几个士兵说看到你和七殿下在一起......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你先把腰带给我。“我接过阿月手中的腰带,利落地换好,也利落地把我带上那个腰带以后被万马奔腾阵的马群带着蹿出几里路之后被池修救了的迹跟阿月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月听完就爆出一阵大笑。最后看我脸色很黑,捂着嘴憋住:”我跟小姐说过的吧,那个腰带不怎么对劲......“
”你看你也不知道那个腰带是用来绑马的对吧。是今年特殊情况,而且正巧都被我赶上了......“我托腮看着努力憋笑的阿月,正襟危坐,还有点没平复心情。这个丫头也不关心一下小姐我是否受伤,是否受到惊吓。
”本来呢我很担心小姐会出事的,但是一听到小姐和七殿下在一起呢,我就觉得对小姐来说,什么惊吓都变成惊喜了......”
我严肃地抬眼瞪着阿月,很不爽就这么轻易地被看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哼!”
阿月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累了才提议道:“小姐,去不去中心营帐啊,现在?我估计七殿下此刻正在篝火前饮酒呢,你不去在他身边占个座?”
我扭过头,下了榻,抬头说了句:“哼!”
然后迈开步子,撇过头对阿月说:“走!”说完自己就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24章 冷王为我遮寒天
八个光着膀子的健硕新兵布在一根长长的火把两侧,拔河一般地微倒着身体,扎着马步节奏一致地带着火把前那跃动的火苗往前凑,触碰到中心的干柴堆时,砰地一声爆裂巨响,一大团火焰直飞冲天,映亮了新兵脸上的兴奋神色。
“呜哇~”
全军围着点起的篝火欢呼雀跃,酒碗斟满,一碗一碗地从左往右传,我把手中的酒碗递给了身旁的池修。他坐在最右边。池修接过,我没见过池修喝酒,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种带着麻醉兴奋效果的烈酒,偷眼瞄他,他没有喝。
“这酒很烈,如果你不能喝的话,别勉强。”
我靠近他,凑近他的耳朵说。
“待会儿要一起敬酒,是礼仪。”池修回答。
我微微一笑,只是侧过头看他,他的脸被火光衬得暖烘烘,眼睛亮亮的。看了好一会儿,把他看得都不自在了,皱眉回头,淡淡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呀。”我一笑,手托着腮,继续看。
池修抬眼有点无奈:“没事怎么还一直盯着我。”
“因为......”我咬咬嘴唇:“你好看呗。”
“......”池修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然后转头没理我,任我这么偏头看他。
不多久,兄长和裴叔叔,尚叔叔他们出现在篝火前。这样的欢迎仪式每逢战事或是重要的换届选举都会开一次,我记得连带这次我总共经历了4次:父亲初次带我来边疆时任征西大将军时一次,兄长继任父亲将军职位时一次,烟平十六州被割让,木朝和戎族重新划分领土边界时征西军更名为边疆军时又一次,其中尤数第三次我的印象最为深刻,当时不仅父亲在京门病重,我和兄长也是一路从最北的萧晗道死里逃生,才最终在边疆线内等来了接应的援兵。那场欢迎仪式,远没有现在这么盛大,甚至都失去了欢迎仪式一贯的荣光,至今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耻辱。
“听赵将军要说什么,不要看着我。”池修看着此刻出神的我,忍不住开口让我转过头去。
“哦。”我乖乖地捧着酒杯,转脸看兄长在中心坐下,两位叔叔退到后面的队伍里,接过身边的士兵递来的两碗酒。
“边疆军全体新兵将士们!”兄长开嗓喊了一句。声若洪钟,围着篝火的士兵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今天的欢迎仪式不仅仅是欢迎我们边疆军新的皇子监军七殿下,还昭示着我们需要面对边疆的全新形势。”说完,兄长扫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新兵们。
“十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我们征西军改了名字,叫边疆军。而这之前,征西军本来是被派往烟平十六州和侵入的戎族对抗的。那年我带着两千不到的征西军退到了这里,同样的地方,我们举行了欢迎仪式,篝火旁摆着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牺牲了生命的兄弟尸首,我们在欢迎他们回家。”我看到一向隐忍坚强的兄长眼里有星星点点的泪光。身边的池修皱着眉,握着碗的手指捏得越来越用力。
“而现在,尽管侵占了烟平十六州十年,戎族狗奴丝毫不知满足,践踏着我们的国土,压榨着我们的百姓,还不断骚扰着边疆的防线。敌人越来越猖狂,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些新兵们听得义愤填膺,听到兄长的发问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戎族要败得很惨了。我们如今的十万边疆军用的是木朝最好的军备资源,我们是木朝安在边疆的一把劲弩,谁想踏过这条防线,我们不仅要防,更要回击,要狠狠地打回去,让那些戎族滚得远远的。”
兄长面前的一群人都目光灼灼,快要窒息一般地听着兄长接下来宣布的消息:
“从今天起,边疆军不仅守卫边疆,还多了一份光荣的使命,我们要,”兄长顿了顿,站起来,目光坚毅地看着夜色深处的远方。“我们要收复烟平十六州!”
“收复烟
平十六州!”
“收复烟平十六州!”
群情激昂,那些刚刚入营参加边疆军训练不过一月的新兵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高声呼喊。我惊讶地看着发布收复指令的兄长,站在池修身边,转头看他时,池修眼神深邃,神色淡定,像是早已知晓兄长今天要说的一切。
我隐隐发觉,为何池修作为一个主文的皇子却能得到皇帝的许可来到边疆,不仅仅是因为他愿意,更可能是木朝皇室里也只有池修还心心念念着烟平十六州的收复,太多安逸之辈只知道迎合着皇帝的意思让掉烟平十六州,稳固边疆防线一辈子不和戎族井水不犯河水就能永远息事宁人,可是皇帝自己也知道,戎族的狼子野心不止如此,木朝给它烟平十六州,不过是把它的胃口吊得越来越高,若是一味妥协,戎族再下定决心集结兵力挥师南下,木朝只靠边疆军是不可能稳固的。皇帝真的是个复杂又可怕的物种,既怕别人不听自己的,也怕别人什么都听自己的。
欢迎仪式在一片山呼海啸里圆满结束,兄长在大营里设了开拔宴,我拉着阿月,坐到了离池修最近的那张桌几,池修没有带来内侍,所以倒酒布菜都是他一个人,看着他来来去去都孑然一身,我总是隐隐地心疼。
最后上了一道奶羹,先要倒入清水搅拌一下才会凝成膏甘甜可口,看着池修对着那碗泛着酸腥的奶白色膏体皱眉犹豫,我忍不住跪到了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碗,一边加入清水一边对他说:
“这个要先搅拌一下,这样,然后才能喝。”
池修有些尴尬地对我道了声谢,看我还跪在一边等他喝下去,忍不住说:“赵姑娘不必这样......”
我有点不高兴地对他说:“你能不能别叫我赵姑娘啊......”
“那叫你什么?”
“跟兄长和那些叔叔一样,叫我阿冉,或者小冉,冉冉啊都可以。”我一边说一边想象着池修张口叫我阿冉时亲近的样子,脸上也乐开了花一样笑着。
“......”池修轻轻叹了口气,不理我。
“好不好嘛~"我干脆死皮赖脸地撒了个娇,池修皱眉,没回答,看上去是在为难。我看他那个样子心就软了下来:”算了算了,不叫也行,总之别叫赵姑娘就行,哪怕直接喊我喂,哎,都别叫我赵姑娘......“太生分客套了吧。
”小姐!“阿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辛辛苦苦服侍的小姐竟然跑过去给别人当内侍。
我冲阿月吐吐舌头,又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桌几上。
开拔宴结束得有些早,几位叔叔喝得有些微醺,尚叔叔的手架在裴叔叔的肩膀上,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看到我立刻笑得像个老小孩:”阿冉呐,那个那个那个我听人说了,那什么七殿下不娶你,没事儿,我改天再去物色个好儿子,你当我儿媳妇儿!就这么,就这么说定了!那个什么殿下真的是有眼无珠,不识好歹......“
我连忙回头看,发现池修不在后面,才松了口气,我笑呵呵地对裴叔叔使着眼色,老尚又喝多了胡说哈哈哈哈哈,裴叔叔会意,连忙架着尚叔叔往前走:“一喝多就找儿媳妇儿,明明自己都没媳妇儿......”
我看着两位叔叔渐渐走远,重重松了口气,在帐外等着里面正在帮忙收拾东西的阿月。塞外的昼夜温差很大,夜里此刻温度骤降,我来回走了几步,竟然觉得寒意浸骨,从小到大,对其他东西都没有怎么害怕过,唯独我不喜欢冷,可能是小时候在冰天雪地里打滚打多了,没少生病,身体和心理都留下了阴影吧。
后来只觉得越来越冷,走了几遍,一阵冷风吹来,我缩着肩膀,觉得鼻子一阵痒。没忍住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没想到,池修恰好从帘子里走了出来,我尴尬地吸着鼻子转身,满脸的后悔,怎么就在他面前又出了个丑呢......
“早就出来了,怎么还不回去?”
