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和尚恋红尘
晨光熹微,朝阳初升,奶白色的雾气笼罩大地,古香古色的寺庙若隐若现。
一声清脆的钟鸣响起,唤醒了寺庙的早晨!
赵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向床边伸手,摸索片刻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依旧闭着,嘴角却多了一丝苦笑。
这里哪能有闹钟呢!
眼睛睁开,看不见大屋软床,看不见雪白的天花板,更没有前女友送的风铃。
木椽青瓦之下,只有硬邦邦的大通铺,睡久了腰疼。一股淡淡的汗臭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居住环境实在不敢恭维。
被迫适应了十天,还是不习惯啊!
想起这十天的遭遇,赵铮哭笑不得,他不明白为什么一醉方休之后,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他是一位新锐律师,刚刚打赢一场难度不小的经济纠纷官司,风光无限。
当晚,委托人设宴款待,表示感谢。
席间觥筹交错,兴奋的赵铮难免多喝了几杯,不久之后就醉眼朦胧,昏睡过去。
可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青瓦土坯房,起初他还以为是恶作剧,甚至以为是被绑架了。
可是很快,赵铮就发现了异常,并没有人限制他的自由,周遭的环境也陌生的有些过分。
天格外蓝,空气格外清新,建筑陈设十分古朴,寂静的夜晚见不到霓虹闪烁,听不到汽车鸣笛。
总而言之,没有丝毫现代气息。
站在水缸边,看着水中的倒影,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成熟俊朗的金牌大律师不见了,面前只有一个稚嫩陌生的小和尚,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尽管赵铮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现在的自己。
穿越了!
愕然许久之后,赵铮才想到一个貌似合理的解释。
脑海中涌现出许多支离破碎的记忆,成为最好的佐证。
赵铮不由自嘲,正是人生得意时,却莫名其妙地醉酒而亡,灵魂未死,反而穿越时空,得以重生。
至于再世为人的身份——和尚一枚!
残存的记忆里,小和尚十九岁,俗家刚好也姓赵,似乎没有名字,或许是因为排行第五的缘故,人皆唤作五郎。至于前面的四个哥哥,都早早夭折了,因此父母对其爱若珍宝,寄予厚望。
可惜天意弄人,五郎天生迟钝呆傻,直到五岁方能开口说话,木讷孤僻,人送外号——呆瓜五郎。
父母虽然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对这个唯一的孩子依如既往的疼爱,只是担心他的未来。一个傻子,该如何自力更生呢?
人常说傻人有傻福,果然不错。某年某月,一位游方的道士经过,见到五郎之后大为惊讶,声称其骨骼精奇,乃是学武的奇才。
乡人皆嗤之以鼻,一个连筷子都握不好的傻瓜能习武?还奇才?痴人说梦吧!
道士不以为意,征得五郎父母同意后,便开始传授武功。
还别说,奇迹真的发生了!
五郎竟然一学就会,进展神速,几年下来俨然成了一位高手,尤其擅长剑术。
父母喜极而泣,乡人啧啧称奇。
不久之后,道士不辞而别,飘然远去。恰逢家乡发生洪灾,父母先后亡故,留下五郎一个人孤苦伶仃。
除了武功,他依旧是那个没有一技之长,不懂谋生之道的呆瓜五郎。
为了活下去,五郎只得跟随乡邻一道外出乞讨求食,来到了汴梁。
某一日饿晕在定力院(佛寺名)门口,为寺中僧人所救。
道士的弟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和尚,只是天生迟钝,哪里懂诵经学佛?好在有一身力气,住持慈悲为怀,便留他在寺中做杂工。
十七岁来此,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十天前,五郎冒着寒风清扫积雪,意外昏厥在雪地中,生病高烧,卧床不起,生命垂危。若非赵铮穿越,此刻已经呜呼哀哉了!
十天时间,赵铮已经确定,穿越到了华夏古代。
至于具体的朝代,很遗憾,呆傻的五郎并不清楚。
赵铮自己推断,可能是宋朝。
前来礼佛的香客大都身着麻衣,元明以后棉花大量种植,棉布是主流,所以肯定是元朝以前。再加上寺庙所在的城池是汴梁,不正是北宋都城嘛!
重生北宋,应该**不离十了!
还好,北宋是以繁华富庶著称的,也算庆幸。总比那些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乱世要好吧?
既来之,则安之!
确定无法回去之后,赵铮也就接受了现实,反而前世也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至于昔日的成就,钱财名利就此失去虽然可惜,却也能争取回来。赵铮坚信,千金散尽还复来,并非什么难事!
赵铮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宋朝过上滋润小日子了。
只是如今的身份,一个和尚,一个打杂的和尚,身份太尴尬了!
想要谋取个前程,太难!
这不,心里正想着,便有人在门外喊道:“戒色师弟,快些清扫寺院,午后太尉大人的家眷要来礼佛!”
戒色!
竟然摊上个这么特别的法名。
唉!一想到这个,赵铮就伤脑筋,时常因此被寺僧嘲笑。
赵铮也曾向住持提出,能否改个法号。不想住持却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并无差别可言。不过一名号,何必执着!”
赵铮默然无语,戒色,开什么玩笑?
一个身强力壮,龙精虎猛的小伙子,这玩意能戒吗?
还俗,必须还俗!
不过也不能着急,许多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是要从长计议的。今天,只能提着扫帚,继续干苦力了。
……
定力院乃汴梁知名寺院,面积不小,正值冬季,落叶飘零,全部清扫工程量不小。
忙活了一早上,才基本完成,只剩下一座阁楼,满是灰尘和落叶。赵铮提着扫帚上前时,却被人阻止了。
“戒色师弟,清心阁不许踏足一步,你忘记了吗?”
说话的是一个肥嘟嘟的胖和尚,法号戒嗔,定力院监寺,有些权力。平日里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对寺僧颐指气使。上次就是他让戒色冒着寒风扫雪,才染病发烧,险些丧命的。
“为何?”赵铮下意识地询问。
戒嗔不耐烦道:“果真是个呆瓜,说过多少次了,清心阁乃是宣懿皇后生前礼佛之地,官家……先帝曾有旨意,原地封存,不许任何人踏足!”
原来如此!宣懿皇后是谁?不知道!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正好,省得辛苦!
“谢师兄提醒,那就完工了啊,先告辞了!”午饭时间到了,赵铮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慢着!”
戒嗔见师弟并非毕恭毕敬,玻璃自尊心作祟,大为不满,喝道:“吃饭先等会,午后太尉府的家眷要来上香,你去把大殿里的佛像擦拭干净,务必一尘不染!”
“你……”
赵铮顿生怒意,这厮是故意刁难啊!
“怎么着?若是太尉夫人怪罪,你可担待不起!”戒嗔声音很高,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
恰在此时,两辆马车停在了寺院门口,戒嗔瞧见之后,恶狠狠地叮嘱一声,拔腿便跑了过去。
不用说,肯定是太尉府的家眷到了,否则以戒嗔媚上欺下的性格,哪里能这么积极!
赵铮无奈,目前人在屋檐下,少不得要暂时隐忍,不就是擦拭佛像嘛,去就是了!
匆匆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马车上下来三位少妇,姿容不俗,气质高雅,并肩而立,组成一道靓丽风景。
赵铮略微驻足,感慨道:“戒色真的很难啊,还俗,必须尽快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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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明天就是宋朝
过午之后,弥漫的雾气逐渐消散,但天空仍旧一片朦胧。
有人惊讶地发现,天空中似乎有两个太阳,隐约还有些许暗沉沉的黑光荡漾而过。
寺中僧人,甚至是太尉府的家眷也全都驻足观望,大为惊奇。
“光的折射,有什么好惊奇的!”赵铮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天王殿。
他并不知道,这一幕被载入了史册,留下了“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的记载!
天王殿乃是定力院正殿,位于中轴线上,高大宏伟,供奉着多安弥勒佛坐身相,左右是四大天王法身塑像。
赵铮原以为擦拭佛像金身很简单,进殿之后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由于宣懿皇后常来定力院礼佛,所以佛像金身是由皇室出资重塑的,至少有一丈多高,体积庞大,没个帮手,整体擦拭一遍可不是容易事。
“好你个戒嗔,竟然故意整我,改日定要找个机会要你好看。”
赵铮心中忿忿,擦拭整个佛像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得先将几处显眼的灰尘擦掉,少不得“偷工减料”。
大概弄完之后,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斋饭肯定没有了,唉!该死的戒嗔,只能忍忍了。
可是……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九岁的戒色小和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惯了社会主义幸福生活的赵铮,整日吃一点没油水的青菜白饭,如何经得起饿肚子?
偏巧,一回头瞧见佛前摆着些果子与糕点,十分精致。看在眼中,不由食指大动。
“佛祖见谅啊,您老人家普度众生,就先度下弟子的五脏庙吧!”
赵铮根本没有和尚最起码的素养和敬畏,终究没抵过美食的**,向佛祖告罪一声,拿起些许糕点和果子往嘴巴里塞。
还别说,味道还真不错,寺中竟然有这么好的吃食……
呃……
狼吞虎咽几块糕点,一颗果子咬到一半,赵铮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有些凌乱的供品,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不像是寺中常备的供品,一会太尉的家眷要来天王殿礼佛……
供品已经先摆上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犯错误了,佛祖肯定不会怪罪,可凡人怕是要不依不饶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惜为时已晚,脚步声已经在殿外响起,想走已经走不了。
赵铮顿时大汗,四周瞧了一眼,以极快的速度将供品略微整理,在有人踏入大殿的前一秒窜到了佛像后背上。
“老夫人请!”
“有劳净空法师!”
“请老夫人上香祈福!”
“咦,祖母,果子和糕点怎么……”一个稚嫩的童声,打乱了客套的礼仪。
“明明摆放整齐的。”不知是哪位寺僧急忙辩解。
赵铮躲在佛像之后,暗叫不妙,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这些可是太尉府的家眷啊,若是跋扈起来,收拾一个卑微的小和尚,不费吹灰之力。
“净空大师,莫非寺中有猫狗,还是有贪吃的僧侣?”
“实在抱歉,小寺一定会彻查的,请夫人稍后,小寺立即重新准备供品。”说话的是戒嗔,他的目光下意识在大殿中搜寻,心中已然有了怀疑对象。
“算了,礼佛在诚心,心诚则灵,相信佛祖不会怪罪的。”老夫人倒是大度,并不追究!
过关了!
赵铮松了口气,牙齿一动,咬在口中的半颗果子脱口而出!
糟糕!
赵铮大为着急,仓皇之间,下意识伸右手撑着佛像后背,一只脚以飞快的速度伸出去,轻轻一颠,果子落回手中。
再次坐稳之后,赵铮才惊讶地发现,瞬间完成这一套高难度动作的人竟然是自己。
五郎是会武功的,在定力院的三年虽不曾施展,但根基还在。情急之下,会有本能的反应,依旧行云流水。
**十年代长大的男孩,谁心中没有一个武侠梦呢?赵铮有些小得意,重生而来,竟然是个高手!
与此同时,大殿中太尉家眷正在礼佛上香。
先是僧侣诵经,随后老夫人跪于佛前祝祷:“信徒赵门杜氏拜请佛祖,愿我佛慈悲,保佑我儿匡胤、匡义出征平安顺利,凯旋而归。”
匡胤、匡义好熟悉名字啊!
赵铮在佛像后听的分明,总觉得怪怪的。
赵门杜氏!
片刻之后,赵铮将两个关键信息联系起来,难不成是……
赵铮不可避免地虎躯一震,难道是赵匡胤和赵匡义兄弟?宋太祖和宋太宗?
他们的母亲好像就是姓杜!
搞了半天,而今不是北宋,而是五代最末的后周。
看样子,赵匡胤尚未黄袍加身,应该还只是禁军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
如今的皇帝,应该是八岁的小娃儿柴宗训吧!
按照历史进程,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该姓赵了。
而自己刚刚偷吃了宋太祖家眷礼佛的供品,这要是被发现……
得罪了赵家人,在大宋还能混得下去吗?
好在赵老夫人并未追究,否则……
唉!
赵铮轻叹一声,下意识往后一靠,并未注意到有些许浮尘飘落。
天王殿中,一位少妇却抬起头来,目光锐利,英气勃勃。凝望片刻,却不动声色,犹自静心礼佛。
“新年之际,契丹与北汉南下,太尉大人为国出征,忠勇护国,实在令人敬佩。小寺上下会日日诵经祝祷,为太尉大人祈福!”
赵铮在佛像后听的清楚,只听这谄媚的语气,定然是戒嗔无疑了。
“有劳师父了!”
戒嗔谄笑道:“哪里,都是应该的,之前并不知晓,否则也好送上平安符与太尉大人随身佩戴。”
“谢师父美意,夫君走得急,今早已经出城,想来此刻已经快到陈桥驿了。”
陈桥驿!
三个字传入耳中,赵铮差点虎躯再震,这样说来……
明天就是宋朝?!
惊讶之际,手中的半颗果子没抓住,又一次滑落。
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想要施展灵巧的身手抢救时,为时已晚。
噔!
半个果子滚落在地,天王殿里众人都是一惊,唯独先前那位目光锐利的少妇喊道:“不管是什么人,立即滚出来!”
太尉府的侍卫已经拔刀而出,小心戒备了。
完了,露馅了!
也顾不得许多了,赵铮只好硬着头皮一跃而下,施礼道:“小僧见过各位贵人。”
“就是你偷吃了供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立即指着赵铮,似有抓贼拿赃的兴奋。
戒嗔立即怒道:“好你个戒色,我让你来打扫,你竟然偷吃老夫人给佛祖的供品。”
“怎么叫偷吃呢,我吃的光明正大好吗?”
“那是给佛祖进献的……”
“我佛慈悲,不忍小僧饥饿难耐,所以就赏给小僧了。”
英气少妇笑道:“小和尚口舌伶俐啊!”
“见笑了!”
赵铮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有些惊讶,自己竟像个愣头青,下意识中,完全一副无所畏惧的状态。
“你吃就吃了,大方承认就是了,何必躲在后面呢?如此,似乎怠慢了客人,也亵渎了佛祖吧!”
