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脱贫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乐事,怎么我觉得这样苦啊!玉烟,我到客厅去睡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朱自强被人灌得半清醒半糊涂,偏偏新婚之夜杨玉烟又脱得一丝不挂,不仅如此,还一直握着朱自强的凶器,还要朱自强抱着她,稍一松手,立马就撒娇耍赖。
朱自强总算体会到了人生最大的痛苦,洞房花烛夜,饥渴难耐时,有美在怀,就是不能动,一切为了腹中的孩子,小心为上!
杨玉烟半睡半醒中咕哝:“不嘛,人家就要你抱着睡!不要动嘛……自强,我肚子不舒服,你帮我揉揉。”
朱自强的脸都快要皱成苦瓜了:“好好,我揉,唉,宁叫我吃苦受罪,也不让你难受……可是我真的快爆炸了……”
新婚之夜,就这么醒醒睡睡地渡过,朱自强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脸色憔悴,动着心思赶紧走人!可婚假是七天,接下来的这几天晚上怎么办才好?
吃过早饭后,朱自强趁着杨玉烟午睡的空闲,急忙给管中昆打电话,声音开始很小,突然吼道:“什么!你们怎么干的?被打伤几个?他们不搬就慢慢做工作,加强政治宣传……没还手?只是挨打?好,好,你好好地安抚他们,我马上赶回去!”
杨玉烟被他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走出房间:“怎么了?”
杨少华也从书房里钻了出来,玉虎被洛永带着去动物园玩了,玉烟妈妈还在医院里照顾猪肝的老婆,家里就他们三人,朱自强表情严肃地说:“搬迁小组的工作人员被村民打了,事态有点严重,我得赶去处理一下,千万不能让他们闹出乱子来。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万一被人告上去,就会影响到田园的发展。”
杨少华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你赶紧去吧,要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不能把事态扩大了……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损害到他们的利益?”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还不清楚!玉烟……”
杨少华转身进了书房,杨玉烟嘟着嘴:“工作,工作,昨天才结婚,今天就要去了!唉……你去吧。”
朱自强搂抱着一脸委屈的妻子,心里暗笑,要不是你晚上让我活罪,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乖哦,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等一切都上路了,我就把事情交给下边人做。我不在你身边,要注意身子,晚上别太累了,钱是挣不完的!”朱自强凑在杨玉烟的耳边轻声叮嘱。
给洛永打了个电话,杨玉烟已经开始帮他收拾衣服,朱自强看着昨天才挂上的结婚照,心里突如其来的觉得迷茫。
等洛永带着杨玉虎进门后,朱自强哄着玉虎进书房玩,洛永提上他的东西,两人悄悄地下楼了。
“自强,我碰啊碰到了李李……碧叶!”
朱自强坐在副驾位上,瞅瞅洛永:“怎么说来着?”
洛永扯了几下嘴角,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就鼓起来:“那个……”朱自强赶紧摆手道:“至于这么激动吗?先别说,等等!我算是怕了你,别急啊,慢慢来。”
洛永憨笑几声,看看朱自强,又转头全神贯注地开车,这一来反而说话利索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晓得,她记了你跟我的手机号,说以后好搭顺风车,我问她男朋友呢,她说……吹了!她说寒假的时候去田园找我,我说要得。完了。”
朱自强看着一脸认真的洛永,脸上怪异无比地扭曲着:“完了?”
“完了……她说她要去找我!”
朱自强拍拍他的肩膀:“嗯,有美女找你了,好事!”
洛永嘿嘿傻笑道:“其实呐……她哪里是找我哟!醉翁之意不在酒嗦。”
朱自强点头道:“看不出来啊,你啥时候学会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用得很恰当嘛,那你说她什么意思?”
“找你!”说完眼睛瞪起来:“自强,把她日喽!我支持你!”
朱自强全身一僵,这句话好熟悉?脑子里闪过李碧叶在小树林里的样子,时间过得好快,七八年了!那时的李碧叶,纯纯的,脸红红的,眼睛水灵灵的,那时说过一句“我想**,”至今还言犹在耳,昨晚的李碧叶好漂亮,全场仅次于新娘杨玉烟,一身白色的套装,头发挽起来的样子特别妩媚。
朱自强点点头道:“值得商榷!”
洛永问道:“伤雀?锤子哟!只会伤她,哪点会伤雀?”
朱自强苦笑不已,指着前方道:“注意!有母牛闯红灯!”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一日,五粮液菜籽沟酒厂正式建成投产,先期推出一大系列,四个品牌,分别是五子酒、五子液、登科酒、五田醇。其中五子酒和五子液荣获省级优秀白酒奖,定价八十八元,六十八元,登酒和五田醇定价五十五元。中厂村小学以上文化的七十一名中青年男女正式成为酒厂员工,在酒厂建设期间,五粮液集团相继派出八位高级技工进驻新厂,专门对这批泥腿子进行了培训。
相继开工建设的酒厂生活区也完成了主体工程,养猪场和鱼塘在刘德生的建议下,重新选址在中厂下游区,离村子大约两公里。除了正式的七十一名员工外,酒厂又临时选用了几十名小工,这些都是靠劳力吃饭的文盲。其余的人则分别进入养猪场、鱼塘、粮食种植、天麻种植、人工林区,靠近中寨村以上的山区,除了天麻种植外,全部封山育林,由田园乡林业站聘用了三十位苗人充当护林员。
中厂村的农业经济发展在菜籽沟酒厂的带动下,飞快发展起来,进入酒厂的人没有工资可拿,按照村委会制定的章程,所有适龄村民都将分配到不同的工作岗位,每家每户只有分红一项,没有额外的工资可领,开始村民们还有些想不通,我干活了还不给钱?凭什么?
后来由乡政府牵头,村委会召开的村务大会上,朱自强上台第一句就是:“你们的都当老板了,哪还能要工资?”不等下边的人反应过,就开始慢慢地说:“这工资给你,相当于左手递过去,右手收回来。酒厂、养猪场、鱼塘、粮产地、天麻地、人工林,还有以后的牛羊放牧,所有的产业都有你们的股份,我说大老板们,这思想要转过弯来啊,你们在哪里见过有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
下边的村民们哄然大笑,朱自强等他们笑过后,接着说:“以前啊大家是看天吃饭,地里刨出多少就算多少,谁也说不准,但是!大家都算过账吧?中厂村,地多点好点的人家,一年能多少钱?两千还是三千?咱们全村676户人,我这么给大家计算吧,单是菜籽沟酒厂,前三年的分红中,拿一半归还乡财政,大家平分另一半,一年下来,刘厂长打过算盘,每户人能分到1500左右,以后咱们菜籽沟的白酒畅销国内外的时候,再搞扩建,等还掉前期建厂资金,满打满算,每年每户可以分到3500左右,加上养猪养鱼养牛羊的,不少于五千了。粮食生产出来大家平分,不够的再买,这样下来,三年过后,你们一个个都是万元户。”
这次大会开过后,中厂的村民仿佛一夜间就提起了精神,个个喜笑颜开,逢人打招呼时,后边都加个“万元”,姓陈的就叫陈万元,姓张的就叫张万元,干劲被激发出来后,一边憧憬着变成万元户,一边努力工作。
朱自强又向县教委要了五名刚刚毕业的师范学生前往中厂村完小任教,同时加快步骤申请建设田园中学,县委经过讨论后,认为田园将来的建设需要大量人才,建设田园中学已经迫在眉睫,同意建设田园中学。
河西村和田园坝村的公路开通后,乡政府开始逐渐转移重点,中厂村已经上了轨道,按朱自强提出的建设规划,第一年建设中厂,使中厂成为示范中的示范,第二年发展田坝、河西、田园三村,带动整个田园农业经济飞速发展。这套以农业加工企业为龙头的发展模式,通过中厂的成功例子,在河西、田坝相继铺开,河西材以粉丝厂、淀粉厂、饲料厂为龙头,带动洋芋、红薯、磨芋种植,以及家畜养殖,同时以小型手工编织为辅,解决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而田坝则以电站建设为主,发展天麻研发加工、保健药品生产等,辅以养鸡、养鸭场,水稻种植等。
中厂的发展速度让所有**吃一惊,到一九九七年初,田园乡政府不得不把其他几个村的人搬迁一部分前往中厂,因为中厂兼并了上寨、中寨后,与苗家制药厂合作的名贵药材种植项目已经没有人员可用。必须从其他村搬迁一部农民进驻中厂,这样就以中寨为第二个村为中心,开始了药材种植基地的建设。
从开始田园发展规划的那天起,朱自强就一直在摸索一套适合田园发展的模式,通过不断的修改、调整,慢慢地形成了一套实用有效的山区经济发展模式,但是不论成绩如何斐然,这一切都需要资金支持,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不然光凭自身的财政实力,像田园这样的乡镇,没有个十年八年,休想达到这种水平,而周期这么长,农民的信任度会有这么高吗?
现在朱自强手里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些钱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就等九七年底,看财政数字。当然菜籽沟酒厂的表现非常抢眼,五子酒系列在市场上大获好评,有五粮液强大的销售渠道,菜籽沟酒厂只有开足马力搞生产的命,不怕卖不出去,只怕不够卖!
中厂养猪场的第一批110头生猪出栏后,朱自强指示中厂村委会开始中厂的第一次半分分红,全村676户人家,每户分到了1800元,朱自强明白,对于农民来说,只有钱进入了腰包才是最实在的,否则无论说得再好听,描述得再美好,他们对你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果然,分到钱后的中厂村民,就像吃了兴奋剂般,除了上学的孩子,在家养老没事干的老人们,所中有劳动力以最大的热情扑到了工作中,养猪场里聘请来的几个人被这些热情的农民搞得手足无措,没说的,个个都要求讲课,怎么才能把一头仔猪,经过六个月时间,养到二百斤?
现在已经可以想象得出来,到年底的时候中厂村人将完全甩掉贫穷的帽子,因为到了年底,秋收过后,中厂村的粮食收入,除了上激国家以外,全村的人将免费获得自己的一份口粮,不要钱的。粮食有了,钱有了,温饱解决了,致富,已经不是一个口号。
寒假期间,李碧叶果然到了田园,可她前脚才到,朱自强后脚马上就去县里、市里、省城出差,躲得踪影全失,李碧叶恨得暗自咬牙,可这也没有办法,人都找不到你再怎么撒气也不顶用。
倒是管中昆热情地招待了一番,带着李碧叶四处转了一圈,把李碧叶看得目瞪口呆,不到两年的时间啊,朱自强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
到九七年中,已经是县委常委,享受副处级待遇的朱自强与乡里的领导成员再次协商,形成决定,并上报县委、县政府通过:田园乡所辖九个自然村改成四个行政村(田园村、中厂村、河西村、田坝村)其中最大的中厂村兼并了四个自然村,加上本身的行政编制,中厂一个村子就划掉了田园一半的区域。
第128章 考察
田园村则成为了全乡的政治经济中心,经过乡政府调整,田园乡街子继县城之后,成为全县第二个百日场,乡街子天天赶集,加速了农村农产品与日用品市场的快速发展,田村的集市每天都有两头猪上市,鸡、鸭、鱼,还有各种时令蔬菜,不断丰富了当地人的菜篮子,从这些可以看出田园农民的生活开始逐步改善.
与田园乡政府合作的各大企业相继在田园集市成立了办事处、修建办公楼等,加上已经建成的园丁园,紧挨着田园乡政府大楼连成一片,田园乡中学将在田园乡政府后边的半山上开工,这一片开始慢慢地成为田园中心。
九七年五月四日,杨玉烟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朱茵。按家里的传统,女儿可以不用字辈,所以取了个单名。朱自强表面不说什么,但心里有些失落,他和玉烟是双职工,计划生育规定只能生一胎。想要儿子的话,除非两人都不要工作了。杨玉烟倒是对女儿喜欢得不行。
照顾了杨玉烟一个星期,他又飞快地赶回田园。整个田园建设已经进入到高速发展时期,各种建设所产生的矛盾和问题他都必须亲自解决。现在的朱自强在田园乡的威信极高,这种威信已经深入人心,当然起到宣传作用的还是那些风水先生们,从他们口中宣传出去的朱自强,已经跟天上的星星挂钩。
田园乡所有建设工程总计在千万元左右,可是在管中昆接近于恶毒的监督下,不论哪一项工程都没有发生吃拿卡要现象。各类会计账目虽然没有精确到分毫不差的地步,但基本上没有超出一元的出入。管中昆采取了付雷的方法,每个工程所需的材料都有专人负责,敢在中间拿回扣的不是没有,比如河西淀粉厂的负责人在采购设备的时候就跟对方业务员暗中勾结,但是很快被监督员发现,按照付雷的作法,同一型号的产品,最少要有五家作为对比,最后筛选价低质优的厂家。
淀粉厂是朱自强拿来开刀的对象,处理结果是开除公职,保留党籍,这人一直负责淀粉厂的建设工作,能力比较强,经过朱明军的考虑,还是保留他在淀粉厂的工作,但是不再担任厂长,反过来由监督员当厂长,他去当监督员。由他所签订的合同无效,一分钱没到手不说,工作丢了,还落下个骂名。
在这次事件中,朱自强唱白脸,管中昆唱黑脸,而朱明军理所当然地扮起了红脸,三人间的合作越来越默契,特别是最后由管中昆出主意,让那位受处理的厂长去担任监督员时,连朱自强都暗自摇头,骂姓管的不是人!经过这件事后,田园三大巨头把田园乡政府这架行政机器操纵得井井有条,效率越来越高。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建党节,市委组织部考察组悄悄地来到了功勋县,在县里呆了两天,跟县委书记和县委组织部的人进行谈话后,飞快进驻田园乡,而这一行动,除了县里的组织部长和县委书马达外,无人知晓。
马达也按考察组的要求,把朱自强安排去省委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谁也不知道考察组在田园乡的结果如何,而当事人朱自强在考察组进入田园的当天就获得了消息,老杨给他电话。
朱自强在心里暗骂上边的人不地道,眼看着果子熟了,一个个就像饿极的狼一样盯着田园这块肥肉,妈的,现在哪怕是个日龙包到田园任职,也能立马混个“优秀”的考评!这不是明显有人使坏吗?
朱自强在省城开会的这两天,再次被白武揪住,他现在太清楚白武和刘学境两人间的隔阂,参杂其中,无疑找死。就拿曲高来说吧,赵大为绝对是白武安排下去的,苏联前脚一走,乐国庆从市政府搬到市委,从市长变成了书记,乐国庆是刘学境的人,从平衡的角度看,赵大为到曲高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仅凭白武一个人是无法跟刘学境对抗的,因为朱自强从李子腾嘴里了解到,刘学境的父亲是延安保育园出来的人,文革时期病死。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呻吟一句:***争啊。
怪不得刘学境在部队里干得好好的,竟然转到地方工作,而且还能担当一方大员。这要是没有强硬的背景,怎么可能升得如此快?按惯例,军人转地方干部,首先是在军职的基础上下调一级,任副职,再学习三年,能直接转业当正职的部级干部,很少,除非在地方上干了十年八年,不然,你想从军队平级过来,那是不可能的。像刘学境这样,短短四年,已经坐稳了省长大位的人,纵观全国也不超过五个。
面对白武的时候,朱自强还能勉强应付,毕竟白武喜欢经济控制,朱自强可以看透他的部分心意。不像刘学境那样,在个人作风上铁板一块,说话做事,都是标准的党员作风,严于律己。而且刘学境这个人的政治眼光,政治手段都非同一般,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当成苍蝇,一巴掌拍死。
白武还是那么瘦,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冷漠:“自强,听说这两年在乡里干得不赖,怎么样?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有没有考虑好?”
朱自强最怕的就是这个话题,刘学境不会像白武这么直接,刘学境说话比较含蓄,听起来也要舒服得多。
朱自强从来没有想过在两人间左右逢源,他知道这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的事。这一点,李子腾的提醒很重要“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在白武和刘学境之间,朱自强更看好刘学境,但是,刘学境在白武的面前绝对讨不了好,就算白武被刘学境踩死,那么刘学境也要被泼得一身脏水。现在两人都是省委常委,省委书记基本上被两人架空,内部消息称,这位书记讲究形象、喜欢享受生活,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打打保龄球,参加工商界的高档聚会,出国考察旅游,对于吃穿一道,很是讲究,非欧美名牌不穿,非美食不吃。
朱自强一本正经地看着白武,语调诚恳:“白省长,田园的建设完全是在省委、省政府以及市县两级领导的关心支持帮助下,才能取得这点微不足道的成绩……”见白武不为所动,朱自强明白,在这人面前不能继续打太极了,“这个……前年书记大人的那个亲戚,在田园开发鲜花种植,那时您还没来,唉,说起这事儿,我可是伤透了脑筋,轻不行,重不得,这快两年了,那几亩鲜花实验地现在还没搞出成绩来,人家竟然要我把资金吐出来,说是另找地方。”
白武听得眉头直皱:“还有这种事儿?那你打算怎么办?”
朱自强苦笑道:“鼻子大了压着嘴,我能怎么办?只有推得一干二净,反正那笔资金没说明是搞鲜花开发的,我已经投在了别的项目上。”
白武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压根就不想搞什么鲜花,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给你透露个消息,书记马上要调走了,你就继续拖,等他一走,他那亲戚也拿你没办法。再说了,他总不能跟你一个小乡官过不去吧。”
朱自强好奇地问道:“调哪儿?”
白武道:“国家电力公司。”
朱自强暗暗想道,这省委书记的职务肯定是落在了刘学境的身上,那么白武也将很快把副字去掉,如此一来,这个争斗,又升级了!
“恭喜您,马上就要把副字去了。”
白武摇摇头道:“说正事儿,你在下边呆了两年,差不多上省里了,再说玉烟也在省里,新婚夫妻,又有小孩,两地分居不是好事。”
朱自强试探着问:“我上来干什么?”
白武两只手抱在腹上,低着头说:“春江已经申请到了九九年世界园艺博览会的主办权,省里要专门成立一个筹备领导组,你到办公室任职,再说你在下边有两年的建设经验,正好可以趁热发挥。苏联也是这个意思。”
朱自强愣得不知所以,看来白武这次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他表忠心。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朱自强忍不住干咳一声:“省长大人,你是不是在骂我狗坐轿子,不识抬举?”
白武眨了下眼,然后显得很温和地笑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你到省里来工作?难道地球离了你朱自强就不转了吗?呵呵,我知道你的难处,换了我在你的角度,也会有这方面的担心,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呐。你巴不得远远躲着,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朱自强心里闪过一阵怒火,老子宁肯在一个几万人的乡里做点实在事,也不耐烦给你当奴才使唤,妈的,怪不得一个个往彩云跑,原来是为了世博会,国家拨了十亿的建设资金,来参展的国家不会少于三十个吧?这又是多少钱?还有全国的其他大城市,嘿嘿,想把老子当算盘珠子拨,门都没有!
心里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可脸上的微笑越发富有感染力:“武哥,独善其身,不如皆大欢喜,这个道理我懂,我二哥的事情承蒙你照顾,小弟一直铭记于心,不敢时刻忘怀,昨天他还跟我说过想回曲高,在春江,他过得不快乐,我当时还骂他不知好歹呢,你看,才一天的时间,我就成了不知好歹的人。呵呵,咱们认识五年了,这些年以来,你对我们兄弟的恩情……”
白武摆摆手道:“好了,自强,你的意思我明白。这样吧,让猪肝把手里的东西交完,我会让人去接手,他想回去就回去,你不想上来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跟你实说吧,要不是我姐夫,我真不想再跟你谈。”
朱自强站起来,很有礼貌地说:“那我先走了。”
看着朱自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白武脸色苍白地骂了句“不识抬举!”朱自强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后,表情突然变得无比阴狠,嘴角咧了几下,步子不停,继续走人。
谁知道前脚才出门,手机马上就响了起来,一看就是刘学境办公室打过来的,朱自强暗骂:**先人,全部拢到一起整啥子!
刘学境的秘书带着讨好的口吻:“小朱吗?刘省长叫你来一趟。”
刘学境依然笑容满面,但是比以前多了一份从容和自信,以前的矜持和谦虚早已无影无踪,看上去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的确,从军队里转职,能在这么短时间迅速站稳脚跟,并且把一个省级城市在四年时间内建成国内一流的旅游城市,这种政绩可不是一般人能取得的,那些地方上的优秀干部也未必能在短期内取得成功。
“自强啊,最近怎么样?”
朱自强刚刚在白武那儿遭受一番打击,此时情绪还处在低谷中,闻言依然笑容满面地说:“刘省长……”
“老哥!”
朱自强摇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我有幸跟你成为同学同室,但是你现在主管一省政务,私底下我还能称呼你一声老哥,呵呵,明面上,省长的威信还是要维持,再不能这样兄弟相称了。”
刘学境笑道:“行,行……”顿了顿,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世博园需要人,你来吧。”
朱自强摇摇头:“刘省长,我能不能去省纪委?”
刘学境呆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忍不住重重地拍了朱自强几下:“好小子,真有你的!说说你的想法?”
朱自强道:“我今年才23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华,这么白白嫩嫩的时候,不去干点实事,有些对不住自己。说实话,我宁肯凭自己的力量造福一乡一县,也不愿意去抓几个贪污千万的干部,抓了又如何?赃款能弥补损失吗?老百姓的苦日子能变好吗?刘省长,我不是不识抬举,在你面前讲什么原则,谈什么党性,那是假话!万事凭良心,有句话,我觉得很适合领导干部。”
刘学境好奇地看着朱自强:“什么话?”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干事就要犯错,多干多错,少干少错,不干就没错!那工作究竟干……还是不干?”
