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塔寨
死亡之后是什么样子,人死如灯灭,还是进入轮回转世再来,以前林耀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因为他死了...然后又活了。
生与死,这是个概念问题。
林耀依稀记得,自己是出车祸死的,身为交通协警的他,当时正在追一位交通肇事的逃逸者。
追逃期间下着雨,因为车速太快,弯道超车时造成了侧滑,汽车直接冲出了护栏。
再睁眼,他就从交通协警林耀,变成了卧底缉毒警林耀,一个刚刚开始卧底生涯,就卷入一场械斗从而一命呜呼的倒霉蛋。
借尸还魂,还是夺舍重生?
林耀不知道,他只知道被他夺舍的林耀,不仅名字跟他一模一样,就连长相都是一般无二,宛如平行世界中的另一个他。
真是神神明明,难以思量。
摸着隐隐作痛,被人用棒球棍打伤的脑袋,林耀吸收着原身留给他的记忆。
林耀,1991年生人,祖籍汉东省,东山市,鲁丰区,塔寨村。
2006年,16岁的林耀一家从塔寨搬离,搬到了溪广林贵,从此定居于此。
2009年考入溪广警校,2013年毕业进入溪广禁毒署,2016年被借调回东山,并以卧底的身份重回塔寨这个名义上的全省禁毒模范村。
任务:破冰,抓鱼。
“塔寨,扫毒,卧底,破冰!”
林耀回忆着自己的记忆,越想越觉得熟悉,这不是他前世刚追过的电视剧《破冰行动》吗?
东山地区宗族势力强大,塔寨更是重中之重,这个年年获奖的禁毒模范村,实际上是南部地区的最大毒窝。
电视剧中,塔寨人展现出的团结,狠辣,无法无天,都深深的震撼了他。
哪怕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将破冰行动看完了,也很清楚电视剧里展现出的,只是塔寨的冰山一角,还有很多内幕没有被暴露出来。
现在是2016年四月,破冰行动的剧情还未正式开始,而他,这个世界下的林耀,便是破冰行动中的一环,一个出身塔寨,又以卧底身份重回塔寨,打入敌人内部的过河卒。
兴奋吗?
不,林耀有的只是后怕,因为他太清楚此时的塔寨,有多么的坚不可摧了。
破冰行动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关于林耀的篇幅,这不由让他在想,前身之所以身死是因为宗族械斗,受伤太重没挺过去,还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被塔寨人提前解决了。
他不敢多想,因为他担心是第二种可能,这代表着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这帮人,无法无天到了极致,如果暴露出卧底身份,不,不需要暴露,只要有个苗头出现,他都无法活着走出塔寨。
咚咚咚!!
“耀哥,在家吗,我是胜文啊,辉叔让我来看看你。”
大门外,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小黄毛,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一副非主流的打扮。
小黄毛叫林胜文,塔寨中的年青一代,做事鲁莽,嘴上没把门的喜欢乱说。
在禁毒署内部,有一套对应着塔寨头目的扑克牌,几位当家人分别是黑桃a,红桃a,梅花a,方块a,下面的小头目是黑桃k,红桃k,梅花k,方块k。
而林胜文在扑克牌内部,属于红桃q,这已经是大马仔级别了,跟随的是塔寨三房大佬林宗辉,林宗辉外号辉叔,在警方内部的扑克牌中他代号梅花a。
林胜文还有个大哥,他大哥叫林胜武,这人是塔寨年青一代中的佼佼者,小一辈中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人物,只可惜不是嫡系出身,代号梅花k。
“原来是胜文啊,快进来。”确定了来人身份,并确定了林胜文身边没有跟着别人,林耀才故作热情的开了门。
一进门,林胜文就闻到了一股发霉味,这是老房子年久失修的味道,他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鼻子,这才开口道:“耀哥,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辉叔跟我说了,你是从三房出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大家都是自己人。
你想将户籍迁回塔寨的事,辉叔说他基本同意了,不过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再有几个月就该祭祖了,这件事最好等到祭祖的时候再说,到时候你给祖先们磕了头,认了身份,这事基本就差不了。”
面对林耀的时候,林胜文显得很亲切,频频看向他脑袋上的伤,一脸的关心模样。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林胜文对他表现的亲近,一方面是他出身本家三房,与林胜文是一个支脉,另一方面则是他头上的伤,实际上是为林胜文挨的。
之前说过,东山地区形势复杂,宗族势力庞大,这里的人很抱团。
塔寨如此,其他村落也是如此,每年围绕着用水,用地,还有鱼塘的归属以及一些其他利益,经常会爆发械斗。
这次械斗,争的是小河湾附近的八里虾池,械斗的时候林胜文冲的靠前,陷入了围攻,要不是林耀护着他冲了出来,弄不好能被人活活打死。
为此,前身护着他往外冲的时候,脑袋上被人敲了冷棍,这才落下了一身伤势。
“耀哥,昨天的事谢谢你,要是没有你估计我就悬了,本来我大哥要亲自来给你道谢的,可他外面有事回不来,说先欠你一顿酒,以后你的事就是我们兄弟两的事。”
“胜文啊,大家同宗同族,这些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换成是我估计你也会护着我冲出来的,你说对不对?”
林耀这么一打趣,林胜文也笑了,笑道:“那肯定的,咱们三房比照大房,二房本来就差点,能在塔寨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团结啊!
三房中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林胜文的兄弟,谁有难我会袖手旁观?
耀哥,我今天把话搁在这,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你就看我表现吧。”
林耀笑着点头,林胜文有千般不好,但是有一点是好的,他这人直来直去,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别人这么说,转个头就能忘个干净,林胜文这么说,那是他真这么想的。
林耀以前是塔寨人,但是他走了十年,十年前的塔寨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如今,很多事早已物是人非。
这次卧底重回塔寨,破冰,抓鱼,拨乱反正,警察的责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他也是塔寨人,不想看到塔寨再继续错下去,所以他正需要林胜文、林胜文这样的人照应。
“耀哥,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坐了一会,林胜文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话?”林耀看向林胜文,道:“说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耀哥,你十六岁就离开了塔寨,一走就是十年,这次怎么想将户籍迁回来了?”林胜文看着林耀,片刻后又道:“辉叔也想知道。”
林耀抬眼看去,他很清楚这些话不止是林胜文再问,同样也是三房的房头林宗辉再问。
毕竟,现在的塔寨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塔寨了,明面上塔寨是禁毒模范村,背地里却是大毒枭的老巢。
哪怕林耀以前是塔寨的人,也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若不是昨天宗族械斗的时候林耀表现出色,又救了林胜文一命,恐怕代号梅花a的辉叔,林宗辉,还不会开这个口。
而且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也不是盖棺定论。
让林耀等几个月,等到祭祖之后再谈户籍迁回的事,估计也有在这几个月内考察林耀,摸清他底细的原因在。
只是这些问题,林耀心里知道,脸上却不会表态。
他前世就是警察,这一世又是卧底警察,两辈子加起来的专业素养让他明白,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则是能做不能说。
2:林耀
“我这次回来嘛...”
林耀摸了摸脸颊,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说实话,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虽然是大学毕业,可这大学生不比以前,我又是个二本,每天兢兢战战的上班,一个月就拿三千多的工资,怎么也看不到出路。
现在的房价两万多一平,我都26了,别说女朋友,连个窝都没有,你说谁会跟着我。
这不,偶然间听到咱们村这些年过得不错,又是建筑公司,又是酒店,又是工厂的,我就寻思着回来吧,外面哪有家里好!”
听到林耀说起酒店,房地产公司,而不是别的什么,林胜文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林胜文很清楚,塔寨村的支柱性产业,从来都不是什么房地产或者大酒店,而是隐藏在深处的冰工厂。
这次上门,林胜文一半是看望林耀的伤势,另一半则是奉了三房房头林宗辉的命令,过来查探林耀的口风,看看他知不知道塔寨的底细。
现在看,林耀并不是为冰工厂来的,而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想要回来找份生计做做,这样一来他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耀哥,你回来的正好,这几年咱们塔寨虽然生意做的风风火火,可也正是用人之际。你恐怕不知道吧,咱们塔寨的公司里,给外人开的工资,跟给自己人开的工资可不是一码事。
就拿最基础的保安来说,外面找的保安,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五,而我们塔寨人要是去公司当保安,月薪就得一万出头。
你说了买房,咱们村有购房基金你恐怕也不知道吧,每家每户,只要是买的第一处房,这个买房钱村里给出一半,两万三一平的高档小区,一百平就得二百三十万,只要你开口,村里立刻就给你拿115万,剩下的钱你要是还没有,跟村里写下借条,村里也能给你先垫上。
咱们塔寨,可不是以前的穷乡僻壤了,耀哥你不是大学生么,咱们这可没几个大学生,你要是回来,就凭你的学历,怎么说,也得给你弄个经理什么的干干。”
说起塔寨来,林胜文眉飞色舞,脸上写满了自豪。
林耀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有一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塔寨的崛起,可是无数尸骨铺垫起来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塔寨人中毒太深了,冰工厂一年上百亿的流水,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家破人亡。
在内,塔寨是团结的象征,在外,他们就是一群魔鬼啊。
塔寨的冰,该破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林氏祖训,再穷不许贩烟土,瞧瞧这群不肖子孙都干了什么,一个月两吨烟土,当年林氏先祖林则徐带给林家的脸面,都被这群不肖子孙丢尽了。
可耻啊,可耻!!
“耀哥,你先休息,改天我叫人帮你把房子弄弄,这房子都发霉了。”
林胜文不知道林耀的内心变化,抬头看了看房梁,又道:“耀哥,叔叔婶婶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林耀闻声心中一酸,这不是他的感触,而是前身留给他的,哽咽道:“已经去世了,山体滑坡,包饺子一样把人包在里面了,连最后一面我都没看到。”
“呃...”
林胜文并不晓得是这么回事,愣了片刻才道:“耀哥节哀,你这次重回塔寨,叔叔婶婶的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林耀笑着点头,道:“是啊,当年塔寨穷啊,为了有更好的发展他们搬出了塔寨,要是知道今日的塔寨如此富足,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行,耀哥我先去了,有事你叫我。”
闲聊了一会,林胜文起身离开了。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林耀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
记得在剧情中,破冰行动开始时正下着小雨,再结合着大家的衣服,当时应该是晚春或者初夏,四月到六月之间。
现在是二月,剧情要是没变的话,再有两三个月故事就该拉开帷幕了。
而在此之前,自己这个卧底的任务,就是打入塔寨内部,赶在破冰行动开始前拿到账本与名单。
账本记载着权钱交易,拿到张本,就能挖出塔寨的保护伞,确定冰工厂的流水资金。
名单则是塔寨内部,制冰家庭的准确信息,塔寨是个大村,足足有三千户家庭,人口超过两万。
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家家制冰,真正的制冰家庭只有十分之一,他们才是重点抓捕对象,其他人的罪过可以先缓缓,毕竟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不可能把两万多人一竿子都打死,罪过轻的,怎么也得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想了许久,林耀暗暗有了主意,制冰家庭的成员名单,在塔寨内部不是秘密,只要肯下功夫,这份名单不难拿到。
真正难的是账本,账本掌握在二房房头,代号红桃a的林耀华手中。
林耀华此人,是塔寨的二号人物,也是一号人物林耀东的影子与副手。
此人心思缜密,狠辣无情,哪怕是军师式的人物也得是贾诩之流,手上的人命比一号人物林耀东都多。
想要从他手上拿到账本,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起码林耀没有一点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要说林耀华一点缺点没有,那也是不现实的。
首先,林耀华作为二号人物,扑克牌中的红桃a,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在一号人物林耀东不出面的时候,代替黑桃a林耀东出面。
如此一来,林耀东才能隐藏在背后,暗暗操控着一切。
所以,林耀华有很多应酬,他非常忙,经常抛头露面,而他信不过任何人,账本十有**被他藏在家中,他的家是塔寨中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接触的。
反过来,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接触,也就意味着只要林耀华和他的儿子不在家,林耀华家里就不会有别人。
只要找到机会,将林耀华父子调虎离山,并躲开守在外面的马仔,想要混进林耀华的房间并不难。
当然,这只是个模糊的想法,怎么实施还有待研究。
林耀华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有没有陷阱也不知道,冒冒失失的去偷账本,恐怕账本没偷到就被人抓了。
卧底不是请客吃饭,这次不行就没有下一次了。
前世已如云烟,这一世他就是缉毒警林耀,他很珍惜自己重活一次的机会,虽有继承前身破冰、抓鱼的遗志,可他并不想将自己也搭进去。
所以这件事要稳,千万急不得。
3:接头
“嘶,下手还真重!”