呃……
赵铮狐疑地看着这位言辞犀利的少妇,瞬间给她安上了犀利姐的“雅称”,猜想着她到底是赵匡胤的什么人,气场如此强大。
“嫣然,不过是小事,算了!我们还得尽早回家呢!”另外一个怀中抱孩子的少妇轻声劝说。
赵铮瞬间推测,说话的这位应该是赵匡胤的夫人王氏,至于怀中稚子,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八贤王”赵德芳。至于这位犀利姐,可能是赵匡胤的妹妹,敢拿着擀面杖追宋太祖的燕国长公主,大约名叫赵嫣然。
“好,既然大嫂求情,今日就且饶过你!”
王氏轻声道:“好了嫣然,莫要为难小师父了,该回府了。”
没想到赵家人这么好说话,赵铮松了口气,幸运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
赵铮喃喃自语,突然神情一滞,没听错的话,赵家人是要——回府!
赵匡胤率兵出城,驻扎陈桥驿,今晚会发生什么?
今晚,赵家府邸必然会是众矢之敌,妻儿老母回府会是什么后果?
记得前世看一些历史书籍,陈桥兵变之夜,赵匡胤的妻儿老母是藏身寺庙,得僧人庇护才逃过一劫的。
定力院不正是在寺庙吗?自己不正是僧人吗?
不能让他们走!
上天是公平的,重生成为一个倒霉的小和尚,却附送了一个绝佳的机遇。
老天爷一片美意,岂可辜负?
为了在大宋的飞黄腾达,也许应该赌一把,及时出手。
不,应该是及时出口!
眼见赵家人已经走到了大殿门口,戒嗔一副谄媚的嘴脸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恶狠狠地盯自己一眼。
赵铮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道:“等等,你们不能走!”
第三章 陈桥兵变
后周显德八年初,新年刚过,朝廷接到消息,契丹与北汉联合南下。
小皇帝年幼,主政的宰相范质大惊失色,不辨真伪,仓皇派禁军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军出征迎敌。
出城当晚,大军驻扎陈桥驿,发生兵变,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宋朝。
今日恰好是正月初四,赵府家眷对话中的信息恰好与历史相符合。
赵铮大胆断定,陈桥兵变将会在今夜上演,那么明天就是宋朝!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赵府家眷竟要回府!
试想一下,赵匡胤在城外兵变,城中的小皇帝和宰相会坐以待毙吗?无论如何,他的家眷都首当其冲,不是杀掉泄愤,就是作为人质。
今夜,赵府绝对是汴梁城里最危险的地方,可她们为什么还是要回去呢?
难不成她们另有打算?还是历史记载有误?
赵铮不太明白,他只记得陈桥兵变之夜,赵匡胤的家眷是躲在寺庙中,得僧人怜悯庇佑才躲过一劫的。
一瞬间,赵铮意识到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要赌一把!
明天就是宋朝,今晚若是能救了皇帝的家人,凭此功勋恩情,在大宋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所以他及时出口了!
……
“小和尚,你说什么?不能走?”赵匡胤的小妹赵嫣然转过身来,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又觉得好玩。
“是的,不能走!”
“为何?”
戒嗔见状,阻拦道:“胡闹,你是什么东西,岂能对贵人这般无礼?”
赵铮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上前道:“适才小僧在佛像后睡着,佛祖托梦,让小僧转告贵人几句话!”
“佛祖会托梦给你?”戒嗔一脸嘲讽,对不识相的戒色师弟很愤怒。
“你最好闭嘴!”赵铮彻底忍够了,锐利的眼神让戒嗔暗自惊心。
赵嫣然饶有兴致问道:“什么话?”
“事关重大,佛祖箴言只能入贵人之耳,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跳出一个小和尚,口出惊愕之语,搞的如此神秘,场面似乎有些奇怪。
赵嫣然面色微变,沉吟道:“最好别耍花样,否则你会死的很难堪!”
“听过之后,娘子自行决断,若有处置,悉听尊便。”赵铮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暗自庆幸,选择与赵嫣然沟通果然没错。敢拿着擀面杖责骂宋太祖,绝对是个果决大气,睿智犀利的女子。
走到殿侧,赵铮凑到赵嫣然身边,低声道:“佛祖让小僧转告,请诸位贵人今夜留宿定力院。”
“你意欲何为?”赵嫣然有些惊疑,面带嗔怒,眼神示意赵铮保持距离,孀居在家的俏**不愿意与男人近距离接触。
“与小僧无关,只是如实转告佛祖之言,贵府家眷今夜若留宿本寺,明日必定——贵、不、可、言!”
赵铮一字一顿,语气坚定,传入耳中,赵嫣然不由娇躯一震,隐约已经明白内中涵义。
赵嫣然的表情和语气陡然间凝重了许多,紧盯着赵铮追问道:“你是何人?”
“和尚啊!”
“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佛祖托梦所言!”
“你……”赵嫣然有些怒了,小和尚竟然不说实话。
赵铮心中苦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小僧已经如实转告,信不信随你!”
片刻的迟疑之后,赵铮终究没忍住,又补充道:“若小和尚胡说八道,留宿一夜并无损失,如果是真的……避过杀身之祸不说,还有无上的荣华,还请娘子慎重。”
说罢,赵铮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下赵嫣然愕然原地。
……
……
正月间,春未到,寒犹重,呼啸的北风吹过陈桥驿,犹如阵阵龙吟,呼啸天地。
夜幕降临,醉醺醺的赵匡胤披着黄袍,在山呼万岁中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成皇帝了!
赵匡胤心中也曾设想过如此盛况,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突然,甚至还有几分莫名。
心中有许多疑问,却没时间想那么多。在其位,谋其政,只要披上了黄袍,那就是九五之尊,行事自当有帝王风范!
大军立即调转方向,回汴梁!
守城将领中石守信和王审奇都是多年兄弟,会提供便利,入城应该不难。
潘美作为先锋已经出发了,赵匡胤约法三章,要求大军不得伤害符太后、小皇帝、文武百官以及汴梁百姓。
历代兵变多杀戮,赵匡胤却想着尽量避免流血冲突。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出意外,天亮之后就能登临大位,君临天下。
可赵匡胤心中却有些惶惶不安,事情仓促,身在城中的母亲妻儿懵然不知,毫无防备,范质和韩通能放过他们吗?
“官家莫要担心,臣弟已经让楚昭辅进城去保护阖府家眷了!”说话的是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
“做得好,只是来得及吗?”踩着母亲妻儿的尸体登上帝位,这不是赵匡胤想要的。
“官家莫着急,城中不是还有王审奇和石守信嘛,他们肯定也会在意此事,有所行动的。大哥如今是天子了,上苍自会保佑家人!”赵匡义似乎胸有成竹,淡定从容。
“但愿如此!”
大军朝着汴梁出发了,赵匡胤只得压下心中的顾念,拨转马头,一马当先。
……
杂乱的马蹄声打破了汴梁城的宁静,几名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仓皇进入宰相范质的府邸。
半刻钟后,范质匆匆出门,目的地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的府邸。
“赵匡胤反了!”范质进门的第一句便石破天惊。
“什么?他真的反了?”韩通震惊不已,似乎还有些难以置信。
范质无力道:“嗯,大军在陈桥驿发生兵变,此刻大军已经回师京城,看来赵匡胤是要效仿太祖皇帝!”
“我早就说过,赵匡胤有二心,会谋朝篡位,父亲就是不听,现在……”一个青年快步而来,气急败坏。
一看到标志性的驼背,范质就认出这是韩通长子韩微,天生驼背,人称橐驼儿。但头脑极为聪明,谋略过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韩通悔不听儿言,可惜为时已晚。他虽骁勇善战,但性格急躁,智谋不足,仓皇之间,反而向儿子问计。
韩微长叹一声,说道:“眼下主要的是稳定城内,巩固城防,只要赵匡胤大军进不了城,各地节度使就可率兵勤王,可有转机!
这样,请范相公入宫奏报太后和官家,稳住百官。父亲率领侍卫亲军出动,立即拿下石守信和王审奇,防止他们里应外合。儿去赵家,赵匡胤的妻儿老母还在城中,拿住了人质,也好让他投鼠忌器!”
“好,令郎果然足智多谋,机智应变,我们分头行事!”范质堂堂宰相,没有丝毫迟疑,立即采纳了韩微的计策!
此时此刻,也唯有如此!
韩通匆匆往军营而去,驼背的韩微顾不上宰相的称赞,也急忙带人向赵府赶去!
三个人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保全后周王朝。
前后包围,顷刻间就杀进去了太尉府,可惜偌大的府邸只有仆从侍女,正主一个都不见。
“赵匡胤乱臣贼子,果然是早有预谋。”虽然验证了预言,但韩微没有丝毫的兴奋,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正在失望之际,从家仆口中得知,赵老夫人带着一家子去了定力院礼佛,并未归来。
“去定力院,走!”
韩驼背目光狠辣,神色匆匆,掉头急忙往定力院赶去。
第四章 狡兔三窟
夜,寂静无声!
正是冬去春来之时,寒意依旧浓重。
沉寂的定力院中氛围有些凝重,天王殿佛前的香烛是唯一的光亮。
火苗随风飘动,每个人的眼眸中都多了一缕跳动的火焰,在佛像的阴影下,更多了几分诡异惊悚的感觉。
戒嗔忍不住打个哆嗦,满眼怨怼地看着赵铮。
寒夜漫长,没有温暖的被窝,没有通红的炉火,阖寺僧人都待在天王殿中,陪着太尉府的家眷一起熬夜!
戒嗔心中很是奇怪,戒色小师弟到底和赵家娘子说了什么?太尉的家眷竟突然不走了,决定留宿定力院。
更为奇怪的是,还不让他们准备客房,而是在天王殿中枯坐,还拉上全寺的僧人陪着。仿佛是如临大敌,还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戒嗔不敢问,也不敢有怨怼的言语或表情,太尉的权势与扈从明晃晃的刀剑,都起到了绝好的震慑效果。
目光再次落回到赵铮身上,一场大病后,呆瓜戒色师弟似乎和以前不同了,还神秘兮兮的!
而且,他竟然能和太尉府攀上关系,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戒色师弟,你到底和赵家娘子说了什么?”戒嗔忍不住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询问。
赵铮摇头道:“佛祖之言,不可传于他人之耳!”
“你……”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赵铮全不理会,目光凝重地等待着,手心已经在冒汗了。
这是一次赌/博,陈桥兵变若非今日,赵家老小若不能安然无恙,那么……
后果不堪设想!
抬头看着赵嫣然犀利亦凝重的眼神,赵铮的心情有些沉重,好像比当年第一次开庭辩护时还要紧张。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在寺院门口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让所有人心中一紧。
两个赵府的扈从连滚带爬进来,仓皇向赵家诸妇低语几句。
最为镇定的赵嫣然回头看着赵铮,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却也有几分庆幸!
看来是——猜对了!
没有丝毫庆幸,听到赵嫣然的下一句话,赵铮的心顿时悬到了半空。
“小和尚,你赢了,不过范相公的手下已经往定力院而来!”赵嫣然语气沉重,躲过了第一劫,那这第二劫呢?
怎么办?
赵铮心里也咯噔一下,之前想法太简单,以为赵匡胤的家眷只要躲在寺院,就能轻松逃过一劫。
哪能这么容易?这下好了,追兵直接来了定力院,还能躲到哪去呢?
那会为了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抱上赵匡胤的大腿,来不及思考,根本没有万全之策,有些轻率了!
赵铮急忙道:“换地方,另行躲避!”
赵嫣然摇摇头:“来不及了!”
“那就索性不走了,藏身寺中就是了!”历史记载应该没错,赵铮有自信的理由和底气。
“师父,定力院可有什么隐秘之地?”
“这……”净空法师看着呆傻的徒弟突然便的很聪明,大为错愕。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更是一头雾水。
戒嗔插话道:“请问赵娘子,到底发生何事?小僧不明所以,很难帮忙啊!”
“宰相范质与侍卫司副都指挥使韩通谋反,意欲谋害我等,威逼家兄!”赵嫣然当然不会说自家哥哥谋朝篡位了。
“啊!”戒嗔顿时大惊,在他的印象里,太尉是高官,宰相更是高官了。如今两虎相争,局势不明,该倒向哪边才是?
净空法师道:“寺中隐秘所在……”
“师父!”戒嗔小声打断,他的意思很明显,神仙打架,一群小和尚还是不要参与的好,故而有些犹豫。
赵铮连忙道:“师父莫要多想,太尉大人手握重兵,已经从陈桥驿返回了。明日叛乱平定,论功行赏,我寺可是大功一件!相反,若视而不见,诸位贵人有个什么闪失,该如何向太尉大人交代?”
这时候,必须稳住这些和尚,才能掩护赵府家眷安全,太尉的招牌无疑还是很好用的。
戒嗔一脸狐疑,仿佛在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听到太尉有兵权,倒也不再说什么,规矩了许多。
住持净空法师道:“寺中倒是有一处地宫,较为隐蔽,诸位贵人或可藏身暂避!”
“劳烦大师带路!”
众人来到后殿的一处院子里,高塔已经不在,只留下一座塔基。原来定力院曾有一座佛塔,后汉时期损毁,一直没有重修。但是塔基以及下面的地宫还在,成为寺中存放贵重供品与赏赐的密室。
“地宫之后有石门,关闭之后以条石封锁,不易打开,颇为安全,诸位贵人可到此处暂避!”
赵嫣然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我等妇孺,不熟悉地宫情形,请净空法师陪同如何?”
赵铮不由赞叹,果然是女中豪杰,心思缜密,这是要以净空法师为人质,要挟寺中僧人配合。
赵嫣然眼神犀利,身边还有两位带刀扈从,净空法师不敢拒绝。戒嗔看了看阵势,也没敢吭声。
赵嫣然扶着母亲就要往里面走,赵铮阻拦道:“稍等片刻,待地宫中秽气消散片刻。对了,烦请戒嗔师兄帮忙准备些许食物和清水,以备贵人食用。”说话的同时,悄悄看向赵嫣然,眼神示意!
“是了,请诸位师父先去天王殿等候吧,稍后外间的事情交给戒色小师父主持,为了尊师安全,还请诸位配合。”赵嫣然心领神会,支开了所有人,并让扈从看着,将所有僧侣带去了天王殿。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赵嫣然这才询问。
“是!”赵铮点头道:“待在这里确实不妥,怕是得换个地方!”