“我等阿月呢。”我都不好意思转过头看他。
接着,
肩上赫然多了一阵暖意,我愣了一下,才发现池修脱下了外袍,披在了我身上。我惊讶地抬头对上他清冷的眼神,有淡淡的薄荷香钻进鼻孔。
“我先走了,你有空再还给我。”
池修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咬了咬嘴唇,感觉脸悄悄地发着烧。心里开心雀跃着,就要原地欢呼转圈圈。我的冷王在关心我呐啊啊啊啊啊。
“小姐,你这么晚还要出去吗?”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我换了套厚服,脱下池修的外袍小心地叠好,抱在怀里用脸蹭了蹭,决定现在就给池修送过去。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池修的帐外,里面已经吹熄了蜡烛,静悄悄的。我本来不想打扰池修,只想偷偷进去把衣服挂了,再不被察觉地走掉。
可是当我把外袍小心翼翼地挂好,回头看到睡得呼吸浅浅的池修时,我却再也迈不动脚步了。
即使是作为池萝的两年,我也没有闯进池修的房里看他的睡颜。而此刻就看到池修侧头枕着胳膊,睡得一脸平静顺遂,眉眼舒展,安心又沉静,我不自觉地感到心间怦然一跳。他的鼻翼和下颌线条,太优美了吧,睫毛好长,在轻轻地颤动,皮肤像羊脂玉一样,好想摸一摸哦。我就这么一边想一边靠近。后来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脚步重了一些。
池修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已经醒了,睁开眼,还没看清眼前的画面,我就被心中的冲动一推,直直地钻进了冷王温热的怀里。他穿着薄衫,被窝里捂得暖暖的,我一只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背,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也激动得扑扑不止。
“你,你干什么?”池修显然被眼前如此不自重的,投怀送抱的我吓得不轻。
“我,我来给你还衣服。”我嘴硬道,还想多在他怀里待一会儿。
“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池修举起手臂,不敢随便碰我。
我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地抬起脸:“我,我来了以后,就突然想抱抱你了......”
“......”池修无语地动了动喉结,叹气似的移开目光不看我。
”放开。“他轻微挣扎了一下,可是我变本加厉地箍在他胸口,就是不放手。
”不要,我不想。“我说着鼻子微微发酸,谁知道现在放开了,下次能再拥抱你会是什么时候。
”赵姑娘!“池修无可奈何地加重了语气。
”请自重!“我没等池修开口,自己就接了下半句,但是依旧没松手。
”你既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强求呢。“池修叹了口气。
”因为我喜欢你嘛。“我对上池修的视线,无比认真地说:”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这倒是把池修堵得不知道说什么了,迟疑了一下,才有点泄气地对我说:”那天我该说的,都说了吧,我的心思不在于这些儿女情长......“
”我知道啊,“我眼眶微微发红,”可是,知道归知道,执着的还是要执着嘛。我喜欢你,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消失呢?“说完就有眼泪流了下来。
池修有点慌乱地看着流泪的我,由我抱着,也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突然,我大了个胆子,靠近他,侧脸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池修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然后硬生生在我面前,红了脸。
我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跑出去之前还死皮赖脸地对他说:”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跑出去,就迎接了满怀的冷风,虽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我还是忍不住跑着跑着跳了起来,我竟然,亲了我的冷王殿下,真的赚到了!
跑回自己的帐子里,兴奋得一整夜都没睡着,太高兴了......以后不管冷王去哪儿,我都想跟着,一直跟着,看着他就很开心,很幸福了。
第25章 冷王见我就躲我
第二天再看到池修的时候,他远远地走来,一边仰首看着远处连绵的隔离墙。隔离墙外,是烟平第一州,烟州。隔离墙内,是边疆军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
”池修!“我欢呼一声,像只看到肥肉的小犬一蹦三尺高,向他扑去。正准备入营的兄长被我喊得脚步一顿,裴将军和尚将军相视一眼,尚叔叔的眼神转为惊疑。兄长皱着眉回头,我正要路过他们飞奔向对面的池修,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略带威胁的口气对我说:”怎么没大没小的,要叫七殿下!“
”哎呀,这样叫才比较亲嘛,你不是说军营里的大家都是兄弟嘛。你叫你兄弟殿下多生分......“
兄长被我噎得张着口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阿冉,还是要注意一点的,我们可以让你随便叫,人家是娇生惯养的王爷,要是抓住你这个把柄以后为难你呢?“尚叔叔也微微正色。
我挣脱了兄长的束缚:"好了,兄长,尚叔叔,我知道分寸,还有,池修不是对我们军营还不熟悉嘛,我带他到附近逛逛?”
说完没等兄长回答,就转身奔向池修。
池修在我叫他的时候就特别想转头逃走,后来看我被兄长扣下以为我会知难而退,没想到我一挣脱就冒了出来又向他跑来了,而且兄长和两位将军都还回头看着我和他,池修也不好就那么直接地转头不理我。
他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神躲躲闪闪地,不知道该不该看我。
“池修,你想不想去隔离墙外看看啊。军营里没什么好看的地方了,新兵营那块都是尚叔叔的地盘,还在训练,没什么好看的。”其实我是觉得尚叔叔的新兵营里那些新兵儿子们,肯定有些很出类拔萃的,尚叔叔又拿我开玩笑,多尴尬啊。
池修侧身对着我,眼神还在躲,不过对我这个提议很认同,转身的时候嗯了一声。我欣喜地跟上他。我们两人骑了两匹马,跟隔离墙隘口的那些哨兵们打过招呼以后,他们放行时提醒我们,不要走到太西的位置,烟州和边疆线那块无主区的暧昧位置,往往都不是很太平。我们应了,策马而去。
烟州是离木朝最近的一州,处在西北荒漠的中心,它是个大漠的孤儿,当年被木朝抛弃得最为坚决,那些久居京门水乡软语的大臣们都觉得不毛之地,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眷恋的呢。于是一堵高逾百尺的隔离墙,阻挡了这个闭塞的大州发出的所有呼救。
烟平十六州里有很多美丽的地方,萧晗道的雪景,平州壮丽的青云岭,云幕二州汹涌澎湃的护城河,我都曾经亲眼见过,那个时候它们没有离开木朝,它们安然地接受着我父兄征西军的保护,相信背后倚靠着强大的国家。可是一朝之间风云巨变,谁也不知道那个痴迷于长生不老的皇帝到底中了什么邪,为了免战,割让了整整十六州的封地,从那之后,这些秀美河山风光不再。十年春秋代序,如今御马前来,我由衷感叹,这隔离墙外的烟州,真的是冷冷清清了。
西边隐隐有风沙起,我和池修下了马,牵着缰绳,缓缓地逆风前行。隔着马,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从脚步陷入沙中的深浅判断他踏上这片土地时,有多么用力。
“池修,再往西走的话,我们可能就进入烟州的地界了。”
那边没有回应,但是脚步渐渐地放缓了,接着我听到池修的一声叹息。
“我们回去吧。你明天要是想来的话,我们再来。”
池修轻轻地嗯了一声,调转了马头,我们又牵着马走了一段路,再骑回隔离墙内。
一连几天,我和池修都这样远远地在烟州和隔离墙的无主区外徘徊,看了又看,池修好像根本看不够,每天都会去,只要池修爱看,我就毫无怨言,也不觉得枯燥。对我来说,池修喜欢,我就有百倍的耐心去陪他一起。
只是后来我刻意换了马的另一边跟池修站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他每次都会眺望着那片无主区,我才隐隐知晓,也许他在等着什么人,只是我们骑着马去的每一天,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那天天气特别好,晴朗无云,大漠也没有起风沙,我和池修就没有骑马,只是并肩走着,还是到了那个无主区的外围站定不前。池修突然侧头说了一句:“这里住着的,是平民吧。”
“好像是。我没来过这里,听阿月说,当初她跟着最后一拨征西军进来的时候,这里是有些平民的。”
“他们应该是离木朝最近的木朝平民了吧。”
我神色暗淡地点了点头,这里的平民大部分是当初跟着西域商人进州的生意人和买卖小贩,父兄的征西军遍布西北的时候,他们是最安心的一群平民,而如今,却是离曾经保护自己的军队最近,也最远的一处平民。其中很多平民不服戎族的统领,在无主区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平民寨子,自主选举头领,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在无主区里,也像道墙,隔离着戎族铁蹄,木朝叛军和木朝边疆军。
“我们再往前一点吧。远远看他们一眼我就走。”
“好。”我隐隐有些不安,可是池修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祈求的神色,那瞬一闪而过的光,我忽略不了。反正只是远远看一眼嘛。
看到人家和炊烟时,我和池修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我的眼睛被一阵孩童嬉闹的清亮欢笑声点亮了。一对老夫和老妇互相帮扶着把一袋米运到屋里,怕碰到那群正在追逐打闹的孩子,老妇人眯着眼睛回头喊了声,她话一出口,我和池修都愣了一下,是戎族语。
那群孩子却没什么反应,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嬉闹着。老妇人汗流浃背,还有点着急地又喊了声:“孩子们让一下!待会儿那些戎族兵就要来抢粮了!快回去藏起来!”
我和池修对视一眼。戎族兵待会儿就要来,那我们是留还是不留呢。正思想斗争间,从寨子里又走出一个素装美丽少妇,束着乌发,眉眼温柔,她盈盈一笑,问候了老妇和老夫,才招手叫了嬉闹的孩童中一个三四岁的机灵男孩儿:“尘儿,回家了,来!”
尘儿听少妇喊她,就拍拍屁股,听话地奔到她怀里:“娘!爹回来了吗?”
“还没有呢,我们一起回家等他。”
“好。”尘儿仰头贴着他娘的肚子一笑。
两人跟老妇老夫告了别,少妇就把那个叫尘儿的孩子抱了起来,往寨子里走。
”要不,我们跟在这个姑娘后面,把她和孩子送回家再回去?“我侧头征求着池修的意见。
池修点点头,就迈了步,我急忙跟上。
那个少妇起先还走得步伐沉稳,过不了一会儿,空中燃起一阵黑烟,那个少妇呆了一会儿,怀里的尘儿感觉到母亲的异样,抬脸眼神疑惑地看着她:”娘,怎么了?“
那个少妇说:”没事。“把尘儿的小脸摁到自己怀里,把孩子护得更牢实,加快了步伐往前走。我看到黑烟那一刻心里就揪住了,很有可能是戎族士兵在前面杀人放火。他们常常骚扰平民。这个母亲和孩子要是碰到他们就完了。
我和池修也加快步子跟上,神色间加了几分紧张。
少妇快到家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突然一支箭唰得一声扎进那扇木门上,少妇吓得叫出声,把孩子抱紧往后一退。
”这个就是寨主夫人吧。这么美,带回去给城守解闷儿?“一段戎族语从右侧传来。
两个戎族士兵一胖一瘦,兽皮军装,高帮靴,面露凶光,手里拿着刀和弓,一步一步向少妇和尘儿靠近。尘儿害怕得低声哭了出来:"爹呢,我爹在哪里啊,娘,我害怕......”
