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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听雨     脸谱txt下载     脸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逃难

    朱自强晓得猪肝的脾气,从来不会跟人吵架讲理,猪肝信奉的是“骂的风吹过,打的实在祸!”

    朱自强赶紧问五花肉:“妈,发生了什么事儿?”

    五花肉推开几人,冲几个帮手道:“麻烦大家送到卫生所去!”几个人一起动手,那女好像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跟在后边一溜烟不见人了.

    “唉……都是你爸!他倒是走得痛快了,买棺木、办丧事这些都要钱,你爸这么胖的人,找遍了狗街才找到这家有合适的,平时这种大棺木也才一千七八,可是她非要三千块,没办法啊,我不能让你爸躺得不自在,当时就答应了,刚才她跟她男人又来,说要五千!不然就要把棺材抬回去!你二哥一听就急了……”

    朱自强拍着额头,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突突,猪脑壳突然对猪肝道:“你还不快走?刚才我看了一下,那人肯定被砍断手了,再不走派出所的就来抓人了!”

    五花肉吓了一跳:“不会吧……”

    猪脑壳叫道:“我再怎么说也算个医生!这都会看不出来?老二这是严重伤人罪!如果那婆娘往派出所一告,这案子非得抓人了,再说猪肝读书的时候就有案底,那个姓彭的现在是局长了,会放过他吗?”

    五花肉白眼一翻,嘴唇变成青白色,指着猪肝儿哆嗦着骂:“杀……千…刀的,还不快滚!”

    猪肝这会儿终于一脸惊惶了,看着母亲和兄弟,完全不知所措,这可是坐大牢啊!朱自强顾不上这么多了,一把抓起猪肝的手就往外走,猪肝使劲甩开:“我不走!死也要把爸送上山!”

    朱自强看着猪肝,再看看母亲灰败的脸,心里就像刀剜一般地痛:“你要气死老妈?听我的,快走!我让洛永开车送你出去,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托人送个信,安心在外边呆着,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猪肝看着弟弟血红的双眼,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不是怕被抓,而怕朱自强眼睛里那股强行忍住的怒火!一跺脚,往五花肉身前咚地一声跪下,一句话不说,连续三个响头磕完就走。

    朱自强的泪水不争气呀,哭吧,今天就把一辈子的泪水流光!出了灵堂,眼睛瞟了一下正在帮忙洗碗的洛永。

    此时的洛永十六岁,长得又黑又壮,像头小野牛,现在驾驶技术可熟练得很,这人也真是奇怪,眼瞅着这么一个低能儿,开车却是把好手,他师傅说洛永生下来就是个开车的料!

    吴飞和小雷刚要动,朱自强摆了一下手,刚才发生的事儿,外边已经知道了,洛永紧跟在朱自强兄弟身后,走到公路边,朱自强才道:“洛永,把猪肝送出去,随便找个地方。马上走!”

    洛永二话没说,马上就跑到自家门口,他现在整的是老解放,把车子打着了,冲猪肝儿招手。

    兄弟俩互相看着,这一去……何年才能相见?猪肝扭过头,今天的第二滴泪水意外滑落,朱自强也偏开头:“去吧,是死是活你自己混了。”

    车屁股后边的灰尘全部消散后,朱自强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灵堂,出人意料的是派出所始终没人来询问。

    当天晚上洛永满脸疲惫地回来了,只跟朱自强说了句:“回子窝里。”朱自强放下了心里一块大石!那些回族可全是些血性人,公安一般不敢去搜人,出了名的乱,也许这样的环境才适合猪肝!

    停丧三天,第三日早上十一点发丧,一座石块混着石灰泥砌起来的新坟,一堆刚挖出来的泛着黄色的泥土,一块青油石雕刻的墓碑。

    猪脑壳走在前边,长子抬灵牌,次子抬遗像,三子扛招魂幡,猪肝跑了,这事儿狗街上下已经知道。派出所的人始终没吭声,看来人家是送人情啊!朱自强一手拿招魂幡,一手抬遗像,走在猪脑壳的身后,而那个肥胖的父亲,就在后边的黑漆棺材里,含笑九泉。

    猪肝跑后,向来坚强的五花肉,一夜之间头发花白,老态毕露。朱自强心乱如麻,幸好还有个猪脑壳强打精神处理后事,买菜杀猪买米办席,请道士先生做道场,收礼记帐,修坟借家什,那些桌椅板凳、抬丧用的龙杆缆绳全部要他请人去弄。三天下来,猪脑壳两只眼圈青黑,直接导致守灵夜的时候,昏倒过去,本来人胖就贪睡,这么一折腾下来,哪能撑得住?

    不过猪大肠的葬礼在狗街还是引起了轰动,主要是来的人,五花肉每年往兄弟们处送的东西终归还是有作用,武家的人在县城是大家族,猪脑壳单位上的同事,旧时的同学,朱自强的班主任老师及课任老师们,还有已经初中毕业的同学,听说班长的父亲过世,也相约而至。

    这下把小小的狗街弄得热闹不已,但是真正造成轰动的还是标着“县委组织部”这个名称的花圈,知情的人都晓得这是猪大肠师傅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刚刚走马上任一个月,对这位继承自己父业的义兄,部长洒泪当场,挥写了篇悼文,并向五花肉郑重承诺,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全力相助!

    完后看着五花肉,动情地说:“嫂子保重,大哥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人,而大哥对于嫂子则是整个世界。”朱自强本已流干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父母都是文盲,爱情就是在骂骂咧咧、脏话连天中培养出来的,但他们始终在一起,无论面对任何困难,相依相扶。

    猪大肠曾经对他说过:“等我跟你妈都老了,你们都出息了,我们就去北京***,看看**……”

    “老子虽然是个杀猪的,可老子是君子,君子知道不?小人行径君子不耻,君子不欺人以方!我朱大长一根肠子通到底,斤两足够,童叟无欺,绝不占你便宜!”

    “人生不如意十有**,所以要常想一二。我猪大肠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养了三个好儿子!古语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子有三个儿子,这大不孝的事情嘛轮不到我了,三儿最争气,考了个全县第一名!老子就算卖血也要供他上市一中,然后上大学!”

    言犹在耳人已逝,怕是这辈子无法去除的伤痛。

    朱自强始终昏昏糊糊的,心里不断回想起猪大肠的一言一行,猪脑壳一把抓住他:“老三跪下!”

    朱自强稍为警醒,此时发丧的队伍碰到了难题,猪大肠的坟修在狗街的山后,虽然坡不高,但却很陡,还要趟一条小山沟子,抬棺的人在过沟的时候差点就碰到了地。

    根据风俗说,人死后棺不沾地,只要一沾了地,那死人的魂就留下了。可猪大肠是什么份量,那体重就算死了也不差两百斤!再加上一口大棺木、龙杆、丧罩,这合起来就是千多斤,八个人硬扛,抬平了还算好,只要一歪,弄不好就会出人命!

    每每碰到这种情况,孝家的人都要跪着请亲人上路,不要暗地里使坏。这猪脑壳抓着朱自强跪下就是这个道理。

    棺材在沟里上不来,下去的时候就有两个人被压得惨叫,估计肩头伤得不轻,缆绳狠命地拉着,下边帮忙的**叫道:“搭飞脚!”当下就有人趴在沟边,远远的朱自强就看到了胡明红,手狠命地挥舞着,喊得口沫横飞:“一二,起!一呀,吓!”

    前边拉,后边推,从半山看下去,一条长长的人龙,朱自强心里激动不已,五花肉则在一边哭喊道:“猪大肠!你还要折腾啊,别为难人呐!”边说边哭,猪脑壳则不停地磕头。

    只有朱自强看着这一切激动不已,终于,下边一声齐喊,棺材猛地冲了出来,而下边的人脸孔扭曲,每个人的脚点在高坎上,因为前有拉力,后有推力,扛棺的人只要稳住棺材就行了,全靠拉的人和推的人使劲儿,这样看起来抬的人就像在耍杂技,再高的坎,就像走墙壁一般走上去,这就是他们喊的搭飞脚!

    胡明红大吼道:“腰挺直!一二……”全部的人跟着合声“起!”

    过了山沟,基本上就没有难题了,但还是有几个人在搭飞脚的时候被压趴下,等棺木一到,就是道士先生作法,指挥下葬,然后下午就是感谢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大家猛吃一回“八大碗”!七天后,孝子复山,丧事完毕!

    ***马回子杀牛一般是早上五点钟,过了三更,起床后一句话都不能说,这叫禁口,把牛的四脚全部拴好,用块黑布把牛眼睛蒙上,然后是阿翁念可兰经,边念边围着杀牛刀转,左十二转,右十二转,这才开始动手。

    猪肝很喜欢马回子身上的血腥味儿,来三天了,每夜睁着亮亮的眼睛,想家,想死去的猪大肠,想五花肉,想朱自强。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同时担心三弟不去市一中读书,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毛焦火辣,恨不得飞回家去!如果老三不听话就把他绑去学校,老三是上大学的料啊。

    可这回老爸死了,猪脑壳肯定不会过问的,靠那些舅舅……哼!逑!猪肝儿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心疚过。老三你可要去读书啊,不然哥哥这辈子都要不安。

    这回子窝里有个好听的名字:桃源村,高原气候,人人都都是黑红脸,口音不同于狗街那边,这里说话喜欢带个家、噶。每个人说话都是叫喳喳的,高声呼喝,好像要把屙屎的力气都使出来,猪肝才来的时候,马回子就笑着对他说:“你家噶吃过饭啦?往后表说猪噶,说了要着人家操!噶记得了你家?”

    洛永帮马回子运过几回牛,关系挺不错,洛永本来就是个少根筋的人,马回子也不爱说话,但两人倒整出了交情,两个聋子睡一头——不摆喽!所以路上洛永没跟猪肝交待,他也不知道要交待什么,反正每次来,马回子让吃就吃让睡就睡让喝就喝。

    初听到这种口音的猪肝被弄得反应不过来:“你说啥子?”

    马回子大笑道:“我挨你家说表提猪字,洛司机挨我讲你家姓猪?喊你猪肝噶?”

    猪肝点头,马回子又问:“说你家以前是杀猪呢噶?”

    猪肝又点头,马回子道:“么以后挨我学杀牛克,你还是改姓朱噶,朱德的朱。”猪肝郁闷了,老子本来就姓朱!

第三十八章 反目

    就这样,在猪大肠下葬的当天,猪肝起床朝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句话不说,严格按照马回子教的过程操作.

    杀牛跟杀猪不同,杀猪是用的烫皮,杀牛要剥皮,所以杀牛的刀法比杀猪要求高多了,马回子剥一张牛皮,里边白生生的,看不到半点牛肉,单凭这手就让猪肝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猪大肠杀了两年的猪,也练了一手不错的杀法,可跟马回子比起来,就像小孩儿耍刀一般。

    牛比猪有灵性,用黑布蒙着它的眼睛,就是不让牛哭,牛一哭就杀不得了!猪肝听着这些规矩,觉得有趣,也就安下心来住在马回子家。没工钱,包吃住,每月杀十头牛。

    马回子没事儿就带着猪肝满村子乱窜,回子们都很耿直,也很热情,血性得很,你敬他一分,他敬你十分,但是你如果敢欺侮到他,特别是带有诋毁宗教信仰方面的言语,无心的倒也罢了,恶意的说出来,那没商量了,就是把这条命拼在当场也没怕过。

    猪肝跟着马回子逛了几天就跟村子里的一帮年青人打得火热,整个桃源村里姓马了就占了一大半,回子们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摔摔跤,斗斗拳,半是认真半是游戏地练习打架,恰好猪肝是个狂热分子!没几天就把村里一帮子调皮的小年青收拾得服服帖帖,嘴上虽然不叫师傅,可是面对猪肝儿却是打心眼里佩服!

    这些少数民族讲义气,并且憎恨那些耍小聪明的家伙,猪肝虽然在村子里整出了名声,可一想到自己是个逃犯心里就酸楚,没事的时候就坐着想五花肉跟他说过的话:“你狗日的连做流氓都不够格!”是啊,当日要是用根木棍敲那杂种几下就行了,干嘛要动刀子呢?老妈是个不识字的人都比老子聪明!想到这里,猪肝狠狠地给自己一耳光,自己狠狠骂一句:憨杂种!

    猪肝自此给自己立下志向:老子要做个有文化有理想有智慧有人缘的流氓!十年后改为:有文化有品味有钱有势的黑社会!

    ***正如猪肝猜测的那样,猪脑壳等丧事一完,没给五花肉更多时间考虑借口说“单位事多!”匆匆匆忙忙走掉了。

    朱自强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猪大肠死了,猪肝跑了,猪脑壳走了,看着一脸憔悴的五花肉,朱自强心酸无比。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都是逼出来的。有好日子谁他妈愿受罪啊!朱自强原本就被棉花匠一干人训练得很坚强了,可突遭变故,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

    猪大肠的头七已经过了,整整三个赶集没有杀猪,这也让狗街人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清淡起来,猪大肠在多好啊,人们在怀念这个杀猪的胖子。在杀猪匠的家里,母子两人依然每天给猪大肠烧纸钱,插上三柱香,腾出猪大肠平时爱坐的位置,摆上灵牌子,这就是个简单的供台了。

    这天,小雷和吴飞悄悄地摸到朱自强家里,见母子两人又在烧纸了,屋里弄得烟雾弥漫,呛得人眼泪鼻涕一把抓,两人冲进去,一人扶一个把母子二人给架出屋子。

    “自强,你这是干啥子?伯娘要是被你弄病了怎么办?”吴飞气得脸色通红,他能理解朱自强心中的伤痛,毕竟父亲死了好几个钟头才赶回来,没有扶着猪大肠落气,做小儿子就是不孝啊!

    朱自强闷声不说话,低着头发愣,五花肉强笑几下,但始终说不出什么,看样子母子俩都被薰迷糊了。

    小雷没说什么,可眼里也透出一股子不满,等屋里的纸钱烧过,烟气慢慢散完了,四人重新进屋,小雷扶着五花肉坐好,然后动手开始打扫屋子,到处乱糟糟的,这哪里还像个家呀?小雷心里叹口气,生活……这就是生活。不知道接下来朱自强要怎么过。

    吴飞见小雷一个人忙得不行,扔下朱自强帮忙打整,整个下午,两个小伙儿又是清理屋子又是做饭,总算整完后,母子俩也清醒了。

    “唉,还是小飞和小雷乖啊!自强有你们这样的兄弟也值得了,要不是他爸走得太急……”眼瞅着五花肉又说到伤心事,小雷急忙道:“伯娘不要想了,自强这么出色,你要是不挺住,叫他怎么能安心读书呀。”

    小雷还是小雷,一句话就点在关键上,五花肉听得眼睛一亮,这些日子来老是想着那个死胖子,想着他的流氓话,想着他嘴巴里的臭酒味儿,还有那身软软的肥肉……三儿要是不打起精神来,朱家就算完了,唉,猪肝这短命的也逃了,还好有个猪脑壳。

    想到这儿五花肉精神一振,对两人笑道:“没事的,猪脑壳也工作半年了,只是我一个人杀不了猪,三儿要继续读书,还要考大学!”

    吴飞也点头道:“对!自强一定要上大学……”后边话被生生吞了,朱自强眯着眼看着吴飞,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瞒我!

    朱自强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出去逛逛。妈,你先歇着,别再哭了!”五花肉急忙点头。

    朱自强当头领着两人一起出门:“洛永又跑车去了?”

    小雷道:“是啊,这次去四川,要半个月才回来,对了,他让我给你五十块钱呢。”说完掏出钱递给朱自强。

    朱自强接过手,脚下加快,没一会儿就走进了吴疯子的屋外,开了锁,进到院门,还没等两人落坐,朱自强就凶狠地看着吴飞:“说!什么事瞒着我?”

    吴飞被他吓了一跳,刚要还嘴骂上两声壮壮胆,可是看到朱自强的目光,马上就投降了:“是你大哥,猪脑壳……”

    小雷见吴飞被吓得不轻,叹口气道:“本来是你的家事,可不告诉你又不行,你爸死办事收的钱全被猪脑壳吞了!”

    朱自强两条眉毛不断地挑动,小雷脸色一白,他从来没见过朱自强这样,以前他生气的时候,这眉毛也只是挑几下,像这样连续不断的……

    朱自强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怎么知道?”

    小雷道:“你不是请胡明红帮你协调吗?本来总管买菜做菜的人都是你妈请好的人,可是出了猪肝的事后,你跟你妈都昏昏糊糊的,猪脑壳就让他的几个同学代替了那几人。我听胡明红说,你爸的丧事在狗街是最热闹的一回,这意思嘛就是收的钱不少,胡明红向记帐的打听了,好像有一万四左右。这可是巨款啊,我们一听到这话就知道猪脑壳肯定把这钱给吞了,帐本他全收了去,现在就算找他也拿不出说法。”

    朱自强挑动的眉头总算平息下来了,看着小雷道:“这事不用提了,还有我老妈在,他敢不把钱吐出来!”

    吴飞听到这话,马上就叫道:“屁!你难道不清楚猪脑壳是个什么样的人?朱自强,我告诉你,这钱你要是能整回来,我就给你磕头!”

    小雷也赞同吴飞的说法:“是啊,你如果让伯娘去问他,他给你把帐全做过,收了一万说是五千,花了八百,他说花了三千,你怎么办?”

    朱自强冷笑道:“我不要他一分钱,可是老妈他总得照顾吧!”

    两人一起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朱自强说完这话也觉得没底气,猪脑壳!朱自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心里惨惨地呻吟一声。他现在不担心自己的未来,他是怕五花肉再受到什么刺激,生怕自己的老妈在连番的打击下,要是挺不住……

    事情果如吴飞和小雷说的那样,当朱自强和五花肉找到猪脑壳的时候,一脸猪相的家伙掏出几个帐簿,指着上边的明细项,一是一,二是二的开始解说,朱自强压根就没看。

    五花肉更不用说了,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老大,你爸去了,你二弟逃了,现在老三要上高中,好歹你也工作了半年多,要是你爸还在,我也不会向你开口,我决定从狗街搬到县城来,反正狗街已经没人了,老三一走,我在那儿守着心烦,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供你弟弟上学?我再做点小生意帮帮忙?”

    猪脑壳坐在新买的人造革沙发上,下边的弹簧发出咯咯的惨叫,猪脑壳点燃根烟,朱自强瞄了一眼,红塔山!好啊好啊,果然是好兄弟!果然是猪脑壳!眉毛再次不停地挑动。

    猪脑壳一直没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五花肉热切的眼神越来越冷,等猪脑壳半包烟抽完,五花肉一脸惨笑地说:“好儿子……妈没白养你!老娘虽然没读过书,但还知道父母恩比海深,嘿嘿嘿,好儿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看出来了,你现在抽的是红塔山吧?好好地抽,这味可香了,混着卖你爸爸的钱呢,是吧儿子?你爸一辈子卖猪肉,死了倒让自己的儿子当猪卖了,嘿嘿嘿,抽得香啊!真香!”

    猪脑壳的脑门咚咚作响,但始终没有说话,他这会儿心里在恨呢:从小你就把猪尾巴当宝,把老子当草,现在怎么了?有求我的时候?我就是一分钱不给!可他脸上的肥肉还是被五花肉的话刺得不停地颤抖!

