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配
猪大肠本名朱大长,是个屠户,性如烈火,嗜酒如命,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二百二十四斤,穿一身油腻腻的卡其布衣服,往哪坐,准得留下半米方圆的油印子。
每逢一、四、七是狗街的赶集日,早上四点,起床生火烧水磨刀,灌一碗苞谷酒,把猪圈门打开,那猪还在鼾睡,他悄悄地摸上去,两手扣紧两只猪后脚,猛地使力,那猪两百斤有余,硬是被他倒提起来,扭着猪头,晃着肥肉满满的猪身,挥舞前脚嘶叫不停。猪大肠拖着两只脚后腿,嘴里边骂咧着“狗日的”边后退,那猪拼命挣扎,意图脱离生死门,回到又黑又臭的窝里继续成长,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猪大肠两只粗壮手臂用力一甩,把猪往屠宰凳上一砸,紧跟着冲上去扯着猪耳朵。
猪来不及反应时,细长的杀猪刀已经捅进了咽喉,猪大肠用膝盖顶着猪心口,不让猪使劲儿,那哀嚎声便随着血流长长短短地响起。附近的人一听到猪嚎,就知道今天又能改善伙食了。
放完猪血,猪大肠半蹲着身子把刚死的猪“嘿”地一声横抱起来,往滚水锅里翻来翻去的浇烫,拔猪鬃毛,刨刀刮皮,然后扛起来朝大铁勾上一挂,开膛、破肚、理肠、清内脏,一系列活干完,差不多六点。猪大肠杀猪没那些迷信规矩,他从不喝朝头血,那东西腥得很。
有人说,让猪大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锅里抹一圈,就是一锅油汤,抹两圈可以炒个鸡蛋花,抹三圈煎个花生米,抹四圈……你说什么……想来个油炸活人?猪大肠的老婆不杀了你才怪!他老婆外号五花肉,刀子使得飞快,连猪大肠都不敢轻易招惹,是狗街出名的泼妇,一次猪大肠帮人杀猪回来,喝得大醉,不知道两口子为了啥,一时吵嘴,猪大肠发酒疯,抬起肥油油的胖巴掌就往五花肉脸上来了一下,这下捅了马蜂窝,五花肉呼天抢地、披头散发提着两把菜刀就往猪大肠身上招呼,幸好猪大肠肉多油厚,挨了两下快刀片子,酒一下子就吓成冷汗,拔腿开跑,五花肉追过整条狗街时,街上的**笑:“五花肉,你啥时也学着杀猪了?杀猪杀屁股,要注意刀法!”五花肉两手一舞,挽个刀花,脸上得意地笑着,两脚不停地继续追杀。
直到猪大肠狂呼着“谋杀亲夫”窜进派出所,在所长亲自拔枪示警的情况下才避免了一场血案。自此后,狗街的人都知道五花肉是个不要命、惹不得的婆娘,对猪大肠表示了最大的同情;自此后,猪大肠一喝醉就倒头大睡;自此后,狗街的人想看这杀猪双人组的表演也成泡影。
猪大肠人胖,力气也大,话声如雷:“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绝不占你便宜!”
来人苦着脸说:“猪大肠,我知道你是厚道人,不是我信不过你!可上次买的五花肉我拿出去秤,足足少了二两!”
没等猪大肠开腔,他旁边圆规一样的女人就蹦了起来:“放屁!老娘记得你个四眼鸡,你上上次买肉少给了二毛四,所以上次才扣回二两肉。”
那人戴个眼镜,斯斯文文的,穿件旧式的中山装,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此时拎着二斤肥肉苦着脸道:“五花肉呀,你明明知道我记性不好,每次我都来都是二斤五花肉,你说的上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猪大肠刚要说话,那叫五花肉的女人两眼一瞪,骂道:“你记性给狗吃了?是不是想耍赖?”
猪大肠脸胀得通红,鼓着一对青蛙眼吼道:“烂母狗……”这话才吼到一半,五花肉一把扭在猪大肠的腰间肥膘上,拧得他眼睛鼻子缩成一堆:“唉哟……我**……”
五花肉板着脸道:“你再说话,老娘把你肉给扯一块下来喂癞皮狗。”边说边用眼睛瞟向一边,有意无意的还抽起嘴角,满脸的鄙视。
那人眼见如此,知道今天说不清楚,只好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两口子别闹,我认帐还不行吗?”说完,提着肉快步离去。
五花肉见人走了,这才松开手,猪大肠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只见五花提着斩骨刀,“噌”地一下砍在案上,麻溜地切了一块肥肉,猪大肠没来由地打个寒颤,火气一下子就没影儿了。
叹着气,猪大肠语重心长地说:“婆娘,做人不能这样斤斤计较。”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道:“你不当家不知道油米盐茶贵,一个月赶九场,一头猪才挣七块钱,合算起来六十三块,交给食品站四十块,家里三个儿子,老大马上初中毕业,老二小学毕业,这张着嘴只知道要吃的,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抠?你当我是那种抠人?你看看那些寨子里来的苗子,他们来买肉,我哪回不是多斤多两地给?”
猪大肠哼哼道:“你还不是为了让人家给你弄点麻布,隔三差五人家还不双份还你?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花花心思,你拿出去的东西有那么简单的?特别是人家这些少数民族,憨厚老实,你就别再接人家的东西了,有的苗子连吃盐都成问题!”
正在两口子理论的时候,旁边一个卖葱的人叫了起来:“猪尾巴放学啦?”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背个绿色的帆布军用包,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男孩子生得颇为俊美,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红嘴嘟嘟地哼唱着,留个小平头,五花肉转头就叫道:“唉唷唷,我家三儿放学啦?”小男孩很有礼貌先冲卖葱地人打个招呼,这才转头,把书包放下:“妈,还没卖完啦?我肚子饿了!”
猪大肠见到小儿子后,脸上的五官就挤在一起,恨不得把脸上的肥肉全部调动起来,闪烁着慈父的光芒,伸出油腻腻的大手往儿子头上抹着,五花肉见状,啪地一下打他手上:“看你那脏手,把儿子头发弄油了怎么洗?”又转头对小男孩柔声道:“三儿再等会儿,就快卖完了,呆会儿妈给你炒鸡蛋饭吃。
猪大肠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朱自明继承了他肥壮的体形,绰号猪脑壳,有点儿傻笨,看上去老是慢吞吞的,但学习成绩贼好。老二朱自桂,体形瘦小,为人奸滑,读书不得力,绰号猪肝,刚刚小学五年级,十一岁的孩子就学会了打架斗殴,只有这老三是他们家异类,名叫朱自强,绰号猪尾巴。猪大肠是屠户,按照地方习俗,都爱给人取个小名绰号之类的,这不,他们一家子跟猪全带上关系了。
朱自强皱着眉头,嘴里不高兴地说:“爸…你的手脏呀!”猪大肠闻声大怒:“脏,你妈*才脏!狗日的嫌弃老子!”
朱自强委屈地扁着嘴,声音很小:“我是你日的……”
猪大肠刚要发飚,五花肉一把扯过儿子瞪着他骂道:“嫌老娘脏是不是?死肥猪,我看你敢动手!”
猪大肠一双青蛙眼横着朱自强:“回去老子再收拾你!”
旁边卖葱的人笑道:“现在提倡讲文明文礼貌,猪大肠你不能动不动就骂脏话。”
猪大肠不屑地说:“放屁!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
那人穿一身破旧的中山服,一脸忠厚,摇摇头道:“你这样教儿子是错误的,你不怕他长大了跟你一样没文化?”
猪大肠皱皱眉喝叱:“老子知道你教过几天书,孔夫子的JB,文皱皱的,老子不用你上课,教儿子我还用你指点?你有兴趣回去教你那位白痴少爷。”
五花肉不等对方发火,又一把拧在猪大肠腰身上:“你个笨猪胡说什么呐,人家这是为三儿好,狗咬吕洞宾!”转过头冲那人陪笑道:“杨老师不用介意,他是说者无心。”
那卖葱的汉子原本是师范院校毕业的,娶个老婆肚子不争气,连生两胎女儿,到第三胎全国实行计划生育,但生来又是个脑障儿子,这下工作丢了不算,还得养个残疾,这成了狗街人的笑谈。
姓杨的哼了一声:“猪大肠,我知道你这人性子急,但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没错,我儿子要是像猪尾巴这样机灵,我一定能教他考上大学!”
两口子一听到“大学”二字,脸马上就变样了,八十年代初呀,大学生简直就是特级保护动物,狗街这么一个大区,在县上也是排得号的,但就是没一个大学生,高中生都是希罕物,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猪大肠在五花肉的手指牵引下陪着笑脸道:“小杨,嗨,你看我不是个大老粗么?别生气,哥子给你陪不是啦,来来,切二斤肉回去给……”话没完腰间的痛楚让他脸变成了猪肝色。
杨老师急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们全家人都不吃肥肉,你别客气了。”
五花肉笑道:“杨兄弟,你看咱们住得也不远,你闲时候有空帮我家三儿补补功课行么?我们俩口子大字儿不识,就指望这三个仔仔能出人头地,端个铁饭碗,将来我们也能享享福。”
第二章 猪肝
杨老师看着朱自强圆圆的脸蛋儿,眼里透出的机灵劲,心里喜欢,点头道:“举手之劳而已,这样吧,每天下午七点到八点半,让猪尾巴到我家来,呵呵,刚好他跟我家二丫头同年,我就一起辅导了。”
猪大肠两口子连忙道谢,这下五花肉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二斤了,作为拜师学费:“杨老师,你今天不提起这事儿,我们两个大老粗也不会想到这层,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你得收下,你们不吃肥肉,就拿回去熬油。”
杨老师无奈地接过手,看看自己脚下除了几斤青葱,实在是没有什么回礼,只得讪讪地收下。
五花肉牵着猪尾巴的手慢慢地回家,集市里剃头的撑着白布蓬,卖凉粉的搅着葱醋水,摆地摊的抽着纸烟,酒铺里三两个农汉怪笑着,大街上你来我往,热闹非凡,背着背蒌呦喝妹呀姐呀,妇人们头上缠着磨盘大的布,太阳**辣地烤着,赶集的人脸上红嗵嗵地透着兴奋劲,几个阉猪匠蹲在猪大肠家门口,见五花肉回来,赶忙站起来作揖讨好。
五花肉脸上飞抹一般地露出笑容,眼睛斜瞟了几下,都是一篮子的鸡蛋鸭蛋,心里颇不痛快,家里都要成蛋窝了,还送蛋!
一个黑里透红脸的汉子,张着满嘴黄黑牙笑道:“嫂子,家里就这东西值钱,你别嫌弃,收下给娃儿们补补身子。唷,猪尾巴越来越俊了,跟个大姑娘一样好看!”
五花肉听得受用,笑嘻嘻地说:“三儿还不叫人?”
猪尾巴咧咧嘴甜甜地叫道:“叔叔们好!”
那汉子哈哈笑道:“唉呀,懂事,比我们家里那些狗日的大方、有文化,一看就是个人才啊,大嫂有福气!”
五花肉自得地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三个儿子就这他要贴心些,人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嘛,他两个哥哥也大了,用不着操心……你们倒是进屋坐啊,我先给三儿弄饭吃,散学了还没整饱呢,早就鬼喊辣叫饿了,呵呵,你们别见笑,那儿有茶自己倒,当在家里。别见外了才好。”
另几人一看就是嘴笨,一直在不停地嗨嗨陪笑,五花肉也不多管,边说话边支锅,下油,调蛋花,动作麻溜快速,猪尾巴两只圆眼瞪着,蛋花一倒下去,滋滋地冒着香味,混着猪油,“咕咕…”几人的喉结同时上下滑动,猪尾巴小孩子心性终于没忍住:“妈,你快点儿,饿死了!”
五花肉手上不停,嘴里笑骂道:“破孩子,乱说什么死啊活的,别急,这就下饭了,去弄点葱花来,伴着才香呢。”
猪尾巴急忙寻了几根小葱快速拣理,那几人见状嘿嘿发笑,猪大肠咱能生这么可人的娃儿呢?看这两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胖得像猪八戒,一个瘦得像铁皮猴,妈的,真是怪事了!
忙活完了猪尾巴的中饭,五花肉这才得下闲来,冲几人笑道:“你们的事包在我身上,今年所有的阉活都归你们了,种猪那边你大哥去打声招呼,外地人插不进来,安心吧。”
几人今天就要这话,听到准信儿全都放开怀了,嘴笨的几个瞄了几眼鸡蛋,满是不舍之意,五花肉见状急忙叫道:“这个鸡蛋大伙拎回去,谁不拿就别想操刀子赚钱,别不信,你们知道我虽是一个妇人家,说得出也做得到!”说完故意唬着脸,一付正义的表情,那黑脸汉子干笑几下,心里暗恨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不就是点鸡蛋么?小器!
当下率先动手提了自己的一篮,对五花肉道:“嫂子失礼了,你发话了我们哪敢不听,今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吱呼!”
五花肉皮笑肉不笑地道:“行行,我不留你们了,现在地里的活也忙,大家别在外边打酒喝,回去帮帮家里才是正理。你们慢走啊……好走啊……”
猪尾巴一边扒饭一边转头对五花肉说:“妈,都走了?”
五花肉叹了口气道:“走了。”
猪尾巴含糊不清地说:“妈,以后别要他们的东西,怪可怜的,我们家这么多鸡蛋,我一个人也吃不过来,大哥二哥碰都不碰,放坏了Lang费。”
五花肉脸上阴转晴:“呦,我儿子还知道什么是Lang费了,那敢情好,你妈就做做善人,以后不要人家的东西了咱样?”
猪尾巴笑道:“那敢情好,我听吴老爷说,种善因得善果,妈妈心肠这么好,一定会享大福的。”
五花肉被儿子说得满心欢喜:“嗯嗯,不错,不错,将来妈就指望着享你的清福哟。”
一个声音从屋外响起,带着稚嫩的磁声,隐隐透着不满:“猪尾巴又在讨好卖乖了?脸皮真是比猪厚!”
五花肉哼了一声,张嘴骂道:“你个狗日的还知道回来,这两天又疯到哪儿去了?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进来一个身材瘦小只比猪尾巴稍高些的小男孩,偏偏长了个鹰勾鼻,一对眼睛陷进眼眶里,透着与年纪不相称的阴狠之色,瞄了一眼五花肉,拿个碗就去锅里铲饭。五花肉见老二不说话,进门就吃饭,嘴上可不停:“唷,我还以为你本事大呢,能自个找饭吃了,原来你也知道回家要饭啊?”
话刚完,猪肝扬手就把碗摔了,然后不言不动,冷眼看着五花肉:“动手吧,别心软!”
五花肉心里发寒,这老二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从小就是不哭的人,任你怎么打,从头到脚打得条条血痕,他也不皱一下眉头,听说最近在练什么功,去河滩上弄了好多鹅卵石碎沙子,石头垫在床单下睡觉,碎沙子绑着腿天天跑步。本来就又黑又瘦,结果练得一身钢筋肉,越发瘦小了。
猪肝等了半天,见没反响,也不说话,重新拿了个碗盛饭,细嚼慢咽起来,五花肉终归还是没动手,她最是拿这老二没办法,软硬不吃,我行我素,被人骂了也不还口,就知道动手打架,打不过就拿东西,拿什么不管,只知道往人身上招呼。
就为他惹下的祸,猪大肠两口子在狗街没少给人陪小,想到这儿五花肉反而叹了口气:“老二,你知道妈舍不得打你,可你总是这付死德性,你喜欢动来动去,我跟你爸也说了,等你初中毕业就送你去当兵,你不是喜欢解放军吗?”
猪肝冷冷地回道:“不去,傻大兵有什么好当的!”
五花肉指着他那一身改小的假军装道:“那你整天穿这身是什么意思?你小学马上毕业了,如果不读完初中,甭想当兵去!你自己考虑吧。三儿,走,跟我去你爸哪儿,老娘在这里懒得受气!”
母子俩一出门口,猪肝的表情终于动了动,不过只是嘴角微微地往下弯,再收回来,鼻子里哼一声完事儿。
“妈,我想找洛永玩去。”
五花肉笑道:“今天星期六,下午没课,你去玩吧,呵呵,不准欺负人家小永哦。”
洛永是狗街供销社里的孩子,出生就得了脑没炎,幸好保住了命,但智力却很低,说话又是个结巴,猪尾巴跟他刚开始玩的时候,天天学,结果也整得口吃,后来被打了几次,改掉一些,但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猪尾巴点点头道:“不会的,那我去玩了。”
五花肉点点头,叮嘱道:“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家吃饭。”
猪尾巴叫上洛永、洛雪兄妹,还有洛雪的小伙伴儿,四个小孩摸到供销社后边的竹林里,那儿有个舂米的石臼,四小围着坐下,猪尾巴抢先发问:“昨晚你们有没有听到床响?谁先说!”
洛永高高地举着手,这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就是嘴巴有些往里窝,舌头可以tian到自己的鼻尖,猪尾巴没事就让他tiantian,很是嫉妒。
猪尾巴指着洛雪的小伙伴,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本想问的,不好意思问出口,含糊道:“你先说!”那小女孩是第一回参加他们的小团伙,不知道说什么,满脸茫然地看着三人:“说什么?”
洛雪跟他哥哥很像,嘴倒是很好看,小小年纪就声音有点破了,有些哑哑的说道:“说你爸跟你妈在床上做什么?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第三章 吱嘎
“他们还能做什么,睡觉呗!”