刘学境颇为严肃地说:“自强,你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完全正确。你说的现象我也发现了,确实有那么一些干部,一心想干点为民做主、为民谋福的实事,也因此受到了错误的处理,也有一些干部,害怕丢掉自己的官位而无所作为。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们是一个集体!要把国家建设得繁荣富强,不是单枪匹马就能达成的,也不是谁凭借一己之力能实现的。领导,领导,这不是一个称呼,不是一种身份象征和地位象征,领导是一种责任,一种工作,一种事业,伟大的事业!要当好一名领导人,就要善于体察民情,了解**。为什么我们自称是人民的公仆?仆是什么?古时候的仆人,奴仆。但我们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阶级的仆人,而是人民的公仆。”
朱自强道:“我相信百分之九十的党员干部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我也相信有百分之九十的党员干部,没有把自己的心态摆在人民公仆的位置上。”
刘学境摇头道:“现在国家的精力放在经济发展上,稳定压倒一切,你也明白我让你来的意思,说实话,不是我刘学境要利用你!而是国家需要,人民需要,现在正是发展的关键时期,世博园的工程建设资金足够建设几十、几百个田园,当然,他们不敢弄得太过火,可也不能让他们搞破坏吧?”
朱自强笑道:“刘省长,这事儿你也许判断错了,我估计世博这一块,也就是常规型的违例,传统猫腻。呵呵,咱们彩云什么产业最大?”
刘学境眯着眼睛看看窗外,情不自禁地点头:“是啊,没你的提醒,我差点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转头看向朱自强:“作好准备吧,既然你想呆在下边,我也不勉强你,嗨,有时候觉得你真有点愚蠢,别人嘛,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你倒好,支个冷屁股让人觉得没趣!”
朱自强听到刘学境的话,心情好转,能骂人就是好事儿,笑骂更是好上加好,“我还年青!学校毕业出来才两年,需要积累大量的工作经验,全望大领导们栽培,**都说了,知识青年要到农村去,我这不是为了农业经济献身吗?”
刘学境横了他一眼:“少跟我胡扯!就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我也不瞒你,有些东西不要独吞,见好就收,我刚才跟你说的,做好准备啊,呵呵。”
朱自强眨眨眼睛,一头雾水地问:“省长大老板,提点一下?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刘学境嘿嘿笑道:“你跟我牛吧,蒙吧,装吧!惹我生气的家伙!你看看你那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啧啧,纯洁得就像个不知事的小姑娘!滚了,免得我改主意。”
朱自强搓搓鼻子,一脸糗相:“老哥……”
“省长!”
“是是,省长大老板,再让我呆半年?半年就好!”
刘学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想继续啊?那行,我给国庆打个电话,让他帮你再找个贫困乡,让你过足瘾!”
朱自强立马站起来道:“省长保重!小的告辞!”
第129章 临别
市委组织部检查组一行在田园呆了八天,前后找了十六位同志谈话,具体谈了些什么内容,碍于纪律规定,朱自强没有前去打听.检查组深入到中厂、河西、田坝等地进行观察,了解田园的农业经济建设。
朱自强回来的时候,检查组已经功成身退,乡政府的干部党员们全都意识到,朱自强要走了。
朱自强与管中昆、朱明军二人经过几次讨论,决定加速田园投资,争取把财政上属于田园的资金在九七年底全部用完。谁也不知道来接班的会是谁,按惯例应该是朱明军当书记,管中昆任乡长,可是这一次,从刘学境口中得到的消息,眼红的人可没那么简单。恐怕走的不只是朱自强一人,据几个参与谈话的干部透露,这次组织部一行,没有找管中昆和朱明军谈话,而且所问的事情不止朱自强一人。
三人齐心,马上就开始行动,管中昆进驻河西,本来计划于九八年开始洽谈的砖厂、水泥厂项目,提前开始运作,管中昆用了半个月时间同时与曲高市水泥厂、功勋小河砖厂达成合作协议,并于八月三日同时开工。之前建设的河西淀粉加工厂已经接近尾声,其他几个村的洋芋、磨芋、红薯已经提前两个月签订收购合同,管中昆计算了一下,到八月底,加工厂就算只收到本乡原料进行生产,到年底的四个月生产时间,保守估计,按每日生产五百公斤淀粉,月产量15吨,生产粉条粉丝八百公斤,月产量24吨,田园牌淀粉每包100克,绿色封面,出厂价七毛,每月有五吨是精制小包装,剩余十吨已经与春江市进出口贸易公司签订合同。而粉条粉丝除去精制包装外,也有二十吨属于散装,主要是针对北方食品商进行批发,本地市场零售。这样算下来,除去额外的提炼糖收入,淀粉厂每月的净利润最少二十万,减掉合作方的股利,一年就能挣回本钱,按中厂村的做法,从第一年里开始拿出分红的一半分给村民,两年回本后,淀粉厂再抽红两年,作为其他项目的发展资金,三五年后,整个河西村的发展便不用再向财政伸手,甚至还将成为功勋县的纳税大户!
朱明军主抓田坝,彻底把鲜花基地铲除,换成大棚蔬菜基地,这个构思早就在朱自强的脑里形成,建立鲜花基地初,朱自强就暗授机宜,基本模式按大棚蔬菜建造。如今把鲜花铲去,换一层塑料布,水电齐通,一个实用的蔬菜大棚马上建成;田坝是田园乡最大的天麻种植基地,但前期的天麻试种是在中厂开展的,朱明军下去后从中厂引进试验成功的天麻种,在铺满枯枝烂叶的山头种下,核桃树、花椒树交叉其间,天麻加工厂厂房也同时开工。
摊子铺得很大,朱自强在乡政府坐镇指挥,他们三人现在是跟上级抢时间,在调走之前一定要把发展路子拓宽拓顺,也就是把所有的资金全部投入,这样,继任者就没办法改变既定方向,只得在他的基础上继续发力。
县城出现双排扣西装不到三天,在田园集市随继亮相,县城出现高档皮鞋,次日田园商店立马上柜,功勋至田园的28公里柏油路成了田园经济发展的命脉,也是不断输送发展物资的血管,现在的功田公路比曲功公路还要忙碌,夜里两三点还有货车的轰鸣声,电站、砖厂、水泥厂的建筑材料和机器设备源源不断流向田园。返程的时候从田园拉走菜籽沟曲酒、生猪、水产、蔬菜。
朱自强的办公室里摆着四部电话,中厂、河西、田坝各一部,他自己的办公室电话一部,三部通村电话是专线,在三个村里的专线电话也只能拨打他这里。小雷负责的水口电站第一台机组已经通过安装调试,第二台机组正在进行安装,预计再有一个月时间,水口电站可以正式发电运行。
朱自强走到田园政府办,在这里摆放了一个田园沙盘,是老杨特地请了几个设计院专家制作的。此时正值中午吃饭时间,办公室里没人,朱自强走到沙盘前,将昨晚用泡沫切割的砖厂、水泥厂、蔬菜基地、天麻基地模型,一个个地用胶水粘上。后退两步,两手抱在怀中,盯着沙盘仔细打量。
“唷,朱书记在这里啊。”
朱自强转头,见老杨正咧着大嘴笑,牙缝间还有两块绿色的葱叶,朱自强笑道:“中午吃面条?”
老杨嘿嘿笑道:“新麦子面,干了两大碗,你看,肚皮都整鼓了。朱书记还不吃去?”
朱自强摇摇头道:“早上吃多了,这会儿不饿,老杨过来看看咱们的砖厂和水泥厂。”说完指着刚刚粘上的模型。
老杨低下头,就像看女人洗澡一般,有些夸张地说:“这是你整的?手艺不错!跟专家差不多。好看!”
朱自强有些啼笑皆非:“我说老杨啊,不是让你看模型好坏,你觉得这个规划怎么样?将来会不会造成环境污染?”
老杨咂着嘴说:“这个,我不懂。污不污染的现在也顾不上了,邓老说,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只要能赚银子,污染的事随后再解决。我现在还真想回去当农民,我那几个小子说了,等明年一分红,他们个个都是万元户,听得我心痒!”
朱自强笑道:“那也好办,你不是快退休了吗?到时候去哪个厂挂个职,发挥一下余热,拿点工资也有好处。对了,你两个女儿都回老家了?”
老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嗨,在这里干小工没那边强,我婆娘非要她们回去,两人都进了淀粉厂。”
朱自强不以为意地说:“反正现在到处差人,只要符合政策,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老杨,县畜牧站的人按规定招待,他们要抓面子工程,那是他们的事,只要别给咱们添乱就行了。”
老杨听到朱自强提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娘的,这帮狗日不是人,市里来检查,他们带着人往田园跑,咱们出钱招待也就算了,竟然红口白牙硬说养猪场是在他们的策划下搞起来的,还堂而皇之地说,即将在田园乡发展养鸡养鸭养牛养羊,我日他先人倒九祖!还有农业局的也来争天麻功劳,硬说花椒、核桃种植是他们的项目,一分钱不花,一个人没出,就是他们的了?水电局的不好说,水口电站本来就是他们管,人家也没有当周扒皮的意思。我实在是看不惯这些县局的头头脑脑们,成天除了吃吃喝喝,就会抢功劳!朱书记,你没看到畜牧站的那个站长,硬说你哥是在畜牧站时,跟他是什么好哥们儿,怎么怎么样!太不要*脸了!”
朱自强听到有人竟然用猪脑壳来拉关系,脸色阴沉问道:“他们人在哪儿?”
老杨道:“还在中厂,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招待一律是工作餐,可村委会的几个人过意不去,天天酒肉款待。”
朱自强几步就冲到办公室的电话机前,拨通中厂村委会的电话:“我是朱自强,叫卢富贵接电话。”
等了十几秒钟,电话里传来卢富贵的声音,朱自强开口就骂:“你给我听好喽,接待按乡里的规定办,你们几个村委会的要是敢把这些吃喝费用算在公款里,小心我扒你的皮!别以为你自家掏腰包我就会表扬你,什么牛鬼蛇神来了你都当爷爷伺候?凡是来混吃混喝,装金边充门面的家伙,你给我甩远点,咱们田园乡是靠自己发展起来的,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能帮助咱们!还有,以后谁他妈再跟你说是我朱自强的什么什么关系,你让他直接来找我!”说完不等卢富贵答话,“叭”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老杨在旁边嘿嘿笑道:“就该这样整,这样好,该整,整死狗日些。”
朱自强没好气地骂道:“还有你!别跟我老耍滑头,你是政府办主任,这些事情用得着我亲自出面吗?再有下次,我收拾你!文件都下了两年,你不知道规矩啊?县委书来了也只是三菜一汤,还要交工作餐费。那些人是什么级别?他们下乡是有出差费的,你呆会儿给卢富贵打电话,让他收钱,一顿饭按文件规定的标准收,收不起来我就撤他的职,你跟他说,他要是不好意思收,我就亲自下去收!我就不信刹不住这股吃喝风了!”
老杨小声地嘟哝:“唉,我有毛病,没事说这个干嘛,这下好了,摸着老虎屁股了,唉……唉……都怪卢富贵这个狗日了没出息。”
朱自强懒得再理他,依然盯着沙盘开始谋划,老杨慢吞吞地走过去,提起电话按一下重拨键,慢吞吞地说:“我是老杨,朱书记啊?在在,卢娃儿,不是老子要批评你,你娃真是没骨气,你现在是堂堂中厂村的主任,管着半个乡的土地人口,乡里的文件怎么规定你就怎么执行嘛,朱书记刚才发话了,叫你去向那些狗日的收饭钱,你要是收不来他就亲自下去收,然后撤掉你娃的职,嘿嘿,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朱书记说的。怎么收?自己翻文件看,人家马书记来了都要掏饭钱,他们算什么东西!好了,话已经传到,你赶紧想办法。咋个?还要我跟你娃唱回双簧?好嘛,你把那些人整过来,我这边再给你打!”
朱自强听得有些迷糊,唱哪出啊?老杨嘿嘿笑道:“朱书记,卢娃儿说让我十分钟后再给他重复一遍,他把那些人赚到办公室外,然后把我们的话重复吼一遍给人家听,这样他好收钱。”
朱自强哑然失笑:“耗子有耗子路,猫儿有猫儿路,他的脑壳倒是转得快。行,你过十分钟再给他打一回。一分一厘都是庄户人的血汗钱,不要让他们养成习惯,起码在田园不行。”说完转身走了,扔下老杨独自在那发愣,半天才开口道:“真的要要收钱啊?”
朱自强吃完饭后,独自往田园街上走去,他突然想看看园丁园,那儿落成的时候,他参观过一次,再过一个月就是教师节了,小泪,应该去看看她。
园丁园是按“田”字型建设,正中间就是小泪的雕像,黄铜塑造,看不到小泪的面孔,一头略显零乱的长发垂下,双手展开袖摆宽大,就像一对翅膀,腰肢曲线有些夸张,在她脚下是三个满面惊惶的小孩,只有半截身子露出,紧紧地挤在膝下。
在铜像的下面是一个用大理石雕刻的石墩,把小泪事迹完整地刻画下来,朱自强仔细读过,基本上就是从他写的报告里摘抄出来的。雕像的四周建了四块绿草地,每块地上栽种四棵铁树,中间用小菊花摆出红领巾、鸽子、火炬和太阳图案。整个园丁园没有修建围墙栏栅,全开放式,但非常干净整洁,全乡人都自觉地遵守卫生,每星期由学校的学生前来打扫。
朱自强走到铜像前,整个铜像高两米,再加上一米左右的大理石墩子,站在铜像前必须得仰起脖子,朱自强的两只手叉在裤袋里,抬着头,脑中回映过初识小泪的场景,然后就是那天垮塌的教室,移开顶梁后,展翅欲飞的小泪。
被她救下的三个小孩即将成为小学生,事后三个小家伙把小泪当成妈妈,听说清明节时,在父母的带领下执孝子之礼,前去祭拜。
朱自强站在铜像前,不由自主地说:“小泪,我要走了……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来看你!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是你会不会那样做?我想……我不会那样做,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让人很失望?我也鄙视自己,真的!所以你比我有勇敢,比很多人勇敢!一个伟大的人,首先是个无私的人。小泪,你值得我向你学习!”
说完朱自强往乡政府方向走去,却意外地看到了季明万,对方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两人都顿了一下,朱自强笑着走上去:“老季!”
(后面一章今晚花了五个小时,还是不满意,我用党性保证,小朱同志下一章要离开田园了,所以一定要写个精彩的场面!五千字被推翻重写,大家原谅!)
第130章 调令
季明万看上去没太多变化,被撤去乡长的打击好像已经随着时间淡化了,迎上朱自强主强伸出的手:“朱书记!”
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比较勉强,毕竟这是他第一个政敌,也是第一个手下败将,不论怎么说话都不太恰当,开开玩笑?这让人觉得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亲切友好?又怕太虚伪.
季明万没有让朱自强尴尬,他主动提起话题,这让朱自强暗中松口气,“朱书记要走了?”
朱自强点点头,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还有一段时间吧,要看组织上怎么安排。”
季明万迟疑了一下,气氛顿时僵下来,但是他很快就一脸诚挚地对朱自强说道:“朱书记……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老季,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季指指园子里唯一的石桌石椅:“那儿坐坐?”
朱自强点点头,两人排着走去,对面坐下,老季在整理自己的思维,眼神有些迷茫,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在看雕像:“小泪是个好孩子!舍己救人,一个女孩儿,难得啊!看着这个园子,再看看我们家堂屋,小泪是全田园的,而我弟只是季家的……朱书记,我每天都要到这儿看看小泪,再想想明礼,他们两人都是英雄,可是看看李朝军,人家死了闺女,一样的开加工厂,赶面条,我我……惭愧啊!”
朱自强有点感动,听得出来,这番话即便不完全是真心话,但也说明了季明万的觉悟。可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呢?为什么跟我说?朱自强心思转动,很快就明白过来,略显轻松地笑道:“老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管是小泪和明礼,他们都做出了自己想做的行为,老实说,刚刚我还在问自己,如果我是小泪,会不会像她那样……答案是不会,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他们俩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出于本能!生与死,一念之间,只有本能决定选择,其他的都是扯蛋。所以我就在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小泪的路,明礼的路,都不适合你跟我,咱们曾经在一条路上,可是老季,你的路总要往明礼的路上靠,当初我们也推心置腹过,现在想起来,就像在昨天啊。”
季明万没料到朱自强会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并且说得很真诚,起码表面看起来没有惺惺作态,当下长长地嘘口气:“朱书记,我娘说得对啊,她说,你就不适合当官,就不该捡着自家亲弟弟的帽子充能。唉…我跟你说句交心话,被撤下来的那阵子,我想不通啊,要不是我老娘这番话,我还真醒悟不过来,现在好了,吃得下睡得着,安心!哎呀,现在看着你带领全乡人风风火火搞建设,看着你把一穷二白的山沟沟弄得风生水起,我服啊,真服!老弟你有本事,你是干大事的人,田园要是没有你,就不可能脱贫致富!”
朱自强摆摆手道:“份内之事,身在其位谋其政。好了,不说了,改天到办公室来坐坐,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季明万点点头道:“行!那你忙,我在这儿坐坐。”
朱自强站起身来,想想还是忍不住说:“老季,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走后,帮忙监督后来人,现在这一切不容易,其中……也有你的一份。”说完不等季明万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季明万想要重新回去,朱自强也给了他希望,这就够了。季明万盯着雄鹰的雕像,热泪盈眶地盯着,仿佛眼前不是一座雕像,而是一座金山银山。
***九七年九月二十七日,一大清早的,朱自强就接到马达的电话,刚接起来,马达口气严厉地冲朱自强吼:“你给老子滚上来!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朱自强吓了一跳,最近他一直呆在田园,像盯贼一样盯着田园的几大建设项目,听马达的口气,这事儿可不简单啊,马达从来没跟他冲过老子,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自强急忙给金光庆打电话,可问了好几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愁眉苦脸地叫上洛永,急忙往县城赶去。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朱自强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到底是哪个狗日的又在背后使阴招?把所有的工作项目细细梳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违反纪律或是政策的行为。
周德佳还是在老位置上坐着,见到朱自强后,笑得非常暧昧,朱自强指指马达的办公室:“周兄,透个气儿?”
周德佳摇摇头,抿了几下嘴,还是没忍住,轻声笑道:“死不了。”
朱自强松口气:“死不了就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呆会儿请你干饭!”
周德佳笑道:“轮不到我了,快去吧,一直在里边转着圈等你呢,谁来了也不见。”
朱自强点点头,轻轻地推开马达的办公室,见马达在里边转圈,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悲喜,显得很严肃,听到门响,猛地一抬头,朱自强赶紧笑得像朵花似的:“马哥,我来了……”
马达瘦小的身形挺得笔直,嘴角往下扒拉:“嗯,你来了!自己拿去看!”说完直接从办公桌上扯过一纸文件,“唰”地一声朝朱自强扔去。
朱自强胆战心惊地接在手中,飞快地打开一看,脸上的肌肉由紧而松,眼眶边的笑意慢慢地散开,紧张的嘴角像两条波纹荡漾开来,忍不住伸出手摸摸鼻子:“马哥,你把我吓死了!”
马达哈哈大笑着,办公室里回旋着响亮的笑声,“自强,今天我特别高兴,这调令是我直接从市委组织部带下来的,呵呵,来,跟我喝一杯?”
朱自强猛劲地点头:“好!”
马达从办公桌后的书柜里拿出一瓶酒来,没商标,就一个白瓶子,朱自强急忙找了两个茶杯,这可是五粮液送的好东西啊,嘴馋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尝尝,跟老刘混熟后,老刘教他怎么品尝好酒,至此,朱自强才真正成为酒道中人。
轮换倒满,马达抬起酒杯:“自强……今天是我一生中,第二次……这么高兴!第一次是结婚,我当县长的时候也没这么高兴!真的!来,我们干了这杯!”说完与朱自强狠狠地碰了一下,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马达一仰脖子咕嘟嘟地喝下。
朱自强从来没见过马达这么高的兴致,这可是茶杯啊,一瓶酒差不多就倒了两杯,好酒要细品,Lang费!
朱自强看着马达的举止,心里真是万般滋味,酸甜苦辣纷沓而至,心里喃喃地叫着马哥,可嘴唇不停地抖,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Lang费也是一种享受!抬起杯子,猛地开始灌酒。
两人喝完,相对无言,但彼此的眼神中那浓浓烈烈的,火火热热的友情温烫着彼此,马达率先打破沉默:“自强,有什么打算?”
朱自强的笑容难得出现一丝憨厚,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脑瓜子:“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一片空白,要说打算,还是想着田园呢。”
马达听到这话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的老弟啊,一乡一县之间的差别,你可得清醒点哦,调令让你国庆后上任,田园这边的工作,先交给中昆和老朱吧。”
朱自强忍不住问道:“马哥,我走后,谁来接班?”
听到这话,马达脸色有些黯然,酒精把他的眼睛烧得有点发红,此时的马达兴奋劲一过,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也不知道!”摇着头不停地苦笑:“现在田园已经成了市级模范乡,你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后边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由不得我了。呵呵,不过,有内部消息说是省里下来的,咱们……拭目以待吧。”
朱自强离开功勋县委后,带着那份调令,心里却再也涌不起兴奋劲,大江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正处级待遇,已经算是方面干员了,年仅二十四岁,可谓平步青步,仕途坦荡!可是,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反而涌起一阵无力感,就像自己修好的房子被人霸占了一般。
洛永一直没问,他不用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朱自强的心情沉溺于起起伏伏中,这也许就是宦海沉浮的滋味吧。
“小永,我调了。”
洛永点点头道:“早早……早晚的事。是不是调调……回县城了?”