    “你听着,老娘饿不死,老娘会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着,看着你会有什么下场,嘿嘿,你听好了……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跟你断绝母子关系,你从今后不用担心老娘会去告你!你尽管安安生生地过你的好日子,老娘会等着瞧你的好下场,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悄悄地去办手续,呵呵,你是有铁饭碗的人,老娘不想让你丢脸,就算你丢得起我也丢不起,好了,就这样吧,我要是你就改姓!姓朱的没你这种人渣!”

    五花肉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朱自强听着这话,诛心之言呐,可猪脑壳还是一动不动。朱自强很想给他几巴掌,可是母亲还在,他担心五花肉会撑不住!伸出手想扶住老母,谁知道五花肉无比强硬地挡开了他的手:“放心三儿,妈没事!咱们走吧,呵呵……生他养他,可惜没有教他!”话毕两行浊泪翻滚而出。

    朱自强眉毛直竖,微一转身,右退侧转,脚面飞快地鞭在猪脑壳的脸上,叭地一声脆响,猪脑壳哼都没哼一声,鼻子的血一下就涌了出来,这一脚朱自强可是下了狠劲儿的,这一脚算是替母亲踢的吧,如果不是五花肉的两行泪水,朱自强肯定会强制住自己的冲动,毕竟是一对奶头吊大的兄弟啊。

    可那两行泪水点燃了朱自强滔天的怒火!那是母亲最伤心的泪啊!猪脑壳“啊”地怪叫一声,冲上来就要跟朱自强放对。

第三十九章 检验

    朱自强双手护着母亲,单脚撑地,冲着猪脑壳的肚子就是一下弹腿,猪脑壳偌大的身躯被他一脚踢得倒飞出去,撞得屋里的椅子乱飞.反倒是五花肉一把抓住朱自强,她以为朱自强从小就是个乖孩子,打起来肯定吃大亏,可这电光石火的几下,还没等她回过神来,猪脑壳已经痛哼着在地上打滚。

    朱自强冷笑道:“猪脑壳,就凭你还想跟我放对?这两脚是让你记住怎么做人!你放心,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向你伸手!妈,我们走吧!”

    五花肉的心里翻江倒海,在她心里,自己的三个儿子中只有猪肝是个打架斗狠的东西,朱自强是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就连猪脑壳,也只是沉默少言,不爱说话而已。可是现在,朱自强两脚就踢翻了肥胖的猪脑壳,而猪脑壳,竟然绝情至此。想到这儿,五花肉慌乱地一把抓住朱自强:“三儿,你经常跟人家打架吗?你是不是背着妈惹是生非了?”

    朱自强看着母亲的样子,心疼得不行,边走边解释道:“妈,我从来没跟人打过架,我就一直跟二哥学打拳呢。”

    “你没骗我?”

    朱自强笑道:“妈,你看我像是骗人吗?我跟二哥住在一起你也知道,没事儿他就教我。”

    五花肉临走时想回头再看看,可回了一半的头,最终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没有再去看猪脑壳,脸上的薄皮扯了几下,长长地叹口气对朱自强道:“走吧……”一路上,母子俩再没有说一句话。

    可是出乎朱自强估计,五花肉竟然无比坚强,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母亲的承受力如此强,韧性这么好,自从寻猪脑壳解决生活的事情未果后,五花肉就回到狗街飞快地处理了房子,收拾好能带走的东西,只留下吴疯子的院子,那是人家送给朱自强的,能不卖就不卖吧。

    朱自强已经打定了主意,拒绝到市里读书,可是这个想法要怎么开口跟母亲说呢?看到五花肉每日忙碌的身影,朱自强决定暂时不说出来。

    要搬走了,在这儿出生,在这儿成长,这里有童年的伙伴,现在的兄弟,还有永远躺在地下的父亲,狗街别了,我的故乡。

    在吴疯子的院门上,朱自强把刚刚写好的“故园”二字贴在门头上,小雷、吴飞、洛永、洛雪、杨玉烟,五人围坐院中石桌,明天朱自强就要离开了,五花将老屋子卖了三千块,还掉操办丧事余下的债务,母子俩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仅剩下三百四十元,五花肉没有提及朱自强学费的事情,对于这个问题,母子俩显得很有默契。

    朱自强微笑着对几人道:“别憨痴痴的坐着,搬家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飞不痛快,声音有点大:“自强搬到县城也没什么,我马上就要去当兵了,小雷也要到县城读书,玉烟也还要在一中读书,还是在一块的。”

    洛永越来越沉默了,可能是由于结巴,生怕老被人笑话,洛雪现在初二,马上就升上初三,显得有些舍不得:“好好儿的搬什么家,强哥你走了,我替你照顾你妈就是了。”

    小雷看着朱自强:“你……打算在哪儿读?”

    朱自强笑道:“当然是一中。”

    小雷苦笑道:“自强……我问的是市一中还是县一中?你的通知书来了这么久,难道你打算一直瞒着你妈?”

    朱自强也苦笑道:“瞒得过吗?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考全县第一名,你们都知道猪脑壳的事了,我……不可能到市一中读!”

    杨玉烟在报志愿的时候先填的是师范,因为她一直记着朱自强的志愿是做一名优秀的教师,可是交志愿表的时候,她看到了朱自强填的是高中!当时就吓得不轻,赶紧把自己的志愿也改掉。幸好杨少华也希望她上高中,但是朱自强这样不跟她商量,擅自行动,让她非常伤心!

    初中的志愿分三种,一是只能填中专,二是只能填中师,三是高中,高中可以填第一志愿时选择更好的中学,然后才是本县中学。

    杨玉烟一直很伤心,因为她的成绩稍差一些,上市一中基本上只是幻想。也许是老天有眼吧,没想到朱自强家道突然发生这样巨变,以她对朱自强的了解,肯定不会去上市一中了。那么,接下来的三年,朱自强将继续留在县一中……

    洛永先用很重的鼻音“嗯”了几声,这才非常缓慢地开口:“自强…强,我供供你读读吧!”

    洛永的语气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半分虚伪,略带结巴的口腔反而给人一种无比真诚的感觉。朱自强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可心里却在感激这位打小就跟在身后的兄弟!

    “小永…其实你们的年龄都比我大,可我一直把你们当弟弟看,小永,谢谢!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知道……”摇着手制止脖子上青筋直冒的洛永,“相信我!一切都是暂时的!对了小雷,我妈租了三间房子,她住一间,我住一间,你别住校了,跟我一起住吧。”

    小雷点点头,朱自强看向吴飞:“小子…当兵有把握吗?”吴飞点头道:“有把握!我老头儿现在是副书记了,去年就帮我办了农转非。”那时的政策是居民当兵才包工作分配,农民当兵,转业后还是农民。

    朱自强心里略略有点歉意,他应该把吴疯子教的长打寸劲传给这几位兄弟的,可当初吴疯子没这样做,他也没细想,以为三人都不是学武的材料,经过初中三年,他也慢慢地明白了,练习武功只是一项传统的体育运动,而且长打寸劲本来就只是外家功夫,勤奋练习,成就自然就高些,没什么资格可言。

    当下朱自强决定,现在虽然有些晚了,但亡羊补牢,还不算迟。对洛雪和杨玉烟道:“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说点事。”

    洛雪站起来就走,从小到大,她几乎从来没有违逆过朱自强的意见,杨玉烟更是那种一切以他为中心的女孩。

    等两个女孩子走后,朱自强道:“当年吴老爷曾经教过我打拳,就是功夫……”

    话没完,吴飞三人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小雷笑道:“我们早知道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学啊,吴老爷也教过我们,你每天晚上都要到玉烟家补课,老爷无聊了就把我们三人纠到一起学武,呵呵。”

    朱自强看着三人,一时间大脑处于停滞状态,吴飞嘿嘿笑道:“吴老爷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我们三人一辈子都跟着你!当时还发了毒誓呢!”

    朱自强转头问洛永:“真的?”这三人中唯有洛永不会说谎。洛永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很暧昧,能让朱自强出回小丑不容易啊。

    朱自强摸着鼻子,实在是难为情啊,“你们三个狗日的!太JB没义气了!跟着吴老爷骗我,还骗了这么多年!”

    吴飞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啊,不过你把长打寸劲教给猪肝儿,确实是错了!”

    提到这事,朱自强心里相当难受。小雷道:“不教也一样!猪肝那德性,明明可以用拳头的,他硬是提刀砍人。”

    朱自强不想跟他们讨论猪肝,转过话题道:“你们练得怎么样?”

    吴飞指着洛永道:“这个憨狗日最凶!我跟小雷两个都不是对手,我现在只能用寸劲打断树枝儿,小雷跟我差不多。”

    朱自强看着洛永,眼里溢满了笑意:“小永好样的!”

    吴飞站起来冲朱自强叫道:“自强,让我们开开眼界,听吴老爷说你是最厉害的!我们三个打你一个!来试试!”

    朱自强大笑道:“少来了,老子才不上当,你们三个现在都是‘高…手…’嘿嘿。”

    吴飞挖苦道:“装个J**!老子们三个经常偷看你娃练,哼,布条都打成丝丝了!”

    朱自强苦笑,妈的,就一直没提防这三个家伙,连猪肝都不知道的秘密,竟然被他们晓得了。“你们三人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对打?”

    吴飞道:“那是当然!嘿嘿,你不想检验一下兄弟的实力?”

    朱自强没理会吴飞,问小雷:“你说吴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小雷笑道:“吴老爷没说,不过他说我们将来要干成大事儿,一定要跟着你。”

    洛永也急道:“是…是是啊!吴吴…那个……说,你你……”吴飞不耐烦地打断道:“吴老爷说怕你走上邪路,一是让我们护着你,二是起个提醒的作用。”

    朱自强心里一阵感动,吴老爷……你何必对老子这么好?

    吴飞叫道:“来来来,老大!怎么?自家兄弟还要藏着?”

    朱自强拍了一下大腿叫道:“来!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把吴老爷的把式学到家。小雷、小永一起上吧!”

    吴飞等朱自强走到场中,怪叫一声,率先扑上,拳头抡得风声大响,长打!朱自强左脚一勾,直踢向吴飞的小腹,吴飞扭了一下腰,第一次攻击被朱自强轻巧地化解,他这是跟猪肝实战中领悟的,吴疯子当年只教过一套拳路,至于格斗技巧只是说说心得,这个完全靠个人领悟了。吴飞瞪着小雷和洛永骂道:“整啥子JB,干噻!”

    再次抡拳,左勾,后边的洛永也不客气,快速移动靠近朱自强,小雷没动,他在等机会。朱自强头痛不已,妈的,三个家伙真不要脸!

    微一侧身,猫腰低头,脚步一动,飞快地让开吴飞的勾拳,同时贴到吴飞怀里,手肘使劲,一下撞到吴飞的软肋上,这几下速度奇快,吴飞闷哼一声,退了两步,嘶嘶的吸气,全身的力道好像被抽空了,软倒下来,小雷吃了一惊,没料到就一个照面,吴飞已经退场了。

    洛永心里刚有点高兴,胸口“啵”地响了一声,就像被大锤砸过,气闷得不行,明明就要挨上朱自强后背的手随着身子后退,攻势告解。

    小雷见朱自强一个后鞭腿踢退了洛永,当机立断趁他桩子不稳,出手!箭步跨出,左右两拳,全速挥动,这下快得看不到手影,可接下来小雷就呆住了,两只手腕几乎同时被朱自强抓住!

    “怎么可能?”小雷刚问出口,手上一紧,整个人被朱自强带着前冲一步,这下好了,腿也不用再出,小肚子一痛,挨了一脚,脸马上变成苦瓜!

    三人同时呻吟:“狗日……”

第四十章 米粑

    租来的房子是土墙青瓦房,共有二层,在县城中心位置,正兴街的一条巷子里,紧紧地挨着公共厕所,本来打算租一套三的,五花肉临时改变了主意,租了紧邻公厕的一间偏房,每月三十,五花肉就是图租金便宜,这是武正金帮忙寻到的房子.

    朱自强坐在“新家”里,转入秋后的天气不算太冷,可这间屋子地基明显比公厕矮,泥巴地很潮湿,刚刚蒙上的一层塑料布沾满了细水珠儿,前边没有窗户,为了不让来往公厕的人看到屋里的样子,只开一道低矮的木门,后边倒是有个小窗户,可是很不巧,后面开了家旅馆,而旅馆的厕所又是紧靠这幢屋子。

    这样,朱自强的新家就被两个厕所掐住,采光也很差,大白天都要开灯。门口是上二楼的石梯,二楼住了三家人,一家苗族夫妇带个可爱的女儿,另一家有三个孩子,那男人留着长长的胡须,嘴巴是乌色的,五十岁左右,每次经过朱自强家门口都要偏着头看看,本来就有点歪的脖子就像得了偏头痛。第三家就是住他们楼上,长了个红酒槽鼻子的老头儿。

    这三家都是电影公司的职工,对于新搬来的住户,显出了明显的敌意,朱自强从他们眼中看出了不屑和鄙视。

    五花肉把铁皮炉子放在门外的石梯上,歪脖子男人的脚步就像猫一样,走过正在炒菜的五花肉身前,明显顿了一下,五花肉侧着身子,脸上透出谦逊的笑容,歪脖子语气冷冷地说:“生火做饭不要占了别人的道。”说完偏着头,悠然地上楼了。五花肉继续保持着笑脸:“哎哎,占不到的。”她可不敢跟人家翻脸,这里自来水管接到二楼,吃水必须到二楼去接。

    屋里的灯昏黄,墙壁反黑,显得无比阴暗,朱自强一直在发呆,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在狗街的老家虽然比这儿高档不了多少,但起码有家的感觉,狗街的人也很热心,没人会用白眼来招待生人。

    接过五花肉递来的菜,朱自强观察了一下,除了石梯确实没有什么地方适合生火做饭,搬到屋里肯定不行,空气本就不通,再加炉火,弄不好就要出人命了,但是这种地方住得久了不生病才怪,朱自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妈,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住?”

    五花肉顿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这里挺不错啊,没事的,你去读书了,妈一个人也够住了。”

    朱自强道:“不是说租一套三的房子吗?之前我还约了小雷来同住。”

    五花肉继续笑道:“你叫小雷来干嘛?到时你去市里上学了……”

    “我不去市一中读!”朱自强打断了母亲的话,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五花肉。

    五花肉笑笑,扯过从狗街带下来的一张小饭桌,麻利地摆好饭菜:“先吃饭吧,吃完了,妈有话跟你说。”

    朱自强迟疑了一下,不明白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闷着头,飞快地扒了三碗饭,现在他正是发育期,饭量奇大,五花肉煮的一锅饭被他三碗就整掉了一大半。

    五花肉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这个让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三儿…妈知道你的心思,你爸死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朱自强点点头,心里一阵阵地刺痛,五花肉叹息道:“你爸说卖血都要供你上大学,就是指望你有出息,将来出人头地,替老朱家挣脸。你放心,学费生活费妈有办法,我已经想好了,这里临街,明天我就在外边搭个棚子,我做米粑粑卖,供你上学不成问题了。”

    朱自强看着母亲,心里很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妈……我不会去市一中读书的,我也想好了,无论如何我都要陪着你!”

    五花肉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双目怒视着朱自强:“小杂种……你要气死老娘是吗?你这个不孝子……”

    五花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掌举了起来又放下,朱自强低着头道:“妈,是头牛牵到北京还是头牛,市一中的教学环境确实很好,可县一中也不差,我觉得关键是自己,如果不想读书的,你再送到哪儿也不可能读出来,你相信我!我保证考上大学!”

    五花肉很果断地回绝了朱自强:“不行!你考了全县第一名就是要去市一中读,老娘要让别人看看,我供得起你!”朱自强知道这个“别人”其实就是猪脑壳。

    朱自强站起来,强行压着内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直直面对坐着的五花肉,双膝一弯,“咚”地一声跪在五花肉的面前,不顾五花肉惊惶失措的样子,带着哭腔道:“妈,你好狠心!你供我上学倒是成全了你的一番大义!可是你想过我没有?如果我去了,我能安心吗?就算我考上了大学,那我这一辈子都要背上沉重的事母不孝的枷锁啊,我能忍心看你一个人苦累吗?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住在这样的地方遭人白眼、备受欺侮?你让我这做儿子的将来如何面对世人?妈…孩儿求你,就让我在县一中上学吧,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自己把自己剁了喂狗!”

    五花肉呜呜地哭泣着,一手捂脸,一手拉着朱自强的衣襟:“你起来……妈的乖儿,你起来……妈答……应你!”等朱自强站起来,五花肉越发失声大哭起来:“都怪妈没本事……”

    朱自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狂泄而出,抱着母亲的头,母子俩哭成一团。就这样哭一会儿,又说会儿话,母子俩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生活,交了半年房租,现在还剩下一百多,还要买锅买蒸笼买米买木缸买炭。离朱自强开学也不到半个月了,到时候学费、书杂费也要好几十块呢。

    收拾好碗筷,朱自强跟着母亲开始采购做米粑所需的家什材料,一直忙到晚上,东西全部搬了回来,五花肉在屋子靠窗的地方拉起一块布帘,用砖头木板给朱自强搭了一张床,然后开始泡米,关了灯后一宵无话。

    次日,大清早起来朱自强就跑到学校,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开始看书,这些书都是王香堂帮他收集的,可是一早上过去,朱自强怎么也静不心来看,这个假期发生的事太突然,也太让人难以面对了。特别是猪脑壳的无情,朱自强第一次对人性善恶产生了质疑。虎毒不食子,可是猪脑壳的所作所为让人齿冷,让人寒心呐。还有就是那些舅舅,一个个装作不知道自己的姐妹搬家似的,武正金给五花肉找了房子再没有碰面,其他的人更不用说了。

    想起父亲猪大肠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街市无人问。”世态炎凉啊,在狗街的时候,家里虽然不算富有,可是还能餐餐见肉,吃穿不愁,特别猪肝回去这两年,收入一下子就增了不少,朱自强脑海里想起过年时五花肉得意的样子。可是现在……

    中午吃过饭后,五花肉用两只水桶挑着泡好的米去打米浆,朱自强抢过母亲肩上的担头,满以为挑担子没什么难的,可是扁担一上肩,压得朱自强嘶嘶抽气,两只手急忙抓着桶绳,可两只水桶好像故意跟他过不去似的,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不停地晃,每晃一下肩头就像被人抽了一棍。五花肉看得既是心疼又是好笑:“腰挺直了!你别让,才开始挑的时候都会痛,很快就没事了!还是让我来吧。”

    朱自强摇摇头,这点罪还受得了,跟刚学蹲马步的时候比起来,这算是小意思啦,五花肉点点头,让朱自强跟着。

    刚走到大街上,朱自强就闹了个大红脸,他现在也算是个大小伙了,人也长得英俊,这么挑着水桶走街穿巷,抛头露面还是头一回,要是碰到旧时同学,这脸往哪搁啊?想到这儿,朱自强低着头,闷声不吭地跟在五花肉身后,只觉得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

    五花肉走在前边冷冷地说:“把头抬起来!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怕什么?”

    朱自强心头一震,看着母亲瘦小的身影觉得有些高大了,当下直起腰来,放快脚步。

    一直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在城效找到了一家小钢磨加工厂,经过一夜泡涨的米,打成了雪白的米浆,再次挑着回家。把米浆倒进木缸里,盖上进入发酵程序。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五花肉就悄悄地起床了,朱自强也跟着翻身起床。

    “三儿杂不多睡会儿?”