“为何?”
“赵娘子岂不闻狡兔三窟乎?”赵铮沉声道:“再者,寺僧全都可信吗?父子兄弟都能出卖,何况是师徒!”
这些和尚的可信度确实不好说,至少戒嗔就第一个让人不放心。
赵嫣然心中凛然,眼神中多有赞许,问道:“可寺中还有其它藏身之处吗?”
“还真有,随我来!”赵铮带着众人悄悄离开,两名扈从则很自觉地下到地宫之中,关闭石门,放下条石。
第五章 哭不逢时
急促的脚步声在定力院门口响起,临时首座大弟子戒色师兄率领众僧前来迎接。
待见到一众将士手持尖刀利刃闯入寺中,一个个凶神恶煞,僧人都莫名惊恐。
“诸位将士,夜闯敝寺意欲何为?”赵铮很快入戏,上前阻拦。
“让开!”
士兵们态度蛮横,丝毫不把一个小和尚放在眼里。
“大胆,定力院乃宣懿皇后礼佛圣地,尔等竟然擅闯!”赵铮大喊一声,扔下一顶大帽子。
“小师父说得是,不可无礼!”一名男子从后面走上来,年岁并不大,长相却不敢恭维,獐头鼠目的。言语似乎十分谦逊,阴冷的目光却格外渗人。
赵铮心中一凛,笑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深夜驾临敝寺有何贵干?”
“在下侍卫司韩微!”
“原来是韩衙内,失礼了!”赵铮猜想,应该此人应该是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韩通之子!
“你知道我?”驼背的话等若是承认了身份。
赵铮笑道:“不瞒衙内,因为宣懿皇后生前常来上香的缘故,敝寺出入的达官贵人不少,所以多有熟悉。”
韩微皮笑肉不笑道:“是吗?那今天有什么达官显贵前来吗?”
“有啊,赵太尉的家眷前来上香礼佛!”赵铮回答的很爽快,没有意思犹豫。
戒嗔斜眼瞟了一眼赵铮,眼神之中多有不解与怨怼。
韩微问道:“人呢?”
“已经走了!”
“去哪了?”
“小僧不知!”
“当真走了吗?”韩微的音调陡然间高了许多,语气也颇为严厉,目光冷冷从诸僧脸上扫过。
包括戒嗔在内的诸僧都显得局促不安,甚至双腿打颤,还有人忍不住回望寺中,些许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眼观六路的韩微。
赵铮心中暗自摇头,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也没指望能这么容易骗过韩驼背。
韩微狠狠看了一眼赵铮,问道:“本将军想要进去搜上一搜如何?”
“恕小僧多嘴问一句,衙内何故搜索赵太尉家眷?”赵铮佯作不解,反应恰到好处。
韩微冷哼道:“什么太尉,赵匡胤就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啊?”众僧皆大感错愕,戒嗔看了一眼赵铮,眼神中多了许多疑惑。
“现在可以搜了吗?”韩微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当然可以,只是请将军约束士兵,莫要扰了佛祖安宁!”赵铮表面上云淡风轻,但手心里早已开始冒汗。
侍卫司士兵鱼贯而入,在寺中僧人的陪同下开始搜索,赵铮与戒嗔等人站在天王殿前陪着韩驼背。
两刻钟之后,士兵回来禀报道:“将军,除了一座阁楼,其他地方均已搜过,无人!”
韩微皱眉道:“阁楼为何不搜?”
“这……”
赵铮抢先一步道:“想必是清心阁吧,那是宣懿皇后生前礼佛之处,先帝曾有旨意,原地封存,任何人不得入内,已经封锁数年。”
“是吗?看看总可以吧?”韩微显然心存疑虑。
赵铮还是那句话:“当然可以,只是请衙内约束士兵,莫要违背了先帝旨意!”
韩微倨傲的神色中带着几分焦急,也不说话,直接让寺僧带路前去清心阁。
漆黑的夜晚,高大的松柏掩映下,数十个火把燃起,宛如白昼,一座古朴清幽的阁楼出现视野中。正是因为幽静,才为周世宗柴荣之妻,宣懿符皇后选中,在此礼佛祝祷。
“就是这里?”韩微眉头一皱,就要往前走。
赵铮阻拦道:“衙内慎重,先帝有旨,此处乃禁地!”
“禁地,我就是要进去,明天太后与官家怪罪,我自会承担,与你无关!”
“那好,衙内请便!”赵铮也不好在再阻拦,宽大的僧袍下,拳头却已经紧握。
眼见韩微就要迈步,其副将也劝说道:“少将军,你看那台阶上积尘盈寸,显然多日不曾有人踏足了……违背先帝旨意终归不好。”
韩微回过头来,瞧见赵铮一脸轻松,不只是他,阖寺僧众皆是如此。
不过有几个僧人不时往另一个方向张望,眉间略有忧虑。连同赵铮,余光似乎也下意识瞟过去。
“哼哼!”韩微冷笑一声,挥手道:“走,去那边!”
戒嗔不由打个哆嗦,眼神也有些慌乱,更加坚定了韩微的决心。
赵铮则暗自松了口气,嘴角浮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后背却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
……
韩微看着残破的塔基,抓着一个僧人的衣襟喝问道:“此地有何不同?”
“没……没什么!”那和尚受到惊吓,结结巴巴地否认。
“当真吗?”
当利刃架在脖颈上时,僧人害怕了,支支吾吾片刻,终于道出了实话:“塔基之下有地宫!”
“哼哼!”韩微笑了笑,回头看着众僧,目光寒意森森。尖刀在前,在火光映照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刚才那个小和尚呢?”韩微目光快速在人群中搜索,惊讶地发现,赵铮不见了!
戒嗔也大为惊讶,转身四面瞧瞧,哪里还有赵铮的踪影。
“说,怎么回事?那个小和尚是谁?”
刀尖出现在面门前三寸时,戒嗔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扑到在地,大声道:“衙内饶命,赵太尉……不,赵匡胤的家人就躲在地宫之中,他们抓了我师父,威逼我们……适才的戒色原是本寺杂役僧人,但如今已经与赵家勾结。”
“很好!”
韩微哈哈一笑,转身道:“打开地宫!”
“是!”士兵立即找到入口,片刻之后回来禀报道:“少将军,地宫石门关闭,后面有重物顶着。”
戒嗔忙不迭道:“是条石,他们一定是落下条石封锁石门!”
“快去找器物,强攻,尽快破开石门!”隐约之间,远处已经有喊杀声传来,韩微有些着急了。
地宫的石门并不算太厚,条石的重量也有限,但仓促之间想要攻破也不容易。首先是没有趁手的工具,其次地宫门口的空间很狭小,只能站一两个人,不好用力。
煮熟的鸭子近在咫尺,却被一道石门阻挡,当真是恼火!若非已经确定赵匡胤的家人在里面,韩微怕是已经抓狂了。至于跑掉的小和尚赵铮,现在反而顾不上。
两刻钟后,士兵才找到几把铁锤。在地宫门口狭小的空间里无**开,只能使出五成的力道,不断敲击石门。
半个时辰之后,石门才终于开始松动,士兵们能清楚地感觉到,里面有人在用力顶着,更加验证了里面有人躲藏。
韩微下令加快速度,焦急地等了半个时辰,石门才彻底碎裂。
士兵们第一时间冲进去,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翻遍了地宫,也只找到了两名赵家扈从,且已经力战而亡。
被骗了!
韩微陡然间火冒三丈,转身抓住戒嗔,怒吼道:“竟然骗我?跟我耍心机?”
“没,没有……”戒嗔也是一脸惊愕,支支吾吾道:“明明就在里面的……”
“你自己看?人在哪?”
在韩微的刀落下来之前,戒嗔喊道:“一定是戒色,一定是他!当时他把我们全都支开了,说是亲自送赵氏家眷下去的。如今看来,他连我们也骗了,人肯定早就跑了!”
可恶的小和尚!
韩微怒不可遏,素以足智多谋著称的他,被一个小和尚设计蒙骗,简直是奇耻大辱。更糟糕的是,前后耽误了两个时辰,赵家人早就不知所踪了。偌大的汴梁城,想要找几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这下该如何是好?难道是天亡大周吗?
韩微几乎绝望的时候,一声幼儿啼哭从远处传来。只是一声,声音不大,极为短促,却格外清晰。
第六章 一僧当关
年幼的赵德芳哭了,在一个很不恰当的时候哭了。尽管其母王氏快速捂住了他的小嘴,但哭声还是传了出去。
听到哭声,赵铮险些从藏身的大松树上跌落下去。
赵铮知道,躲藏在寺中,迟早会被追兵发现。尤其是那个地宫,众所周知,毫无隐秘性可言,一旦被发现,就会是瓮中捉鳖。
危急关头,赵铮想到了狡兔三窟,支开了寺中僧人,让他们以为赵府家眷藏身地宫。但实际上,将他们送到了清心阁。
柴荣是下过禁令,但天亮之后就改朝换代了,他的旨意也就毫无效力了!何况,赵匡义的妻子符氏是宣懿符皇后的亲妹妹,本就是一家人,也就没什么顾及了。
赵铮很小心,没让他们走正门。而是让赵家扈从由侧面阴暗处跃入窗中,放下绳索,拉着赵家人上去的,丝毫不曾破坏正面门窗与台阶上厚厚的灰尘,从而第一次骗过了韩微。
众僧的表现实在太差,却也起到绝好误导。这种状况,就如同不断摸装钱的口袋,反而会引起小偷注意是一个道理。寺僧下意识往地宫方向张望,不正好说明那边有猫腻吗?
赵铮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韩微果断上当了。
地宫被打开了,但是人没找到,成功拖延了两个时辰。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意义非同小可。并且继续误导韩微,让他以为赵府家眷早已逃离。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赵德芳哭了!
所有的谋划都付之东流,赵氏家眷再一次陷入危机之中。
小家伙啊,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这不是坑人嘛!赵铮叫苦不迭,低头瞧见韩微已经带人朝清心阁而来,一颗心随即提到了嗓子眼。
再躲着已经没有意义,赵铮一跃而下,稳稳地站在了阁楼前的台阶上,荡起一片灰尘。
韩微骤然停步,慨然道:“小师父非同一般了,韩某低估阁下了!”
“哪里哪里!”
“之前只是觉得低估了你的心计,现在看来,也低估了你的胆识。”
赵铮笑道:“韩衙内认定我是畏惧事败,提前逃走了?”
“没错,是低估你了!”韩微冷笑道:“你很聪明,也很勇敢,但似乎运气不大好!”
赵铮只得强颜欢笑:“或许吧,世事难测,哪能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你是何人?不大像是个和尚!”韩微当真有些好奇了,想知道让他吃亏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铮笑道:“我啊,的确是和尚一枚,不过最近有还俗的打算。”
“是吗?所以早早地找到了门路,等着一步登天,享尽富贵荣华?”韩微好像明白了什么。
戒嗔抢道:“原本赵家人上过香之后要走的,就是他和赵家娘子嘀咕了几句,赵家人便留下来不走了!”
“哦?”
韩微嘴角多了一丝笑意,不知道是得意还是自嘲,冷冷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赵匡胤假仁假义,早有不臣之心,提前这么久就让你在定力院出家了,真是深谋远虑啊。只可惜棋差一招,指望你一个小和尚能护他妻儿老母周全?也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赵铮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只是笑道:“可惜啊,只差一点点。”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哪怕只差一点点,终究还是失败了!”
赵铮有些无奈,赵德芳的啼哭使得局势骤然恶化,虽然拖延了两个时辰,但赵匡胤的救兵还没来。
这会子怕是要连命都搭上了,古代十日游就要这样匆匆结束吗?
延期,必须延期!
刚刚动了这个念头,赵铮便下意识地冲了上去,身法极快,从副将手中抢过一把长剑,直接奔着韩微去了。
赵铮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再次惊叹于五郎的高超武功,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就使出来了。
擒贼先擒王,若是能拿下这个驼背衙内,或许能掌控局势。
韩微并未料到赵铮会突然出手,也是一惊,急忙往后退。
尽管两边的护卫出手已经很及时,却并未能拦住赵铮,剑锋还是朝着他的胸口而来。情急之下,韩微顺手拉过身前多嘴告状的戒嗔。
戒嗔大叫一声,或许还来不及惊恐,就已经一命呜呼了。闭眼的那一刻,也许会有些后悔,神仙打架,和尚确实不应该插手。
“还是个高手,看来赵匡胤选你是有些道理的!”韩微逃过一劫,粗重的喘息之后,冷笑道:“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可不止四只手,上!”
一众侍卫司士兵立即朝着清心阁涌上,赵铮一击不中,知道机会已经错过。故而以最快的速度后撤,守在了清心阁前的台阶上。
阁楼上的赵嫣然知道已经暴露了,急忙派了几个扈从出来助阵,并且守住几处窗口。
侍卫司将士长枪挥动,从两边向腰眼刺过来,赵铮纵身一闪,躲开一剑,剑锋顺着枪杆划去。身位交换,一人枪杆折断,一人手指齐根而断,连声哀嚎,鲜血喷涌而出。
只是一招,赵铮便先声夺人,震慑人心。
定力院僧众瞪大了眼睛,平日里呆傻的戒色竟然这么厉害,俨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还好平日不曾得罪他,否则肯定落得与戒嗔一样的下场。
韩微没料到赵铮此厉害,阁楼上的赵嫣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他们都在猜疑,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队侍卫司的士兵不断往前冲,赵铮一把长剑不断挥舞,竟然生生拦住了对方的攻势。
清心阁基础比较高,正面的台阶是必经之地,赵铮坚守此地,没有一个士兵冲过去。大有一僧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韩微大为恼怒,恨的咬牙切齿,他怎么也不曾料到,今晚的大事会坏在一个小和尚手中。
其实最好的办法,只需要放一把火就是了。可现在是要将赵匡胤的家眷抓到做人质,死了就没价值了,必须抓活的,强攻生擒是唯一的办法。
韩微心中怒火滔天,焦急不已,若这边迟迟拿不下,父亲那边怕是要顶不住了。
一旦叛军进城,一切就完了!