少妇一边退,一边发抖,把孩子抱得很紧。
“小孩子太麻烦,一刀砍了吧。”胖的举起刀,瘦的就要上来拽少妇的胳膊,那少妇尖声叫起来:“你们别过来!你们这群畜生!”一边喊救命一边转身往回跑,“墨尘不会放过你们的!迟早有一天他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少妇拼了命地跑,尘儿哭得更大声,那胖子和瘦子不屑地撇了撇嘴,拔腿上前几步,瘦的一把把少妇推得撞到了一边的墙上,少妇和尘儿被撞得分开,胖的粗手一挥,把孩子的脖子一提,尘儿歇斯底里地大哭,叫着娘亲,胖的厌烦地皱了眉,另一手扬起了刀就要砍。
少妇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我跟你们走!不要杀他!”瘦的走过来,一脚把少妇踩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徒劳地伸手抓着地上的泥土,绝望地看着寒光中吓得痛哭的尘儿。
砍刀刀锋擦到尘儿的脖子,突然一把剑光嗖得一声破空而来直直地扑进胖子的心口,胖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双目圆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一倒,那把即将砍断孩子喉咙的刀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孩子也顺势摔了下来,毫发无损的放声大哭。
“尘儿!”少妇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瘦的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他刚刚回头,我就抬起一腿狠狠地踹向他的胸口,瘦的摔开几米外,我追过去,拔起扎进胖的胸口的剑,瘦的一挥手,飞出三支小飞镖,我下腰闪过,随即扑腾而起,握着剑柄一甩,狠狠地抹了他的脖子。
我回头,池修站在少妇和尘儿的面前,他的手里握着两只飞镖,脚边掉了一只。池修神色自若,皱了皱眉看我拿着的,那把沾血的剑。那把剑是池修当着我的面挥出去的。
“池修,你们没事吧。”
“没事。”
少妇还惊魂未定,尘儿也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这位姐姐。”我走过去,看看孩子脖子上被掐得通红的手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少妇连忙放开孩子,给我和池修跪下磕头:“谢谢,谢谢二位,没有二位出手,我和尘儿,就完了!”一边说一边哭。
我连忙上去把她扶起来,“别别别,姐姐,没事的,看到这种暴行,我们哪里能忍......这些戎族兵太可恨了,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嚣张吗?”
“平时还会收敛些,就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三天两头地抢掠平民,孩子他爹,就是为了寨子的人,奔走了这么多天求助,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怎么不发信号直接向兄长求助呢。我心里一阵刺痛,也许是对木朝当初的抛弃太失望了吧。
“孩子的爹,什么时候走的?”池修突然开口问了句。
少妇回答:“七天前,他本来说要去边界线见一个人的,但是却被戎族这么频繁的抢掠逼得必须想办法,就没去边界线,直接去了烟州城里.....”
难道池修要等的人就是尘儿的爹吗?
“二位请到我们屋里坐一会儿,洗把脸再走吧。”少妇看着我们的装扮,其实已经猜到我们是边疆军,还好心地叫我们快进去洗了脸上和手上的血污。“
我瞟着池修,池修点点头,竟然默许了?我跟着少妇和尘儿进了屋,用清水洗了脸,池修衣服和身上没有什么血迹,进了屋就打量了屋子里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几,本来就已经有些挤的屋子里还硬是摆了两个矮架的书。
”孩子他爹喜欢读诗画,有些文采,也在寨子里教教这些小孩子们.....“少妇谈起丈夫,满脸的温柔和眷恋,纵然刚刚受到了惊吓,也似乎被安抚得平静了很多。
我走到池修身边,把刚刚细细擦净的剑放回了他腰间的剑鞘里。池修转头看我,抬手把我额前一绺垂下的头发拢到了耳后。我偷偷抬眼看他,弯嘴一笑。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地一声撞开了门。
我下意识地飞身出去,拦在来人前面,才发现来者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月白袍子还沾着血,手里提着一把普通的剑,一看就是一路冲杀过来的。
”什么人!“我瞪眼一喊,握紧了拳头。
少年扬起脸,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我和池修,愣了愣,又看到我们身后的少妇和尘儿,好端端地看着他,竟然松了口气。
”风哥哥!“尘儿在我身后叫了一句,欢脱地跑过来,扑到来人怀里。
那少年才终于长吁一口气:”尘儿,嫂子,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来晚了呢。“原来,是来救少妇和孩子的人啊。
”风临......“
跟着我一起,为池修这声微微颤抖的呼唤提起一口气的,还有那个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少年。
越过我们,他侧头看到站在屋里,眼神幽远的池修。
”池修!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第26章 冷王志在烟平第一州
原来池修和风临认识,看年纪我猜测,风临很有可能也是跟着池修在书院事变那年一起逃跑的十几个少年中的一个。
“风哥哥,我爹呢?”尘儿的小手拉着风临的衣摆,脸上蹭上了一层灰,也不松开。
“尘儿过来,让风临哥哥洗把脸再说。”少妇把尘儿拉过来,把风临让到装着清水的盆前。
风临洗了把脸,我才看清他的脸,肤色黝黑,眉黑而浓,眼睛圆圆的,鼻子和嘴都很小巧,五官组合在一起,这张脸还显得像个孩子。
风临一笑,脸颊两侧印上两个深深的酒窝。
“池修.....不,我应该叫殿下的。”
池修绽开一个带着梨涡的笑容,伸手摸了摸风临的头,我神往地看着池修罕见的笑脸,觉得整片世界都亮了,然后一转眼就看到那个少妇姐姐在池修背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正在犯花痴的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连忙收回目光,挠了挠头。
“这个是他的孩子和妻子?”
风临点点头,然后神色有点自然地看着我,目光征求着池修的意见。
我意识到可能是我在场他们有事不好说,我开口道:“那个,我先出去看看戎族还有没有人来,你们谈,你们谈......”
“不用了。”池修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出去。转向风临:“风临,你继续说,没事。”
风临看着我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墨尘大哥说,援军他已经找到了。烟州里戎族的军事布防详细地图,明日就送上。我和大哥都觉得,哪怕殿下您在边疆第一日等不到我们,也会等第二日,第三日,一直等到我们出现的,没想到真的被我们说中了......”风临说的眼角泛起泪花。
池修的眼睛也亮亮的。“墨尘现在没事吧。”
“没事没事,大哥正在和援军统领,也就是前守城将领莫焰在一起,他们正在寨子外面围着呢。戎族近日缺粮,让莫焰出去抢寨子里的粮,莫焰不干,来找大哥商量对策,大哥跟着莫焰去了烟州城,把原统领军全部调了出来,戎族兵察觉后立刻行动,不仅围着统领军,还要火烧寨子,大哥和莫焰一起撤退,一路上交锋不断才把戎族兵在寨子附近的兵力都围剿了。莫焰决定先把寨子守住,大哥心里想的是,等到你就好了。”风临越说越开心,其实在亲眼看到池修的前一秒,冲过战场,听到说戎族兵进了寨子时,他还担心害怕地要死,怕池修没有如约赶到墨尘和莫焰白白牺牲,又怕墨尘的妻儿在寨子里先遭遇不测。
“我爹明天是不是就回来了呀,风哥哥。”
“是!”风临随后转向我们:“殿下,现在也不早了,还是赶快回去吧,这里嫂子和尘儿我来守着就行。你们现在还在边疆军里,又带着赵将军的妹妹,别一会儿边疆军又来了,到时候场面不好控制。”
“?你认识我?”我惊奇道。
风临又是一笑,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见过你好多次了,你经常来这儿附近捡捡柴火什么的,有的时候还会带吃的给这里的孩子和老人,只是我看你是边疆军,都不太敢跟你打招呼。”
我一愣,疑惑道:“你认错了吧,我从来没有来过烟州的。”
风临皱了眉:“可是边疆军好像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吧,难道边疆军里还有其他女兵吗?”
我眼珠转转,灵光一现:“风临,你看到的,应该是阿月。我的侍女。她也经常出来,帮着料理军中的一些杂务,她也许来过烟州。不是我。”
风临又挠挠头,呵呵一笑:“这样吗,那我可能是认错了吧,因为都不太敢靠近呢,只是远远地看着,觉得真是个好善良可爱的女孩......”