朱自强道:“调大江任代理县长,国庆后报到,小永,我调过去后,你可能还得等等才能去。”
洛永愣了一下,但没有再说话,越野车依然开得平稳舒适。
回去后,朱自强谁也没说,只是叫洛永开着车,先去中厂,从上寨开始一处处地看,养猪场,鱼塘,酒厂,天麻地,稻田,学校,还有新建的酒厂职工楼,村民小院,挨家挨户地看,看老谢的七仙女儿,老谢现在已经主动做了结扎手术,在酒厂干一名发酵工,房子有些小,但比那塑料棚子强百倍,老谢一看到他恨不得下跪行礼,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朱书记,哪有阔老谢!”还有老吴奶奶和小燕儿,以及苗寨里迁下的部份苗家人,他们对朱自强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
第二天他又赶往河西,跟管中昆喝得酩酊大醉,在河西村,有管中昆坐镇,他绝对放心,走过一地又一地,洛永始终默默地陪在他身边。
田坝如今是仅次于中厂的大村,这里的几个项目建设速度最快,主要是田坝离田园最近,从县城通往这里的公路全是柏油路面,不仅货车的流量加快加多,连客车也把这儿当成了另一个客运中心,朱自强在朱明军的陪伴下,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神情间溢满了难舍难分之意,这些即将建成的产业,要不了多久就能带领当地村民致富奔小康,可惜看不到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掘井,后人喝水!
从水口电站回来后,已经是九月三十日。
朱自强让洛永开车去把管中昆、朱明军,还有小雷一并接到乡政府,等洛永走后,朱自强跑到食堂,扔下两百块让食堂的人好好地办桌酒席,鸡鱼肉全部要有,食堂里的人有些反应不过来,两年来,这是朱自强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请客。
朱自强亲自请了刘艳、崔志发、老杨,等到朱明军三人到后,洛永拿捏的时间刚好,不早不晚,六点钟,正是用饭时间。
众人围成一圈,互相谈论着工地上的趣事,朱自强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家,等洛永给众人把酒添满,管中昆才发现朱自强有点不对头:“自强,怎么回事?”
朱自强举着酒杯,眼睛缓缓地从几人的脸上扫过:“今天不是讨论工作上的事情,请大家举杯……我感谢大家在工作中的支持和帮助,第一杯酒,我敬你们!”说完一仰脖子喝了,其他人互相看看,反倒是刘艳二话不说,抬起就干。
洛永又添上第二杯酒,朱自强举着酒杯说:“第二杯酒,是为了弥补我结婚和生女儿的喜酒,我爱人在春江,没能让大家喝上一杯,实在过意不去,这杯酒是我为大家补上的喜酒,干了!”
这杯没说的,众人接着干下去,等洛永在添第三杯的时候,管中昆眯着眼睛问道:“自强,是不是要走了?”
第131章 送别
朱自强抬起酒杯,缓缓点头:“其实在座的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只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作为我个人来说,实在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所以第三杯酒,就当是送别我吧,以后田园的建设发展就靠在座的诸位了!”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倒入口中.
管中昆按着酒杯说:“别忙!你先给咱们透露一下,调到哪儿去?”
朱自强淡然地笑道:“大江县。”
在座的也只有管中昆不在乎朱自强的威信,说话显得随便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果朱自强不想提起,他们绝不会主动提问,但是现在连管中昆都带着试探的意思,一方面是好奇朱自强会担任什么职务,一方面也在期待,毕竟他今天的副书记位置也是朱自强帮他争来的,“什么……职位?”
朱自强不咸不淡地说:“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
朱明军猛地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激动,老杨和刘艳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意外和惊奇,但又觉得本该如此,崔志发反应快,举起满满的酒杯道:“恭喜朱书记荣升!”
不知道是酒劲上脸,还是激动,管中昆显得很兴奋,无比热切地看着朱自强:“自强……”朱自强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看着好友高升,他是从心底感到高兴!只有小雷,默默地看着朱自强,笑容满面,水口电站就快要通过验收了,拿个市优工程应该不成问题,下一步很有可能被提拔成水电局副局长。今天的送别宴他尽量地保持沉默,因为他不是田园乡的干部,场合不对。
朱明军也豪情万丈地举起酒来:“朱书记,干了!”说完第一个把酒喝光,少数民族生性直爽,认定你是朋友就会掏心窝子待你,更何况朱自强是让他由衷钦佩的年青人。
朱自强跟着众人干了第三杯后,脸上笑得有些勉强:“说来惭愧,来这么长时间,这算是第一次正式请大家吃饭,我这书记当得不称职啊,人家说党的干部要与周围的人打成一片,这两年多来,在座的受苦受累,跟着我就没安逸过,连请客都是请送别饭,以往种种不是,以往种种冒犯,在此我自罚一杯!”说完一口吞了杯中酒,不等其他人发话,接着道:“舍不得啊,马书记把调令交给我的时候,这心里想着的还是田园,当县长了,按说应该高兴才是,可我提不起那股兴奋劲儿,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偷了似的,眼看着田园今年的财政收入要翻好几番呢,可没我什么事了!你们几位,除了刘大姐和老杨,年龄已经到这步了,其他人早晚也得走,我说这番话不是发牢骚,不是对上级领导不满,大家都是我的知心人,田园是我们心血啊,是我的第二故乡,真的舍不得,越看越舍不得……”
朱自强娓娓动听的诉说,显得情真意切,刘艳抹了抹眼睛,吸个响鼻,食堂静悄悄的,崔志发紧紧地抿着嘴,管中昆急忙笑道:“自强,把心态摆正,到哪里不是搞建设做贡献?再说了,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快二十五吧?曲高自解放以来还没有出过这么年青的县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不论怎么说,你做的事就摆在面前,谁也不能忽略你,更不能抹煞你的功劳。咱们党员就是为共产事业终生奋斗嘛,来来,我恭贺你高升!”
朱自强与他对碰一杯后,开始交待工作:“我明天就走,我的工作由中昆和明军老哥接手,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大家都明白现在紧要的是什么,随后来的书记,希望大家全力配合,一切为了田园,有什么弯弯坎坎都让着点,一定要团结好班子,全心全意谋发展、搞建设。”
他的话音刚落,刘艳突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这位老大姐平时基本上不喝酒,今晚已经是连干三杯了,花白的上海头型,霜雪在两耳边伸展,脸色有些泛红,酒后显得气喘:“朱书记……今天,我没有料到是你的送别饭,作为一个老党员,从我毕业回到田园已经二十几年了,前前后后,来来往往,换了几十个乡长书记,在这期间,包括大会小会,轮到我发言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可我现在不想以党员干部的身份跟你道别!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看着一个孩子……”刘艳的嗓声沙哑得不能继续,她哽咽着,尽力地想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手不停地哆嗦,老杨想接过她手中颤栗的酒杯,可刘艳一把就推开了:“孩子啊,你双亲早逝,可他们养了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出色的干部!我代表田园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说完,后退一步,冲朱自强深深地鞠躬。
朱自强急忙上前,挽住她的双臂:“大姐,折煞我了!自强何德何能……”
刘艳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固执地看着他:“不!你有这个资格受我一礼!自你来后,田园一天一个变化,大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难得你这么年青,有头脑,有本事,不贪不拿,不吃喝挥霍,以身作责,把大伙儿拧成一团,我们都愿听你的,都愿跟着你!可你就要走了,到更大的地方地发光发热,我们想留你,可不能留你!你是田园人的好领导好干部!你是我们田园的好儿子!”喝完抬起酒杯往嘴里缓缓倒下,仿佛这是一杯溢满幸福的甜酒。
当晚,除了朱自强和洛永,其余的人全部大醉而归,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明早起,各奔东西。
次日清早,朱自强七点钟就起床了,他的行李很简单,来时两套衣服一双鞋,走时四套衣服一双鞋,几本书籍,还是那个背包,衣服往里一塞,床单整平,被子叠好,屋里的摆设一如既往,仿佛从来没有朱自强这么个人。
挎上背包,长长地吐出口气,再回头,看看这熟悉的院子,朱自强咬咬牙,别了,田园……
洛永绝对是名最优秀的司机,但仅仅针对朱自强而言,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摸透了朱自强的行动规律。朱自强下楼的时候,他刚好出现在车门前,两人相视一笑,打小就在一起的兄弟,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了!
深秋的田园开始,大清早的就下起了绵绵细雨,秋寒侵骨啊,雨水很快就浇湿了院坝,远处的高山青黄交映,雨中田园格外凄迷。两人上车后,洛永发动车,看看朱自强,意思是问,这就走吗?
朱自强点点头,越野车发出轻微的轰鸣,从雨幕中穿出乡政府大院,院里静悄悄的,朱自强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转过街道,就快要上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了,朱自强轻轻地叹息一声,脑里开始思索,到县里后,还要跟县委的那班人纠缠一番。
洛永用手肘撞撞朱自强,车已经停了下来,朱自强看看洛永,见他冲前方努嘴,示意他往前看,朱自强通过车窗上的雨刮朝前看去,就在柏油路面接通田园乡街子的大湾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在雨中鸦雀无声地站着,他们谁也没有打伞,这雨是朱自强下楼后才开始飘洒起来的,那么他们……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朱自强的心一下子就激烈起来,他大大地睁着眼睛,心里迷惑不解,就是昨晚才跟几个乡领导打过招呼啊,再说昨晚其他人都喝醉了,谁通知这些人来的?朱自强让洛永开着车在后边跟着,他推开车门,拿把雨伞走下去,但他没有撑伞,就这样走向那一群站在雨中的乡亲。
雨水打湿了吴奶奶花白的头发,从她脸上的皱褶里纵横来回,又沿着下巴一滴滴打湿胸前的斜扣青衫,吴奶奶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用红布罩着,另一只手拉着她的孙女儿小燕。卢富贵有些不安,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替吴奶奶遮雨,可老人一把就甩开了,卢富贵的两只脚上沾满了黄泥土,裤筒高高卷起,绿色的解放鞋已经看不到本来的模样。
陈老四、陈德明、老谢、还有上寨的前村支书朱苗子,田坝村的洪大富、洪文勇叔侄,以及他们身后的一众田坝村民。河西村的老拐子,土二赶,毛支书,还有站在吴奶奶身后的季明万、李朝军、宋健……
后边转了个大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此时除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声外,竟然有些安静,朱自强越走越近,洛永把车开在他身后,紧紧跟着,两颗淡黄色的车灯一闪一闪地,显得颇为孤零。
朱自强见吴奶奶站在雨中,几大步就跨过去,一把撑开雨伞:“吴奶奶,你老怎么来了?卢富贵!你怎么能让老人家淋雨?”
吴奶奶松开小燕,紧紧地抓着朱自强:“别怪卢娃儿,是我不让他帮忙遮雨。”
朱自强掏出手巾,轻轻地揩试着老人头上的雨水,再把小燕紧紧地拉到伞下,示意卢富贵接过雨伞。他站在雨中,他们也站在雨中,他要走,他们要送。朱自强的心被紧紧地揪起来,再狠狠地砸下去,看着他们脚上的黄泥巴,说明了这些人都是赶了几十里山路来的,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笑得有些腼腆,笑得那样纯朴。
朱自强扁扁嘴,他想哭,这会儿他哪有心思去追究谁通知这些远来的乡亲!他想说点什么,他说不出来,还是这么看着这些农民,看着这些被雨水淋湿了的父老乡亲。他的脑里回想起第一次在中厂开村民大会的情景,他张开口吼道:“回去吧!都回去吧!回去吧!回……去!”以往风趣幽默的讲话没有了,此时张嘴的只有“回去”这个词,他不断地重复,他有些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波涌。
人群开始晃动,从中间让开了一条路,但这不是给朱自强的路,后面十几个身着盛装的苗家青年男女,他们穿着绣满图案的洁白的麻布衣裙,他们戴着纯银的项锁牌,男的抱着竹笙,女的牵着手,悠扬的乐声吹奏起来,嘹亮的歌声穿透秋雨,再从山间回荡而去,他们在雨中围着朱自强跳起了竹笙舞,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可是他们的眼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唱完一遍苗语,姑娘们又用汉语唱开了:“田园有个朱书记,帮助我们下山去,有了好房有工作,不吃洋芋吃大米;今天来送朱书记,感谢青天感谢地,你是党的好儿女,哪里有难哪有你;朱书记啊朱书记,田园人民记得你,苗家寨子温好酒,热情送你上马车!(JU)”
随着苗家小伙们一声“呀呵!”歌舞一起停止,卢富贵扶着吴奶奶,撑着雨伞走进了圈子,走到朱自强的面前,吴奶奶神情庄重地对朱自强说:“揭开。”
朱自强伸手揭开老人手里的红布,赫然是一个碗大的青铜盆子,装在一个白木盒中,盆里打满了清水,水中有块镜子,倒映着蓝色的雨伞,还有吴奶奶欣然的笑容:“朱书记,这是乡亲们的意思,这个铜盆是老陈家的东西,相传是陈家老祖在四川当官时,当地老乡送给他的,朱书记……你就要走了,我这乡下婆子不会说话,可老一辈的都传着清官的事情呢,盆中的水,是菜籽沟水,乡亲们说,你清如水,明如镜。镜子是老婆子年青时的嫁妆,你别嫌弃!”
朱自强嗫嗫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人眼里的真诚和期待,他能拒绝吗?伸手过接过这沉甸甸的铜盆子,这可是田园乡几万人的礼啊,比什么奖状都重要!
这一接过,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有送鸡蛋的,有送饵块粑粑的,有送馒头包子的,有送花生核桃的,朱自强不敢接,这一接,恐怕要用一辆大货车才能拉走,这一次他的话增加了两个字“谢谢”,一边回拒着乡亲们的土特产,一边道谢,不停地劝他们赶紧回去。
幸好,朱明军和老杨赶来了,朱明军站在人群中高声叫道:“给朱书记让一条路。”
第132章 嘉奖
季明万一直跟在朱自强身边,充当保镖的角色,帮他抵挡群情激动的村民,在这一刻,他有种错觉,仿佛这些父老乡亲们在向他致谢!
拥戴!季明万想到这样一个词.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受到这样的拥戴,还有什么可比的?季明万扭头看看朱自强,年青人的眼角有泪光闪烁,除了谢谢,他已经说不出别的话来。这是一种巨大的幸福,这更是一种巨大的成就!季明万觉得手在哆嗦,全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一股子火烫的热情轰然窜起,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他仿佛看到了二弟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小泪调皮的眼神,过往的种种,此时想来,惭愧万分,悔恨万分。
他突然高声地叫起来:“乡亲们!”他的声音就像高音喇叭一样震得周围的人耳膜回响,他的声音一下子就盖住了所有人声,人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为祸田园的乡霸,看着这个英雄的兄长,季明万无法控制自己,他想组织起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可是他张开嘴后,他喊出来的话竟然是:“乡亲们……我错了!今天……是朱自强……朱书记调离田园的日子!今天……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醒悟了!”
秋雨细细密密地洒落,人们的头发上沾满了雨水,几千双眼睛都看向他,都期待着他,季明万看着朱自强,他向朱自强深深地弯腰,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泪水,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但他依然用力地吼着,他要让在场的乡亲们都听到他的话:“朱书记,你临走前,请你最后一次代表田园乡的父老们接受我的忏悔!我……错了!以前,我和弟弟季明华,倚仗有个英雄称号的亲人,在乡里横行霸道,损人利己,为祸乡邻!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死去的明礼!我对不起李小泪!对……不起了……我请求大家原谅我!请求大家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明万啊……”一声慈母的尖叫在圈子中响起,英雄的母亲步履蹒跚地冲了进来,看着季明万,脸上的肉一阵发抖,不停地抽搐,抬手,老母亲眼里泪光闪动,一耳光劈在季明万的脸上,那响亮的声音,穿透人们的心,震得人头皮发麻。秋雨中的老母亲老泪纵横:“儿啊……儿啊……你总算醒了!你是娘的好儿子,今天,当着这么多乡亲,你做得对!娘这一耳光是替乡亲们打的……”转头看向朱自强,老人颤颤危危地摸出一个红本子:“朱书记,请你代表政府,暂时收回这本英雄之家的本本,现在的季家不配!等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改过自新后,再发还给我吧!”
朱自强看着这位英雄的妈妈,那一耳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在这样的送别场面,他们抓住了机会,朱自强没有拒绝,他也不能拒绝,农民是宽容的,他们的掌声震天响起,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宽容的微笑,他们对英雄母亲的举动表示最热情的支持!
朱自强接过证书,等着周围的掌声停息后,他缓缓地,大声地说:“我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乡亲不辞劳苦地赶来送我!谢谢你们!我更没有想到,今天,曾是田园乡长的季明万同志,在这里做出了深刻的检讨!古人说:有错能改,善莫大焉!刚才,我从乡亲们热烈的掌声中,已经明白大家的意思了,那我就最后一次代表田园乡党委、人民政府暂时收回这个‘英雄之家’的证书!”说罢扬扬手中的红本子,然后递给身旁的朱明军,接着说道:“现在咱们田园所取得的成就来之不易啊,在此,我希望季明万同志继续发挥余热,他虽然不再担任党政要职,但是我希望大家能信任他!信任咱们的英雄之家!让季明万同志代表大伙监督政府!大家说行不行?”
人群里轰然答应,季明万扶着母亲,不断地冲四周行礼,感谢乡亲们的信任和宽容。朱自强点点头,他慢慢地看着周围的人,声音越发缓慢:“现在雨越下越大了,我也该走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父老乡亲,田园是我的第二故乡,朱自强是田园人民的儿子,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永远记得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有你们每一个人……大家请回吧!”
洪大富叔侄有些激动地跑上前来:“朱书记,请上车!”人群中有人听到这句话后,也跟着喊“朱书记上车!”渐渐地,嘈杂不一的呼喊划落得整齐一致,吴奶奶开始喊,英雄的母亲也开始喊,朱自强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打开车门钻进车子,车窗前边是看不到尽头的人头,车窗左右是一张张难舍难分的脸ru,车窗后边的人伸着手不停挥舞,洪大富一声吼:“来喽,咱们把朱书记抬着走!”
一时间无数双手搭到车身上,扳车轮的,扣底盘的,扒车窗的,朱自强在车里,乡亲们在车外,从车里看出去,很多的手和很多的脸,朱自强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谢谢乡亲们,谢谢,谢谢大家……
季明万爬上车头,扯着嗓门喊:“大家听我的号子,一二……起!”
所有的人跟着叫“起!”然后越野车微微一动,离地了!洛永睁大眼睛,他脖子上的青筋一下就鼓了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季明万又喊:“一二……起!一二……起!”
人们跟着季明万略显凄厉的号声,低沉地喘息着,吼着,硬是生生地把一辆越野车抬了起来,迈着歪斜的步伐,坚定地往前走。站在外边的人都伸着手,哪怕不能使把劲,也要搭一把“好书记”的车。朱自强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眼睛不断地涌出泪花,窗外被雨水和汗水模糊,车外的人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功勋日报和曲高日报联合刊登了这样一幅图片:田园乡街口,一辆越野车,在人头汹涌的大潮中缓缓移动。旁边的图片说明:田园乡上万群众冒雨送书记。第二张是:朱自强揭开吴奶奶手中的红布。图片说明:乡里老人送上铜盆清水明镜。第三张是,朱自强接过英雄母亲递来的证书,图片说明:英雄母亲代子忏悔。
大标题是:田园人民的好书记!文章详细介绍了朱自强同志从担任田园党委书记开始,在田园乡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所取得的成绩。文章中以田园的经济建设为主,辅以特困户的生活变化,以及田园乡政工作人员们对朱自强的评价等等,文章最后用功勋县委书记马达的一句话作结尾:“朱自强同志是党的好干部,是田园人民的好书记!”
第三天,该报导由中国青年报,彩云日报等数十家全国刊物转载。去年国庆节,田园出了个优秀教师李小泪,今年国庆节田园又出了个优秀的党委书记。不仅田园乡在彩云省出了名,就连中央领导也知道了田园是个好地方,不仅出英雄,还不乏舍身救人的好老师,还有,党的好干部。
一九九七年十月七日,**中央办公厅,国务办公厅联合发文,授予彩云省曲高市功勋县田园乡“农村经济发展示范乡”称号,表彰朱自强同志为农村经济发展做出了的积极贡献,授予“党的好干部”称号!