林耀摸了摸脑袋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门。
塔寨很大,名义上是个村级单位,实际上人口足有两万多,别说是村了,好多小镇都没有这个人口规模。
人多了,需求自然就多。
所以在塔寨内,一般小镇上有的这里都有,网吧,台球厅,饭店,诊所,乃至于ktv一个不缺。
只不过跟普通小镇不同,塔寨毕竟不是一般地方,也不是一个正常的村级单位。
想要出村只有一条路,路在村南,出村就得从这走,并且有两道关卡。
第一道关卡在村口,一天24小时有人守着,负责守卫村口第一道关卡的是二房,也就是红桃a林耀华这一脉的族人。
第二道关卡在上国道的时候,那里有十几人守着,名义上是个商店,实际上是进入塔寨的暗哨。
林耀走到村口的时候,二房的六七个马仔正在打麻将,麻将是二房的传统娱乐方式,就像大房的族人喜欢斗地主,三房的族人喜欢打台球一样,连娱乐方式都是有传统的。
“耀哥,这是要干啥去啊?”
看到林耀走出来,守在村口的马仔们笑着打招呼。
林耀算是三房一脉,大房,二房,三房之间多有竞争,但是大家同属林氏一族,脸面上都得过得去。
再加上在这次宗族械斗中,林耀表现的很亮眼,能打能拼,自然能得到下面马仔的尊敬,所以他虽然刚回塔寨不久,却也不是无名之辈。
“还能干啥,去医院看看呗,咱们村里的诊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纯粹是糊弄人的,我打算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看,脑袋上的伤可不能落下后遗症。”
林耀笑着回答,并给守在村口的几个马仔发烟。
“耀哥,不如我给你叫辆车吧,你这总不能走着去啊?”
“行,帮我叫辆吧,没车真是不方便。”
与几位马仔闲聊了一会,很快一辆黑出租从村里开了出来。
看着林耀坐上车扬长而去的背影,几名马仔坐下来接着打牌,闲聊道:“耀哥走了有十年了吧?”
“差不多,当年耀哥没走的时候,在村里跟大家的关系都不错,当年要不是离开了,恐怕现在也得是小头目了。”
“是啊,好时候没赶上,现在回来估计也不好弄了,这些年村里变化太大。”
“说这些做什么,打牌,打牌,西风...”
“耀哥,没想到你回来了,有空咱两喝点啊?”
坐在出租车上,开车的是个二十三四的年轻人,放在十年前林耀没有离开塔寨的时候,他还在林耀屁股后面当过跟班。
现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看着林虎脸上强装出来的亲近,林耀很清楚十年后的今天,大家的关系早已疏远,林虎的话不过是客套而已。
“有空喝点,不过今天是不成了,我得去医院看看伤势。”
林耀一边回答,一边询问道:“虎子,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吧,我在村里开出租,除了车钱以外还拿一份补助,日子过得还算可以。”林虎的笑容中带着满足。
看着一脸笑容的林虎,林耀的记忆有些恍惚。
当年他十六,林虎十四,这小子没少跟他掏鸟窝,摸鱼虾。
但是他很清楚,林虎胆子不大,看现在的样子,林虎跟村里的冰工厂什么的也没有掺和,只是老实本分的开着出租,算是随遇而安吧。
“耀哥,说实话,我觉得你不该回来。”
汽车上了国道,林虎欲言又止的看了眼后视镜。
“为什么啊?”
林耀故作不知,不明所以的问道。
“这些年村里变化挺大的,很多事跟以前不一样了,人心也变了,挺没意思的。”
林虎没有直说什么,或者他根本说的就不是林耀,说的只是他自己。
塔寨这十年的变化,没有人比林虎更清楚。
他亲眼看着昔日的伙伴,从当初的淳朴变得不人不鬼,心狠手辣。
是,现在的塔寨有钱了,有地位了,没有人打光棍,家家户户都有钱。
可对比十年前,林虎发现也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利益当头,缺少了当年的人味。
想着想着,林虎陷入了沉默,他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苦想诉,话到嘴边却又无从提起。
很快市医院到了,看着走下车的林耀,林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虎子,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得忙一会,到时候我在打车回去。”
林耀挥着手,跟昔日的伙伴做着告别。
林虎开车走了,他脸色呆懈,又恢复成了那个有点呆,有点傻,有点不合群的二虎子。
“林虎!”站在医院的转门后面,林耀目送着林虎离去。
他是个卧底,而且他很肯定,一直待在塔寨的林虎可能知道点什么,但是他不准备将林虎当做突破口。
林虎是个老实人,这年头越老实的人越吃亏,林虎都混到在塔寨这个亿万富翁遍地,家家户户存款不低于百万的村子中开出租的地步了,咱们就不要在拉他下水了。
叹息一声,林耀收回目光,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又拿出一张新的不记名电话卡换上,播出了一个他没有存在电话本里,却一直牢记在心中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声,林耀的心情也开始变得宁静。
十几秒过后,电话被人接通了,那头传来了厚重而沉稳的声音:“喂,我是李维民。”
李维民,汉东省禁毒署副署长,破冰行动总指挥。
他也是将林耀从溪广调到东山的人,一位在缉毒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久经风雨的老缉毒警,林耀的顶头上司。
“老大,是我。”
林耀的脸上带着笑容,卧底警察从来都是危险的,他不能去信任任何人,但是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你的接头上司。
唯有在这个时候,你不用戴着面具,你可以是人,而不是鬼。
“林耀,你怎么搞的,进塔寨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当天必须给我报平安,可你是怎么做的。
三天,足足三天啊,你一点消息都没有,眼里还有组织跟纪律吗?我差点就给你打牺牲报告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老大的称呼一出,李维民的咆哮声就响彻在了电话中。
林耀不怒反笑,在这一连串的问责背后,他听出了李维民的关心。
“老大,不是我不想给你打电话,而是塔寨内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在塔寨内部,弄了一套德国的信号接收设备,塔寨内方圆十里,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都会受到窃听,只要我给你打电话,很快他们就能顺着电话号码追过去。
那些人有什么能量你是清楚的,我刚回塔寨,正是重点观察对象,他们在移动查个电话号码太容易了,我为了不暴露,只能什么也不干,甚至没有正当理由,我都不敢走出村子。”
4:代号灵药
林耀说的是实情,塔寨外紧内也紧,并不是电影中那种输出全靠吼,两把手枪走天下的低级毒贩。
这里月产冰糖两吨,家家户户有枪,摄像头遍地都是,信息技术之发达,可不是三角金能比的。
如果不是林耀出身塔寨,算是半个自己人,普通人想要卧底进去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是这样,塔寨中人依然防备着他,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提,根本就没有接纳他。
“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维民是老牌缉毒警,可以说是林耀这些人的祖师爷,他也清楚卧底不是其他,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然就是万劫不复。
“目前情况还不错,我也没想到赶的这么巧,我刚进塔寨就赶上了宗族械斗,在这场械斗中我救下了三房的林胜文,他很感激我,我借着他的手,初步得到了三房房头,代号梅花a的林宗辉的接纳。
不过林宗辉很谨慎,至今还没有接触过我,我想他在查我的底,在没有搞清楚我这十年来在做什么之前,恐怕他不会接见我的。
至于黑桃a林耀东,还有红桃a林耀华,更不是我这种新人能见到的了。
林耀华还好,平时会在村里出现,林耀东就不行了,只有头目级别的人才能见到他,他轻易不会在大众面前出现,出现了也是以企业家的身份,根本没有马脚让你抓。”
林耀将这几天的见闻,简单的做了下汇报。
总的来说是一无所获,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塔寨的存在不是一天两天,想剿灭它也没那么容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也不是一天就能结束的,对此不管是林耀还是李维民都很清楚。
“依然按照计划进行,你的任务就是名单与账本,在不暴露的前提下,你要尽可能的打入敌人内部,必要的时候我会在这边协助你,为你清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对了,你的档案我已经帮你修改过了,伪造了你在中南大学上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履历,只从档案上调查你的情况,不会发现你与我们有任何关系。
只要你那边不露出马脚,他们就不会发现你的真实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维民说到这里,突然又道:“林耀,你是溪广地区最出色的缉毒警之一,毕业三年就完成了两次卧底任务,人人都说你是灵药,对付毒贩的灵丹妙药。我想问问你,将你从溪广借调过来,让你反向卧底塔寨,这个充满你童年回忆的地方,你怪不怪我?”
林耀一阵沉默,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前世的记忆与这一世前身的记忆,交织在他的内心深处,让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是一个交通协警,他做梦都想当正式警察,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当警察光荣,当警察有面子,当警察过瘾。
可他考了很多次,就是考不上警校,当不了正式干警,最后只能当个交通协警。
我问他,如果他考上了,他想当什么警察?
他跟我说,他相当刑警或者缉毒警。
我问为什么,他说刺激,过瘾,他是个天生喜欢冒险的人,他享受在刀尖上起舞的感觉并乐此不彼。”
“我打断一下...”
李维民听了半天,也没听从林耀说的是什么意思,忍不住问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林耀靠在医院紧急通道的走廊上,脸上露出了满是深意的微笑,因为他口中的这个朋友,就是上辈子的他自己。
“因为...”
林耀紧了紧手中的电话,低语道:“我也一样!”
沉默...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维民开口道:“如果我知道你是这个想法,我不会将你借调到东山,卧底不是游戏,你没有第二条命,也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你的想法太危险了,这样的想法,会让你在一些面临决定性选择的关卡面前有铤而走险的风险,这不是一个严谨的缉毒警该有的。”
林耀没有说话,李维民是缉毒警中的老祖宗,缉毒警的教材都是他编写的,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
可有些话他依然不敢苟同,没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性格,处处求稳,卧底工作还怎么展开。
按照李维民的说法,用时间换信任,他打入塔寨内部要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卧底不是请客吃饭,时间越久,换来的可能不是信任,而是暴露的风险。
他没有这个时间,因为他很清楚,塔寨在今年就会因为一个李维民口中的愣头青而轰然倒塌,更好笑的是这个愣头青,还是李维民的养子。
若不是如此,恐怕塔寨这个毒窝,还能再坚持几年才被清理。
“老大,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肯定是不能退了,我一旦退了,立刻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将卧底都打入塔寨内部了,塔寨的人会怎么想,一定会察觉到我们要动他们了。
所以我们还是商量下,下步棋该怎么走吧,我觉得现在的最大问题,是塔寨内势力交错,每一房都有自己的代言人,这些头目级人物,挡住了我的上升路线,让我根本爬不上去,更别说打入核心了。
进入不到核心层,我就拿不到证据。
所以我需要功劳,类似荆轲刺秦王中,让荆轲从距离秦王百步,走到秦王面前十步的功劳。
只有十步之内,荆轲才有把握刺秦,而我才有机会拿到证据。”
思考...