“殿下,你和赵姑娘快走吧。明天还是约好的时间,在边界线那儿,我们见。”
池修点点头,我们就告别墨尘的妻子和尘儿,风临,在夜色到来之前回了边疆军营。
第二天我们默契地早早就出了军营,骑了快马出了隔离墙。兄长这几天也没怎么管过我们,我总觉得这不像他,小时候我和阿月出去玩得久了,回来他就派人细细地询问情况,有时还数落我怎么一点没有时间意识,说好几时回就必须几时回。
我和池修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如约而至的风临和墨尘。
“我们去看看吧。”我看出了池修神色间的不安。
池修嗯了一声,我们同时驾马进了寨子里,停在了墨尘的家门前,我和池修都察觉到附近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每户人家都在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即将到来的敌意。
池修伸手把我护到了身后,自己压了压剑柄,侧身把墨尘家
的门碰开,突然梁上噗通一声摔下了一个重物,随即一道寒光直取池修面门,池修横臂狠狠把门页挥了过去,和那把剑光一挡,我伸手拔出了池修腰间的剑,看准那个被门砰地撞到头的戎族兵直直地刺去。剑一收,戎族兵应声落地。我和池修踢翻那个戎族兵的尸体,才发现那个刚刚在从梁上摔下来的重物,竟然是个装着东西的麻布袋。
我蹲下来打开袋头,里面赫然是尘儿,小脸被闷得发紫。
“尘儿!尘儿!”我连忙把尘儿抱出来。池修看着戎族兵还有地上杂乱无章的脚印,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尘儿被我救醒了,咳了一声,开始哭了起来。
突然我和池修身后的屋子房门洞开,风临和墨尘妻子被绑手绑脚,捂着嘴带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二三十个戎族兵,眼神狠厉,随后缓缓从他们中间走出来了一个头带金羽的戎族将领,应该是此时的烟州城守,耶赫。
他左脸一道月牙形刀疤,目光如刀,络腮胡子糊了大半张脸,衬得他膀大腰圆的身材像只大猩猩。
“昨天我的两个得力干将,死在了这里,我今天来算帐。”耶赫说着不太流利的木朝话。
“杀了他们的人是我,和他们没关系。”池修沉稳开口。
尘儿张口想叫娘,可是看到耶赫又害怕,只怯怯地发着抖。往我后面躲。
“还有我,我也杀了。”我连忙说。
耶赫怒极,大喝一声:“我今天等的就是你们!你们木朝当初像狗一样地把烟州献给我们,关着城门不让你们的平民和守城军队进城,后来还建起了连绵万里的隔离墙把他们拒之墙外,现在怎么又在乎起这群贱民的命了呢?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替他们杀我的人?他们这群蝼蚁在你们眼里还是人命吗?”
池修用力地握紧了拳头,我气得血直往脑门涌。
“因为他们是木朝的百姓,应该被我们的军队保护。”池修字字铿锵。
“他们不是了。十年前,木朝跟我大戎族签订了那份议和协议,我大戎族才收了这些荒凉野地,他们现在都是我们的奴隶,只臣服于我大戎族。”
“不。”池修冷冷地抬起眼:“烟平十六州,从来没有臣服于你们。它们是木朝的疆土,哪怕被你们夺去了十年,那又如何?从今天起,我会一城一池地再拿回来!”
耶赫冷笑一声:“你们知道违反协议的代价吗?”
“你们戎族还有多余南下的兵吗?就连在烟州的你,也要靠抢百姓的粮来养兵,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怕你们挑起战端,还是你更怕我们撕毁协议?”池修怒目冷对,毫不退让。
耶赫神色一变,池修说的没错,戎族在东北方和羌族打得难舍难分,西北以为收了烟平十六州就能相安无事,谁知羌族势力渐渐变大战场逐渐胶着,对他们来说,最坏的结果是戎羌两族斗得两败俱伤,而木朝坐收渔翁之利。
这时,身侧传来一阵马蹄奔腾声,一个身着白衫的青年长身而立,领着一众两三百人的守城军,气势汹汹。池修远远地看着那个气质出众的青年,模糊了眼睛。
”爹!“尘儿突然放声欣喜大叫,刚刚的恐惧一扫而光。
”墨尘大哥!你来了!“风临笑道。
“耶赫,我们忍你很久了。”墨尘下马,语气很冷。
“莫焰,你倒是翅膀长硬了,想飞是吧?还真以为这个平民寨主能帮你赢得个正式番号吗?”
从墨尘身后绕出一个带着红头巾,目光坚毅,留着胡须的黑面硬汉,一挺背,眼一瞪:“老子忍你很久了,根本不把老子和老子的兵当人看,你他妈的还让我抢别人的老婆孩子,还让我抢平民的粮来给你们养兵,老子实在忍不了了!老子就是反了你的,怎么的?就算是边疆军也把我当叛徒,不肯收我,那我莫焰的守城军大不了还成了守寨军,比那抢寨军好听!”
但是莫焰明显有点忌惮耶赫,虽然说的义愤填膺,可就是不敢直对着耶赫说。
耶赫眉一扬,抓着莫焰的软肋说:“你和这些平民不一样,他们就像蝼蚁,抱着谁的大腿就能活下去,但你是叛军!当初木朝花了大力气养你们这帮守城军,关键时刻就是让你们战死的,可你们非但没有战死,还要为我们大戎族卖命,如果那些边疆军真的可怜这些平民发兵灭了我们,那接下来要解决的可就是你们了!在他们眼里,你们比我们还不堪,还耻辱!哈哈哈哈哈。”
莫焰果然瞬间语气一软:“我......我只说守寨,没说一定要求边疆军也发兵,我守着这群平民,至少对得起我这个守城将领的良心!”
墨尘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莫将军,你不必怕他。耶赫,放了我们的人,你带着你这二三十人走吧,回烟州城。我们不为难你,也不奢
求边疆军会出兵,以后我们平民寨不依附任何人,和你们戎族兵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耶赫一看这两三百人都不是来杀自己的,顿时放了心,还是有点耍横的说:“井水不犯河水,就井水不犯河水,以后你们这些平民自生自灭好了!”说完就放了人,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我转头看了眼池修,他神色很淡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惊讶,我才稍稍放心。
尘儿扑到自己爹怀里,笑着叫着:“爹来了,爹来了,我就放心了!”
墨尘抱着自己的儿子,神色有点暗淡,抬眼看到妻子双眼含泪,他唤了一声:“潇然。”
“墨尘,我也终于等到你了啊。”潇然也被墨尘抱到了怀里,一家人劫后余生,涕泗横流。
我和池修并肩而立,风临走过来,池修伸手给他整理了下乱糟糟的衣领,像照顾自己的弟弟。然后又转向我:“我说过了,下次这样的情况,不要为我出头,你又不听。”我想张口反驳一句,本来我就也杀了个戎族兵嘛,干嘛不承认呢。可是看着池修认真的神情,我又不想让他再跟我争辨了。
莫焰,墨尘,池修,风临和我一起进了屋子。莫焰有点坐不住,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对墨尘说:“墨老弟,你之前说,你能帮我找到真正能接纳我的强军,让我和我这些弟兄们不再受窝囊气,可以光明正大的戍边卫疆,这真的能实现吗?”
看着这位莫大叔着急的样子,我想到了尚叔叔,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莫焰突然瞪了眼,朝我气势汹汹地走来:“你这个小丫头,你笑个球?毛都没长齐,敢笑你大爷?听懂我刚刚说的,是多么严肃重要的事吗?信不信我打烂你的嘴!”
我被骂得一脸懵,莫焰吐着唾沫星子向我欺近,我下意识有点慌。这时坐在我身边的池修淡定地扬起了手臂挡在我身前,抬眼冷冷地看着他说:“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我只觉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全身都发起了兴奋的烧。池修,池修在保护我。
莫焰眼神又一瞪:“你他妈的又是哪个......”
“莫大哥!”墨尘忍不住出声阻止了莫焰继续说出更难听的话,接口道:“这位是木朝七皇子冷王殿下,他身边这位,是边疆军大统领征西大将军赵灵超的妹妹,赵灵冉。”
莫焰一愣,撇撇嘴,赶紧走开,还是忍不住咂咂嘴:“我就知道赵凌云和赵灵超,没见过其他什么皇亲国戚的,见谅见谅。”语气里完全听不出道歉的意思。
“莫大哥,您刚刚想要的,现在完全可以再向这二位提一提。”
莫焰眼珠转了转,转过头来看我们,犹豫了下,还是半跪作揖,对池修和我说:“莫焰,想找到真正能接纳我的强军,让我和我这些弟兄们不再受窝囊气,可以光明正大的戍边卫疆!”
池修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走过去,扶起了莫焰,认真地对上莫焰的眼睛,说:“莫将军,这十年,真的让你受委屈了......”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可是池修的语气竟然满是恳切,我一听,就不禁红了眼眶。莫焰则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泪盈于眶,根本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撇着嘴在一屋子人面前放声哭了出来。
屋里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我们都能从这个硬汉的眼泪里感受到十年来被国家抛弃,被平民厌弃,被侵略者蹂躏的屈辱和不甘。墨尘低了头,神色黯然,池修也在莫焰的哭声里拼命忍着泪,风临早就低下头偷偷抹着泪,我早已泪流满面,自己却丝毫未发觉。
“七,七殿下,您真的懂我?”
“我懂。我懂每个木朝人想要家国和平,现世安稳的忠心,我更懂真正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将好兵,永远都不会臣服于戎族的凶恶。你不必自责自卑自辱,你是木朝的守城将,我懂你曾经的身不由己,你永远都是木朝的兵。永远保护我们木朝的平民。”池修缓缓开口。
莫焰,风临和墨尘听完,齐刷刷地落泪跪在了池修面前:“殿下!”
我又难过,又开心地看着此刻的池修,只觉心中激荡。
“我们放耶赫回去,不是怕他,也不是为了和他决裂。”池修再次开口,“我们要光明正大地打回去,我要用木朝皇室的名义手刃这个戎族暴徒,我要烟州,回归木朝!”
我流着泪,绽开了一个笑容。
“殿下!这是莫焰十年来用职务之便,细细刻绘的烟州戎族兵布防图,烟州守城将莫焰,敬上!”