对于田园乡来说,这个称号可不是凭空而来的,根据专家考察,预计田园乡三年后的财政收入将达到五亿人民币,相当于五个功勋县的财政收入。而事实是,五年后的田园乡财政收入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亿人民币,因为朱自强留下的煤矿、铅锌矿等矿产资源,因为提前办理了相关手续,外人根本无法染指。到二00二年矿产资源持续增值,煤炭从三十块一吨上涨到两百,铅锌矿从两百元上涨到三千元,到二00二年,田园乡成立矿业开发公司和煤炭工业公司,单这两个公司二00三年的产值就达到七亿元!当然这是后话,我们暂且按下不表。
从另一方面讲,功勋县示范乡和全示范乡的差别,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经过中央认可后,作为朱自强的接班长,就在无形中被压上了沉重的担子,朱自强走后,市委用了半个月时间的讨论,最后,还是决定由田园的老班子搭组,朱明军担任田园乡党委书记,管中昆担任乡长,而出人意料的是,付雷出任田园乡常务副乡长。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朱自强和马达都非常明白,付雷出现在田园,就是两人出面争取的结果。
这次他被评为优秀党员、优秀党干部,功劳应该归于刘艳!出乎所有人意料,正是这位看起来像农家大婶的妇女,连夜电话通知她的几位老同学,当然这些老中专生可不像她的命运如此多难,大多数人都仕途顺利,其中就有曲高日报的副总编,还有一位担任省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有这样的人出面打招呼,记者们是不留余力地报导宣传。
再加上刘艳长期扎根田园,跟田园父老们打成一片,她的电话一出去,村民们听说朱书记要调走,便连夜赶到田园,这才有送别的那一幕发生。
大江县委书记名叫宋信培,四十三岁,人很清瘦,举手投足间有股子书生气,说话显得儒雅而含蓄,他担任大江县长的时候,朱有财是县委副书记,两人关系很好,听说新来的县长是朱有财的侄儿,宋信培还有些不满,你有几个侄儿啊?前一个叫朱自明的,当人事局副局长,这下更好,来了个当县长的,才二十四岁!真要把大江弄成朱家天下不成?但是十一国庆期间,到处都是宣传朱自强和田园乡的报导,当他拿着曲高日报,看着那醒目的标题和报导内容后,宋信培忍不住在心里暗道:狼来了!
本来朱自强必须于十月七日前往大江报导的,但是就在这一天,中央发文了,朱自强不得已,只得留在曲高接受嘉奖,按惯例,从中央表扬下来,还有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再加上配合各级宣传部们搞活动,各种报告会,交流会,座谈会,嘉奖会,记者采访等等,整整拖了朱自强一个月,这才勉强告个段落。
当然,对于朱自强来说,这是他政治上的第一次**,从副处到正处这一步,可谓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只要将来不犯什么重大错误,平步青云已经不是什么梦想了,中央的嘉奖,优秀党员称号,优秀党干部称号,单凭这两个,在地级市里已经没人能动摇得了,特别是后一个嘉奖,优秀党干部和优秀干部,一字之差,其中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按照党政的先后排序,党内职务往往比行政职务要高,而且前途更加光明。
朱自强也抓紧时间活动,首先是全力配合各级宣传部门,继续扩大自己的政治优势,增加知名度和影响力,用马达的话说,能造多大的势就弄出多大的动静,务必要全力以赴。管中昆给他的电话也说明了:为了将来的工作顺利开展,必须获得尽可能多的支持,所以一定要抓住机会!
十月底,彩云省委书记调国家电力公司担任总经理,刘学境担任彩云省委书记,免去之前的职务。白武担任彩云省委副书记、省长,之前的职务一并免去。从这次调整中可以看出,这是为明年召开的十五大做准备了。但这些,暂时跟朱自强没有关系,他现在还只是小小的县官。
宣传期间,朱自强通过市委书记乐国庆,直接把洛永调到了大江县政府当他的专职司机,这只是个小事情,但对洛永来说,这可比什么都来劲儿,他把原先的车移交给田园的新司机后,连家都不回,直接跑到大江报到,领车,然后开着车就上曲高找朱自强。
这段时间可把朱自强累得够呛,倒不是说什么没有休息好,干了重体力活之类,而是心累,精神累,从省上开始,天天见领导,说着官面话,打着哈哈,背一些政治台词,还有各大报社的记者,电视台记者,还有老同学们的祝贺。每天就是开会,喝酒,背台词,睡觉,朱自强明白,政治就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红的,要学会染色,还要学会演戏,抓着机会,就要宣传,只有把声势搞大,所关系搞大,将来的路才好走。朱自强套着专用的政治术语,他能把一个项目说成几十人的功劳,这就是上级眼中的“成熟”。
喝酒,朱自强不把曲高市的干部们放在眼里,他现在已经是公认的朱酒桶,三斤白酒不醉!这种酒量,通常在酒桌是一挑三,一挑四,同级别的跟他喝酒能喝出恐朱症来!朱自强喝酒很“厚道”,你酒量小是吧?那行,我喝两杯,你喝一杯!结果,喝完就“现场直播”的几位大县长到第二天,一上桌子,全部统一战线,今天不喝酒!这一个月下来,在曲高的干部圈里,已经形成了共识,有朱自强在,千万别喝酒!
十一月八日,朱自强总算踏上了上任的路。
第133章 大江
大江县地处国道213线上,县城建在半山腰,国道从县城中间穿过,篮球足球一不小心滚下山去,得花好几个小时才能找回来.街道从山腰往山上走,街道之间以石梯相连,出门逛街相当于上山下山。特殊的地势使得县城没有太多的空地,旧式的房屋依然是木板瓦房,紧紧地挤在街道两边,水泥街面的平整度和宽度,可以看出县城街道刚刚经过改造,整个县城街道给人一种拥挤混乱的感觉,生生地把一些占道的房屋往两边推开,原本完好的建筑被拆得难看之极,临街铺面千奇百怪,造型古怪的老房屋与各种办公楼房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大江县辖十乡一镇,总面积1700平方公里,总人口24万,1996年全县国民生产总值2.4亿,人均一千元。县直属单位有七十二个,县直属2级局规格的企事业单位有7个,境内划属中央和省、市系统直接管理的行政、企事业单位有十个。
县政府和县委会合并在一起,从进大门开始,就要不断往上爬,县委大院由三进楼房组成,第一进是停车场,左右两边分别是食堂、门卫、车库,以及单身职工宿舍;第二进是县委、县政府五层办公大楼,第一层是民政局和计生委,第二层是档案局、政府办、扶贫办,第三层是县长、副县长办公室、小会议室,第四层是**部、组织部,第五屋是纪委和大会议室。
第三进中间是三层办公楼,左右两边也有三层小楼,三层办公楼里分别是县委、**、政协、宣传部、以及其他几个办公室,左右两边的小楼供县里头头脑脑们居住。从九五年开始,彩云省开始干部异地就任制度,曲高市除了功勋县外,其他县的主要领导基本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
目前大江县的主要领导干部有:县委书记宋信培,副书记朱自强,副书记余**,副书记唐开贵,副书记赵香(女)。
县纪委书记叶志平。
县**主任王文和,副主任陶星琴(女,苗族),副主任杨先进,副主任周先贵。
代理县长朱自强,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女),副县长王天明(苗族),副县长陈兵,副县长代文功,副县长蔡波。副县长李亚平(市下派代职),副县长董知兵(省下派干部)。
县政协主席夏华军,副主席林丽梅(女),副主席马德光(回族),副主席周会娟(女,兼职)。
县人民法院院长王明昆。
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肖光林。
从曲高市到大江县有六十公里,大江县沾了213国道的光,是全市第一个建成通市柏油路的县城,从曲高到大江最多一个半小时。朱自强来的时候,给宋信培打了个电话,出于礼貌通知一下一把手,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朱自强确实累得够呛,但是到了大江也不得不跟新同仁们拉拉关系,接风宴是躲不掉的,朱自强明白,这个电话一打,估计接下来两三天的时间就别想安宁。
在曲高的座谈会上,朱自强见过宋信培,两人即将在一起搭班子,朱自强对宋信培进行了一番了解,初次见面的印象非常不错,宋信培是彩云理工学院水利水电本科毕业生,一九七四年参加工作,任小学教员,八二年结婚,八三年参加高考进入彩云理工,八七年毕业,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曲高市水利水电局,历任曲高市水利水电局办公室副主任,局团支部书记,一九九一年任金沙县组织部长,九三年任金沙县副县长,九四年担任大江县长,九七年任大江县委书记。
宋信培说话待人显得谦而不卑,宽而不弱,有一种恰当好处的距离感,当然,这种距离是针对上下级的,面对上级的时候,能让对方明显感觉到高一级的优越,但自身并不唯唯诺诺;面对下级的时候,让对方始终有种尊崇的心理,但不会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在无形中产生亲近和敬畏。
朱自强对这个工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书记很感兴趣,宋信培是理工科毕业生,在县一级党政领导中,像他这般年纪、级别的人,十有**是文科生,宋信培属于异类,当然这人的能力应该不差,至于背景嘛,朱自强倒是有所了解,他出身农家,妻子是他参加工作,任教时当地的乡党委书记,后来干到曲高区副区长,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考上了彩云理工。
完全可以预料得到,这人在大江也就是三年的任期,三年的县委书记过后,升或平调那是铁定的事,宋信培今年四十三,三年后四十六岁,升副厅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如果干得比较出色,有可能挂个副厅职务,五十岁升不到副厅的话,那就只有在正处的职位上慢慢养老,直到退休。
洛永把车开进大江县委政府大院时,宋信培带领十几个人早早地等候在第一进院子里,没有人显出不耐烦表情,更没有抖腿转腰这些站得过久的动作,看得出来,他们是卡着时间下来等的。
朱自强等洛永把车停好,见宋信培已经满面春风,大跨步地迎了过来,轻轻推开车门,没转身,左手关车门,右手长长地伸出去:“唉呀,宋书记啊,怎么敢劳您大驾啊!”
宋信培笑起来的时候不会把牙齿露出来,他老家在曲高北部,那儿的人天生就有一口赤黄牙,“自强来了!一路辛苦!来来,咱们先到小会议室坐坐,这会儿还不到吃饭时间,我今天下午要到乡下去一趟,咱们抓紧时间,到会议室后,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其他同志。”
朱自强一边点头,一边冲四周微笑的面孔回礼:“好好,早就想跟同志们认识一番了,呆会儿不妨让我猜猜谁是谁?”
宋信培转头看着众人道:“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朱自强落后宋信培半个身位,他当过秘书,对这些接待礼仪可说是滚瓜烂熟,其他人跟在身后,宋信培一路走,一路介绍朱自强的丰功伟绩,谥美之词是层出不穷,大有不遗余力的意思。吹捧得朱自强不断地谦让,可宋信培不停口啊,一句接一句的夸赞朱自强年轻啊,有魄力啊,有眼光啊,有才能啊,着重把中央嘉奖的事情都提出来,表面他是在跟其他人介绍,可实际上呢?
等他的夸奖话说完,刚好进入小会议室里,十几个人一阵拉桌排座的忙乱后,宋信培抬眼一扫,会场马上就安静下来,他拍拍坐在身旁的朱自强开始介绍:“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朱自强同志,自强同志的事迹我相信大伙都听说了,呵呵,咱们上星期还专门学习过呢,我还记得好几位同志写过学习心得,现在真人就在面前,以后大家有的是时间讨教,对了,朱县长还是朱有财书记的侄子,这点没几个晓得吧,哈哈,所以啊,这都是一家人了!咱们言归正题,刚才,朱县长说他想猜猜在座的各位,看看能不能对上号,大家……欢迎!”他从开始的自强同志,转到后边的朱县长,这个称呼听起来很顺耳,轻描淡写中,没让人发现其中的转变,但是在无形中就已经确认了朱自强的县长身份,作为一把手主持,首先要定调,把大家对朱自强的称呼定下来,那么认同感也就随之增加。
朱自强站起来冲众人点点头,依然是眼神在先,笑容在后,他的眼神让在座的人都感觉到被注视到了,“省掉了自我简介,呵呵,先谢过大伙热情迎接,特别是宋书记!今后就要扎身大江,与在座的各位一起,在宋书记的领导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如果我在工作中有什么不足之处,希望大家及时提出意见。接下来,我先进入猜人程序,看看跟在座的对不对得上号!”
他伸出右手,先示意了一下身旁的一位中年人道:“这位应该是毕业于彩云大学法律系的余**余副书记。这位大姐应该是赵香副书记,嗯……唐开贵副书记今天应该在出差,呵呵,那么这位就是纪委叶志平书记。”趁着众人有些意外的时间,朱自强开始飞快地猜测起来,仅仅五分钟就把在场的十几个人轮了一圈,一个不差。
其实这不难猜,按照职务和级别排座次,大江县的主要领导干部便可以一目了然,再加上朱自强专门到市委组织部看过相关人等的资料,然后观察他们的衣着、说话、表情,就能猜出**分来。
宋信培带头鼓掌,猜出来不难,关键是用心了解身旁的人,态度!值得人赞赏!宋信培笑道:“看来朱县长是作好准备工作的,这样也好,这么一来,大伙就算认识了!工作上的事情,咱们随后再说,现在就由李副县长给朱县长介绍一下咱们大江县的基本情况!”
李明秀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性,长相很平凡,就算在大街上也能飞快消融在人流中,她先冲朱自强点头致意,然后取出一份打印纸,估计是大江县的相关资料,她调整一下情绪,然后有些严肃地说:“宋书记,朱县长,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们,我县今年的总体情况并不乐观,今年七月,全县十乡一镇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洪水、泥石流灾害。虽然在省委、省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帮助下,以及全县干部员工的努力奋斗下,全县的受灾损失降到了最低点,但是,今年我县的国民生产总值仍然比去年同期下降了百分之四。”
朱自强对这些情况早就了解得很非常清楚了,对于这种走过场的会议报告,他一向很反感,但是看李明秀作报告作得那么卖力,他只好聚精会神地听着,起码表面如此。朱自强偷眼观察了一遍在座的人,对于李明秀提供的数字,朱自强敢肯定这些人没几个听进去的,能记住的一个没有,除了朱自强一人外,其他的人,包括宋信培表面都很认真地掏出了一个黑封皮的记事本,看似很认真地记录着。
朱自强在心里暗叹,这种形式会议,完全就是Lang费时间,他宁肯跟这些人谈谈天气变化,农民的日常生活状况,聊聊工作中的趣事,也不愿意一本正经地在这儿充当木偶人。不是说李明秀的报告作得不好,只是朱自强太清楚这报告中的实际情况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与其有时间在这儿装可怜,找借口,不如认认真真地干点实事,仔细想想怎么摆脱灾后造成的生产生活影响。
这些人坐着小车到灾区跑一圈,这指示,那建议不知道提了多少,但真正落实下去的有几个?百分之九十的救灾成果来自于上一级民政部门和其他机构,比如红十字会的损助等,本地方政府真正干的工作,无非就是发放救灾物资,发放过程中还有人趁机捞一把。就朱自强了解的情况看,所谓的十乡一镇受灾,其实是三乡受灾,其他几个乡属于虚报谎报。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县里明明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要睁只眼闭只眼?原因很简单,就是推卸责任,没受灾的乡镇可以从中争取救济款,用作它途,还能为自己未能实现的各项考核指标寻找到最佳借口,到年底了,完不成年初县里下达的任务,那也是情理中。乡里这样干,县里也这样报,乡里完不成,县里也只好如此,那么各项农业、工业、经济增长指标无法完成,责任就追究不到谁的头上了,这就是受灾的好处。
等李明秀的报告作完,朱自强心里凉了半截,因为李明秀在报告的最后,要求县政府出面再次向上级领导争取资金。朱自强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这话无非就是暗示他,你在田园乡能搞到上千万的资金,来咱们这儿就要发挥特长!朱自在心底暗骂,老子倒成了你们的丐帮帮主!显然大江县的人都把朱自强当成了要钱能手,或者说根本就是想利用他现在的特殊身份和人脉,把他当棵摇钱树。这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别?看来这些人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坐、等、观望,不主动承担责任,甚至是不作为!
朱自强突然想起自己从田园带过来的那八个大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他望向省、市两级党委政府下派的两位副县长,心思一动,也许要从这两人身上动心思了!
(十二万分抱歉啊!最近几天调整情绪,个人问题,就不跟大家唠叨了。从今天开始,脸谱恢复正常更新,每天最少一章。)
第134章 跳板
信任和了解是团结合作的基础,朱自强对这点相当清楚.在大江,除了猪脑壳外,其他正科以上的干部,谈得上了解的一个没有,而值得信任的人更没有。朱自强的行事风格从来都是不信任别人,而是让别人信任他,当然,通过已经干出的成绩,到目前为止,他几乎都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了解自己再了解别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朱自强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嘉奖余风,尽快取得大江县领导班子成员的信任,前期他已经对这些主要干部们进行了基本的简历了解。其实很多人不把简历当回事,这就大错特错了,比如一个从小品学兼优的人,通过他的简历就可以看出这人走的是条什么路子,个人性格如何,其中经历过什么挫折,又是如何从挫折中闯过的。再比如一个在三十岁前默默无闻的人,突然间就连续提拔起来,从简历中同样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朱自强要查这两个下派干部的简历不是件难事,当天的欢迎会后,宋信培把中午餐安排在县城一家酒楼进行,吃完饭就直接下乡去了。下午朱自强在三位副县长陪同下开始逐步了解、熟悉、接手县长工作,晚饭推掉了众人邀请,叫上洛永进食堂。这倒不是他故作清高,中午他一个人就喝了三斤多酒,再加上这些日子基本上没有好好休息过,就婉言推掉了其他人的宴请。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蒙头大睡。
县委宿舍跟田园招待所比起来就是两码事了,相当于二星级酒店的内部装修,两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小厨房,一个会客厅,还有一间书房。洛永暂时跟他同住一起,见朱自强回来后,连澡都不洗就开始睡觉,他只好一个人慢慢地搬运朱自强的行李书籍,一一堆放进书柜。幸好书房里摆了台电脑,这东西可算是奢侈品,像大江这种全国贫困县,有台电脑算是很高档的办公条件了。
洛永在电脑前坐着打牌,电脑对政府干部们来说是高科技东西,对洛永来说就是游戏机,这家伙学电脑游戏特别有天赋,就像他当初学开车一样,只要看过人家整一回,他就能跟着模仿七八分,可惜朱自强是县长,而他的电脑上除了操作程序里的自带纸牌游戏外,其他的一概没有。洛永会玩但不会装。
就在朱自强刚刚抵达大江,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一个相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毁天灭地的打击接踵而来。
第二天中午,朱自强正呆在自己的县长办公室埋头看资料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功勋县委办,电话是周德佳亲自打的,在功勋县,只有周德佳比较了解他跟马达的感情深厚到什么程度。
周德佳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有些空荡荡的:“朱县长……马书记殁了。”
朱自强的脑子里还在萦绕着关于大江百货公司的相关情况,正在思考要怎么着手进行改革,周德佳说“殁了”,这跟曲高的本地方言不合适,所以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殁了?”
周德佳仿佛在不停地喘气,而且有些辛苦,他的发音字调不准,可朱自强还是听明白了:“马书记今天早上意外身亡。”
朱自强的脑子里“嗡”地一声重鸣!瞬间变成一片空白,两眼失神,手机就这么举在耳边,周德佳把最困难的话说出来后,整个人如释重负,接着就缓缓地说:“马书记前天患重感冒,坚持了两天,今早起来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到县委斜对面的门诊上打吊针,没经过皮试,打的是青霉素,没到中午就去了……”
壮志未酬……身先死啊!朱自强的手机“咣”地一声砸在办公桌上,他完全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马达怎么会死呢?这是谋杀!肯定是谋杀!打青霉素为什么不皮试?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医生护士……想到这里,朱自强的脑子再次震响,县委斜对面的门诊部……那主任不是马达的小姨子吗?
这是一起医疗事故。事后调查,马达当天是独自去打吊针的,给他开处方的医生姓秦,经过询问后,马达表示曾经打过青霉素,没有过敏史,要求不必搞皮试。对于秦医生来说,一是讨好马达,不想担搁他的时间;二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况且他也是门诊部主任的亲姐夫,总不能乱开玩笑吧。根据值班护士和其他在场人员的证词,秦医生说的没错,但是他违反了青霉素的使用制度,必须承担相应责任。
事后追究责任,这对朱自强,对马达的妻女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人都死了,追究责任有什么用?
朱自强当天把工作安排给李明秀主持,电话通知宋信培,正好他就在靠近功勋县的小河乡,两人相约功勋见面。
对于马达的死,朱自强有种无比奇怪的情绪,这种情绪非常矛盾,说是痛失亲人吧,一点不过,可是朱自强偏偏没有痛失亲人的悲伤,他想哭,伤心得不行,可是眼泪碍是掉不下来,他想怒,可火气冲谁发?他心不甘,替马达不值,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人力岂可回天?
马达是他的兄长,是他的老师,是他的领路人,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同志,可是马达竟然死了,而且死得那么突然,那么出人意料!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洛永也不知道朱自强在嘟囔什么,一路上朱自强都在不停地说着,没有声音,就是嘴唇在不停地动,这是洛永头一回见到朱自强没主张,整个人失魂落魄。
没有人能了解马达在朱自强心目中的地位,周德佳也无法了解两人间的同志情谊,朱自强茫然无措的时候,他总会想着有马达陪他一起,从感情上说,马达取代了五花肉在朱自强心中的位置,成了他最大的心理依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勇士。”马哥,你就这么去了,你是懦夫!你是胆小鬼!你怕了?你退缩了!马哥,咱们说过一定要撕开眼前的黑暗,让光明普照人间,你怎么就走了呢?