短暂的思考后,李维民点头道:“我这边会想办法为你提供机会的,但是你不要急,不管是等待机会还是创造机会都需要时间,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李维民语气微顿,又道:“未免你被监视,我不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你那边如果有时间,务必要给我报平安。我可不想突然有一天,在某条河里看到你的尸首,是我把你带到东山来的,我也一定要安全的把你送回去。”
“放心吧老大,我知道怎么做。”
林耀满口答应下来,随后不等李维民挂断电话,又道:“老大,我的真实身份,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你看我像傻瓜吗?”
李维民语气幽幽,这话出口的瞬间,林耀就想到了这位缉毒警的老祖宗,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的:我早已看穿一切笑容。
“您当然不是傻瓜,谁要是敢把您当猴子耍,那肯定是活得不难烦了。”
“你小子!”
李维民付之一笑,可笑容只持续片刻他就警觉了起来,疑问道:“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哪有...”
林耀在笑,李维民却没有笑,因为他从林耀的态度中,发现他并不是很信任当地的缉毒队伍。
5:初见男主角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李维民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未发一言。
而就在林耀以为,李维民会继续逼问时,他却清了清嗓子,道:“行吧,那就先这样,改天我们再联系。”
“好的老大。”
挂断电话,林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没问,李维民居然没问。
真沉得住气啊,换成一般的上级,恐怕早就以命令的口吻让他说下去了。
之前林耀还在想,要是李维民逼得急了,自己该怎么敷衍他。
实话实说肯定是不行的,作为一个携带记忆重生的重活者,他对破冰行动中的剧情并不陌生,很清楚明里暗里,都有人在为塔寨保驾护航。
哪怕李维民是他的上级,林耀知道他是好官,以目前的形式来说,他也不能跟李维民交底。
这与信任无关,而是他很清楚李维民的官虽然不小,却大不过塔寨后面的老虎。
更清楚,破冰行动这部电视剧到最后,也有大老虎没有浮出水面,不然光是市一级的保护伞,绝对无法让塔寨发展到这个地步。
塔寨上面肯定还有人,还有大老虎藏在深处。
这个老虎是谁,林耀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万一是李维民的上级怎么办。
是,林耀是清楚,李维民的徒弟,东山地区的公安副局长被拉下水了,看过电视剧的人都知道。
但是把这个人说出去了之后怎么办,会打草惊蛇的,现在渔网刚抛出去,远远不到收网的时候啊。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没人知道。
两个人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它可能变成三个人知道,四个人知道,由不得林耀不谨慎。
想着那个可能存在的,手眼通天,从始至终都没有浮出水面的大老虎,林耀觉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的点了根烟。
一切随缘吧,破冰行动中,大老虎从始至终都没有浮出水面,他很难说自己这一次,能不能将这只老虎逮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切还在计划之内,只要推波助澜的进行下去,铲掉塔寨这个毒瘤并不难。
难的,是顺藤摸瓜。
“喂,医院里面不能抽烟。”
林耀正想着,背后传来了好听的话语声。
回头一看,来的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穿着护士裙的年轻护士。
很漂亮的小护士,这是林耀的第一感觉。
第二感觉是白丝真好看,尤其是配上护士裙,饶是以林耀的沉稳性格,一时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陈珂!”
看着白了自己一眼,扭头而去的年轻护士,林耀眯了眯眼睛。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破冰行动中的女主,有破冰三傻之称,在医院中担任护士的陈珂。
陈珂此人,林耀也很难给她定义。
说她聪明吧,她经常干傻事,要不是女主光环在身,早死了八百回了。
说她真傻吧,她有时候又挺聪明,没她跟男主推动剧情,塔寨这个毒窝也不会这么快被清掉。
尤其是一出场,腿上多有白丝,更是让很多人爱恨难舍。
到她这快进吧,舍不得白丝,不快进吧,她又经常干些没脑袋的事,总给人一种在作死的错觉,很让人厌烦。
“陈珂这个女主,太能搞事了,我最好还是离她远点,省的她遭雷劈的时候连累到我。”只看一眼,林耀就打定主意,得跟这些男女主角保持距离。
他可没有主角光环在身,上面也没有让塔寨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的人脉。
真要学男女主角那样上蹿下跳,恐怕活不过三集就得当烈士,死在某个臭水沟里。
不信可以看看其他人,跟男女主角厮混在一起的,到最后可都是非死即残,林耀不认为他会是个例外。
......
交押金,挂号...
忙乎了一上午,快到中午吃饭了,他才做完检查从医院里出来。
不知是不是重生的关系,头上的伤势居然比他想的轻很多,按照医生的说法,回家安心养着就行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只是林耀没想到,上午碰到的陈珂,出医院的时候又碰到了一次。
看上去,陈珂好似刚下班了,要去吃饭,她没有看到林耀,林耀却看到了她,看着她上了一辆牧马人汽车,车上还坐着两个人。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副驾驶上坐着的是陈珂的男朋友,男主角李飞的搭档宋扬,一个没有主角光环,却胆敢跟主角一起去拼命的人。
结果嘛,自然是不言而喻,第二集就领盒饭了,成为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伟人。
而开车的,正是破冰行动的主角,有破冰三傻之称,外号李冲动的李飞。
男主:李冲动,李飞。
女主:陈快进,陈珂。
女配:马大哈,马雯。
破冰三傻一天之间他看到了两个,除了后续出场的女配马雯,三傻算是齐聚了。
“李飞啊!!”
看着驾驶位上的李飞,林耀的目光中满是深意。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做事冲动,孙猴子一样的人物,会成为塔寨崩塌的导火索。
当然,李飞的背景也不简单,林耀的顶头上司李维民,就是李飞的养父。
市局的马局长,更是被李飞救过性命,有这两位大佬在上面罩着,就是塔寨也不敢轻易动他,这才是李飞化身孙猴子,却没有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原因。
不然一连串的斗智斗勇中,李飞凭什么活到最后,跟那些大佬相比李飞简直太嫩了。
“陈珂,那个人你认识吗?”
林耀看向李飞的时候,李飞也注意到了他。
还别说,李飞做事固然冲动,该有的警惕性还是有的,被林耀盯了一会就有了察觉。
“谁呀?”
陈珂趴在副驾驶上看了看,很快认出了林耀,道:“上午的时候,他在楼道里抽烟被我说了几句,应该是看我上了你们的车,这才多了看了几眼吧。”
“珂珂,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听到这样的话,陈珂的男朋友宋扬坐不住了。
“想什么呢?”陈珂无语的看了男友一眼,拉长着话音说道:“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你看我正眼瞧过一位吗?”
“那是,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女朋友!”
宋扬脸上带着骄傲,这样的女友让他倍有面子,一时间壕气大发,嚷嚷道:“走,李飞,咱们今天吃鱼翅粥去,我请客!”
“真的假的,我可真去了。”
“去呀,谁不去是王八!”
三人笑笑闹闹,开着车渐行渐远。
林耀目送车辆远去,等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抬头看了眼天空,语气幽幽的低语道:“要下雨喽!”
6:阴天
2016年,4月15日,小雨...
这是回到塔寨的第四天,林耀举着雨伞,行走在塔寨村的街道上,看着大街上四散而逃的行人,内心中满是紧迫。
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破了早春的宁静,也打破了他内心的安宁。
风雨欲来!!
林耀有这种体会,男女主角的出现,让他意识到破冰大幕随时都会拉开,可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别说塔寨,就是他身处的三房,目前也没有信任他。
“耀哥,你在这啊,我正想找你去呢。”
林耀正往回走着,刚到门口还没等开门,打着一把红色雨伞的林胜文,就从小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找我,什么事啊?”林耀停下拿钥匙的动作,转头对林胜文问道。
林胜文脸上带着喜色,撩了撩被雨水打湿的黄毛,开口道:“不是我找你,是我哥,我哥回来了,想请你去我家坐坐。”
“你哥,胜武?”林耀心中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画面。
一个前身的记忆,记忆着十年前他还未离开塔寨时,林胜武作为同龄人中的大哥,带着他们去河里摸鱼的画面。
另一个,则是他的记忆,记忆着林胜武临死前,对着镜头疯狂大笑的画面。
慢慢的,两个画面开始重叠,一时间的恍惚,让林耀情不自禁的楞了一下。
“胜武啊,我有十年没见他了吧!”
林耀回过了神,连道:“快带路,你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下午我得跟他喝点。”
“放心吧,酒菜早就备上了,我哥就在我家等你呢。”
林胜文举着伞在前面带路,二人七拐八拐,来到了林胜文的家。
林胜文的家很简陋,虽然是二层洋房,可这是十几年前盖的老房子了,林耀也不知道现在的林胜文这么有钱,为什么不重新翻盖一下。
“大哥,我们回来了。”
推开栅栏门,林胜文人还没进去,就一嗓子吼开了。
林耀抬眼看去,小楼的房门是打开的,一位三十来岁,身穿皮夹克的大龄青年,正坐在厅堂中剥花生米吃,不是林胜武还能是谁。
林胜武,塔寨村,三房族人。
三房房头林宗辉的得力干将,塔寨头目级人物,扑克牌通缉令中的梅花k。
此人心思缜密,能文能武,可以说是塔寨年青一代的第一人,手腕与心性,仅次于塔寨中的几位大佬。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对三房的忠诚,与对弟弟林胜文的爱护。
在外人眼中,他是魔鬼一样的塔寨头目,杀人不眨眼。
在塔寨人眼中,他则是一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好大哥,特别爱护族中兄弟,在三房的威望仅次于房头林宗辉。
“阿耀,来了!”
看到林耀走过来,林胜武微微抬头,脸上带出几分笑容。
“胜武哥,好久不见了。”
林耀抖了抖雨伞上的雨水,将伞放在门口,乐呵呵的进了厅堂。
厅堂里只有林胜武在,林胜文的老婆孩子都不在家,也不知道是被打发出去了,还是在楼上没有下来。
“坐...”
林胜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一边剥着花生,一边开口道:“胜文都跟我说了,那天的事谢谢你,我就胜文这么一个弟弟,你救了他的命,就是救了我林胜武的命,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
林耀一听就笑了,笑道:“胜武哥,这话说的就严重了,大家都是三房中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换成谁也不会无动于衷。再说了,我比胜文大不了几岁,小时候没少一块玩,他叫我一声耀哥,我能不管他吗?”
“说得好,塔寨我们三房实力最弱,比不得大房跟二房,不团结起来,早晚要被人吃干抹净,你的想法很对。”
林胜武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林胜文,道:“阿耀是我们的恩人,给你耀哥倒酒,咱们兄弟两个敬阿耀一杯。”
“大哥说的对。”
林胜文坐下来倒酒,可能是下午还有事,酒桌上只有啤酒,没有白酒。
杯子却不小,是那种喝扎啤的大口杯,一瓶啤酒也就一杯的样子,一口气下去绝对过瘾。
“阿耀,我们兄弟敬你一杯。”
林胜武端起酒杯,带着林胜文跟林耀碰了一下,并补充道:“干了啊!”
“干!”