洛永呵呵傻笑道:“不…是,不……是,你你爸跟你你妈有没有那个‘吱嘎吱嘎’的?”
“什么叫吱嘎呀?”
猪尾巴眯着眼睛瞅着小女孩:“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个小笨蛋!”不等那女孩子反驳,他急忙道:“就你爸爸趴在你妈妈身上,然后……动来动去的。”
小女孩迷糊着问道:“动来动去的……他们动来动去的做什么?我没看到过啊。”
猪尾巴不耐烦地摆手道:“真是个笨猪!不要你说了,今晚去好好听听,明天再来跟我们玩,洛永你先说!”
洛永抓抓小平头,一脸憨厚的样子,好似在拼命回忆什么,最后咧着嘴道:“昨…天晚上我妈先先先睡,然…后……我我我爸也也睡,然…后床就吱嘎……吱嘎……吱…嘎地响,然…后……完了。”
猪尾巴听到开头的时候两眼放光,显得无比兴奋,可是越听越失望,小脸都恨不得扭出水来:“洛永……你什么意思?哪有这么快的!”
洛永看着一脸不愉的猪尾巴,有些紧张,说话就越发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说……嘛,我我我……”
猪尾巴见他又犯**病了,气得一挥手打断了洛永的话,可小家伙不甘心,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个小大哥,脸涨成了紫红色,脖子上一根根青筋鼓起:“猪猪猪……尾尾尾……”
洛雪和那小女孩笑得歪来倒去,全然不顾着急的洛永,猪尾巴翻着白眼,学着洛永说话的口吻:“洛洛洛……结巴!你别再说了!洛雪你来说!”
洛雪止住笑声,开始描述脑子里朦胧的画面,不过故意添加了女人的呻吟和叫唤,只是幼稚的嗓音略略带着些沙哑,就像小母鸡被捏着脖子一般,那小女孩听到后,即便什么事也不懂,但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好事!
两个小屁孩满脸兴奋地看着洛雪,听着她那奇怪的声音,脑子里开始出现鸡上背,狗交尾的场面。
猪尾巴两眼充满迷惑地说:“你们见过鸡下蛋没有?”
洛永兴奋地说:“我我…我见过!”
猪尾巴一脸不屑地说:“就你?少吹牛了。”
洛永又开始着急起来,脸一下子涨红,猪尾巴见状,小脸痛苦地挤了两下道:“别别别急,你你你说吧……”
听到这话,洛永一下子就放松了,连忙说道:“**鸡下下那个下下蛋蛋……就像像像屙…屙**鸡那个鸡屎……一样。”他每说到有拐不过来的字时就加上“那个”,这还是猪尾巴教他的,用了后还是真是好使,每次拐不过来就“那个”一下,然后说到最后两个字就顺畅了。
猪尾巴扁扁嘴:“你怎么不说跟鸡打屁一样呢?真是的……鸡会下鸡蛋,猪会不会下猪蛋呢?”
其他三小一听到猪蛋,叽叽咯咯地笑得不行,特别是洛雪,笑得声音嘶哑,猪尾巴也被自己的幽默弄得大笑不止。
洛永笑完后说话就勉强正常了:“猪尾巴巴…那个…人是跟鸡那个一样日*?还还是和和狗那个一样日?”
猪尾巴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三人一起好奇地看着他,猪尾巴无比认真严肃地说道:“跟鸡一样!男人都是在女人上面,就像公鸡在母鸡背上一样。”
洛永继续问道:“那那为…什么…不不跟狗一样呢?”
猪尾巴呸了一声,装得无比在行的样子道:“你没见骂人都骂狗日的,人怎么可能跟狗一样呢,不然怎么不骂鸡日的?这都还要问!”
洛永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这已经成了他的标致性动作了。两个小女孩古怪地看着猪尾巴,大约心里在想被男人像公鸡一样压着的场景。猪尾巴嘿嘿笑道:“要不,你们俩让我们试试?”
洛雪倒是很大方,这种事经常做,她很喜欢猪尾巴,每次都庆幸不用跟哥哥洛勇玩这种游戏。倒是那个才来的小女孩看到洛勇的样子有些害怕,摇摇头道:“不行哦,要是被我妈发现要骂的。”
猪尾巴怂恿道:“你怎么胆儿这样小啊,这里谁都不会来,我们换着就行了,洛勇你先和洛雪到小路上看着,要是有人来了就咳嗽两声,听到没有?”
洛永不打折扣地执行了,伸手去拉自己的妹妹,洛雪很是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嘟着嘴道:“我不去!”眼睛却瞪着猪尾巴,走过去挨着自己的小女伴,猪尾巴有些恼火地说:“每次都跟你玩,这次你不让人家先玩吗?老师怎么说的?要讲礼貌,小气鬼!”
洛永急忙上前拉住妹妹的手,强行往外拖,那小女孩也跟着站了起来,洛雪得意地看了猪尾巴一眼,后者脸色都变了,洛雪心里害怕,赶紧对小女孩说:“你就跟尾巴在这儿玩啊,没事的,保证不会有人看到!”
那女孩拼命摇头,猪尾巴冷着脸问道:“你还没说叫什么名字呢?”那女孩扭头不看他,洛雪急忙道:“她叫杨玉烟,玉烟,这是朱自强,猪尾巴,别这样子嘛。”
杨玉烟还是摇头不许,猪尾巴瞄她很久了,这小女孩皮肤很白,就像玉一般细嫩,鼻子娇俏可爱,特别是一双黑眼睛,闪闪的发亮。猪尾巴不耐烦地说:“杨玉烟你不喜欢跟我们玩吗?”
杨玉烟还是摇头,洛雪见此情景,生怕猪尾巴真的生气不理他们了,拉着杨玉烟着急地甩手,猪尾巴转身就走了,冷哼着威胁道:“洛雪,下回不许带她来跟我们玩了,这种人真是没意思!”
杨玉烟红粉粉的小嘴儿扁了下去,弯弯的挂着,眼里一下就溢满了泪水,洛勇看得着急,对猪尾巴道:“猪猪猪……尾那个巴……别别这……样嘛!”
猪尾巴也是假意地吓吓他们,见杨玉烟要哭出来了,心里一软,赶紧笑道:“好了好了,我们不玩这个就是,大家来扮家家,我是爸爸,你做妈妈,洛雪做老师,洛永当儿子,大家说好不好?”
其他三人急忙应好,于是猪尾巴指挥几人开始用石块做碗,野花野草做菜,泥土做饭,竹叶装点,瓦片成锅,转着石臼开始扮演各自的角色,谁要是出了点错,大家还不断纠正,时间在童声笑语中飞逝而去。
直到下午六点,四小才恋恋不舍,相互约好明天中午再见面。猪尾巴边走边拍打身上的泥土灰尘,不弄干净回去肯定要被骂!
***朱自明满脸的肥肉挤到了一起,此时闷坐在门坎上,看上去就像个白痴一般呆呆地出神,眼睛里透出一股子少年的迷茫,屋里五花肉的刀落在菜板发出有节奏的哚哚声,猪肝又跑出去了,猪尾巴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地跑到大哥面前。
“猪脑壳!你在想什么?”猪尾巴大咧咧地拍着朱自明的头顶,朱自明白了他一眼:“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
猪尾巴比了一下鬼脸:“还哥呢,懒得要死,妈做饭你都不帮忙,好吃懒做!”
朱自明稍稍扭了一下头小声骂道:“马屁精!别跟我说话!”猪尾巴也小声地骂道:“丑八怪,死肥猪!”
朱自明脸上涨红了一下,眼里透出一股子怒意,忌惮地看看屋里,这可是娘的心头肉啊,忍吧。
猪尾巴恨恨地想,我就是要整你。笑嘻嘻地说:“猪脑壳,是不是被骂了?你活该的!哼…懒得理你!”
五花肉总算听到了猪尾巴的声音,连忙叫道:“三儿,来,帮妈洗菜,吃完饭你还要到杨老师家去补课呢。”
猪尾巴很是不情愿地说:“妈,今天星期六呀,明天去好不好?”
“不行!今天才跟人家说好,哪能不去?三儿听话,妈给你炒肉片吃。”
猪尾巴乖巧地嗯了两声,开始动手洗菜,里面的房间传来猪大肠呼呼的鼾声,没想到今天的猪肉又提前卖完了,悄悄地瞄了一眼,动作放得很小,五花肉笑道:“别怕三儿,你爸睡得死呢,吵不醒的。”
开饭的时候五花肉进房间去一把就掐在猪大肠的腰间:“懒鬼还不起床,吃完饭再睡!”
猪大肠哼哼地起床,坐在正位上,打着哈欠对猪尾巴道:“给老子倒杯酒!”
五花肉横了一眼,骂道:“少喝点黄汤会死呀!不许喝!”猪大肠急了,一双蛙眼瞪得溜圆,让人担心眼珠子随时会掉下来,嘴里大骂道:“老子累得要死要活的,喝口酒招你惹你了?”
五花肉反骂道:“你一喝就没个完,是不是想打架?老娘现在就奉陪!”猪大肠就像被针扎般泄气道:“就喝一杯?”
五花肉这才点头道:“就一杯!三儿倒酒!”猪大肠低声道:“你们娘俩就合起来整老子吧,农民也有翻身的时候!嘿嘿,是吧婆娘?今晚就翻身!”
五花肉听到这话啐了一口“没正经”,脸上笑得甚是暧昧,猪尾巴机灵地想到公鸡踩母鸡,看来今晚有得听了,心里暗暗想睡觉时怎么也要腻着妈妈,能看看就好了……想到这儿嘴里塞了一大片肉,使劲地嚼了起来。
第四章 高斯
“从一加到一百,今天的就学这个,最简单的加法,但是五分钟内,要是做不出来就罚跪!”杨少华威严地宣布了今晚的试题。
说过饭,猪尾巴就被五花肉带领到杨老师家,可是一进屋就看到了杨玉烟,猪尾巴高兴得不行,不断地冲她嘿嘿直笑,杨玉烟很胆小,只是羞怯地看着猪尾巴,真没想到这个小美人儿是杨老师的女儿,可惜那个传说中的白痴儿躲在房间里看不到。
五花肉被杨少华赶走了,正在这时,他大女儿杨玉紫也进到屋里,身材略高些,已经有点婷婷玉立的感觉,初具少女体形,两姐妹都是遗传了母亲的美丽,只是杨玉紫脸上的神情冷漠得紧,嘴角抿出一条直线,沉默少言,静静地坐到杨玉嫣身旁,爱怜地揉了一下妹妹的头,看也不看猪尾巴,猪尾巴悄悄地对比一下姐妹俩,嗯,还是玉嫣可爱些。
杨少华在杨玉烟和猪尾巴的桌前各摆放了一张纸,把刚才的题目写上,然后叫声“开始!”
猪尾飞快地算了起来,杨玉烟也埋头苦算,两人就像赛跑似的,越算越快,1+2+3+……100,猪尾巴才加到33时,杨少华已经喊停了,猪尾巴偷偷瞄了一眼杨玉烟,竟然算到了41!咬着下唇不说话,扭头看着杨少华。
杨少华仔细地看了两人的算题,对杨玉烟道:“你算错了!每次都这样,叫你做题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不能粗心,你赶集吗?好了,你们只会按照老师教的办法从头加,这样非常笨!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学会动脑筋,特别是学习,一定要找到最好的学习方法,今天的加法其实很简单!”
看着猪尾巴继续说道:“不一定非要按照顺序来加,你们看看,1+100等于101,2+99等于101,3+98等于101,以此类推,直到50+51……”
猪自强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答案是5050!”
杨少华欣慰地点点头道:“不错,正确答案就是5050,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猪尾巴脸上红了一下,显得有些不自在:“一共有50个101,就用50乘101,答案就是5050了。”
杨少华笑道:“是这样算的,这是数学家高斯小时候做出来的算术题,以此类推,我今天真正要教你们是梯形的计算方式,跟这道加法一样,梯形……”边说边在纸上画了一个梯形:“上底加下底乘以高除以二,就能得出梯形的面积来了,相当于刚才的算术,1是上底,100是下底,高是100,因为从1到100,一共有100个数字,再除以二,这样就算出来了。那如果是1+3+5+……99呢?”
杨少华利用一道高斯发明的算术题,很快就抓住了猪尾巴的注意,并且充分调动了他的学习积极性和兴趣,这点彻底地改变了猪尾巴的一生,从这会儿开始,猪尾巴的大脑就像打开了一个潘朵拉盒子,释放出来的究竟是魔鬼还是天使呢?
杨少华的引导和讲解完全让猪尾巴沉醉知识的海洋里,足足过了三个小时,五花肉已经是第七次来到他家门口,可是看到儿子无比认真听讲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进去打断,这小杨还真是有一套,不过也不能这样折腾小孩儿啊。
猪尾巴确实很聪明,杨少华也忍不住感叹,碰到这样举一反三的孩子是当老师的福气,差不多只要一点就能明白,灵动的思维,快速的反应,让他不停地惊叹,这孩子只有八岁呀!假以时日,如果能坚持不懈的话,上大学肯定能成,杨少华在心里已经给猪尾巴下了评语。
这天晚上直到十一点,在杨玉紫刻意的提醒下,杨少华才停住了讲课,五花肉赶紧进来领猪尾巴,杨少华一再交待明天不能迟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走了他的爱徒。看着猪尾巴的背影,想起自己的儿子,心里苦苦地叹口气,教猪尾巴只是为了弥补在自己儿子身上没法实施的遗憾。
回家后,猪尾巴脑子还是一串串的数字符号图形,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呀,想到玉嫣的爸爸这么厉害!连高斯都知道,高斯不知道是哪里人!迷迷糊糊被五花拎着洗脚,上床。五花肉有些担心地看着儿子,莫不要学傻了吧,要真是这样老娘非跟姓杨的拼命不可!
“我要成为高斯!”猪尾巴冷不丁地嘣出这样一句话来,五花肉吓了一跳,摸摸儿子的额头道:“高屎是什么屎?”
猪尾巴卟地一下就笑了起来,搂着五花肉的脖子道:“高斯,不是高屎,是个数学家!今天杨老师说的,妈妈,我将来当一个数学家,你说好不好?”
五花肉不以为然地说道:“数学家有什么好,还不如当大学生呢!科学家也行!”
猪大肠刚好进房间,听到这话笑呵呵地道:“憨婆娘,数学家就是科学家,对吧儿子?”
猪尾巴笑道:“对!呵呵,妈妈,数学家可比大学生厉害多了!”
猪大肠道:“好了,别卖弄了,小样才学了多少就抖威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知道不?”
猪尾巴摇头道:“不知道。”
猪大肠呆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就是老实点读书!这个……睡了睡了!”
五花肉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伸手拉熄灯就抱着儿子开始睡觉,心里想着高斯,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高斯,数学家,听起来不错,三儿要当高斯,数学家,科学家,还是三儿有出息……
脑里正在纷乱地想着这些念头,怀里伸来一只胖手,不用大脑想,她就知道是一猪大肠的,屁股扭动两下,回头悄声道:“儿子在,别胡闹!”
猪大肠嘴里喷出热气,呼哧呼哧地作响,嘶哑地说:“他睡了,你听,我动作小点就是……”
边说手上动作越来越大,在五花的身上不停地滑动搓捏,一直往短裤里探去,五花肉被他弄得呼吸不顺,轻轻地把儿子推到里边,然后慢慢地,小心地转身,一把抱住猪大肠,嘴里轻呼道:“我的肉啊,来入死老娘吧!”
猪大肠只是喘气,一声不吭地开始扒裤子。猪尾巴万分小心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头动也不敢动,眼角偷偷地瞄着,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突然五花肉哼了一声,然后就传来咬着嘴唇的喘息,猪大肠把整张床都弄得晃动起来,两百多斤的人,这一挺动起来,要不是松木床,估计肯定要让他折腾散架,五花肉不断地用手掐他的腰肉,提醒他别把儿子弄醒。
可是猪尾巴一直在看,使劲地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凑近去看,看看到底是跟鸡上背一样呢,还是跟狗交尾一样?可以肯定的是狗是屁股对屁股,而现在的情形不可能是屁股相对了。可是狗开始的时候也是上背的,莫非呆会儿也要变化?如果是这样,岂不真的变成了狗日的?
这样过了几分钟,猪大肠闷哼一声就不再动弹,猪尾巴庆幸不已,因为没有看到狗交尾的姿势,明天要跟洛永他们说说了,哼哼,老子是最聪明的!不过,刚才爸爸是用什么东西弄的?***?那女人的***又像什么样子呢?可能跟母鸡一样,我的***只能撒尿,猪尾巴想不明白那东西应该是什么样子。
猪大肠翻身倒在外边,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五花肉悉悉嗦嗦地开始穿裤子,然后反过来搂着猪尾巴沉沉睡去,猪尾巴觉得无趣之极,还不如想高斯来得好玩,脑子里不断地闪晃过数字,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第五章 魔术
“那个棉花匠好厉害!不知道藏了什么,他会玩魔术!魔术知道吗?我看着他把那个二敢帽往脸前一放就能整出弹棉花的声音,跟真的一样……还有还有啊,他会变钱,把五分钱扔进嘴里,硬是从耳朵里拔出来!”付雷是猪尾巴的小铁哥们儿,家里也是三兄弟,不过付雷排行老二,哥哥付云,弟弟付雨,母亲被人杀了,那年付雨才半岁,三兄弟都是由父亲付开贵养大,付开贵是狗街区供销社的会计。
没娘的孩子显得要懂事些,付雷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猪尾巴,希望这个好伙伴完全相信他说的“魔术”,他性格内向,狗街昨晚来了个弹棉花的四川人,非常开朗活泼,付雷经过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棉花匠在玩魔术哄店家的小孩玩。
猪尾巴想了一下,然后很是做作的问道:“那帽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你有没有看呢?”