悲伤完后,朱自强又开始忿恨起来,这些医生的职业道德哪儿去了?县委书记不是人吗?用得着这样拍马屁活活地把人给拍死!马达死了,他是被人善良地害死,他是被数千年来的陋习害死。他的理想,他的事业,他的梦也跟着而去。
朱自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马达的遗体前,以死者生前好友的名义进行吊唁。现在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做梦!马达躺在雪白的停尸床上,停尸床摆在县委大院临时搭建的灵棚里,马达的两眼紧闭,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有一丝笑意,显得有些诡异。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崭新的,脚上一双黑面白底布鞋。
朱自强站在马达的遗体前,心里悲伤地念叨:马哥啊,这一别阴阳相隔,生死两路;这一别,地狱天堂,也只能你一人前往;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了,马哥,让弟弟记住你的样子,把你的笑容刻在心上,把你的教导装入脑海,把你的理想和事业担负过来。
苍天无眼啊!为什么偏偏是好人不长命呢?年仅二十四岁的朱自强,在十年时间里相继送走了亲生父母,亲密的同事,可爱的老师,还有如今这位亦师亦友的兄长。对于他来说,生离死别经历得太多了。
脑海中回荡起马达背诵保尔的名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时,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感到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人应当赶紧地,充分地生活,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随时都可以突然结束他的生命。”那时意气风发的脸孔如今死气沉沉,那时响亮的笑声,如今已回绝。
因为意外的疾病或悲惨的事故……马达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当回忆往事时,在临死的时候……可马达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回忆,更不可能在临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即将死了!可悲啊,可恨啊,可恶!
马达每每背诵这段话时,脸上总是会现出坚毅执着的表情,他总是那么豪迈,那么坦荡,这跟他瘦小的身躯没有关系。朱自强的母亲五花肉死的时候只有五十多斤重,马达比五花肉要好些,但也强不到哪去,那套中山服显得皱褶过多,朱自强伸出手帮他整平几处,他知道马达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衣着,天气再热,他的白衬衫最少也要扣上三颗纽扣。
马达的追悼会定在两天后举行,他的坟墓修在功勋县一中后山上,那儿有个烈士陵园,当初为解放功勋县,牺牲在这里的解放军战士们埋骨于此,马达得以进入烈士陵园,这算是一种补偿吧。
这些天,朱自强完全是昏昏噩噩的,仿佛他的整个精神构架被打塌了一般,马达就是他的顶梁柱,大梁一垮,这该何去何从?往后再有什么疑难之处,谁能解惑、授业、包容、理解?谁能在挫折伸出手来无私地挽扶一把?谁能在困难中坚定地支持帮助?谁能在狂喜中泼冷水,得意中及时提醒?
马达终究还是埋入了大地,一身傲骨,三尺黄土。朱自强从今后就要独自面对仕途风雨了,从今后就要一个人艰难跋涉,死去的人只能追悼,活着人还要继续……这就是生活。
市委及时做出干部调整,没有按惯例让功勋县长转为县委书记,而是把大江县委书记宋信培调到功勋县,这点大大出乎朱自强意料,没想到宋信培竟然去了功勋!现在的功勋县因为有个田园乡,可说是炙手可热,在马达还没有意外身故之前,有内部消息称,马达是下一任常务副市长的人选。由此可见功勋县的政治基础有多好。
可接下来更让朱自强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次发生,原功勋县委副书记易寒香出任大江县委书记,朱自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巴都差点掉到地上!这个快三十岁,至今单身未嫁的大美女来大江任书记?
由于马达的死给朱自强造成的精神、情感双打击,被这两个书记的调整代替,朱自强把眉头揉肿了都没想明白乐国庆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会笨得跑去向乐国庆请教,这种问题问出来的话,简直就是白痴加三级!朱自强很怀疑,这易寒香是不是跟乐国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按道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她吧?可事实摆在朱自强面前,他不得不信。
刚刚被县委书记迎接到大江县政府,马上就走马换灯似的代表大江县委、县政府迎接新来的书记。朱自强有种被命运玩弄的错觉,看来马达说得对啊,官场中的很多事情不能以常规推断。
不管来者是谁,哪怕是阿猫阿狗,朱自强都必须硬着头皮上,可他心里又隐隐觉得这次调整不会那么单纯,为什么是易寒香呢?朱自强不是愚笨之人,只不过马达的死太突然,一下子打乱了他正常的思维,如今慢慢冷静下来,对这个调整进行一番深思后,已经隐隐明白,这也许是乐国庆在帮他!
为什么说是帮他呢?想想宋信培在大江担任了一届县长,再当书记,朱自强就算是强龙,那也压不住这地头蛇。可易寒香就不一样了,首先她是个女人,而且一直是个表现平平的女人,除了高学历,人长得漂亮外,工作能力一般,领导能力,协调能力,管理能力更是没有展现过,她做书记,跟朱自强搭档,在无形中就是把朱自强定为一把手!这样一来,朱自强要干点什么也不会费尽心思,负出几倍努力了。但是朱自强也绝对不敢小觑易大美女!如果事情真如推断的那样还好,要是易寒香属于那种深藏不露的呢?
第135章 大炮
王文和是个高高大大的胖子,他走路的时候特别拽,肥肥的胸脯和肥肥的肚子越过鼻尖往前溜,两手张开,八字步,看那架势,整个人如果前扑摔倒的话,有可能肚子着地,再反弹起来,伤不到哪儿.
王文和是地道的大江人,先是乡里一般工作人员,然后林业站站长升到副乡长,乡长,乡党委书记,财政局局长,林业局局长,宣传部长,组织部长,副县长,纪委副书兼政法委书记,县委副书记,**副主任,到现在的**主任。三十八年的工龄,前十八年挣到正科,后二十年在处级盘旋。在大江县委、县政府,只有王文和差不多坐遍了五套班子的位置。所以有人私底下称王文和是大江县委、县政府的百科书,你升不上去,那就看看人家王文和,你升上去了,也看看人家王文和。
今年五十六岁的王文和膝下三女一子,三个女儿的长相、动作、表情跟他如出一辙,父女四人往街上一走,那街面就拽不开了。反倒是他儿子有些不同,会打毛衣,爱做手工,身材极其纤弱,那腰肢比许多女人还柔软,说话细声细气,经常比着兰花指冲别人翻白眼。
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王文和的三个女儿都在街上做小吃,堂堂**主任的女儿们租了两个铺面,小女儿做早点,面条、米线、馄饨,老大和老二合伙开个小馆子,炒点家常菜,炒饭,套饭。只有三儿子在县工商局工作,还是凭自己本事考了中专正式分配的。按道理说,王文和干了这么多肥差,别说三个女儿,就十个女儿也可以给她们弄个正式工作了。别人不了解,但是王文和心里清楚,他当组织部部长的时候,已经是县委常委,副处级待遇,如果为了儿女的事,后边一连串的职务早没他的份了,牺牲了女儿们的工作,到头来还是没能再升一级,现在反到进入**养老了。幸好他的三个女儿相当硬气,中学毕业后,就开始自力更生,这些年下来,生意不大,却非常红火,每月挣的钱顶得上两个处级。
所以王文和在县委大院里敢横着走,扯开嗓门骂人,他无私啊!别人跟他一起,每每听到王文和开口骂人,就别提那心里有多难受了,想走吧,又怕得罪这位大爷,不走吧,这大爷骂人骂得狠了,被骂的惹不起他,必定会迁怒到“助阵”者身上。而且王文和最不要脸的就是,每次开骂他都要先诱骗一些人在身边,然后再两手叉腰,气沉丹田,摆足声势,再开始骂人!
王文和骂人难听啊,他从来不提什么党性啊原则啊,一开口就是日妈倒娘、JB翻天,但奇怪的是,被他骂的人从不敢还嘴。因为他先逮着了人家违反纪律的小尾巴,底气足得很。被骂的人也习惯了,反正让他出出气,以后收敛点就是,要是跟他对干,指不定会扯出什么丑事来,兴许连你昨晚打牌输多少钱他都知道。这种人……少惹为妙!
朱自强大清早地起来,今天早上十点左右,易寒香到大江,他得提前准备一下,给几位副县长打个招呼,县委办那边要安排会场。
刚走下宿舍小楼,就见王文和站在县委办公楼前,周围站着县委办主任,**副主任,政协的两个副主席,还有县政府办的副主任,王文和是背着朱自强站的,他冲二楼扯开嗓门就骂起来:“唐开贵!我**先人板板,你个狗JB日出来的烂杂种,你妈卖老*!贼杂种,尖脑壳,唐开贵!唐开贵……你个烂狗日的,有本事你伸出脑壳来,贼杀的,十**卡辗死的,崖大石砸死的,铜炮枪轰死的……”
朱自强听得目瞪口呆,**主任骂县委副书记!这是怎么回事儿?再看看王文和周围的人,一个个脸呈苦瓜,特别是县委办主任刘光星,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儿急得手足无措,想劝又不敢劝,不劝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王大和的眉毛稀疏,但是眉形就像两把大弯刀,整张脸不怒生威,就是皮肤太白了,稍为影响气势,朱自强几步走上去,刘光星急忙道:“朱县长来了,王主任,王伯伯!王老先牌牌!你先停下!”
朱自强苦笑着走上去,王文和还要再骂,朱自强急忙叫道:“王主任!”
王文和摆着手,虎着脸,看样子谁的面子也不买,朱自强不等他开口急忙笑道:“要不要我让人去给你搬个高音喇叭来?或者到电视台去骂?还不过瘾的话,我打电话把彩云日报,曲高日报的记者叫来,你骂得这么精彩,不大力宣传一下实在是可惜了!”
王文和突然转向朱自强,脸色一变,马上就堆满了笑容:“小朱县长,你甭管,姓唐的不是东西,不把他骂很了,狗日的还要乱来。”
朱自强搓搓鼻子,摇头道:“王主任啊,大清早的你把县委大院整成菜市场了,今天新书记要来,你这么一闹,往后大家怎么相处?”
王文和笑得很憨厚,其他人都觉得意外,往常也不是没人劝过王文和,但谁劝谁挨骂,今天朱自强是个例外,而且还是笑脸待人,这不正常啊!朱自强是个机灵人儿,旁边人的表情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王文和主动走上来,他比朱自强要矮些,站在朱自强面前,本来仰头挺胸的姿势,那肥油肚更是耸得老高:“小朱县长啊,你不了解情况,这种人就是犯贱,不好好骂骂,他就不知道好歹,我再骂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忙啊!”
朱自强见其他人嘴角不停地扭曲,脸上的肌肉连续抽动,看起来弊得很难受,朱自强哭笑不得地说:“你倒是先说清楚为什么骂人?”
王文和干笑几声,随口道:“狗日的欠我钱!”
朱自强问道:“欠多少?”
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背开身子,肩膀不停地抖,王文和没辙,几得耍赖道:“朱县长啊,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就别插手了!”
朱自强叫过县委办主任刘光星:“你去把唐书记叫下来。当面锣,对面鼓,我来做个调解人,其他人都散了,各忙各的去,今天的欢迎餐订在食堂里,四人一桌,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其他人闻言如蒙大赦,往各自办公室跑去。
刘光星问道:“那酒呢?”
朱自强道:“葡萄酒,一桌一瓶。”刘光星点点头,急忙上楼去叫唐开贵。
王文和突然道:“光星,你让他别下来了,你跟他说,老子看在朱县长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叫他收敛点,往后再让老子逮着,就不是日他妈那么简单了。”
刘光星表情极其古怪地点点头,然后慌忙跑了,王文和一把拉住朱自强:“走,到我办公室去聊聊。”
**办公室就在第三进办公一楼,二楼是县委会,三楼是政协,朱自强被王文和强行拉进了办公室里。
王文和一边给朱自强泡茶,一边对朱自强道:“嗨,我说朱县长啊,你的年龄还没我小姑娘大,要不介意,我就叫你自强好了。”
朱自强点头道:“好啊,你是长辈,又是**主任,应该这么叫。”
王文和把茶放到茶几前:“五套班子,党委、**、政府、政协、纪委,除了政协我没干过,其他的都呆过几年,要说什么人让我瞧得起?有!但不多,但要让我瞧得起又佩服的,就你一个!就你在功勋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会比死去的老马差多少,我这么说不是想吹捧你,我晓得你是干实事的人,你今年才二十四岁吧?没背景,没后台,硬是凭自己的能力干到今天这步,了不起啊!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的情况特殊,迟来了一个多月,又碰到老马意外身故,然后又是书记调走,这一下把功勋和咱们大江都弄乱了,特别是大江,老宋在的时候,工作还能全部开展起来,他毕竟是从县长调到书位位置上的。可老宋一走,咱们大江得靠你了。说说你近期有什么打算吧?”
朱自强笑笑,反问道:“王主任啊,今天你为什么要骂唐副书记?”这些恭维话他才不会当回事儿,既不谦虚,也不首肯,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所以他干脆转个弯子,不跟王文和讨论工作打算。
王文和听他提起唐开贵,表情非常严肃地说:“下个月县里要召开**,党代会和人代会,你也清楚,这时候把你调来任代理县长,就是希望走过场,尽快把代理两个字去掉,咱们这些年不都是这样操作的吗?可姓唐的不是东西!他批公款买纪念品发给县**代表们!”
朱自强听得眉头一皱,姓唐的什么意思?王文和接着道:“我最见不得这种损公肥私的行为,而且他这么搞,到时候人代会上,万一你不能当选县长,整个大江就乱套了!到时你怎么下台?市委、市政府那边怎么交差?狗日的不是存心捣乱吗?”
朱自强脸色不变,闻言笑道:“唐副书记不会这样违反原则吧?现在从中央到地方都一再强调稳定、团结,他这么搞,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他反而惹了身麻烦,呵呵,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王文和眯着眼睛,他见朱自强不为所动,赶紧劝道:“没必要。你现在对班子成员还不了解,这样跑去跟他谈呢,你没根据,他不一定买账,情况反而会变糟,你放心吧,我今天这吨骂够他受了,估计他不会再耍小动作,要实在不行,你直接把情况反映到市委,由上头出面不更好?”
朱自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赞道:“龙井!好茶!呵呵,王主任啊,我来的时候,乐书记曾跟我提过你,他说你的外号叫什么王大炮?”王文说捅到市委,这是最犯忌讳的事,县级班子里,书记是一把手,首先要维护班子团结,有的书记反而会包容手下犯错,哪会主动往上捅?朱自强在猜测王文和这么说的意思是什么,很明显,他王文和在处级混了差不多二十年,绝对清楚其中的厉害。
王文和点头大笑道:“是啊,就是骂人的嗓门儿大,臭名远扬啊,不过,这院子里还没有谁不怕我王大炮的,但只要大伙儿都老老实实干事,我也不会无事生非地乱骂人,嗨,现在的人啊,不比以前了,谁跟你讲奉献啊,上班不是混混就是应付,手里有点儿小权,尾巴就翘上天了。”
朱自强听着,不置可否,再喝几口茶,办公室一时陷入了宁静,朱自强笑道:“那我先走了,往后要常来王主任这儿讨茶喝。哦,对了,我有件事儿想先跟你通通气,你看,县级机关,特别是县政府这边的招待费,实在是太高了,全县干部职工工资、教师工资一直拖欠着,现在连八月份工资都还没发吧?”
王文和点点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财政上没钱啊,老宋也是迫不得已……你的意思是要刹刹现在的吃喝风?”
朱自强笑道:“谈不上刹风,都有规定,按规定落实下去就行了,只是**这边作为监督机构,王主任除了骂人外,我希望……你能配合政府这边提高执行力。”说完笑着跟王文和点点头,起身走了。
王文和没有主动送人,他呆呆地看着朱自强的背影,这小年青人好沉得住气啊!王文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嘴里喃喃地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朱自强的专职秘书是个身材矮小的大学毕业生,名叫陈默,性格和名字相反,说话有点啰嗦,但文章写得不错,彩云大学中文系毕业出来的,基础理论扎实,知识结构全面,比朱自强大一岁,正准备结婚。
朱自强出身秘书,对秘书的要求不是很严格,他本身就是个很厉害的公文写手,而且非常体谅秘书工作的难处,对陈默可说是相当和气,一般都会礼貌地对他说“请、麻烦”等字眼,这反倒让陈默有点不适应,给一个比自己年纪小,而且比自己能写能说的人当领导,表面上很轻松,实地里惶恐不安。
事实也是,给朱自强当秘书,绝对别想在公众场合,或是工作场合得到发挥,往人前一站,形象工程就被朱自强捞掉大半,秘书连陪衬都显得多余,被忽略的时候居多,而在工作上,冥思苦想写的几大篇文稿,被朱自强几个叉叉就划得一干二净,末了,还安慰人:“用不着这么多,能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
从王文和的办公室出来后,朱自强整个人心里阴沉沉的,来到办公室见陈默正在整理当天的文件,朱自强谦和地笑道:“陈默,麻烦你通知几个副县长,还有政府办主任到我办公室开会。抓紧点,呆会儿还要迎接新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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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暗子
猪脑壳已经三十一岁了,经人介绍找了个女朋友,名叫郑忠敏,27岁,曲高师专毕业,在大江县教委招考办工作,身高一米七七,是县教委篮球队里的主力中锋.人虽然长得高大强壮,但性子很稳重,动作灵敏,不像其他高大姑娘,总有些笨拙的感觉,平时沉默寡言,可在打球的时候作风相当凶悍。
郑忠敏之前谈过两次恋爱,都以失败告终,这次经人介绍与猪脑壳相亲,感觉还不错。本来郑忠敏是相当反感介绍相亲这类事的,可家里催得紧,她对父母又相当孝顺,只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知道这一试竟然对了眼,猪脑壳只要不发胖,人还是不错的,虽然称不上英俊,还是有种男子汉的魅力,而且猪脑壳篮球打得不错,两人算是有共同爱好了,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大江县人事局副局长,再有几个月就可以去掉副字,因为现任局长即将退居二线。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郑忠敏挑不出猪脑壳有什么配不上她的地方。
对于猪脑壳来说,郑忠敏也算是上佳之选,五官清秀,皮肤白晳,俗话说一白遮八丑,郑忠敏脸上没有疤痕、雀斑、黑痣这类影响美感的特征,差不多就是县级美女的基础了。就是身材有点壮实,手粗腿粗,但只要不穿紧身类衣物,倒也有几分凹凸曲线。
三个月时间,两人从开始的互相试探,到确定恋爱关系,爱情真是奇妙无比的东西,猪脑壳被猪肝弄得长期焦虑、失眠,在爱情的滋润下,竟然逐渐好转。半年后,猪脑壳老脸厚皮地主动要求亲热,在郑忠敏半推半就的抵抗中,两人的下身艰苦地进行了原始结合。事后,猪脑壳检查床单、内裤,还有自己下身的半截残废,始终没有渴望的血迹,郑忠敏的表现和表情都充分符合**程序,可这唯一的证据没有产生,猪脑壳就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劈叉的时候自己撕破了?”
郑忠敏靠在猪脑壳的怀里,像只温柔的狮子,猫太小了,不适合她。“不知道,可能是骑自行车吧?我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次骑车,回家后发现内裤上沾了血。可能就是那回。”
猪脑壳眯着眼睛,感觉有点懒洋洋的,非常满足,非常幸福的样子,“那你当时没感觉痛吗?”
郑忠敏轻轻地打了他一下:“你什么意思啊?我刚才就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你还那么用力!”
猪脑壳嘿嘿笑道:“可是你下边就像冒沙井一样,我越快,水越多,刹不住啊。”
两条**扭来扭去的,在“讨厌!坏蛋!”的撒娇声中,猪脑壳奋起余勇,再次提枪上马,这回郑忠敏除了刚开始皱眉叫痛外,后边就一路畅通,感觉飘然了,可惜猪脑壳的速度很快,这让郑忠敏想起了老妈用的缝纫机,那针头就这么“夺夺”地缝,可猪脑壳的**来得也快,几十下就弄完,那感觉,就像尿急死了,正找了个地方发泄,却突然被人堵回去一般,别提有多难受。
自从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猪脑壳渐渐地克服了心理恐惧问题,但接着又发生了性心理问题,早泄!他越是想支撑久点,越是不行,严重的时候,临门一脚就败下阵来,后来还是郑忠敏偷偷买了几盒避孕套,让他一次戴着三四个套子,然后又教他在办事的时候唱歌啊,想其他心事等等。这么一来,猪脑壳的问题得以解决,重塑男人威风,恢复信心,而郑忠敏为了表明自己清白,特地找了两本杂志给猪脑壳看,意思是说这些办法都是从书上学的,不是她的经验所得。
于是两人从偷偷摸摸发展到正式同居,朱自强前来上任之前,两人扯了结婚证,打算元旦举行婚礼。
猪脑壳的好兄弟叶少,逼着婆娘打了两回胎,死活不要孩子,为此他婆娘差点跟他正式离婚,现在猪脑壳有了婆娘,叶少不担心了,他婆娘第三次怀孕,这回叶少欢欢喜喜地准备好当爹。
朱自强来了,猪尾巴来了!
猪脑壳现在也想开了,自家兄弟,如果朱自强非要对付自己,那也只好由得他,死猪不怕开水烫,饭照吃,班照上,婆娘……照干!他现在是打定主意,绝不主动找朱自强,也不跟任何人提起县长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是一大早他竟然意外地接到了朱自强的电话。
猪脑壳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朱自强的电话还是让他手脚哆嗦,朱自强的声音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今天要迎接新来的县委书记,你马上过来。”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猪脑壳那心里啊,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交待办公室几句,卷起一个公皮包慌忙往县政府赶去。
他在路上不停地转动心思,尾巴要动手了吗?尾巴要原谅我吗?尾巴会撤掉我的职?可我始终是他亲哥呢……
陈默很有礼貌地对他笑道:“朱局长来了,县长在里边呢,请进!”