林耀好爽的应下,三人举杯畅饮,一口气喝了个滴酒不剩。
“来,吃菜吃菜,这些菜都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再不吃就凉了。”
林胜武招呼着林耀吃菜,吃了几口之后,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阿耀,我听胜文说你打算回来,这是好事,现在村里正是用人之际,你回来的正好。
但是我得多句嘴,外面属于村里的产业不少,什么酒店啊,建筑公司啊,网吧啊,ktv啊,游戏城啊都很多。
你说你是13年毕业的,这么算你工作也有两三年了吧,你之前学的是什么专业,以前都在哪上班啊,别误会,我就是问问,好合计着将你安排到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林胜武又端起了杯子,笑道:“你别多想啊,这些产业都属于村里,大房、二房、三房都有股份,安排人简单,但是怎么安排就得商量着来了,也得让你专业对口不是。”
看林胜武一脸关心自己的样子,林耀笑着连连点头。
内心中他很清楚,林胜武这是在摸他的底,只要他说自己在哪上的学,在哪上的班,回头林胜武肯定会让人去查,查查到底有没有他这个人。
有他这人,第一关就算过了。
没有,就说明他这个人有问题,到时候会怎么样,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胜武哥,我是中南大学毕业的,学的是法学系,13年毕业,毕业后在溪广的惠民律师所上班,干了两年半。
说起来,这个惠民律师所啊,也是我们中南大学法学系的一位师哥创办的,刚开了几年,名声不太响,自然工资也就低了些。
前段时间,我跟师哥闹了矛盾,一气之下我就离职了,后来听说这些年咱们塔寨弄得不错,我就寻思着回来看看。”
“律师啊,阿耀,你厉害了呀!”林胜武看上去很为林耀高兴,催促着一边的林胜文,开口道:“胜文,把你笔记本拿过来,我看看中南大大学在哪啊。”
“好的哥。”
林胜文很快拿着笔记本过来了,在林耀的注视下,林胜武打开了中南大学的官方网站,很快又在官网的论坛中,找到了2013年毕业季,中南政法系的毕业合照。
看着照片中,身穿学士服,头戴学士帽,挤在人群后面的自己,林耀深深的松了口气。
李维民办事靠谱,这照片ps的也相当漂亮,绝对是公安内部的高手做的。
林耀想来,有这张照片在,应该能打消林胜武,乃至于塔寨几位大佬的初步疑虑了吧。
“真精神!”
看着照片上的林耀,林胜武笑着抿了口酒,随后又道:“阿耀啊,你们惠民律师所的电话多少,我有点事想要咨询一下。”
林耀一愣,赶忙道:“胜武哥,我就是律师所出来的啊,有事你问我就行,没必要咨询他们。”
“要的,还是要的。”
林胜武放下酒杯,看着林耀的眼睛,反问道:“阿耀,你不会不想把电话给我吧?”
7:雷雨
林胜武看着林耀,林耀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林耀哈哈一笑,道:“怎么会!”
林耀没有坚持,说出了一串号码,让林胜武拨打了过去。
嘟、嘟、嘟...
拨出这个电话,林胜武的眼睛却始终在林耀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
林耀不动声色,这时候他只能指望李维民那边做的彻底,给他安排的新身份经得起考验了。
“喂,谁呀?”十几秒后,电话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阿耀的朋友,你是惠民律师所的潘肖,潘律师吗?我有个事情想要咨询你。”
“阿耀,是林耀吧?”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出了林耀这个名字,林胜武对着林耀笑了笑,道:“是,是林耀给的我电话。”
“林耀这臭小子在你身边吗?”
电话那头,潘肖气急败坏的吼道:“赶紧让他接电话,这臭小子跟我闹了脾气,居然一声不响的走了,说什么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这是翅膀长硬了,想单飞啊?
你告诉他,我带了他两年半,他走可以,但是千万别让我知道,他勾搭了我的老客户,不然我饶不了他。”
嘟嘟嘟...
电话中传来忙音,林胜武一脸的错愕,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挂他的电话。
“闹了点小矛盾,说起来,潘哥以前挺照顾我的,也算是爱之深,恨之切了吧。”
林耀一脸的沮丧,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林胜文看了赶紧举起酒杯,安慰道:“耀哥,树挪死,人挪活,你离开那破地方就对了。什么狗屁律师,这年头有钱才是大爷,没钱的球也不是,以后有我口吃的,就少不了耀哥你的,我肯定带你发大财。”
“阿耀,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你救了我弟弟,我们兄弟不会忘了你的。”
官网上的毕业照,还有这通电话,让林胜武的警惕性放松了不少,连看向林耀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林耀暗暗松了口气,林胜武的身份是林胜文比不了的,他是塔寨头目,更是三房房头林宗辉的头马,他的态度基本可以代表着林宗辉,
有林胜武的认可,其他人就不会再拿身份说事,这一关他算是过了。
吃菜,喝酒,闲聊...
接下来的谈话轻松了不少,大家围绕着童年趣事难免多喝了几杯。
一直喝到下午,外面的雨停了,这次聚会才算结束。
临走前,林胜武拍着林耀的肩膀,信誓旦旦的保证道:“阿耀,工作的事包在我身上,我回头跟辉叔商量一下,绝对给你安排个好位置。”
“多谢胜武哥。”
林耀打着酒嗝,摇摇晃晃的走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一脸醉态的林胜武,再看哪还有要醉的意思,说他没喝酒都有人信。
“大哥,耀哥走了啊?”
林胜武是假醉,林胜文可就是真醉了,他扶着房门脸色通红,念念有词的说道:“大哥,耀哥救过我的命...嗝...他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嗝...”
“放心,一会我就去辉叔那,只要辉叔没有异议,我会尽快给他安排的。”
林胜武说完这话,回头看了弟弟眼,道:“我听娟子说,你从家里拿了一百二十万,这个钱你拿去做什么了?”
娟子是林胜文的老婆,一个长得不算漂亮,只会守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有个朋友做生意,跟我这借了点钱,说下个月连本金带利息还给我。”说起这一百二十万的去向,林胜文目光闪躲,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什么朋友,一口气就借一百二十万,你居然还敢借给他,这不是胡闹吗?”
林胜武表情不悦,沉声道:“赶紧把钱拿回来,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有啊,你那些狐朋狗友少走动,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要往外说,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
面对林胜武的时候,林胜文不只是尊重,而且显得很惧怕。
说起来,他们兄弟二人父母死得早,林胜文可以说是林胜武这个大哥养大的,正所谓长兄如父,在林胜文眼中林胜武不只是他大哥那么简单。
只不过有些话,林胜文也不好跟林胜武说。
比如,娟子贤惠是贤惠,可她长得一点都不漂亮,而且还是别人介绍之后,林胜武做主同意的婚事,林胜文根本就不喜欢她。
再加上林胜文才二十四,年少多金,正是追求潇洒的时候,哪有心思守着家里的黄脸婆。
一来二去,他就跟一个比他小四岁,在4s店卖汽车的女孩好上了。
虽然有林胜武在,他也不敢跟媳妇闹离婚,但是外面有人之后,心思肯定也就野了。
这一百二十万,可不是他借给朋友的,而是拿去给那个叫周琳的情妇买房买车用的,林胜武让他拿回来,他上哪拿去。
“一百二十万啊!”
林胜武走后,林胜文坐立不安,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填这个窟窿。
这可不是小数目,家里的钱不能动,想补上这个窟窿可没那么容易。
容易!!
林胜文目光一亮,一百二十万不是小数目,可要说赚钱容易,还有比干他们这行更容易的吗。
只要他做点货,拿出去随手一散,一百二十万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于塔寨内,私人不允许出货的规矩,直接就被林胜文抛之脑后了。
他可是小头目,只要不出问题谁敢管他,自己少做点,做的稳妥一点,堵上窟窿就收手,还能被人抓个现行啊。
塔寨,林宗辉家...
林胜文的心里斗争,做哥哥的林胜武一点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林胜武正站在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在梧桐树下品茶的中年人身后。
这位中年人,面色阴鸷,身材高瘦,看上去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大人物。
在他身上,还佩戴者许多饰品,胸前的纯金佛牌,代表着平安,左手上手表代表着时间,右手上的佛珠代表着容忍,手上的金戒指,代表的则是权利。
他,就是塔寨三巨头之一,扑克牌通缉令中的梅花a,三房房头林宗辉。
“辉叔,林耀我已经见过了,他真是中山大学毕业的,官网上有他的毕业照。
毕业后,他在惠民律师所上班,干了两年半,我也给惠民律师所打电话了,是有这么个人,问的都听清楚,我觉得他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
听着林胜武的汇报,林宗辉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茶,再喝茶,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林胜武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等着林宗辉的吩咐。
说起来,他到底是小辈,不是塔寨的决策人,有些话他可以旁敲侧击,但是他不能下定结论。
结论,自然有辉叔去做,如果辉叔不同意,还是信不过林耀,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林宗辉一直没有开口,直到茶水喝了小半壶,这才叹息一声:“胜武啊,林耀救了胜文一名,你们兄弟两挺感激的,是不是?”
不等林胜武回答,林宗辉又道:“如果我说,林耀的身份有问题,你会怎么做?”
林胜武浑身一震,看了看林宗辉的表情,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低头道:“我会给他个痛快的。”
8:安排
“不错,不错!”
林宗辉欣慰的笑了笑,低头继续喝茶。
林胜武犹豫再三,看林宗辉没有往下说的意思,迟疑道:“辉叔,您还是觉得他有问题?”
“你不觉得吗?”
林宗辉放下茶杯,手指在茶水上沾了沾,在桌子上一边画着,一边开口道:“律师啊,这也算是高级人才了吧,他就是混得再差,能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吗?
他自己也说了,在外面听人说,塔寨这些年混得不错,那我就要问了,他对塔寨的事情真的一点不知情?
胜武啊,你要记住,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句话叫做瞒上不瞒下。
有些事情嘛,皇帝可以不知道,但是大臣一定会知道,有些事大臣可以不知道,但是师爷一定会知道,我的意思你懂吗?”
林胜武轻轻点头,道:“辉叔我懂,就像我们塔寨一样,那些达官贵人,谁也不知道我们塔寨的核心是冰工厂,都以为我们是宗族企业家。
但是往下,东山的小老百姓,尤其是塔寨周围几个村里的老百姓,没几个不知道我们的底细的。
我们能瞒得住达官贵人,但是我们瞒不住周围的普通百姓,塔寨就在这里,那些老百姓就在这里,想要将他们瞒住那是自欺欺人。”
“嗯,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在缉毒局内部,关于我们塔寨的线索,早就堆积如山了。
他们不敢妄动,不是因为没人知道这里的猫腻,而是没有直接证据,或者说狠不下心来。
塔寨三千多户,人口超过两万,哪怕我们上边没人撑伞,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动的,为什么,影响太大,一个不好很难收拾。
塔寨才能屹立不倒,原因是多方面的,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在工厂里面,给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拥有塔寨籍的员工开三倍工资的原因,这是收买人心。
胜武啊,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林耀的事不能急,还得在看看。
要是看好了,他真是个可用之才,身份没有问题,正如你说的,三房目前正是用人之际,我不会让这样的人才浪费的。”
林宗辉说到这里,摆手道:“派两个人,去溪广查查惠民律师所,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林耀要是真在惠民律师所干了两年多,不可能没有痕迹留下。”
“是,辉叔,我这就安排。”
林胜武一口答应下来,随后又道:“辉叔,我们兄弟是挺感谢阿耀,但是在这件事上,我真没给阿耀说好话,只是觉得他是个人才,要是身份没有问题,咱们没理由不用。”
林宗辉多了几分笑容,拍打着林胜武的手背,开怀道:“这些年你为三房出生入死,功劳我都记在心里,你有没有私心我还不清楚吗。”
林宗辉话是这么说,林胜武却不敢邀功,反而头低的更低了:“辉叔,那我去做事了。”
“等一下...”
林宗辉眯着眼睛想了想,又道:“这次前往溪广摸底的人回来之前,林耀就还不能信任,不能让他们接触我们核心的东西。
可话说回来了,咱们塔寨可没几个念书好的,这样的人才不能用,总晾在这也不是个事。
这样吧,核心的东西不能让他接触,非核心的部分可以适当的给他透露一下。
胜利路那边,咱们不是接了个旧城改造的工程,现在正准备拆迁呢吗。
你让他过去,负责一下拆迁的事,让他先把职位挑起来,咱们也好看看他的能力。”
塔寨下面也有正规公司,大龙房地产便是其中之一。
这几年盖楼挣钱,再加上塔寨在上面有关系,拿地盖楼相对容易,房地产公司发展的也算不错,论市值的话也有几十亿了,在市里的房地产公司中排名靠前。
当然,房地产赚钱,那是要劳心劳神的。
说赚,肯定没有塔寨的冰工厂赚钱,冰工厂一年上百亿的流水,才是塔寨的核心支柱。
房地产那边,一年流水虽然也有几亿,却不被塔寨的大佬们放在心上,只是让塔寨面子上好看的。
只有在塔寨内不受宠,或者说不愿意掺和冰工厂生意的人,才会被安排到其他地方,那里是权利的外围。
“辉叔,拆迁不比其他,阿耀刚回塔寨,立根未稳,我怕他应付不来啊!”对于林宗辉的安排,林胜武心有顾虑。
“应付不来?”林宗辉眉头一皱,摇头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我还能用他干什么啊?”