韩微只得下令,全力冲击,不惜一切代价。小和尚再厉害,也总有疏忽,力有不逮的时候吧!
赵铮的处境确实很不妙,很难想象,五郎的武功竟然厉害到了这个程度。危机之下,更施展的淋漓尽致!
面对数名禁军将士围攻,完全可以从容应对,闪避、回击、出剑,一气呵成。只是对方有上百号人,车轮战耗费了自己不少力气,疲于应付。
渐渐的,无论是闪避还是出剑的速度都下降了,身上已经有好几处伤口,好在都不太要紧。
只是如此下去,怕是支撑不了许久,赵铮心中暗叫不妙,他不想功亏一篑,更不想因此丢了小命。
刚挡开一刀,一支长枪就迎面而来,赵铮一个后仰躲开。两名侍卫司士兵抢上,长枪向腰部两侧狠狠刺过来。
赵铮急忙左手一撑台阶旁的栏柱,凌空跃起。躲避的同时,剑刃朝着其中一人的胸腹而去,想要逼退他,化解危急局面。
韩微站在远处,瞧得分明,哪里肯放过这等机会?眼神示意,立即有两名侍卫司士兵投出了长枪,目标正是赵铮暴露在外的身体,准确说是下身要害之处。
靠!
这要是被击中,可就真的被戒色了!
身前的士兵看到了取胜的机会,拼着胸部中剑也不后退一步。赵铮身在半空,退路全部被封死,眼见着长枪急速飞来,却避无可避!
第七章 你不认识他?
清心阁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支长枪上。
枪头的目标正是赵铮身下的要害之处,准头不错,力度也不小,速度也不慢。
赵铮心中大为着急,奈何身在半空,避无可避。
完了!
韩微得意地笑了,就在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时,仿佛一道劲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眨眨眼。再睁眼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长枪飞行的轨迹改变了,因为一支羽箭而改变。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几个人看清楚过程。直到长枪落地发出响声,众人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瞧,枪杆上钉着一支羽箭。
紧接着,一声惨叫彻底让他们从愕然中惊醒。
躲开了致命一击,赵铮的剑刃毫不犹豫地划开了一名士兵的胸膛。鲜血飞溅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惨叫声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韩微看着还在颤动的箭羽,强烈的惊恐与焦急漫上心头。回过头来,瞧见一个身着铠甲的中年人站在墙头,许多臂缠红巾的士兵正翻墙而过,看样子是殿前司的人马。
“楚昭辅!”韩微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很清楚,此刻这个人出现在此处,意味着什么。
赵铮并不认识,但见到韩微惊愕的表情,猜想肯定是援军到了。拖延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顷刻间风云突变。一眨眼的功夫,赵铮便瞧见一个个的火把往阁楼上扔去。
韩微放火了!
既然楚昭辅来了,再想生擒赵匡胤的家眷已经没有可能,或许已经根本没有意义了。
报复,能做的只有泄愤报复!家眷死于火海,即便是登上了皇位,赵匡胤也只能做个悲情皇帝。
当然了,或许只是有惊无险,却至少能拖延楚昭辅的脚步,为自己争取逃生时间。
“快救人,太尉的家眷在阁楼上!”眼见韩微逃走,赵铮无心追击,赵匡胤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他们更值钱了。
奔过来的楚昭辅与殿前司将士听到呼喊,也纷纷止步,放弃追击韩微,转身往阁楼上冲去。
冬季干燥,许久无人踏足的木制阁楼,迎接了许多火把之后,瞬间变窜起老高的火苗。
赵铮在第一时间冲上去,一剑砍开锈迹斑斑的门锁,冲进了火场,楚昭辅也忙不迭地跟进去。
浓烟已经弥漫开,四处窜起火苗,正在快速蔓延。
赵嫣然瞧见楚昭辅,知道大局已定,急忙让家人掩住口鼻,尽快下楼。
只是妇孺老幼行动本就迟缓,浓烟之中视线也受到影响,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风助火势,干燥的木材瞬间引燃,整座阁楼在短时间已经被大火包围。
楚昭辅和几名殿前司士兵冲上楼梯,扶着赵府家眷下楼,然后飞快将人或背,或抱送到阁楼之外的安全地带。
为了照顾半大的赵匡美和赵德昭,赵匡胤的夫人王氏走在最后面。待她下楼梯时,火势已经很大了,王氏难免有些着急。
匆忙之间,一个不小心,竟然踩住了裙摆,一个趔趄倒了下去。楚昭辅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了跌倒下来的王氏,却眼睁睁地看着怀中年幼的赵德芳飞了出去。
那个方向,是阁楼的底层,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弥漫,大火熊熊,热浪逼人。
“德芳!”
瞧见这一幕的赵家人惊声尖叫,惊恐到了极点。尤其是王氏,凤目圆睁,瞳孔急速放大,哭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楚昭辅死死地拉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落向火海,王氏的心碎了,几欲晕厥。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甚至已经闭上眼睛,不忍看这悲惨的一幕。
刹那之后,赵德芳的哭声依旧回荡在阁楼中,王氏睁开眼睛,瞧见一只大手在最紧要的关头,抓住了儿子的襁褓。大手之上,圆圆的光头映照着火光,赫然正是赵铮,正倒挂金钩在半空。
“愣什么?快来帮忙,快撑不住了!”
众人都惊呆了,被赵铮大喝一声才回过神来,楚昭辅第一时间冲上去,将赵铮拉起来来。随即一跃而下,落地之时,火舌已经瞬间吞没了楼梯。几个人忙抢出门去,阁楼随即全部被火焰吞没。
不满周岁的赵德芳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生死一线,被赵铮抱在怀中,止住了哭声不说,反而嘿嘿发笑,仿佛觉得很好玩!
王氏发疯一般扑上来,将爱子紧紧抱在怀中,喜极而泣。
惊魂未定的赵老夫人见爱孙无恙之后,悬着的心才放下,适才的一幕实在太惊险了。
“拱辰,匡胤他们还好吗?”孙子安全了,赵老夫人最挂念的就是儿子。
楚昭辅,字拱辰。
“回太后,众将士于陈桥驿拥立太尉大人登基,此刻大军已经进城了。”简短的奏报之后,楚昭辅带着一众殿前司将士跪伏参拜。
也就是在这一刻,熊熊大火中的清心阁轰然倒塌,一个王朝随之终结!
……
再次回到天王殿,沧海已然变桑田。
定力院僧众都回过神来,原来真是赵太尉起兵谋反,不过看样子似乎成功了。僧人们一点都不惊讶,过去的几十年里,先后五个朝代,皇帝走马灯一般的换,如今又有改朝换代也不奇怪。
僧人们更多是惊讶地看着赵铮,戒色师弟今日的表现实在神勇,让人惊叹。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木讷的呆瓜,他身上似乎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僧人们搞不明白,却知道戒色师弟这次发达了。
果然,即将成为皇后的王氏抱着赵德芳走过来,温言道:“多谢小师父救命之恩,今日若非小师父,德芳可就……”
“皇子尊贵,自有我佛庇佑,夫人客气了!”赵铮谦虚地送上奉承。
杜太后伸手将爱孙抱在怀中,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家德芳是有福气的。”
“那是自然!”赵铮心中腹诽,皇子自然是有福气的,只是……
“小师父,今日当真多谢了,不止是德芳,多亏你救了我们全家!”死里逃生,对于救命恩人,杜太后诚挚表示感谢。
赵铮笑道:“哪里哪里,是诸位贵人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小僧只是顺天而为罢了!”
顺应天命,这话大概是杜太后此刻最爱听的。
“小师父,你也是我老楚的救命恩人啊,多谢了!”楚昭辅不知来龙去脉,但见太后与未来的皇后如此态度,大概明白点情况,上前致谢。
他奉命进城来保护皇帝的家眷,先是去了太尉府,但终究慢了一步。听闻韩微已经先到,几乎惊出三魂七魄。
幸运的是,家眷竟然都不在府中,而是在定力院。但韩微始终抢在前面,楚昭辅匆匆赶来,心情却格外沉重,仿佛悲剧已经可以预见。
若赵氏家眷有任何闪失,他还有什么面目见官家赵匡胤?只能是以死谢罪了。
却不想,一个小和尚生生拖住韩微两个多时辰,硬是撑到他楚昭辅赶到。如此说来,倒真是救命之恩。
赵铮笑道:“哪里,倒是小僧该感谢将军救命之恩才对。”若非楚昭辅及时射箭相救,那一枪下去,命根子可就废了。
“小师父客气了,应该的……”
楚昭辅客气赔笑时,赵嫣然却突然凑上来,紧皱眉头问道:“楚将军,你不认识他?”
第八章 金蝉脱壳橐驼儿
赵铮坐在天王殿前,听到远处有喧哗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喊杀与兵戈相击之声。
声音来源是汴梁内城仁和门,赵匡胤大军也正是从那里进城的。定力院就在内城里,距离仁和门并不远。
赵家人已经在楚昭辅的护送下离开了,不消说肯定是去见赵匡胤了。
而自己……
楚昭辅留下了三十个殿前司将士,美其名曰是保护,但赵铮心里清楚,这是监视和软禁。
原因就是赵嫣然的那句疑问,直到临走时,那位犀利姐依旧紧紧盯着自己,疑惑的眼神里始终有几分警惕。
赵嫣然如此表现是有原因的,如果猜得没错,赵家人之前之所以相信自己,留宿定力院。很可能有误会的缘故,或许他们以为自己是奉赵匡胤之命而来的。
从赵嫣然的反应中可以推测,赵匡胤肯定有过兵变的预谋,家里人应该也知道。这也正是赵嫣然从容不惊的缘故,她也认定一点,哥哥在城外兵变,不可能不顾及他们的安全,理当派人来营救。
这个人应该是楚昭辅,但是他来晚了,而自己则阴差阳错地充当了这个角色。
然而楚昭辅竟然不认识赵铮,这让赵嫣然很不解,故而心生疑窦。
感谢自己救命之恩反倒是其次,她更为在意的是自己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不是赵匡胤的亲信,怎么会知道今晚兵变?并且拼死保护其家人呢?
明明就是未卜先知,但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没有另外合理的解释,他们必然会疑惑,继而警惕猜忌。试想一下,有一个人预先知道你要兵变,要谋朝篡位,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倘若赵铮不是在定力院搭救赵家人,而是先一步去找小皇帝和宰相范质,会是什么后果?
赵嫣然警惕与质疑的原因就在这里,她现在去见兄长赵匡胤了,兄妹俩交流之后无疑会更加确信。
自己的出现与行为就显得很突兀,很奇怪!
哪怕对他们一家有救命之恩,赵匡胤也少不得要猜疑。
一旦被皇帝惦记上,别说飞黄腾达了,小命能否保住都是问题。至于救命之恩,哼哼,挟恩君王是最愚蠢的行为,只会死得更快。
当时事情紧急,哪里想到这么多,如今却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该怎么解释?
赵铮很是无奈,明明就是未卜先知,却无法解释,真是伤脑筋。
……
楚昭辅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了赵匡胤的诏命,却不是让他入宫,也不是抓捕审问。
而是……现场超度亡魂!
呃……
赵铮无语了,诵经超度,这玩意哪会啊!曾经的戒色是个呆瓜,只是在寺中做了三年杂役和尚,根本不懂佛经。再世为人的赵铮就更不懂了,可皇帝却给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
没办法,圣旨不能违抗,赵铮只好硬着头皮前往,想着如何应付过去。
“楚将军,敢问是给何人超度?”赵铮对此颇为疑惑。
楚昭辅冷笑道:“就是火烧清心阁的那家伙,竟然妄图火烧陛下家眷,结果自己反倒被烧死了!”
“那个驼背?侍卫司韩通的……”
“没错,韩通的长子,是个驼背,人称橐驼儿,但是头脑聪慧,只不过心术不正,一肚子的坏水!”楚昭辅笑了笑,问道:“小师父身在佛门,对朝廷似乎也很了解啊!”
话里有话啊!
赵铮忙道:“哪里,不过是以前到寺中上香的达官贵人不少,所以听过几个名字而已。”
“是吗?”楚昭辅笑了笑,并未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赵铮来到内城的一处火场。此处本是后周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韩通的府邸,如今却已经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
至于他的主人,一个已经身首异处,一个据说已经成为焦尸……
……
……
赵匡胤在陈桥驿兵变,回师进城却并非一帆风顺。
从陈桥驿回来,最近的道路是走汴梁外城东北侧的陈桥门。可是大军到来,却碰了一鼻子灰,陈桥门的守军拒绝开门。如此紧要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强攻了,故而只得绕道西边的封丘门。
还好终于入了外城,想要进内城却又绕了一个大圈子。韩通及时下令,让西北侧的内城门加强守卫。无可奈何,赵匡胤只得绕道东南的仁和门,王审琦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韩通虽然及时赶来,但终究慢了一步,殿前司与侍卫司的兵马激战,殿前司获胜,赵匡胤带着大军进城了。
而韩通则被将军王彦升所斩杀,是到目前为止,兵变中唯一死亡的高官。
至于他的长子韩微,在定力院捉拿赵匡胤家人被赵铮所阻,见楚昭辅前来护驾,情知无望,匆匆逃走。
得知其父阵亡之后,韩微匆匆赶回家中,意欲抢救年幼的弟妹,却被王彦升堵在了府中。据说韩微不欲做阶下囚,纵火自/焚,尸体被找到时,已经烧的面目全非。
赵匡胤听闻此事之后,大加斥责王彦升,命人请僧侣为亡故的韩家人超度。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事摊到了定力院戒色小师父身上。
赵铮与楚昭辅赶到时,大火已经被扑灭,未燃尽的木材依旧冒着黑烟。寒风吹过,荡起满地烟尘,有些呛人。赵铮捂着鼻子走过来,恰好看到士兵抬出几具焦黑的尸体。
韩微死了,韩通另外两个年长的儿子也死了,反倒是几个年幼的子女活了下来。
杀长不杀幼,赵铮丝毫没有觉得奇怪,作为兵变中唯一被杀的高官,韩通一定有必死的缘由,他的子女没有被完全斩除除根已经算万幸了。
楚昭辅道:“戒色师父诵经超度吧,先送他们一程,稍后官家会厚葬韩家人,隆重办法事的。”
唉!对于这种程序性的帝王手段,赵铮没什么好说的,唯有一声叹息。
赵铮刚想要装模作样诵经时,目光落到那具佝偻的尸体上,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不对。
“这是韩微的尸体?”