付雷赶紧说道:“没有的,他每次都会把帽子翻过来给大家看,我看得很清楚,除了脏得很外,里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猪尾巴想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道:“那我们呆会叫上洛永一起去看看。”
付雷道:“尾巴,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看嘛!”
猪尾巴也是好奇得紧,两眼放光道:“走啊,你去叫洛永,对了,他是不是住在代家店子?”
付雷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扔了句:“是的,在一楼呢,别走错了,我很快就到。”
猪尾巴看着飞快而去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服,什么魔术,魔字就是麻下边的鬼,哄鬼!今天非要揭穿他的把戏,哼哼,让小雷看看他说的是什么狗屁东西。想到这儿,不禁十二分得意,自从跟杨少华补习以来,他也慢慢地被潜移默化,学会什么事都动脑筋,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不再相信什么神啊鬼的,这或许是杨少华教导猪尾巴最有价值的东西。
还没走到代家店子,付雷和洛永就一前一后,跑得气喘呼呼地出现在猪尾巴面前,付雷打头指着一间黑矮的房门道:“他就住在这儿,不知道人在不在。”
付雷总喜欢很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比如他到猪尾巴家吃面条,如果盐少了,他不会直接说少盐,而是转个弯说要是再放点盐就香了,五花肉就会乐呵呵地给他加盐。当然猪尾巴从来不吃他这套,但也不揭穿,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付雷很怕猪尾巴看似甜蜜蜜的笑容,这让他有种被人扒光的感觉,但是很奇怪不会出现恼羞的现象,反而很感谢猪尾巴的“善意”。
如果说洛永是猪尾巴的跟班,那么付雷就算是猪尾巴的师爷,三人在一起,洛永干苦力,付雷动脑筋,猪尾巴则指挥协调,不论玩什么都显得很有效率。
果然,付雷的话一落,洛永就看向猪尾巴,那意思很明显,只要猪尾巴一点头,他就冲去破门。猪尾巴笑道:“不急,咱们就在这儿玩一会儿,唱唱歌如何?”
洛永一听唱歌就来劲儿,他从来记不全歌词,唱得起兴就乱七八糟的加些摸啊花啊日啊狗啊鸡什么的,反正歌词不重要。猪尾巴一想到洛永的这招混唱就头疼:“洛永……你能不能不唱,要不你就一个人唱,我和小雷听你唱好了。”
洛永难为情地看着他:“我我…我一……一个那个人唱……唱唱唱唱唱不……”
猪尾巴点头道:“那我帮你起头,然后你就使劲地唱好不好?”
洛永兴奋地、使劲地点头,猪尾巴无奈地看看小雷,发现对方正在偷笑,横了他一眼:“小雷也要跟着起头!”不等小雷抗议,他就开始起头:“丢手绢,丢手绢……一并起……”
洛永说话结巴得厉害,但是唱歌那嗓门可不含糊,张开喉咙就卖命地吼道:“丢手绢丢绢,我们一起来狗日天,花绿草杂种呜呜,啊啦啰得啰嘎嘎,嘞嘞得儿嘞唷喂,卡死JB……”
刚唱到这儿,那房门砰地一下就打开了,一个梳着主席头,下巴留着五寸长的黑直胡须,脸若鸡冠,眼珠赤黄,身材中等偏瘦,穿了一身长衫的汉子出现在三人眼前,洛永也停顿了歌声,那人脸色古怪地看着洛永,也不说话,就这样气氛不善的凝住了。
猪尾巴心里倒不紧张,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人,这就是玩魔术的家伙,小雷把他说得神了去,不怎么样嘛!看那尊容,脸就像火鸡脖子。这时棉花匠也把注意力放到了猪尾巴身上,两人就像斗鸡一样相互察看,突然棉花匠的黄眼珠亮了起来,就像……雪块!猪尾巴觉得被他看了那一眼,从心里有股子凉意随着心房往上蔓延,从胸口处四散开来,四肢百骸仿佛坠入到了冰窟窿里,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几个小鬼在这儿鬼喊辣叫,是不是存心来捣蛋?”棉花匠回复了之前的样子,猪尾巴使劲地看着他,再没发现那冰块了。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们…找找你……”
棉花匠笑道:“刚才是不是你在唱丢手绢?”洛永点点头,有些得意自己的歌唱水平。
棉花匠哈哈大笑道:“你唱个锤子!乱JB唱,哪个老师教你的?”
洛永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现出来,猪尾巴赶紧说:“他记不得歌词,大叔,我们想看你玩魔术……”说着马上就露出那副天真无邪,纯洁善良可爱的笑容,按照经验,只要拿出这笑脸,基本上是无往不利。
棉花匠板着脸道:“不行!老子要睡觉,小屁孩儿吵醒我,全滚回家去,今天我心情不好!小心呆会儿老子揍人!”
小雷明显地抖了一下身子,猪尾巴的脸色变得青白起来,眉毛往上挑动几下,棉花匠笑吟吟地看着这三个小家伙,特别是猪尾巴,这小孩心性好深沉啊!想到这儿又继续说道:“怎么?还不想滚?”
小雷赶紧伸手拉了一下猪尾巴的衣角,眼睛不敢再看向棉花匠,昨晚那个笑呵呵的形象一下子变成眼前的恶人,他实在是有些害怕。洛永也不知所措地看着猪尾巴。
猪尾巴的嘴角飞快地往上拉,笑着对棉花匠说:“你是大人,我们是小孩儿,呵呵,你不会动手的。刚才是我们不对了,大叔别生气,我替洛永给你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棉花匠听得心花怒放,可脸上还是不露声色:“嗯……算了吧,那都进来坐坐!”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准备好的恶语,这一下从嘴里嘣出来全变味了,不过,眼前的小孩确实个好材料啊,行走了这么多个地方,想不到这样的穷山沟里还有如些美质!
猪尾巴推了一把洛永,然后手搭在小雷的肩上朝那店屋里走去,里边昏暗潮湿,透出浓浓的汗臭味,混杂着呛人的劣质烟和被褥霉味,强烈地刺激着三小的鼻子。猪尾巴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头,眼尖地发现了那顶“二敢帽”,这帽子煞是新奇,就像笠帽似的,直到很久后,猪尾巴才在一本书里知道这种帽子的真名“牛仔帽”。帽子是咖啡色的,汗渍绕着帽沿起了一层黑圈。
这帽子肯定有古怪!猪尾巴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搞清楚他是怎么变戏法的,于是对棉花匠道:“大叔,我能看看你的帽子么?”
棉花匠闻言,拿起帽子就扔了过来,猪尾巴慌忙接住,然后里外翻看,又用手细细地捏,看看里边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可结果很失望,这帽子很一般,夹层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有股汗臭味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棉花匠笑道:“你们是想先听弹棉花呢?还是先看魔术?”
小雷和洛永同时看向猪尾巴,一起等他发话呢,猪尾巴想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大叔整什么我们就看什么。”棉花匠对猪尾巴越来越好奇,这小家伙是个孩子头,并且是那种无形中的头,不像别的孩子要么靠着家里,要么靠着能打胆儿大,猪尾巴很特别!
第五章 魔术(下)
棉花匠接过帽子,灵活地在两手间转了几圈,看着猪尾巴道:“这会儿我刚睡醒,弄弹棉花的声音没意思,昨晚变了硬币,也没意思,这样吧,我用鼻子喝水……如何?”
猪尾巴笑道:“真的啊?”
棉花匠摇头大笑道:“假的!不过,我会儿肚脐眼喝水!”
洛永听着哈哈大笑,估计是在想像肚脐眼喝水的怪异现象,小雷小声地说道:“那儿又没有嘴巴,怎么喝水?”
棉花匠脸色一变道:“谁说不能喝水啊?你们谁知道娘肚子的娃儿是怎么喝水吃饭的?”
三个小孩一下子就迷茫了,是啊,娘胎里的小婴儿是怎么吃东西长大的?棉花匠拍拍肚子道:“就是这儿,肚脐眼!为什么会有肚脐眼,人生下来嘛被剪断一根连着娘的肠子,换成用嘴吃饭,用鼻吸气,但肚脐眼还是可以喝水的,明白吗?”
洛永是一脸的雾色,小雷皱着眉头,想像不出这种事情,而猪尾巴则两眼放光地看着棉花匠道:“那大叔快表演给我们看看吧!”
棉花匠摇头道:“我这戏法只能一个人看!你们三个商量一下吧。”
猪尾巴急忙道:“大叔,能不能都看?”
棉花匠哼了一声:“我刚才的话没说明白?这戏法只能一个人看!商量好啰,不然就给老子滚蛋!扰人清梦,缺德绝户。”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小雷没什么说的,反正他昨晚已经看过了,兴许这人晚上又来劲呢?也不急在一时,打定主意就说:“我不看了,猪尾巴看吧。”说完就拉了拉洛永,后者脸上甚是不舍,恋恋地说:“尾尾巴…一会儿儿儿说…那个给我听哦……”
猪尾巴笑着点点头,两小刚出门儿,棉花匠突然大声道:“你们两个小子听好啦,呆会儿谁要是敢偷看的话,我就让他脑袋长洋芋鼻子缠红苕眼睛变浓疮!”
小雷呆了一下,慌忙拉着洛永走了,头都没敢回,他昨晚可是看到过这人的手段,最好还是不要偷看了,要是真的在脑门上长个洋芋出来,或者鼻子上缠上什么红苕藤,肯定要被当成怪物,眼睛长上浓疮是什么样子?
猪尾巴见两人走了,乖巧地走过去问道:“大叔要不要把门儿关上?”
棉花匠笑嘻嘻地说:“不用了,这两个小鬼才不敢偷看,你胆子很大嘛!”
猪尾巴觉得这人真怪,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发怒,这时又笑咪咪的,实在是看不出他哪儿算高兴!
棉花匠对猪尾巴道:“你去墙角那儿拿个小碗,然后舀满水端过来!”
猪尾巴依言打了碗水端到他面前,心里捉摸着他要玩什么花样,棉花匠把衣服掀起来,那肚子看上去皮松肉驰,软塌塌的掉着,猪尾巴正在奇怪,难道他真能让肚脐眼喝水?
棉花匠“嘿”地一声用力呼气,然后又呼地一下猛然吐出,挤眉眨眼,甚是神秘,猪尾巴看得有趣,端着水动也不动地盯着,只见他肚子跟着他吸气吐气,一凸一凹,一下子鼓得像个小圆球,一下子又现出两蓬肋骨,这样来往好几十下后,棉花匠的气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后屋子里都变成没了声息,猪尾巴紧张不已,死命地屏息,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来,影响了这难得的奇观。
棉花匠眼里又露出了冰块,脸上奇异般的出现了莹光,神色甚是得意,此时他不说话,努努嘴,示意猪尾巴把水放到肚子上,猪尾巴惊奇地发现,碗一碰到肚子,那肚皮就像一张嘴巴,一口就咬住了碗沿,猪尾巴很想伸手去摸摸这怪异的肚子,可是又害怕这手被咬上一口。
那肚子果然开始咕咕嘎嘎地喝水,只是非常小心,一点点地往肚脐里流进去,猪尾巴吓得不轻,小脸儿惨白地腾腾后退,这人是不是妖怪啊?怎么肚子会变成一张嘴呢?还真能喝水!
过了一分钟左右棉花匠长长地喘了口气,怪笑着取下小碗,冲猪尾巴笑道:“小子,怎么样?老子没骗你吧!”
猪尾巴急忙摇头,他看过剃头匠打响膝,看过卖菜刀的哑巴砍铁片,看过卖药的顶尖枪,看过做锅的吞火炭,但就是没有看过用肚皮喝水的,猪尾巴脸青面黑,双唇发乌,惊恐不安地看着棉花匠,动动嘴角,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棉花匠见猪尾巴吓得不轻,赶紧正正脸色,很严肃地说道:“你别害怕,这不是什么妖法魔术,嘿嘿,这叫气功!知道什么是气功吗?”
猪尾巴点点头,无比小心地说:“我听爸爸吹过,说会气功的人打架很厉害!”
棉花匠摇头笑道:“学气功的人一般不打架,呵呵,这是强身健体……就是锻炼身体的法门儿,不过特好玩,你……想不想学?”
猪尾巴眼珠子转了几下,想想刚才的怪异,这要学会了肯定能让别人羡慕,可是万一肚子不听话呢?那可丑陋得很,还是不学也罢,摇头道:“我不想学,怪怕人的!”
那棉花匠嘴角上勾,一脸不屑地说:“小娃儿不识货,你再看看!”说完把那小碗呼地一下扔起来,手掌轻轻地伸出去,那碗眼见着要掉到手里,可他的手掌一翻,根本没碰到碗,就像有什么东西粘住了一般,小碗呼呼地围着他的手打转转。
猪尾巴这下算是开了眼界,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个太好玩了!棉花匠不断地让碗绕着手翻滚,见目的达到,也不吭声,手指夹住碗沿,微笑着道:“你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家里大人是做什么的?住哪儿?如果我高兴了就把这手教给你!”
猪尾巴想都不想就回答:“我叫朱自强,家在区公所门口,我爸是杀猪的,我妈是卖猪肉的。”
“那你现在告诉我想不想学呢?”
猪尾巴可劲地点头道:“想学想学!大叔教我!”
棉花匠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点头道:“那好,嗯,按规矩你要行拜师之礼,不过现在这世道谁还玩这个!算了,你就叫我大叔吧,你仔细听清楚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到河边去等我,随便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记住了,一定要没人看到的!我会去找你,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跟我学气功的事,包括你家里边的人,不然……哼哼,我马上走人,再也不教你了!能不能办到?”
猪尾巴有些讪然地问道:“可是刚刚我还答应了洛永要讲给他听的啊,还有,我妈肯定不许我这么早起床,要是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棉花匠想想也对,现在的孩子不像他那个时代了,心里苦叹一声,谁让自己找了这么久才碰到这样一个材料呢?
“那我每天早上去接你好了!别多问,现在立马滚回家去。记住老子的话,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不然老子要你好看!”说完挥挥手,不再搭理猪尾巴,独个儿倒在又臭又潮的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猪尾巴见这人实在古怪,也不愿意多停留,至于学不学得成,他倒没有多想,这家伙要是一下子发了狂,把我弄进肚子怎么办?至于他交待的不许跟外人说,这话不说也罢,说出来肯定没人相信,嗯,洛永会信,不过跟他说有什么意思?
胡思乱想着出了代家店子,猪尾巴猜着两上家伙肯定上他们的窝里猫着去了,那是在供销社公厕后边的苦藤子里,猪尾巴沿着公厕的墙根往上爬,果然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洛永还在想像猪尾巴会见到什么场景:“小雷,你说猪猪猪…尾那个巴,他要要那个要来了吗?”
小雷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吧,不知道那人真的会用肚子喝水吗?”
洛永跨在一块青石上,两脚不停地晃悠:“小雷,一会……儿猪猪那个尾巴来了就知道啦。”
小雷一转头就看到了猪尾巴,眼睛亮亮地叫道:“猪尾巴!你……来了!”
洛永两手撑了一下石块,麻利地跳了下来:“猪猪猪……”那脸上的兴奋劲儿就像整了两块大肥肉一般,猪尾巴冲洛永嘬着嘴叫道:“猪猪猪……不许叫了!我告诉你们啊,那家伙真是个跑江湖的骗子!他哪会什么肚子喝水,哼,不过是把水倒在裤子上,让布把水浸湿。”
小雷惊道:“真的吗?”
猪尾巴扁嘴道:“我骗你干嘛,只是我没当场揭穿他而已,呵呵,怎么样!我就说魔术都是骗人的嘛。”
第六章 气功
棉花匠站在墙根角,听着猪尾巴的话脸上愉快不已,摇头晃脑的蹑脚走了,一路上咧着嘴角傻笑,那样子就像刚当了爸爸一般,刚走到供销社的水泥院坝里,眼前一晃,一个梳着光整的少奇头,身穿旧时长衫,颌下花白胡须,脸容儒雅的老者挡在他面前。
棉花匠歪歪嘴笑问道:“老师傅有什么事儿?”
那老者摆手,满脸严肃,神情很有几分清高地说道:“我姓吴,不是什么师傅,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我算是一个知识分子,不是臭老九……九九酒酒……对了,我看得起你,请我喝酒!”
棉花匠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大脑暂时出现了真空,那老者的眼袋有点浮肿,两眼通红,就像两只猪尿泡一样,分明是酗酒过度的现象,两眼无神,但是腰板挺直,很有几分书生意气:“请我喝酒怎么了?你去打听打听,我吴老爷不是什么人的酒都愿喝的!”
棉花匠呼地转过了弯,这又是一个被整疯掉的老八股,赶紧点头道:“原来是吴老先生!你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啊,没说的,我马上就去打酒!”
吴老爷一听这话两只眼袋一抖抖的:“这就去,供销社柜上打二斤,别多了,就二斤!”
棉花斤一听这话差点就吓了一身冷汗,这贼老头还真是够狠啊,二斤苞谷酒,六十度的,这要整下去不出人命才怪!