    经过一晚上,肩头开始疼痛,朱自强没说话,开始帮母亲生火、烧水、上蒸笼,在五花肉的指挥下,朱自强越来越熟练,之前他在家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

    五花肉笑道:“老妈教你做猪油糖泡粑,可香呐!”朱自强一边扇火,随口问道:“妈,你怎么不去找外公外婆?”

    五花肉道:“你小姨小舅还在上高中,还有你七舅也在当兵,去找有什么用,你老妈有手有脚,只要饿不死就行了。再说就现在这付模样,去了让他们心烦。”

    待第一笼出来,朱自强看着加了红糖,细细嫩嫩、冒着米香味儿的米粑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好香好香,吓,看起来就好吃呢!”

    五花肉一把拍开朱自强的手:“还没开张呢,不许动手,等开了张再吃。”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规矩!做生意人的规矩。”

    朱自强只好吞着口水把米粑抬出去,五花肉笑道:“你在外边卖吧,第二笼熟了我叫你。”

    早上六点,朱自强把家里的饭桌抬出来,弄根凳子坐着,摆上台秤、塑料袋,米粑被五花肉用线切成几大块,朱自强始终没忍住,悄悄地抠了一块放在嘴里,嗯,又香又甜!怎么早没发现老妈有这手绝技呢?

    坐了差不多半小时,这会儿起床的太少,从摊前过了几个,都只是瞅瞅,连问都没人问,朱自强很有信心,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有人买!

    又过了半个小时,第二笼都快冷了,还是没人过问,五花肉在巷子里叫道:“三儿,你要呦喝啊,喊起来!学我这样:又香又甜的猪油糖泡粑哎……”

    朱自强答应了一声,先试着在嘴里练习了几次,瞅瞅没什么人,眼睛一闭,放开喉咙就开始吼:“又香又甜的猪油糖泡粑哎,新鲜热腾刚出笼!”吼了第一遍,感觉就好起来了,接二连三的呦喝开来,直到有个中年妇年,看样子刚刚晨练完,好奇地走到摊前:“你这是米粑粑?怎么卖的?”

    朱自强急忙回答:“八毛一斤。你先尝尝!”说完,无比热情地开始动手,那女的瞅了一下巷里边的蒸笼:“你这不卫生吧?”边说边指指巷里的公厕。

    朱自强一下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女的,不知道要怎么说,那女的看着朱自强道:“唉,发什么呆呢?整点尝尝。”

第四十一章 掀灶

    朱自强“啊”地一声,赶紧动手切下一块小三角递过去,那女的眯着眼,样子很享受:“你是五花肉的三儿吧?”

    朱自强的脸一下就红透了,被人认出来,感觉很不自在,之前呦喝时候的信心和随意,突然就没了踪影.嘴里讷讷地回道:“嗯……是啊……这个…娘娘认识我妈啊,呵呵。”

    那女人卟一声就笑起来了:“叫我姐姐!依辈份算啊我是姐姐,你外公跟我爷爷是表兄弟,你大舅母是二哥的干娘,明白了不?”

    朱自强脸上堆着笑:“看我笨得……姐姐好,呵呵。”

    “好了,给我五斤吧。”

    朱自强又呆了一下:“五斤啊?”

    “怎么?嫌少?”

    朱自强赶紧切了一大块,往台秤上一放:“哟,多了,五斤六两了。”那女人急忙按住朱自强的手道:“老弟,开张生意,我又没跟你讲价,多点就多点吧,当送个人情。赶快给我装起来,这是四块钱,你收好了,哎哎,笨手笨脚的,不像个做生意的料,人倒是长得子弟,啧啧,多给个袋子,万一路上漏了杂整?行了行了,我走喽。”

    朱自强没料到这女人说话也跟机关枪似的,手里拿着四块钱发呆,我怎么就这样让她拿走了?

    身后传来五花肉的笑声:“你小子太嫩了,她摆明是欺负你的脸皮薄,不会讲价还价,嘿嘿,学着点!”

    朱自强不好意思地说:“嗨,看她人挺老好的,没想到这么奸滑。”五花肉拍拍他的肩道:“去看着火候,我来卖。”朱自强点点头,五花肉往摊前一站,两手熟练地开始摆弄,嘴里还不停地呦呵,朱自强一下子就觉得郁闷了:老妈一直都是卖肉啊,今天是不是头回整米粑粑?

    说来事情也怪,只要五花肉出马,米粑粑很快就卖完了,朱自强偷偷地看过几回,有的人只是来看看,没打算要买,但是被她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的,一个个都乖乖掏钱买了,有的只打算买半斤的,后来买成了两斤。

    “逢人先打招呼问好,不提买卖的事,长得好看的就夸人,长得差的就说人家精神,见到女的讲人家衣服漂亮,看到老人家就说人家身体怪棒,小孩子就夸聪明可爱,碰到占便宜的先就在嘴里讨饶装可怜……”朱自强飞快地在笔记本上把看到的一切记下来,这可是生意经啊!

    一天忙活下来,泡的二十斤米全部卖完,朱自强算了一下,二十米差不多有三十五斤米粑粑,大米六毛一斤,加五十斤煤炭,这样算下来,三十五斤米粑粑卖了28块,扣掉16块的大米、两块钱的煤炭、一块钱的磨米费,赚9块钱,这样一个月就有270块,看到这个数字朱自强就笑了,270块呐,相当于两个干部工资了。

    五花肉看着朱自强算了半天,这才叹口气道:“还要交税、交工商管理费、房租水电费。不过也算好的,三儿啊……要不你再想想去市一中读书好不好?”后面这句话差不多是在央求了。

    朱自强摇摇头道:“妈,这事别再说了!你尽管放心,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你把我煮了吃!”

    五花肉“呸”地骂道:“你当老娘是母夜叉啊!唉,这样也好,妈也舍不得你走,大老远的,听人家说市里很乱,那些娃娃老是打架……”话没说完屋外就有人吵了起来:“这谁家在这儿砌了个灶台啊?谁啊?这是干什么呢?”

    母子俩急忙走了出去,见是歪脖子指着他家的灶台在发火:“是不是你家砌的?谁让你们这么干?这是单位的宿舍,是公家的房子!看看,你们看看这都整成什么了?把墙薰得这么脏!赶快掀了!”

    五花肉急忙道:“陆大哥……”

    歪脖子叫道:“谁是你大哥,谁跟你攀亲戚!少来这套!我警告你,要是再不掀掉的话……”

    五花肉两眼一瞪、挽着袖子就冲上去,差不多贴到歪脖子的脸上,嘴里狂骂道:“我**先人倒九祖,你妈卖麻*,贼尸娃子狗JB日的烂杂种,臭母狗屙的、骚**养的!你去打听打听武家都是些什么人?你妈瞎了眼把你狗日的倒在个阴沟头,看你歪脖子*眼瞎了,认不得人,以为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今天老娘就看你掀!你有本事掀来我看看!掀!掀!”边吼边把歪脖子逼得连连后退。

    歪脖子一边退一边“哦哟哦哟,你凶啥子……”正在这时,歪脖子的老婆,一个又矮又胖的婆娘,不知什么时候冲了出来,手里还拿了把洋铲,往灶上就动手!

    五花肉转身就往屋里飞速而去,一眨眼提了两把刀就舞将出来:“欺人太甚!老娘砍了你个贼**!”这刀可是猪大肠用了几十年的家伙,闪着寒光,让人从心里发悚。朱自强呆呆地看着,他大脑还在真空状态,一瞬间硬是没反应!

    五花肉哪会跟人客气,那婆娘还在铲,转身看到五花肉的刀来了,嘴巴一张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挨了一刀,这一刀正好砍在那婆娘的**上,五花肉可是卖了二十年猪肉的,那刀法当真是没得说,一刀完了,第二刀又去!那婆娘另一个**又挨一刀!

    朱自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这时五花肉两眼血红,脸色青得怕人,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子杀气迫来。那婆娘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嚎叫着“杀人了……”冲出巷子!

    五花肉这时表现出来的爆发力令朱自强万分吃惊!万万没想到五花肉发怒的时候力气会这么大,朱自强不敢使太大的劲,生怕把母亲弄痛了,可这样一来,五花肉一下就挣脱了朱自强,朝着一边被吓得脸青面黑的歪脖子一刀挥去,刀锋直指对方的歪脖子,这下要是被砍上,铁定完蛋!

    朱自强来不及多说了,抬腿一脚踢在菜刀面上,荡开了几分,这刀太快了,速度缓了一下,依然割到了歪脖子的肩膀!

    这一刀把歪脖了砍醒了,追着老婆的也冲出了巷子:“杀人啦!”

    趁着这个时候,朱自强一把抓着母亲的手,飞快地一拧把菜刀抢下,心里竟然无比奇妙地感到一阵痛快!看来猪肝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凶狠。瞅瞅那两口子在巷子外哆嗦,一身是血,慌乱地吼道:“杀人啦!杀人啦……”很快就聚来了一大群人!

    五花肉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眼睛飞快地转动几下,一把推开朱自强:“你什么都不准说!放心吧,老娘不会再砍了!”说完就跑出了巷子。

    朱自强赶紧跟着母亲的身后生怕有失。可是接下来的一幕马上让朱自强看傻眼了,只见五花肉边跑边哭出来,声音大得不行,等出了巷子,已经是满脸的泪花,歪歪扭扭的进了人群,往地上一坐大哭道:“来打来打!呜…呜哇……欺负孤儿寡母啦,国家工作人员不讲道理,***的天下还有恶霸流氓!我男人死了,来这租了房……讨生活,怎么也是自力更生,不靠政府,不偷抢拐骗,大家伙倒是来评评理:身为国家工作人员,欺压良民,可怜我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名,却没钱上学,在这公厕所边租个房子做点生意,我招谁惹谁了,啊?”

    歪脖子的女**骂道:“你要不要脸?砍了人你还倒打一耙!”

    五花肉指着她:“就是砍你了!你拿洋铲先动手我为什么不砍?”

    那女人是被五花肉吓落了魂,嘴里分辩道:“我是去掀灶台……”五花肉听到这话马上就跳起来大叫道:“走走走,你自己也承认先动手,走,我们去派出所去,让公安的人好好听听,仔细看看你男人是个什么德性!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你们不就是仗着有工资吗?走啊走啊!”伸手去拉那女人,两口子一起后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时旁边有人道:“别吵啦,赶快去医院止血吧!”那女人两个**被刀划开了小缝,血虽然流出来却不多,只是把衣服渗了个痕迹,看上去就像一只红ru罩。

    五花肉叫道:“不行,这是我砍伤人的明证,先到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趁热打铁,万一事后不承认先动手,我怎么办?”

    那好事的人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也没伤到筋骨,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你们两口子也真是过分,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砌个灶台也没碍你家啥子。”周围的人眼看打不起来,这人说的话倒也规矩,于是纷纷劝解,朱自强上前去把母亲扶回家屋子。

    “三儿,是不是把你吓着了?”五花肉这一打一闹,显得无比疲惫。朱自强摇摇头,心里对母亲的这种做法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妈,万一真的到派出所去,你不怕吗?”

    五花肉眯着眼睛,脸上透出一种狡猾:“三儿,你还小,这人呐就是喜欢欺软怕恶,又要装出一付慈悲样子,人不离好,马不离草,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是要欺负你,不能惯着,明白么?”

    朱自强听得一头雾水,摇头道:“没整明白!”

    五花肉笑道:“你呀就是太老实,脸皮薄,是得好好磨练一番了,省得将来吃亏!这两口子嘛,我吃定他们不敢跟我去派出所!”

    “为什么?”

    “习惯啊!一来他是有工作的人,就靠点工资过日子,万一工作没了怎么办?就算他赢了官司,老娘顶多赔点医药费,可他的脸面就没有了!弄不好他在单位上就抬不起头来。嘿嘿,你别看我砍得吓人,我卖了这么年的猪肉,心里有数!哪儿下刀,下几分劲,那两刀只是砍得她痛,痛得她怕!你那一脚是多余的,我刀挨肉上会偏开的,嘿嘿,这二来嘛,他自认为自己坐在县城里,有工作,有体面,如果传出去欺负孤儿寡母,丢不起人,不过,我料定他会来诈点医药费,不信你等着看!”

    朱自强听老妈这一分析,心里有些明白了:“那怎么办?”

    五花肉笑道:“你忘了你妈是什么人?我手里的钱这么容易就会拿出去?就凭他那个逑样,不是我小看他,枉自读了点书,全他妈喂狗了!唉……你妈就是命不好,要是上过几天学,儿子,不是吹牛的,老娘早是科局长了。”

    朱自强急忙点头道:“肯定是!老妈,你脑筋转得太快了!”

    五花肉长长地叹口气:“如果你从小就去捡煤渣、拾菜叶、偷黄瓜蕃茄,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去做,你就会明白老妈为啥这样厉害了。”想想突然转过头问朱自强:“如果刚才老妈被打了你会怎么办?”

    朱自强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说:“杀了他们!”语气冷淡,但却毫无一丝做作。

第四十二章 挑水

    到傍晚的时候,五花肉故意跑去跟二楼上歪脖子的邻居,那姓王的苗子婆娘闲话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教委副主任武正木是自己的亲二哥,武志、武德等人在街上也开始有点恶名了,这么两说三说,很快就达到了目的.

    确实,武家在县城里边比较少见,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武志他们这一代都是当打之年,又是土生土长,那歪脖子是当兵转业回来,分配到电影公司的,他婆娘听了邻居的说白后,心里也开始打鼓,中午还叫嚣着没完,这下倒反过来劝男人算了,惹不起!

    朱自强看着得意的母亲,有些好笑地问:“老妈这就是你的手段啊?”

    五花肉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老妈没出息?靠卖弄关系呀?我跟你说,虽然你舅舅他们对咱们冷淡,可是真要出事儿了他们绝对会站出来,你信不信?”

    朱自强笑道:“打死也不信!”

    五花肉也笑道:“三儿啊,你太小看你舅舅们了,不错,他们是爱面子,爱占便宜,可是看到我被欺负了,他们面子上挂得住吗?人家一说武正木的亲妹子被人欺负……你想你二舅那么爱面子的人能受得了吗?还有,我每年送那么多礼给他们,虽说是亲兄妹,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是你大哥,嘿嘿,我亲生的反倒让我看走眼啊!”

    提到猪脑壳,母子俩都黯然伤神。

    晚上,朱自强辙转反侧,难以入眠,在之前的生活中,学习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自从猪大肠死了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猪脑壳反脸无情,猪肝伤人跑了,而一直以为没什么本事的母亲果断站了出来,现在朱自强才明白,母亲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今天发生的事让朱自强开始思索人性、人心,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五花肉那几刀把这个道理诠释得再明白不过,还有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狡猾,这与朱自强心中形成的观念发生了剧烈冲突。看来,真正的学习这才开始啊。

    第二天,歪脖子说服了另两家,在石梯上用砖封了道铁门,三家各拿一把钥匙,用意很明显,杜绝他们家吃水!

    五花肉一直在冷笑,一言不发就出去了,等门封完五花肉才回来,看到朱自强一个人在家,她用扁担挑着两只桶就要出去,朱自强急忙拦着母亲:“妈,你要到哪儿去挑水?”

    五花肉苦笑道:“对面巷子里,商业局在那儿弄了个鱼池,我跟人说好了,每个月两块钱的水费,到那儿去挑水。”

    朱自强一把按住扁担:“我去!”

    五花肉指着他的肩头道:“你肩头要休息几天,没事的,你老妈从小就到河里挑水,这点困难我还没放在眼里。”

    朱自强坚决摇头道:“我马上就十五岁了,妈,你那会才几岁,给我吧!”说完就接过担子水桶。五花肉心里一阵阵抽紧,眼眶一下就热了,扭过头道:“慢点儿……”

    朱自强打小就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基本上不会当着自己孩子流泪。

    再次挑上水桶走出家门,这回朱自强再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一切都才开始!

    朱自强俯在鱼池边,等水桶的水接满,使劲提出来,调整了几下水桶的高度,免得呆会把桶给撞破了。半蹲下身子,肩头刚一承力,朱自强脸都痛白了!使劲咬牙,嘿地一声挺直了腰,担着水甩开步子走人。

    努力地掌握着平衡,肩头已经痛麻木了,朱自强自嘲地想:劳动人民是伟大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桶里的水开始还晃荡得厉害,临近家门的时候,只是微微的泛着涟漪。差不多四百米的路程,朱自强到家时,背心被汗水浸透。五花肉看看儿子,一句话没说,让朱自强把水倒在缸里:“你去把今天的米浆打了。”

    朱自强一言不发,接过一块钱装在裤袋里,把米分匀在两只桶里担起来就走。这米被泡胀了,三十斤可就有六十斤啊,五花肉看着儿子的背影泪眼模糊,嘴唇打着抖,久久地站在屋里发呆。

    朱自强万万没想到,刚一到街上就碰到了李碧叶,这位同窗三年的小美女现在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跟杨玉烟一起被评为功勋县一中的绝代双娇!李碧叶看到挑着水桶的朱自强时,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很大,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班长……”

    朱自强张张嘴,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就这么看着李碧叶,而李碧叶那双大眼睛里的吃惊意外已经转变成了怜悯同情,朱自强突然扭头就走,从李碧叶身边走过时,朱自强明显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无声的破碎,心里的感觉就像麻木的肩头。

    李碧叶追了两步:“班长!朱自强!你给我站住!”

    朱自强反而加快了脚步,李碧叶张张嘴,看着那瘦长的略显稚嫩的背影,泪水夺目而出,一手紧紧地捂着嘴,她完全不相信一向意气风发、学习顶尖、英俊不凡的朱自强,竟然像个小贩一样挑着桶走街过户。追求她的人很多,从初二开始,那些以学友为称呼的情书就没断过,可是从初中报名的那天,那个留着小平头,满脸可爱笑容的男孩就占据了她的心,三年啊,三年来,跟朱自强隔着一条过道,上课时偷看他专注的神情,那挺直的鼻子,带有贵族气质的自信嘴角,还有挑飞的双眉,看着他慢慢地长高,举手投足间跟自己想象的白马王子越来越像,好不容易初中毕业了,可以离家求学,机会也来了!李碧叶报考的是中专财校,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她也知道朱自强铁定了考市一中,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少女最纯洁的爱情就可以得到释放,完全的释放,毫无保留!

    今天,李碧叶碰到了落难的王子,朱自强的眼睛布满了忧郁和不屈,难道一个假期就让他完全变了么?他父亲去世给他的打击真有这么大么?李碧叶决定留下来,就在这儿等!她要看看朱自强到底在干什么。

    朱自强走过李碧叶身旁的时候,心中的一扇门无声地关上了。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现在你只是一个街边过活的小子,人家可是公主一样高贵的人,班长……想起李碧叶以往看自己的眼神,对比一下刚才的眼神,朱自强摇摇头,挑着水桶大步向前。

    等他打完米浆刚要窜进公厕的巷子时,再次呆住了,李碧叶明显哭过,而且一直没有走。

    李碧叶盯着朱自强闪烁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朱自强苦笑,没有开口,但在心里悄悄地回答:为了生活。什么是生活,朱自强觉得这个问题让自己头痛。让过挡路的娇人,李碧叶寸步不离紧跟在朱自强身后。

    随你吧,来看看也好,抬头见到“公共厕所”四个字,朱自强心里叹息:欢迎新同学!这句话是他第一次见到李碧叶时说的。谁知李碧叶就像听到了他心声一般,用三年前的同样一句话说:“欢迎我吗?”