“辉叔,我明白了。”
林胜武察觉到了林宗辉的意图,这次的安排,估计也有看看林耀本事的意思。
只要林耀做得好,做的漂亮,等到去溪广的人回来,确定他的身份无误之后,林宗辉恐怕会扶他上位。
在大房与二房,肯定没有这样的事。
但是三房不同,三房人丁稀少,林宗辉的三个儿子一死两残,大儿子又是做正当生意的,如此一来也造成了无人可用的局面。
眼下的三房,林宗辉手上严格来说,可用之人只有林胜武兄弟二人。
其他人当个马仔尚可,冲锋陷阵也行,但是当头目就不行了,手上缺少得力干将,弄得辉叔也是分身乏术。
“去大龙房地产,负责胜利路旧房区拆迁问题,这是辉叔的安排?”
第二天,接到林胜文好消息的林耀,也被这个所谓的好消息砸蒙了。
他想过一开始,不会接触到塔寨核心,却没想到要把他调出去负责拆迁。
民间有句土话,叫做好人干不了拆迁。
也就是说干拆迁的,都是从好人中挑出去的,可能不是坏人,但绝对跟好人不搭边。
这也难怪,毕竟拆迁就得给钱,人心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就有了强拆这个词。
在各个公司中,负责拆迁项目的人,多是外聘来的当地狠角色,软的不行就会来硬的。
这几年风气虽然好了些,可你要装疯卖傻,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而他,被林宗辉点为胜利路,旧城区改造项目拆迁负责人,恐怕只靠光明正大的手段,也没法将旧城区三千多户居民安排妥当。
林宗辉,这是要秤秤他的斤两啊。
9:拆迁办经理
“耀哥!”
第二天一早,林耀刚出门,就看到开着一辆丰田霸道,守在他家门口的林胜文了。
“胜文啊,这么早要去哪啊?”
林耀看看手上的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呢。
平常这个时候,林胜文是绝对起不来的,没有正事他能睡到中午,他媳妇都不敢叫他起来。
“我能去哪,陪你走一趟胜利路呗,难道你还想单刀赴会啊?”
林胜文靠在车门边,等林耀过来后递给他一根烟,一边给他点上一边说道:“耀哥,你刚回来,不知道家里的复杂形势。
胜利路的拆迁队长黑老五,是二房从外面找来的人,辉叔将你安排下去,黑老五恐怕不会满意。”
“不满意?”林耀点着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道:“我是胜利路的拆迁经理,黑老五只是个队长,不满意又能怎么样?”
“明面上肯定不敢怎么样,阳奉阴违恐怕就少不了了。”
林胜文自己也点了根,小声道:“我今天跟你去一趟,看看那边的形式,不行就把他换下来,换成我们三房的人。
耀哥,你现在负责胜利路的拆迁,你做什么,辉叔可看在眼里呢。
辉叔可不会想你有多少困难,他老人家只看结果,你刚回来,正是要干事的时候,可不能给辉叔留下坏印象。”
“这话倒是在理。”林耀了然的点点头,救林胜文这步棋是走对了,没有上次的过命交情,人家凭什么这么帮你,拿你当亲兄弟看待。
再怎么说,林胜文也是塔寨的小头目,上面更有个当大头目的大哥。
不看僧面看佛面,林胜文亲自为他保驾护航,黑老五多少也要忌惮一二。
大龙房地产,胜利路,拆迁办事处...
“队长,这都八点了,一会林经理就该来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准备准备?”
“是啊队长,这姓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风吹来的,呼的一下就过来当经理了,咱们对他一问三不知,可别被穿了小鞋。”
一栋靠近路口的白色小楼,便是大龙房地位于胜利路的拆迁办事处。
拆迁这东西,其实学问挺大的。
一般情况下,上面拆迁的命令下来,没有三五个月绝对拆不掉。
总之就是各种扯皮,想要几天清空几千住户,那不是拆迁,那是日本鬼子进村了。
大龙房地产,驻扎在胜利路的拆迁办事处,算起来已经有两个多月。
因为是市里拆迁,更是马虎不得,该关照的,该疏通的,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
作为胜利路办事处的拆迁队长,黑老五坐在办公桌后面,一根烟接着一根,任由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他黑老五,在街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下管着几十号兄弟,居然今早才接到塔寨的命令。
再一打听,这事昨天晚上就定了,偏偏连个告诉他的人都没有,稀里糊涂脑袋上就多了一个太上皇。
“队长,这新来的林经理,咱们也不熟悉,您看是不是...”
“看什么看,我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被问的急了,黑老五一挥手,将桌子上的烟灰缸扫落在地。
啪的一声,烟灰缸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在场的拆迁人员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队长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什么错没犯脑袋上就多了个爷爷,以后咱们再想吃香的喝辣的可就难喽!”
“谁说不是,可我们有什么办法,人家姓林,来自塔寨,谁惹得起啊?”
“嘿嘿,你们恐怕还没听说吧,这次来的经理,是塔寨三房的人,咱们队长抱的大腿是二房,队长这么不痛快,怒占一半,惊也得占一半吧?”
“那还用说,别人只当咱们拆迁办是冷清衙门,这里面的油水又有谁知道,那些搬走的住户们,走的时候好多东西都不要了,旧的沙发,家电,留下的垃圾,甚至是厨房里的水龙头,个顶个的都是钱。
胜利路这处旧城区,光是人口就有三千户,一家拆一座防盗门卖废铁,都能卖出一辆奔驰350来,队长舍得跟人分权才怪。”
众人议论纷纷,他们这些负责拆迁的,不只是将人轰走,还要负责人走后的旧楼拆除问题。
胜利路这片旧城区,是八十年代初期建成的,都是四十年左右的老楼,用的窗户都是铁的。
黑老五这个拆迁队长,既负责拆迁,也负责拆迁后的垃圾运输,一来一回,里面起码有几百万的利润。
一声不响,上面空降了一个经理下来,这钱还能赚的痛快吗?
“胜文,黑老五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拆迁办的人正在谈论林耀,林耀这边也在说着他们。
林胜文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直言道:“黑老五原名张友全,今年43岁,因为长得黑,在家又排行老五,人送外号黑老五。
他这人,早些年是个大混混,九几年的时候就开过歌厅,在东山这片地方挺有名气,在混混里面算是叔父辈的人物。
九八年的时候,他因为故意伤害被判了十四年,再出来已经跟不上形势了,正好当时二房招兵买马,看在他过去有些名气的份上,就把他招进了拆迁队。
这个人的情况很复杂,说他是个狠角色吧,13年的时候在酒吧跟人争风吃醋,被两个十五六的孩子捅了三刀,当时就吓尿了。
说他是个废物吧,15年拆金品质小区,有家钉子户仗着上面有人关照,狮子大开口死活不肯搬。
他晚上去人家家里谈条件,在公文包里带了一把短刀,当人家不同意时,当着人家的面切掉了自己一根小拇指,吓得那户人家当时就同意搬走了,也没法说他胆小怕事。
算一算,他在拆迁队长的位置上,坐了有四年多了,跟在他身边的拆迁队员,都是他从外面找的社会闲散人员。
要是不能压下他,让他处处跟你作对,你这经理的位置也不好坐。”
人在车上,林胜文就将拆迁办的情况,跟林耀简单的说了一下。
林耀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再问两句。
很快,一个出生于七十年代初期,曾经叱咤风云,后来又逐渐没落的大混混形象,出现在了林耀的脑海中。
当年改革刚开放的时候,这些胆大包天的混混们,也算是第一批下海的人之一。
沙场,煤矿,开山采石,养大挂车,开台球厅,歌舞厅,游戏厅,网吧...当年做这些行当的,市面上没点关系还真不行。
其中混的好的,到现在身价上亿都不稀奇。
当然,更多的还跟黑老五一样,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
算起来,黑老五如日中天的时候,塔寨三巨头还不知道干嘛呢,到今天却反过来了,黑老五这样的老混混,恐怕连见塔寨叔父辈一面都难,地位还不如林胜文这种大马仔。
林耀真的很好奇,这样的黑老五,真的会对二房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10:钉子户
“黑哥,他们来了。”
“知道了...”
当汽车停在拆迁处时,坐在里面的黑老五很清楚,自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他是二房的人,来的经理却是三房的,对方来干什么,难道是跟他好啊?
好的了吗?
黑老五面沉如水,一颗心早就沉了下去。
“这里就是大龙房地产公司,驻胜利路的拆迁办事处吧?”
林耀推门进去的时候,房间内的人看他,就想看土匪一样,脸上写满了抗拒。
“我姓林,林耀,公司任命我为大龙房地产公司,驻胜利路拆迁办事处经理,上面应该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吧?”
林耀目光环视,最终落在了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名壮汉身上。
这个人,应该就是黑老五了吧,看着真够魁梧的,面色黝黑,一脸横肉,有点黑旋风李逵的意思。
“哑巴了,耀哥说话没听见啊?”林胜文也推门进来了,看到大家的一言不发,黑老五更是冷着长脸,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怎么,有人不服?”
说到这里,林胜文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黑老五,冷笑道:“黑老五,这有你坐着的份吗,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黑老五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是最早一批出来混的,整个东山地界谁没听过他的名号,谁不喊他一声黑哥。
被林胜文这样的小辈训斥,还是在小弟面前,黑老五气的直哆嗦,如果林胜文不是出身塔寨,不是有林氏宗族撑腰,今天他敢让他出不了这个门。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眼下的塔寨实力强横,林氏宗族越发庞大,林胜文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塔寨林氏宗族的狗,绝不是他这样的人能碰的。
“林经理...”