第27章 冷王拿下烟平第一州
那份军事布防图放在兄长和两位将军面前,兄长正对着沙盘凝思,抬头看看神色自若的池修和站在他身边像个小跟班一样的我,兄长看我时颇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正色道:“烟州的戎族兵不是很活跃,我们很难名正言顺地发兵。”
兄长的言外之意是如何把戎族兵引出来,主动挑起战端。
“老裴,老尚,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裴将军和尚将军有点为难地摇了摇头:“戎族兵缺粮,好引出来,但是要让他们愤怒到主动攻击我们,手段可能就不那么光彩了。而且隔离墙外的形势,我们现在已经不好把握了......”
“殿下有什么办法吗?”
尚叔叔听到兄长问池修的意见,颇为惊讶地转过头,立刻接口道:“将军你怎么问七殿下啊,殿下自小又没打过仗......”
池修微笑着说:“办法我倒是想了两个,只是池修缺少经验,还要赵将军,裴将军和尚将军定夺最后的方案。”
“你说。”兄长抬手示意尚叔叔不要插嘴。
池修继续说:“就像二位将军刚刚说的,戎族兵缺粮,那我们就给他们送粮......”
两位将军被池修的话惊得不轻,但是看池修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相视一眼聚精会神地听着池修接下来的话。
“原守城将领莫焰和现在的戎族兵统领耶赫一向不对付,莫焰如今出逃在无主区,暗中保护平民寨,莫焰若是来降,边疆军当然有理由派兵送粮给原守城军和寨里的平民,而戎族对这趟粮趋之若鹜,一定会控制不住出来抢,抢了,就趁机打退戎族的援军。打退即可,不必追至城中,让狼狈的援军回城。平民寨寨主在烟州城里认识好几个平民集会的人,让他们大张旗鼓放出戎族无粮还要抢百姓粮的消息,若是戎族兵归降边疆军,我们立刻千里送粮,解烟州之围。让城中百姓逼耶赫投降。耶赫要么主动受降,要么气愤不过,出城冲杀,无论哪一种我们的目的都达到了。”
裴叔叔和尚叔叔听完,对视一眼,都难掩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一个久居深宫,看上去文弱不堪的七皇子,说起战术时却思路清晰,用法狠厉,直抓要害,这才一会儿功夫,送粮打援,放风逼降两天计策就说得清清楚楚。
“我觉得可信。老裴,老尚你们觉得如何?”兄长抢先支持池修的计策。
裴叔叔随即点点头:“可以一试。”
尚叔叔还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池修说的计策不管如何分析,都是目前可以实施的最为保险的路径。他虽有点惊讶,却依旧在冷静分析后,给了肯定的评价。“我也觉得可行。”
很快,这两条破烟州之策是由池修提出,三位边疆军主将都赞同的消息就传遍了军营,无论新兵,老兵,都对这个新来的皇子监军木池修刮目相看。当然,更令大家佩服的是,这两条计策执行的异常顺利,莫焰归降当天,边疆军送去了粮草,耶赫不负众望地派人来抢了,被边疆军打得灰头土脸退回烟州城,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耶赫的安抚和命令对他们都早已失效,那些城中自发组织的平民集会在声望很高的墨尘寨主的组织下,很快就把耶赫逼到了一个投降与否的绝境,最终耶赫果真带着剩下的兵冲了出来,跟莫焰以及兄长的守城边疆联军撞了个正着。
那场仗,在兄长看来,是理所当然会赢的。耶赫的人头和烟州印摆在一起,送到了兄长面前。兄长毕恭毕敬地把烟州印呈给了池修,池修郑重接过,还特意扶起了兄长。
“你怎么知道,耶赫一定会出城迎战而不是接受劝降?”我和池修下马快走到烟州城时,我忍不住问他。
池修像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耶赫,现在也是被东面战场的戎族抛弃的了。他现在势单力薄,受降更屈辱,没有后路可退的戎族人,死亡更体面。”
“可我相信,耶赫要是受降的话,兄长肯定也会对他很好的。在我眼里,兄长所辖的地区没有哪一处的百姓受了委屈,没有哪一处的降军吵着起义,兄长是一个做到了,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个什么道理来着?大道至善,宽容博爱!”
池修转头,我隐隐感觉他的嘴角有笑意:“对,赵将军很了不起。但是对戎族人来说,我们都是敌人。敌人对你好,你就愿意做戎族人吗?”
我摇摇头:“可是这样感觉很奇怪,我真的想过,如果戎族人真的对我很好,我会不会归降。但每次心里的答案都是,绝对不。很奇怪......”
池修眯了眯眼:“别想这种问题,其实很复杂很复杂......”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跟着池修进城看莫焰,墨尘一家和风临。
在池修的提议下,莫焰被兄长任命为边疆军烟州分城城守军将领,现在正忙着招兵买马,把原先无主区的平民安顿到城里,整肃军队,训练新兵。
而风临呢,烟州城印交到池修手上那天,风临在无主区等了池修很久。池修问他有何打算,风临说不上来,只是纠结地对池修说都行,池修就笑着开口:“那你跟我走吧,委屈你做我的小跟班好了。”
“殿下客气了,怎么是委屈呢,我就跟着你好了!”
这样,池修终于有了自己信任的内侍。
至于墨尘一家,池修其实很想把墨尘带在身边,墨尘和他一起总有很多话可说,很多计谋决策,墨尘的见解对池修来说很有启发。但是墨尘对池修说,他有家了,就在烟州城安度余生吧。
池修和我停在了墨尘家门口,尘儿宽敞的新书房里津津有味地看书写字,墨水涂到了腮边都未察觉。潇然坐在后院井边,靠着哗哗的清水,细细地洗丈夫和儿子的衣服,墨尘在厨房,脸黑黑的,正有些手忙脚乱地生火,不时抬起头,跟屋外的妻子相视一笑。这时风临背着柴火,神情轻松地进了后门,墨大哥,墨大哥的叫着。
我不禁笑了,侧头对池修说:“真好啊。”
池修默然一笑,笑容很淡,但是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一种安慰,我从中还看到了羡慕。
“殿下!赵姑娘!你们来了啊。”风临到屋外来看到我们,惊喜地打着招呼。
墨尘和潇然连忙出来迎接我们,尘儿满脸墨水地扑到我怀里:“阿冉姐姐!我下次能不能去你们军营里玩儿啊?”
“好啊,到时候,尘儿想来,就让你莫叔叔带你去,姐姐在隔离墙那儿等你。"
"莫叔叔那么忙,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尘儿撅着嘴叹了口气。
“莫焰确实很久没有来了。”
“他待会儿就到,我们等等就好。”池修像是早就和莫焰约好了一样。说话时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话音刚落,莫焰就哈哈大笑着从屋外走了进来:“七殿下!好准时,果然今天就来了。”
“看莫将军这么高兴,看来我拜托莫将军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七殿下,包在我身上。”说着莫焰就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请帖,浅绿色封皮,烫金小字,精致优雅,他一拿出来,满屋里都闻到一股清冽的茶香。
“这个是平州的东陌茶会请帖,我有一个亲信,在平州城大家族东陌家任职,花了很大力气才弄来了这张请帖。殿下,你想拿下平州,其实很简单,现在平州城里真正说话算话的,还真不是戎族兵,而是平州里原大家族东家,只要说动东家的现任家主,东陌,就等同于拿下了平州。”
池修接过那张请帖,微微皱起了眉。原来他已经在安排如何收复平州了。“但是东家对木朝积怨很深。有没有其他的信息可以告诉我。”
莫焰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东家一直与世隔绝,家主性格也很奇怪,我这个暴脾气,跟他也深交不了啊。”
池修打开请帖,看了看里面的内容,交给了墨尘,我凑着脖子也想看,墨尘看完了就把请帖又交给了我。
“墨尘你怎么看?东陌这一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墨尘思索了一会儿:“请贴中说来参加茶会者不可只身赴宴,必须与人相伴,两人同行,入城后自行搜索指引,有缘者茶会自能相见。很明显是在试探来者。能够参加茶会的人大部分都是东陌的知交,少数请帖撒出去,其实是一张求贤帖,我觉得以池修你的态度,东陌和你不难相处。”
“平州我去过,池修,这上面不是两人同行吗,我陪你一起去。”我看完请帖,听着墨尘分析完,拍着胸脯保证一般地向池修提议。
潇然姐姐低头轻轻笑了一声,风临也笑了,小心翼翼插了一句:“我说我也可以陪殿下去,赵姑娘是不是会打我啊?”我呵呵一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会。
池修却一直在皱着眉,不置可否:“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去好好思考一番再行安排吧。墨尘,嫂子,我把风临带走了。”潇然进屋把给风临的行李拿了出来,交到风临手上,像姐姐一样嘱咐了他几句,墨尘点点头:“风临好好跟在殿下身边,凡事听话。”风临点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莫将军,烟州城交给你,我和赵将军都很放心,你若有麻烦,直接回身找赵将军。”池修又给莫焰吃了一颗定心丸。莫焰作揖告别:“殿下放心,莫焰此番多亏了殿下和赵将军,感激不尽。”
池修,风临和我告别了烟州城,回到了军营,池修拿着请帖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池修,平州我陪你一起去吧。风临连日奔波这么累,你让他休息一下好了,我体力好,我一点都不累的。”
我追上去在池修耳边喋喋不休,池修转头叹了口气:“赵姑娘,此行凶险,你兄长也是不会同意的......我和风临一起去。”
我像被凉水从头淋到脚......
第28章 我和冷王距离好远
他又叫我赵姑娘。
难道这么多天的陪伴,在他眼里,我们的关系一点改善都没有吗?
“小姐,小姐,你回来啦......”阿月跑过来,脸有点红,像是被我发现了什么感到很不好意思。
其实我为池修刚刚那句话难过得走路都觉得烦躁,别提还有精力注意到她正和风临一边走一边聊得特别开心。
“小姐你怎么了?”