    朱自强觉得很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地点点头,本想说:不嫌弃就来吧。可是觉得这句话太多余了,也许让人知难而退比较好,因为李碧叶固执的眼神让他很无力。

    “妈,我回来了。”朱自强把桶放下,将米浆倒进木缸里,李碧叶轻轻地闪身走进低矮的房门,屋里的阴暗和潮湿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表情恰好被朱自强看到。

    “妈,这是我初中同学李碧叶,考上市财校。”

    五花肉看着就像画里人儿一般的李碧叶,眼睛一亮马上用手抹着板凳对李碧叶道:“我见过你,三儿他爸死的时候你也去了,来来来,坐,快坐!李碧叶?我叫你碧叶吧,现在我们家落难了,你别嫌弃!”

    李碧叶很有礼貌地冲五花肉点头:“阿姨好!”说完乖巧地走过去,要坐下前犹豫了一下,朱自强突然道:“你走吧!”

    两个女人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不明白一向和气的朱自强当面撵人,谁知少年的自尊心受了伤害呢?李碧叶习惯性的动作激怒了他。

    “嫌脏就别坐!觉得臭就走!这里不需要你的爱心泛滥,更用不着你散发仁慈,表达自己的善良,走吧同学!”

    心高气傲女孩子完全没有想到昔日温和有礼的朱自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且是对自己,而且当着他的母亲,开口就下逐客令!

    李碧叶全身颤栗地看着朱自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五花肉一把拉住李碧叶,挡在她的身前,做出一付保护的动作,瞪着朱自强骂道:“你发什么疯?吃错药了!去倒水!谁教你这样对人的?”又转头对李碧叶笑道:“来来碧叶,来跟娘娘一起坐,别理这个臭娃儿,他脑壳进水了,呵呵,唉哟,看看,这么大个人了还哭鼻子不成?”

    李碧叶赶紧抹掉已经划落脸上的泪水,心里还是气不过,但当着五花肉的面又不好发作,五花肉又说开了:“碧叶考上财校了?难得啊,有本事!唉,可惜我家三儿上不了市一中喽。”边说边观察李碧叶的脸色。

    果然,李碧叶听到朱自强不能去市里读书的话时,脸色大变:“为什么?难道出了什么意外?通知书没拿到?”

    五花肉急忙道:“不是不是,是他自己不去了,他就要在县一中读,唉,脾气倔得跟牛一样,我没办法啊!姑娘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李碧叶哪还记得刚才受的气?扭头就冲朱自强吼道:“你疯了!为什么不去市一中读?为什么?你是不是有毛病?”

    朱自强懒得跟她多说,寻了本书转身就走。

    五花肉急忙叫道:“三儿三儿,人家李碧叶还在家里呢?你到哪儿去?”看着朱自强头也不回地走了,五花肉急忙推了李碧叶一把:“别傻站着啊,快去,给我好好劝劝他!晚上一起到家里吃饭啊。”

    李碧叶顿了一下,还是咬咬牙追了出去,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朱自强不去市一中读了!

第四十三章 初吻

    一中与县城的街道隔了一道山坡,坡上长满了各种树木,一中的学生把这儿叫后山树林,说是后山那是相对于街道来说,以一中的位置看,叫前山更合适些.很多学生都会跑到这儿来打发时间,朱自强也是其中之一,闲下来的时候,独自跑到林子里练练长打寸劲,林里幽静,假期更是没什么人。

    他知道李碧叶一直跟在身后,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咻咻的喘息声,朱自强窜到树林中间,这里光线比较暗,朱自强拿出书本,李碧叶瞅了一眼,高中代数,这家伙总是跑到最前面!

    “朱自强,你到底什么意思?”

    朱自强转过头去,那边风景独好,完全无视美女杀人的目光,老子什么意思关你什么事?

    李碧叶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儿,但是对朱自强,她的心气儿完全使不出来,明明自己气得要死,明明有股子转身就走的冲动,明明看到姓朱的一付死样,明明想哭得不行,可是,所有的不正常从嘴里说出来都变样了:“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朱自强心里暗暗好笑,一个傻妞!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缕弧线,落在李碧叶眼中,这味道就变成了不屑与蔑视,李碧叶眼前一阵迷糊,差点就昏倒下去,怎么啦?我这是怎么啦?

    少女在自己设下的陷阱里伤心欲绝,不管是套用了什么样的情节,现在,她已经决定撕破尊严:“自强……我…喜欢你!你别伤害我好么?”也许是强烈的占有欲,也许是不服输的个性,说完这句话后,她眼睛透出心碎的感觉,这是爱还是企求?

    湛蓝的天空什么时候响起了惊雷,朱自强吃惊地看着李碧叶,她说什么?她喜欢我?惊惶恐不安的朱自强这时说了句很无耻的话:“这个,喜欢不等于爱!”李碧叶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操翻了朱自强的祖宗十八代!

    “你什么意思?我是当真的!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我喜欢你,我爱你!够了吗?你是不是还不满足?那么要不要我当众宣布李碧叶爱朱自强?李碧叶完全被朱自强俘虏了,李碧叶投降了,认输了……我爱你……呜…呜……我不想这样,可是我爱你!”

    天光光,心慌慌,秋日当空,少女怀春,斯人憔悴,朱自强看着挂满珍珠的美丽脸蛋,那一瞬间,多么希望时间停滞,风云不惊,万事万物都为之静止!

    面对李碧叶近乎疯狂的表白,朱自强突然就冷静下来,他看着这个平日里眼如秋水横波,总是偷偷对他注目的少女,朱自强笑道:“爱是什么?”

    “心痛!想死!”李碧叶倔强地回视着朱自强,半分不让,平时娇弱的女孩也有无比坚强的一面。

    朱自强侧头,那双眼睛里的渴望太强烈了,还有那种揪心的期待,拒绝吗?朱自强摇摇头,不行,这种被爱的感觉很好!

    朱自强轻声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吻我!”

    吓了一跳,这叫什么?朱自强固有的观念里,从来没有女人对男人提出这种看似无理,但香艳无比的要求?拒绝吗?不行!小雷、洛永、吴飞……还有管中昆,嘿嘿,这些人平时里都闷骚得很紧,吻一下或许不错。黄显华……对不起了兄弟,人家都送到嘴边了,我能不吃吗?想起当初说过的话,要是让我吻吻她的嘴角,叫她妈都行!

    朱自强苦笑道:“不吻行吗?”

    李碧叶的速度是惊人的,体育课上老是跑不及格的少女,这分钟起码可以拿高分,朱自强不动,自得的笑,怀中温玉软香,鼻端传来一股少女的气息,醉了,朱自强的平静无波,略带冷酷的心海,荡起一丝涟漪。

    抱还是不抱?朱自强经过一秒钟的考虑,果断地张开双手,收紧,盈盈柳腰一握!好软……闭上眼睛,分明看到了另一个傻傻的笑容,玉烟……

    念头还在回转,意迷神乱的少年,嘴唇已经被攻陷!花瓣一样柔软,香喘喷在嘴角,朱自强只觉得世界轰然倒塌,所有的一切化为虚无,没有黑暗,没有光芒,混混沌沌,意识全部坠入无边无际的酥麻……心里喃喃地响起一个感叹的声音:我的妈呀……

    只是嘴唇挨着嘴唇,李碧叶不知道要怎么吻,朱自强也不懂,两个无知的少年男女,就这么嘴啃嘴,只是啃,而不是吻,朱自强尝试着吹口气过去,可是马上就遭到反击,叽叽咕咕地两人抱着嘴对嘴吹气。

    天空回来了,大地回来了,树木青草,城镇街道,人声笑容,一切慢慢地重新填回朱自强的大脑。此时再来品尝,为时不晚啊,习惯性地伸出舌尖tiantian,无意碰到一口细米牙,滑溜香甜,味道不错,再伸前些,牙关轻启……又是一声雷鸣……小小的香舌迎合……这才是吻!

    唇舌交替,互不退让,两军对垒,当真是精彩纷呈。朱自强感觉到下边的东西犹如清晨的号角,昂首挺胸,热气腾腾,李碧叶扭了两下,躲避着那火热的坚硬,羞赧到了极点,少女从来没有跟异性这么亲热过,既怕又想,就像个馋嘴的小孩,面对滚烫的美食,想吃又怕烫啊,朦胧是种美!

    朱自强的手越来越紧,抱得李碧叶有种窒息的快乐,就像要被他塞进胸堂,而小腹传来的热气与坚硬,隐隐让她有些恐惧和渴望。

    朱自强心里大骂自己的JB不听使唤,这会儿硬起来让自己出丑,只好尽力地撅着屁股,让开下身短兵相接的尴尬。

    时间过得飞快,林中的光线慢慢地暗淡下来,朱自强轻轻扶开李碧叶,可少女固执地把头深埋在不算宽厚的胸堂,这时候怎么能让你看到呢?少女脸红红的傻想。

    朱自强倒一点都不介意软玉满怀的幸福,但是身下的家伙再不消停下来,估计裤子都要被刺穿了,不太老实的家伙竟然流出丝丝口水?弄得内裤粘乎乎的很不自在。

    当然不止是朱自强的内裤出现异状,少女之所以害羞也来源于下身温热湿透的感觉。

    朱自强的声音略带沙哑,干涩无比:“碧叶,天暗了,回家了。”

    李碧叶闭着眼,完全一付掩耳盗铃之势:“不嘛,我就不回去。”朱自强暗暗发狠:小骚*别惹得老子火大,毛了就把你日了!这个念头一起,下边马上作出坚定的支持!日了……这么个极其简单的动词,在这一分钟彻底粉碎了朱自强的理智,如此简单的行动,十四年另六个月都没有采取,鸡日狗日都不重要!

    “我想…**!”朱自强的话很轻,颤声很重,但是很坚定,意乱情迷的少女没有听清他的犯罪意图,轻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得到圣旨般的小**弯回双手,张开五指,毫不犹豫地按上了稚嫩的胸脯,结实而有弹性,中间那粒凸起的肉疙瘩,搔得手心阵阵发痒。

    “啊……哦……”李碧叶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朱自强已经彻底地攻占了**高地,左右换手,忙得不亦乐乎,就算是白痴到了现在这一步都知道要怎么做,边搓边揉,时而再动手捻动几下,朱自强脑子里出现《金瓶梅》里边的插图,还有胡明红给自己看的解剖图,女人,*,我日!

    手无比蛮横地从腹部往下伸,少女的皮带很紧,几乎没有余缝,皮带刮着手背,朱自强生怕把对方弄痛了:“碧叶,解开裤子……”

    李碧叶本能地摇头,这会儿她已经完全痴了憨了呆了,被朱自强那双手揉得魂飞魄散。

    朱自强被下身支配着,兄弟别再叫唤了,老子自己动手还不行么?下边的顶梁柱不停地摇摆,朱自强动手去解皮带,他以为这皮带肯定是男女通用,初一的时候他出过两回丑,一次是皮带卡紧了,偏偏屎急,没办法,最后跑到食堂找了把菜刀才把皮带整开,那种皮带是人造革的,一根滚轴扣紧,越勒越紧,解的时候要往里拉,再松开滚轴,这样才能解开,可屎急的时候,反而不断地勒紧,弄到最后皮带扣死!

    还有一次是忘了带纸,偏偏那次朱自强跑到了学校最远的一个厕所,无比倒楣的是蹲了两个小时都不见人来,厕所边只有几棵槐花树,那树叶只有拇指大,并且,光着屁股爬树,对朱自强来说是不可能的挑战!最后,已经绝望的男孩只好脱下一只袜子,擦了屁股后悄悄走人。从此发誓不再来这个厕所。

    李碧叶确实用的是滚轴皮带,所以这次朱自强碰到了相同的难题,眼看着皮带越拉越紧,插图、解剖图也慢慢破碎。

    放弃吧,满头大汗的朱自强感觉就像打了两个小时的寸劲,刚才他真的想出蛮力,崩断那可恨的“安全带”!

    李碧叶反而清醒了,捂着嘴嗞嗞偷笑,难得看到朱自强吃亏啊,这种时候肯定要落井下石:“想不到你这么……色!不怕我告你强奸?”

    听到“强奸”这个词,朱自强算是完全清醒了!小时候看过被打七枪的强奸犯,估计任何人从此不敢强奸妇女!

    嘿嘿干笑几声,朱自强放开已经衣衫不整的少女,脸上讪然地说道:“这个,刚才我问过你的。”

    李碧叶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朱自强说的是那句话,捏紧拳头狠狠地锤了几下这个可恶的小子:“真是个流氓,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人家还以为你是个好学生,真君子呢?”

    朱自强嘿嘿笑道:“好像是你先说……”

    “不许说!”

    李碧叶的脸色涨得通红:“我什么都没说过,都是你在欺负我?”

    朱自强露出那付迷死人的微笑,天真的眨着黑眼睛:“姐姐,好像是你欺负我哦。”

    李碧叶呆了一下,是啊,朱自强可比她小两岁呢,翻着白眼道:“不许叫我姐姐!哪有弟弟……嗯嗯姐姐的?”

    朱自强眼睛瞄着她的胸脯,手又开始发痒,好摸啊!真是好摸!李碧叶看着朱自强的眼睛在胸前扫来扫去,羞得不行,冲过去又要锤人,朱自强一把抱住,狠狠地吻上了花瓣一样的红唇。

    临走的时候,朱自强坏坏地笑道:“碧叶,明天穿裙子吧,你穿裙子可好看了,特别是那条米色的棉布裙……”

    不知是计的少女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怪不得我每次穿那条裙子时,你都会多瞧几眼。”

    小**暗暗发笑,老子是想看看裙底风光,你一叉腿时,那雪白皮肤总能勾得老子升旗啊。

    “你喜欢我的上海头型吗?”

    朱自强瞄着李碧叶垂肩的半长头发:“这好像是学生头嘛,哪里是什么上海头了?”

    李碧叶摇着朱自强的手撒娇:“好不好看嘛?”

    “好看!如果配上裙子的话肯定好看!明天我在这儿等你,记得穿裙子给我看!”

    (要说明点事情,因为近期存稿很少,为了保持连续更新的势头,从明天开始还是一天一章吧。还有,最近的稿子都需要适当的修改,嗯,后期走势正在思考中……大家继续砸票,你们的支持,是我码字的无限动力,感谢兄弟们!)

第四十四章 约会

    回家后的朱自强被五花肉用审看种猪一样的目光从头到脚看遍,朱自强被看得心里发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心里发虚的家伙声音略略有点大:“妈!看什么呢?”

    五花肉瘪瘪嘴,啧啧有声地说:“没整成,没整成,啧啧,没出息!”说完就掀开布帘上床睡了.

    朱自强怔怔地站着,像根木头似的发呆,老妈什么意思?难道她晓得我干什么了?

    五花肉的声音传来:“儿子,胆儿再大些,手脚再放开些,嘿嘿。”

    朱自强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老妈搞什么鬼,难不成她跟踪我?天了,要是被她听到那句话和看到自己解不开皮带的窘态……想到这儿,朱自强禁不住打个寒颤,以后要小心,小心,万分小心!

    上床后脑子里止不住地回想今天树林里的旖旎风光,李碧叶的身子很软,很香,特别是那对胸脯肉顶在身上的感觉……柔如无骨,幽香袭人,朱自强体内一阵火热,上初二后,下边就开始不老实了,有时走在路上,未经允许下边照样硬得发痛。幸好现在流行穿军裤,裆很大,裤袋也深,走路的时候一只手插在兜里,捉住发胀的**,就像握着汽车排挡杆一样,朱自强经常会左前一前二,右前一前二,一挡二挡三挡……倒挡,脚步跟着加快或是放慢,洛永教的不错!

    同学中大多数都有过梦遗的现象了,连管中昆这种自命清高的家伙也脸红红地宣布“跑马”!这让朱自强很是不爽,不就是遗精么?有什么得意的?梦遗了,长毛了,ru头硬胀得发痛,说话声开始变粗,有喉结了,初中三年,男同学之间经常比拼自己的发育速度。而女同学们则开始相约上厕所,朱自强跟很多人讨论过关于女生的月经问题。

    朱自强确实长高了,身体看上去瘦长,但是肩骨很宽,体重也有六十公斤,身上的肌肉匀称有力,可惜下边还是没长毛,那东西倒是一年一个样,年年大变样,越长越粗,在宿舍的时候,好几个人看到他的东西后都大惊不已:人小JB大!

    今年长高了,本以为下边的毛应该出现了,可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在树林的时候,朱自强的手虽然没能突破李碧叶的皮带,可手指还是触到了毛,朦胧中,仿佛看到自己全身都长满了毛,又黑又长,朱自强流着口水笑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母子俩依然准时起床,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朱自强的手脚显得灵活了不少。他现在基本上承包了灶头上的一切事务,从生火,敲炭,支锅,挑水,上笼,扇火……五花肉负责米浆的调制,这一系列做完就差不多六点半了,朱自强心里暗暗感叹,这可不比早上篮球训练轻松啊。特别是跑到对面挑水,差不多要挑三次,而对于火候的掌握,全靠五花肉指点,她好像能一心两用,手里的动作不停,眼睛却盯着这边,炭加紧了、加松了、水多了、蒸笼歪了,在五花肉的指挥下,朱自强忙得团团转。

    不到十一点钟,今天的米粑粑又一次卖完了,朱自强再次拿出笔记开始总结,味美鲜嫩是米粑粑的特色,但是产品再好也不如老妈的手段!朱自强甚至在想,老妈就算是卖块牛屎也能赚钱。在笔记的最后,朱自强把五花肉指挥他干活的情景描写下来:指令及时、精准,讲究效率!

    ***吃完中午饭,朱自强带本书就出门了,临走时五花肉声音从后边追上来:“三儿,胆儿再大些,手脚放开些!”

    朱自强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老妈真是怕她了!一路走去,朱自强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可是猛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李碧叶迟到了半个小时,朱自强虽然心里有些生气,可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带了本书出来,虽然没有看进多少内容,但起码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沉醉温柔乡的好色之徒。

    李碧叶确实换上了米色的棉布裙子,可是身旁却多了个“保镖”。

    “这是我表妹林茜,他就是朱自强了。”李碧叶笑眯眯地开始介绍,可朱自强看着这个小保镖恨得牙直痒,要不是看你一介小女子,又是个小学生,老子就一脚踢飞你!

    脸上却露出无比可亲的微笑:“林茜读几年级了!”

    小保镖扎了两条麻花辫,两颗大门牙有点抢眼光,看样子正在换牙呢。“朱自强,我表姐说你学习很厉害!我想考考你!”

    朱自强呆了一下,这女孩倒是一点都不认生,“好啊,你想怎么考?”

    林茜转转眼珠子,脸上的神情就像动画片里的孙猴子:“你听好啦,这个问题是算术,你要五秒钟内回答出来!听好,三加二减五乘以零等于多少?”

    “五!”

    林茜还没来得及数秒,朱自强已经报出了答案,开玩笑,连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题都难不倒老子,你个小丫头不知死活!

    林茜贼心不死:“你确定?”

    朱自强只好笑道:“先乘除后加减嘛,这种题都难得倒人吗?”

    李碧叶哈哈笑道:“小茜,这下你满意了吧?”转向朱自强,有些抱歉地说:“她非要跟来考你……我也没办法!”