吴老爷哪理会他这么多,一把扯起他的衣袖就往供销社的大门走去,步子迈得甚是沉稳,又不像个烂酒鬼的样子,看来这老先生以前经过军旅生活,动作上特别硬朗。
没几步就走进了供销社里,吴老爷“砰砰砰”地拍着红木柜台吼道:“同志同志!打酒!”
里边“哎哎”地应了两声,一个中年妇女急忙走了出来,戴着高度近视眼镜,那镜片里边还有个圆圈儿,就像四眼狗儿般,长着大刨牙,脸上密密的麻子,两手在屁股上不停地擦:“打多少?”
等走近了眯着眼睛才看清来人:“唷,原来是吴老爷啊,怎么又找着大主了?二斤是吧?等着!”
吴老爷哼了两声,很特意地提着长衫下摆抖几下,脸上微微一红大声道:“罗四眼儿少跟我耍嘴皮子,我可是读书人,要尊重知识分子明白吗?”
那叫罗四眼的供销社员急忙假笑道:“是是是,现在都让尊重知识分子嘛,我这就给知识分子打酒,知识分子要多喝点酒才能给社会主义作贡献。”
边说边往酒缸走去,拿着公两酒勺连打了十下,动作麻利:“这位……付钱吧?一斤二角四分钱,一共四角八分,喝完了还我酒瓶,千万别让吴老爷砸碎了哦。两分钱一个,你给我五角,退瓶了再还你两分。”
棉花匠干笑着伸手到上衣袋里摸索一沓皱巴巴的角票,从中抽了一张五毛的递过去,罗四眼接过来恨不得塞进眼球里,确认了面值才收入抽屉,吴老爷一把抓过棉花匠手里的酒,动手有点慌乱,连拧了几下这才弄开,瓶口对着嘴就是一大口灌下,闭着眼,喉结慢慢地慢慢地上下滑动,抿抿嘴,然后张开哈口长气,咂咂响舌,这才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地念道:“甘露玉浆,唯有此物!”
说完又要往嘴里灌,棉花匠急忙拦着道:“吴老,我们找个地方慢慢喝!别在这儿挡人家生意。”
吴老爷呆了一下,然后急忙道:“对对对,再去街上整碟花生米,我与你对酒论古今,纵谈平生得失,如何?”
棉花匠苦笑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
吴老爷哈哈大笑,一把拖着他就走,边走边冲罗四眼叫道:“罗四眼,枉你戴个八百度眼镜,不识老夫真材实学,改天再来还你酒钱。”说完人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子,柜里的罗四眼拍了一下柜台叫道:“吴疯子,你还欠我三斤酒钱呢!”
***吴疯子对着眼前一盘花生米、一碟凉拌蚕豆、猪头肉大开杀戒,好不容易停了筷子,打个嗝:“还未请教老弟台甫?”
棉花匠急忙笑道:“我只是一个跑江湖的,不敢在老先生面前摆甫!”
吴疯子眯着眼,甚是高深的样子:“老弟要不得唷,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当我是个疯子?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身怀绝技!”
棉花匠心里暗暗吃惊,这老家伙还真是不露相啊,莫非我今天当真走眼了?嘴里应付道:“哪里有什么绝技啊,混口饭吃,我就是一个弹棉花的,呵呵,这手艺看着花哨,却难不倒人啊。”
吴疯子哈哈大笑起来,举起酒杯道:“棉花匠也罢,跑江湖也罢,今日相逢即是有缘,来,凡人不凡,俗人不俗,圣人早死,徒呼奈何!干了!”
两人酒杯一碰,一斤半酒眼看就下肚了,棉花匠不敢运功,只能强撑着,脑门上嗡嗡作响,吴疯子却是越喝越清醒,大有一种醒时醉来醉亦醒的感觉:“老弟,我真的很羡慕你呐!飘零江湖,来去自如,孓然一身,了无牵挂,你不想说姓名,我也不愿穷问!在这狗街上,凡事儿没有我不清楚的,呵呵,今日棉花,明日花棉,老弟,办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他的甭管,有空了来请老头子喝两口如何?”
棉花匠跟这吴老头越喝越是心惊,这人说话疯疯癫癫,看似没个正常人的样子,可处处透着玄机,当下决定大胆试试,于是抿着嘴道:“老先生,我来狗街不为其他,只为找个能传衣钵的弟子,这手技艺如果断了,我愧对列祖列宗啊!”
吴疯子沉吟了一会儿,正色看着棉花匠道:“你们那些我不懂,但我观人无数,我说一个出来,看看跟老弟心中所想可一样?”
棉花匠大感有趣,点点头道:“老先生请说!”
吴疯子一歪嘴角笑,手里比个宰杀的动作道:“那家的对不对?”棉花匠呵呵笑道:“老先生果然是个高人!还请指教!”
吴疯子摇着头说:“指教谈不上,我年青的时候曾经跟明师学过一些拳脚,也在**部队里干过炮灰,可惜当时年青气盛,没有跟着师傅苦学内功,这才落了个不上不下,不文不武的四不象啊。我们看上的都是同一个人,不过我还要再等两年……不瞒老弟,我已经等了三年了,三年前看到那个小家伙,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好材料,呵呵,现在碰到了你,解我一道难题啊。”
棉花匠小心地问道:“不知老先生所说的难题是什么?”
吴疯子笑道:“我学的是外功,必须十三岁后方能练得,你能教他内功的话,不用等这么久,可以内外结合……我一来是怕自己活不了那么久,二来嘛,想向老弟讨个人情!”
棉花匠笑道:“老先生不要笑话我了,嘿嘿,有话尽管说。”
吴疯子严肃地说:“我知道规矩,如果你有什么忌讳尽管明言,老头子我一定退避三尺!我要的人情就是希望你能让我传他一身外功,如何?”
棉花匠皱着眉头有些为难了,各家有各家的秘学,我走的是软路子,这要是不能相合,害了娃儿怎么办?可是看着眼前的老人,他一咬牙道:“老先生恕我冒昧了,不知老先生是哪一门路?”
吴疯子垂着眼眉,犹豫不定,拿起桌上的酒怀自倒一杯,往嘴里一倒,然后抹着酒渍笑道:“洪门寸劲长打!不瞒老弟,你看上那个的二哥哥我刚开始教,也是闲得发慌了弄来打发时间。”
棉花匠差点被骇了一跳,瞪大眼珠子问道:“洪门十二字,老先是寸字?”
吴疯子嘿嘿笑道:“是啊,寸打字,马跨花,截长流,扫铁挡。我是寸字和长字的传人,可惜没有跟随恩师学会内功!”
棉花匠急忙整整衣袖,恭恭敬敬地说道:“吴老,您是洪门前辈,这里不方便见礼,晚辈姓陈,陈祖明,家祖是明洪武年间的少林俗家弟子,后来自创了清龙气……”
吴疯子听到“清龙气”三字时,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紧紧扣住棉花匠的手:“你此话当真?你当真是清龙传人?”
棉花匠果断地点头,轻声劝解道:“老先生……这里不方便!”吴疯子长吸一口气道:“造化啊造化啊,你我追祖朔源,都是出自少林,这下不用担心了,哈哈,那娃儿当真是福缘深厚啊。走走,你住哪儿?今晚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当下结帐走人,棉花匠扶着吴疯子,往代家店子走去。
第七章 清龙(上)
杨少华冲五花肉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影响孩子,可五花肉张嘴还是喊道:“小杨啊,别整得太晚了,我家三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杨少华理都不理她,蓬地一下把大门儿关了,转头对猪尾巴道:“今天嘛,我们也只做一道题:一只青蛙跳楼梯,楼梯一共有七级,但是青娃每分钟只能跳三级,并且要滑下来两级,你算算这青蛙要多少分钟才能跳到第七级。”
五花肉见杨少华关了门,只得怏怏而去,猪尾巴愿意跟着他学就学吧,反正多学点总是好的。
趴在窗外的吴疯子和棉花匠听到这题不禁相视一笑,共同比出大拇指,棉花匠轻轻地比划了一下,示意离开,吴疯子点点头,两人悄然无声地走。
路上两人本打算进店子的,没料到刚到碰上猪尾巴到杨少华这儿补课,于是决定跟来看看,这一看更是心喜不已,杨少华教的东西,跟当时的老师完全不一样,两人都是**湖了,一听到这样的题目,当下忍不住称赞起来,这种小孩儿,你让他老实巴交地坐在课桌上当什么三好学生,估计不用三年全成了木头人儿。
回到店子,吴疯子看看小黑屋,忍不住摇摇头道:“老弟,你一时半会也不打算再走了,我老屋里还空着,便于你行事,要是你不嫌弃,明天就搬去跟我打伴吧,我反正是一个人住。”
陈祖明笑道:“那敢情好,不过我是一个粗人没什么学问,就怕污了吴老的地方。”
吴疯子哈哈笑道:“老弟见外了,客套话咱们就别再说,老弟现在是多少代弟子?我听说你们清龙门经过解放前几十年,差不多绝门啊!”
陈祖明抹了一把汗腻腻的头发苦笑道:“不瞒老先生,我今年已经五十九了,算是家师的关门弟子,义和团时期,我清龙一门死伤九十余人,抗战又死了一批,唉,幸好家师严令不得参与内战,这才保留了下来,清龙一门……只留下我一个了。”
吴疯子惊怔不已,满脸不信地看着陈祖明,对方再次说道:“这是实情,不敢相瞒,吴老,我清龙一门最讲究根质,如果没有好的传人,即使学了也不顶用,所以我才一路西来,这三年走了上万里路,要不是碰到这个姓朱的娃娃,可能还得继续找下去。”
吴疯子点点头道:“江湖传言,清龙气功,天下无双,当年恩师谈及江湖人物时,特别叮嘱我碰到清龙门人一定要执弟子之礼,今天在老弟面前托大了……我们就别来那些虚礼,老弟,我的洪门寸劲长打,应该不会和你的清龙气相冲,你看……”
陈祖明笑道:“洪门十二字天下闻名,和我的清龙气没有任何冲突,呵呵,不过老先生还要耐心等上一段时日,不能着急,清龙气讲究筑基,如果基础不打好,一切都成泡影,打好基础,任你施为!”
吴疯子道:“那我们就君子一言!哈哈……”
陈祖明脸色有些勉强地说:“但是吴老,我只有一个要求,这孩子非得拜入我清龙门下,所以这个名份……”
吴疯子摆着手道:“我洪门遍布天下,何必计较这个!恐怕早没有人知道还有我这号人物,呵呵,你尽管放心吧!”
陈祖明赶紧致谢道:“多谢吴老成全!”当下两人开始商讨细节,这一论说倒把主人公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过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猪尾巴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屁股上一阵辣痛,惨叫一声就睁开了眼,只见自己正坐在一条木条凳上,使劲地揉揉眼,这才发现是平时爱给自己讲故事的吴老爷吴疯子和那棉花匠。屁股上还上**辣地痛,心里起火,当下顾不得什么礼节,嘴一张就开骂了:“你们两个老狗日的干什么?凭什么打我?你妈*痒了?”
吴疯子和陈祖明两人就像活见鬼了一般,一下子被猪尾巴骂得回不了神,过得几秒,猪尾巴还想骂,陈祖明一把纠住他,吴疯子急忙道:“小心……”
话没完,陈祖明抬脚就往猪尾巴的屁股上踢:“小杂种!还敢乱骂人!昨天怎么说来着?嗯!老子打死你个活报应!”
猪尾巴猛劲地踢脚,试图还击两下,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最讨厌睡得香香时被人弄醒,并且还是这么暴力的方式,每天五花肉都要悄悄地呼唤他几分钟,连哄带骗的才会起床,但今天完全被人这么虐待,哪还有半点平日好宝宝的形象?
猪尾巴被打得痛了,眼泪鼻涕交迸而出,嘴里半点不讨饶:“有本事打死你爹!你这个狗日的骗子,**养的杂种,你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
陈祖明被他骂得怒极而笑:“好啊,我就打死你又何妨!你这种面是心非的坏种,将来不定成什么样,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吴疯子赶紧一把抱住他叫道:“老弟!万万不可啊,小孩耍性子,何必计较呢?”
陈祖明横了吴疯子一眼,眼珠转了一圈,吴疯子见状,赶紧放开手,心里明白他是要收收猪尾巴的野性,不然将来怎么施教啊。
猪尾巴继续呜哩哇啦地大哭着,嘴里夹三夹四地骂个没完,什么难听的都有,陈祖明听得心火直冒,一把捏着猪尾巴的脖子,就像拎只小鸡一般提在半空,猪尾巴咽喉被拿住,四肢在空中胡乱划动,几秒钟后,小脸就胀得通红,可是陈祖明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脸上恶狠狠地瞪着猪尾巴。
猪尾巴心里惊恐万分,心想这狗日的真的要杀了我,这个跑江湖的什么干不出来,听大人说江湖上的人都会杀人,这回死了……脑里阵阵热胀晕眩,终于两眼胀着血丝,喉里嗬嗬地作响,吴疯子看得心惊胆颤,再掐下去,这娃儿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可是陈祖明还是动也不动。
猪尾巴手脚慢慢地下垂,终于没了反应,陈祖明一收手,把他搂在怀里,双手回抱,就像搂个婴儿般,在胸上点弹几下,快速地把猪尾巴放在大条凳上,伸出两只大拇指,正要下点,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吴疯子道:“前辈,请回避。”
吴疯子唔唔地点头,一转身就进屋去了。他见识过,这些都是人家的独门秘法,不能外泄的。
第七章 清龙(下)
陈祖明两根大拇指头,不停地在猪尾巴全身按摩,从头顶到脚底,来回反复,直弄得全身大汗,可是猪尾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白,陈祖明有些急了,抓住猪尾巴的光脚丫,掌心紧贴脚心,猛地嘿声喷气,一整鸡冠脸更加红艳似血,两眼死死地盯着猪尾巴。
猪尾巴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儿很冷,没光线没声音,伸手不见五指,他想大喊大叫,可嗓子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心里怕极了,这就是死了吗?我真的死了吗?
心里的恐惧一下子让他发出全身最大的力气吼了出来,这时眼睛也睁开了,嘴巴刚张开就被陈祖明一把按住,只是“喔”地一下,猪尾巴再次看到这个杀人恶魔,心里恨得要死,可又怕他再来一回。那地方确实很吓人啊,看来我是到了大人们说的阴间吧。
陈祖明看着猪尾巴醒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冷冷地看着猪尾巴,他觉得这小孩儿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这娃儿让人看不透,不像一般孩子那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表现在脸上,要不是今天这么来一下,弄不出他的真性,将来万一惹了什么祸事,如何对得起清龙一门的忠烈先辈啊,想到这儿,陈祖明心里有些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把猪尾巴收到门下?
这时吴疯子走出来了,老家伙眼光独到,一下就看穿了陈祖明的心思,对于这些学武之人来说,修心养性最为重要,如果一个不慎,收个品行低下的人,丢人事小,祸患可就大了。
吴疯子装作无比气忿地看着猪尾巴骂道:“小三儿,谁教你乱骂人的,还不快道歉!”
猪尾巴心里已经骇得够呛了,可要这么一低头向个臭跑江湖的认错,实在是委屈得很。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还是懂的,心里古怪地想着:就当老子哄儿子玩儿吧,嘴上含糊着说:“对不起,刚才我骂错了。”
陈祖明脸上还是阴晴不定,刚刚捏了一下猪尾巴的全身,现在正是好时机啊,如果错过了想要再找一个怕是千难万难,吴疯子也趁机道:“老弟……娃儿还小,娇惯了些,慢慢来嘛。”
陈祖明想想也对,冷声问猪尾巴:“刚才死过一回了,滋味儿如何?如果你不想死第二回,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单独跟我在的时候,一切听我的,有外人在的时候随便你!听明白没有?”
猪尾巴心里万分不甘愿,你老子再不想见到你,还跟你单独在一些,狗日疯了才会这么傻!可眼见过也体验过这家伙的手段,这会儿哪敢说半个不字,继续老子哄儿子玩儿:“你说了就是。”
吴疯子拍手笑道:“看看,这样就对了嘛,三儿啊,我跟你说,你今后要叫他师傅……”
陈祖明摆摆手道:“吴老,这话别再说了,我先留在这儿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他心性儿是这样的,那我就只好走人,如果三个月后他改了,我再让他进入门下。”
吴疯子急了,慌忙拉着陈祖明道:“老弟,这不是说好了的吗?哪能因娃儿的无心之言变卦?”
陈祖明摇头叹道:“想必吴老也略知我清龙门中规矩,这娃儿心性不好,我不敢大意啊,有的事情可以弥补,有的事情如果错了,不仅害了他也会害了良民百性。”
吴疯子听到这话也不好再劝下去,想想陈祖明的顾虑也有道理的,幸好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得抓紧时间了,最好猪尾巴能自己争气,实在不行,就教教他怎么哄得人家开心,这要学会一两手,今生人就大有可为了。
陈祖明对猪尾巴道:“你昨天答应了跟我学肚皮喝水的本事,今天我把你弄来,你家里的人都不知道,如果你要是告诉他们,我就让你像刚才那样死一回,但再不救你!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其他花花心思,最好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学!听到没有?”
猪尾巴急忙道:“听到了……”
吴疯子和陈祖明两人相视一笑,娃儿毕竟还是个娃儿,禁不起威吓,不过那种假死状态,别说小孩了,就算是大人经历一回,也要弄个魂不附体。吴疯子见陈祖明要开始传授了,急忙回避。
他住的房子是木板墙老青瓦,屋门口是他自己闲来没事时掏弄的一个小花园,种上些兰草、鸡冠花、野菊儿、小石榴之类的,几块大青石凿成的石桌石凳,堂屋正中挂着“天地君亲师位”,左右各摆了几个香坛,前面是一个大方桌,镇纸毛笔,一应俱全。
猪尾巴看着这个棉花匠,他到底要老子学什么?那肚皮喝水的东西,学了有什么用?我有嘴可以吃饭,难不成将来还要换地方吧?