黑老五咬着牙站起来,看了眼林耀之后,又看了眼为林耀撑腰的林胜文,沉声道:“我是黑老五,拆迁办的拆迁队长。”
黑老五脸色阴沉,看上去并不是很服气。
林耀将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
他不怕黑老五明着抗拒,就怕他是笑面虎,明着一套,背地里一套,捅刀子的时候还对你笑呢。
现在看,黑老五的养气功夫还差得远,这份心机,别说跟塔寨的几位叔父比,恐怕连林胜文的大哥林胜武都比不上。
放心了,林耀一看就放心了。
至于黑老五的情绪,是不是在作秀,实际上他是一个好演员,这一点林耀并不担心。
黑老五要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也不会在拆迁队长的位置上待几年,始终进不了二房核心。
“耀哥,有什么事你跟他们谈吧。”
看到黑老五服软了,林胜文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看着大气不敢喘一下的诸人,林耀的目光中满是笑意。
林胜文今天要是没有跟来,黑老五不会这么快露怯,这么快丧失主动权。
人的名,树的影。
黑老五不会觉得,林胜文是为了林耀来的,只会将林胜文的行为,看作是塔寨三房的意思。
这种过分解读,正是林耀所需要的,他到底刚回塔寨,位卑言轻,没有尚方宝剑在手,很难镇住这帮骄兵悍将。
“黑哥,您岁数跟我爸差不多,我叫您一声哥是应该的。”
林胜文唱了红脸,林耀就开始唱白脸,道:“我这次过来呢,是奉了辉叔的命令,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听到这样的话,黑老五脸色好了几分。
相比口不择言的林胜文,起码林耀的话还算尊重,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林耀看着黑老五的神情,对他的了解又多了几分。
三房的招牌还是管用的,有林胜文这么一闹,估计以后在明面上,黑老五也不敢跟他硬顶,当然,暗地里是不是阳奉阴违,那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黑哥,我记得这次拆迁,公司给出了五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我想看看你们进度表。”林耀走到黑老五的办公桌后面,坐在了他之前坐着的老板椅上。
黑老五脸色微变,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叫一位负责统计工作的女文员,去保险箱中取来了进度表。
其他人一看,目光若有所思。
黑老五坐着的位置,相当于拆迁处这个小机构中的王位,之前黑老五坐在上面,他自然是大权在握。
现在这位置换成林耀了,也说明当家做主的换人了。
拆迁队三十几号人,一个个也是心思各异,所思所想,当然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林经理,这是进度表。”
女职员将进度表送来,林耀也不客气,干脆直接的翻看了起来。
说是进度表,实际上就是个名单。
名单上记录着旧城区,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况,签了搬迁协议的打对号,没签的空着不动。
林耀简单的看了下,旧城区3112户人家,九成九都签了搬迁协议,没签的只是少数,看来这两个月黑老五的工作做的还是不错的。
当然,这也正常。
钉子户毕竟是少数,塔寨的大龙房地产公司,并不是什么黑心开发商,开出的价格虽然不是最高的,可也在市场价范围内。
这几年,东山城拆迁的地方不少,旧城区的居民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这个拆迁补偿很公道,有人带头也就跟着签了。
剩下的那些没签的,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林耀翻看一下,发现没签合同的还有16户,各有各的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是私自加盖问题。
胜利路是旧城区,不只有小区,还有村民自己盖的房子。
传出旧城区要改造的风声之后,有些利益熏心的村民,就打起了加盖房屋,多拿拆迁款的念头。
比如说有一户村民,明明是二层小楼,等到拆迁的时候居然变成了五层,硬生生加盖了三层上去,这不是胡闹吗?
拆迁之前,大龙房地产联合当地社区,审计所,早就对旧城区进行了初步审计,这些后来加盖的面积,根本不能算在拆迁赔偿之内。
如此一来,加盖的村民当然不干了,于是就成为了钉子户,双方围绕着拆迁赔偿问题几经周旋。
以前,林耀经常听到黑心开发商,暴力拆迁队这个词。
今日再看这份进度表,发现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黑心开发商固然有,可刁民也不在少数。
原本两层三百平的面积,硬生生变成了五层八百平,翻了将近三倍,这是何等的利益熏心。
更可气的是,加盖的楼层要是能住人,大家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后面加盖的明显是样子货,用的钢筋还没有小拇指粗,这是把他们当日本人骗啊。
这种东西,大龙房地产公司能认吗,塔寨的几位叔父能认吗?
这要是认了,大家有样学样,拆迁工作还怎么展开,是不是糊几层窗户纸上去也能拿钱。
“钉子户啊,钉子户!”
林耀看着手中的报表,嘀咕道:“要钱不要命啊!”
11:劝慰
“对那些钉子户,目前采取的是什么措施?”
林耀简单的看了下进度表,就将目光放在了黑老五身上。
黑老五脸上带着不耐,开口道:“都是老办法,断水,断电,玻璃上泼油漆,后半夜打恐吓电话。”
“有效果吗?”林耀问了一句。
“要是没效果,钉子户不会只有十六户了。”
黑老五脸上带着得意,拆迁谁不想多拿点钱,他们这些人就是给公司省钱的。
“也就说,断水电,泼油漆,恐吓这些办法都用过了,能吓走的都吓走了,剩下的这十六户是不吃这一套的?”林耀微微抬头:“我可以这么理解吧?”
“这么说也行。”黑老五没有反驳。
林耀轻轻点头,随后话音一转:“剩下的这十六户,你打算怎么对付?”
黑老五答道:“按照我们以往的方式,小菜吃不好就得上硬菜了。
比如这家,107号,家里是四口人,有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一个正在上初中的闺女,还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娘。
我们的办法很简单,他们不是不搬吗,找几个小混混,跟着他们闺女上下学。
咱们也不动他们,不打不骂,就在路上跟着,看他们怕不怕。
基本上这招用了,有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就老实了,这十六家钉子户,能抗住这一招的不会超过三家。”
林耀听的暗暗咂舌,黑老五这招够阴损的。
而且从法律上来说,跟踪是很难定性的,你就是报警都不好使,人家一句没跟着你就完了。
“如果他们将孩子送走,自己依然死活不搬呢?”林耀又问了一句。
“还不搬?”
黑老五不怒反笑,乐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心存侥幸,那就不能怪我不仁义了。咱们这是老城区嘛,又临近拆迁,要是有个入室抢劫,打架斗殴之类的应该很正常吧?”
林耀听懂了,前面是文的,后面是武的。
要是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该黑老五手下的小混混们登场了。
你就是横,横的过黑老五这帮人?
他们可是吃这碗饭的。
“有点意思,难怪能在拆迁队长位置上一坐四五年,这黑老五虽然算不上人才,用在边边角角的地方却也够了。”
林耀心中略带喜意,黑老五对拆迁的事门清,还知道先文后武,注意影响,估摸着按照他的办法进行下去,胜利路的拆迁问题不过水到渠成的事。
水到渠成好啊,黑老五只要不出乱子,自己就不用将太多心思耗费在这边。
林耀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破冰,抓鱼,可没心思将大多数时间,放在帮大龙房地产公司拆迁上。
“黑哥,我们进去聊聊?”
“聊聊?”
黑老五不知道林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低头一想,终究还是没有拒绝,他也想看看林耀能说什么。
“去我办公室吧。”
在黑老五的带领下,林耀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比较简陋,里面还摆着一张单人床,显然黑老五有时候也会住在这。
林耀简单的扫了一眼,最显眼的是摆在墙角的关公像,看神像前香炉中的香灰,黑老五没事的时候没少拜关二爷。
这也难怪,混混嘛,坏事做的多了,就想在神佛面前找点安慰。
要说灵验,关二爷得喝成什么样,才会保佑黑老五这种人。
“黑哥,我过来担任经理,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林耀目光环视一周,最终落在了黑老五身上,开门见山的笑谈道。
黑老五没想到林耀的话会这么直接,楞了一下才无奈道:“我黑老五在市面上,多多少少还算个人物,但是在塔寨面前我又算什么东西。
别说三位大佬,就是林胜文这样的马仔,也用不着给我面子。
你姓林,出身塔寨,又是三房大当家辉叔安排来的,叫我一声黑哥是给我面子,我舒不舒服又能怎么样?”
“黑哥客气了,要是没你坐镇拆迁处,拆迁工作怎么会这么顺利,你的功劳可没人能否认。”
林耀抬举了一下黑老五,随后不等他开口谦虚,又道:“黑哥,我是这么想的,你在这边的工作做的挺好,没的说。
我呢初来乍到,也不想贸然插手,免得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腥。
我看不如这样吧,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你就当我这个经理不存在,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照旧?”
黑老五面色一喜,他最怕林耀是过来当爷的,没事就指手画脚。
要真跟林耀说的一样,一切照旧,接下来他可轻松了。
“黑哥,对你来说这个位置挺好。”林耀话音一转:“可对我来说,这个位置就不是那么好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话说一半,林耀起了个开头,剩下的就给黑老五脑补去了。
黑老五在心底一分析,还别说,真是略有所得。
你想啊,塔寨的支柱产业是什么呀,冰工厂啊!
相比冰工厂的百亿现金流水,大龙房地就是刚会走的孩子,对普通人来说拆迁处的经理一职炙手可热,但是对塔寨内的人来说,坐上这个位置就跟流放一样。
林耀肯定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他想回去,回到塔寨那个权利中心,而不是房地产这种权利外围。
越是想下去,黑老五越觉得有道理。
凤凰不会跟乌鸦争虫吃,自己之前的担心恐怕是多余的。
“黑哥,掏心窝子的话我跟你说了,你也可以自己想想,咱两到底是不是敌人。”
林耀此话一出,黑老五赶紧表态:“林经理,咱两怎么会是敌人,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你也别叫我黑哥了,跟我熟的人都叫我老五,以后你叫我老五就行。”
林耀打蛇随棍上,点头道:“行,老五,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不过呢,我也想问一句,二房今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特别交代什么?”
“这...”
黑老五眉头微皱,今早他接到二房马仔的电话,说三房有个人要过来当经理,还特别叮嘱他给下点绊子。
只是这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今天的开局虽然不错,可以后什么样他也不敢打包票,万一林耀刚才这些话是唬他的呢?
“老五啊,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年二房跟三房的竞争越发激烈了,你应该也有所耳闻。
以前拆迁办的事情,一直是二房负责,现在辉叔把我调来了,肯定有人会不满意,甚至可能给你示意一二,让我难堪,我说的没错吧?”
林耀不等黑老五否认,便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用说话,我心里都明白,上面肯定有人想让我难做,让下这个命令的辉叔难做,你不用否认。
可是你得自己想清楚了,我要是难做了,辉叔就会不高兴,辉叔一不高兴,我可就走不了了,你不会想我在这个位置上坐几年吧?”
黑老五不说话,茫然的看着手上的香烟,连烟头没点着都不知道。
林耀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听进去了,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低语道:“我就想下来镀个金,回头就回去了,你我好聚好散多好。
你自己想想,你在队长的位置上干了多少年了,难道你就不想弄个经理当当?
老五啊,这些年你在拆迁办风里来,雨里去,对二房可是不薄,可他们什么时候想过你啊。
你可是黑老五啊,往前数二十年,谁听你的名字不哆嗦?
现在可好,把你丢在拆迁队长的位置上就打发了,哎呦,我都替你不甘,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林耀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掏出打火机帮黑老五把烟点上,叹气道:“老五,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二房啊,心性薄凉,可没拿你当过自己人。”
12:枪声
林耀之前就想过,黑老五是什么人,放到九几年的时候,也能叫一声草莽英雄。
当年黑老五在东山市叱咤风云的时候,塔寨三巨头还没出山呢。
是,现在他是落魄了,成了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
但这样一个人,真要说对二房死心塌地,林耀估计也未必啊。
林耀是警察出身,还是特殊职业卧底警察,心理学也有所涉及。
当他跟黑老五说起,他这些年将拆迁办打理的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时候,黑老五的目光十分坦然,说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后面又说道,他对二房不薄,二房却心性薄凉,不愿意让他爬上更高位置时,黑老五的目光就很复杂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为人间常态。
林耀不信黑老五不想往上爬,不想进入二房的核心层,可他始终游离在外,没有爬进去,他就没有怨言吗?
升米恩,斗米仇。
现在的黑老五,已经不是刚出狱时,跟不上时代,手下小弟都成大老板了,大家都看他笑话的黑老五了。
他已经有了几百万身价,手下也有了几十号马仔,林胜文这样的塔寨小弟,都能毫不给面子的训斥他,他怎么会没有一点想法。
林耀觉得,他与黑老五未必是敌人,哪怕黑老五名义上是二房的人。
“大家都静一静,让我们欢迎新来的林耀,林经理。”
出了办公室,黑老五召集了众人,并第一个鼓起了掌。
大家看着乐呵呵的黑老五,只觉得他和之前判若两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以稀拉拉的掌声作为回应。
“大家好,我是林耀,来自塔寨,我这人没有太多的规矩,只要大家认真做事,其他的都可以商量。”
林耀看出了众人的茫然,但是他没有解释,因为安抚住老五这个拆迁队长,下面的人掀不起风浪来。
一天下来,林耀跟大家混了个脸熟。
拆迁办,实际人员并不多,只二十六人,除了拆迁队员以外,还有三个是公司派下来,负责审核住宅面积的,跟拆迁办不是一个班子。
拆迁办的职责很明确,就是让住户滚蛋,不滚的想办法让他们滚。
此外,还要负责晚上巡逻,等到拆迁工作完成之后,有的人还要留下了转为保安,并负责后续的物业问题。
有黑老五在,需要林耀出面的地方并不多。
下午简单的巡逻一下,上门看了看几个钉子户,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傍晚...