    林茜点点头,输了就输了,小姑娘的这点态度让朱自强很喜欢,小孩的好胜心都很强,像这样不撒娇耍赖的很是少见啊。

    “朱自强,看来你不是吹牛的,我再考你一道题,如果你还是能尽快回答出来,我就跟你做朋友了!”

    朱自强暗暗发恨,老子稀奇么?谁他妈要跟你做朋友,明明自己跑来当灯泡,扛人家大刀,还一付自以为是的*样!“好吧,你说。”

    李碧叶再怎么说也跟朱自强同窗了三年,就算对他不是彻底的了解,但从他的神情变化中也嗅出了不安情绪,早知道就扯谎上厕所,甩掉林茜这个烦人的家伙。

    “一加二加三加四加省略号,一直到一百,等于多少?”

    “伍千零伍拾。”

    林茜吃惊地看着朱自强:“你怎么算的?”朱自强的嘴角很自然地往下弯了一下,李碧叶心里莫名地撞击。

    “一加一百,二加九十九,五十个一百零一,对吧?”

    林茜看着朱自强,眼里陡然发出迷幻的星星:“唉呀呀,你太厉害了!连我们老师都做不出来哦,你以后教我数学好不好?”

    李碧叶赶紧说道:“小茜别胡闹了,现在你考也考过了,回家吧。”

    林茜仰着头倔强地说:“我不!”

    李碧叶伸手去拉朱自强:“我们走!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说罢作势要拉着朱自强走,可是林茜根本不吃这套,小脸上布满寒霜,眼睛恨恨地盯着前方。朱自强看得好奇不已,这小姑娘有意思。

    朱自强拍拍李碧叶的手,对林茜道:“教你不是不行,可惜我没时间呀,我也要上学,还得帮家里做事呢。”

    林茜见朱自强没有跟李碧叶合伙欺负自己,马上笑道:“我帮你做家务事吧!”朱自强苦笑道:“那可不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嗯,你表姐的成绩这么好,你为什么不跟她学呢?”

    林茜斜视着表姐道:“她从来都不会跟我玩,老是欺负人!”

    李碧叶见表妹冤枉自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林茜!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不跟我玩,就是欺负我!”

    朱自强赶紧劝道:“好了好了,我们带你一起玩,到我们学校去看看吧。”李碧叶还在生气,可是看到林茜的样子,知道今天的约会泡汤了,无奈地看了朱自强一眼,后者装作没有看到,牵着小女孩先走人了。

    李碧叶气得不行,这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都怪这个死林茜,缠人精,小妖怪,猪八戒!地上的几棵青草被愤怒的少女蹂躏得惨不忍睹。

    朱自强回过头笑道:“走吧,你今天好漂亮!”说完这句话心里就开始偷笑,试试老妈的招式如何?话音刚落,李碧叶已经笑嘻嘻冲了上来,那里还有半点火气?朱自强感叹不已:老妈就是老妈!可惜今天不能施展手脚了,胆儿再大他也不敢当着精灵古怪的林茜使坏。

    吞着怨气,眼睛看向李碧叶的胸脯和屁股,脑子里开始幻想着衣服里边的山峰沟壑,还有手指尖触到的毛……想到这儿,赶紧用另一只手伸进裤兜里掌握排挡杆,前进,二档起步……

    李碧叶挨近朱自强,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朱自强,她现在一看到自己的“男人”就特别想腻,恨不得挂到他身上去,那种想亲热的感觉不强,但是无声地支使着她靠上去。

    朱自强的肩头已经第五次碰到了李碧叶的**,爽啊!李碧叶总算有所发觉,脸蛋微红,眼看着肩头又一次撞来,心里虽然羞怯,但是没有闪躲。

    林茜一路上就像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心不在焉少年男女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肩头与**的碰撞中,享受那一触即退的美妙。林茜无法忍受自己被忽略!这两个家伙太过分了,竟然没听自己讲话,使劲地拽了一下朱自强:“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哦,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我们班的同学都很笨啊,连造句都不会!”

    朱自强皱皱眉头,又是造句,“那你造句怎么样?”

    林茜得意地说:“我当然厉害了!不信你试试!”朱自强点点头:“好吧,你先造个‘可爱’的句。”

    林茜略一思索就开口道:“我家养了一只可爱的小狗。”

    朱自强又道:“和平。”

    “中华人民热爱和平。”

    “**……不是,牛奶!”

    李碧叶毫不客气地一把拧在朱自强的腰间,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林茜顿了一下,疑或地看着表姐和朱自强,他们的脸很红……

    (这两章为缓冲章节,先调节一下,嘿嘿,猛的在后头!另外看了一下调查结果,废材太多啊!想不到这么多人都是二十以后**的,汗一个先,不过,还好,超级牛人也不少,俺也是其中之一,嘎嘎嘎嘎)

第四十五章 高中

    接下来的几天是朱自强既郁闷又开心的几天,每天都跟李碧叶快乐约会,但是林茜这颗功率奇大的小灯泡,好像是认准了朱自强一般,李碧叶恨不得学会遁地术以求避开这个缠死人的鬼丫头,李碧叶上厕所,林茜就等着,要不就直接跑进去看着李碧叶……李碧叶说出去买东西,林茜抓着她的衣角,死也不放手!

    初恋的少男少女,每天都在肩头与胸脯软肉的对碰中享受别样的心跳,日子直到功勋一中高中部开学的前一天才发生了改变.

    因为一直以来朱自强都没有主动去找一中的老师们说明不到市一中读书的事,所以当他向王香堂说明的时候,王香堂的脸就像一只苦瓜:“自强,你怎么犯傻啊!你要是早打定主意不到市一中去读,就应该提前来打招呼,现在是计划招生,并且招生名额已经全满了……如果你现在要回到县一中读书,就要到县教委去申请名额。如果申请不到,就是编外的,插班生,就要多交钱啊……”

    朱自强没料到事情会弄成这一步,心想我这全县第一名难不成要整个插班生?“王老师……我考这么高的分也不行吗?”

    王香堂苦笑道:“如果是别人,肯定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全县的中学招生都归你二舅管。”

    朱自强一下就明白了,猪大肠死的时候,他可是把教委主任气得跳脚,“王老师,插班要多交多少?”

    王香堂叹息道:“一年多交两百,有这钱你还不如到市一中去读,自强,从个人感情来说,我希望你留在一中,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县一中有每届都有一个保送名额,只要你留下来,成绩不出现大滑坡,可以保证你能上大学。可是,我希望你到市一中去读,那里真的不一样!照你现在的学习进度,不敢说百分之百上清华,全国名校你应该有希望的。”

    朱自强脑子里一片糨糊,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前他以为凭着全县第一名的优势,进县一中完全是小菜一碟,可是经过王香堂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至于保送……以二舅的性格来看,就别指望了。看来只好回去跟老妈商量了!每年两百,嘿嘿,那也够在市里读书的生活费了,可是到市里去读书,老妈怎么办?

    生活就像顽皮的孩子,跟朱自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可是五花肉无比轻松地说道:“没事儿,我去找你二舅说。”转过背五花肉就动起了心思,她倒希望武正木不同意,这样朱自强就会被逼到市一中读书。

    暗暗得意的女人为自己的狡计高兴,搬到县城后第一次踏进教委主任的办公室,没有选择到武正木家里,是因为五花肉这次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说白了,她不是来求自己二哥的,反而希望他二哥能像以往那般的不近人情,但是当她轻松无比地提出让朱自强留在县一中读书的“请求”时,武正木马上就答应下来:“好啊!这事儿当然好!每年咱们县中学的高材生都被人家招走,正在犯愁高中的升学率上不去呢,这下太好啦,妹子你等着,我马上给一中校长打电话。马上办,啊,马上就办!”

    五花肉还愣在那儿,正在努力适应武正木的热情时,人家已经打了两个电话把朱自强进县一中的事情给办完了。

    着急之下,五花肉一把拉着武正木:“二哥,你怎么能这样啊!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办了?我的意思是你别答应自强,是他自己要留在县一中,我跑来找你,就是想你逼他去市一中读,你怎么反倒把事情办了?”

    武正木看着妹妹焦急的样子,极有风度地笑道:“唉呀,我说老四啊,你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怎么反倒怪起二哥来了?再说县一中也不差嘛,猪尾巴留在这里还能照顾你不是?这孩子心眼好,人也聪明,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的!就这样啊,你让他明天去报名就可以了,好啦好啦,你没见二哥这么多工作?回去吧。”

    “可是二哥……二哥……”

    等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妹妹走后,武正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真是好事儿啊,一来武曲少了个竞争对手,二来又可以把朱自强上市一中的名额做人情送关系户了。想到这儿教委主任哼起了打靶归来的歌声,心里暗暗好笑:猪尾巴,这下怪不得做舅舅的了,好自为之吧,孙猴子想翻出如来佛的手心?

    看着一脸沮丧的五花肉,朱自强心里拔凉拔凉的,完了,这下想不到市一中都难了,“妈……人家不答应?”自从和武正木当面吵过后,他已经拒绝称呼武正木为二舅。

    五花肉还在琢磨怎么去缠住武正木把这事儿改过,今天去的办公室,她不敢闹,生怕这一闹把事情弄僵!再怎么说那也是亲二哥,得给他面子啊!呵,县一中好,怎么不把你家武曲留下来呢?

    朱自强的问话,五花肉根本没听清,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朱自强脑子一热,冲口就说道:“那我不上学了!这破书有什么好读的!”

    这话五花肉倒是听清了,“你说什么?不上学你想当叫花子啊?”本来心情就糟糕透顶的五花肉听到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人家都不同意了,难不成真要我到市一中去读,不行,除了县一中我哪儿也不去!”

    五花肉翻着白眼骂道:“死娃儿,你二舅已经帮你……没什么,去把今天的米打了。”

    朱自强疑惑地看了五花肉一眼,难不成真的答应我在县一中读书了?那老妈这样子……眼珠子转了几圈,朱自强马上就明白了,武正木,哼,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吗?你不就是怕武曲被我压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也真是笨到家了!

    “嘿嘿,老妈,你就别骗我了,人家肯定帮我办好了在县一中读书的事儿,对吧?你是不是还想把我逼到市一中去啊?老妈,你不用费心思了,就算你办成了我也不去,打死也不会去!还有啊,人家为了武曲怎么也不会再改了,嘿嘿,老妈,你也有失算的时候!”

    看着一脸得意的朱自强,五花肉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你什么意思?你二舅这么做是为了武曲?你们表兄弟一起上学不是很好吗?”

    朱自强自得地说道:“老妈这你就不懂了,初中三年,武曲就没考过我,哼哼,武主任面子上挂不住啊,现在听说我不去市一中了,他求之不得呢!”

    五花肉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这么热情,办得这么痛快,敢情是为了武曲呀,嘿嘿,好二哥啊,不愧是知识分子!朱自明看着母亲阴晴不定的脸,心知老妈肯定生气了。

    “妈,别生气,你放心,儿子绝不给你丢脸,到高考的时候,哼,你看我怎么收拾小武曲!”

    看着朱自强自信满满的样子,五花肉也想开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下定了决心不去市一中,那怎么努力也是枉然,就像当年朱自强整死不住亲戚家一样。“好儿子,妈相信你!明天你先去把名报了,然后就好好读书,一定要比过武曲,给你爸争口气……唉,你爸要是在就好了……”

    朱自强听到母亲又提到父亲,赶紧扯开话题:“妈,现在有多少钱了?我怕报名费不够。”

    五花肉笑道:“你放心!钱的事儿有老妈在,少不了你一分的。”

    第二天一大早朱自强等第三笼米粑粑出笼后,冒着热汗先赶到学校报名。这次县一中初中毕业班又创佳绩,市一中固定的招生名额被朱自强和武曲夺走,中专中师总共考上了二十四人,其中邱志恒考上了市财校,黄显华考上了市卫校,管中昆考上了师范学校,加上李碧叶,初中的一帮好友全部要进市里读书,只有杨玉烟留下来上高中,玉烟的分数远远超过了中专录取线,她选择县一中,就是知道朱自强肯定读高中,她想尽力地跟上朱自强的步子,就算朱自强到了市一中,她在县一中也甘愿!

    现在朱自强留在了县一中,杨玉烟高兴坏了,提前两天就到了县城,他叔叔有些意外自己侄女为什么不上中专,为此特意去问过杨少华,结果杨少华表示极大的支持。这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刚走到学校门口,朱自强就开心得不行,杨玉烟今天穿了一件碎花布的衬衫,小脸洋溢着迷人的笑容,一双大眼睛扑闪闪地看着朱自强,跟李碧叶恋爱过几天的家伙,马上就从中感受到了玉烟的柔情,李碧叶就经常这样看着他发呆,朱自强心里一阵甜蜜,从小他就把杨玉烟当作自己未来的媳妇儿,现在虽说跟李碧叶谈恋爱,但是他没觉得对不起杨玉烟,反而很享受被人倾慕和爱恋的陶醉。

    “玉烟你也来了!”

    “自强,你们家搬到哪儿了,这两天我在街上到处看都没找到。”

    两人刚开始说第一句话,身后就有人不识趣地大笑:“哈哈,你家两口子大清早的站在这儿干什么?”

    “小雷!”朱自强回头的时候,看到了难得这么开玩笑的家伙,看来付雷的心情很好,一般他不会拿玉烟来开玩笑,但是今天三个死党相见,确实出人意料啊,付雷还背着一大个行礼卷,两只手提着生活用品,脸上红卟卟的,看来这段石真是累人啊。

    朱自强和杨玉烟同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朱自强问道:“小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你明天才到呢。”

    小雷先看看一中那腥红的大字,眼里充满了向往:“一中,我终于来了,嘿嘿,自强,咱们又在一起了,哟呵……”

    看着小雷兴奋的神态,杨玉烟轻快地笑着,朱自强高兴得不行,悄悄地府在小雷耳边骂:“狗日的,你看看你那贼样!”

    小雷听到朱自强这么骂人,不怒反笑,一把搂着朱自强的肩头:“老大,我来了!真的,我来了!”朱自强眼眶一下就湿润了,这才是兄弟,真正的亲兄弟!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共同吼道:“一起努力!”

    杨玉烟也搭上嫩白白的手:“一起努力!”三人哈哈大笑,朱自强叫道:“走吧走吧,咱们先去报名,弄不好还在一个班呢,对了小雷,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没人送你吗?”

    小雷笑道:“本来吴飞狗日的要送我,可是上车前有人叫他打鱼,狗日的马上就跟着走了。我只好一个人来。”

第四十六章 成长

    朱自强闻言大笑:“他要不去就不是吴飞了!他下半年当兵的事情怎么样?”付雷道:“基本上已经是事实了,只要近期不惹祸,那么应该是铁定的事,听说今年的兵是去西藏.”

    朱自强吓了一跳:“西藏?不是吧!嘿嘿嘿,这也好,让他去试试青藏高原的苦寒滋味。对了小雷,我妈租的房子不够住。”

    付雷笑道:“我早料到了,没事的,就住学校里,你妈身体还好吧?”

    朱自强点点头:“我爸的事差不多已经过了,现在她成天都忙,只是才来的那两天跟邻居干了一架。”

    付雷瞪着朱自强道:“不会吧,你有没有动手?”他担心的倒不是朱自强会被人打,而是怕他伤到人,朱自强苦笑道:“没有,我老妈把那两口子砍了。”

    “这事儿怎么说?”

    朱自强一想到老妈的怪招,不禁笑道:“不了了之!”当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听得两人不停地咋舌,玉烟拍着胸口道:“太厉害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被人家吓没魂了。”

    朱自强眼见到校的学生越来越多,急忙领着小雷报名,交费,找宿舍,他跟杨玉烟都是一中的老熟人了,忙完以后带着两人下山去认家门,杨玉烟见到五花肉特别高兴,再加上朱自强那番声色并茂的“报告”,心里对这位精瘦的娘娘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五花肉做菜弄饭,杨玉烟打下手,四人团团围着吃了顿热闹饭。

    一九八七年九月一日,功勋县一中正式开学,高中部也是每年级两个班,朱自强、付雷、杨玉烟三人如愿以偿地分到了一个班里,班主任竟然是管中昆的老爸,教高中物理的管志华,都是熟人好办事,朱自强又被任命为班长,同时兼任团委书记,杨玉烟当学习委员,小雷什么也没捞到。

    接下来的几天,初中的时好友们都要离家了,朱自强跟杨玉烟连续不断地送人,幸好李碧叶当着这么多同学不敢整出太过于亲昵的动作,但是那双眼睛也看得朱自强心里发毛,如狼似虎啊,朱自强心里悄悄安慰自己:还是玉烟好,看来找个机会给李碧叶说说,反正老子不会扔下玉烟的,这脚踩两只船嘛好像太无耻,可能没有把她日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怨恨了,唉……

    接下来的岁月开始平静的流逝,令朱自强没想到的是付雷和杨玉烟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到他家帮忙,这让五花肉感动不已,常常拿他们和猪脑壳对比,也借此发泄一下养儿不孝的怨恨。

    而猪脑壳手里有了钱,人也开始风光了,五花肉说得不错,那是卖猪大肠的钱,可是有什么大不了呢?只要有钱就是大爷,至于钱是怎么来的,重要吗?现在老子好歹也算个万元富,这才是最重要的!猪脑壳确实很聪明,这点总是被他愚蠢的外表所掩盖,仔细想想也是,能考上中专的人会笨吗?

    猪脑壳工作一年了,经过一年的观察,他发现兽医这个职业确实没有什么发展前途,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办公室看办纸下象棋,隔上几个月跟着领导到乡下去转一圈就完了。他也想过去给农户的牲畜治病收取点好处,可是那些养猪养牛养鸡的农民连化肥都买不起,哪有什么好处?所以猪脑壳只好放弃花了三年时间学来的生财之道。

    现在有了钱的猪脑壳开动心思想法子钻营,他相信钱这东西绝对是最有效的通行证,当然首先要引起别人的重视!是的,重视!掐了一把身上的肥肉,看来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猪脑壳痛下决心花了半年时间减肥,并且积极地进行篮球训练,他在农校的时候虽然没能打入校队,可是那手篮球水平还是能拿出来见人的。

    ***时间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溜走,有时你一个愣神,一个小睡,有时从脸盆边,锅灶旁,有时趁着你挥汗如雨时,它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已经高三的朱自强非常轻松,**的上半年在全国的很多大城市都发生了暴乱,可是在宁静的大山深处,功勋县除了政府的人员接到各种各样文件通知显得特别紧张外,老百姓依然按部就班,有滋有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武正木像火烧了屁股般瞎忙,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学生闹事,否则开除主管领导工作、开除党籍,上行下效,武正木也及时把文件传下到各个乡镇,然后贼一样盯着一中的校园。

    朱自强没那么多心思去参与讨论或者了解时事,但是隐隐对大学生们的做法感到忧心,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场面深深地震撼了朱自强。这些年深受母亲的影响,朱自强的行为开始慢慢地有点功利主义,多了一种超于年龄的冷静,朱自强认为五花肉的做事方式非常实用,光有一腔热血冲动是干不了大事的。

    **年匆匆而过,再有半年的时间高考就要来临了,在市里读中专的老同学们也快要踏上新工作岗位,高中的所有课业早已结束,朱自强更是在高二的时候就开始进入了复习阶段,偷空还到县图书馆办了个借书证,开始涉猎课外书,特别是感兴趣的哲学、历史类的书籍。可他自己选修的竟然是理科,他一选理科,当时一中很多人呼地一下狠不得全跑到文科去,当然,小雷跟定他了,玉烟在朱自强的劝解下,选择了文科,因为她的英语简直是太强了,不考外语学院,简直对不住天地父母!