楚昭辅疑惑地看了一眼赵铮,淡淡道:“明显的驼背,自然是他了!”
“不对,体型似乎不对!”身为一个律师,赵铮的记性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虽然只是今晚见了一面,但韩微的驼背形象却已经深入脑中。虽然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辨认,但身材体型似乎差别明显。
楚昭辅眉头一皱,疑问道:“你是说……”
“稍等!”赵铮命士兵掰开佝偻焦尸的口鼻,瞧见里面干干净净,转身问道:“确定韩微是被烧死的?”
“是,王彦升将军麾下的士兵亲眼见到他点火……”
不等楚昭辅说完,赵铮便摇头道:“这具尸体口鼻中并无大大量烟尘黑灰,说明他在火场中并未呼吸,应该是在进入火场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赵铮前世看过一些法医学的书籍,对这些基本知识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是说……”楚昭辅疑惑地看看另外的几具尸体,坚定道:“这个,确是自/焚火烧……”
赵铮心中冷笑,想必韩通另外两个儿子是被砍死之后塞进火场的,但是韩微……
“楚将军,一个人想要自杀有很多种方式,上吊、自刎、服毒都可以,方便快捷少痛苦,可他为什么要选择自/焚呢?这是相对比较痛苦的一种死法!”赵铮心中疑窦重生。
楚昭辅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难道是……”
赵铮道:“大火之后,只要发现驼背的尸体,人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是韩微。韩微是驼背,可驼背只有韩微吗?”
“金蝉脱壳?!”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最大的可能。
“这么说,橐驼儿已经逃走了?”这个结果,让楚昭辅措手不及,颇为棘手。
“一个聪明狠毒之人,哪里能轻易自裁呢?父死兄亡,你觉得他最想干什么?”
“报仇!”
听到这句话,赵铮自己都吓了一跳,韩微报仇的名单上,会不会有自己呢?
楚昭辅急忙道:“不行,必须奏报官家,尽快搜捕!”
恰在此时,有殿前司将校前来传诏,召戒色法师入宫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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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开国之日面君王
踏着大宋王朝第一轮朝阳的光辉,赵铮进入皇宫。
其时,登基大典已经结束,江山已然易主改姓。
殿前司大军进城,柴氏江山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当所有的大臣都被宣召到皇宫大殿上时,翰林学士承旨陶谷拿出一份禅位诏书,符太后和小皇帝当众宣读,走个过场后,大周王朝彻底终结了。
禁军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登上皇位,因他之前担任归德军节度使,驻跸之地在宋州,便以“宋”作为新国号,并且改元建隆。
大宋王朝由此开始,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
能在开国第一天面见赵匡胤,也算是殊荣吧!赵铮对传说中的宋太祖也是相当好奇的。
踏入皇宫,一路上基本没见到什么人,直接被带到了一处宫室。楚昭辅让他等着,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赵铮虽然有些不耐烦,却也努力保持平静。人家是皇帝嘛,日理万机,时间紧张也在情理之中。
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没有内侍奸细的嗓音喊什么“皇上驾到”,只见到几个将士陪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出来。
男子的身材算不上特别高大,但十分雄壮威猛,龙行虎步而来。一身帝王袍服表明了他的身份——大宋开国之君赵匡胤。
“小僧参见陛下!”跪拜之礼在宋朝并非主流,何况赵铮如今还是方外之人,故而只是躬身一礼。
“戒色法师?赵五郎,霸州人,三年前出家定力院?”
赵铮顿感愕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赵匡胤对自己讲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堂堂宋太祖亲自查户口吗?
只是这些基本信息,只要问过定力院的僧人,可以轻松获得。赵匡胤是想要表达什么?下马威?疑问?还是其他什么……
“是!”赵铮点头回答,只说了一个字,后背却已经冒汗了。
不得不承认帝王威仪这东西,而今的赵匡胤不过才三十四岁,比前世的自己大不了多一点。但只是简单问了一句话,就让自己心潮起伏,顿时不淡定了。
是他太厉害了?还是自己太差劲?思来想去,赵铮更愿意承认是身份差别,皇帝威仪带来的压力。
赵匡胤笑道:“朕得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朕的家人!”
“陛下言重了,陛下乃天下至尊,家人自然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小僧所作所为实在不值一提!”赵铮可不敢再赵匡胤面前居功,刻意强调功劳什么的。反正事实已经存在了,该有功劳恩德不会跑,谦虚点总是没错。
赵匡胤笑道:“朕的家人固然福泽深厚,可小师父确有大作为。若非你的倒挂金钩,朕的爱子可就要危险了。”
说到这里,赵匡胤脸上明显有后怕的神色,看来他定然十分疼爱赵德芳。这句道谢,真实情感也更多一些。
赵铮笑道:“哪里,是小皇子福泽深厚!”
“你去了韩家火场,有所发现?”
赵铮正绞尽脑汁想说辞,准备应付赵匡胤提及更为深入,也更为敏感的问题。可是不曾想,他突然话锋一转,谈起了韩家着火的事情。
君王心,不可测,就是如此吗?赵匡胤才第一天登基,就已经深谙此道了?
“是的!”赵铮道:“小僧发现火场那具驼背尸体并非韩微,橐驼儿可能金蝉脱壳溜走了!”
赵匡胤赞许道:“年纪不大却观察入微,不错!”
“哪里,小僧是因为今日刚见过他,颇为熟悉,这才发现了异常。”
“还真让你给说对了!”赵匡胤叹道:“那是府中的一个仆从,也是驼背,橐驼儿金蝉脱壳,已经逃走了。”
“楚将军不是已经在搜捕了吗?”
“扩建汴梁城是他父子一手打理的,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座城池,他要躲藏或是逃走很容易。”赵匡胤对此颇为懊恼,最大对手的儿子逃走,肯定不是好事,何况还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更让不放心了。
这样啊!赵铮顿时满头黑线,橐驼儿逃走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赵匡胤似乎觉得说太多了,笑道:“不过,你识破了他的计谋,这已经很好了,还是要谢谢你!”
“陛下言重了,小僧不敢当!”
“小师父客气了,是得好好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们的家人!”
赵铮回过头来,瞧见一男一女联袂而来。女的是赵嫣然,男的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同样的方面大耳,长相与赵匡胤颇为相似,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赵匡义,肯定是他了。
兄妹俩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文官装束,一副淡然的表情,正打量着自己。
“参见陛下!”
“二哥,嫣然,你们来了!”第一天登基为帝,赵匡胤在亲弟妹面前并没有皇帝的架子。
赵匡胤道:“听闻相救母亲嫂侄的小师父到了,臣弟的特意赶来当面道谢!”
“都虞侯客气了!”见到赵匡义,赵铮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更苦恼于该如何称呼?思来想去,还是以官职相称比较合适。
“哎,应该的!”赵匡义一脸诚挚的笑意,但赵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仔细却有说不上来。
“皇兄,臣弟斗胆为小师父讨个赏,相救皇室家眷,乃是大功大恩,理当酬谢。”赵匡义很客气,言行举止中透着一股子温文尔雅,颇有几分如沐春风的感觉。若非知道他将来的那些作为,赵铮也险些被他的春风吹晕了。
赵匡胤道:“那是自然,只是该如何酬谢呢?”
“皇兄,不若下诏以定力院为大宋圣寺,册封戒色小师父为首座,将来继承净空法师衣钵,为住持可好?”赵嫣然突然上前,出了个主意。说完之后特别回头看了一眼赵铮,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
“长公主的好意,小僧心领了,只是……实在不必如此!”
“怎么首座还不满意吗?”赵嫣然笑道:“要不过你精研几年佛法,待年岁长些,请皇兄封你为大宋国师如何?”
“长公主莫要玩笑了!”赵铮满头黑线,犀利姐还有戏弄人的嗜好吗?
“那你想要什么?”赵匡义道:“若是可行,我会请求皇兄满足你!”
赵铮迟疑片刻,讪讪道:“回陛下,小僧其实……想要还俗!”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哈哈大笑,包括赵匡义背后那个沉稳的中年男人,亦张嘴轻笑。
赵嫣然笑道:“早看出来了,不畏佛祖,不守清规戒律,哪里有个和尚的样子?”
“长公主言重了,小僧心中是非常敬畏佛祖的,只是清规戒律……”赵铮只能呵呵一笑了。
“小师父既有意还俗,还是先与尊师商量吧!”赵匡义转身道:“皇兄,既然如此,不若等小师父还俗之后,另行封赏酬谢如何?”
赵匡胤点头道:“也好,今日朕还有事,匡义啊,你送小师父回去吧!”
“是,臣弟等告退!”赵匡义随即领着赵铮告退离开,那位中年文官依旧跟随后面,始终一言不发。
倒是赵嫣然,笑道:“既然要还俗,就不能再叫小师父了,你俗家叫什么?赵五郎吗?”
“回长公主,小僧俗家姓赵名铮,小字五郎!”
“哪个zheng字?”
“铁骨铮铮的铮!”
赵匡义一直面带笑容,笑而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身后的那个中年文官却眼神一动,尤其是瞧见一臣二将从对面走过来,更是目不转睛,紧紧地盯着赵铮。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是一个眼神!
第十章 隐患
赵铮就这么出了皇宫,回到了定力院,在还俗之前,他还是个和尚。
一次非正式的面圣就这么结束了,赵铮觉得今日倒不像是觐见皇帝,更像是到皇宫却拜访做客。赵匡胤气场强大,有君王威仪不假,但态度却颇为随和,还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感觉,今日多少也算是混个脸熟。
可是……
平易近人的背后,反而让赵铮压力倍增,莫名地有些惶恐。关于那个敏感问题,赵匡胤却始终没有问一句。就连赵匡义和赵嫣然也没有提及,完全出乎意料,很反常。
自己是如何未卜先知陈桥兵变的,他们不想知道吗?还是已经有答案了?
他们不可能有正确答案的,莫非是心生误会?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闹不明白,必然会梗在双方之间,是个不小的隐患!
可赵匡胤不问,自己也没办法解释。即便是他问了,也根本给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来。
好尴尬的问题……
赵铮很无奈,纠结了很久,依旧没有头绪。
经此一事,赵铮算是明白了,皇家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攀的。以后做事必须要深思熟虑了,这一遭是不计后果的冲动,太危险。
皇帝心里固然有猜疑,但救了他的家人是事实,赵匡胤总不至于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吧?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怎样就怎样把!
已经整整一天了,前后谋划设计,斗智斗力,拼死力战,赵铮早已疲惫不堪。回到定力院后倒头就睡,有天大的事情,等醒来之后再说!
好在这次可以摆脱臭烘烘的大通铺了,回到寺中,僧人早就准备好一间干净敞亮的禅房。
众僧皆毕恭毕敬,包括主持净空法师也客客气气的,赵铮可是皇家的救命恩人,刚刚还获得入宫觐见的殊荣,地位大不相同了。
尽管在佛寺之中,人心却是一样的世俗。
众僧人羡慕不已,颇多敬畏。看看,戒色师弟睡觉,都有禁军在门口守卫保护,这待遇……
赵铮只是淡淡一笑,殿前司的士兵一日不走,自己身上的嫌疑就一日无法洗清。
实际上,整个定力院都被封锁了,赵铮则是特殊照顾。昨晚的事情,赵匡胤已经下了封口令,不让散播出去。是出自于何种考虑就不得而知了,也好,监视软禁随你们,想起金蝉脱壳的韩微,赵铮反倒觉得是好事,至少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
……
皇宫,垂拱殿!
已经改封为郑王的柴宗训和周太后符氏已经搬去了西宫,赵匡胤成为这里的主人。
待所有的臣子离开之后,赵匡胤往后靠在了御座上,闭目养神。
这是兴奋的一天,君临天下,称孤道寡,自然激动人心。却也惊心动魄,殚精竭虑的一天,着实辛苦。此刻大事已定,稍微放松,多少有些倦意。
脚步声响起,赵匡胤立即警觉,这是多年来行军作战养成的习惯。
“则平,你来了!”
门口站着的,正是赵匡义背后的那个中年文官,赵普,字则平。原归德军节度掌书记,现如今的大宋右谏议大夫。
“官家!”
“怎么样?发现异常没有?”赵匡胤立即询问,显然对事情十分关心。
赵普摇头道:“颇为奇怪,送他出去时,王相公和石、王两位将军恰好经过,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尤其是那个小和尚,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那几位虽然瞧了几眼,但是惊疑与好奇,他们之间似乎根本不认识。”
“哦?果真吗?”结果似乎有些出乎意料,赵匡胤有些不大相信。
“是,臣观察的很仔细,未有丝毫松懈。”
赵匡胤道:“会不会是刻意伪装?”
“臣觉得不像,那几位都是老狐狸或许可以,但那小和尚还不到二十岁,应该做不到滴水不漏。”
“不要低估了任何人!”赵匡胤道:“听嫣然的描述,他可是深谙狡兔三窟,擒贼擒王,智谋和胆识都非同小可,也许……”
“但他是三年前到定力院出家的!”赵普欠身道:“官家,恕臣说句不敬之语,三年前周世宗身体康健,谁会料到官家能有今日?”
“是啊!”赵匡胤突然笑了:“那会是谁?莫非真如他所言?是佛祖托梦?”
赵普迟疑道:“官家,或许是真的,听寺中僧人说,他本是个呆瓜,今日突然变得聪慧了……”
“罢了,天命所归的话是好听,却也不能自欺欺人。”
赵匡胤摆摆手,理智道:“今日你也见了,他是呆瓜吗?倘若他过去是装疯卖傻,那才是真的可怕……一个聪明的高手,屈辱地伪装三年,是怎样的目的才能让他付出这样的代价?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赵普道:“陛下,按照长公主所言,小和尚的消息来源是奇怪,但他的行为似乎没有恶意。今日若非有他,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正因如此,朕才不好为难他。可有些事情若是不弄清楚,终究是不放心,救命之恩不假,可初衷是何居心呢?其中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
“陛下所言极是!”赵普道:“楚昭辅将军派人看着呢,也不知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赵匡胤道:“查他,派人去霸州调查,看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他的家属亲眷,五代以内都要弄清楚,关乎他的一切事情都详细了解。”
“是,臣会派人办理,只是时间怕是久一些!”