“赵姑娘!”风临跟在阿月身后,看到我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的情绪却清楚地写在脸上,他们又瞬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是不是那个冷王殿下又惹你不高兴了?”阿月突然义愤填膺起来:“小姐陪了他这么多天,他还是不识好歹,真是太不值得别人对他好了......”
“?我们殿下不是这种人......阿月你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哪有什么误会?你们冷王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不识好歹,我们小姐这么真心对他,他就这么回报的吗?当初不仅当众悔婚,闹得我们小姐不知道被附近的人在背后被嚼了多少舌头,后来我们小姐病了,他两年来来帅府看过我们小姐吗?那时也是真巧,冰云宫他喜欢的女子疯病突然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暗中叫了什么道士法师把那病移到我们小姐身上了呢,让我的小姐受苦,他倒和他的心上人在宫里甜甜蜜蜜,你说我恨不恨那个冷王殿下!”
“阿月!”我突然失控地吼了一句,阿月惊慌转身,就看到我在原地哭得双眼通红,阿月也委屈地撇下了嘴角。“阿月你怎么能乱说呢,池修没有那么做,池修有自己的苦衷,我知道,我不怪他,我真的不怪他......”我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抹着眼泪,明明知道是阿月夸大了事实,可是不管怎么听,那份情绪都是真实的委屈,那些我不可能说出口的秘密背后,都是一种隐藏着不敢袒露却也不可能伪装的喜欢。
风临显然不知道我和池修还有这么曲折的情感纠葛,有点愣,但还是不服气地要为池修辩驳几句。
“风临......”
池修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突然发了个抖,他不会都听到了吧。
风临乖乖地顺着他的眼神来到他身后,没有继续跟阿月争辨。
“赵姑娘,曾经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不论你如何为我开脱,这都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事实。是我,让赵姑娘伤心,让秀姐失望,当众悔婚,让赵姑娘清誉受损,池修向赵姑娘赔罪;是我,在赵姑娘疯病的两年,没能兑现对赵将军的承诺,疏于照顾,池修再向赵姑娘赔罪;也是我,在文武百官宴会上再次拒绝与赵姑娘的婚事,真心是因为池修自认配不上赵姑娘,并非一般的托词,若赵姑娘不能接受,不愿相信,池修再向赵姑娘赔罪,还愿赵姑娘对池修死心。”池修一边说,一边恭恭敬敬地向我道歉行礼。
他每每冷眼说一个字,我就忍不住流泪,忙不迭地摇头,轻声反抗说我不要这样,他每弯一次腰,我都难过得像是把自己的心狠狠揉成一团,我在他面前又一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姑娘满意了吗?”池修又行了一次礼,我只觉心口堵塞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但是看他还要继续为我行礼,我连忙点头,点了一下觉得疼,又木偶一般点了好几下,让池修清清楚楚地看到,我是真的满意了,我原谅他了......
“赵姑娘还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风临和阿月都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池修带着风临离开,风临还有点不放心地频频回头看我,阿月心疼地把我抱在了怀里:”小姐,你都这么喜欢他了,这可怎么办呐......“
在庆祝烟州收复的庆功宴上,我第一次坐得离池修远远地,兄长看看一脸闷闷不乐的池修,又看看满面委屈巴巴的我,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点破,就顺其自然地让我们这样尴着。
尚叔叔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举杯欢畅地说:”老尚我最近又认了个儿子,我这个儿子可好了!阿冉,改天带你去见见,多相处相处,说不定哪天你就是我儿媳妇儿了!“
我撇着嘴,逼迫自己露出一个苦笑,心里直说:我不嫁。你儿子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想认识,我为什么要嫁.....想着想着我就突然愣住了,池修也许也是这样想我的吧,秀姐初次跟他提到我,还说希望池修娶我的时候,池修难道就不会想一想,赵灵冉是谁啊,我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想认识,我为什么要娶?池修不知道我为他移魂,我变成了池萝陪在他身边整整两年,他的绝望,隐忍,痛苦,我真的都懂,不是远远观望的讨好,而是我真的陪他经历过,但他不知道啊,而我又要怎么说呢,说我梦中遇到了神仙,说我移魂,池萝早就死了,后来和他在一起的人其实是我吗?池修不得立时就把我当个疯子?
一边想着就更加委屈了。
这时,宴会帐帘一掀,阿月扶着此刻面色痛苦的风临一瘸一拐地进来。
“阿月,风临怎么了?”我慌忙问道。
池修二话没说,看到风临的那一刻,就赶了过去。
阿月大汗淋漓地把风临扶到了一张小桌子旁,挤了挤眼泪,“我们出去砍柴的时候遇到了狼,我们慌忙往回逃的时候,风临从山坡上摔了.....”
池修掀开风临的衣襟下摆,露出大腿上的伤口,一根爆着刺的枝桠扎入极深,他冷静地拔出小刀取树枝,动作利落,兄长立刻拿出尚好的止血药给风临涂上。
我侧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附近哪里有狼啊。而且按照风临和阿月的性格,即使是受了伤,都一定是先藏着掖着不说,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就冲到这个庆功宴上了呢。
哎呀不想了,风临都伤成这个样子了,我还在这里这么分析,实在是冷血了。
“哎呀,风临伤成这样,腿这几天都痛地动不了,平州在那么高的青云岭上,到时候怎么陪七殿下一起去啊。”
尚将军有感而发,纯属自己的下意识。却突然提醒了我,别提聪明如池修了,我们同时抬眼看向阿月和风临。他们两个立刻转头,装作看不到的样子,只是都同时脸有点红。
两天后,我和池修穿着普通的平民装,一起从烟州往西走,拿着请帖,停在了高耸入云的青云岭前。一路上我们俩都尴尬地沉默着,各自背着自己的行李。
我们进城时,被平州卫兵拦了下来,让我吃惊不小的是,平州的城门守兵竟然不是戎族人,而是从前的木朝家族卫兵,照之前莫焰说过的,这些卫兵很有可能是东陌这个神秘家主的。
卫兵看我们两个的装束,找我们要入城令,看我们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茶会请帖也可以。毕竟东陌茶会的请帖都是专人专送的,等同于正式的入城令。池修把请帖交给他查看,那个卫兵问道:“你们一起的?”
池修点点头。卫兵就放行了。我们走在平州城里,只觉除了气候寒冷了些,其他的街市排列,商铺布置,包括人们说的话都和木朝京门无异,竟然一瞬间让我误解了,我到底来的是平州还是京门。
走了一阵,我小心翼翼地提议道:“我们.....找个客栈吧?”
池修点点头,我们走到一整条街尽头,才看到一家还算体面的客栈里问是否还有空房间。客栈老板和伙计正忙着上菜记账,看我们衣着含酸,微微有些轻视:“还有两间,可惜都是上等客房,你们住得起吗?”
池修默默地逃出两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和伙计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伙计立马脸上堆笑,老板也神色谄媚地笑了起来,高高兴兴收了银子。
“不过二位,我们只剩下上等小客房了,一间只能住一人,而且还离得比较远,一个在三楼第一间,一个在二楼最后一间。
您二位看着可行?”
我低头默想,池修肯定心里特别满意这种安排呢。果然,池修说了一句:“无妨,就这两间。”
“你要哪间?”池修回头问我。
“我要二楼的吧。”这样你下楼的时候,也许我还能知道。
伙计们就分别把我们带到了不同的房间。房间真的很小,只是还算干净,我把行李放好,就上去找池修。池修站在三楼的走廊上,皱着眉看隔壁的几间房。
我上前问:“怎么了?”
池修收回目光,摇摇头:“没怎么,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这家客栈没那么热闹,可能平州城的客栈就是这样吧。”我也感到了,只剩下两家客房的客栈,按理说应该是十分抢手热闹的了,可是我和池修的附近房间都安静得出奇。不过也许是平州人住房里不愿意多说话呢,就这一点也不好妄自推断出什么。
”我们出去看看吧,我刚刚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些茶会标志的地方,可能是很重要的提示。“
池修又是点点头。我们走在街上,一辆马车驶过,一阵扑面的茶香,我和池修回头,同时看到了刻在马车车檐上的茶会标志,我们立刻要跟上,这时马车在前面撞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马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老人正躺在地上苦叫,我走过去把老人扶起来,老奶奶扶着腰,苦着脸拉着我说:”小兄弟,老太婆我走不动了,一步都走不动了,可撞疼死我了......“
马车咕咚咚地驶过长街,尽头处一拐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池修的目光追随着马车,我看着老奶奶又看了看池修:”你先去追吧,我送老奶奶回家。“
”一起吧,下次还有的。“池修没有前行,而是跟我一起,我们一人一边,扶着老奶奶,慢慢地走回她家。老奶奶带我们进了一片贫民区,这里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屋子也都摇摇欲坠。
”就是这里,我家就在这里!“说着老奶奶就拿本来就不利索的腿踢向面前歪歪扭扭的木门,险些没站稳当场又摔倒。
”奶奶,您没有钥匙吗?“
”小兄弟,我们这儿是贫民区,这种门三天两头坏,钥匙也没用,当块板避避风,一脚踢开进去就行了。“
我无奈地抬腿把门踢开,里面陈设简陋,且大多都蒙着灰,老奶奶硬是要留我们喝几口水再走。
”小兄弟,和这位公子,你们喝口水再走,我老婆子真是麻烦你们了。“
我接过水,看到水的表面还飘着一只虫子,虽然也口渴,但是一下子不知道该下口还是不该下口,转头看池修,池修碗里的水更是有些浑浊。
我们都窘迫地拿着碗,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说了句:”奶奶,这水里生了虫,也不干净,您以后还是不要喝了。“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二位别喝了别喝了,只是啊,我们这儿除了这样的水,也没更干净的东西了......唉,都怪我丈夫和儿子在战场上死得早,就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奶奶,这些银子您拿着,出去买些干净的菜和水,再回来做饭,这个屋里的水千万别再喝了。“池修把钱递给我,我再交给老奶奶。看到老人生活如此凄寒,我心里难受,可除了给钱,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让老奶奶好过一点。我不是兄长,我能做到的太少了。
”谢谢小兄弟,和这位公子了。谢谢,谢谢。“
我和池修回到客栈时,心情都有些失落,那辆马车之后,我们再没找到有关茶会标志的线索。早早睡了,只盼明天会出现转机。
睡到深夜,正迷迷糊糊间,我的屋门被唰得一声打开,一道寒光闪过,我警觉地睁开双眼,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第29章 冷王第一次心疼我
面前赫然出现客栈老板和伙计两张扭曲狞笑的脸,一个提刀,一个紧紧地掐着脖子,只是力道忽大忽小,似乎在犹豫。顿时背后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我双腿踢蹬着挣扎起来。
“这个人是个女的吧,长得这么清秀?”老板伸了伸舌头。“要不杀之前,我们......”