猪脑壳推开门,县长办公室他曾经来过几次,但是今天,他觉得这里不一样,那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比以往更加森严,特别是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的几个大字,每一笔都极富张力,字幅下坐着年青的县长,弟弟朱自强猪尾巴,尾巴……猪脑壳在心里叫了一声,年青的县长穿着一套灰色的西服,里边是黑色的衬衣,没有打领带,三七分的头型,双眉斜飞,两只眼睛就像黑宝石一般深邃,让人看着这双眼睛就会迷失其间,想要寻找里边的内容。
朱自强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看着猪脑壳,这个从小显得有些呆傻、憨厚的大哥,这个曾经让母亲伤透了心的大哥,这个跟自己反目成仇的兄长,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
“坐。”朱自强的声音很冷淡,他不会让猪脑壳从中听出他内心的喜怒哀乐。这一声“坐”过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朱自强故意不说话,猪脑壳是无话可说,即便他在路上想了千种可能,但是他不会主动开口。
朱自强的眼睛转向窗外,窗外就是第三进县委办公楼,那里是**,县委会,还有政协,朱自强叹口气:“今年春节的时候一起回家上坟吧,不要偷偷摸摸地去。”
猪脑壳点着头:“哎,哎,行,好。”
朱自强嘴角往上弯:“在大江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猪脑壳摸不透弟弟的脉,他只好顺着朱自强的话说:“没什么。跟你比起来,我的苦不算苦……对不起!尾巴……”
这句“尾巴”有多少年没人叫了,这句从小被胖胖的爸爸叫出的小名儿,被妈妈搂在瘦弱怀中的尾巴,已经阔别得太久太久,尾巴……朱自强的心里阵阵地发热,他的眼睛酸酸胀胀的,久违了,尾巴!
朱自强暗暗吸口长气,脸上的微笑隐然而去:“朱局长,在工作上请你称呼职务,或者叫我的名字——朱自强。”
猪脑壳怔住了,但是他的反应很快,他马上笑道:“朱县长,请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朱自强的眼睛眯起来,英俊的脸宠有一种雕塑的冷漠:“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担任了差不多七年的副职,一直表现出色,从组织上的考核看,你每年都是优秀,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和工作积累,我相信你是个很不错的领导干部,今天!”他不让猪脑壳说谦虚话,用强调的口吻说:“两件事,第一是迎接新来的县委书记,我把你列入了名单,也是想让新来的书记对你有个比较好的印象;第二,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想法。长话短说,还有半个小时。”
猪脑壳的脑壳里一片混乱,他所有的设想完全不成立,他根本没有想过弟弟把他叫来是想要提拔他,他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可是他的脑壳不是猪脑壳,当了这么多年的副科级干部,不论在心理上,还是在思想上都越来越沉稳,反应飞快,他干咳两声后立马表态:“我个人完全服从组织上安排,不论让我到哪儿工作,我都会严格要求自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朱自强点点头,他微笑道:“好。我相信你!说说私事吧,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猪脑壳有些不好意思搓搓膝盖,他坐下后一直都是挺胸收腹,完全是坐如钟的姿态,“嗨,我都三十一了,三十而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想要有个家了。准备元旦结婚,如果……县长有空的话,来喝杯喜酒,你和玉烟结婚的时候,我我……我去了春江,就在酒店外面……”
朱自强第一次不忍心看猪脑壳的眼睛,那眼里有太多的祈求和可怜,还有一种急切,想要寻找到赎罪的急切。
“都已经过去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嫂子……在哪里工作?”
猪脑壳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他也不想控制,而且他希望这泪水来得更猛烈些:“她叫郑忠敏,在县教委招考办公室,她人……挺不错的。”
朱自强点点头,他再次暗暗地叹口气,他在心里暗想,猪脑壳,我跟你是一对**吊大的兄弟,你从小是个什么德性当我不知道吗?跟我互打亲情牌?朱自强扯了一张卫生纸扔过去:“擦擦吧,别想得太多,回去后等消息,一定要好好干,不能扯我后腿。我想……如果爸妈还活着,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形成陌路,今后有我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原地踏步,明白吗?”
猪脑壳擤把鼻涕,嗯嗯点头道:“我明白!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你让我上我就上,你让我下我就下,尾巴……谢谢你!”
朱自强挥挥手道:“去找陈默吧,让他先带你下去,我一会儿就来。”
猪脑壳的心里就像大热天喝下了一碗凉水,怀着无比美妙的心情离开朱自强的办公室,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打虎不离亲兄弟!”猪尾巴从小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当初要不是自己做得那样绝情,现在也不至于在大江举步维艰了。
易寒香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半长外套,里边是一件黑色的绣花绸衫,脚上是半高的小皮靴子,车门打开后,这双并不锃亮的靴子先行伸了出来,接着她无比优雅地钻了出来,长长的黑发挽了个简便的发结。
大江的领导班子没几个认识过易寒香的,在很多人想象中,这个易寒香肯定跟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差不多,政坛无美女啊!万万没料到这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丽女人,还是个年青单身的女人,还是个高学历的县委书记!
她就是易寒香?王文和嘴角往下扁,所有人都一脸错愕,只有朱自强从容淡定地走上去,伸出手:“易书记一路辛苦!”
易寒香看着朱自强,再看看自己的穿着,朱自强也被她的眼神带动,这才发现今天两人衣服颜色竟然如此近似,就像两人约定好似的,朱自强笑笑,易寒香也笑笑:“自强,你有心了,给我介绍一下其他同志吧?”
朱自强侧过身,首先指着王文和道:“这位是**的王文和王主任……”等易寒香跟在场的一一握手到猪脑壳面前时,朱自强道:“这位是人事局副局长朱自明,也是我亲哥哥。”
包括易寒香在内,所有人再次错愕,今天这书记和县长真让意外不断啊!这个时候介绍自己的亲哥给新来的书记认识,什么意思?朱自强的亲哥哥?朱自桂……朱自强?王文和率先大笑道:“啊呀,朱自桂啊,你怎么不早说朱县长是你弟弟啊?今天可让我们出了个大丑,朱县长你也真是的,早点透露个消息噻。”
朱自强微笑道:“大家先去会议室吧,易书记来了,咱们得好好向她汇报一下工作。”
第137章 提拔
大江县委常委会共有九名,分别是:县委书记易寒香,**主任王文和,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余**,县委副书记唐开贵,政协主席夏华军,常务副县长李明秀,县委组织部长梅里山,县委宣传部长张爱华.
十二月二十日将召开大江县党代会,届时将重新选举出县委常委会,而县人民代表大会将在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五召开,这两个会议对新来的书记易寒香和代理县长朱自强来说都至关重要。所以两人踏上新的工作岗位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维持现状,特别是朱自强,他现在频繁召开会议,各乡镇领导人,各县直机关、企事业单们负责人,林林总总的会议差不多三天一次,全县正科以上待遇的干部有一百二十人,轮流出席,朱自强要借此机会找出一帮适合自己的手下。
**分为很多种,朱自强对于这一套大戏,虽说不是很熟悉,但其中的过场还是非常清楚,所谓的党代会,下边的人不敢犯上作乱,基本上按照定下的调子走,除非是谁嫌自己的政治命太大了,敢以身犯难故意捣乱,不然,上边定下的书记、副书记没有选不上的。党代会相对于人代会来说更有凝聚力,上面一个屁,下面累脱气。作为党代会来说,**就是响应、拥护、执行。
而人代会就不同了,虽然大多数**代表就是党代表,但不得不防备某些别有居心的党代表煽动其他人搞对抗,不按预定人员选举。所以**会议,历来是引导为主,宣传方向全部朝已经默认的干部们倾斜。像朱自强这样的代理县长,**代表们对他有多少认识?他的工作能力如何?思想品德如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面对的不过是一纸简历,但那是曾经的,仅仅能代表这位同志曾经是党的好干部,但是不是大江县人民的好公仆呢?
朱自强心里很清楚,大江县人代会上能不能顺利取消代理两字,不会那么轻松容易。在党代会之前,他的时间不多了,在县里连续召开了一系列会议后,跟全县的正科们算是打完照面,他知道这些人就是党代表和**代表的中坚力量,这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会有朋友同志,会有敌人反对者,但不论如何朱自强都要抓紧时间,尽量展现自己的能力,他不敢乐观地以为自己能以德服人,以力服人,以能服人。
朱自强召开的第一个会议,是全县政府工作会,这其实就是个见面会,易寒香来后,在县委呆了三天,接着就转到乡下,十一个乡镇跑下来起码要半个月。按理说,应该是县长先下基层了解情况,可易寒香跟朱自强打个招呼就走,也没仔细商量一下两人如何分工。这让朱自强十分迷惑,惴惴不安地猜想易寒香的真实目的。
在工作会上,全县的行政部门领导,企事业单位负责人轮番上阵,每人都准备了相应的材料,朱自强与几位副县长端坐在主席台上,会议开始后,朱自强见下边人人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认真。即便他们摆出一付精明能干的样子,朱自强很清楚,他们手里的东西基本上是秘书炮制出来的,真正精通工作业务的找不到几个,也许连材料中说的究意是什么意思也没几人弄明白,可就是这些人,有的是党代表,有的是**代表,除了吃喝作报告,签字报销,摆架子打官腔外,他们什么也不会。
朱自强的眼睛从左到右,从前到后缓缓扫视,他希望能找到几个干实事,能干事的人,显得臃肿的行政机构里,有一半的人在混吃等死,有四分之一的人在用心钻营如何升官发财,真正做事的只有余下的四分之一,这还是乐观估计。朱自强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这其中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干部是正牌大学毕业,其余的不是函授就是党校,平均年龄四十二岁,官场老油子居多啊。
朱自强本想跟易寒香商量几个办法,在稳住日常工作开展的同时,对副科级以上的干部进行整顿,然后整理出发展经济、以及行业改革的相关办法来,但是易寒香没给他这个机会,眼看**召开,美女书记竟然一头扎进了基层,去拉票吗?好像有些做作了,真正需要拉票的是我这代理县长!
“现在开始开会,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朱自强,功勋县人。可能很多同志会想,县长太年青了,在座有些同志的儿女年纪都比我大吧,呵呵,我也是没办法!前段时间市委、市政府让我来担任代理县长,我还真没有什么信心,年纪轻轻的当了县长,人家会怎么想?有的人会怀疑我有什么什么样背景啦,我跟哪些领导是近亲啦等等。其实同志们应该都看过我的简历,在这里就不多做解释了。今天召开政府工作会议有三个目的,一是跟大伙见个面,以后的工作中少不得要打交道,先混个面熟,免得互相不认识造成工作上的不便;第二呢,是想了解一下我县今年的工作情况,我看在座的都是老同志了,工作经验比我丰富,希望你们帮助、支持县政府的工作;第三呢,是想听听大家对今后工作的建议,有什么好的构思、设想、方案,有的话尽管提,只要是对大江发展有好处的,我们一定采纳。好,接下来,咱们就正式开始,我先定个规矩,会议时间不得抽烟,请把手机、呼机关闭。从最后一排的同志开始吧,从左到右,请到主席来,先自我介绍好吗?”
朱自强的话音刚落,整个会议室已经发出嗡嗡的低笑声,因为很多人都挤在后边,左后角上是黑脸的中年人,穿了一件中山服,头发很乱,估计没来得及梳洗就赶来开会,见朱自强的手指着自己,只好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份打印纸,急匆匆地往主席台走去。
朱自强把话筒递给他,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这人倒也爽快,接过话筒,眼睛盯着话筒,谁也不看,直接就开口:“我叫王文光,民政局局长,现在我向朱县长、各位副县长和在座的领导们汇报大江县民政工作的主要情况。众所周知,大江县是国家贫困县,有三分之二的人民群众还挣扎在温饱线下,由于我县经济建设起步较晚,地理环境十分恶劣,再加上文革时期造成严重的生态破坏,导致洪水、泥石流等灾害频繁,农民收入低,自然灾害多,我县的民政工作开展得十分困难……”
朱自强在会议通知中就已经写明要求,每人讲话不得超过五分钟,王文和汇报完毕刚好五分钟,不多不少,朱自强先行鼓掌,这人开了个好头,就是形象有点糟糕。在工作笔记上写下王文光的名字,看这个名字,朱自强不由自主联想到王文和,再仔细看看王文光,跟王文和还长得真像!朱自强心中一动,在王文光的名字下边划了条曲线。
接下来的议程显得非常流畅,虽然这是大江县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次会议,但是每个人都有参与感,上主席台,面对新来的县长和全县的领导干部讲话,一来是在新县长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二来可以在同仁面前比拼一下。这也是朱自强希望看到的局面,开会不是叫一大帮人来听讲,不是老师讲课,上边的讲得口干舌燥,下边的听得昏昏欲睡,结果开会的目的没有达到,Lang费时间,Lang费口水。
朱自强在笔记本上前后写了五十人左右的名字,他在心底慢慢地盘算着,这些人要怎么拉拢,哪些人要打压下去,不记在本上的名字可以维持现状。还有,这些人中有多少个小团体,指不定还有人喝过血酒,绕过草纸。
第二次会议之前,朱自强跟几个副县长、副书记商量后,正式撤销人事局老局长职务,任命猪脑壳为人事局局长。他开口,其他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提,面子总要过得去嘛。下一步就是把猪脑壳提到县委常委里边,朱自强慢慢地算计着,这盘棋还不晓得会有哪些对手轮着上啊,不过朱自强最不愿意的就是面对易寒香。对手可以是王文和、唐开贵,也可以是李明秀,但绝对不要易寒香。朱自强在心里给自己设下了一条底线,只要不影响到自己的政治前途,任何事情都可以跟她妥协。
政府办的一帮办事人员也号准了朱自强的脉,开会除了准备茶水外,会议伙食一概不安排,至于纪念品更是严令禁止。第二次会议是大江县经济发展座谈会,这次不仅仅是各级领导干部,还邀请了市计委、市财政局副职领导,在座谈会上朱自强成了主角,他这段时间通过政府办的努力,收集了大江县主要工、农业资料,以及近年的经济建设项目,初步起草了大江县未来三年的经济发展计划。
这让很多人不明白朱自强的用意,在正式的工作会上他不提经济计划,反而在这种半正式的座谈会上提出来讨论,但是到会的每个人都在心里认定这次会议开得非常成功,大家围坐品茶,各抒己见。原定的三个小时的会议时间,足足开了五个小时,朱自强带着陈默,一边修改计划,一边激发众人发言。五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初步框定大江未来经济发展的步骤。
接下来朱自强又召开了几个专题讨论会,大江县水利水电会议,大江县财政工作会议,大江县城乡建设会议,大江县农业工作会议,大江县烟草会议。朱自强替换着几个主管副县长到全县的几大局了解情况,他这一行动,充分调动起了全县各行业的工作热情,大家都隐隐猜到,这位新任县长肯定要开始放火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道书记、县长这三把火要烧到哪里去?
易寒香仿佛是算准时间回来的,十二月十八日,易寒香结束了大江县各乡镇的考察工作。唐开贵主动找到她,后天就要召开党代会了,虽说县委办公室牵头,由他出任会议负责人,各项准备工作也做得井井有条,但县委书记没有详细过目相关议程,这就不合县委办公程序。
易寒香看看常委会候选人名单后,不作任何修改,原封不动转给唐开贵:“交给朱县长把关,我这儿没有任何异议。”
唐开贵纳闷不已,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异议?这玩的是什么把戏?
而朱自强看过后,对唐开贵笑道:“唐书记,我看再跟易书记讨论一下吧,咱们几个副书记坐拢来,一起研究一下,然后把名单上报市委,唉,这时间太紧迫了。”边说边起身,往易寒香的办公室走去。
唐开贵本想提醒朱自强,**主任必须通知,但朱自强没提起,他也不愿主动说起,像这种事,没有的都要造出来,有的还要夸大,王大炮不好惹,朱自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唐开贵巴不得他们起疙瘩,打得难分难解最好!
到了易寒香的办公室,朱自强提出把其他副书记叫来,易寒香摆着手说:“这届常委会管不到下一届的事,就咱们三个吧,理出来了尽快提交市委,后天就开会,来不及了,自强说说你的意见?”
朱自强笑道:“我和易书记来的时间都不长,对其他同志了解不深,换届嘛,通常都是上边指示下边做。”
唐开贵道:“惯例是这样,不过咱们总得整理个名单出来,上边通不通过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易寒香接话道:“我们报上去后,市委也不会为难,毕竟是大江县的事,只要报上去的同志政审过关,一般就是原件发回,自强你先提几个出来讨论吧。”
朱自强见她又把油勺扔了过来,皱皱眉头,只好表态道:“这届班子,我们还是按中央精神实行新老结合,干部年青化,我提议几个让两位书记参考一下,民政局局长王文光,人事局局长朱自明,还有县委办主任刘光星。”
易寒香不等唐开贵开口就直接点头:“行,我看这三人都可以加进去候选。唐副书记,你有什么好的人选没有?”
唐开贵皱着眉头,他完全看不懂书记和县长在玩什么游戏!但听到朱自强第一个点名王文光,这才反应过朱自强为什么不通知王文和了,但他有点怕两人合伙下套让他钻吧?心里飞快地转了几个念头,最后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易寒香嘴角抹起一丝笑意,看着唐开贵。朱自强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易书记在乡镇上有没有发现比较合适的人选?”他先说定了,再问易寒香,这样的说话方式很值得揣摩啊。
唐开贵再次对朱自强刮目相看,重新对朱自强审视起来。易寒香笑道:“你说了算,你主外,我主内,我来的时候没有跟你分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朱自强摇摇头,满脸关心地问:“易书记,你要在党代会上讲话,这稿子我让刘光星准备了一份,你尽快看看,明天所有的稿件就要定下来了。”说完抽出一份稿纸递给易寒香,对方点点头,很礼貌地对两人道:“那唐书记负责向市委上报。还有其他事吗?”
第138章 争位
唐开贵和朱自强同时起身向易寒香告辞,临出门的时候,易寒香叫住朱自强:“朱县长留一下.”
唐开贵冲朱自强点点头独自去了。易寒香笑着指指办公室里的布沙发:“这边来坐。”说完主动起身倒水,朱自强想过去接手,又怕两人推拒之间发生什么误会,只得依言坐下,看着易寒香一连串优雅的举动。
易寒香端着两杯茶放到玻璃茶几上,见朱自强安详地坐着,忍不住笑问:“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朱自强闻言失笑,顾左右而言它:“呵呵,易书记有什么事?”
易寒香看着他的眼睛,表情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妈妈名叫李媛华,我舅舅名叫李清华,李碧叶是我的表妹。”
李碧叶是易寒香的表妹?怎么从来没有听李碧叶提过她有这么个表姐?朱自强非常疑惑,易寒香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难道李碧叶因爱生恨?这不可能!念头刚刚起来,朱自强就将其扼杀在萌芽之中。心思转得飞快,脸上的意外神情转眼即逝,“真让人意外!碧叶还一直瞒着我呢,呵呵。”这句话让朱自强说得很吃力,到最后只有干笑两声结束,因为他完全摸不清易寒香这么说的目的。
易寒香笑道:“你还叫她碧叶呀?我以为你早把她丢在脑后了。怎么?她没跟你说过我和她的关系?来大江之前我们在功勋见过一次,之前她一直在省里进修,我也没想到你跟碧叶是同学。而且……关系还不错。”
朱自强摇头苦笑道:“怎么说呢?跟碧叶……是我迄今为止处理得最糟糕的一件事,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好在她找了个很不错的男朋友……”
“那只是她临时找来充佯的,她对那人根本没有实质上的感情,碧叶已经回到功勋了,她想辞职到大江经商。”
易寒香的目光让朱自强不敢迎碰,他现在心里杂乱不已,碧叶!何至于此呢?朱自强无奈地笑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当事人不在,他不可能把易寒香当成劝说对象吧,从内心深处来说,李碧叶这样的决定让他既是欢喜又是惶恐。
可他又不得不说话,谈话对象不仅仅只是李碧叶的表姐,她还是县委书记。朱自强问道:“她打算做什么生意?”
“餐饮。她想开个餐厅,我个人倒是全力支持,虽说金融系统工资待遇很高,但始终是拿死工资,不如趁年轻出来闯闯。”
朱自强非常不愿意跟易寒香讨论李碧叶的问题,因为易寒香的身份让朱自强难以面对,所以,他故意尝试着扯开话题:“作为朋友,我绝对尊重她的个人决定。易书记,咱们还是谈谈**的事情吧?”
易寒香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急?你担心有人使坏吗?我这次下去帮你拉了不少选票!要不是看在碧叶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替你跑腿!”
朱自强越发觉得头大,女人不讲道理真是让人头痛,漂亮女人耍起无赖来更是让人头痛之至!又不是我求你去的,干嘛要把人情算在我头上?朱自强只能在心里小声抗议,但嘴上还得恭维着:“易书记真是有心了,这恩情……小弟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了。”没办法,无赖对无赖,朱自强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易寒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频频失误。
易寒香小嘴儿一瘪:“想得美!这辈子的债这辈子还,我可是无神无主义者,不相信什么转世轮回,说真的,碧叶可能元月份过来,到时候你是不是表示一下?”
朱自强苦笑道:“其实啊,你和我都不好出面,咱们要帮她只能暗地下帮,可能你没发现,大江县的班子,分成几小块,个个抱成团,跟铁板似的,原本我打算跟你好好商量一下,借用整顿干部队伍的机会,从上到下清理一遍,可你一来就下乡,后天就开党代会了,哪还有时间动手?”