“不打紧,你尽快就是了!”
赵匡胤问道:“对了,都还安分吗?”
赵普心领神会道:“汴梁城里倒是风平浪静,但是魏州、扬州、潞州那边就不好说了,怕是有些麻烦!”
“李筠和李重进看似厉害,朕却不很担心他们,重要的是天雄军……符家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王府这边,皇弟都虞侯已经带着夫人去过了,倒还安稳,可符王爷在北边,在天雄军中……”
赵匡胤皱眉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两边都是姻亲,匡义虽然是他女婿,可他还有两个女儿是前周的皇后!”
“是啊,符王爷的态度实在要紧,虽然慕容延钊已到真定,韩令坤也在成德,都做了防备,但不动干戈解决最好。一旦动兵,对目前的局势没有什么好处。”赵普亦是颇为忧心。
“嗯!”赵匡胤长叹一声,毫无疑问,魏王符彦卿是目前最大的隐患。
赵普突然道:“对了,官家,有个情况怕是得留意着。”
“怎么了?”
赵普道:“魏王府的七郡主去了潞州吊唁过逝的外祖母……潞州可是李筠的地盘!”
“符璃?”
“是的,符王爷最疼爱的小郡主!”
赵匡胤皱眉道:“你密切关注此事,若有不妥,及时奏报。”
“是!”赵普道:“此事必须重视,却也不是最紧要的。官家当务之急,建宗庙安社稷,论功行赏,稳定人心。”
“没错!”赵匡胤点点头,看着赵普语重心长道:“则平啊,你有宰相之才,但是现在……朕必须要用那些老家伙,只能先委屈你了。”
“陛下言重了,臣何德何能?能忝居谏议大夫之位,为官家尽忠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也许心里是这样想的,赵普的表现却很谦虚。
“朕心里有数!”
赵普道:“其实目前如此安排,尤其是范质留下,对陛下而言反而是好事。”
“何以见得?”
赵普笑道:“陛下进宫之时,范质拉着王溥之手,指甲抓紧了肉里,直接出血了。”
“是吗?有些意思!”赵匡胤笑了笑,目光渐渐凝重,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s:符彦卿,魏王,天雄军节度使。两个女儿嫁给后周世宗柴荣为皇后,乃后周小皇帝柴宗训的外公。符彦卿地位崇高,影响巨大,符家子侄众多,手握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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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和尚下山买新衣
又是一个晨钟薄雾的清晨,赵铮从睡梦中醒来,怔怔地看着屋顶,嘴角仍旧一丝淡淡的苦笑。
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生活,即便是养尊处优,却也无聊的紧。
干净宽敞的禅房,窗明几净,陈设也格外雅致,檀香熏过,没有任何异味。
床榻上铺的是从夏州贩运而来的毛毯,睡在上面很舒服,很暖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一位温香软玉的美人作陪。
这些本来是给来寺中礼佛斋戒的达官贵人休息用的,现在则属于戒色大师兄。
没错,大师兄!
世易时移,今时不同往日,亲眼目睹戒嗔自寻死路之后,众僧不敢有丝毫怠慢,对赵铮毕恭毕敬。
戒色小和尚直接升格为定力院首座弟子,俗称大师兄。
赵铮根本不在乎这个!
从皇宫回来的第二天,就向住持净空法师表达了还俗的意愿。
净空法师本意是不想让赵铮离开了,戒色小和尚救了皇家贵人。稍微厚着点脸皮,也能说是定力院护驾有功。
汴梁城里知名的寺院不少,彼此之间竞争也不小,以前因为后周宣懿皇后亲睐,定力院境况不错,甚至隐约能与相国寺相提并论。
但现在改朝换代了,几乎所有人都忙着和前朝撇清关系,定力院的香客,尤其是显贵勋爵骤然减少。地位下降不说,香油钱也大幅度减少。
不过净空法师并不着急,阴差阳错,定力院与大宋皇室也算是颇有渊源,纽带正是赵铮。
只要他还是戒色小和尚,就是重振定力院的核心力量,最大希望。
他身上还有巨大的潜力和价值可以开发,要是现在要是突然还俗,对定力院而言绝对是不小的损失,净空法师心里自然不想放他走。
可嘴上又不好明说,更不敢强留。今时不同往日,戒色可是皇家救命恩人,地位非同小可。更何况,一身高超的武功是他们亲眼所见,顷刻间就能取人性命,哪敢轻易得罪。
无可奈何,净空法师只好找个借口,推说还俗也要选日子,得选个黄道吉日。
赵铮满头黑线,黄道吉日不是道家的说法吗?佛家也讲究这个吗?
不等他疑问,净空法师便道:“正月里没有合适日子,最快也得到二月间,到时候再择个好日子。”
还有一个月……
赵铮当时就郁闷了,本想再协商一番的,可见到净空法师一脸期待的表情,又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过去的三年里,若非净空法师收留,五郎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了,多少得给点面子。
更重要的考虑是赵匡胤的态度,殿前司将士换了便衣,仍旧待在定力院。这等情况下,即便是还俗了又能去哪?又能做什么?
还不如待在定力院,继续做个小和尚,虽还一日三餐还是没油水的素斋饭,但花样已经丰富了很多。再也不用扛着扫帚打杂,每日里养尊处优即可,倒也舒坦。唯有每日清晨,小弟弟昂首望天时,略有不忿。
只是无聊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有些受不了。
貌似很快,却有单调漫长的一个月,就这么熬过去了。
按影视小说中的规律,这一个月该是穿越者们发迹的黄金期才对。可是自己呢?如此苦逼,算不算最倒霉的穿越者?
丢人啊!
相救皇帝家人,原以为是天赐良机,是最牛逼的发迹途径,可以一步登天。现在看来,怕是错的离谱,留下了隐患,惹下了麻烦。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抄几首诗,搞搞什么小发明来的直接……
就这么一味地浪费时间也不行,赵铮思来想去,还俗的事情还是得提上日程。
央求了几次之后,净空法师终于点头同意。
拖延了一个多月,效果还不错,燕国长公主(赵嫣然)前后来了几次,新晋的大宋权贵跟风而来,定力院的香火依旧旺盛。
既然戒色小和尚要还俗,那也不好强留了,爽快结个善缘挺好的。否则万一惹怒了他,得罪了燕国长公主,可就得不偿失了。
净空法师最为清楚,燕国长公主每次来进香,都要问问戒色的情况。老住持心中揣度,要不是赵铮俗家也姓赵,定力院怕是很有可能出一位驸马爷!
二月十六!
净空法师选了个黄道吉日,为戒色小和尚举办还俗仪式。并且承诺给一笔不菲的香油钱,算是一笔安家费吧!
还不错,赵铮对于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
多少算是有点原始资本吧,赵匡胤那边没动静,混古代官场可能没机会了。那咱做点小生意,做个富商豪绅总可以吧!
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赵铮在寺中憋闷了很久,实在有些压抑,想要出寺走走。
理由嘛,明天就要还俗了,总不能再穿僧袍,总得买几身俗家的衣裳。
殿前司的便衣将士并未阻拦,赵匡胤并未限制赵铮的自由,出门完全可以。
不过赵铮心里有数,肯定会有尾巴跟着的,反正又不做什么亏心事,无所谓了!
吃过早食,日上三竿的时候,雾气已经散开。
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赵铮伸了个懒腰,揣着几吊钱走出了定力院。
一边走,嘴边还哼着:小和尚下山买新衣,老和尚很爽快……
*
春风吹拂下,汴河两岸的柳枝已有新绿,伸出院墙的红杏已经含苞待放。
在赵匡胤的严格约束下,陈桥兵变并未血流成河,前后就死了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汴梁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影响,街市依旧繁华,叫卖声此起彼伏,走在路上虽不至于摩肩接踵,却也是熙熙攘攘。
第一次见识大宋的繁华,赵铮和头一遭进城的土包子没什么区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若非一身僧衣,怕是会多有鄙视。对待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善良的汴梁百姓很友善。
只是如此一来,倒也少了许多乐趣。经过包子铺,看到新鲜出笼的笋肉包子,赵铮垂涎三尺。虽然和后世的包子还有很大差距,但里面新鲜的竹笋拌上肉馅,味道应该不错。
可惜递上几文钱后,换来的永远只能是素菜包子。赵铮只能叹息一声,吐槽几句可恶的清规戒律。
路过迎春院门口时,浓妆艳抹的姐儿瞧见清秀俊俏的小和尚,总不免要说上几句荤话,调/戏几句。赵铮只能满头黑线,避而远之,等过了明天,再这般搔首弄姿,爷定要将你整治的服服帖帖。
呸!真是太没志气了,花街柳巷里的庸脂俗粉怎么能瞧得上?哪能这么自甘堕落,最起码也得是行首(花魁)级的红颜祸水才行……
直到进入一家成衣铺子,赵铮才放下心中的怨念,挑选了几套衣裳。这个时代的衣服少不了宽袍大袖,材质主要以麻布为主。没办法,在崇尚节俭的开国初年,能穿得起丝绸的人不多,赵铮暂时也没达到那个级别。
等有钱了还是找人量身订做比较好,赵铮只好勉强选了几套便离开。俗家的衣装是有了,但头发却让人苦恼。
这年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人也是要留长发的。或许宽袍大袖加上长发美髯,才算是儒雅吧!否则即便是高冠博带,一顶圆溜溜的光头也会显得极不协调。
可是想要长发及腰,没个一两年根本不行,赵铮不由皱眉,也不知大宋有没有卖假发的?
算了,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加上文雅潇洒的气质,应该可以弥补发式上的不足,不影响迷倒万千少女的整体形象!
赵铮笑了笑,见太阳已经偏西,便想着也该回去了。和尚逛街,看起来多少有些怪怪的,待明日之后,再来畅游汴梁繁华,若是能携带一二美人同行,就更为完美了!
不想刚一出门,平静的大街上陡生变化。几匹快马护送着一辆马车飞驰而来,路人纷纷躲避,却有一个小孩慌乱中与父母走散,吓傻在路中间。
很俗套的剧情真实上演了,按照剧本,必有一个身手敏健的义士出手救人。这一次,赵铮充当了这个角色。
赵铮抱着孩子站定之后,马车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什么人?竟然如此嚣张?”
“仿佛是昭义军节度使的公子!”
“是吗……”
毫无疑问,路边社是这个年代最方便的信息来源。
昭义军节度使何许人也?赵铮不知道,想来肯定是个纨绔子弟。
赵铮也不多理会,将孩子交给其父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感谢与喝彩之后,转身离去。
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着明天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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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好日子
建隆元年二月十六,黄道吉日。
是赵铮的好日子,也是赵匡胤的好日子,因为今天是长春节,大宋开国之君的寿诞之日。
一大早,赵匡胤就在接受了群臣朝贺,随后赐宴,并赐群臣衣一袭,以示恩宠。
当上了皇帝过生日,滋味自然不同,按理说赵匡胤本该高兴才是。可是宴会之后,坐在垂拱殿里,寿星皇帝却愁眉不展。
长春节,除了在汴梁的群臣,大宋的藩属与邻国也少不得来朝贺,南唐和吴越都是有使者前来的。还有各地的节度使自然也必不可少,没能亲自来的,至少也得派个代表前来为皇帝陛下贺寿。
河东潞州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没来,但他的儿子李守节来了。
赐宴之后,很荣幸地获得了皇帝陛下的单独召见,但过程却不大愉快。
李守节刚一进殿,赵匡胤便冷冷一句:“太子,汝何故来?”
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把李守节吓得魂飞魄散,跪在赵匡胤面前,冷汗直流。
赵匡胤称呼一个节度使的儿子为太子,那自然是有原因的。
潞州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乃后周遗臣,自从周太祖郭威在位时,便驻守河东,乃是一元悍将,对后周颇为忠诚。
赵匡胤陈桥兵变,当了皇帝,全盘接受了后周官僚体系。对高官重臣加以抚慰,各地节度使更是着重笼络,登基之后就为李筠加了中书令的头衔。
李筠开始坚持拒不受命,在幕僚的劝说下才接受了旨意,表示臣服
。可是随后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在款待宋庭宣谕使的宴会上,李筠突然莫名其妙地将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悬挂于厅上,跪拜之后嚎啕大哭。
当着新朝使者的面,悼念旧主,情节何其严重?李筠的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惊慌失措。
宋庭宣谕令使最为尴尬,正要拂袖而去的时候,李筠的幕僚出面圆场:“李公醉酒,行为失态,多多包涵云云。”
一时的尴尬倒是过去的,但消息传回汴梁,赵匡胤心里不痛快了。
李筠真的喝醉了吗?一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对前朝皇帝念念不忘,如何能让人放心!
这也就是赵匡胤对李守节口出惊天之语的原因!
李守节已经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可赵匡胤的心情却尚未平复,眉头紧锁,默默地等待着。
许久之后,垂拱殿门口闪过两道人影,却是刚刚改名的皇弟赵光义与赵普联袂而来。
“皇兄(官家)!”
“情况如何?李守节人呢?”赵匡义也没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询问。
赵普道:“走了,出了皇宫之后,火速出城回潞州去了。”
“嗯!”赵匡胤道:“给了他中书令,给了他儿子皇城使,朕待他也算不薄了,就看李筠是否知好歹了?”
“皇兄,臣弟以为还是早做准备吧!”赵光义沉声道:“刚刚接到消息,北汉皇帝刘均已经在与李筠接触了,彼此或已有勾结。”
“哦?”赵匡胤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转而道:“则平,你怎么看?”
赵普道:“臣以为关键还是在李筠,若是他能安分守己,刘均无论如何拉拢都无济于事。”
“那你以为,李筠能不能安分?”
“怕是不能!”赵普道:“潞州传来的消息只是一方面,其实从一些细节也可以看出端倪。”
“哦?说说看看!”
赵普并未回答,先问道:“官家,你以为李守节如何?可是轻狂之人?”