那伙计双目贪婪之色满溢,把刀一丢就伸手过来要解我衣服。
我感到脖子处松了一下,手臂凝了些力气。
“你别挣扎了,你跟的那个人啊,早不要你了。我们城主说了,你肯定是个不可信任之人,是赵灵超派来监视我们城主的贵客的......”伙计一边说,一边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头一偏,弯起手肘狠狠地击到了伙计的眼睛,他惨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老板见状骂了我一句,伸手扇了我一巴掌,脖子上力道陡然加重。我被掐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痛苦地呕了几声。
“妈的!你给我去死吧!”那个眼睛肿起来的伙计举起了手里的大砍刀。
突然两道闷闷的手刀斩骨声响起,两声闷哼之后,脖子上的力气放松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模糊又清晰,现出池修那张冷静的脸,只是他的目光里带着很明显的担忧和急切,他走过来,踢翻两个昏倒的人:“你怎么样?”
“咳咳咳......”我咳了几声,顺顺气,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摇摇头:“我没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不过这里不能久待,我们现在就走?”
我点点头,和池修一起狂奔在夜色里,半路上天边响起一道惊雷,随即唰拉拉的下起了暴雨,把我们两个都淋成了落汤鸡,我们东闯西逃,走到了郊外,土路被浇成一片泥泞,又是寸步难行,这时前面出现了一个破败小屋,虽然屋顶有漏,可也比在外面这么毫无遮蔽要好。
我和池修进了小屋,倒在屋内的一片草垛旁,外面电闪雷鸣,不时把漆黑的夜和破败的小屋映照得一片雪亮。我们拧着衣服边边角角的水,我不安分地动着胳膊和脚,湿哒哒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转头看池修,他鬓发透湿,同样狼狈。
“你没事吧。”我忍不住开口问他。
“没事。”池修拧干他的外袍,随意放到了一边。
这时一道闪电唰得一亮,我转过头,池修也正看着我,闪电过去,他有些凉意的手伸过来抬抬我的下颌,我才想起,此刻我的脖子上爬满了瘀血的掐痕。池修的手指往下移了一点,正碰上一节红肿,我有点敏感地轻微一躲。
“刚刚被那个黑店老板掐的,没事没事......”我马上说。
池修收回手,夜太黑,我只感到他似乎是转了好几次头,最后才对我说:“疼吗?”
我笑着摇摇头:“没事,不疼。”
池修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此刻被外面啪嗒啪嗒的大雨,滚滚而过的惊雷,还有身上一阵一阵的湿冷搅得毫无睡意。我有点喃喃自
语:“其实被他们掐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会出现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不会丢下我自己跑掉......”
“他们去杀你之前,先放走了我。”池修的声音在一侧的黑暗里传来:“他们说,如果我是真心来参加茶会的,就跟着他们去密道,然后沿着密道走到尽头,会有人来接应我。”
我想起刚刚那个客栈伙计说的,我跟的那个人早就不要我了,原来是说池修已经从密道走了。
“那,你怎么又会回来?”
“他们说这条密道是专为我一个人准备,剩下的人,他们会帮我解决。”池修的语气透露着冷静,此刻却有些后怕起来:“你是跟着我来的,我不可能让你遭遇不测。其实那个店家和伙计,一看就是心怀不轨的。”
我无声地微笑了一下,承认一句是担心我会死啊。“我觉得东陌可能跟我兄长有过节,他不信任我兄长,却信任拿着请帖的你。所以顺带着觉得我是我兄长派来监视你的。”
“东陌这个人不好对付。他不是跟赵将军有过节,他只是痛恨所有目前被皇帝宠信的大臣。”
“那现在的困难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东陌茶会啊。”
池修沉默了好一会儿:“现在别想了,这么晚,休息吧。”
我听话地躺了下去,闭眼还没一会儿,就感到一阵侵骨的寒意,下意识地蜷缩着身体,还是忍不住阵阵发抖。本来透湿的衣服被生生捂得半干,衣服,空气,还有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通通都在攫取着我体内的热量。
满心煎熬地睡到迷迷蒙蒙,突然身上覆了一件留有体温的外袍,池修的手指蹭过我的脖子,用他拧干又捂热的外袍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我一下子又清醒了,心里又酸又暖。
“池修,我不用......"把外袍给我,你不冷吗?
”你冷得发抖,辗转反侧的,我也睡不着。而且我不冷。“池修不容我拒绝。
我只好抿着嘴角,把自己缩紧,快快入睡。明天还要和池修继续找茶会的标志呢,可不能因为我怕冷耽误大事。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我醒来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很难受。池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外面雨停了,他去捡了柴火,生好火,一边烤着衣服一边取暖。
他背靠我坐着,我看他的背影,只觉得没由来的,一股安全感。
”你醒了?“池修听到背后的响动,看我迷迷茫茫的样子,伸出手要摸我的额头。”好像脸色不是很好。“
我已经感受到了不适,可是我怕耽误池修的行程,不能让他发现,我堪堪一躲,故作轻松地甜甜一笑:”我刚醒,有点迷糊,没事的。“
池修似乎还要说什么,我竭力隐藏着虚弱,大剌剌起来,忍着头晕,起来烤烤衣服和手,就拿着剑催促着池修快点出发,继续进城找茶会的线索。
从这几天入城只需请帖,客栈老板看到手持请帖的来客态度瞬间改变,
甚至到最后引得手持请帖的池修单独进入密道等等迹象说,东陌茶会的请帖应该是需要严格追踪去处的,至少请帖就代表着,手持者是东陌很信任的人,其他有关的人,比如一路随行的我,甚至需要被灭口。
那莫焰口中所说值得信任的家奴,现在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池修这么心思缜密的人,难道从来就不怀疑这一点吗?
我落后池修一步,用手背擦擦微微发烫的额头,强打精神。
我们从郊外走到街市,又发现了和之前的平州城门处街市不同的地方。若说之前的街市是木朝京门的翻版,那么现在,我和池修穿过那片如同沼泽的郊外来到的这片街市,就带着满满的平州风。
平州城是烟平十六州里最神秘飘渺的城池,它坐落在高耸入云的青云岭,因为地势高,一年四季气候清寒,可城外终年云雾缭绕,城内也以云雾为障,十里一雾,百里异云,拨开云雾,身后和眼前,又是全然不同的地方了。因为这仙境一般的雾障,平州又有仙城一称。
我不自觉地朝池修靠近了一点,”这条街尽头有团云雾,我们待会儿去的时候,千万别走散了,很容易就找不到身边的人了。“
池修嗯了一声。我已经忘了身体上的不适,命令自己要集中精力,千万不能走着走着,让云雾阻隔了我和池修。
”池修,你看!那家香料铺子边那个是不是请帖上的茶会标志?“我兴奋道。
”过去看看。“我和池修路过那家香料铺子,铺子外店招飘飞,店内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两三个穿得嫣红柳绿的妙龄少女浓妆艳抹,从香料铺子里歪歪扭扭,相伴而出,脸上还带着迷醉的夸张笑容,池修皱着眉,在门口退远,要把她们让出去。可那几个少女看到池修,顿时眼前一亮,扭着腰,互相递个眼色,硬是不走池修给她们让出的那条路,直直地朝池修身上蹭来。
”哎呀,这个小哥长得怎么这样好看啊。要不要去我们西惜苑坐一坐啊,好酒好茶,还有比这铺子更香的料呢~“着红衣的女子腻着嗓子绕着池修笑。
”是啊是啊,今天去我们还能给您少算钱......"绿衣少女手就拉住了池修的袖子。
“我们不去!”我看到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绕着池修转,就气不打一处来,拦到池修面前,气鼓鼓地把那两个扭着腰晃着雪白肩膀的少女狠狠推远。
“哟,你这人,怎么随随便便就推人呐。又不是请你去!”两人被我推得一个踉跄,双双有些狼狈。
池修伸手抓着我,把我拉到身后,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就跟我进了香料铺子。询问老板有关茶会标志的事情,老板摸着胡子,朝外看看,满面为难,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嘛,我也了解不多,拿到请帖的人却不知如何去......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如你们去西惜苑打听一下吧。那里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的风尘人士,知道好些事呢。”
池修皱了皱眉,我有些不屑地说:“她们能知道些什么呀......”