陈祖明不管猪尾巴在想什么,他现在有点儿混乱,不知道要怎么教人了,原来打算好的,现在全部推翻。教口诀呢,要是他将来自己学了也麻烦,要是不教,他又怎么能学得懂?
想了半天才打定主意,就一天教几句,然后亲自动手帮他筑基。陈祖明看着猪尾巴道:“站起来!看着,学我的动作,想像这前边就是一口大井,闭上眼睛,你想着井里的水被你从空中抽了上来,从头顶而入,注意呼吸,用嘴吸气,舌顶上鄂,注意力分散,就是不要乱想心事,不然小心死掉……”
就这样猪尾巴被强迫着开始了学习气功,不过只要不动手打人,他还是愿意的,毕竟那种感觉不错,暖洋洋的很是让人受用。
陈祖明开始很有耐心地调整猪尾巴的呼吸换气,然后动作姿式,慢慢的教,他把猪尾巴弄来的时候才凌晨四点,现在才过一个小时,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送猪尾巴回去了。陈祖明见这家伙确实聪明,什么动作只要稍加解说,马上就能做得有板有眼,陈祖明越教越是放松,虽然还有些不能释怀,可那股嫌恶之意已经去掉了一大半。
等把猪尾巴弄睡着再送回到床上后,吴疯子已经泡好了花茶相待,迎着他笑道:“老弟回来了,过来喝茶吧。”
陈祖明点点头,闷声不响地开始喝茶,吴疯子见状也不点破,微笑道:“反正这会儿还早,又没什么事,我一辈子的见识算多了,就没见过清龙气功的妙处,老弟能不能成全一下?”
陈祖明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指着花园里的一块大青石问道:“吴老这石头还有什么用吗?”
吴疯子摇摇头道:“没有了,本来是打算做个猪槽,可我哪有闲情去喂猪。”
陈祖明点点头道:“清龙气阴阳相济,阴劲粉木,阳劲穿石,这是最大的特点,别门气功,要么走阴,要么走阳,就算有了阴阳合练之法,也未必能有这么大威力!吴老你看好了……”说着走到大青石前,蹲下马步,也没怎么作势,伸出一只手掌按在石面上,只有“帛”地响了一声,待他放开手掌,那青石竟生生地被他打穿了一个洞。
吴疯子惊跳起来,急忙走过去,这青石放在院里已经十年有余了,厚有半尺,下边半截陷在一个小水塘里,上边长满了青苔,这下边根本就着不到什么力,吴疯子细看那石块,只见圆圆的一个洞,虽然不像刀切斧刻般工整,但这种霸道也远非一般气功所比。
吴疯子看得赞叹不已:“好厉害的清龙气劲啊,这是阳劲吧?”
陈祖明点点头道:“这本来是陈氏太极中独门秘法,后来我先辈中有一人学得,与清龙气劲相融,然后成就了阴阳二劲相合,清龙一门至此后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嘿嘿,算来,天下武学归少林,现今能像我们这样保持一脉的门户越来越少,唉,可惜可惜……”
吴疯子疑惑地问道:“太极不是阴柔为主吗?怎么会有如此霸道的威力?”
陈祖明笑道:“吴老有所不知了,我们正是把太极的走气方法用于阳劲,而原先的走阴劲,这才有了清龙气的奥妙之处。”
吴疯子眨眨眼,没想明白,不过这前人敢如此尝试,一来胆大,二来嘛也算是绝世聪明之人了。
陈祖明又走到一抹花木边,对吴疯子道:“吴老注意了……”说完,两手就像跟人打拍拍掌一般,无比轻婉地冲花木拂去,就像刮过了一道微风,被他拂中的花木全部变成碎雨,纷纷而下。
第八章 上学
今天是星期一,五花肉醒来后,就开始慢慢地呼唤猪尾巴,那声音听得猪大肠万分酸麻,心里暗暗咒骂,老子晚上挤奶的力都使出来也不听你哼一声,这会儿你**一般。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他这翻身一下就把五花肉给弄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五花肉刚要骂人,猪尾巴却一下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亮亮儿的,哪有半分才睡醒的样子?
猪尾巴现在心里迷惑极了,难道是做了个梦?怎么现在好好的呆在床上呢?睡着的是猪大肠肥肉环结的大**,眼前的老妈还一脸欣喜地看着他呢。
五花肉笑咪咪地说道:“三儿今天好样的,想吃什么?快跟妈说,这就去给你弄。”
猪尾巴木然地摇着头,如果这是做梦的话,那梦里边狗日的棉花匠差点把老子杀了,还有吴疯子,明明是在吴疯子家……对对对,是了,就是在吴疯子家,那石桌子,那又黑又冷的阴间地府,想到这儿,猪尾巴不禁打个冷颤,嘴一张就想把这话跟五花肉说,可转念想到棉花匠说的话,他肯定说得出做得到!
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万般委屈,眼里溢满了泪水,看着五花肉显得楚楚可怜,五花肉啊呀呀地心疼道:“我的儿啊,怎么大清早就哭了呢?好好儿的哭什么?是不是做恶梦了?”
猪尾巴点点头,小嘴儿可以挂一斤油瓶了:“妈,我梦到被人掐死了,真的被人掐死了。”
五花肉呸呸呸地骂道:“小短命的,你尽给老娘瞎扯,快起床了,今天你这么乖巧,妈给你两毛钱。”
猪尾巴眨着眼,无奈地叹息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被人抓走了,扔了,杀了你们都不知道!”
五花肉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三儿,怎么可能啊,你爸可是杀猪的,谁敢欺负你,我们拿杀猪刀捅老舅子的!听话,快起床,不然要迟到哦。”
猪尾巴拿着两毛钱,蔫呼呼的走在上学路上,心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棉花匠教的东西,明天还会不会被他弄去呢?唉,我要是会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就好了,想着连环画上的孙悟空,猪尾巴心里无比崇拜,嘿地一声就按自己想像的孙悟空样子叫道:“妖精!还不放了我师傅!”
话刚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小巴掌,回头一看,吓得不轻,这可是狗街小学的教导主任,虽然猪尾巴不知道教导主任是干什么的,但这老婆娘从来都不会笑,私底下被人叫做牛肉婆,意思是卖牛肉的婆娘,年纪四十左右,又矮又瘦又黑,但那眼睛却非常好看,大大的就像会说会笑一般。
此时牛肉婆冷冷地看着猪尾巴道:“你刚才说什么妖精呢?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猪尾巴只觉得头皮发麻,小脸儿一片惶恐地说道:“我在想孙悟空打打……妖怪,老师好!我是三年级一班的朱自强,班主任是马老师。”
牛肉婆嗯了一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哦,原来是马明昆的学生,上学就上学,好好的想什么孙悟空,不许再乱想了,走快点!”说完也不搭理他,径直就往前走去。猪尾巴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要是跟她一起上学,以后肯定没人跟我玩了。听那些同学讲,谁跟牛肉婆走到一起,谁就是汉奸,就是专打小报告的杂种!
狗街小学在一片坟岗之后,每次走过那些荒芜的坟山时,猪尾巴都觉得有人会从里边跳出来,虽然杨少华给灌输了科学知识,可是生活在这样闭塞的农村,对于鬼神的敬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得掉的。
他想象各种各样的鬼,包青头纱的,缠红衣带的,鼻子长到下巴,眼睛有四五只……今天眼看着又要走到了,赶紧四处看看,有人的话就跟着窜过去,没人的话,说不得又要开始跑了。
转过拐角,猪尾巴看到了杨玉嫣,心里一喜急忙叫道:“玉烟……”,小女孩回头看了一眼,不说话急忙往前小跑,猪尾巴加快脚步,几下就追了上去,窜到杨玉烟的面前笑道:“你怎么见我就跑?”
杨玉烟小脸微红,显得有些紧张,嘴巴动了两下,没说话,闷着头往旁边绕过。猪尾巴伸手拦道:“哎哎,玉烟你是怎么了,干嘛不理人?是不是生气我不带你玩啊?”
杨玉烟摇摇头,眼睛转着看看四周,见没有别人,这才皱着眉头叹息道:“我姐姐说你不是好……人…让我别跟你说话呢。”本来她姐姐说猪尾巴不是好东西,临时觉得东西不好,就改口了。
猪尾巴忽闪着眼皮问道:“我哪儿不好啦?”
杨玉烟被问得发怔,她也想不明白猪尾巴哪儿不好,学习不错,人也长得好看,嘴巴甜,这没有什么不好啊,难道是因为他爸爸杀猪么?
杨玉烟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听姐姐的话。”说完又想离开,猪尾巴哪里肯放,两只手伸开拦住道:“你怎么像个应声虫啊,就算我不好,你也不能听你姐姐的!”
杨玉烟问道:“为什么啊?姐姐从来不骗我!”
猪尾巴一脸夸张地说:“那要是你姐姐让你当小偷你去不去?”
杨玉烟生气道:“怎么会!姐姐才不会让我去做坏事。”猪尾巴不服气地说:“那你姐姐说我是坏人,我哪儿坏啦?她又怎么知道我坏?”
杨玉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耍赖道:“我不管,反正姐姐说你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
猪尾巴气极,一扭头不再理这个傻妞儿,恨恨地道:“我去找你姐姐问清楚,凭什么说我是坏人!”想到这儿,不禁心头一动,急忙回头,杨玉烟被他吓了一跳,猪尾巴问道:“你跟你姐姐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跟她说‘吱嘎’的事?”
杨玉烟点点头:“我跟姐姐说那天你们讲的故事,姐姐就说你不是好人。”
猪尾巴泄气地问道:“那她有没有说洛永和洛雪?”
杨玉烟摇头道:“没有。”猪尾巴想起杨玉紫冷冰冰的样子,唉,这下完了,推都推不掉。
杨玉烟见他一脸不高兴,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猪尾巴有气无力地说:“我还能怎么,算了,以后见你姐我躲远点就是。”
杨玉烟道:“干嘛要躲着她,我姐可好啦,要不……我跟她说你是好人。”
猪尾巴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想着以后在杨玉紫心中成了个小流氓,实在是打击很深:“走吧,快上早操了。”
两人一左一右地往学校走去,破烂的坟茔始终没有跳出什么怪物来,猪尾巴不吭声,低头走路,杨玉烟不时地歪头看他,猪尾巴生气道:“我不是好人,你先走吧。”
杨玉烟小嘴儿一嘟:“你又怎么啦?干嘛生气,其实……我觉得你是好人。”
猪尾巴道:“哼,你不是说只听你姐姐的话吗?”
杨玉烟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你是好人。”
猪尾巴看着她的娇俏模样,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笑呵呵地说:“你真这么想?”杨玉烟使劲地点点头:“你读书好厉害!又不打架骂人。”
猪尾巴高兴地说:“你也是啊,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猪尾巴吗?”
杨玉烟问道:“是啊,为什么你会叫猪尾巴?好奇怪,叫兔尾巴,马尾巴多好听啊,猪尾巴,丑死了。”
猪尾巴白了她一眼道:“我哪儿丑了?”
杨玉烟咯咯笑道:“我不是说你丑,我是说猪尾巴丑!”
猪尾巴道:“我懒得跟你说,我们家三兄弟,我最小,大哥叫猪脑壳,二哥叫猪肝儿,我就叫猪尾巴……”
“那为什么不叫猪屁股呢?”
猪尾巴气极,但还是耐心道:“没有猪屁股的说法,你去买肉怎么说?同志,麻烦给我两斤猪屁股?哈哈,猪屁股!叫坐墩肉。”
杨玉烟笑道:“那你怎么不叫猪坐墩?”
猪尾巴道:“好听呗。”
“你们家怎么全是猪啊,真是好奇怪哦。”
猪尾巴道:“我们家本来就姓朱,朱德爷爷的朱,我爸又是个杀猪的,杀的猪多了,怕那些猪鬼猪妖的来找我们报仇,所以就取个猪字开头的小名儿,让它们找不着。”
杨玉烟道:“猪八戒倒是听说过,哪有什么猪鬼猪妖啊,你少哄人玩啦。”
猪尾巴满脸严肃地说:“真的有哦,我爸就经常说早上四五点起来能看到,你知道鬼是什么样子吗?我告诉你!鬼是看不见摸不到的,但是它能摸到你,也能看到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调皮鬼来挠你的脚心儿,贪吃鬼就啃你的脚趾头,还有那些长舌鬼,四眼鬼,吊死鬼,啧啧,可多了去,鬼的牙齿比老虎还厉害,喀嚓喀嚓,几下就把你骨头给咬碎了!还有那爪子,尖得很,挖心掏肺,这么一伸一捞,你就死了。”
看着猪尾巴咧牙作抓的样子,杨玉烟不禁一阵阵心寒,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猪尾巴,鬼都不分好人坏人吗?”
猪尾巴得意地说:“那当然了,鬼才不管你好人坏人呢,不过它要是害了好人,雷公就会劈它,害了坏人嘛,它就会投胎生个好人家。”
杨玉烟看看左右的坟地,心里想着里边住的鬼,脸色开始发白,急忙对猪尾巴道:“那那……”手指指着那些坟头道:“这里这里会不会……”
猪尾巴一把按住她的手指道:“嘘……你可不能乱指!鬼是很记仇的,你指了它,晚上说不定就会来找你,就算不害你,也会逗你玩,明白吗?”
杨玉烟被吓了一跳,急忙紧紧地握紧拳头:“咱们快走吧……”
看着杨玉烟被吓得厉害,猪尾巴虽然心里发悚,但还是得意地说道:“别怕!你以后上学放学都跟着我,那些鬼不敢害你!”
杨玉烟急忙点头道:“我一定跟着你!可是……为什么鬼都不害你呢?”
猪尾巴呆了一下,然后很得意地说道:“因为我姓猪啊!猪八戒可是会打妖怪的,那些鬼怎么惹得起!”
第九章 课堂
走到学校门口的那棵歪脖的老槐树下,树上的槐花正在盛开,猪尾巴一再叮咛杨玉烟以后要跟他结伴而行,见那敲钟的人提着钉锤走来,这才匆匆告别,嘴里不自禁地哼起了“小嘛小二郎啊,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刮……”
“噹噹噹……”钟声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子,学校里一下就砸开了锅,嗡嗡地声音汇聚到一起,广播不识相地响了起来,夹着滋滋的杂音,往人的耳朵里无休止地嘶磨。
狗街小学的教室是六十年代修建的白墙青瓦房,左右各一排,两层,每层三间教室,五个年级分一二班,有一间教师办公室,有一间堆放杂物,学校中间是狭长的操场,正前面是教师宿舍,楼前用砖砌了两个简易花坛,中间竖根旗杆,两个大喇叭挂在教师宿舍二楼上。
三年级一班在左边的一楼,教室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课桌课凳,课桌是用三大块木板钉成的,支撑各一块,上面横一条大长板,坐七八个学生,这就是一排。凳子也一样,不过凳脚却是用圆木,左右边的两人只要同时屁股用力往后一送,整排人就全体卧倒,摔得七荤八素。
“猪尾巴,听说杨老师帮你补课了?”坐在一排靠边的搭挡悄声地询问起来,小家伙长得很柔美,小鼻子小嘴儿,小平头圆圆的,跟猪尾巴最是要好,狗街区政府秘书吴银书的儿子,吴飞。
猪尾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飞道:“我听洛永说的,刚刚去撒尿碰到他,说这几天晚上你都没跟他们捉猫猫,杨老师是犯了错误的,你不怕吗?”
猪尾巴笑道:“怕什么?好了,别打听这事儿了,呆会儿是马脑壳的课,咱们一会儿来一下?”
吴飞哈哈笑道:“好啊!老子最爱看他的马脸气得发红,呆会儿你发令。”
两人嘿嘿地奸笑起来,广播放完一段歌曲,继着发出体育老师变态的尖叫声:“集合……全体都有了,马上集合!”那声音伴着几丝咳痰的血腥味,就像没睡醒的怒吼,就像有人拿锯子往铜盆上卖力的招呼。
操场里顿时平头晃动,辫子横飞,花花绿绿,叽叽喳喳地闹了起来,混乱了足足五分钟,那广播里的声音都叫得嘶哑了,这才基本让全校学生站列成形,然后发口令,无非就是左转右转,齐步走走,再小跑两圈,早操完毕。
马明昆四十多岁,穿一件藏青色的中山服,袖口和領口沾滿了污漬,灰暗暗的衬着黑脸,牙齿因为长年吸烟,黑糊糊的。
“起立,敬礼!老师好!”
马明昆跺着方步走上讲台,放下课本,伸出两根指头夹了一支粉笔,另一只手曲起来轻轻地扣在桌面上,发出夺夺的响声。猪尾巴慢慢地把头往桌面上靠,那边的吴飞也靠了下来,猪尾巴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眨一下,吴飞已经兴奋得两眼发光。
猪尾巴猛睁了一下眼,然后屁股使劲往后顶,只听砰地一声,整个一排只有吴飞一个人站着,猪尾巴不知为什么也仰倒下去,正在唉哟哟地叫唤,看样子摔得不轻。
马明昆的眼球是赤黄色,此时恨不得射出两根棍子把吴飞抽死,他刚刚准备开始说话,就被吓了一跳。
“吴飞!站上讲台来!”一排摔倒的孩子吱吱呜呜地抱怨着,后面的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吴飞茫然地看着马明昆,他脑子里想不明白猪尾巴怎么也摔了?