“还别说,他这个儿子倒是处处谨慎,与李筠大相径庭。”
“那就对了!”赵普道:“昨日李守节进城,马车与开路的骑士在汴梁城里狂奔,险些伤人。试想李筠若有畏惧之心,自然小心谨慎,可他派来的人却如此嚣张。至少说明他不曾约束叮嘱过,并未将朝贺官家看得很重。见微知著,如此境况下,他心里又有多少敬畏臣服之心?
其子李守节虽然谨慎,却连贴身的扈从都无法约束,可见他在潞州并无多少威信,想要说服李筠很难。所以李守节怕是要辜负了官家的良苦用心,李筠也未必领情。”
赵光义愤愤道:“我就不明白了,皇兄待他不薄了,何以李筠还是这般不识相?念旧恩这种话冠冕堂皇,当初他对柴荣也不怎么恭敬。”
“或有念旧之心,却也有野心作祟。”
赵匡胤摇头道:“朕看他心里是不服气,他成为昭义节度使的时候,朕还是张驸马(张永德)麾下的禁军班行首(低职位)。现在朕君临天下,他不服气,也不愿臣服。”
“皇兄,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若一意孤行,便怪不得我们,却也得早做准备。”
“放心好了,朕早有防备!”
赵普提醒道:“官家,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件事,现在看来很要紧,该着手了。”
“何事?”赵匡胤日理万机,近来事情千头万绪,一时竟想不起来。
“符璃郡主的事!”
听到小姨子的名字,赵光义恍然道:“是了,符璃在潞州,已经去了很久了。”
赵普道:“郡主是去吊唁外祖母,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可近日传来消息,郡主的舅父突然要为老夫人做九九八十一天法事,郡主是代表王妃去尽孝的,自然不能走了,现如今一直在潞州普济寺!”
“有何不妥吗?”赵光义似乎有些不大明白。
赵普道:“臣得到消息,郡主的舅父是受了闾丘仲卿的怂恿才做长期法事的,而闾丘仲卿正是李筠的心腹!”
此言一出,赵匡胤兄弟的脸色都是一沉,显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郡主身后就是符王爷,闾丘仲卿此举显然是要扣住郡主,居心叵测,或要挟,抑或诱导符王爷!”
赵光义摇头道:“岳父已经明确表态,效忠皇兄。”
“符王爷是表态了,可他人还在魏州,会不会有反复呢?尤其是李筠也牵连其中,他若是以郡主要挟符王爷呢?众所周知,魏王府七郡主是最得宠的。”
赵普道:“即便王爷深明大义,可有了符璃郡主这个联系在,万一符王爷受到了李筠的怂恿劝说,生出什么变数来,后果不堪设想!”
赵光义的脸色很不好,符彦卿是他岳父,却也是柴荣的岳父,前朝小皇帝柴宗训的外公,立场和态度确实复杂。万一弄出个什么事情来,对自己没有好处。
赵匡胤对此也颇为忧虑,问道:“则平以为如何是好?”
“最好是将郡主接回来,但以目前的情况看,很难!不若派人到她身边去,保护郡主。至少……至少也可以……留意相关举动!”赵普有些不好意思,保护不假,却也有监视的意思。
“可派谁去呢?”赵光义道:“我们派人去,李筠肯定会察觉,必定阻拦,很难见到符璃,更加不能用强……”
赵普轻轻一笑,低声道:“陛下,臣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何人?”
“符璃郡主现应该在普济寺中守孝,差不多还要待两个月,派其他人前往颇为突兀,想要长期接近很难,可若是……”赵普笑了笑;“若去的是个僧人,是否顺理成章呢?”
赵光义眼前一亮道:“对,这个办法可行!”
“也是,僧人进入普济寺名正言顺,也规避了男女之防,可以长期停留。”赵匡胤颇为赞同,却又皱眉道:“这个和尚可不好找,去潞州可不光是念念经……”
赵普笑道:“官家,其实眼前就有这么一个人……”
“谁?”赵光义急忙追问。
赵匡胤略微迟疑,沉声道:“你不会是说……”
“戒色,定力院那个小和尚?”赵光义也反应过来了,疑惑道:“可是他的底细未查清,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能用他?”
“殿下多虑了!”赵普道:“此人的底细确实没查清楚,不过无论他是谁的人呢,在这件事上与我们的立场是相同的。从他那晚的表现来看,此人聪明有谋略,机敏灵动,善于应付危局。
而且他还有一身好功夫,可以保护郡主。最重要的是,他正经是个和尚,更为自然,人又年轻,容易被轻视,行事也能更方便。”
“这……”赵光义显然是多有疑虑,赵匡胤则是沉吟不语,应该是在权衡利弊。
赵普趁机道:“陛下,那小子确实是个人才,也许他过去受命他人,但将来……若是擒纵得当,恩威并施,未必不能使其归心,陛下可愿意试试?”
赵匡胤沉吟许久,点头道:“好,光义啊,你亲自走一遭定力院,带他秘密进宫来。”
“是!”
赵光义领命欲行,赵普提醒道:“殿下最好快点,没记错的话,小和尚今天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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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还俗咋就这么难呢?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地事儿都能成……”
赵铮哼着小曲早早地起床了,今天就要还俗了,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脱掉僧袍换新衣,就可以上街愉快地玩耍了,毫无顾忌地享用美味的笋肉包子,光明正大地瞧小娘子的身段,抛个媚眼,拉拉小手什么的也未尝不可。
可是兴冲冲到了天王殿,赵铮不免有些失望了。
丫的,今天竟然是赵匡胤的生日,礼部为了拍皇帝的马屁,竟然要汴梁城所有的寺庙诵经祝祷。
你/妹啊!
赵铮心中悄悄咒骂一声,才觉得有些对不起赵嫣然。
封建王朝,皇帝为天,礼部让你给皇帝诵经祝祷,你敢说个不字吗?
还俗仪式不可避免地推迟了,赵铮满肚子不乐意,却还得与僧众坐在一起,装模作样地动动嘴皮子。
没办法,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嘛!
好不容易熬到祈福结束,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了,总不能让寺中僧人饿着肚子给自己搞还俗仪式吧!
一顿午饭,时间不长,但对于焦急等待的赵铮而言,却格外的漫长。
眼看着净空法师放下了碗筷,赵铮总算松了口气,准备上前邀请众人,尽快把仪式搞定。
夜长梦多,免得再有耽误!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寸,担心什么来什么。就在赵铮张嘴的前一秒,知客僧风风火火来禀报:虎捷右厢都虞侯,江宁军节度使张光翰陪同母亲来上香。
似乎是因为今日长春节赐宴上,皇帝给了什么封赏,故而来寺庙感恩还愿的。
靠,想要感恩你去叩谢赵匡胤啊,来拜佛算怎么回事?
看着净空法师离去的背影,赵铮一脸无奈,心中也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好事多磨吧,赵铮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终于到了晌时分,送走了所有的香客。赵铮急忙上前道:“师父,可以为弟子主持还俗仪式了吗?”
净空法师道:“戒色啊,是为师父疏忽了,以至于耽误了吉时,不如改日重新选个良辰吉时?”
晕!又不是娶亲拜堂,还要讲究个良辰吉时?今日错过了,不知又得到几时,赵铮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赵铮陪着笑脸道:“不打紧的,天色尚早,依旧是好时辰,有劳师父了!”
“那好吧!”净空法师虽觉得可惜,奈何赵铮坚持,他也不好强留。
“谢师父!”
寺中僧人很配合,全都聚集到了天王殿,还俗不像是剃度,有那么严格的仪式规程。
但定力院乃是名刹,戒色大师兄身份特殊,好歹得有个像样的仪式。
天王殿的佛像前,净空法师道:“戒色啊,即便是还俗居家,但你终究在佛寺聆听梵音多年,还须记得慈悲为怀,多行善举。”
“弟子谨记!”赵铮的恭恭敬敬地答应,心里却略微有些怨怼,这时候咱就不要废话了好吗?
“好!”净空法师朗声道:“那好,佛祖在上,即日起本寺弟子戒色……”
“慢着!”一声呼喊在大殿门口响起,打乱了还俗仪式。
谁啊?喊你/妹啊!
赵铮心中一声咒骂,不由在想,师父啊,你真的确定今天是黄道吉日?
回过头来,却看到赵光义快步而来,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都虞侯殿下!”
殿下本只是太子和亲王的称呼,赵光义却尚未有爵位,但作为皇帝的亲弟弟,将来封王是必然的。故而臣属也就习惯性地称呼为殿下,杜太后与赵匡胤对此也并不反对。可到了赵铮嘴里,就变成这么一个奇葩的称呼。
赵光义笑了笑,并未计较,问道:“还俗仪式完了吗?”
“还没有,可否请殿下稍后片刻,很快就完了!”净空法师只道赵光义是来接赵铮的,心中不由啧啧称奇,官家的亲弟弟前来相迎,戒色的面子可真不小。
“尚未还俗正好,仪式暂停,不必了!”
暂停是什么情况?不必了是几个意思?赵铮有些糊涂,有些生气。
看着赵铮疑惑又不忿的眼神,赵光义坏坏一笑,低声道:“官家有旨,宣戒色法师入宫觐见。”
赵铮满头黑线,心中更是不快!
赵匡胤啊,一个多月不理人,这会子跑来捣乱,存心戏弄人咋地?
*
直到站在垂拱殿,赵铮依旧满肚子怨念,今天果然不是好日子,纯粹黑/道凶日啊!
“怎么,进宫来见朕,很不情愿?”赵匡胤看着赵铮的表情,眉头一皱。
“小僧不敢!”
赵光义笑道:“臣弟去定力院的时候,正好赶上戒色小师父一波三折的还俗仪式,结果又被臣弟打断了,所以……”
赵匡胤不由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天意,赵铮啊,你还是不要还俗了。”
“为何?陛下答应过小僧的,陛下是天子,金口玉言……”赵铮颇为疑惑,也有几分不悦。
不就是和尚还俗嘛,连皇帝都要插手,至于吗?已经一波三折了,现在赵匡胤还一口否决,难不成这辈子注定了就是当和尚的命?
赵铮心里大为不爽,赵匡胤啊,我好歹救了你的妻儿老母,你咋能这般不仗义呢?
如果是别人,如此态度已经算君前失仪了。赵匡胤却只当赵铮是耍耍“小孩子”脾气,不过是率真滑头,并不以为忤!
赵匡胤笑道:“朕是说过,不过朕现在要和你商量商量,还俗的事情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
“啊?”赵铮先是一怔,随后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果然机灵!”赵匡胤道:“有一桩差事,你的身份前往正合适,朕想让你走一遭潞州。”
“潞州?还请陛下详细示下!”赵铮有些蒙,连潞州在哪都不太清楚。
“则平,你来解释!”
赵铮早就认出了赵普就是那日的中年文官,不过到此刻才知道,他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听完赵普的一番解释,赵铮已然心中有数!
去保护魏王符彦卿的女儿,这差事……
也许一个月前,赵铮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能与符彦卿搭上关系,那可是天赐良机。
但是现在,赵铮心生迟疑,这分明是个苦差事。
那个符璃是堂堂王府的郡主,后周两位皇后的亲妹妹,妥妥的天之骄女,这样的娇小姐,肯定不好伺候。
再者说,听赵普的意思,潞州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有谋反之心。联系前世记忆,宋朝开国之初,此人确实起兵叛乱了。
潞州将会是是非之地,战火纷飞,安全实在没保障。这样的危险苦差事,实在不想去。
见赵铮迟疑不语,赵普道:“以小师父的能耐,必定可以游刃有余,完成此事。”
“赵大夫,你高看小僧了,如此重要的事情,小僧能耐有限,实在怕办砸了!”赵铮急忙推辞。
赵匡胤眉头一皱:“你不想去?”
“陛下,不是小僧不想去,实在是没信心,万一弄巧成拙,可就糟了。”
“朕相信你,朕对你有信心,即便是有闪失,也不怪你!”
你凭什么怪我?赵铮暗想,潞州之行必然格外凶险,是有生命危险的。要是被李筠一刀杀了,责怪与否还有用吗?重生大宋才一个多月,大好年华,岂能冒险?
“怎么?不想去?”赵匡胤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不是不想去,那就是想去喽?!若是再推三阻四,朕可就要问你的欺君之罪了!”
不带这样威胁人的吧?赵匡胤,你怎么能这么过分呢?
“陛下,小僧实在是能力有限,怕是让你失望了。”
“好吧!”赵匡胤突然神色一变,沉声道:“既然没什么本事,还俗又有何用?你这辈子就待在庙里好好念经吧!”
我靠!
赤果果的威胁啊!赵铮苦着一张脸,低声道:“陛下,你答应过小僧的,不能不讲道理啊!”
赵匡胤冷冷道:“道理?朕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至于先前之语,朕收回成命!”
简直是就是无赖行径,可他是皇帝,你跟谁讲道理去?
可怜的戒色小和尚欲哭无泪,仰天长叹:不就是想还俗吗,咋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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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尘仆仆
二月春风最芳华,零星雨色映流霞。
正是春/光灿烂的季节,沿途的景色确实很美,赵铮的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哪怕已经出了汴梁,过了黄河,进入河东地界,还是心有怨念。
赵匡胤不地道啊,以还俗作为要挟,逼着自己前去潞州。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呢?金口玉言,圣旨不可违抗。人在大宋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赵匡胤以为卡住了还俗,就等于捏住了自己的七寸?哼,清规戒律的限制作用要是真的有那么大,历朝历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酒肉和尚了。
不过为了长远计,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尤其是婚姻生活能够光明正大,更为舒心,还俗还是很必要的。
至于潞州的差事……
半路溜走是不能的,赵匡胤让楚昭辅带着一队禁军乔装跟着,作为自己的搭档。美其名曰是带路,实际上起什么作用大家心照不宣。
赵铮暗忖,以自己的身手,甩掉尾巴也逃走也不难。眼下倒还是十国割据的局面,可要不了多少年,大宋一统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该躲到哪去?
辽国?吐蕃还是西域?