    最值得一提的是,朱自强的学习效率非常高,除了自身聪明,实实在在的学习态度外,他有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记读书笔记,初中三年只记了教学计划内的知识,而到了高中,特别是从高二开始的读书笔记,经过一年的时间竟然累积了七大本!

    世界观、人生观、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国家与革命,资本论,鲁迅文集、老舍文集,还有一系列的世界文学名著,在他的带动下,杨玉烟和付雷也是拼了命地学,三人在一起经常讨论彼此的心得,这样,三人间互通有无,相互学习,不论是思维方式,记忆力,学习态度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当然朱自强对两人的影响远远大过于他们两人对他的提醒。

    三人最开心的事就是一起看吴飞的信,吴飞这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他写一封信来,往往在收信人那儿把三个人的名字全写上,这样一封就搞定了,他在信中说是为了节约邮资,并且每封信的最后一句都是“快来救救我吧,老子要死了!”

    从新兵连的三个月集训开始,这句话就一直伴随了他三年。但是这句话已经有半年没有收到了,付雷到吴飞家里去问过,他家里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吴飞的老爸打电话去部队,人家只说了一句“执行任务。”

    谁也不知道吴飞去了哪儿,朱自强隐隐觉得吴飞肯定在经历一段不平凡的生活,他相信吴飞练习的长打寸劲完全有实力在部队里混出名堂,唉,只好让他自求多福吧。

    对于五花肉来说,这两年半的含辛茹苦就快要看到成果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两个儿子,猪肝托洛永带了信回来,一切都好,好就行了,只要不饿着冷着,她悄悄地活动过几次,猪肝的案底还没销,那家人也经常找到狗街派出所,要求医药费的补偿,可是公安的人来了,看到五花肉母子俩的情况,只得黯然而走,这样的家庭还要怎样逼迫呢?幸好猪肝已经过了十八岁,不然五花肉还是得承担起责任。

    现在五花肉的心思就是拼命存钱,再有半年朱自强就要上大学了,大学,想到这儿,五花肉拿着一个五毛钱买来的小镜子看看自己的容颜,老了!等我家三儿大学毕业,老娘就开始享清福。

    过完春节后,母子俩人按往年的习惯在大年初四这天开张,新的一年又开始了,李碧叶每个假期都会跟朱自强偷偷约会,幸好杨玉烟要回家,两人间的恋情从分开后就变得有点淡味了,朱自强心里想着杨玉烟,而李碧叶跟朱自强的约会,照旧有林茜跟随,现在两人习惯了这颗小灯泡,约会的时候如果没有林茜在,两人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无聊之下,李碧叶干脆把自己的会计专业教给朱自强,令她万分惊讶的是,这家伙学打算盘简直太快了,一个假期,累加七位以上的五百个数字,四分四十二秒!而且对于会计知识的领悟简直让李碧叶嫉妒!每次把自己半学期的作业安排给朱自强时,心里总在祈求朱自强做不出来,这样也好卖弄一下自己掌握的东西,可惜事与愿违,李碧叶只得骂一句“怪物”。

    树林里那次初吻已经快三年了,李碧叶就一直靠回忆当时的感觉执着地爱着朱自强,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不乏家世好的,成绩优秀的,人才出众的,可是在李碧叶的眼里,他们全变成了空气!

    看着依然清瘦的朱自强,李碧叶常常会没来由地心酸,他又长高了,因为要帮五花肉做米粑粑,朱自强放弃了校篮球队的训练,他在心里为自己玩篮球而错过与猪大肠临终相见而愧疚,但猫雄依然保留了他的名额,只为那点补贴。

    朱自强这两年又长高了六公分,一米八二的身高,在高中生里算得上异类了。尽管没有参加早训,可是朱自强的篮球水准同样在提高,一中校队里单挑二十一分,基本没人是他的对手,在他的率领下,功勋一中拿了两次县里的冠军,但到市里参赛,每次都赶鸭子。

    正月初八,杨玉烟来到了县城,高三的最后半学期,各课老师都要求补课。她一到县城不是先去叔叔家,而是跑到朱自强家里,当她看到李碧叶呆在朱自强家时,女性特有的直觉让她心里一沉,而李碧叶看到她的时候,笑脸也僵了一下,大家心里都清楚,有意或是无意地回避着,一直以来,李碧叶在市里读书,杨玉烟放假又要回家,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碰面。

    五花肉老成精的人儿眼角一扫就明白了,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打量这个,看看那个,都好!为什么有一夫一妻呢?嗨,要不让三儿都整了!老娘帮他带孩子,当总管!

    “玉烟来了,听说你们要补课,快快,进来坐,外边贼冷!”五花肉的脸笑成了一团花。

    “碧叶也在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学?”杨玉烟很厚道,抢先跟李碧叶打招呼。

    “玉烟好!,我们还有十多天才开学,今年你打算考哪儿?”李碧叶尽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

    杨玉烟很自然地说道:“跟自强一块儿。”

    李碧叶语带嘲讽地说:“自强要考清华呢,你有把握吗?”杨玉烟没听出话里的轻视,笑道:“北京那么多大学,我考别的呀。”

    明显嗅出酸味的五花肉急忙道:“你们两个大知识分子就别说这个了,呆会儿自强回来了,你们慢慢讨论,现在呀,跟我做饭!”

    两人听到五花肉发令,赶紧剥葱洗菜,要不就抢着展示自己的刀法或者炒菜的技艺,五花肉暗暗发笑,要是三儿能两个都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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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卫生

    猪脑壳从农业局畜牧站调县卫生局防疫站,任副站长,两年半的时间,他选择的银弹攻势终于起到了作用.用了半年时间进行减肥,效果相当显著,并且在一次篮球友谊赛上认识了卫生局局长,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机会,猪脑壳憨厚的外表,熟练的篮球技巧,还有无微不至的关怀——不断请客下馆子,当然每次都要有局长大人在场,逢年过节的时候买点土特产,中间夹带好烟好酒。起先局长大人相当过意不去,而且心里也有些抵触,毕竟干部收礼在当时来说,良心、党性原则都是不允许的。可是猪脑壳很聪明,他从不开口提任何要求,而且说明了只是些土特产,这让局长大人没办法推辞,不要吧,显得太矫揉造作,要吧,又有些惶恐不安。

    这样连续送了两年,猪脑壳终于收获了,那位局长抽着好烟,喝着好酒,在即将换届的时候总算开窍了,就当顺水人情吧,于是稍稍活动一番,以加强卫生局篮球为由,把猪脑壳调到了防疫站,并且任副站长。

    很多次,当猪脑壳经过五花肉的米粑粑摊前,头仰得很高,恨不得把鼻子顶上天去,但五花肉每次都笑咪咪地看着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心里就像刀割一般的难受,从小就深藏不露的猪脑壳,这两年的变化太让人意外了。

    “哟,这不是朱同志吗?来来,整块米粑粑!”五花肉每次见到猪脑壳和人一起走的时候,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因为猪脑壳跟别人在一起时,头是低着的,生怕五花肉一下子冲出来找他麻烦,母子俩人就这样暗斗心眼。

    其中有两回,猪脑壳和卫生局局长走在一起,经过五花肉面前时,心都差点跳出了胸腔,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这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女人,如果她把自己黑吃猪大肠的丧礼金,并且放任母亲和弟弟流落街头的事实说出来的话,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必将化为乌有。

    所以猪脑壳在暗暗寻找机会,去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经过一年的组织考察,他现已经从预备党员转为正式党员,卫生局局长调到县政协当副主席,提为副处级,实际上已经提前开始养老了。但是临走前局长亲切拍着他肩头说过一句话:“小朱啊,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将来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嗨,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认识人多。呵呵。”

    猪脑壳听得心里热热的,要不是人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真想认作干爹,可惜他家没有女儿,不然,做个上门女婿倒省事多了。

    到防疫站工作两个月后,全县响应上级号召要展开一次卫生大检查,由县政府牵头,县级各单位参与,成立检查组,县长任组长,副组长是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副书记,成员全是科局长们,办公室设在卫生局,猪脑壳作为防疫站副站长,出任卫生大检查办公室副主任。在大检查开始之前,卫生局为宣传贯彻卫生大检查精神,举办了一次“爱国卫生杯”篮球赛。

    猪脑壳在本次篮球赛上大出风头,作为卫生系统的主力球员,他是全队的得分王,虽然最后没得拿到冠军,但是他个人的出采表现,也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但是有一件事让猪脑壳烦不胜烦,因为卫生局对面就是五花肉的摊位,他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五花肉,开始他还能自如地从母亲眼前走过,可是随着自己的表现越来越抢眼,心里也开始越来越害怕,弄到后来,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他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因为这会儿基本上碰不到什么同事,下班则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等着五花肉卖完米粑粑收摊进巷后他才敢出门。

    而每次看到朱自强一米八二的身高时,猪脑壳心里就像有毒蛇在啃噬,自己的这个三弟听说蓝球打得很好,一中校队队长,朱自强的那两脚埋下了仇恨的火焰,亲兄弟又如何?从小老妈就把他当宝,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好菜都摆在他面前,哼,看看现在的身高,如果老妈公平点,我才一米七四吗?

    老爸死了,我当时只想恐吓一下老妈,让她对我好点,让她知道我不比猪尾巴差,我确实是准备赡养老妈,当然,猪尾巴读书,如果他能让我高兴的话,供他上大学又有何难?可是你们母子俩竟然对我动手,还骂我不孝!好啊,我就是不孝了!什么父母之恩,兄弟之情,狗屁!从小到大谁把老子当人看过?每个人都认为我是猪脑壳。

    他觉得五花肉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个人前途,所以他必须把这个难题解决掉,彻底解决,完全解决!

    计划很简单,简直是太简单了,五花肉做米粑粑的地方就在去公厕的巷子里,猪脑壳选定了一个早上,守在暗处,等朱自强上学了,五花肉转身上厕所的一个空档,投毒!

    盐酸麻黄碱有松驰支气管平滑肌、兴奋心脏、收缩血管、升高血压等作用,服用后让人焦虑不安、失眠、震颤、心悸、头痛、眩晕、恶心、呕吐……猪脑壳的想法很简单,这种药不会毒死人,只会让人产生中毒现象,后果无非是把五花肉赶得远远的,而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真正目标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卫生局副局长,卫生大检查办公室主任,另一个就是办公室里老跟他过不去的王副主任,刚好这两人都有高血压,刚好这两人都喜欢吃五花肉做的米粑粑。

    八点钟上班后,猪脑壳等人全部到齐,便提议今天的早点吃米粑粑,副局长肯定是完全赞同,于是去买了三斤半,七个人每人半斤,猪脑壳故意大呼小叫地拿着米粑粑狂吃,引得大家纷纷笑话。

    中午才过,卫生大检查办公室的七个人,有六个住进了医院,两人病危,没事儿的那位是低血压,后边又陆续送了十几个人,猪脑壳看了看,应该都是吃了米粑粑中毒的。

    事情马上就引起了卫生检查领导组的高度重视,在卫生大检查期间,竟然有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发生,而且还是大检查办公室成员!影响极坏,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肃处理!县长指示马上展开调查。可是没等调查开始,办公室的正副主任高血压引发脑溢血,双双丧命,这下把猪脑壳吓了个够呛,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到晚上又有一个人高血压引发心肌梗塞死亡,这下连县长大人都坐不住了,死三个人就得往上报啊,政治前途肯定会因此受到影响,当下一边指示医院全力抢救其他中毒人员,一边连夜展开调查。

    案情很简单,办公室的成员都是吃了对面那家米粑粑中毒的,其他人员也是同样吃了米粑粑。

    五花肉母子俩刚刚睡下,公安的人员就到了,看着一脸茫然的五花肉和朱自强,公安人员凭直觉就可以断定这两人不是案犯,于是很客气请两人到公安局协助调查。

    医院化验科的人员,从五花肉家搜走了所有的原料,公安暂时封锁现场,经化验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质,正在办案人员陷入困难的时候,有一位中毒家属提供了未吃完的米粑粑。

    这下真相大白了,盐酸麻黄碱!医院的人根据中毒者的症状已经判断出了,但是没有证据,谁敢承担责任?于是马上着手进行救治,公安也对五花肉母子进行了突审。

    从当天销售的情况来看,七点半以后出笼的米粑粑含有盐酸麻黄碱成份,之前的没有,朱自强是七点十分走的,那么可以排除他投毒的可能。对于五花肉的突审进行了两个小时,最终确定为在她上厕所的时候被人投毒!

    公安人员排除了两人投毒的可能后,把突破点放在了盐酸麻黄碱的来源上,这种药物属于医疗用毒药、限制性剧毒药管理规定中的一类药物,由卫生局医药管理科进行专门管理。

    案情进展非常顺利,从医药管理科拿到盐酸麻黄碱的具体数量,分配到各医院的又是多少,第二天早上九点,结果出来了,县防疫站站长亲自签名于一星期前取走了该站所有的盐酸麻黄碱,剂量惊人!案情惊人!很快防疫站站长被拘捕,可是这位昏昏糊糊的老实人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公安的审问持续了八个小时,但始终没有敲开这位“铁人”的嘴,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确实没有拿过什么盐酸麻黄碱,所以除了“不知道,冤枉啊……”再也问不出什么来,再加上他也是从事医疗工作这么久,对于这种事儿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字迹是他的,防疫站里的管理很混乱,药房的负责人也不知道站长是什么来取药的,反正他来上班,有人取药都是让人自己去拿,至于一星期前他有没有来上班自己都忘了。站长有没有拿药没人看到,但是站长签了字这点确实,药是从防疫站这儿出去的也确实。

    所有的报告都摆在县长大人的面前,这下让县人犯难了,只得递交县委会进行讨论。

    三天后,结果出来,释放无关人员,对涉案人员要从重从快从严处理,务必把事态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免去卫生局局长职务……

    猪脑壳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趁着站长喝醉来上班的时候让他签字,妈的,老子真是太聪明了!猪脑壳一边为自己庆幸,一边暗自得意,一下子就扳倒了卫生局的正副局,防疫站站长,还有一个办公室副主任,机会,永远是给做好准备的人!

    而事件对于五花肉母子来说,却是完全致命的,特别是五花肉,生意做不成了,以后谁还敢来买她的米粑粑?这暂且不说,进了一圈局子出来,五花肉听说有三个人中毒身亡,虽然毒不是她下的,可还是吃了她做的米粑粑死掉。

    被人骂的五花肉平生第一次不敢还嘴,面对众人指责、怒斥、呵骂,五花肉黯然低头,甚至死者家属冲到家里来要痛打“黑心婆娘”!朱自强整个人差点崩溃了,五花肉终于一病不起,本来就精瘦的女人,躺在床上一个月就变成皮包骨头,开始还吃点稀饭,喝点温水,可到了后来已经水米不进。朱自强这才惊惶万分地把五花肉送进医院。

    院方的诊断令朱自强完全绝望了!直肠癌晚期……朱自强拿着医院的化验报告当场就大哭出声,他是理科生,这点常识还是明白的,十七岁的少年痛哭了半个小时,站起身来的时候,连续晃了几下。

    没钱是朱自强面对的最大问题,直肠癌也折磨得五花肉痛苦不堪,因为大便的那种椎心般的疼痛,致使她没法进食。而医院里那昂贵的药费很快就把五花肉存下来的钱吞完。

    即便是五花肉已经病入膏肓,猪脑壳也没有前来看望,倒是猪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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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众亲

    猪肝回来了,是洛永把他带回来的,这几年洛永在朱自强的一再叮嘱下,只字不提猪脑壳的事情.目的就是为了让猪肝别再惹出乱子,可是这次,洛永顾不上朱自强的叮嘱,把五花肉病危的消息告诉了猪肝。

    “哪怕是枪毙我也要回家!”猪肝杀了两年多的牛,浑身都散出一种血腥味,口音也变了,在回族窝里呆了两年,猛然间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个地道的回子。他那种凶悍的性情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被回族特有的彪悍影响,感觉更加野蛮好斗。

    可是家在哪儿呢?狗街的家早已经变卖了,到县城,看到公厕旁的那间小黑屋子,猪肝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使劲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要不是洛永强行按着他的双手,估计猪肝儿当场就会把自己捶成白痴。

    一路摇摇晃晃地向医院走去,洛永一手抓着他的胳膊,生怕猪肝突然发狂,洛永倒不是小题大做,猪肝那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人,洛永远全相信,只要有人敢挑衅,猪肝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干翻对方。

    兄弟分别两年多不见,猪肝进了病房,直挺挺地跪在母亲的床前,吼吼喘气,两眼瞪得溜圆,喉结上上下下地咕咙咙滑动,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床上的五花肉脸色已经青白了,哪里还是当年精神抖擞的妈妈?哪里还有记忆回中带着慈爱嗔骂的样子?哪里还是那眼睛透出神采的母亲?猪肝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这是妈妈!不!不是!

    五花肉还在昏迷中,脸上的皮轻轻地抖动两下,但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洛永悄悄地抹去眼泪,跑到收费室把欠下的医药费补上,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跑了这么几年的车,握着方向盘给他一种幸福的感觉,当然,还有不断进帐的钞票。

    朱自强端着便盆走进病房的时候,一下就呆住了,手里的便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再打着滴溜溜的转儿,发出刺耳的声响。

    朱自强脸色苍白,嘴唇泛乌,颤抖的声音,让人觉得是来自九幽地狱:“二…哥……你回…回来了!”

    猪肝转身,看着那身瘦如枯柴的样子,瘦得让人心疼,让人心酸,让人想砸毁这世界!

    猪肝连番被刺激,这一次,看着弟弟,猪肝嘴一张,“哇”地一声就吐出口血来,朱自强冲上去前,紧紧地搂着二哥,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狂涌而出,猪肝头靠在朱自强的肩上,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嚎哭,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好沉啊……

    “老三……老三……心好痛啊…呜呜…我痛啊……”猪肝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听得朱自强全身都在哆嗦,“好了二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别哭了,先看看妈……”边说边用手抹去猪肝嘴角的血渍,这一口血吐出来,猪肝沉积在心里的悲痛反倒得以释放了。

    洛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刚才已经抹了好几把眼泪,这兄弟俩……这一家人……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静静地看在一边看着朱自强慢慢地把头凑到五花肉耳边,轻声地叫道:“妈,妈,二哥来看你了。”

    五花肉的深陷的眼皮动了动,猪肝一手捂着嘴,膝行到床前,另一手紧紧地抓着母亲,压低嗓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哭腔透出来,他还记得老妈这辈子最恨男人流泪:“妈…呜…我是猪肝……我我…来看你了……”

    五花肉终于睁开了一丝眼睛,慢慢地看清了,看到身子矮壮得像头牛一般的猪肝,五花肉的嘴角艰难地扯动着,这就是在笑了,朱自强对猪肝道:“妈看到你来了,高兴,她在笑呢。”

    猪肝扑到床边,另一手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水:“哎哎,妈,是我,猪肝儿,妈,你怎么样了?”