此时猪尾巴听到马明昆的怒吼声,心里暗暗好笑,吴飞个傻狗日的,今天马脑壳摆明了心情不好,脸都黑成炭了,还敢玩,哼,亏得老子跟着摔下去,不然这会儿就有得好看了。
马明昆脸上的肉不停地发抖,几次想抬手给吴飞耳刮子,可是一想到他那当秘书的爹,终究没敢打上去。
“你说,你为什么要扰乱课堂纪律?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啊?今天放学不准回家!还有……把你爸爸叫来!”马明昆差不多是用吼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吴飞小嘴儿抽来抽去,终归没有忍住“呜哇哇……”嚎哭起来,那样子就像被地主虐待的小长工一般,猪尾巴看得啧啧称奇,这狗日的长得秀气,嗓门有爆发力,如果跟洛永一起唱歌会是什么样?对了,那个棉花匠不是很讨厌洛永唱歌么?老子中午回去就让洛永和吴飞守在吴疯子家门口唱,一直不停地唱!
不过,那人是个恶人,说不定会打洛永,算了,另外想想办法才好。
马明昆被吴飞这一嚎顿时吓得不轻,但当着这么多学生面又不能服软,冷冷地看着吴飞道:“你哭!干了坏事儿你还好意思哭?看看这么多同学被你弄摔跟头,全班人都被你搅得上不了课,你好好反省一下!让大家看看你的这种行为,哼,还好意思哭!人家那些解放军宁流血也没流泪,真没用!”
吴飞一听这话,顿时强行地忍住泪意,抽抽噎噎的就像在拉风箱,马明昆松了口气,对吴飞道:“这堂课你就站在边上听!”
说罢开始慢慢地讲课,猪尾巴眯着眼睛,脸上神色平静地专注听课,吴飞像个妞儿一样,贼头贼脑地四处乱看,趁马明昆转身,他就在背后伸个舌头,做个鬼脸,脸上的泪痕弄得到处脏兮兮的,猪尾巴冲他努努嘴,吴飞见猪尾巴有反应,顿时就来了劲头,两人一个在讲台上,一个在课桌后,眉来眼去,比着口形对骂脏话。
吴飞站着能比划很多动作,此时只想着怎么让猪尾巴生气,于是悄悄地转个身,把屁股比向猪尾巴,先是左边一扭,接着是右边一扭,然后快速地晃动几下,马上就有几个小女生噗哧地笑了起来,猪尾巴急忙叫道:“报告老师……”
马明昆一转头就看到吴飞还未收回的屁股,当下热血上头,冲上去就是一脚,吴飞唉哟一声就摔到墙角里,愣愣的抱着屁股,马明昆终于还是动……脚了,猪尾巴看着被踢得滚地的吴飞,心里愉快之极,马明昆转头对他大吼道:“什么事?”
猪尾巴急忙道:“我尿急,请假解手。”马明昆吼道:“不准!懒牛懒马屎尿多!”低下头冲吴飞暴吼道:“你还是不是个人?怎么脸皮这样厚?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你要不想读就给老子滚!滚滚滚!”边说边把吴飞提起来,就像拖死狗般的往教室外扔去,全班的同学瞪着眼睛看着疯狂的马明昆。
猪尾巴一缩脖子,心里暗叫乖乖不得了,马脑壳发疯了!那样子真是感同身受啊!看来吴飞最少一个月别想出来玩了,唉,可惜,回家这顿青笋炒肉够吴飞受了,可怜的飞哥……
马明昆在教室叫道:“滚回家去,把你爹叫来,不然你别想再进教室!”
班里的人全部伸长了脖了,吴飞再次哭嚎起来,猪尾巴听到马明昆隐隐在骂:“嚎你妈卖*,你爹死妈嫁人了?给老子滚!”
猪尾巴赶紧坐正身子,认真仔细地看着黑板,那姿势标准得不行,一付典型的三好学生样子。
马明昆在外使劲地咳嗽几声后,这才走进来,慢慢地说道:“我们继续上课,希望大家不要向吴飞学习,要遵守纪律,谁要是再敢乱来,跟他的下场一样!”
下课后,等马明昆一走,猪尾巴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顺着教室墙根儿转,他知道吴飞肯定躲在后边的围墙下,果然,吴飞猫在围墙洞里,拿着一串白色的槐花,正吃得有滋有味,听到脚步声,转头就骂起来了:“我**妈猪尾巴!不帮我说好话!故意让马脑壳发现!”
猪尾巴的表情比吴飞生气十倍:“我**先人板板加祖宗七十二代!老子故意叫报告就是提醒你!没看到下边有几个小**已经笑出声音来了……哈哈哈,不过你的屁股扭得好看,再扭两下让老子学学。”
吴飞翻着白眼道:“这下回家肯定要被打个半死!猪尾巴,是不是朋友?”
猪尾巴骂道:“滚!别想打我的主意,我还不知道你,又想让我妈帮你出头!你爸真是……每次买肉都要刮二两,难怪人家老叫他吴二两。”
吴飞气恼地说:“尾巴,我是惨了,真的惨了!你要不帮我,我死定了!”
猪尾巴笑嘻嘻地说道:“那也行,把你爸跟**照的相片偷出来送我,不然免谈。”猪尾巴唯一惦记的就是吴银书有一张跟**黑白合影,那张相片有一米多长,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每次猪尾巴去他家,吴飞都能在人海中准确地找到他爸,然后再指指**,神情间得意万分,猪尾巴早就想把这张相片偷掉,现在有了机会赶紧要挟。
吴飞扭头哼道:“想得美,不偷的话最多打个半死,偷了相片就全死!你又想害老子。”
猪尾巴继续笑道:“牛*!你爸就你一根独苗儿,哪舍得打死呢?半死全死都是死,你爸要问起来就打死不承认,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吴飞一想,是这个理啊,反正老子就是不承认,任你打!可是……怎么转来转去的都要挨打呀?
吴飞道:“那老子不是怎么也逃不掉打了?”
猪尾巴哈哈笑道:“所以啦,我也帮不上你,你就老老实实地回家挨打算了。”
吴飞叹息道:“我要是会飞多好啊,咻咻地飞了,或者就赶快长大,长大了我就打得赢我爸了,到时,哼哼,他只要敢动老子一指头,我就用碗大的拳头揍他娘的!”脑里不禁想象着他爹苦苦哀求“儿子别再打了,爸错了……”的那种美景,整张脸上散发出陶醉的样子。
猪尾巴嘿嘿笑道:“对,就像他把你纠来跪着一样,也把他纠来跪着!”
吴飞愣了一下,骂道:“去去去,老子打儿像打贼,儿打老子天要黑!”
第十章 巴豆
小雷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两人身后,小声地说:“用巴豆吧。”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他,吴飞道:“你娃怎么老是没声没响的,你刚才说什么巴豆?”
小雷习惯性地搔搔头道:“我听我爸说的,供销社后边就长了好多巴豆,摘来晒干了磕成粉,谁吃谁拉肚子。”
猪尾巴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小雷,这家伙花花肠子特别多,吴飞问道:“你就直说吧。”
小雷笑道:“你往你爸酒里放点巴豆粉,让他拉肚子,拉得没有力气打你。”
吴飞听得两眼贼亮,看着猪尾巴道:“这狗日的太毒了,哈哈,好好,老子这就去整巴豆!”
猪尾巴急忙拉着他叫道:“哎哎,我说你知道巴豆是什么样的吗?”
吴飞笑道:“是哦,小雷别上课了,陪我整巴豆去。”
小雷摇头道:“不行,等放学了我们一起去,把洛永也叫上。”
猪尾巴也说道:“你就在这儿呆着,老实点!”吴飞刚要说话,噹噹噹的上课钟又响起来了,小雷叫了声上课,转身飞快跑掉,猪尾巴也紧跟着出去,吴飞看着两人的背影,恨恨地骂道:“没义气!”想着巴豆是什么东西,能让人拉肚子,真是奇妙了,嘿嘿嘿,想着自己老爹抱着肚子上厕所的表情,吴表哭花的脸愉快无比。
马明昆背着手慢慢地走时教室,眼睛扫了一下猪尾巴,然后对他道:“以后你要少跟吴飞这种人在一起,小心学坏了。”
说完后继续开始讲课,直到中午放学的钟声响起,他还讲得津津有味,猪尾巴耐着性子,仔细地开始研究他的脸有几天没洗了,眼角有几坨眼屎,脖子上的血管每句话突起几次,心里叫苦:马老师,牛脑壳,太阳落山不放学。
终于等到了马明昆“下课”的时候,猪尾巴心想吴飞等人肯定走了,走到老槐树那儿,竟然发现了杨玉烟,当下惊喜不已:“玉烟,你在等我啊?”
杨玉烟点点头,脸上一点都不焦急:“我们说好的啊,以后上学放学都要一起!”
猪尾巴急忙道:“对对对,你说得太对了,都怪马脑壳,每次都要拖好久才放,你看到吴飞他们没有?”
杨玉烟摇摇头道:“没看到。”
猪尾巴看着她的手,白得跟葱茎一样,嫩嫩的,仿似能透出香味,心里很想伸手去握住,可又怕被她骂流氓,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她弄来踩背,想着父母晚上的动作,到底是啥玩意跟啥玩意呢?有时间一定要好好地研究一下,公鸡通常是绕着母鸡打转转,然后一下就扑上去,用嘴叨住母鸡的鸡冠,尾巴往下压,母鸡屁股往上翘,这么一点就完事儿了,鸡打屁!
嘴上说道:“我们快回去吧,肚子饿没?我还有两毛钱,给你买烧洋芋吃?”
杨玉烟笑咪咪地说:“不要了,你留着就好。”
两人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猪尾巴喃喃地念道:“玉烟玉烟,你的名字真好听,你为什么叫玉烟呢?”
杨玉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李白的诗啊,所以姐姐叫玉紫,我叫玉烟。”
猪尾巴道:“你弟弟怎么叫玉虎呢?对了,我一直没有看到过他,他……是不是有点傻?”
杨玉烟生气地跺了一下脚:“不许说我弟弟!不许说他傻!不然我再也再也不跟你玩了。”
猪尾巴急忙道:“好好,我错了,他不傻,我傻!我傻得不行!”话刚完,就听到一声怪叫,一个影子从坟山里窜了出来,杨玉烟吓得尖叫起来,猪尾巴也汗毛直竖,不知道怎么办?
吴飞哈哈大笑着回头道:“怎么样,老子就说杨玉烟在等猪尾巴,你们俩还不相信!”
后头跟着冒出了小雷和洛永,猪尾巴见到三人,脸色一沉道:“吴飞,你吓到玉烟了。”
吴飞骂道:“别给老子装!玉烟玉烟的叫,你是想婆娘了吧……”话没完,猪尾巴一脚就踢了过去,吴飞没料到猪尾巴动手,肚子上挨了一下,猪尾巴气得脸色发红,盯着他道:“狗日的,你再乱说!”
洛永见猪尾巴动手,马上就站到猪尾巴身旁,瞪着吴飞骂:“喊…喊…喊你那个不不不要整整整猪猪……”
小雷脸色紧张地退后了好几步,吴飞满脸的委屈,看着猪尾巴道:“跟你开玩笑就动手打我!”他今天也真是倒楣,先是被马脑壳整了一脚,现在又被猪尾巴整一脚,整个人郁闷得不行。
猪尾巴喘着气道:“你想想你刚才说的什么话,还有,你吓到玉烟了!”吴飞想不明白,就为一女孩打老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此时他不懂什么叫见色忘友,想想确实是自己先恶作剧,再加上平时对猪尾巴很是忌惮,打是打不过的,何况还有洛永这个摔跤很厉害的帮手。
猪尾巴看了小雷一眼,后者脚步很小地往他这儿挪动,吴飞闷闷地说道:“那算我不对好不好?”
猪尾巴刚要说话,杨玉烟拉拉他的手道:“别闹了,回家好不好?”
当下猪尾巴率先就走了,吴飞迟疑一会儿,还是跟在后边。一路上谁都不先说话,直到跟杨玉烟分手后,猪尾巴才道:“吴飞,你先回家吃饭,吃完了在小草蓬等我们,小雷、洛永也回家吃饭。呆会儿在那儿见,走了!”
说完扔下三人就回去,临到家门的时候,看到猪肝儿一摇一晃的走出来,伸手擦着嘴,看来是先行吃过饭了,猪尾巴心里生气,以往都要等他回家后才开饭的,想不到今天竟然先吃了。
“猪肝!谁让你先吃饭了?”
猪肝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不屑地说:“马屁精!管你JB事!”猪尾巴回骂道:“死肝炎,得意个逑!”
猪肝慢吞吞地转身看着他道:“马屁精,你骂什么?再骂一次?”
猪尾巴看着他那刀削的脸,虽然才十二岁,可那种冷悍的气质已经很明显了,当下随口道:“谁答应我就骂谁!”
猪肝嘿嘿冷笑着走了过来,猪尾巴急忙大叫道:“妈,我回来了!”猪肝道:“没用的,老妈不在家!你哪儿皮痒,跟哥说说,我帮你抽抽。”
猪尾巴没料到老妈不在,眼看着要吃亏了,心里一发狠道:“来试试!谁怕谁!”说完就把书包取下,扔在地上,勇敢地迎着猪肝的目光。
这下猪肝倒有些犹豫了,等会老妈回来,见打了马屁精,肯定要大闹的,何况猪大肠还在里边呢,可是看着这马屁精的样子,鬼火一下就冒出来了,上去就冲着猪尾巴的脸挥拳,猪尾巴虽然比他年幼,可个头差不了多少,一低头就勒住猪肝的腰。
猪肝本想动手捶他的后背,可这毕竟是自家兄弟,哪能真的下手,当下两人就开始角劲,猪尾巴被棉花匠推拿过后,全身的劲儿都比平时大了,跟猪肝儿不相上下,两兄弟正扭得热闹时,旁边突然有人叫道:“哟哟,猪肝儿熊包了,哥哥干不赢弟弟,猪尾巴加油,把他整翻!”
兄弟俩抬头一看,是狗街的痞子,名叫刘金水,蓄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尖嘴猴腮,鼻毛从鼻孔里伸出来,抱着手蹲在一边鼓劲儿,猪肝道:“放开!”
猪尾巴闻言就放手了,刘金水叫道:“咦,怎么不打了,打啊,刚刚你再使脚拌一下就整赢了。”
猪肝看着刘金水,突然慢慢地骂道:“要JB你管,给老子滚远点!”
刘金水呆了一下,没料到这小孩儿敢骂人,站起来指着猪肝道:“小狗日的,你说什么?”
猪尾巴见状凑上去就骂道:“烂杂种,你要怎么样?”
刘金水看着兄弟俩马上转移战线,目标一致对他,脸上挂不住了,卷卷袖子道:“今天老子不收拾你两个就不是人!”
猪尾巴见状,高声叫道:“爸……有人要打我!”猪肝听到这话,一肘子打在他的肚子上道:“没出息!不准叫!”
刘金水听到猪尾巴叫人,脚下自觉地停了,这可是猪大肠家门,打了小的,那肥猪不出面才怪,想着这杀猪匠的手段,还有五花肉的泼辣,顿时就忍住了,指着两兄弟骂道:“别落在老子手里,早晚整你们!”
猪肝冷笑道:“刘二赶,不用三年,老子不把你打跪下就不是人!”
刘金水看着猪肝,他觉得这小孩肯定没说笑,但怎么也不能失了面子:“好啊,到时候看谁先跪下!”
猪肝扭头就走,猪尾巴急忙问道:“你去哪儿?”
猪肝骂道:“管JB我的!”说完人就走远了,猪尾巴看也没看傻在当场的刘金水,径直回家了,猪大肠靠在桌子边,呼呼地扯鼾,屋里一大股酒味,猪脑壳蹲在地上,往锅里捞肉。
猪尾巴起先还以为猪大肠故意不出面,没想到是喝醉了,老妈不在家就是他的天下。扫了一眼饭桌,该有的还有,没有的早没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习惯,每次他跟小雷等人约好后,都会迟到,猪尾巴就是讨厌等人,宁愿别人等也不要自己等。
钻进小草蓬里的时候,吴飞面前已经放了一大堆就像酸角一样的豆子,还有些草,这个猪尾巴认识,叫刀口药,哪儿刮伤了,只要抹一点保准止血,效果奇好。
“这就是巴豆儿?”
吴飞早就把被踢的事儿抛得没影儿了,满脸兴奋地说道:“是啊,有了这个东西,以后我想挨打都难了!宝贝啊!”
小雷道:“现在还是湿的,要晒干才行。”
吴飞道:“能不能用火烤干,晒干要什么时候啊。”
猪尾巴想着棉花匠,嗯,老子也弄点给他享受一下,免得天天早上被他捉去打骂,想到这儿,他开始苦恼了,这棉花匠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自己明明被他抱走了,可老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弄得谁也不敢说,人家可是放话了,说出去就杀我灭口。猪尾巴觉得自己就像被套上了圈子的狗一般,一定要把棉花匠弄走才行。
小雷道:“烤吧,多放点应该就没事了。”猪尾巴看着三人,然后指着小雷道:“小雷,你负责放巴豆!”