“老大,我这边安稳下来了,在林宗辉的调动下,负责大龙房地产的拆迁问题,任大龙房地产拆迁办经理一职。这段时间,我会住在拆迁办,有什么事,咱们可以直接电话联系。”
晚上,林耀跟自己的顶头上司,缉毒署的副署长李维民通了电话。
“拆迁办,林宗辉把你调这里来了,看来还是不信任你啊!”
李维民作为破冰行动的总指挥,早就掌握了塔寨的详细情况,很清楚大龙房地产公司,是手续齐全的正规公司,在这里可摸不着塔寨制毒的尾巴。
“是啊,林宗辉很谨慎,连他都知道用人得三思而后行,很难想象代号黑桃a的林耀东得多谨慎。
今天是林胜文陪我来的拆迁办,临走时他告诉我,辉叔让我先以拆迁办为主,让我在这边稳扎稳打的干几天,多了解些情况,意思很明显,不想我回塔寨晃荡。”
林耀知无不言,不然李维民问起来,这几天塔寨是什么情况,到时候他一问三不知可就麻烦了。
“不想你回塔寨?”
李维民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塔寨要再次制毒了?”
“这个...”
林耀想了下,回答道:“不好说,塔寨的制毒日期是绝密,不是现在的我可以打听出来的。我只能说,把我调出去之前,辉叔把林胜武调了回来,我听林胜武的弟弟林胜文说,他要在塔寨内待几天。”
“待几天?”
李维民笑了:“林胜武是林东辉的左膀右臂,三房的头号大将,他平时是不会留在塔寨的,只有出事了,或者制毒了他才会回去,看来塔寨最近一段时间,是要开始制毒了。”
“老大,要是赶着制毒的日子,我们直接冲进去抓人,你说这个办法是否可行?”
听到塔寨的工厂即将开工,林耀忍不住问了一嘴。
李维民听到这话,想也不想的给予了否定,道:“塔寨的问题,不只是制毒的事,还有些深层次的问题。现在抓,肯定能人赃俱获,打掉塔寨这个毒瘤,但是挖不出更深层次的东西来。
我们盯着塔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抓早就抓了。
但是不能抓,塔寨的保护伞是谁,他们的客户是谁,销售渠道在哪,我们一问三不知。
现在打掉塔寨,用不了两个月,就会有一个新的塔寨出来,不把源头堵住,塔寨的问题就无法落实。”
“是啊!”林耀微微点头,叹息道:“塔寨的冰工厂能做的这么大,不是一两个人的功劳,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建立起来的,他们上面肯定有人。
但是老大,我还是想问一句,这场破冰行动是适可而止,还是要深挖大挖。
我有种直觉,挖的深了,动静恐怕不会小啊。”
“林耀,你可是溪广地区,代号灵药的王牌缉毒警,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李维民开玩笑一样,拿林耀的外号调侃了一下。
林耀没有否认,而是回答道:“塔寨的冰工厂,一年上百亿的流水,这里制作出来的货品,能远销欧美地区,背后意味着什么您很清楚,这可不是小打小闹。
真要是摸到上面的大老虎,别说是我,就是您能不能抗住也是两说,我怎么敢说不害怕?”
“你放心,不管上面是谁,这个马蜂窝我都桶定了,你只要...”
咚咚咚!!
李维民的话还没说完,林耀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
林耀赶紧挂断电话,目光也变得机警起来。
“林经理,我是拆迁办的王明远,今晚我负责值班的,您快出来看看吧,出大事了!”
林耀眉头微皱,熟练的删掉通话记录,这才打开了房门。
入眼,王明远一身的血,满脸慌张,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回事?”
林耀看到王明远这个打扮就知道事情不小,喝问道:“说啊?”
王明远被喊回了神,哆哆嗦嗦的说道:“钉子户里面有个叫老马的,一直死赖着不走,队长都拿他没办法,就跟我们说晚上去吓唬吓唬他。
我们去了,真去了,就今晚,我跟细狗一块去的,拿着西瓜刀。
细狗晚上喝了点酒,进去就跟老马吵起来的,还动手打了他,我拦了,咱们不能打人,可我没拦住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重点?”
“我们没想到老马有枪啊,他防备着咱们呢,细狗打了他之后就跟我出来了,刚走到门口,老马不知道从哪弄了把枪,枪响了,细狗一下就倒那了,浑身都是血啊!”
13:紧急
王明远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明显吓坏了,他们是拆迁办的不假,可他们也没杀过人啊,哪听过枪声。
细狗中了一枪,身上都被打烂了,血止不住的流,王明远哪见过这个。
“带路,快带路。”
动枪了,那就不是小事,林耀怎么敢耽搁。
二人一路是跑着去的,赶到老马家的时候,老马早就跑了,门口丢着一把猎枪。
林耀往远处看,墙角下还躺着个人,血流了一地,应该就是跟王明远一起的细狗了。
“细狗,细狗?”
林耀赶紧上前查看细狗的伤势,衣服掀开一看,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这是土制猎枪打的。
“救我,救我...”
细狗还没死,多少有些意识在。
“死不了,老马用的是土制猎枪,看着严重,实际上都是皮外伤,没有穿进去。”
林耀简单的查看了一下伤势,转头看向王明远,问道:“打电话了吗?”
“打了,120,我在路上打的。”王明远赶紧回答道。
“120?”
林耀看了看细狗,思维快速运作起来。
动枪了,不管是对警方来说,还是对于塔寨,这都不是小事。
作为拆迁办的负责人,他哪怕是第一天上班,出这样的事也难辞其咎。
细狗的伤势他看了,表面挺严重,实际上没有伤到内在,出不了人命,塔寨内的诊所就能解决。
要是真去了医院,这种伤势是纸包火,包不住的,一眼就会让人认出来。
略一思索,林耀有了主意,开口道:“王明远,你去前面拦着救护车,车来了就说打错电话了,没人受伤,让救护车离开。”
“啊?”
王明远楞了一下,下意识问道:“那细狗怎么办?”
“伤得不重,死不了,这件事得压下来,不然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林耀脱下外套,让细狗抱在怀里堵住伤口,这才拿出电话打了起来。
看着电话上的号码,林耀犹豫了一会,没有打给林胜文,而是打开了林胜武。
林胜文跟他的关系虽然更亲密些,可他在塔寨内的地位不高,只是大马仔,远远不比上当头目的林胜武。
今天都动枪了,林胜文来了也没用,必须通过林胜武接触上辉叔,也只有三房的房头林宗辉,才能把这件事压下来。
事情压下来,不见报,这件事他就只有功劳,没有过失。
不然闹大了,新闻媒体一报道,他这位拆迁办经理,很可能会成为替罪羊。
塔寨的诸位大佬们,可不会在乎他是不是今天才上任,出了事就要有人背锅,拆迁办把人逼到绝路,动了枪,他这个经理肯定要担责任。
说别的都没用,网络与自媒体,不会在乎动枪的老马,是不是也有他的责任。
看热闹不怕事大,别说这件事拆迁办不占理,既是占理了,一方是平民百姓,一方是名声鹊起的房地产公司,网络喷子也会站在老马那边,将他当做受害者看待。
“喂,我是林胜武。”
电话想了几次,那边的林胜武才接通,听他满是不耐烦的口气,还有气喘吁吁的声音,明显在做要紧的事。
“胜武哥,我是林耀,拆迁办这边出事了,你赶紧给村里的诊所打电话,让他们开车过来接人,有人受了枪伤。另外你也过来一趟吧,事情闹得有点大,最好再给辉叔打个电话。”
林耀没有客气,将这边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
“怎么回事,受伤的是谁,谁开的枪?”
林胜武听到有人中了枪伤,态度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中枪的是拆迁办的人,开枪的是一个叫老马的钉子户,他在开枪后人就跑了,枪也丢了,现在枪在我手上。
我没有报警,这件事传出去对我们很不利,详细的你过来我在跟你说,细狗伤的不轻,赶紧让塔寨里的救护车过来,带上输血设备。”
林耀说完挂断了电话。
长出一口气,看着还在哼哼的细狗,低语道:“你小子可得挺住了,你要是死了,我可就有麻烦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能做的,林耀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天意。
叹了口气,林耀将老马丢下的猎枪,藏在了他自家的鸡窝里,然后又拿着外套,帮细狗按住伤口。
十几分钟的功夫,外面来了辆救护车。
只穿了一身睡衣的林胜武,第一个打开车门跳了出来,喝道:“快救人!”
四个穿白大褂的,从救护车后面下来,抬着担架拉走了细狗。
林耀跟上去看了眼,还别说,塔寨不愧是毒窝,类似这种枪伤急救的活,塔寨内的诊所没少接手,看手法就是专业的。
“情况怎么样了,怎么会动枪呢?”
林胜武有些气急败坏,他们是不法分子不假,可这是哪,这是东山市里,是能动枪的地方吗?
“老马是钉子户,三番五次的就是想多要钱,说什么也不肯搬走。
今天晚上,拆迁办的细狗和王明远,拿着西瓜刀去吓唬老马了,没想到老马居然有枪,结果就出了意外。
好在局面还在控制中,之前王明远打了120急救,急救车已经让我派人堵回去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听到了枪声,万一有人报警...”
后面的话林耀没说,只是给了林胜武一个不好办的眼神。
林胜武眉头微皱,认真的看了看四周,开口道:“应该没那么倒霉,这附近的住户都搬走了,晚上没什么人烟。”
说完这话,林胜武又看了眼林耀,道:“你做的很好,这件事得压下来,不然传出去会对我们很不利。辉叔一会就到,你把详细的情况,到时候再跟辉叔汇报一下,到时候听辉叔的安排。”
“嗯,我知道。”
林耀一口应下,心想来到塔寨这么多天,终于要见到三房的话事人辉叔了。
威武,威武...
救护车响着警报离开了,林耀跟林胜武站在路口抽着烟,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大概一根烟的功夫,林耀看到了汽车灯光。
伸手遮挡着视线,往远处看了眼。
来的是两辆车,一辆奔驰600,还有一辆黑色的丰田霸道。
两辆车很快停在了路边,林胜武小跑着上去,给奔驰车打开了车门。
车门一开,一位身材高瘦,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人,从车内走了下来。
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林耀就知道是谁来了。
大名鼎鼎啊!
塔寨三巨头之一,代号梅花a的三房房头林宗辉,辉叔!
“怎么搞的,一天到晚不让人安宁。”
林宗辉很有气势,说话不急不慢,极具派头。
林胜武给林耀使了个眼色,林耀走上前去叫了声辉叔,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不敢有任何隐瞒。
14:处理《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章被封了》
“不错,办的不错。”
将前因后果听了一遍,林宗辉赞许的拍了拍林耀的肩膀,开口道:“我们塔寨不怕事,但是有些事还是少惹的好。
拆迁工作很困难,这我知道,钉子户嘛,哪没有,谁不想多弄点钱?