易寒香不以为然地说:“这跟碧叶开餐厅有什么关系?”话音刚落,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朱自强的意思是如果手下的人各使各的劲,对两人表里不一,阳奉阴违,那这书记县长岂不白成了空架子!到时只要有人打打小报告,就算不能伤筋动骨,可这种事情,就像裤裆里的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当领导干部的最怕屁股不干净,易寒香反应很快,马上就掌握到朱自强的意思。
“所以你提了三个人进入常委会?如果他们能胜利当选,加你我,这就是五票了!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亲自提拔自己的亲哥哥,让别人抓把柄,以后……可会影响到你的前程!”
朱自强摇摇头道:“谁说是我提拔的?我哥提为人事局局长是李明秀为了讨好我,我没有反对而已,按理说我该回避,可他们这么积极我有什么办法?常委会的名单不归我管,那是唐副书记负责上报的事。”
易寒香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朱自强:“好你个朱自强,真是会算计!还有句话你没说,唐副书记负责,易寒香点头通过!是不是?不过说来也怪我!事先没跟你通气,把你逼到这一步,等市委的批复下来后,你说的这三个人要尽快换职位,这事就由我来操作,趁着换届的机会,先通过市里。你看三人担任什么职位比较合适?”
朱自强皱着眉头,缓缓地说:“刘光星担任宣传部长,王文光担任县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朱自明担任组织部长。唉……这回可能要被市委批了!按程序是提前一个月把换届名单准备好,市委组织部派出考察小组进行考察,这些职务基本上都不归我们管,上边说了算,这回提交名单,我估计大多是扣留,暂不宜调整为宜。”
易寒香自信地说:“没事!你尽管放心,交给我操作就可以了!别以为只有你的老同学多。”
朱自强怔怔地看着她,今天的易寒香让他非常意外,跟功勋时的花瓶美人截然不同。“那我就先告辞了,易书记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效劳之处尽管开口。”
易寒香笑道:“你也早点休息……今后我只管党委的事,大江的经济发展就全看你的了,你现在可是搞经济的能手,全国闻名呐。就这样吧,晚安。”
第二天中午,伴随本次大江县党代会常务委员会名单的回复,还有四份任免书和四份调令,原大江县委副书记余**调曲高市高风区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原大江县纪委书记叶志平任功勋县政协主席;免去夏华军同志大江县政协主席职务;原大江县委组织部长梅里山调功勋县任副县长;原大江县委宣传部长张爱华调曲高市文化局任党委副书记;任命原大江县人事局局长朱自明为大江县委组织部长,免去原有职务;任命原大江县民政局局长王文光为大江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免去原有职务;任命原大江县委办公室主任刘光星为大江县委宣传部长,免去原有职务。
这三个任命和调令不仅让唐开贵、王文和目瞪口呆,连朱自强也出现短路状态,像大江县这样的政府一次性调离三个副处和任命三个副处,除非主要领导班子发生严重问题,不然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而且又是在召开党代会之前,这样的敏感时期来了这样的任命和调令,哪怕是一般居民都晓得上头在动手换届调整了。最让人意外的还是王文光,一人身兼两职,原先都是由两人担任的,现在他一人就包了。
有了市委如此明确的态度,党代会可说是一帆风顺,正式选举产生大江县委常委会成员共九名:县委书记易寒香,县**主任王文和,县委副书记、代理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县纪委书记王文光,县委副书记唐开贵,县政协主席叶志平,副县长李明秀,县委组织部长朱自明,县委宣传部长刘光星。
休会一天,次日召开人民代表大会,中午时分,太阳突然刺破重重阴云,把干冷了两个月的大江烘得暖洋洋的,穿着厚厚的毛衣线裤贴着皮肤发烫,细毛汗水悄悄地渗透出来。
县政府办公楼,朱自强正在进行政府报告的最后一次修改定稿,下午就要复印下发到县**代表们的手中,这个报告必须要在**会议上通过,还要形成决议,这样朱自强设计的大江县经济发展规划才能得以实施。
但是在这个时候,王文和、唐开贵与李明秀三人正在县**主任的办公室里密谈,对于明天的选举,三人必须进行一番周密细致的安排,特别是李明秀,如果朱自强无法当选县长,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她。
王文和看着两人,平时放大炮一样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低沉沙哑:“开贵你要负责这四个乡的代表,明秀去跑去他乡,县委、县直机关、企事业单位的那些代表我来通知,有件事儿,我想跟你们交换一下意见?”王文和边说边指着桌上的一张信笺,上边有大江县十乡一镇的**代表名单。
李明秀心里一凉,以她对王文和的了解,说是交换意见,其实是必须执行了。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到事情有变,但具体有什么变化她又理不出眉目,只好干涩地说:“王大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王文和眼睛看向唐开贵,对方也点点头,示意没问题。王文和声音更加低沉,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看着李明秀,好像要数清李明秀脸上究竟有多少颗白麻子,“明秀妹子,我觉得让你去争县长的位置有点悬!所以我建议让开贵出面跟朱自强争,你有两项不如开贵,一是党内职务没有开贵高,通常县长都是县委副书记,这点你不如开贵;二是你的经验没有开贵丰富,虽然你当了三年的副县长,可是之前主管文教科卫,半年前提为常务副县长。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开贵上,这样有你和开贵把持政府工作,我就放心了。”
李明秀脸色确实变了,候选人名单已经提了上去,上边有三个人,分别朱自强,她和唐开贵,她没想到这时候王文和提出让贤的建议,她的脸微微发白,她知道逃不过王文和的眼睛,可是她无法掩饰内心的不甘,只好言不由衷地说:“王大哥,文光现在是纪委书记,这样的话……”
她没说完下面的话,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万一王文光不顾兄弟之情与哥哥翻脸呢?到时候同室操戈,兄弟反目就难看了。
王文和摇头笑道:“明秀多心了,这次朱自强提拔文光,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文光虽说和我不来往了,但是血浓于水,他再怎么说也得记惦我这个大哥吧,明秀不要想不开,如果这次开贵当选,你也就再等三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明秀见唐开贵一直不说话,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她悄悄瞪了唐开贵一眼,王文和起身道:“各忙各的去,明秀把心放宽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心里有什么怨气等这次大会过后再说,你放心,我会补偿你的。”说罢也不等李明秀回话,径直走了,唐开贵也站起身来:“明秀,咱们都不可能再往上升了,一时的得失不要看得太重,等咱们大功告成,子孙后代都不用犯愁了,你说是不是?”
此时朱自强刚刚审完稿,易寒香打了个电话来说,晚上要召开筹备会,这些都是会议的必须程序,但是易寒香说了句极度隐晦的话:“会上,我唱红脸,你唱白脸。”说完就挂掉电话。朱自强略一深思就明白了易寒香的意思。
到晚上的筹备会上,易寒香等**主任王文和把例行事情交待完后,轮到她讲话,易寒香板着脸,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色就像一张白纸,嘴唇没什么血色,神情冰冷,让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我强调一下,在座的都是县**代表,其中有很多同志还是党政干部,我希望大家不要亵渎人民赋予你们的神圣权力,如果有人在本次大会中意图捣乱,别怪我易寒香不认人!人民代表大会是最高权力机构,各位代表一定要心存大江人民,为了大江的发展履行自己的责任,好了,我的话说到这儿,王主任还有什么补充的?”
王文和摇摇头,脸板得比易寒香还紧,易寒香装作没看到,扭头看向朱自强:“朱县长呢?”
朱自强点点头,微笑道:“明天是大江县的大日子!来自十乡一镇的代表们将决定大江县未来三年的发展,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为了早日让大江人民脱贫致富,同心协力,众志成城!我在这儿预祝本届大会圆满成功!”
第139章 再见
大江县**代表会经过两天的选举,正式产生机新一届常委会,易寒香当选**常委会主任,王文和当选常务副主任,夏华军当选**常委副主任.
会议第三天早上,政府主要领导职务进行第一轮选举,代理县长朱自强、县委副书记唐开贵、常委副县长李明秀三人票数均未过半,大会主席团成员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到了下午,朱自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三十名**代表联名要求取消朱自强县长候选人资格,按照相关规定,有五分之一的代表联名提交取消候选人资格就要列入会议议程,大会主席团接受了这份提议。而理由则是:候选人只能有两位,超出一人则选定新来的代理县长,第一朱自强年轻,没有县级工作经验;第二朱自强对大江没有其他两位候选人熟悉,不足以担任如此重要职务。
朱自强的政府工作报告已经全票通过,可现在他只能苦笑旁观大江**会的闹剧,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闹剧,一个针对他设计的闹剧!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闹剧!凭王文和这几个人根本不可能玩出这种花样,市里……甚至省里都有人拿他动手!暗地里推波助澜,或者装作没看到。
白武!张哲!乐国庆!刘学境肯定知道,但他选择了沉默。怪不得三个副处干部没有任何手续就直接任命了,完全违反干部任用规定。朱自强在心里不断骂自己是笨猪!为什么要相信易寒香?为什么要相信乐国庆?
朱自强没有离开,他还要等看这场闹剧怎么收场,经过本届新选出来的常委会讨论后,决定取消朱自强同志县长候选人资格。但是易寒香再次提名朱自强作为副县候选人,大会主席团一致通过。
第二次投票,唐开贵以绝对优势获选大江县人民政府县长,朱自强再次落选副县长!等选举结果一公布,朱自强再也无法忍受,转身离开会场。
李明秀当选副县长,其他三位副县长人选也有惊无险地顺利产生。可是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又来了,曲高市委、市政府联合下文,朱自强同志调曲高市土管局任党组书记、局长。同时宣布,由于市委组织部的工作失误,前期针对于大江县的干部调整全部作废!
“这是一个黑色的漩涡,无论我怎么用力挣扎,都不能脱身而出,大江人民目睹了这次闹剧。深思起来,当真让人心胆俱裂!他们还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党员吗?他们还是为民做主的领导干部吗?神圣的人民代表大会被操纵了,就像一个美丽纯洁的处女,遭到强暴、奸污!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团体?这是一帮什么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有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恣意玩弄党和人民给予他们的权力。”朱自强的嘴角泛起一丝惨笑,他就像一只被人关入笼中的老鼠,经过一番上窜下跳,却发现身处在一个极富观赏性的笼子里,有人丢一块面包,自己就玩出一段杂耍般的动作,而自以为这是能力所致!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自以为是!
管中昆无言地看着朱自强,这次事件到此已经非常明确了。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出演了一个角色,而唯一针对的就是他朱自强,所有人都在表演,只有朱自强蒙在鼓里。看来不止几个人,一大群人从上到下,不约而同,无比默契地联合起来,把朱自强玩得差点吐血而亡!
“自强,这次事件就是你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啊!现在大江县从上到下都乱成了一团,反过来想,也只有你才能让他们这样牺牲,啧啧,大手笔啊,不惜拿一个县做台子,他们就没考虑过大江几十万人的感受吗?”管中昆连愤怒的心情都没有了,就算受害者不是朱自强,他也会从心底感到痛苦!
朱自强面无表情地说:“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我朱自强何德何能,竟然劳他们如此煞费苦心!”
管中昆低着头,缓缓问道:“自强,你究竟得罪了谁?”
朱自强不想把他跟白武和刘学境的事情告诉管中昆,这是他人生中碰到的第一个挫折,一个让他在人前无法抬起头来的打击。他明白,这次事件绝对是白武暗中主使的,这帮人当真胆大包天!
朱自强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遭人忌吧。”现在的局面陷入到这样的窘境,他开始想妥协了,调到市土管局,这很明显,是白武在给他喘息的机会,向他展示实力,算是警告吧。打一巴掌塞颗糖,让他醒醒脑子,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管中昆显然不像朱自强想的那样单纯,他有些生气地说:“你当我傻瓜啊?肯定是有什么人想拉拢你,被你拒绝,这才不惜代价地收拾你,可是你看看,人家没一巴掌把你拍死吧?土管局,很多平行移动的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凭什么给你?”
朱自强提高声音道:“中昆!你就别打听了!我现在还没有昏头,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管中昆呼地一下站起来,气冲冲地吼道:“你知道个屁!朱自强……其他我就不说了,记住一句话,宁肯站着死,也别跪着生!”
朱自强哼道:“贪官奸,清官要比贪官更奸!你知道变色龙是怎么生存的吗?”
管中昆气得直咬牙:“朱自强啊朱自强!你以为自己很伟大?你……”
“我什么?从头到尾我才是当事人!你知道什么?扮清高吗?出污泥而不染?你知道大江县有几家国有企业?单是一个氮肥厂,三次技改,八千多万全不在了!现在那些工人还在操纵七十年代的设备,领着四十块钱的工资!钱到哪儿去了?我知道谁在动手脚!可是有些人完全不晓得情况,上边有意要收拾我,大江那几个人下是求之不得!还有……易寒香是李碧叶的表姐!”
看着从不动怒的朱自强发火,管中昆一下就泄气了,最后那句话更是惊得他跳了起来,“难怪李碧叶要辞职!难怪她要到大江来!难怪啊……”
朱自强好像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地方,说话就像打子弹一样:“氮肥厂八千多万,运输公司两千多万,扶贫项目十四个,合计六千万左右,什么饲养场,你去看看,全是一些烂石头围成的半截墙,什么蚕桑养植,山上至今还光秃秃的!还有大江电站,装机六万,投资一亿八千万,你去看看,现在建成什么样了?水泥里混泥巴,机器设备全是沿海地区的淘汰产品!这些钱谁吞了?大江!哼……已经变成了一块烂肉!”
管中昆大大地张着嘴,好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那那……那么多?这简直有点骇人听闻了!大江可是全国贫困县啊?照你这么说,国家这些年投入到大江的钱全打水漂了?”
朱自强摇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是我敢保证十之七八打了水漂!嘿嘿,他们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我在政府报告中只字不提,幸好!我没跟易寒香交底,不然的话,我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个大问题啊!还有你想不到的,唉……到大江的领导,来一个黑一个,以王文和为首的大江班子,没一个好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连你大叔朱有财也……那个了?”
朱自强还是摇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但愿他没有吧。”
“那你哥呢?”
“绝对没有!如果他要是参与了,我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可惜现在功亏一篑。”
管中昆突然想到了宋信培,他的眼睛刚一看向朱自强,对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很肯定地点点头:“没有好处他会首肯?不过你不用担心功勋会变成第二个大江,马哥在的时候,把功勋的班子教育得很干净,凝聚力很强,他一个巴掌拍不响。”
管中昆叹口气:“像老马这样的人死得太早了!自强,你当真要跟那些人妥协?”
朱自强冷笑道:“不然呢?我是不是应该寻块清净的地方做个隐士?成天诗词歌赋、花鸟鱼虫,美其名超然物外,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你知道马哥曾经跟我说过一句什么话?我们要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永不放弃!”
管中昆喃喃地念了几句,有些动容地看着朱自强道:“算我一个,还有小雷!还有田园的三万人民!自强,要不然你再回来吧,回到田园,咱们一起干,把田园建设成一个超级农业集团!”
朱自强笑道:“管大啊,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田园对于我来说已经成为历史,我所有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到目前来看,田园带给我的除了荣誉外,就是天大的麻烦!你放心,一切不过是重头再来!他们今天加在我身上的,我会以十倍百倍奉还,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嘿嘿。”
大江成为朱自强政途中的伤心地,在那里短短的一个多月,从满怀希望、热情高涨的上任;到满腔怒火、灰溜溜地跑回曲高。朱自强大起大落一回,可是大江县的一班人,包括那些幕后操纵者,不但没有完成想象中的打击行为,反而帮助朱自强在政治上真正走向成熟!因为马达的死,造成他心理上的混乱,这才会让他掉入到如此简单的政治圈套,被人当作小丑玩弄了一番。
朱自强回想起来,内心的羞愤远远多于失望,从小自认聪明、谨慎的他被王文和耍得团团转,当然,最关键的一个人是易寒香!这个女人没有刻意博取他的信任,反而赢得了他的信任!他以为易寒香真的有什么强大政治背景,能够不通过组织程序完成班子换届,他真的以为易寒易看在李碧叶的面上,诚心诚实帮助他!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个易寒香下乡的那段时间,完成了“杀朱”准备。朱自强这次败选事件,在曲高政坛沦为笑柄“杀猪行动”!
元旦的时候,朱自强第一次坐上曲高市土管局的小轿车前往大江,开车的依然是洛永,朱自强要去参加猪脑壳的婚礼,他走了,希望猪脑壳不要因此受到太大的牵连,毕竟有些事情他不想假手于人。
到了县城后,给陈默打电话询问猪脑壳的婚礼在哪儿举行,亏得问到了陈默,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呢。
猪脑壳的婚礼没有大肆操办,只要新房里宴请少数的亲朋好友,陈默说去的人不多。可是让朱自强再次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在了他眼前,官复原职的叶志平亲自主持婚礼,作为大江县纪委书记,通常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更别提当什么主持人了,而猪脑壳的老婆郑忠敏竟然是王文和的外甥女!听到这样的介绍,朱自强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唐开贵在场,李明秀在场,易寒香也在场。猪脑壳显得神采飞扬,看到朱自强的时候,笑得异常响亮:“朱局长来了!让寒舍篷壁生辉啊!”他叫这声朱局长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亲弟弟的到来透出由衷的兴奋,反倒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朱自强看着篷壁生辉的新房,进口彩电、冰箱、红木家具,进口的装修材料,看着这些东西上铭刻的外语标记,朱自强的心仿佛掉进了冰窟。这些东西以市价估计不会少于二十万!猪脑壳哪来那么多钱?猪脑壳凭什么请得动县里的主要领导们?猪脑壳跟这些人是什么关系?
朱自强怔在当场,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一瞬间,朱自强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猪脑壳的笑容显得那样狰狞,易寒香美丽的外表竟然如此邪恶,朱自强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Lang,脸色略显苍白,但依然荡起一丝微笑:“恭喜你!终于大功告成!我祝你们两口子幸福美满!”然后很有礼貌地跟在座的大江县领导们一一握手交流,进口的高档音响播放着喜庆的曲子,此时此刻,朱自强的脑海里出现母亲的怒容,一如当年破口痛骂猪脑壳时的样子,朱自强的心仿佛被一把尖刀扎破,仿佛有一只手把他的心揉来搓去。新娘子很漂亮,朱自强走到她面前,掏出用红包装好的礼金:“嫂子,你今天是最漂亮的!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郑忠敏看看猪脑壳,新郎冲她点点头,这才收下,朱自强送完礼金后,再次跟人握握手道别,王文和眯着眼睛,叮嘱他一路小心,唐开贵点点头,李明秀则皮笑肉不笑的挽留几句,叶志平没有说话,拍拍他的肩头了事,易寒香看着他,他也看着易寒香,脸上的微笑不停,主动对易寒香说:“易书记再见!”
易寒香没笑,也没板着脸,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再见。”
(很多热心的同志提醒俺,不能乱写,既然要写实就要多看看,等等,人弄清楚组织程序,老叶在此万分感谢众家兄弟!第五卷的情节异常曲折,大家先不要盖棺定论,继续往下看,要找问题,最好找前边滴!最后,老叶说说最近在忙什么,我在练习飞刀绝技!主要是针对那些三心二意,白看书不投票滴家伙!小叶飞刀,例不虚发!)
第140章 玉成
朱自强的心里翻江倒海般折腾,这帮人简直太嚣张了!他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利用媒体的作用,把此次大江人代会的闹剧给曝光出去.可是那样一来,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将面临结束,所谓家丑不可外扬,除非他朱自强在中央有强力后台,不然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白武和刘学境不可能为了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虽说白武把猪肝拉拢到手下,在曲高的房地产和运输业捞了不少钱,但他应该不至于为此大动肝火。朱自强第一次感到心寒,冷嗖嗖的让他极不自在,大江的事情可能连白武都不清楚,朱自强明白,自己未能当选县长,白武之前顶多是知道此事,他根本没有必要插手,白武要收拾自己,简直太容易了,完全可以把自己扔到一个闲职上养老,对上对下都能说得过去,他没有理由,也不屑于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么,乐国庆和张哲两人就大有问题!两人是曲市的一二把手,如果没有他们的授意,闹剧怎么可能如此顺当?黑幕啊……这两人很清楚他跟省里两大巨头的关系,见上边没反应,两人就暗地里对朱自强动手。除了他们外,还有谁?猪脑壳肯定是重要角色,那朱有财呢?陈字奇呢?易寒香在其间份量如何?
乐国庆是书记,张哲是市长,这两个老同学怎么会这样糊涂?朱自强在心里不断地设问,再进行换位思考,很快他就掌握到了事情的关键——利益!
钱的利益和权的利益。封杀朱自强有两大好处,一是不让朱自强揭开大江的黑幕;二是搬开个人政途上的绊脚石,要说之前的朱自强不过是小科,对两人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他在田园的政绩已经盖上了中央的大印。之所以把朱自强调到大江,也正是由于大江属于两人完全掌控的范围。王文和、唐开贵、李明秀一伙,马达死,把得力干将宋信培调过去抓紧政治果实,然后又调一名能员易寒香接任。
现在想来,易寒香只是在功勋县挂职的副书记,没干过常务书记怎么可能直接当正职?朱自强在心里展开自我批评,作为一名党员,一名走上领导岗位的党干部,怎么能如此迷信关系、后台、背景的作用?一厢情愿地以为易寒香背景非凡,不调查,不研究,凭着感觉走,这才会导致今天大败亏输的局面。
猪脑壳啊猪脑壳,还是小看了你!这些年还以为他在修身养性,没想到是韬光养晦,暗暗地蓄积力量。真不愧是一个妈养大的!朱自强觉得好笑,他并没有因为猪脑壳的得意忘形而恼怒,相反,他觉得很有趣。父母死后,就是三兄弟,猪肝现在已经是曲高政协委员,下一步很有可能参加市**代表的选举。猪肝有钱,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猪脑壳却不显山不露水,悄悄在大江经营了一圈势力,可惜猪肝洗白得太快了,不然猪脑壳想在曲高搞点什么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他。而且猪脑壳显然选错了团体,跟着这帮人,在地方上肯定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只要事情一捅破,树到猢狲散,就算压也要压死你个小人事局长!