小雷愕然地看着他,猪尾巴道:“吴飞今天就别上学了,找个火炉子烤巴豆,小永放学回来帮忙磕碎,小雷,你爸是供销社的会计,你去供销社的门市上往酒里边放巴豆。”
吴飞怔怔地看着猪尾巴道:“不是放我爸的酒里吗?”
猪尾巴反问道:“你爸的酒哪儿来的?”
“买的。”
“哪儿买的?”
“供销社……啊!我明白了,这样好啊,这样我爸更想不到是我了,哈哈哈,猪尾巴你好JB厉害!”
猪尾巴不理他,定定地看着小雷:“怎么样?大家这么好的朋友,就等着你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小雷嗫嗫地不说话,见猪尾巴一直盯着他,只好道:“小永也可以啊,为什么要我呢?”
猪尾巴说道:“当然是你!平时你没钱就花我们的,没吃的就分我们的,打架的时候,你从来都只看着,如果这点小事你都不帮忙,以后别跟我们一起玩了,怎么样?”
吴飞第一个点头:“嗯嗯,是这个道理,这叫叫什么来着?”转头看着洛永,洛永一脸茫茫然,吴飞嘿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道:“我怎么问你呢!”
猪尾巴笑道:“洛永当然知道了,这叫共同进退!”
洛永听到猪尾巴说话,狠狠地点头道:“对对……就……是那个!”
小雷见三人一齐看向他,苦着脸道:“好吧……”猪尾巴一点不放松地说道:“你答应了!不做的话就是**母狗养的!”见小雷点头,猪尾巴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想:棉花匠,吴疯子,还有家里的老爸,有你们好看的。至于吴飞,他爸爸会不会去买酒,跟他没有关系了。
小雷轻声地说道:“那你呢?你做什么?”
猪尾巴一脸无辜地说:“事情你们都做完了我还能做什么?”吴飞也道:“是啊,我晒巴豆,小永磕巴豆,你去放巴豆,他做什么?”
小雷道:“那……猪尾巴你跟我一起去吧,我怕……”
猪尾巴骂道:“怕个锤子!两个人容易被发现,我爸要是供销社的,就不要你去了,孬种!”
小雷生气地说:“谁是孬种了!我去就我去!”
当下,猪尾巴挥手道:“去去去,全部走人,我在这儿睡一会儿。”三人被他赶出了蓬子,猪尾巴呆呆地发傻,一会儿想到杨玉烟的嫩白小手,一会儿又想到棉花匠,一会儿想到刘金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第十一章 下药
棉花匠慢慢地走到猪尾巴身前,猪尾巴此时已经睡得沉了,棉花匠的双眼透出一种异样的神色,喜爱、怨恨、愤怒和心痛,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着猪尾巴,最终叹了口气,蹲下身轻轻地拍了猪尾巴几下:“醒醒,我跟你说点事,我知道你没睡着。”
猪尾巴睁开眼睛,脸色无比平静地看着棉花匠,后者什么话也没说,拿起窝蓬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加力,捏成碎粉,抖了几下手,又拿起一块更大的,始终不说话,一手拿石,一手成刀,就像在切豆腐一样,浑不在意地下手,将石块切下来。
猪尾巴的瞳孔使劲地收缩,但他一句话都没说,紧紧地抿着嘴,强压住内心的惊骇和恐慌,这手要是往自己身上招呼,那还成什么了?他的手怎么比家里的那些快刀还厉害,老子又不是石头做的,就算石头做的也经不住他整!
棉花匠看着猪尾巴,只是静静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学?”
猪尾巴点点头,棉花匠也点头道:“我答应教你!现在你还小,我只有一句话交待,将来如果你用这些本事为非作歹,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杀了你!明白吗?”
猪尾巴看着棉花匠,第一次很真挚地问道:“大叔,你是要教我武术吗?刚才那算不算武术?”
棉花匠微笑道:“比武术更厉害,是一种功夫。”
猪尾巴脑子飞转:“那能不能挡住子弹?炮弹?还有坦克?”
棉花匠苦笑道:“不能挡住!但是可以避开,现在你还不懂,等将来你学会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好处,你能不能吃苦?”
猪尾巴想着被他折腾的滋味,断然地摇头道:“我怕痛!而且……我喜欢睡觉,睡到我自己不想睡就好了。”
棉花匠呆呆地看着猪尾巴,看来之前确实把他想得太阴险了些,还只是个孩子,心里终于打消了顾虑,摸摸猪尾巴的头道:“我把你弄醒了是为你好,你想想,你答应了我要学的,但是你不守信,还出口骂人,我这才揍你。嗯……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清龙门弟子,记住:我的名字叫陈祖明。你以后要叫我师傅了。”
猪尾巴福至心灵,翻身向陈祖明跪倒:“师傅在上,弟子朱自强给你叩头。一二三……”
陈祖明笑得就像一只老母鸡,急忙拦住猪尾巴:“呵呵,好好,咱们就从明天早上开始,学习武功!”
猪尾巴心道:那些连环画上的故事看来是真的了,有本事的人都喜欢人家叩头。嘴里却笑道:“我能不能下午学?不行,下午要去杨老师家补课,就中午吧,师傅好不好?”
棉花匠笑着点头道:“嗯,可以!就每天中午吧,你到吴老爷家里去找我,记住了,千万不能迟到,不然我要打你屁股。”
猪尾巴道:“师傅,我要跟你学多久?我现在三年级,下半年就四年级,然后是五年级,然后就要上初中了。我妈说上初中的时候就送到大舅家,我大舅家在县城里。”
棉花匠道:“我在这儿只教你一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吴老爷。孩子,千万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跟你的伙伴们说,别去放巴豆了。”
猪尾巴有些为难地看着棉花匠道:“可是吴飞的爸爸要打他啊。”
棉花匠道:“他做错了就要受罚,不管是谁做错事都要承担责任,要勇敢点面对,而不是选择逃避现实,你懂我的意思吗?”
猪尾巴点头道:“我知道师傅的意思,如果我错了肯定不会耍赖,可是吴飞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他哭……”
棉花匠知道他说的哭就是指被打得痛了哭,心道此子不失为一个义气之辈。“好了,你是他的朋友,就要劝他学好,以后尽量不犯错就是。你说呢?”
猪尾巴笑道:“师傅说的话有道理,我爸只会骂人,不会讲道理,师傅,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棉花匠听得哈哈大笑,点头道:“对对,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那你能不能跟师傅说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猪尾巴转着眼,想了想道:“我想成为高斯!”
棉花匠道:“嗯,高斯是谁呢?”
猪尾巴道:“是个数学家。不过我又想当老师,我们的老师很差劲,我想做一个跟杨老师一样有水平的人,还有,我也想当解放军,我长大了就去打日本人!”
棉花匠见猪尾巴打开了心扉,显得无比兴奋:“你懂得什么叫水平吗?”
猪尾巴笑道:“我当然懂,杨老师教的东西,他一说我就明白了,马老师教的,他说上好几回,我都没明白呢。”
棉花匠问道:“那你想做这么多事,时间肯定不够,不过,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好好读书。”
猪尾巴点答应了,然后突然问道:“师傅刚才你怎么把石头弄烂的,我看看你的手……”抓着棉花匠的手翻来翻去的研究,看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摇头道:“真是太神奇了!师傅,我将来能像你这样吗?”
棉花匠肯定地说:“你好好地学,加油地练,将来肯定比师傅好!”
猪尾巴的小脸充满了坚毅:“我一定要好好学!”
棉花匠摸着他的头顶,眼里的光芒无比柔和,这些年他四处漂流,走到哪儿就用魔术和障眼法把当地的孩子骗来一个个地查看,找了这么多年才寻到猪尾巴这样一个理想人选。根据他的经验,猪尾巴身怀龙骨,皮肤柔软似水,隐隐有流光溢动,眼中神光内敛,天庭饱满,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嘴巴,有点破相,克父、阴狠,刚才猪尾巴翻他的手掌,同时他也看了猪尾巴的手相,此子少年命运多难,将来注定要走极端,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就是个成就不凡的大人物。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看着猪尾巴,希望在这一年的时间中能把他的心性磨得更坚韧些,帮他树立正确的人生理想,培养他执着地追求,尽人事听天命吧。
棉花匠叹了口气:“自强,你的名字取得好,自强不息,往后碰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咬住牙关挺住,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好了,你先回去吧。”
猪尾巴走上大街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棉花匠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刚才的话他一直在听,怎么就没发现他跟着呢?想到这儿,猪尾巴忍不住又回头,四周查看,心里着实没底,棉花匠有没有跟着?想想还是老实地去找吴飞,下午上课之前让他别整巴豆了,被师傅晓得了肯定要吃亏。
吴飞满头大汗,蹲在一堆烂砖头后面,面前用个旧铁桶生了火,这儿是他们几人冬天聚会的地方,原先是个破旧的地主家院子,说是地主,也不过多修了一层瓦房。
猪尾巴远远地看着那木桶里烧出的火光,嘴角一扯就大笑起来:“哈哈,吴飞,你狗日的太笨了。你不会把火整小点吗?”
吴飞见猪尾巴来了,心里没好气地说:“我怕你们放学了还干不了,不行了,我快热死了。呆会儿我去河里泡着,嘿嘿,尾巴要不要一起游泳?”
猪尾巴使劲地摇头道:“不去了,每次都要灌到水,我学了三年都没学会,再也不学了!”
吴飞得意地笑道:“你笨得要死,跟你说了好多次,找个水深的地方,闭着眼往下一跳,马上就学会了!谁让你不听老子的。”
猪尾巴瞪眼骂道:“少跟我胡扯,要是淹死了怎么办?”
吴飞道:“死就死呗!这么怕死,还想当解放军呢。”
猪尾巴懒得跟他扯,对他招手道:“你过来,别再弄了,你爸已经知道了你要用巴豆整他。”
吴飞一听这话,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慌忙四处查看:“我爸呢我爸呢?”
猪尾巴笑道:“他偷听我们说话,就是说你敢整他的话,就打烂你的屁股。呵呵……”心里想着,如果吴飞成为棉花匠的儿子就好了,这样他就只想折腾吴飞,不用来找老子麻烦。
吴飞苦着脸道:“日他先人板板,怎么办?尾巴,这回我是裤裆里抹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
猪尾巴笑道:“没事了,你爸好像下乡抓计划生育去了。你赶紧把巴豆烧了,免得被发现啊。”
吴飞突然怪异地看了猪尾巴一眼,笑道:“差点又被你狗日的骗了,我们的草蓬儿在女厕所后面,我爸怎么能听到?”
猪尾巴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没有先想到这个呢?
“嘿嘿……这个这个,我觉得不太好了,要是把你爸拉出什么好歹来,你没了爸爸就惨了。”
吴飞恨恨地说:“他除了喝酒打我,就只会去食堂偷看人家姑娘洗澡!老子早巴不得没有爸爸了。”
猪尾巴笑道:“那将来谁给你饭吃啊?”
吴飞不屑地说:“我可以去刨洋芋吃,可以去捡废铁卖,拔鸡毛扯猪鬃,哼,你以为饿得死人呐?”
猪尾巴摇着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能干!但是真的别整了,做错了嘛就要认帐,你又不是没被打过,多打一次又不会怎么样,别怕,我到时跟你去认错,你爸爱面子,可能会少打你几下呢。”
吴飞瞪着猪尾巴道:“屁话!你怎么不去挨啊,那棍子抽在身上,火烧火辣的痛啊,你妈的,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猪尾巴苦笑道:“你想过没有,万一被发现了,你还是得挨打,有可能会更严重啊!”
吴飞道:“嘿嘿,不整要打,整也要打,反正都是打,不整白不整!”
猪尾巴看他决心很大,也不想再劝下去,挥挥手道:“你整吧,我先上课去了。”
身后的吴飞叫道:“记住让洛永来帮我磕巴豆!”
猪尾巴答应了,径直回家取书包,猪肝儿蹲在门口,看着地上的一窝蚂蚁搬家,猪尾巴笑道:“肝炎,怎么开始研究蚂蚁了?”
猪肝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今天要下雨,记着带雨衣。”说完起身就走了,猪尾巴冲他的背影比个鬼脸:“就你知道!”临出门的时候还是老实把雨衣入进了书包。
***小雷拿着巴豆粉,站在供销社的门口,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吴飞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地碎碎念,不知道他在骂些什么,洛永也满脸焦急,猪尾巴早早儿吃过饭就到杨少华家补课了。
小雷好似下了决心一般,蓦地停下脚步,然后转身朝吴飞和洛永走来,吴飞看着他的眼神就像能喷火一般,洛永则有些茫然,小雷站定后,脸上红白不定,低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吴飞恨声骂道:“我**妈付雷!说话不算数,胆小鬼!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母狗养的!你妈……”
小雷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冲过去就扭住吴飞的脖子,嘴里骂道:“烂杂种,不许骂我妈,你才是**母狗养的……”
两人疯了一样的撕打起来,小雷狠狠地从吴飞的额头上往下抓了几条血痕,吴飞两眼放光,秀气的脸已经歪曲不堪,挥拳就打在小雷的鼻子上,小雷从来没有打过架,虽然力气比吴飞打,可是只会拉扯,哪里会闪让或是打拳!
两股鼻血一下就冲了出来,吴飞看到满嘴是血的小雷,顿时就呆住了,洛永则紧张地叫道:“流流流……血啦……”
小雷呜呜地哭泣起来,一手捂着鼻子,转身就跑了,吴飞还在发呆,他根本没想到会把小雷打得流血,心里害怕,但又不知道怎么办,看看活永,再看看地上的几滴血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慢慢地拖着脚步回家了,扔下洛永一人呆在那儿。
洛永想想还是去找猪尾巴,嗖地一下就往杨少华家跑去,可是里边的门关得死死的,洛永在外边大叫,本来人急就说不清话,再加上他结巴更是闹得不行。
杨少华打开门,猪尾巴跟在他身后,此时洛永已经急得脑门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看着猪尾巴出来,急忙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猪尾巴听说吴飞把小雷打了,还流了鼻血,而吴飞也哭着回家了。
杨少华道:“洛永回去吧,没事的。不用着急,朱自强还要上课呢,有事明天再说啊。”
猪尾巴看看洛永,叹了口气道:“你应该拉住他们的啊,好了,没事的,明天劝劝他们就好了。”
洛永看看猪尾巴,喔了一声,张张嘴可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甩甩头:“管你们的哦……”
说这话却一点不结巴了,猪尾巴知道他的性子,笑呵呵的就跟杨少华回屋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后,街上就吵得不行,狗街今天刚好是赶集,猪尾巴带着洛永混进吵闹人群,好几个山里的农民在愤愤地骂人,说是供销社卖毒酒啦,喝了酒的人全部肚子痛,拉得不行。这下不得了,原来是好多人在供销社打酒喝后拉肚子了。
猪尾巴急忙拉着洛永就跑,路过供销社的时候,罗四眼正在拍着手脚哭得震天响,四周围了几个女人劝解,五花肉也在劝说,猪尾巴悄悄地把洛永拖到草蓬不断地审问,小雷昨晚到底有没有放巴豆?洛永一再保证没有,两人一时就傻了,小雷没放,难道这巴豆会自己跑到酒里去?
正当两人发傻的时候,小雷来了,满脸的惊恐,看到猪尾巴就说道:“尾巴,我完了!人家说要是抓到的话就送去枪毙呢!你说怎么办?”
猪尾巴吃惊地看着小雷道:“你昨晚不是跟吴飞打架就回家了吗?巴豆是你放的?”
小雷差点哭出来了:“我不想被你们骂成**母狗养的,我回家后又悄悄地跑出来放巴豆……”
第十二章 公厕
猪尾巴看着小雷,非常生气小雷的愚蠢行为,可他骂不出口,只好安慰道:“没事的,只有吴飞我们四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没人晓得是你干的。”
小雷抓着头皮,神情异常悔恨,正在这时,公共厕所里传来吵闹声,三人急忙绕着墙根跑到公厕前,只见几个农民搂着肚子打转,神情痛苦异常,有两个已经脸色苍白了,额上冒着细细的汗水,眼神里透着愤怒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猪尾巴三人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公厕里全满号了,这公厕足有三十多个蹲位,平时再怎么忙也不至于全部蹲满,三人傻眼地看着门外几人,猪尾巴伸手拉了两人一下,往厕所里走去。
里边却传出嘻嘻哈哈的笑声,一个个空位全蹲着人,猪尾巴一看全是自己认识的,猪脑壳和猪肝的同学哥们,蹲着的人纷纷向猪尾巴打招呼:“尾巴是不是屎急了?来来,哥哥让你解决!”
猪尾巴寻着蹲栏一个个看下去,心里明白了,这些家伙惟恐天下不乱,听说有人拉肚子,竟然邀约起来霸占厕所,屎急了找不到厕所,这种难受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猪尾巴小声地骂了句“神经病!”怪笑声此起彼伏,就像来到了戏团子,这哪还有公厕的样子?外边的人急着解决,里边的人故意不让,几个人高声地讨论着刚才几个农二哥跑厕所的样子,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大笑声,想想也是,肚子疼得不行,便意从直肠闪电般侵袭大脑的时候,偏偏厕所里没有了空位,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失望!焦虑!刚才外面那几个就是搂着肚子,还有两个不停的原地打圈,那样子像极了找不到墙根或是电杆的土狗。
猪尾巴大笑道:“你们傻啊,这会儿占了,他们忍不住肯定要想办法解决,我跟你们说,刚才我们就在后边听到有人拉屎,恶心死了,好几个人一起拉,咱们这会儿跑出去吓他们,肯定更好玩!”