    五花肉此时精力慢慢回复了一些,眼睛可以半睁了,猪肝握着的那只手明显地动了两下,朱自强伏过身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然后对猪肝道:“妈有话跟你说。”

    猪肝急忙爬起来,根本就顾不得拍打裤子上的灰尘,也学着朱自强的样子把耳朵凑到五花肉嘴边。

    五花肉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这会儿能看到猪肝,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声如蚊蝇,断断续续:“…肝……三…儿上…大…学……你你……供……别惹……事……”

    猪肝拼命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会的!你尽管放心!”

    五花肉的眼珠艰难地转了几下:“…我…要……和…你…爸…在…起……”说完就闭上眼睛,枯涩的眼角溢出一滴浊泪,正在这时门外响了吵闹声。

    “四姐哟,我四姐在哪儿,四姐,你在哪儿……”

    “老四老四,唉哟,老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六个舅舅、两个姨娘、还有那些舅妈、姨父、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一下子小小的病房就涌进了几十个人,拥挤不堪,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女人们大多在抹着似真似假的眼泪,男人有的低着头,有的一脸焦急,有的在出主意怎么医治,朱自强透过人丛,一眼就看到了最外边的猪脑壳。

    此时的猪脑壳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身材早没了昔日的肥肿,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不知道盯在什么地方发呆,朱自强咬咬嘴唇,没再说话,他此时多想把这些亲戚全部赶出屋外,可是不行啊!

    五花肉看到自家兄弟妹妹们全部来了,精神突然振作起来,眼睛一个个地看去,有她从小背大的六弟、七弟,有她供养上学的八妹小弟,也有当官的二哥,做生意贼精的三哥,还有一直以来最厚道的大哥,还有那些子侄们,有的眼含热泪,有的一脸漠然。

    朱自强心里一动,轻声说道:“各位舅舅舅妈,姨娘姨父,我妈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现在医院方不停地催钱,老实说,我妈之前已经欠了一千多,在座的都是我妈的亲人,就当我向大家借吧,能不能暂时先借点钱让我妈挺过来?”

    房间里随着借钱的话声出来,马上就安静下来,哭声、呜咽声、还说话声全部停止了,除了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就这样僵了起码半分钟,武正木干咳两声说道:“我提议结了婚的每人给两百,没结婚的给一百。”

    朱自强的八姨武正宁马上出口反对:“二哥,你是堂堂的教委主任,你跟二嫂是双职工,现在负担也不重,怎么着也得表示四五百吧,跟大家平摊说得过去吗?”

    三舅武正水,供销社的会计,此时也出声支援:“是啊二哥,每年老四往你家送的东西最多,现在落难了,你怎么看得下去?”

    这话一出,房间马上就吵嚷起来,朱自强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其实这颗心早在从狗街搬到县城时就已经死了,住在街边的母子俩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亲人的救助,哪怕是再苦再累,母子俩都咬牙硬撑,包括猪脑壳在内,只会觉得他们母子俩丢人现眼,每次听到五花肉打招呼的声音,一个个就像见鬼了一般。在街上对面碰到,实在是避不过了,只好勉强地问声好,然后找个借口飞快走人。朱自强明白,做为一名小贩,作为社会构架中最底层的一部份,总是让人难以用平等的太度相待,所以他早就不跟任何武家的人打招呼了。

    “各位长辈,要不,大家到外边商议一下,我妈需要休息,这里空气太闷了!”朱自强再次轻声说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变化,这些年他说话的方式大都从自己母亲身上学,看似轻描淡写,听着却让人不容抗拒。

    猪脑壳看着这个三年前给自己两脚的家伙,心里暗叹,他又长大了!

    果然朱自强的话音一落,众人逃一样的出去了。猪脑壳没有走,他来到床边,看着五花肉,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敢肯定两个弟弟如果明白真相后绝对会把他撕成碎片。

    谁知道五花肉这时竟然能开口了:“朱…同志好!谢谢你来看我!”

    这句话一出来,哪怕他是个畜生也该动容了,可是猪脑壳非但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反而微笑着说:“妈,你放心养病,我会承担你的医药费的。”

    只有猪肝不明白老妈跟猪脑壳唱的是哪出,怎么叫朱同志呢?五花肉的嘴角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我早就托人办好了断绝母子关系的手续,朱同志,你不要再叫我妈,我怕…怕你也把我卖了!”

    猪脑壳的眼神极为怨毒地看了母亲一眼,朱自强冷冷地说:“你走吧,场面上的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去继续你的升官发财梦,这里,不需要你。”

    猪肝瞪着一双红眼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自强再次冷若冰霜地看着猪脑壳:“如果你再不走,别怪我动手了……”看看一脸不屑的猪脑壳,朱自强冷笑道:“你不信?我打了你还能让你臭名远扬!走吧,我的忍耐有限度。”

    猪脑壳咧咧嘴,转身走了。猪肝刚要冲去抓他,朱自强一拦住他:“别管他!”等猪脑壳走后,朱自强拳头都已经捏得发青了,五花肉再次闭上了双眼,朱自强看着一脸茫然的猪肝,正要开口把事情说出,几个舅舅再次走了进来,大舅武正金手里拿着一叠十块的钞票,满脸悲切地说:“猪尾巴呀……这是舅舅们的一点心意,这个……钱不多,你先拿去解决困难,随后……嗯…随后我们再想办法,啊?来,拿着。”

    朱自强微笑着把钱接过手,非常礼貌地说道:“谢谢大舅,你们真是太有心了,唉……危难之时,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洛永已经结掉了欠下的医药费,也不晓得猪肝身上有多少钱,他这么做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权当作帮老妈收债吧。

    武正木面无表情地说:“钱暂时先凑出这些,随后我们会想办法,你也快高考了,现在猪肝回来,要抓紧复习!”

    朱自强点点头,武正木走到病床前柔声地说:“老四,我们先走了,别有什么思想负担,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

    五花肉闭着眼睛点点头。随后几个舅舅每人来叮嘱几句,病房里只留下兄弟俩和洛永。

    “自自强,那个,我已经那个了。”洛永还是没办法克服口吃的毛病,可是他的神态让朱自强转眼就明白了:“你已经把医药费结了?”

    洛永点点头:“嗯,结结了。”

    朱自强点点头,兄弟间没必要说什么感谢!等五花肉渐渐睡着后,朱自强对猪肝招招手,示意洛永暂时看着。

    兄弟俩出门出,朱自强把手里的钱清了一下,四百!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着猪肝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不是谈事的时候,时间来不及了,你身上有多少钱?”

    猪肝怔了一下,道:“马回子给了我一千块。”

    朱自强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只有一千四,不够啊,你马上去狗街,把吴老爷的院子卖了,记住,里面收藏了些书画,在堂屋的方桌下面,我让洛永跟你去,把书画给我搬下来,房子卖掉,你不用下来,就在爸爸的坟边请人修新坟,还要买棺木,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事情要越快越好!”

第四十九章 后事

    猪肝听到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你说哪样?修坟买棺?啥子意思!”朱自强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集中精神,整理自己的思绪:“二哥,妈不行了!她得的是癌症,晚期肠癌!说不定就是这两天的事,如果再不把后事准备好,到时候谁他妈帮咱们啊?你也看到了,老妈病成这样,那些舅舅就像挤奶一样给了四百块!四百块!这能做什么?老妈欠医院一千多,洛永一声不吭的就给结了……好了,现在你给我马上去准备,最多两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也好,妈落气的时候一定要全部准备好,我不允许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听清楚了吗?”

    话说到最后朱自强狠不得是吼出来的,虽然音量不高,但是其中透出一种让人不容反抗的气质,这种气质不是凶残也不是霸道,好像他说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的命令本来就应该去完成一样,至于为什么?好像不重要.

    猪肝点点头:“放心,我马上就去,老三……你一定要让妈撑住,等我回来看她老人家最后一眼,妈妈……太苦了!”

    朱自强转过身就走进病房:“赶快去吧。”五花肉倒下后,朱自强每天都要替母亲换洗裤子、洗身子,从开始的生硬、羞赧到后来熟练而体贴的侍候,对于母亲,朱自强觉得这一生恐怕来不及再为她做点什么了,洗屎倒尿换衣裳,虽然朱自强是男的,几个月下来,依然没有半点反感。

    进去给洛永把事情说了,病房里只有母子俩人相对,不过一个昏迷着,另一个却痴呆着,在这一刻,朱自强觉得生命是无比的脆弱,就像小时候看到人家生孩子一样,无论你是帝王将相也好,乞丐流氓也罢,都是从女人的跨下钻出来的,而人死也就像当年河滩上的死刑犯,脑溢血去世的父亲和现在奄奄一息的母亲,人这一辈子不在于要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关键是在临死的那一刻能无怨无悔,就像钢铁是怎么炼成的那段经典语言!

    是啊,无愧今生,无悔今生,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呢?父亲临死的时候骄傲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可是转头间,却撒手人寰,母亲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高中,可是一场投毒风波却将最后的依靠无情地、彻底地击碎!

    人都是在不停地追逐利益,是的,利益!大哥为了钱六亲不认,拼命钻营,二哥为了钱伤人致残,那些舅舅们为了钱,生死不顾,钱啊,真是好东西,怪不得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这钱能带进棺材吗?带不去又怎么了?生前可以锦衣玉食,可以让自己、亲人过着优越舒适的生活,那些所谓的亲戚只会对你笑脸相迎!

    是啊,有钱多好,有钱的话,老妈就不用躺在这里受尽折磨,也不用再遭受邻居们的白眼和欺凌,不用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摆出一付同情怜悯的嘴脸!朱自强在心里暗暗自责,为什么没本事照顾好家人?为什么没有能力让妈妈过上安逸的日子?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钱,真他妈是王八蛋“自强,我给你带饭来了,吃点儿吧。”

    朱自强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杨玉烟,五花肉住院的这些日子,都是杨玉烟做饭送饭,杨少华也来过几次,悄悄地给杨玉烟塞了两百块,这些朱自强都知道,只是他不想在嘴上说什么,欠下的早晚要还。

    朱自强摇摇道,轻声叹道:“先放着吧,洛永和我二哥来了,玉烟,不用管我,你先去上课,还一个月就高考了,抓紧时间!”

    杨玉烟早在暗地里流干了泪,她不想让朱自强再为自己担心,看着心上人一天天地消瘦,那种折磨也是一种痛苦啊。“自强,多少吃点,你总不能让伯娘看着伤心吧?”

    每次都是这样,杨玉烟只好用五花肉来压着朱自强吃饭,她能说你为我想想好吗?她说不出口,是的,她深爱着朱自强,哪怕是要割下她身上的肉,她也会毫不犹豫,可是从小到大,她知道朱自强明白她的爱,负出是甘心情愿的,爱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朱自强专注地看着玉烟,那种眼神就像要看到玉烟的内心深深处,就像要把玉烟永远地留在心底,玉烟喜欢这样的朱自强,喜欢这样的注视,喜欢这样什么都不说,但是爱在心口蔓延的满足。

    “玉烟,我爱你!”朱自强轻轻,声音无比柔和,就像在念一句诗,唱一支歌,或者说是一个信徒的祷告。

    杨玉烟痴了!呆了!傻了!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等的这句话么?低下头,一串水珠溅起满池波纹,心内的涟漪阵阵荡开,此时,她多么渴望朱自强能拥她入怀,那么,即使世界为之毁灭,光明为之消失,她也会知足而笑,幸福而亡。可今天朱自强怎么突然就说出这句话来呢?朱自强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这句话放在此时此刻是最恰当的,当所有的恩情累积到一定的时候,总要有个地方渲泻出来。

    许久许久之后,杨玉烟觉得自己的魂飞回来了,她低声回应道:“我也爱你,一直……”

    朱自强心里充满了温馨,他比眼前的少女多了几分恋爱的沉着,但是玉烟带给他的感受却是甜蜜而满足的,李碧叶只能让他勾起对女性的好奇,无论是身体或是感情上的好奇,但也不是说不爱李碧叶,只是那种爱,多了几分生理上的欲求,少了几分精神上的相融。

    走到低垂着头的少女面前,朱自强用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凝视着这双从小看到大的黑眼睛,如果这是一片大海,那么,我愿意是一叶小舟;如果这是一缕阳光,那么,我愿意是一树嫩绿;如果这是一地鲜花,那么,我愿意是一滴晨露。爱人呵,这一生,我要用多少的柔情来回报你的爱?

    朱自强轻轻地把手搭在玉烟的肩头,微一用力,已将她拥入怀中,幸福是什么滋味?酸酸咸咸的,甜甜蜜蜜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靠着他坚实的胸堂,这辈子……够了!

    杨玉烟含着泪水的眼睛轻轻闭上,娇嫩的脸就像开放的桃花,嘴里喃喃地说:“我爱你……我爱你……”

    五花肉早已经醒了,她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一脸的满足和幸福,儿子长大了!一阵痰意上涌,她忍不住有些厌恶自己,但还是不小心咳嗽出声。

    被惊醒的年青恋人陡然分开,朱自强脸一红:“妈,你要喝水吗?”五花肉眼里溢满了笑意,转动眼珠看着杨玉烟,姑娘的脸好红好美啊,三儿真有福气,接着天突然就黑了,耳边传来朱自强惊惶的叫声,五花肉在心里轻声念叨:天黑了,妈妈要走了,孩儿要上大学……

    医生经过一个小时的抢救,最后只能无比抱歉地对朱自强宣布:抢救无效,病人已经去世!

    朱自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那一分钟,悲痛还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仿佛小时候第一次游泳,四周全是水,无尽的水,没有声音,没有光明,所有的一切都好遥远,一阵阵窒息涌上心头,各种纷乱的镜像在大脑里支离破碎,儿时的鸡蛋饭,母亲单薄却温暖的怀抱,还有那一句句夹带脏话的亲昵笑语,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将来工作了让你好好享福,让你抱着胖孙子,幸福无忧;妈妈,儿想对你说,等我长大后,给你买把最舒适的摇椅,再给你建个最漂亮的厨房;妈妈,儿想对你说,儿要带你到长城到海边到草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妈妈……你为什么不给孩儿一个机会?

    泪水无声地滑落,始终保持着一个永恒的姿势,仿佛一直以来这个少年郎就坐在这里,而他的泪水从了无生气的眼中不断掉下,没有哭声,没有叫喊,心里渴盼的奇迹也没有出现。

    杨玉烟紧紧地抓着朱自强的手,可是手心为什么那样冰凉!玉烟别过头,一块白布掩盖了五花肉了无生气的脸宠,这一片小小的白色就阴阳两隔了么?玉烟看着朱自强,轻轻地说:“自强,别哭……”可是自己的眼泪为什么止不住呢?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轻轻地拍拍朱自强的肩头:“节哀顺变!你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赶紧想办法操办后事了。”朱自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他现在只是在不停地怨恨自己。

    杨玉烟点点头道:“我们会很快的!”

    护士叹息一声道:“医院最多能停两个小时,你们可以转到太平间去先等着,怎么样?”

    杨玉烟一手擦着眼泪一边道:“麻烦你了!”

    护士道:“没关系,我去帮你们叫人,唉,人死不能复生,你多劝劝他,悲伤过度会损害健康的。”

    接着护士热心地请来了两位医院的临时工,把五花肉的尸体搬到推车上,杨玉烟扶着行尸走肉般的朱自强紧紧跟随。

    太平间在住院大楼旁的一座偏瓦房里,这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杨玉烟扶着朱自强,紧皱着鼻子跟了进去,里边有个老工人,穿一身满是污垢的劳动服,脚上一双反帮皮鞋,眼睛红红的,眼角沾着两块眼屎,脸色苍白。杨玉烟有些害怕,紧紧地抓着朱自强。

    这一抓反倒把朱自强给抓痛了,手臂上钻心地痛,刺激得他集中精神,见玉烟被吓得脸色苍白,打量了一下问道:“玉烟,这是哪里?”

    杨玉烟回道:“是是…医院的太平间…自强……”

    朱自强拍拍她的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转头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五花肉被两个穿着临时工抬到太平间的停尸床上,白布将五花肉的尸体衬出一具瘦小的浮雕。

    老工人瞄了两眼,淡漠地说:“是个小娃儿吧?估计才七八岁呢,唉……可怜了,你们是死者的什么人?”

    朱自强眼睛看着五花肉的尸体,听着老工人的话,心里一阵阵酸楚,母亲在短短的两个月竟然瘦得像个小孩子。

    “是我妈。”

    老工人眼皮跳了几下,有些赫然地说:“对不起哦,怕是得了癌症,不然不会瘦得这么厉害。”

    朱自强点点头,看来这人是见惯了生死的。老工人瞄了两眼又继续说道:“娃儿,先别难过了,得准备后事呢,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呢,我这儿有点香蜡纸钱,你先用用,赶紧安排人做好准备。“朱自强这才一惊,刚刚让猪肝去了,不能拖啊,“玉烟,你现在马上坐车去狗街,跟我二哥说…说……妈已经去了,让他尽快准备好,再叫上几个人来。”

    (呵呵,是我误会看剑兄弟了.我的解释就是更新!满意不?)

第五十章 发丧

    等玉烟走后,那老工人见朱自强面色太差,生怕他悲伤过度,开始有意无意地逗他说话.

    “人生几十年,或早或晚总有一死,到时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富也罢,穷也好,光着身子来,赤着身子去,有的带了一身的罪恶,有的带了无尽的牵挂,唉,但人一死,什么都消了,年青人,我看你也有知识呢,要想得开啊。”

    朱自强听他谈吐不像那些没学问的闲汉子,点点头道:“老人家说得对,可是真要看破生死,不容易啊。生有生的可贵,死有死的价值,我妈这辈子吃苦受罪没享过一天清福,都是我这做儿子的不孝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朱自强觉得这位红眼睛的老头挺可亲的,不知不觉就敞开心扉。

    老头点燃一根旱烟,“叭唧,叭唧”地抽了两口:“小伙子,这人生呀就像一个圆圈儿,从生到死,转了一圈,幸福的,人生显得圆满,圆满是什么?高寿、有福有禄、儿孙满堂、吃穿不愁。不幸的那圆自然有些曲折,但还是要回归终点,谁也逃不了大运啊!可是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圆满,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利益之辈到死的时候可能众叛亲离,冷血之人可能孤独一生,唉,人这辈子关键是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待人处事莫亏了自己的良心,周总理去世的时候,全国上下哪个不哭?那是因为他老人家功高盖世,爱民如子,高风亮节,做人就要做周总理这样的人,一生光明磊落,上无愧于天地父母,下无愧于黎民百姓,至于什么党和国家,那些我老头子不懂,也懒得去懂。我看你母亲虽然吃苦受罪,但遗容较好,这是带笑而亡的吉兆,她心里应该没有什么憾事吧?”

    朱自强心里一振,母亲的憾事就是未能看到自己考上大学!低下头默默思量,大学应该怎么办?考是没问题的,但关键在于读大学的钱从哪儿来?唉,又是钱啊!

    那老头看看朱自强,微笑道:“小伙子在上高中吧?”

    朱自强点点头,老头翻翻红眼,眼睛显得有些昏浊,眼角的眼屎越发明显了。“呵呵,那就努力考上大学,让你母亲的人生圆满一些。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错,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像你这样高大的人可是少见了!将来肯定有番大作为,如果放弃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条条大路通北京,活人还会让尿胀死?”

    朱自强苦笑道:“老人家说得有理,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知道老人家怎么会到这里干活?”

    老头敲敲烟杆,神情愉快地说:“别人都怕死人,我却最怕活人,死人不可怕,没思想没生气,静静地躺在那儿,你跟他说什么都行。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是什么?”