压下来好啊,现在是多事之秋,这种事传出去了,东山的父老乡亲们会怎么看待我们,他们不会想是姓马的贪婪成性,只会说我们雁过拔毛不给活路。
林耀,你是个人才,胜武说的没错。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会有人接手的,这天啊,还塌不下来。”
“辉叔,您回去吧,没什么大事,我们处理就行了。”
丰田车上下来三个人,将前因后果一听,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脸上都写满了不以为意。
以塔寨的能量,就是死人了也能压下去,这人不是还没死呢吗。
“行,我回去了,老年人睡得太晚可不好。”
林宗辉前后就几句话,说完就上了车,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
等到林宗辉走后,林胜武对林耀笑了笑,开口道:“这是二房的林灿,华叔的儿子。”
“灿哥。”
林耀对林灿点点头,并在心里暗暗对应:“林灿,代号红桃k,塔寨头目之一,父亲为塔寨二房房头,代号红桃a的林耀华。
此人心狠手辣,掌管着塔寨的手枪队,杀人无数。
手段与能力,虽然比林胜武差点,可狠辣程度犹有过之,一般塔寨要是有杀人灭口的活,都是林灿负责执行,不是个简单人物。”
“林耀,真是好久不见啊,今天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还不知道你回来呢。”
林灿眯着眼睛,看了眼一旁的林胜武,皮笑肉不笑的恭贺道:“胜武,阿耀这件事办的漂亮啊,村里眼下正要做大事,减少关注度是有必要的。
阿耀独自一人,将这事处理的滴水不漏,看来三房能人辈出,要兴盛啊!”
林耀华所在的二房,与林宗辉所在的三房多有矛盾,自然而然,底下的小辈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互不相让。
以林耀的性格,三房的人死绝了才好呢,他的恭贺那是恭贺吗?
当然是否定的,要是真心恭贺,说话也不会这么阴阳怪气了。
“不想说话就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作为塔寨内,年青一代的领军人物之一,林胜武跟林耀也算竞争关系,交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堵了林耀一句,林胜武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又问道:“老马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会找到他的,他跑不了,也躲不住,我不会让他很舒服的。”
林灿没有细说,但是林耀抬头看去,发现他目光中满是冷色。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跟他们玩狠得,老马配吗?
威武,威武...
话还没说几句,远处又传来了警报声。
这次的警报声非常急,懂得人都知道,只有警车才有这个声音。
“还真有人报警!”
林灿回头看了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你们回去吧,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林胜武点头道:“行,你去解决,把事情压下来,千万别闹大。”
说完这话,林胜武又对林耀说道:“阿耀,你别出面了,林灿会搞定的。”
“知道了,胜武哥。”
林耀本想看看林灿会跟警察说什么,但是林胜武都这么说了,明摆着不想他再去过问。
等到林胜武走后,林耀也回了拆迁办。
再待下去,林灿不会给他好脸色,这家伙对三房相当敌视,他作为三房中人,表现的越好,林灿看他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有点意思!”
回到拆迁办,林耀没有开灯,就这么站在窗户旁,看着林灿跟几位警官说话。
没几句的功夫,警察就离开了,加起来也没用上两分钟,车上的人甚至都没下车。
看到这个情况,不用问他也知道,来的警察肯定是塔寨这边的自己人。
这不稀奇,要是当地警员能用,敢用,李维民也不用将他从溪广调到东山来。
为什么不用本地警员,答案显而易见,记得电视剧中东山缉毒署的缉毒大队长都说过,除了他自己以外,他真不敢肯定谁是清白的,无辜的。
局里面有点风吹草动,塔寨知道的比他这个大队长都快。
他名义上是队长,实际上什么也不敢做,因为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他真的不想再为弟兄们盖旌旗了。
“喂,老大,你还没睡吧?”
目送林灿等人离去,林耀又给李维民打起了电话。
“没睡,你突然挂断了电话,让我怎么睡得着?”李维民语气中满是担心,林耀是他借调过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担心林耀出问题。
“没睡就好,我这边刚刚出了点情况。”
林耀今天尽做汇报了,将告诉林宗辉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了李维民,并在后面补充道:“老大,我没让王明远报警,这件事我有顾虑。
我怕报警之后,我这个刚上任的拆迁办经理会被丢出去背锅,自作主张的将这件事压了下去,请您批评。”
“不用批评,你做的很好,相比塔寨这个毒瘤,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
通过这件事,你应该初步走入林宗辉的眼界了,还为你获取了几分信任,这对我们的计划很重要。”
李维民知道卧底很难做,所以他并没有怪罪林耀。
更清楚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一但需要有人背锅,不用问肯定是林耀的事。
做大事者不求小节,李维民不在谈论这件事,而是关心的说道:“你在那边要注意安全,所有的行动,都要在你安全的基础上进行,切忌不要贪功冒进。
林灿今天你也见到了,在他手上,我们估计得有几十条人命。
今年的2月16号,海警在小南村附近,发现了一条越南人的渔船,上面有十几位越南裔抢手的尸体,这件事八成就是林灿带人干的。
这个人杀人不眨眼,非常危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而且他对三房极其仇视,不需要你暴露,只要有蛛丝马迹,让他觉得你值得怀疑,他就很可能对你下手。”
“放心吧老大,我明白该怎么做。”
林耀清楚李维民不是开玩笑,林灿真的是塔寨的第一杀星,杀性之大,亲生父亲挡路了,他都敢拿枪毙掉。
原著中,林胜文,林胜武兄弟两个,可都是他带人干掉的,塔寨用他管理手枪队不是没有道理。
“老大,你之前的怀疑很正确,塔寨的冰工厂,最近几天恐怕真的要开工了。”
林耀将林灿的话题一笔带过,很快又聊到了之前的话题上。
“哦,你怎么断定的?”
李维民对这个情报很感兴趣,因为他对塔寨什么时候开工只有怀疑,根本没有证据。
“今天林宗辉强调,不要将事情闹得,现在是多事之秋。
林胜武走时也强调,要林灿把事情压下去,现在要一切求稳。
以林灿的性格,要是什么事都没有,他不会直接点头同意,更不会接受林胜武的劝告。
他同意了,就说明这里面肯定有事,又有什么是比冰工厂即将开工,更需要歌舞升平的呢?
所以我怀疑,塔寨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冰工厂最近几天就会动工。”
林耀将自己的怀疑,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李维民。
李维民听后若有所思,现在的塔寨,连狗都不会叫了,要不是为冰工厂做准备,他们怎么会这么谨慎。
值得怀疑。
15:平息
时间到了第二天。
昨天晚上的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老马,细狗,都好似被遗忘了一样,就连给林耀打下手的王明远,也被公司调到了别处。
没有人来告诉林耀,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可事情就是解决了,如果不是老马家门口还有血迹在,他都要怀疑昨天的事,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一次又一次,塔寨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让林耀暗暗心惊。
这是一个可以在枪击案当晚,将一切摆平,让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的势力。
昨天开枪的如果不是老马,而是塔寨的手枪队,中枪的也不是细狗,而是他这个卧底警察,是不是也能如此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林耀没有想下去,他不能动摇自己的信念。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一步也不能走错,他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错一步就得死。
2016年,4月21号。
一大早,林耀接到了林胜文的电话,让他这几天不要返回塔寨。
林耀问出什么事了,林胜文没有说,只是告诉他别回来,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
听到这个消息,林耀猜测塔寨的冰工厂恐怕是开工了,这个开工日期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但是绝对不会太远。
依照塔寨的生产规模,三天之内,他们就能量产出2.5吨蓝冰。
一般情况下,塔寨的产量,是根据市场制定的,每月会开工一次,利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制造出5一6吨蓝冰。
按照每公斤24万的价格,塔寨一个月的资金流水,大概在12一15亿,稳稳的亚洲第一,都快赶上西墨哥的大毒枭集团了。
记得前世有篇关于西墨哥毒枭集团的报告,那些顶级大毒枭们,每天的产量也就在八百公斤左右,放开了生产线,塔寨的实际生产力,可一点都不比他们差。
或许有人要问,三天2.5吨,听上去数目也不是很大。
可你不要忘了,这可是纯度96以上的硬货,放到经销商手中,他们还要掺杂一定比例的杂质以降低纯度,不然这个纯度是会死人的。
港岛电影中,有无数关于缉毒,追毒的电影。
可那些所谓的毒枭们,一次制几十公斤的货就算了不起的了,跟塔寨相比就跟兔子一样无害。
不过,虽然基本可以肯定,塔寨的冰工厂正在开工,但是林耀没有冲动,他依然在等。
李维民也再等,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远不到将塔寨铲除的时候。
他们还需要放长线,钓大鱼,目标不仅仅是打掉塔寨这个毒瘤,更要挖出塔寨后背的大老虎。
一晃到了五月初。
塔寨风平浪静,再次恢复到了以往的太平模样,村子也接触了警戒。
看样子,塔寨的货物应该运出去了,就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在各方的关照下交到了经销商手上。
而林耀这边,在黑老五的运作下,钉子户们也搬了个七七八八。
只可惜,时间还是太短,林耀平常都接触不到林宗辉,更别说取得他的信任,成为他身边的核心层。
想往上爬,真的很难。
“喂,我是林耀。”
“耀哥,是我胜文啊,我哥明天要去外地了,你今天晚上有空吗,上我哥这喝几杯来。”
天还没黑,林耀就接到了林胜文的电话。
听到林胜武要走,林耀一点都不意外。
塔寨的冰工厂已经关了,这个月的货也运出去了,林胜武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塔寨。
塔寨在外的生意不少,很多地方都需要有人坐镇,林胜武在冰工厂不开工的情况下,通常不会在塔寨逗留太久。
“行,我这就过去。”
林耀一口答应下来,他也乐得跟林胜武打好关系。
三房中,林胜武就是一面旗帜,地位仅次于房头林宗辉。
跟他的关系好了,三房中的其他族人,也会对他好言相向。
反之,得罪了林胜文,林胜武兄弟,你也别想在三房混下去。
“老五,我回趟塔寨,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今晚你留下来看着点。”
拆迁办的工作很悠闲,也没有打卡下班的说法,林耀身为拆迁办经理,想早走一会还是可以的。
“行,我把车钥匙也给你,回去一趟,打出租车多难看。”
经过小半个月的相处,黑老五跟林耀也熟悉了,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奥迪车借了出来。
林耀跟他也没客气,晚上去林胜武家吃饭,他总不能空手去吧,林胜武的媳妇蔡小玲正在怀孕,奶粉,滋补品都是少不了的。
开着黑老五的车,林耀先去了趟商场,各种高档奶粉与滋补品买了一大堆。
临走时,又在六福珠宝店买了块长命锁,还有一枚玉镯子,打算送给林胜武的媳妇和未出生的儿子。
这两样东西可没少花钱,长命锁六千多,玉镯子两千多,心疼的林耀直嘬牙花子。
心疼也得买,不买不行。
人情这东西是越用越薄,人家帮你运作了拆迁办的经理,你都没有一点表示,就算有林胜文的交情在这,背后也得说你不会做人。
几千块的长命锁和玉手镯,在林胜武这样的人眼中不算什么,却代表着林耀的心意。
有一有二就有三,帮你有好处,人家才会继续照顾你。
“停车停车!”
林耀的车刚开到塔寨村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我。”
林耀降下车窗,看着守在村口的二房马仔,笑道:“这才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耀哥啊,你怎么回来了?”二房的马仔一边问,一边趴在车窗上,拿着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
“胜武明天就走了,我回来给他送行。”
林耀说到这里,丢给马仔几包烟,调笑道:“不用他出来接我吧?”
“不用,兄弟们放行。”
不是冰工厂开工时期,塔寨的安保并不是很严格,起码没严到不让林耀进来的地步。
当然,换成陌生人就没这么简单了,别说是人,就是一条狗想进塔寨,也要被塔寨内的其他狗赶走。
“谢了兄弟。”
林耀关上车窗,开车进了村子。
此时正是傍晚,村子里人很多,下象棋的下象棋,打牌的打牌,看上去就非常热闹。
林耀开的很慢,不断打量着两旁。
在这些村民的脸上,林耀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一个个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红光面目的。
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那里有人在斗地主。
远远看去,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摞钱,别说五块十块的,就连五十的面额都没有,清一色的红票,可想而知打的有多大。
“一把就上千,真是阔气啊!”
林耀叹了口气,汽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