其中一个差不多是猪肝的小弟,看着猪尾巴兴奋地道:“是啊,老子脚都蹲麻了,快快快,全部起立,一起到外面吼,让他们拉不到不清静的!”众人一听全部开穿裤子,猪尾巴大声道:“快点儿哦,呆会儿吼不成了!”
没等那些人出来,猪尾巴先行快速出去对外面的人道:“你们赶快,里边的人全起来了……”话没完,那几人已经飞一般地冲了进去,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直冲天际、声震九宵的爆响,猪尾巴在外面都听得到,里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那声音一直连续了十几秒,想想十几个人一起疯狂拉肚子会是什么状观场面?
里面那群霸着空位不拉屎的人呆了几秒,突然发出比拉屎还要响亮的爆笑声,接着一个个搂腰扶背,抹眼擦泪,歪歪倒倒地走出来,之前跟猪尾巴打招呼的人笑道:“这他妈的太像合唱团了,大型表演,震憾人心!尾巴,你哥这个馊主意真他妈毒!太毒了!”
猪尾巴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这是猪肝儿出的主意?不会吧?”
那人笑道:“不是猪肝儿,是猪脑壳,他最JB阴险了!”猪尾巴心下释然,猪肝虽然不太说话,但心地不错,猪脑壳一脸忠厚,最是阴险无耻,猪尾巴冲洛永和小雷招呼一声就走了,后面的人还传来议论声,透出的兴奋劲儿,估计以后这公厕有得忙了!
洛永一直在傻笑,边走边对猪尾巴道:“尾尾尾…巴,我我我们也也玩,下个赶赶那个赶集集我我我…我我们先来霸着。”
猪尾巴一听,立时恼火地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霸你妈!整这些老实农民算什么本事?妈的,洛永,你以后要敢跟他们一样,就别跟我玩了。”
洛永摸着头,一声不吭,脸上透出浓浓的惧意,小雷继续苦着脸道:“早知道我就不下……”
猪尾巴没等他话完就朝他背上一巴掌:“你想死啊,不怕被人听到吗?不许再说这个了,烂在肚子里。”
小雷点点头不敢再说话,猪尾巴道:“好像刚才有你哥在?”
小雷道:“是啊,他最没用了,人家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一个憨贼!”付雷的哥哥叫付云,跟猪肝同龄,不过猪肝一向不理会他,付云就像一块膏药粘着猪肝儿,估计这次来参加霸公厕就是为了讨好猪肝。
三人走到供销社院坝里,吴疯子也在人群中,看着猪尾巴三人走过来,他冲猪尾巴招招手:“自强,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猪尾巴赶紧露出迷死人的微笑:“吴老爷好!”
吴疯子笑道:“自强乖!”一把扯过猪尾巴,小声笑道:“是不是你小子干的?”
猪尾巴满脸迷惑地看着他道:“什么我干的?”
吴疯子贼笑着指指供销社:“放巴豆!”
猪尾巴笑道:“不是我。”
“那是谁?唉呀,你尽管给我说,我早就看不顺罗四眼儿了,谁放的巴豆,就是我的恩人,嘿嘿。”
猪尾巴依然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尾巴!”吴飞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看到小雷也在,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猪尾巴冲他挤挤眼,吴飞马上就明白了,冲吴疯子笑嘻嘻地说道:“尊敬的吴老爷好!”
吴疯子骂道:“小狗日的,你看看你那花猫脸,又跟谁干架了?你早晚是吴家的报应,滚一边去。”吴飞论起辈份是吴疯子的孙子辈儿,他平时最喜欢这个疯疯癫癫的老爷。
“老爷你别骂我,等我长大了给你打酒喝!”
吴疯子笑眯了眼:“嗯嗯,这还像句人话!你们四个说说吧,这巴豆到底是谁整的。猪尾巴不准说话,洛永你来说。”
洛永听到问他,一下就急了,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吴疯子急忙摇手道:“算了算了,不问你……小雷,你来说!”
小雷惊惶地看了猪尾巴一眼,警惕地摇摇头,吴疯子嘿嘿笑道:“快滚吧,四个小坏蛋,哈哈,今天老疯子高兴!”
四人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得没了踪影,回到草蓬的时候,吴飞听完公厕里发生的事,也开始大骂猪脑壳,猪尾巴摆手道:“你昨晚为什么打小雷?”
吴飞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我今天就是让小雷打还的,不过……我的脸也被他抓烂了,你们看嘛。”
三人早看到了吴飞脸上的血痕,小雷有些不好意思,猪尾巴道:“昨晚你们打架后,小雷又跑下放巴豆了,吴飞,昨天我就跟你说别整了,你非整,这下惹事了吧?”
吴飞一脸感动地看着小雷:“雷哥,你整我一拳!来来来,别客气,你是真正的汉子,来整我一拳,打脸打脸!”
小雷被吴飞强行拉着手往他脸上凑去,猪尾巴笑道:“别闹了,小雷早就不生你气了。这事儿你谁也不能说,就我们四人知道,谁他妈要是说了,谁就是**母狗养的!”
洛永和吴飞重重地点了下头,猪尾巴道:“还有,咱们谁也不能去霸厕所,谁去了也是**母狗养的。”
吴飞突然叫道:“对了,猪尾巴,我来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你大哥跟几个人在玩钓人。”
三人一齐看向他,吴飞得意地说:“不明白吧?你哥他们用钓鱼丝粘在十块的票子,然后扔在街上,蹲得远远的,只要有人捡,他们就扯鱼线,那线儿是白的,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有个家伙真是笨到了极点,捡钱一直捡到你哥他们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哈哈哈……”
猪尾巴气得小脸煞白,他从懂事的时候就跟猪脑壳不合,想不到这个当大哥的竟然干出这等事来,吴飞还在哈哈大笑,却发现猪尾巴脸色不对,一下子有些尴尬,讪讪地说:“尾巴,你也别生气,他们没什么歹意,就是玩玩嘛。”
猪尾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是猪脑壳干的事情,都让他厌恶,虽然同是亲兄弟,他觉得跟猪肝亲近些,猪脑壳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条毛毛虫,恨不得跳上去狠狠地踩个稀烂。猪尾巴心里气恨道:“反正你们不能跟他乱来,不然别怪我翻脸。好了,回家吃饭吧。”
五花肉刚把菜摆好,猪尾巴就进屋了,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提不起半分食欲,菜相当不错,鸡蛋炒番茄,蒸腊肠,豆腐白菜汤,素炒花菜,还有一个回锅肉,大都是猪尾巴爱吃的,可惜猪脑壳的形象完全破坏了眼前的美食。
“猪脑壳,你真不是东西!”猪尾巴挑衅地看着猪脑壳,后者眼都不搭他一下,脸上厚厚的肥肉纹丝不动,猪尾巴眯着眼睛,他很想看穿这些肥肉后边到底是什么东西,猪脑壳很自然地拿碗盛饭,捉起一对筷子,轻轻地在桌上抵了一下,夺地一响,然后伸手夹菜,好像猪尾巴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猪尾巴不动神色地站了起来,看了眼正在收拾善后的五花肉,老爸猪大肠肯定还在街上卖肉,他悄悄地凑到猪脑壳的耳边道:“你的JB比我还小!就像颗小蚕豆,可怜……”
猪脑壳脸上的肥肉抖动几下,眼里突然发出一种暴烈的光,狠狠地盯着猪尾巴,就像一条发狂的狗,正准备扑上狂咬,猪尾巴依然笑咪咪,指指五花肉的背影,然后得意万分地坐在猪脑壳对面,桌上的菜好香!
他今天是试着这么说,看看猪脑壳会不会有反应,因为每次上厕所的时候,猪脑壳都很怪异,小便总要找个有护栏的地方,生怕别人看到,下河洗澡的时候坚决要穿大裤子,并且整死不会当着别人换下湿裤,猪尾巴是无意中看到大便的猪脑壳,当时眼睛随意瞟了一下,猪脑壳就用手挡在前边,不过猪尾巴还是看到了那深藏在肥肉中的小不点儿,当时还觉得好笑,这玩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就是用来撒尿么?想不到今天这么一说,猪脑壳终于变色发怒了!
猪尾巴伸出无名指,作出撒尿甩**的动作,冲猪脑壳连续甩了几下,一脸的鄙夷!猪脑壳鼻息咻咻地瞪着猪尾巴,嘴角抽动,露出微带黄色的牙齿,那样子像极了一头野兽。猪尾巴摇摇头道:“小豆豆……别胡闹!快吃饭哦!”说完用鼻音哼着我们的祖国是花园,愉快无比地夹菜,开始风卷残云。
猪脑壳恨恨地瞪了面前的弟弟足有两分钟,直到五花肉坐下来,才收回吃人般的目光,五花肉看着这两兄弟,对猪脑壳道:“怎么了?”
猪尾巴赶紧笑道:“没事的,妈,大哥长了颗小豆豆,他害怕所以心情不好。”猪脑壳脸都胀成了猪肝色,想发火可又害怕母亲,五花肉大感奇怪:“什么小豆豆?不会是长疮吧,猪脑壳,来给妈看看。”
猪脑壳刚要分辩,猪尾巴抢着道:“是啊,大哥,你快给妈看看,那腿窝子里长豆豆,万一是什么羊儿疮就不得了,听说要开刀的。”
猪脑壳闷声闷气地说:“妈,别听他乱说,没有生疮,猪尾巴哄你的。”
猪尾巴笑道:“大哥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不好意思,妈,吃饭了,别管他!”
五花肉毕竟不放心,放下碗对猪脑壳道:“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猪脑壳听到这话,红晕的脸一下就煞白不已,急忙跳起来道:“不不不,真的没有,我怎么敢骗你!妈,我求你了,吃饭吧,真的是猪尾巴乱说……”转头对猪尾巴骂道:“你这个小狗……家伙,没事吃你的饭,乱说什么?我哪有长什么豆豆!”
猪尾巴笑嘻嘻地说:“大哥,怕什么,妈妈要看给她看看嘛,呵呵……老妈,你看大哥像不像个女孩儿,脸红呢。”
五花肉也笑道:“这么大个男人害羞什么呀,算了,快吃饭,我还要去换你爸回家呢,猪脑壳吃完饭就把碗洗了,猪尾巴有没有作业?”
猪尾巴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要去吴老爷家,以后每天中午都要去。”
五花肉道:“干什么去?”
猪尾巴嘴里塞满饭,顺口道:“去学武。”
五花肉道:“学舞?学跳舞吗?”
猪尾巴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急忙道:“是跟吴老爷学语文呢,他可是老秀才,比我们的语文老师厉害多了。”
猪脑壳很暧昧地看看自己的弟弟,五花肉“哦”地一声道:“好是好,就是怕他疯疯癫癫的教不了什么。”
猪尾巴笑道:“那我就不去了,找洛永他们玩去。”
五花肉急道:“不准!说好了就要去,哼,将来你要是读不出书来,老娘就扒了你的皮!好了,吃饭!”
吃完饭,猪尾巴先五花肉一步出门儿,他还真有点怕老妈走了,猪脑壳突然发难收拾人,嘿嘿,那身肥肉压在身上可不是好受的。猪脑壳看着蹦蹦跳跳的背影,眼里散发出一种少见的冷漠。
第十三章 武学
棉花匠正躺在院里抽水烟筒,不时抽出呼噜噜的响声,猪尾巴进去后冲棉花匠恭声道:“师傅好,我来了。”
棉花匠笑道:“来了啊,好,搬条凳子过来坐,今天我只给你讲一些东西,咱们不动手。”
猪尾巴放下身上的书包,寻了条小木凳坐到棉花匠身旁,左右看看,没发现吴疯子,嘴里很随意地问道:“师傅,吴老爷不在家?”
棉花匠道:“他不能在这儿,呵呵,这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第一条,以后我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地告诉别人,这点一定要记住了!”
“为什么呢?”
棉花匠耐心地说:“因为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如果坏人偷学了去做了什么坏事怎么办?”
猪尾巴张着嘴,脑子里幻想出如果坏人有那手厉害功夫,就可以乱打人杀人伤人,比如猪脑壳学会了会干什么坏事呢?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傅!”
棉花匠呼噜噜地又抽了大口水烟,才对他说道:“那天你看了我用肚子喝水有什么想法?”
猪尾巴想了想道:“肚脐眼儿没有洞,不知道那水是怎么喝进去的,我想是不是师傅把水蒸发了……就像烧开水一样?”
棉花匠高兴地看着他道:“呵呵,你能想到水蒸汽已经很难得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跟你想的略有不同,嗯,师傅问你,这世上最厉害的东西是什么?”
猪尾巴道:“原子弹!”
棉花匠摇头道:“最厉害的是人,原子弹也是人造出来的对不对?”
猪尾巴笑道:“师傅说得对!”
棉花匠笑道:“你现在还小,很多知识都没学到,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师傅要跟你说的是,这世上还有比人更厉害的东西,那就是自然灾难,知道什么是自然灾难吗?”
猪尾巴转着眼睛想了想道:“是不是洪水啊暴风什么的?”
棉花匠大笑道:“孺了可教!你看看水……平常是最柔和的东西,可以变化成各种各样,水无形就是说水没有任何形状,也可以是任何形状,一碗水可以解渴,一条河可以灌田,一条江可以养鱼虾,而所有的水汇成大海,你想想,无边无际的,除了水还是水,是不是最厉害的?”
猪尾巴眼里透出憧憬,想像着大海的形状,棉花匠继续说道:“平时的一条小溪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可是一旦山洪暴发就能毁灭一切,还有飓风,还有雷电,这些自然的灾难才是最可怕的,师傅想要教给你的功夫,就是让你的身体变成大海,汇聚起所有的水,无所不能,你明白吗?”
猪尾巴很肯定地摇头道:“不明白!”
棉花匠看着猪尾巴的小脸,无比怜爱的地说:“你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肉,我们每个人身上除了水,不过几斤东西,人的身体内基本上靠水来养活,呵呵,也就是要通过一些办法把身上的水分调动起来,发挥功效,你现血管里流的就是一条小溪,通过练习,你就能变成山洪,然后一步步地练成大海。这就是我们清龙气劲的基础,以气化水,水至柔,水至刚,水无形,变化万千,上善若水,塑本清源,万流归宗,海纳百川。”
猪尾巴听着他背的东西,心里隐隐的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理解,棉花匠耐心地说:“你先不用理解,把我刚才说的记牢就行了,你只要明白一点,从今后要把自己当成一滴水,你就是一滴水,然后慢慢变化为一股水,一河水,一江水,呵呵,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阻难水?”
猪尾巴想想,突然道:“大山大石块!”
棉花匠摇头道:“能阻住一时,可是水还是会不断地海起来,你再高的山,再大的石头也堵不住。”
猪尾巴道:“师傅说得对,水可以无孔不入,我明白了,以后我就是一滴水。”
棉花匠慢慢地端起身旁的茶杯,倾斜着倒往手心,那茶水就像一条细线般的注入到掌心中,但却凝住了一般,不会渗漏,反而隐入掌心中,一点点地消失,只在皮肤上留下一点茶色。
猪尾巴再次惊奇地看着棉花匠,这位师傅简直是神人一个了,不但可以用肚脐喝水,还能用掌心喝水。“师傅你这个就是……就是清龙气劲,就是就是要教我的吗?”激动的猪尾巴说话有些口吃。
棉花匠笑着点点头道:“是的,不过你要记住,我跟你说的自己是一滴水,只是想像的,意象中的水,而不是实际上的水,如果是实际上的水,呵呵,咱们每个人身上顶多也就几十斤水,几十斤水能干什么?什么也干不了!而意象上的水就不同了,你可以让意象变成大海,变成巨Lang,消灭所有的一切。”
猪尾巴兴奋地说道:“那样的话威力就会很大很大了!师傅你说的我懂了一些,那要怎么样才能办到呢?”
棉花匠笑道:“不急,我们慢慢来,首先我要先教你一段口诀,你要一字不漏地全部背下,今天的功课就是这个,我当年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能背了,看看你能不能超过师傅。”
当下棉花匠张口背出一段极为绕口的古文,全部是四字一句,四十句,共有四四一百六十字,可令人惊奇的是,猪尾巴只跟着背了两遍就一字不差地记下了!棉花匠惊叹之余也无比兴奋,总算没有看错人,此子只要肯下苦功,清龙门必将重放光芒,到时也算对得起师门了。
棉花匠没料到猪尾巴背得这么快,计划有变,当下只好提前教他运行气功的呼吸之法,教完后看看时间刚好,猪尾巴依依不舍地离去,边走脑子里全是这样水,那样水,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游泳,以后我要是变成了水,还怕会淹死么?正想得开心,背上被人啪地打了一下,猪尾巴惊得小跳起来,杨玉烟咯咯地娇笑不已。
“猪尾巴,你在想什么呢?”
猪尾巴笑道:“我在想水啊。”
杨玉烟好奇地看着他:“水有什么好想的?你口渴?我这儿带有水壶,要不要喝点?”
猪尾巴摇头道:“不要,我不口渴,我在想能不能不用嘴巴喝水,呵呵。”
杨玉烟白了他一眼:“你有毛病啊,不用嘴巴喝水怎么行?好了,快走吧,快上课了。”
猪尾巴心道:不用嘴巴哪儿都能喝水……唔,不知道师傅能不能用屁眼喝水……
猪尾巴上课的时候一直在想着水,今天棉花匠继杨少华后,打开了他的又一个未知世界,也激起了他的另一种求知欲,原来人可以这样生存!就像水一样,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可以变化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