想到猪肝,朱自强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猪脑壳发难,会放过猪肝吗?他倒不是怕猪脑壳有什么手段,他怕的是乐国庆和张哲两人。连自己都差点被他们掀落马下,这个土管局长,看样子是白武的授意了。可猪肝没有什么政治基础,如何招架这两人的阴招?想到这里,他让洛永以最快速度赶回曲高。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一步!猪肝已经被公安逮捕!猪肝的婆娘抱着儿子朱永乐哭成了泪人儿,朱自强自己落到这般田地他都能不动声色,可是猪肝一出事,他心里顿时怒气横生!
“小永,你把我二嫂送到春江去。”
“马上?”
朱自强道:“马上!”转头对猪肝婆娘道:“二嫂,你带着永乐先上春江,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放心,没事的!”
猪肝婆娘点点头,开始收拾衣物。朱自强掏出手机给吴飞打了个电话,然后叮嘱洛永:“路上小心点,到了春江就给我个电话,你跟玉烟说,我过两天就上来。”说完就先行离开。
吴飞的样子有些疲惫,刚一见面他就摇头道:“没办法,现在人都不让看。”朱自强不以为意,他心头的怒火已经平熄下来了,现在不能乱,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一乱,就正中他人下怀!
朱自强对吴飞道:“你只要注意一件事情,就是不能让他们对猪肝动刑!最多明天,我求人把猪肝弄走!”
吴飞有些吃惊地看着朱自强:“怎么弄?”
朱自强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他们想让我乱了章法,老子偏偏不上当,我反过来让他们乱作一团!幸好张军还在春江,他们暂时拿猪肝没办法,就怕把狗街的人调上来指认,特别是被猪肝砍过的那两口子,一旦认出来了,牵涉的面就大了!”
吴飞忧心忡忡地对朱自强说:“那怎么办呢?”
朱自强脸色凝重地说:“和他们比时间!谁快谁就赢了,你赶快去,以你的身份,猪肝又是政协委员,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吴飞点点头,匆忙走了。
朱自强先给李子腾打电话,对于这个胖哥哥,他选择性地把事情说了,李子腾现在是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主抓刑侦和队伍建设。他需要李子腾打招呼,不能让别人在看守所动猪肝一指头!
接着又给章郁打电话,章郁现在调到省纪委,朱自强老调重调一回,没想到章郁在电话里马上就回答,他正要亲自下来接猪肝。朱自强一时没反应过来,章郁提醒道:“白家哥哥吩咐的,我这边把人送走,你也离开曲高,你在大江的事情上边都知道了!你小子,吃了这么大暗亏都不吭声儿?下次再这样知情不报,小心我收拾你!”
挂了电话后,朱自强久久难以平息,他在犹豫要不要给白武打个电话,毕竟让章郁插手猪肝的事情,他觉得不太合适,他求章郁,那是无奈之举,李子腾会不会帮忙他没把握,这个胖子太圆滑了!
章郁绝对是个正直的人,而且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万一被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赌一把!白武敢叫章郁出面,他都不怕我怕什么?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听章郁的意思,他下来接猪肝是借口,真正要处理的应该是大江县的事情。再一联想到章郁现在的身份,朱自强不禁对白武暗暗钦佩!
正当朱自强打算拨通白武的电话时,手机响了,刚好是白武打来的:“朱自强?”
“是我,武哥。”
“下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朱自强长吸一口气,缓缓地把大江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丝毫不隐瞒地交待得清清楚楚。白武听完后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可能他也被这样的情况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朱自强没有提及猪脑壳,也没有提到乐国庆和张哲,他知道没必要枉作小人,毕竟有些事情只是他的猜测。
他也没有问白武是怎么知道猪肝出事的,而白武对于大江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或者说涉及多少?他也没有问。因为还有一个刘学境,朱自强相信,白武不会让刘学境有机可乘!
“自强,到春江来吧。反贪反腐搞得再好也不利于你今后的发展,来帮我搞世博会,只有两年时间了,你再不来,一切都晚了。”
朱自强没再犹豫:“好,我听武哥的。”
凌晨四点整,章郁带领九个人抵达曲高,朱自强一直没睡,章郁到后直接就去市公安局看守所,以省纪委检查组的名义把猪肝提了出来。事情马上就惊动了市公安局和乐国庆,听说是章郁要人,乐国庆咬咬牙,让公安放人。
朱自强等章郁带着猪肝到后,还没来得及感谢,章郁就示意想单独谈谈,猪肝很识趣地溜到别的房间睡觉。
“先跟我说说大江的主要情况。”章郁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地问起来。
朱自强整理了一下思绪,他见章郁已经拿出了一个小的录音机,失声笑道:“哥哥,没必要吧?”
章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记不住。”
朱自强见他按下了录音键,开始缓缓地说:“大江自九一年开始投入基础建设和地方经济发展扶持资金,据我了解,大江县氮肥厂问题最严重,该厂始建于一九八一年,前期建设资金五百万左右,建成后生产规模较小,年产不到一千吨,八五年进行了第一次技改,投入资金三百五十万,但收效甚微。九二年进行第二次扩建技改,投入了四千万,厂子的土地使用面积倒是扩大不少,修了几幢厂房和职工宿舍,但是生产车间里还是原来的陈旧设备,年产量只提高了五百吨。粗略估计,二次技改最多使用了一千万。九六年进行第三次技改,投入三千万,这些钱只建了几大个仓库,工厂依然如旧。其他的就是扶贫项目了,这些项目倒还完了世行扶贫贷款,但属于国家财政划拨的部分,作为失败项目已经被处理得踪影全无,还有正在建设的大江水电站,这个不用我多说,一竿子插进去就能捅死几十人。”
章郁皱着眉头,低声叹道:“问题严重了!我们接到的举报跟你说的出入不大,没想到全国贫困县竟然出了这样一起大案。自强,你没选上县长反而是件好事啊,不然这次就要受到牵连,哪怕没你什么事,它也是个污点,你知道党内的规矩,班子里只要有一个出事,书记和县长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另外,我想提醒你一件事。”
朱自强迎着章郁的眼睛,毫不退缩,章郁看看猪肝的房间,轻声道:“你哥的这事儿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存有侥幸心理,虽然白老大罩着,但对你个人来说,反而是个麻烦,你现在已经是正处了,升副厅的时候,只要有人举报,就有可能卡死你!再说你二哥的事本来就不大,你完全用不着拼命地捂盖子,有些事情是越捂越臭。所以我劝你啊,趁着这次有人发难,顺水推舟,把这件事情撇开。”
朱自强还没有开口,猪肝已经冲了出来,看着两人,章郁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这么说有破坏人家兄弟感情的嫌疑,猪肝瞪着眼,有些恼火地吼道:“老三!你是不是要听章大哥的?你不会把我送去坐牢吧?”
朱自强有些难为情地冲章郁笑笑,转头对猪肝说:“你吵什么吵?你晓得什么呀!你知道现在猪脑壳有多得意?我早就叫你别去见他,你非但不听,还以为把猪脑壳吓得够呛。你动动脑子吧!公安为什么突然就找到你了?你当人家吃多了撑的!”
猪肝脸色一下就变得青白起来,赤黄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我明白了!老三,牢我不会去坐,当哥哥的这两年一直帮不到你,现在反而给你添麻烦。对付猪脑壳这种人,没什么讲究!”说完转身就要出门,朱自强飞快地冲过去,猪肝一闪身就让开了,两兄弟动作快若闪电,完全忘了屋里还有章郁的存在。
等朱自强一把扣住猪肝的肩膀,章郁这才傻傻地说:“狗日……你们会功夫!”
这时猪肝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块刀片卡在自己脖子上:“老三你放不放手?”
锋利的刀片已经卡进外皮,血珠沿着猪肝黝黑的脖子往下滚,朱自强闭上眼,他知道猪肝的脾气,不放手,这一刀肯定划下去,刀片下青色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朱自强放开手,哀声求道:“二哥!”
猪肝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红红的:“三儿,我不快活!我上不了台面,当不成啥子JB正派人,整天西装革履的让我难受,我有钱但是我难受!老子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朱自强摇摇头,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从小到大,猪肝都喜欢呼朋唤友,成群结伙地打架斗殴,喜欢争强斗狠,喜欢跟**碗喝酒。这两年白武把他漂白了,利用他捞了不少好处,猪肝也从中赚得不少,可是他天性如此,现在过着有钱人的生活,每天就是开着车接老婆孩子,偶尔去上上班,从春江回来,他依然经营建筑公司,春江的电脑公司交给了张军。这样的生活让猪肝非常郁闷,今天公安的突然冲进家里,看着老婆和孩子吓得惊叫,他终于忍不住了!
猪肝说他不快活,整天提心吊胆,装得很累;猪肝说他不快活,吃喝不愁,却度日如年。
朱自强明白,猪肝这一去,曲高从此又多了个黑道恶霸。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能眼睁睁地看着猪肝手上的刀片划下去吗?
第141章 脱身
“生活是一团麻,那也是麻绳拧成的花,生活是一根线,也有那解不开的小疙瘩呀,生活是一条路,怎能没有坑坑洼洼,生活是一杯酒,饱含着人生酸甜苦辣,生活像七彩缎,那也是一幅难描的画,生活是一片霞,却又常把那寒风苦雨洒呀,生活是一条藤,总结着几颗苦涩的瓜,生活是一首歌,吟唱着人生悲喜交加的苦乐年华……”
整个卡拉OK的大堂没留下几个人,上卫生间的,出外打电话的,接电话的,买烟的,反正大伙都已经形成共识,只要朱自强一唱歌,全体脱逃.
要说朱自强这人也真是个异类,长得俊秀帅气,有学识,有魄力,有本事,偏偏不会唱歌跳舞,现在整个单位的女同事都被他踩怕了。
朱自强刚来春江世博园建设委员会的时候,那些女人个个争着教他跳舞,可两个月过后,朱自强想要请人跳舞已经非常吃力了,本单位女士绝对不给面子,坚决推辞不跳!有说感冒的,有说心情不好的,还有说来三号的!搞得朱自强非常没面子,可是面子事小,脚疼事大啊,女同胞们宁肯得罪朱自强,也不愿意活受罪。
只有跟其他单位联谊,或者那些建筑承包老板们请客时招呼来的女性外,再没有认识朱自强的女性敢跟他跳舞。
朱自强“大象脚”的名号从此不胫而走,舞跳不成,歌也唱得难听,偏偏他每次来都要唱《苦乐年华》,而且是用摇滚唱法,跑调不说,偶尔还要鬼喊辣叫几声,卡拉OK里的音响经常让他弄得嗡嗡呻吟,可谁让他是副主任呢?大家忍着吧,再难听也听着,强奸耳朵罢了!
可朱自强的歌声不止是强奸而已,还有虐待走向,听他唱歌的人有几种状况:一是全身鸡皮疙瘩,汗毛直竖,仿佛置身十八层地狱,耳边全是冤魂野鬼在嚎叫;第二种是脑瘫白痴患者,目瞪口呆,周围全是磨刀磨盆的旧社会艺人,各种刮噪的声音此起彼伏;第三种是狂暴压抑类,比如朱自强正在唱某人的专长曲子,而某人刚好听到原本美妙的歌曲被他唱得一塌糊涂时,那种想杀人的冲动简直难以忍耐!
还有一种症状属于咬牙切齿,痛恨不已类,这属于通病,不论是不是本单位人员,只要身在卡拉OK里,听到朱自强唱歌就有种冲动:上去按翻他,狠狠地跺几脚,再扇他几个大耳刮子,省得看他唱得陶醉不已,自得其乐,飘飘然的**样!唱得难听就算了,干嘛还自以为是歌唱家?时而单拳挥出,时而深情无比,时而装纯真可爱,间或还要来两句“谢谢大家!请给我一点掌声!耶……”如果掌声可以化成有形的刀影,那么小朱同志早就被尸解成无数碎片了。
朱自强唱歌是出了名的“噪声制造者,独门绝技——魔音贯耳!”朱自强跳舞是公认的“大象走马路,当压路机使。”
朱自强的女儿朱茵已经九个月了,再有两个月满周岁,一九九八年三月八日,三八妇女节,朱自强和杨少华在家里充分肯定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精神,两个大男人挽起衣袖,系上围袖,替换下杨玉烟母女俩,外婆、妈妈、女儿,三个老中小女性呆在客厅里,享受属于她们的节日。
小朱茵生得白白嫩嫩,刚刚冒出一小点门牙,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地满屋子乱爬,从五官来看,小朱茵长得极像朱自强,特别是眼睛和鼻子,完全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父女两人把头挨在一起,四只黑溜溜的眼睛一起转动。
朱自强的厨技不是盖的,也许除了唱歌跳舞让人特别揪心外,作为一个男人,他算是非常优秀了!春节前从曲高市土管局调到彩云省“九九春江世博园”建设委员会(以下简称世建委)担当副主任,行政级别仍然是正处级,比省建委低半级,世博会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领导部门——世博园管理委员会,由省长白武亲自兼职主任。中央拨了十五亿专项资金用于建设世界园艺博览会,彩云省财政厅和春江市财政局分别负责路、水、电以及周边绿化工程,同时省内各地、洲、市都要到博览会参与建设富有本地民俗特色的园艺项目,以此组合成彩云馆。
世博园建设至今,已有五十七个国家和国际报名参展,大部分已经进驻会场,前期建设工作已经准备就绪,现在世建委是全省最忙碌的一个部门,抛开这四十七家外宾,单国内各大中小城市就有好几十个,这些城市也要加入到世博会,各方面的建设的协调、组织、分配工作让世建委的工作人员忙得口舌生疮。
幸好除了世建委,管委会还设有筹备委员会,下设工作组,办公室,以及专门外联事务办公室,杨玉烟就在外联办当副主任,两口子同时投身到世博园建设的大潮里,孩子只有交给杨少华夫妇,至于杨玉虎,连续三次在春江走失,把老两口吓个半死,玉烟万不得已之下,只得与父母商议,决定把他送到青山医院,那儿是专门针对神经病、弱智者进行研究的医疗机构,有专业的医生进行看护。
朱自强得知后强烈反对过,杨玉烟只好亲自把他带到青山医院,让他亲眼看看杨玉虎在里边如何快乐,当朱自强见到玉虑与几个跟他差不多的智障儿结成了好朋友时,他也随之打消了反对念头。也许在这里玉虎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也只有这里才会有真正的朋友!
杨玉烟现在的行政级别是正科,但她的职位却是副处,按彩云省干部用车标准来说,只有副处以上的干部才能配发专车。杨玉烟的职位是副处级,但她本人却是正科,所以没有配发专车,所以上下班只好搭乘朱自强的车。但这样一来,两口子却越发亲密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出双入对,俊男美女,才子佳人。在世博园管理委员会传为佳话。
章郁在曲高见过朱自强后至今没有回来,内部消息称,省纪委已经成立了“大江专案组”,章郁出任副组长,组长是省纪委副书记。看来这次曲高市大江县的领导班子将面临一次反腐风暴,不仅县级班子,有可能市级班子的某些主要领导也将遭遇政治灾难。
这些对朱自强来说毫无意义,他现在的心境非常安宁,别人都忙得屁股冒烟,只有他好像轻松之极,但是世建委里的工作人员没一个对他不满,人家虽然不是建设专业人员,可什么问题一放他那儿,保证迎刃而解!就拿征地的事情来说吧,原计划世博园的占地面积是一百五十公顷,随着参展的组织增加,用地面积也随之扩大,周边的农民要求提高地价,坚决反对政府平价收购,结果朱自强出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家家做思想工作,硬是把地给征了下来。
朱自强没事的时候就逛逛花鸟市场,要就就让人从功勋弄点兰草上来,伺弄一下根雕,养养鸽子、画眉、鹦鹉,喂鱼、喂猫、喂鸟,晚上得空还帮杨玉烟翻译材料赚取外快,有时候猫咬死画眉了,他不难受,鱼翻白肚了,他也不难受。
杨玉烟非常恼怒,书房、阳台、客厅到处都是宠物,她一气之下也去弄了只吉娃娃狗养起来,给狗狗取名“猪尾巴”,睡的时候抱着睡,上班的时候带着去,吃饭也放在怀里,自己吃一口,就喂小狗吃一口。还亲手织了件花毛衣给小狗穿上。
朱自强差点气个半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家什么都养就是不养狗!现在看到杨玉烟把吉娃娃狗当成心肝宝贝,晚上睡觉都不放松,朱自强没办法,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通过李子腾弄了只假藏獒在家里养着,小两口斗气,把老两口折腾得不轻,杨少华本来没有什么事可干,正可以养花弄草,玩鸟逗鱼混日子,可藏獒一进家门就坏事了,吉娃娃狗被吓得四肢发抖,接连生病,不吃东西。猫儿离家出走,往日的鸟语花香,只留下了花香,画眉和鹦鹉也不刮噪了,鸽子被吃掉好几只。
最后杨玉烟只得把吉娃娃狗送人,惹不起咱还躲得起不是!小两口除了养宠物这件事闹意见外,其他的倒没什么别扭,吉娃娃狗一走,晚上朱自强又恢复宠物待遇,可以钻进玉烟怀中呜呜了。
中央的**胜利结束,朱总理上台实现了他当初在曲高的诺言,春曲铁路正式开工建设,这条铁路将连通四川重庆和省会春江市,彻底改变曲高交通落后的窘境。
朱总理被中外媒体称为铁腕总理,全国的反腐工作再次掀起**。九八年十一月,这个月对于大江人来说是个难忘的时间,在这个月里,大江县委、政府的领导班子,除了易寒香外,全部被撤换。
大江专案组经过差不多一年的调查取证,开始全面收网,以王文和为首的大江县**团伙全部落马,从王文和家中搜中现金高达八百万元!以他子女的名义,在曲高和春江分别置总价四百万的房产;唐开贵涉嫌贪污六百万元,李明秀涉案金额也高达四百万;此起案件一出,顿时震动中央,一个小小的全国性贫困县竟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贪污**案件!这还如何了得?从上到下马上批示一定要把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对涉案人员做出严肃处理!
其他涉案人员有原大江县委书记宋信培、原大江县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朱有财,原县纪委书记叶志平、原县政协主席夏华军,其他涉案人员共计四十八名。但这些人名单中恰恰没有朱自明和易寒香!
令朱自强万分痛心的就是朱有财竟然牵涉进去!朱自强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中,现在不是他不救,是他救不了,不能救,事情已经捅得太大,影响面实在是太广了,别说他才是个正处,就算他是正部,此时也无能为力!
朱自明没有涉嫌贪污受贿,但是他妻子郑忠敏接收了王文和价值五十万元的新婚财物,由于朱自明本身的职务没有王文和高,而且朱自明也没有为王文和办理过任何事务。所以构不成行贿受贿罪,经过专案组讨论,郑忠敏收受的礼物源于王文和非法所得赃款,必须全部上缴。至此,朱自明——猪脑壳再次逃过大却!
接着专案组又对乐国庆和张哲宣布双规,乐国庆因涉嫌贪污大江县氮肥厂第三次技改资金、收受大江县水电站主体工程承包人二十万元现金,并且在大江县水电站的建设过程中,通过打招呼、或直接干涉等方式,阻扰电站指挥部对该项承包工程进行检验,导致多处工程验收不合格,造成巨大损失。
而张哲的问题则更让人意外,他在担任曲高市长之前,曾担任省水利厅水资源管理处处长、省水利厅副厅长,拔出萝卜带起泥,张哲在这期间前后大肆收受地方私营水电站赠送的高档礼物总价一百万元左右,金佛六个、纯金十二生肖一套,还有其他高档用品。在曲高市期间同样涉及贪污大江水电站建设资金及收受贿赂,另有大额资金无法说明来源。通过调查,又拉出了一大帮干部,由于这些意外情超出了专案组的范围,经纪委研究决定另案处理,同时,调查中还发现,张哲与大江县委书记易寒香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十一月三十日,专案组接到曲高市公安局电话,易寒香在曲高的居所里被人奸杀!自从专案组开始行动以来,易寒香虽然没有被查出什么经济问题,依然担任着大江县委书记,专案组成员表示,易寒香跟张哲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早晚会挖出来更大的烂子。但她好歹还在职位上,所以易寒香作为县委书记被人奸杀,这又成了另一件大事!
一个县委书记被人奸杀,这事再次惊动了中央,专案组的规格马上提升,中纪委来人进驻春江市。一时间整个彩云省的干部们人心惶惶,很多干部都成了惊弓之鸟,干脆选择主动坦白,情况不严重的还能得以保留。
朱自强听到易寒香被奸杀的消息时,首先想到猪肝!他担心这事儿是猪肝所为,如果真是猪肝干的,这次,就连神仙也救不了他。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朱自强却接到省委通知,参加中央党校处级干部培训班,学习时间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