赵铮摇摇头,还是中原之地活着更为习惯舒坦。忍了,走一遭潞州就是了,尽管那是龙潭虎穴。
凶险是可以预料的,不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挑战困难,险中求生,这是穿越大牛们成功的必经之路。
至少,不能做逃兵。
赶路十多天,到了潞州附近,楚昭辅等人纷纷散开,各自化妆进入潞州城。至于赵铮,则是本色出演,对外的说法,他是奉魏王符彦卿侧妃秦氏之命而来的。
秦氏正是七郡主符璃的生母,她娘家的母亲去世了,身为女儿本该前去尽孝,不想却身染疾病,只好由女儿代为前往,才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病愈之后,秦氏亲自抄写了四十九份《往生咒》,在白云寺佛前供奉数日,然后由小和尚戒色送到潞州普济寺,在去世的秦老夫人灵前焚烧,以表思念和孝顺。
定力院这个名字现在有些敏感,故而假称是白云寺的小和尚,至于法号——还是戒色!
现如今一切都准备妥当,佛经有了,魏王侧妃的书信也有了,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从王妃的态度来看,符彦卿是似乎愿意效忠赵匡胤的,毕竟大局已定,还有个女儿是当今皇弟的妻子,符家仍旧是皇亲国戚。
至于符璃,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自然不希望她身陷潞州,为人摆布要挟。
或许是符彦卿自己有什么难处,故而对赵官家的这种行为不得不配合。成功撇开自己的嫌疑,让皇帝安心,成功救出女儿,两全其美。抑或者有什么别的谋划,谁知道呢?
而这一切的美好愿望,与微妙博弈,不经意间全都维系在赵铮身上。
可他娘的有个问题,现在只知道郡主在普济寺,别的信息一无所知,连个行动策略都没有,怎么救人?行动的负责人是楚昭辅,自己算什么?亲临第一线的探子兼保镖?
按赵匡胤的想法,既要让自己当侦察兵,又要扮演行动组织者的角色,那你给老子指挥权啊?怪不得大宋冗官问题严重,老赵家的制衡观念根深蒂固啊!
难啊,希望楚昭辅大叔能机灵点,像兵变之夜那样默契配合。否则对不住了,小和尚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走吧,进城!
东西都带齐全了,就这么进城吗?赵铮笑了笑,倒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顿时满身的灰尘,俊俏的小和尚变的蓬头垢面。
随即又从行囊里拿出一双破烂不堪的芒鞋,套在脚上,大拇指暴露在外不说,一边的鞋底也快磨破了。至于那双几乎全新的靴子,脱下来直接扔到路边的树林里,然后才一瘸一拐地往潞州走去。
从汴梁千里而来,没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能行?既然要伪装,那就要从细节做起。或许对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自己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能漏出破绽。
远远就能瞧见,城门口盘查的十分严格,仿佛是担心汴梁那边的探子混进来。可实际上,楚昭辅和那些个禁军将士,稍微化妆之后轻松了混了进去。反倒是一些商贾和平民百姓受到为难,守城的士兵趁机讹诈,甚至对妇人动手动脚,场面实在不堪。
赵铮没有着急进城,汴梁口音会直接出卖籍贯。穿越千年,能说好北宋汉语已经难能可贵,还想南腔北调,那纯粹是痴人说梦。
所以想要安全进城,需要等待时机,赵铮待在城门外的官道旁,默默地等待了,直到一辆马车出现。
守城的校尉赖八刚刚在一位妇人臀上揩过油,似乎不是很满足。转身瞧见了脏脏兮兮的戒色小和尚,顿时眉头皱起,程序化地问道:“哪里来的小和尚,可是进城化斋?”
“小僧来自汴梁,前往本城普济寺!”赵铮一口标准的汴梁官话,十分清晰。
“汴梁?”听到这个地名,赖八立即如临大敌,大声喝问道:“你从汴梁来的?这么远的路,来潞州所为何事?行囊所带何物?拿下来检查!”
“不行,小僧的行囊你们不能动!”赵铮像个受惊的小鸟,将行囊紧紧抱在怀中。
“呦呵,小和尚你还牛气了是吗?不检查不能进城……从汴梁来的,进不进城都得检查!”赖八很嚣张。
“大胆!”赵铮大喊一声,声音虽然大,但是表情和眼神,却暴露了外强中干的本质。
赖八等哄笑道:“就是大胆了怎地,小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们要是敢动一下行囊,就是找死!”赵铮努力平静,高声道:“里面装的可是魏王妃给太夫人抄录的经文和祭品……”
魏王?赖八等人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魏王是谁?王妃又是谁?在潞州只认咱节度使大人。”
也不能全怪士兵嚣张,实在是五代十国,政权更迭频繁。经常连皇帝是谁都搞不清楚,更别说遍地的王爷了。
赵铮辩解道:“魏王妃之母去世,正在本城普济寺办法事,孝子便是本城的秦大爷,你们也不认识?”
“什么姓魏姓秦的,谁认识那些阿猫阿狗,汴梁来的,先抓起来。”赖八刚喊出一声,猛地脸颊吃痛,一个肥嘟嘟的男子站在身旁,手中握着一根马鞭。
“你谁啊?竟然打我?”
“不认识你秦大爷吗?”肥胖男子怒道:“谁是阿猫阿狗?还敢对魏王,王妃不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声怒吼,赖八有些懵了。
那肥胖男子径直走到赵铮面前,问道:“小和尚,你从汴梁来?魏王妃派你的?”
“是!”赵铮心中一喜,却不动声色。
“随我走吧!”
“不能走,汴梁来的人不能走!”想起闾丘从事的严令,赖八壮起胆大声喝止。
马鞭再次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肥胖男子怒道:“滚一边去,敢挡爷的路,找死啊!”
“小和尚,跟爷走!”
赵铮心中暗笑,佯作不知问道:“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秦大康,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赵铮要等的就是他,符璃郡主的亲舅舅。
“谁也不许走!”连着挨了两鞭,脸上多了两道血印子,当兵的赖八也有些怒了。
“爷就是要走呢?”
秦大康态度蛮横,赖八也拔刀相向,城门口顿时剑拔弩张。
赵铮不由满头黑线,原以为秦大康在潞州起码是小有名气,没想到连几个丘八都唬不住,唉!
不过恰在此时,马蹄声响起,一位锦衣贵公子远远便喊道:“住手!”
“公子!”守卫将士见到,纷纷行礼。
秦大康则哈哈一笑,略有些谄媚道:“李公子,你可算来了!”
“发生何事?”
赖八刚想要分辨,秦大康抢先道:“魏王妃派人来给符璃郡主送东西,结果被这厮阻拦!”
“就是你?”贵公子了解情况后,转身问赵铮道:“你奉王妃之命而来?”
“是!”
赖八不死心道:“公子,小心是奸细的冒充。”
“在下携带有魏王妃亲笔书信,郡主看过便知真假!”
贵公子神色一动,点头道:“好,随我来!”
赵铮疑惑道:“敢问尊驾是?”
“昭义军节度使留后……大宋皇城使李守节!”
啊!赵铮心中一声惊呼,怎么是他?糟糕了!再抬头的时候,
李守节已经策马而去。
秦大康先鄙视了一眼赖八,对赵铮道:“跟着大爷走!”
节度使的公子,得罪不起啊!见众人离去,委屈的赖八也匆匆离开,此事必须尽快禀报闾丘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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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符璃郡主
留后,可以理解为后备!
自从唐安史之乱后,藩镇节度使的日渐跋扈,不听朝廷诏命。藩镇继承人的任命也都是节度使自己说了算,一般都是以子弟亲信为节度使留后。
李筠是昭义军节度使,他的儿子为留后,父死子继,顺理成章。
赵铮听到他的名,心叫不好。之所以在城门口等着,就是为了偶遇去为母亲选阴宅归程的秦大康,让他带自己去普济寺。避开潞州城防,否则少不得会受到刁难,甚至有可能直接被抓起来。
故意和守城士兵起冲突,成功引起秦大康的注意,眼看着要成功了。李守节却突然杀了出来,他是李筠的儿子,对汴梁来的人肯定有戒备之心,跟他走还不知道走到那里去呢?
值得注意的是他还强调了自己另外一个身份——大宋皇城使。
这是赵匡胤册封给他的官职,实际上也是个虚职,但李守节在略微的迟疑之后讲出来,似乎是刻意强调?
这说明什么?是对大宋的敬畏向往?还是听说自己从汴梁来,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是对自己的提防和怀疑?
对了,那日上街去买新衣,在汴梁街道救了一个小孩。当时纵马狂奔的似乎正是昭义军节度使的公子,就是他李守节?
赵铮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莫非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怎么有种出师不利的感觉!
唉,潞州之行,果然是如履薄冰啊!怀着忐忑的心情,赵铮跟着李守节和秦大康进了潞州城。
一个特别的情景出现了,一个贵公子策马在前,一辆马车紧随其后,一个破衣烂鞋的小和尚在后面狂追。
尽管身体强健,却到底比马少了两条腿,赵铮还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破烂的芒鞋是彻底废了,等到了普济寺,脚底已经磨破了,成了正经的本色表演。
先一步进城的楚昭辅看到如此情景,不由大为惊奇,最后哈哈大笑。
你/妹啊,骑马还跑这么快,满头黑线的赵铮只有暗骂李守节和秦大康。
看着“普济寺”三个大字,赵铮终于松了一口气,脚底阵阵疼痛传来,刚一进城就流血,这可不是好兆头。
李守节压根没有多正眼瞧自己,径直往里面走去,可怜的戒色小和尚只好一瘸一拐地跟着。至于秦大康,或许是因为太过肥胖的缘故,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喘息。
“劳烦禀报郡主,有位僧人自称奉了王妃之命,从汴梁而来,请郡主辨认一二。”
在确认身份之前,戒色小和尚连进二进院资格都没有。不只是他,以李守节的身份,也没能进去,只能站在门口传话,可见这位符璃郡主是何等的高贵,抑或是架子很大。
“母妃派来的?”
赵铮站在门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倒是清脆悦耳,只是这语气……能将疑问句说的这般有气势的女子,绝对不是柔弱的蒲柳之姿,高贵强势,并且内心强大。
这是赵铮根据前世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得出的结论,心中也越发好奇,符璃郡主到底长什么样,不会是母老虎或河东狮吧?
“是的,郡主!”堂堂节度使留后,在符璃面前细声细气,全然没有在汴梁街头的跋扈。难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人降一人?
“人在那里?请进来吧!”
不等李守节动作,赵铮便趿着破烂的芒鞋,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微微颤抖,地面上留下一小块血红的印记。
“小僧戒色见过郡主!”动作,神态,语气一气呵成,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噗嗤!也不知是谁几乎笑出声,却又急忙掩住了口鼻。赵铮大为无奈,摊上这么个特别的法号,在哪都会引起注意,想要低调都不行。
“戒色法师,有劳了,你是奉母妃之命前来的?”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单的询问,貌似很客气,赵铮却听出了几分怀疑的感觉。
“是,有王妃的亲笔书信给郡主!”赵铮立即从行囊中拿出一封书信,抬头递了过去。
这一抬头,也终于有机会一睹魏王府七郡主的风采了。
由下往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方履鞋,竟然是一双丝质的方履鞋。
虽然重生不过才两个月,但对大宋的风土人情已经有些了解,方履明显是男式鞋。女子,尤其是尊贵的女子,应该穿金缕鞋和珠鞋才对。
再往上看到的不是女子标志性的裙子,高挑的郡主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扎着一条改制过的香罗带,上面悬着两颗翠色的琉璃珠。
待彻底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脸庞。乌黑的柳叶眉下,是一双英气十足的丹凤眼,嘴巴较一般女子略微大一些,却不影响美观,恰好好处的鼻梁骨成全了和谐的五官,皮肤白皙,似乎未施脂粉。
单以容颜而论,并不算顶级的国色天香,红颜祸水。但其独有的高贵气质,尤其是那一双英气更胜赵嫣然的眼眸,却格外吸引人,平添了不少魅力。赵铮相信,若再加上一头珠翠点缀的青丝秀发,绝对更加的光艳照人。
但她却带着一顶洁白的桐华帽,配上一套月白长衫,更像是一个气度翩翩的贵公子,哪里一丝一毫女子的娇媚柔弱?
不过饶是如此,赵铮还是盯着符璃怔怔地看了两眼。女扮男装,小郡主有这癖好?
“小和尚真是无礼,怪不得法号叫戒色。”一名侍女上前来取书信,狠狠地白了一眼赵铮。
无礼?赵铮愕然无语,女子家非要穿男装,搞得哥险些取向错乱,还没让你负责,反倒怪哥无礼,真是……
男装打扮的符璃郡主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下打量一眼戒色小和尚,十分随意。赵铮却觉得,这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姑娘,眼神中似乎有穿透力,还有几分侵略性。
看来猜得不错,肯定不好伺候,赵铮已经开始暗暗叫苦了。
而李守节却并不关注赵铮,目光偷偷地落在符璃身上,一旦被发现就急忙躲闪,典型的做贼心虚。
莫非?赵铮暗中观察李守节的眼神,**不离十,李守节怕是喜欢上女扮男装的小郡主了。只是有贼心却没贼胆,躲躲闪闪,生怕人瞧见,大男人如此腼腆,
哪能泡到美妞?
一瞬间,赵铮好像明白过来,李守节为何会没有怀疑,直接带自己来普济寺了。感情是他自己想趁机见小郡主,色/心大动,利令智昏?
小郡主却并未多看一眼李守节,看了一眼侍女送上的信封,就直接打开了。
书信确实是魏王妃亲笔,字迹是一方面,赵铮相信字里行间肯定有符家的密语。赵匡胤都没有干涉,自己更干涉不得。
以后和这位小郡主的关系,相互协作,互相提防,甚至是患难与共。却也有可能……如花似月的小美女,如何下得去手呢?
赵铮心中暗自祈祷,最好不好出现这样的状况,早些回到汴梁皆大欢喜。只是潞州这潭水到底有多深还不得而知,全身而退怕是难度不小……
符璃看信很认真,偶尔抬头看一眼戒色小和尚。不用说,肯定是魏王妃,甚至是符彦卿本人,交代了什么事情,而且八成和赵铮有关。
信里说了什么赵铮并不关心,他只是希望小郡主能尽快看完书信。好歹让俺尽快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鞋子吧!赵铮略有洁癖,顶着这身灰头土脸的装扮,能扛到现在已经难能可贵了。
然而就在此时,喧哗声在门外响起,顺过气的秦大康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一进门狐疑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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