“我听说啊,西惜苑里一个女子,深得城主东陌的欢心,三头两头来西惜苑找她呢。”
第30章 我和冷王猝不及防的分别
我和池修都愣了一下,池修反应过来,问了句西惜苑的具体位置在何处。我极力劝解自己,这只是为了调查茶会的事情,不会发生什么其他事情的。可是只要一想到池修要赶着去西惜苑这个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不可描述的地方见一个所谓的头牌花魁,我本来就难受的身体就更加沉重了。
老板说那两个姑娘就是西惜苑的,叫我们跟着她们就可以了,平州城里只能靠人带路,一指准出错,那云雾似乎认人,不是目的地的人,永远找不到正确的入口。
我和池修回头,那两个姑娘还站在原地,洋洋自得地看着我们,用手绢捂着嘴笑,似乎早就知道我们肯定会回头来找她们。我心里一股火苗啪得一声蹿起来。池修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就上前主动跟她们询问了起来。我撅着嘴自己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那两个姑娘向池修甩甩手绢:“小哥啊,我们带你去是没问题的,可是这个小丫头,也跟我们一起吗?”
池修转头问我:“你要不要在这里等我?”
我狠狠地摇着头:“我跟你一起去,从现在起,你别想跟我分开!”我上前,不管不顾地抓着池修的胳膊不放。那两个姑娘立刻皱眉瞪目,“你你你,我们可不欢迎你,我们只欢迎这个小哥!他不是不想带你吗?你还跟着,害不害臊!你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你去了只会扫兴!”
“我就是要去!我不管我就是要去!而且,他才不是跟你们去玩乐的呢。”我气得直跺脚。
“小哥,你直说,带不带她去?你要是不愿意带她去,我们就把她扣在这里,她休想给你添麻烦。”那红衣姑娘只觉池修很不喜欢带着我,就态度强硬起来。
我把池修的胳膊抓得紧紧的,恨不得整个人扑到他怀里去抱着他走,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池修。那红衣姑娘看到更加不愉快,和绿衣姑娘对视一眼,都皱着眉,斜目冲我翻白眼。
池修皱眉,还是说:“她和我一起去吧。”
“行,我们听这位小哥的,不过,你得把手放开,你这样靠着他,成何体统?”
我眼睛瞪得更圆了,那你们还带他去那种地方,跟你们在一起又成何体统!我抓得更紧:“我不放!就是不放!”
“你不放,我们就不走!”
“凭什么!”我不服。转头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池修,他侧过头,不看我,低低地说了一声:“放开吧。一起走。”
“我不要嘛......”我委屈极了,眉目低垂。池修顿了顿,还是用手把我的手指掰开,轻轻一推,跟我离了几步远。
两个姑娘才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得意地扫了我一眼,一扭一扭地在前带路,池修跟了上去。我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有些泪眼模糊,我抬头摸摸额头,只觉得更加烫了。但是为了跟上池修,我把所有的难受往肚子里咽。
也不知道我们穿越了多少层云雾,拐了多少个弯,总之周身总是闻到一阵淡淡的脂粉香,当那阵香味不知不觉变得更加浓烈,直至铺天盖地照脸砸过来时,云雾散尽,我们看到矗立眼前的一栋金碧辉煌的栈楼,横匾镶金,门帘缀玉,彩带如云,我跟在池修后面,有点晕晕乎乎的,脚步不知不觉摇晃起来,我慌忙上前要抓住池修的手臂。
突然,从那门帘里盈盈笑着,飘着扭着走出来一大群鲜艳媚俗的妙龄少女,身姿窈窕,舞步飞
旋,乱阵一般,围到了我和池修身边,池修回头,似乎是在找我,我立刻上前,一晃眼,就撞到一个姑娘的肩膀,被弹退,又靠到了不知道哪个人的背,而池修的脸一闪,就瞬间被那一阵五颜六色淹没了,我晕头转向,哪里都找不见他。
“池修!池修!”我喊出声时,才发现,喉咙已经哑了。可是回答我的,是那些舞女们轻佻的笑声,她们的手臂在笑声间摇摆着,如柳枝,如掀起的裙摆,把我围在中间尽情戏耍,放肆嘲笑。
“他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别找他了,他根本不想要你,恨不得你早点走呢。”
“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在我眼里,她们仿如噬魂的鬼魅,在撕扯着我因为和池修分开而陡然生出的恐慌和焦虑。我抱着头哭了,蹲在地上的时候感到无力极了,难受极了,委屈从头盖到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为什么喜欢池修就这样艰难,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全部,他对我一笑,我能高兴回味好久,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我受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可在他眼里,我是个累赘,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是个不得不面对的尴尬的任务,为什么就这样不公平。他现在可以如此不管不问地丢下我,去跟别人快活,丝毫不关心我在这里为他哭得天昏地暗吗?
我不甘心,我好生气,我好委屈,连这里跟他没任何关系的舞女都可以这样欺负我,我还要怎么忍气吞声!好,你不是要去见什么花魁吗,我让你见,我让你见个鬼!气死我了!
我狠狠地瞪着眼,抹掉眼泪,站起来,压着嗓子吼了一句:“你们离我远一点!”横着双臂把身侧跳得天花乱坠的舞女们倒挥了出去,她们都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我推得向两侧摔去,大惊失色地尖叫起来:“她怎么这么大力气。”
可随即又一扭腰肢,向我围过来,我狠狠一提气,飞身一跃,踩上她们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重重一借力,向上一攀,握到了二层阁楼的横栏杆,敏捷地翻了过去。
“哎呀,她怎么到客房去了,快把她拦下来!别让她打扰了雪姐姐!”
我黑着脸打开手边的一间屋门,里面一个喝得脸颊红扑扑的酒客正抬手翘起一位妩媚琴女的下颌,那女孩娇俏地笑着,欲迎还羞,他们被我一打断,都惊醒般地住了手敛了脸,尴尬又愤怒。
“唉,你是谁啊!”
我一看不是池修,立马转身到下一间,可是心里却各种脑补,想象着池修也喝了酒,脸红扑扑的样子,他也那么抑制不住地去和其他姑娘打情骂俏,妒火挠心,我感觉全身都像个火球一样地燃烧起来。
又打开一间,里面的人往外丢出了个茶壶,青瓷碎了一地,他们骂骂咧咧地叫我滚出去,我转头就走,却心中又沉重了好几分。
我打开二楼尽头最后一间房的房门,双手都有些发抖,我又想看到池修,又害怕看到他。
这一间和刚刚那几间都隔得很远,从里面透出来的味道也不同,清清幽幽的,特别像池修身上的薄荷香,我唰得一声推开房门。
第一眼就看到了露着半边肩膀的池修,还有他身边离得很近,一双纤纤玉指抚在他露出的皮肤上,一袭白衣的美艳少女。
我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呆在门口,又像被冰雹砸面,冷透心扉。一阵剧烈的痛感和眩晕
感袭上心头,我只觉心口痛得快要不能呼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吼了出来:“木池修!你不要我了吗?你就这么把我丢下来,在这里找别人快活吗!木池修!!!!”
池修看到我,神色中立刻添上了愧疚,让了让那个少女的手,站起来就要走向我,可那个女生看我气势汹汹,宛若疯癫的样子,一旋身就飞快欺进,白衣如雪,目光狠厉,抬腿在空中,啪啪两声,狠狠地踢向我的肩膀,我双肩接连挨了两下,猝不及防,几步踉跄,就扑通一声摔坐下来,上身在门外,腿在门内。
我泪痕犹在,被那个少女踢懵了,呆呆地看着她飘然若仙的轻盈身手,还有那张清冷却惊艳精致的脸。
池修那边褪下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披上,就陡然挡到了我面前,阻止了那个少女继续的攻击。
“如雪!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就是我刚刚一直在说的,一定要救的人。”
那个叫如雪的少女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看池修如此举动,再多不悦,也只能忍下,正要说什么。
我只觉下颌被一个冷而薄的东西勾到了一边,我被一把纸扇挑着下巴,被迫看到了一位喝得微醺,书生扮相,却满脸贪婪,嘴挂贼笑的酒客,他令人作呕地吐了吐舌头:“哟,瞧这个水灵灵的姑娘,怎么哭成这样,真是我见犹怜,老板娘!这个玲珑小妹怎么卖?我......我给她赎了,让她做我......”
他还没有说完,我就看到池修愤然转身,几步上前,一脚狠狠地照着酒客踹了出去,那酒客站立不稳,重心一偏,呜哇乱叫着,竟然被池修一脚踢得翻了跟头从栏杆处摔了下去,我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此刻发怒得拳头紧握,额头青筋暴起的池修。总觉得他现在这样,有点像刚刚的自己。
更令我惊讶的是,他踢完人,镇定自若地走到我身边,横抱起还坐在地上哭的我,带着我进了屋子里。刚刚打我还打得不尽兴的如雪此刻看着池修做此举动,也很惊讶,却又连忙向他行礼:“殿下,接下来的交给我。”然后就赶着下去处理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楼下,她还顺便关了门。
池修抱着我,侧头看我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刚刚情势紧急,如雪是我昔日书院的同僚,她在平州等了我许久,和墨尘风临一样,他们都在等我,我才一时不知如何取舍。我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我在他怀里愣住了,没想到池修竟然一次性对我说了那么多话,连他一直回避不说的书院的内幕都告诉我了,刚刚还在气头上,委屈至极的我,只觉得顿时轻松释然,我叹了一口气,弱弱一笑:“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特别讨厌我,不想我跟着你......”说着眼里就冒泛起了泪花。
最后我只觉越来越眩晕,伸手抓着池修的衣服,头一晃一晃,喃喃道:“池修,我好难受......”
池修情急之下,侧脸贴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又突然愣住了,额头上一片滑滑的清凉,这个动作,好亲密啊,是从前的我不敢想象的。
“你的额头好烫,我就说,早上看到你神色就很憔悴,本来想休息一天的......你又逞强......”池修突然话多了起来,我却好开心,在我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昏倒在他怀里时,我突然好安慰。
这真的是我的池修吗?一定是,他一定是我的池修。我周身滚烫,却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