    朱自强不禁想起棉花匠传授技艺时说的话,世界上最厉害的是自然灾害,于是回答道:“天灾。”

    老头哈哈大笑道:“错了错了,天灾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唉……任你学问再高,也别想看懂人心!人心可怕啊,贪、毒、自私、残忍,自古到今死于天灾的人多些,还是死于自身残杀的多些?”

    朱自强愣了,这倒没想过,他看过很多历史书,自古到今由战争造成的死人简直是不计其数了。不说远的,单单一个抗日战争死了多少人?谁也拿不出个准确数字来。

    那老头看着朱自强的样子,得意地笑道:“所以最可怕的还是人,今日跟你称兄道弟,明日就有可能为了钱财、官位、女人冲你背后下刀子,嘿嘿,所以我宁愿呆在这儿跟死人打交道。”

    朱自强听到这话就想起了自己的亲哥哥,猪脑壳,这可是事实啊!就发生在自己家里,自己身上的事实。

    老头又道:“跟天斗其乐无穷,跟地斗其乐无穷……嘿嘿,斗死这么多人,当真其乐无穷?现在像我这样被斗怕的人太多了,那些干部谁还有刚刚解放时的那种冲劲、干劲、魄力?虽说那会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可一心为民啊,嘿嘿,你还没进社会,现在有些干部,连表态都不敢,还能干什么事儿?少干事就少犯错,少犯错就升得快,就算不升也能稳坐钓鱼台!这样干要不得啊,饱暖思yin欲,个个保安稳的结果是什么?嘿嘿……那就是**,从上到下的**!唉,虽然暂时不会乱套,可是老百姓苦日子什么才能到头唷!”

    朱自强点点头,他的思想被老头带动起来,陷入到一种迷雾里,老头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听起来总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可是偏偏找不出什么可反驳的理由,这老头有点儿意思。

    两人谈谈说说差不多就过了两个小时,猪肝冲进来的时候,朱自强正锁着眉头极力消化老头的话。

    “妈……我的妈呀!我的妈!你为喃就走掉了……”猪肝跪在五花肉的脚后位置,这里有朱自强点上的香蜡,还有几团烧卷的纸钱,后面陆续进来几个狗街的街坊,个个身强体壮,平时跟他家关系都相当不错,付雷、洛永也在其中。

    几个人冲上去把猪肝拉起来,纷纷劝解,让猪肝先节哀把人弄回去再说,猪肝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两包烟递给老头:“谢谢老人家!这烟你留着抽,是小辈的一片心意。”老头也不推辞,点点头,开始着手帮忙包裹五花肉的尸体。

    临走时,老头把众人送出来,拍着朱自强的肩膀道:“有什么烦心事儿的时候来这儿找我,唉,记住:死人有时是活人,活人有时是死人。保重啊!”朱自强心里念了两遍,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从县城到狗街十公里,这时候有风俗,不能用车运,因为怕给人家车主带去楣运,所以只好做个简单的架子抬回去。

    人多主意多,很快就落实下来,猪肝护丧运回狗街,朱自强跟洛永坐车先回去,狗街那边玉烟已经组织起人开始搭灵堂,棺材还没来得及买,坟倒是开始修了。

    洛永和朱自强一出医院,洛永就拉着他的袖子:“自自强…你的书书……”朱自强拍了一下脑壳,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小永,书你先帮我存放在家里,等把这个忙完以后再搬。”

    洛永摇头道:“不不是,唉呀…你你听听我说嘛!那个……”洛永急得不行,朱自强有些奇怪,狗日的吃错药了?洛永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耳光,连珠炮似地说道:“你那书在我的车上,我想起了有个狗日的专门收这些古董,不是还差钱吗?这会儿领你去找他,说不定吴疯子这些东西还值点钱。”

    朱自强有些惊奇地看着洛永,嘿,不结巴了,原来要赏一耳光才行:“不行,吴老爷最喜欢这些东西,老子把他的老屋卖了已经有些说不过去,这些书万万不能卖,再说那些算什么古董,不就是保存下来的四旧,能值什么钱?好了,书既然在车上,就搬到我家里去。”

    洛永想想也是,说声走,脚下飞快地就去了。两人把书搬到家里,这屋子朱自强好些天没回来,进门一看,玉烟真是有心啊,打扫得干干净净,比五花肉在时还要整洁,朱自强心里一甜,好玉烟,好媳妇儿!

    从五花肉的床下找了个暗红的木箱子出来,朱自强把书一一码放好,再关上放到床下,洛永则疯狂地收拾五花肉的衣服,看那样子是一件不留啊。

    “小永你干嘛呢?”

    洛永结结巴巴地说:“要拿拿……去烧烧烧给伯娘呢。”

    朱自强这才想起有这趟事,也跟着把五花肉穿的衣服全部收完,鞋袜一件不留,洛永指着一张五花肉的黑白相片叫道:“拿拿上……还还要请请人那个画呢。”

    朱自强明白这是要给母亲做遗像了,想到这里眼睛泛红,把相片默默地放到衬衣袋里,贴着胸口,心里默默地说:“妈妈,你冷吗?三儿把你放在胸口呢。”

    两人提着三大包东西往车站赶去,洛永这家伙真是个天生的驾驶员,车开得又快又稳,出县城不远就追上了猪肝等人,按了几下喇叭,超过了送丧队,到了狗街的时候,灵堂已经搭在狗街乡政府的院里。

    看到朱自强来了,玉烟抹着汗水叫道:“自强你快过来,他们问到了一口棺木,你快跟人去看看。”

    朱自强跳下车,跟帮忙的招声招呼,随着带路人走了,现在坟已经在加紧修造,关键就是棺材还没有着落。

    那人一边走一边开始说明情况,这人叫孙老二,是猪肝的老同学,卖家是他亲二叔,他二叔原先身材瘦小,有一年去林区,顺便就给自己备了副棺木,可现在他二叔竟然长胖了,又听说丧家要得急,愿意出手帮一下。

    孙老二是典型的山区农民,家在狗街后的半山腰上,读书的时候,老被人欺负,后来猪肝帮他揍过那些家伙,孙老二心存感激,初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务农,总想着要报答猪肝,这次听说五花肉去世,急急忙的就赶来了。

    两人脚下不停,很快就到山腰。

    孙老二的二叔叫孙老红,匆匆打过招呼,马上就开始看棺,棺材确实不大,上好的木漆刷得呈亮,里边用红漆,朱自强用手敲打几下,青钢木,沉啊!这一付棺材就相当于两付松木的重量,心里一凉,这价格可就高了!青钢木是最硬的一种木材,朱自强小时候最爱用青钢木棍子耍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的硬度。

    孙老二开口道:“二叔,人我带来了,你看这价格?”

    他二叔腆着个大肚子,长了个暴牙嘴,声音像破锣:“嗨,反正是你的哥们儿,再说五花肉我也认得,我这棺材是一棵整的青钢木抠出来的,单是这人工就不得了,不过好些年买得便宜,没上漆,我花了四百块,我听说你们家现在只有你们兄弟了,唉,你爹死得早啊,那可是好人一个,算了,我也不坑人,八百块,这价钱我没乱来吧?”

    朱自强听到这价,当下膝盖一弯就要给他跪下,孙老红一把扶住:“娃儿,男人膝下有黄金,我当年也没少受你爹妈的恩情,那年我爹死的时候,去你爸那赊了半边猪肉,你老爹没吭半声,现在你们家落难了,我能黑心么?”

    朱自强不断点头,这棺木别说八百了,就是一千八也嫌少的,这可是一整棵青钢木啊,要长得这么大最少三四百年,别说现在了,就是平时特意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万万没有想到人家孙老红会半买半送。

    “二叔,钱我随后让二哥给你送上门来!客套话就不多了,将来如果我朱自强有出息的一天,一定抱答你老的恩情!”

    “娃儿有心了!将来对孙家的后辈们多照顾点就行。你们赶快组织人来搬吧。”

    当下朱自强和孙老二急急忙忙地下山找人,把棺木给抬了下来。

第五十一章 送葬

    装殓入棺,请来一些故作神秘的家伙做道场,吹锣打鼓,香火弥漫,猪肝边听边哆嗦,朱自强把他走后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猪肝当场就忍不住,可是朱自强死死地按住他:“老妈是怎么说的?现在她老人家还没有入土为安,你又要惹祸!前次爸爸去世你就犯了大错,现在还想来一回吗?”

    猪肝气得双目带血:“你为什么不打死他?为什么不把他打死?为什么不打?”

    朱自强苦笑道:“他不顾兄弟之情,难道我也要跟他一样当畜牲吗?”

    猪肝冷笑道:“对付畜牲就用畜牲的办法!你放心,等妈的后事完了,我早晚要他好看!我要让他连本连利地吐出来!”

    朱自强瞪着他,声音冷冷地说:“你比他好得多吗?如果不是你逃了,老妈用得着到县城去吃苦受累吗?用得着住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吗?老妈的病就是苦的累的!也怪我没有照顾好妈……可猪脑壳也是爸妈的儿子,那钱本来也有他的一份,虽然不管妈妈,可是你去找他又能怎么样?打他一顿,还是把他打死了偿命?二哥,妈妈的死,我俩都有责任,我没有照顾好她老人家……唉,都怪那个投毒的杂种!”

    猪肝眼珠子转了几圈,没说话,但是心里好像有道灵光闪了一下,具体的不是很明白,反正他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看来是天意如此,朱自强刚把猪脑壳黑吃家里的钱和不顾母亲的行径说完,又提到投毒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猪脑壳又在卫生检查办公室,那天也吃了米粑粑!猪肝没有深入地想,以己度人,猪脑壳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呢?

    但是猪肝心里是这样怀疑,一来没证据,二来他也瞧不上猪脑壳敢做这样的事!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这猪脑壳是个什么胆量,猪肝心里清楚,不过人是会变的!

    灵堂搭好,前来悼念的人就多了起来,来的都是客,因为钱不够,兄弟俩合计着弄了几大锅豆花,两百斤玉米面,但是坚决不收礼,来的人不乐意了,你不收礼办什么丧事?

    朱自强解释道:“大家来帮忙就是最大的人情了,我们不收礼是不想大家破费,也不想落个卖人的骂名.”尽管如此,还是有些老交情不顾兄弟俩的推辞强行把钱塞到手里、扔到脚下,这让朱自强哭笑不得,得了,收吧!

    既然开始收礼金,那伙食就得改善。请了两个人记帐,再把收到的钱一古脑交给胡明红,现在胡明红已经是狗街出了名的胡大总管了,专管红、白、寿、满月酒等,哪家有事就有他,在狗街现在是人缘最好的一个。

    朱自强初中毕业的时候,胡明红找了个跟他一样姓胡的老师,那婆娘长得又矮又胖,还满脸的雀斑,从长相上来说倒是委屈胡明红了,可两口子挺恩爱的,去年他老婆替他生了个胖儿子,取名胡自强,就是希望儿子像朱自强一样。

    “胡哥,多少钱办多大事儿,别想着节约,也别怕太简朴,我们兄弟对得起良心就行了!”朱自强的交待很简单,收多少钱就办多少事儿,用税务宣传的说法“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胡明红感慨啊,当年朱自强给他看相的事儿,虽然时间久了他没有完全迷信,可始终对朱自强心存好感,也还铭记着要在自家的后屋修个鱼池的事,这兄弟俩人虽然年青,可是有骨气啊,见惯了打着红白喜色大肆收刮地皮的人家,胡明红一个劲地拍胸脯:“你放心!有我在,一分钱也错不了!”

    武家的人断断续续的来了,三十、五十不等,跟乡里来赶礼的比起来算是较高的,有几人看看左右,实在是没什么帮得上的,只好偷偷溜了,要不就寻两三个人下棋、打麻将,朱自强也懒得去管,只是看到他们肆无忌惮的娱乐,这心里实在是不好受。

    猪肝跪在朱自强的身边,看着清瘦的弟弟,嘴里淡漠地说:“老三,你变了!”

    朱自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有些奇怪,什么变了?你差不多三年没见我,当然变了!

    猪肝道:“你变得让人觉得好欺负了,变成了君子,你学会掩饰自己的坏心思,你原来不这样,小时候谁要是欺负你,你都会笑咪咪地报复,现在的你不是我记得的猪尾巴,老三,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读的书多,我不晓得你怎么想,但是我觉得,这世界上就是弱肉强食,谁有本事谁就能不吃亏,你明白吗?”

    朱自强微微笑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儿:“这里,二哥,记住了,你吃亏在什么地方?现在我凭什么凶?凭自己能打吗?我能打赢三五个,可是打了以后怎么办?我没钱!人家告我,我就得坐牢。如果我有钱就是两回事了,我打了人可以用钱去砸他,给他一万,两万,甚至更多的钱,砸得他眼花!要不就赔他医药费,买通公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是,光有钱还不够,还要有势力,有关系,二哥,欺负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打打杀杀非聪明人所为。”

    猪肝急忙点头道:“这才是我弟!老三,你放心,等妈的丧事一完,我就到县城买猪杀,供你上大学!”

    朱自强点点头:“你放心,我一进大学就会去找点事儿做,你只要供我第一年就可以了。二哥,记住我的话,这世上人心最可怕,人心难测,别轻易相信别人,还有,人最厉害的是头脑,一定要学会动脑筋,不要用拳头去征服别人,拳头只是手段之一,要用心思去利用人、害人、整人,让别人怕你又服你!”

    猪肝笑道:“这个我明白,要吃人家的还要打狗日的,完了给他颗糖,再用烟头去烫孙子的。”

    朱自强也笑道:“是这个道理,我听洛永说你这两年在回子窝里混得不错?”

    猪肝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我现在手下有四五十号人,有长统火药枪十把,大关刀几十把,我带着他们打了附近的好几个村子,本来今年要去打贵州的彝族,嘿嘿。”

    朱自强苦笑道:“二哥,你这不是无聊透顶么?”

    猪肝瞪眼道:“什么叫无聊啊!我是带着人去抢煤炭和铜矿,二哥不是吹的,再有三五年,我可以弄几十万!”

    朱自强有些怀疑他说的真假:“说你能打我相信,但是要让那些回子信服你,我实在是找不到理由。”

    猪肝嘿嘿笑道:“老弟,这你就没见识了,回子最讲义气,天生喜欢争强斗狠,比的就是气势,什么是气势,管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背景,只要惹到了就要干!并且绝不当软蛋,回子中间没有胆小鬼,就算死也不会眨眼!就像当年你看到被枪毙的犯人一样!”

    朱自强摇头笑道:“呵呵,弄不懂你说的这些人,那你一直都在杀牛吗?”

    猪肝道:“杀啊,我日他祖宗的,杀牛好玩,比杀猪好玩,特别是剐牛皮,啧啧,那手刀法要是整好了,简直是出神入化!老弟我跟你说,我在那边打死过人呢!”

    看着猪肝一脸得意的样子,朱自强心里发寒,声音都变得激动了:“二哥,不开玩笑?”

    猪肝凑到朱自强耳边道:“你放心,我手下连派出所的人都有,我们是在贵州边境上干的,那家伙是那边的恶霸,开始挺嚣张呐,单挑没人是对手,老子看不过他那J**,上去就跟他打,嘿嘿,你别说,那狗日的确有两下子,还好,我练了寸劲,两下就打断了他的胸骨!骨头扎穿了肺!事后跟我去的哥们全喝了血酒,他们一直认我当老大!”

    朱自强皱着眉头问道:“事后怎么说?”

    猪肝笑道:“还能怎么说,杀了就杀了,那边的人也光棍得很,从卫生所收了尸就走人,没告也没说是打架打伤的,我们这边更不会有人问。”

    朱自强凝重地说:“这事是个祸根啊,你想想,如果那边报案了早晚会找到你头上,如果不报案,早晚要向你报仇。”

    猪肝不在乎地说:“报案倒是没有,我后来也打听了,报仇嘛,树倒猢狲散,领头的一死,其余的人也没那劲头了。”

    正在这个时候,狗街派出所的两位民警走进了灵堂,朱自强心里一惊,暗道不好,果然,念头还没转完,其中一人严肃地对两人道:“两位原谅了!关键是人家逼得急,我们也没办法,朱自桂……”

    朱自强赶紧站起来道:“两位同志,可不可以等我妈的丧事办完,法律无外乎人情,我们也不想干扰你们的工作,两位别急,我有个办法!两位可以留下来看守我二哥,也就是两天的时间,过了这两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绝不让二位为难!”

    那两人对视一眼,之前说话的人点头道:“那就打扰了,请你们谅解才是。”

    朱自强点头道:“谢谢两位!”转头瞪了一眼满脸不忿的猪肝:“快去给两位大哥倒茶!”

    接下来的两天,两位民警同志对猪肝是寸步不离,吃饭同桌,灵堂一起守夜,上厕所两人交替,说来也怪不得他们,被猪肝砍伤的那两口子三年来就没消停过,三天两头的上派出所喊冤,猪肝也是命里的却数,就在五花肉去世的这天,县公安局的下来检查工作,带队的正好是猪肝的老对头彭家昆,正好碰到了喊冤,当下询问事由,立马就指示马上抓捕,也正好碰到了猪肝回来奔丧,这下几头碰到一起,两位民警再不敢放水了。

    故显妣陈母讳武花柔老孺人墓,看着油石雕出来的石碑,三天时间啊,一把黄土,一块石碑,人去屋空,朱自强和猪肝双双跪在父母的坟前,用狗街老人的话说,他们都成了孤儿子。

    葬了母亲后,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就无比严峻,被告方提交了当时的法医鉴定书,医药费单据,以及相关证据,派出所也收取了证人证词,朱自强觉得无力,浑身都无力,他现在连悲愤的感觉都没有了,猪肝可能不清楚,但是他相当明白,三年的牢狱之灾是逃不过了。

    吴疯子的房子卖了三千块,礼金收了二千二,加上之前猪肝手里的一千四,总共是六千六,买棺八百,买地修坟两千八,余下的除了用作办事开销,烟、酒、还有八大碗外,现在胡明红交到朱自强手里的钱就只有两百块!

    被砍伤的那家总共要赔一千三百块,这是民事责任,而猪肝还要附带刑事责任,葬下五花肉的当天,银亮的手铐就带走了猪肝,朱自强回头看看父母的坟头,再望着猪肝远去背影,心里突然一片空白,所有的亲人都离去了吗?

    猪肝回过头看着呆立的弟弟,喉头一阵发紧,使劲扯着嗓门儿吼道:“考大学哟……”头向着猪大肠夫妇的坟:“为了爸……妈……”

    朱自强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涎着鼻翼滑落,麻麻的,痒痒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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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小说这是一个身处社会底层、遭遇人生不幸、过早体验世态炎凉的青年的成长奋斗史。朱自强出身于一个卑微的屠户家庭,命运在给他一个聪明绝顶头脑和优异学习成绩的同时,也给他和他的家庭送来了一场又一场磨难。
他收到全县第一名的中考成绩单当日,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大哥不顾血缘亲情,私吞了丧礼钱,二哥因为寿棺之事伤人外逃,剩下他和母亲两人贫苦度日,相依为命;高考前夕,母亲积劳成疾,在亲戚的漠视中凄然离世。一系列的打击中朱自强看尽了人情冷暖,变得坚强成熟的同时也变得敏感而自卑。他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毅然踏入社会,决心用自己的双手和聪明才智改变自己的命运……脸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脸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脸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