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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三问     宰辅txt下载     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〇六章 仓促叛乱

    金陵城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李景达反了,清晨起兵,傍晚的时候便已将兵败!

    李景达调动了镇江和采石矶的驻军突然进攻金陵,按理说突然袭击,再有人配合,来个里应外合。即便金陵城高大坚固,也架不住这样内外进攻,可是李景达却失败了!

    尽管他安排的很周密,但终究还是失败了,因为国主李璟比他安排的更周到。

    赵铮当初与韩熙载的一切作为,打草惊蛇,继而敲山震虎,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李景达,让他不安,让他害怕。当不安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就会想起一句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有时候,先下手也不一定为强。

    有备而攻有备,那就是拼实力了,李景达哪怕是南唐军中第一人,可他怎么能和国主李璟相比呢?尤其干的还是谋朝篡位这种事,李璟虽然懦弱,却也是个仁慈之君,李景达的反叛没有任何正义性可言。

    先不说老百姓支持与否了,士兵们态度也十分重要。采石矶和镇江两地的防务是由李景达负责的,多年经营之下,将领多是他的心腹,大军也奉命调遣而去。可是到了金陵城下,士兵们听说要进攻都城,心里都开始打哆嗦了。

    在封建时代,帝王皇权和正统观念是根深蒂固的,士兵除了听从将领的命令之外,对皇权是相当敬畏的。他们和公卿大臣们一样,多多少少也是有忠君思想的。让他们进攻自己国家的都城,杀害国主,实际上就是谋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有多少人愿意心甘情愿冒险参与其中呢?

    何况他们之中有许多人的亲人都在金陵城内,一旦战火燃起,家里人也是跟着遭难的。士兵们不傻,基本的道理还是能懂得。

    不得不说,李景达准备有些仓促,也很失败。根本没有对士兵做好有效的动员和思想教育,以至于攻城的时候人心涣散。直到这时候,他才祭出旗号,可致命的打击也随之出现。

    李景达是打着吴王李从嘉的旗号起兵的,意思是自己协助吴王清君侧,至于君侧的小人是谁……城破之时,就任由他们说了算了。这个旗号很恰当,是富有合法性的,士兵们的认知也有改观,原来不算是谋反。

    李景达的说法是,宋使与朝中奸臣勾结,已经扣押了国主,准备颠覆唐国。吴王得知消息,力挽狂澜,而他们则是协助吴王挽救唐国于危难之中。多么义正言辞的说法,多么伟大的借口,不知真相士兵和百姓几乎被蒙蔽了。

    可是士兵们很快发现,吴王殿下迟迟不见出现啊!既然是吴王要清君侧,他不来主持大局是怎么回事?这其中也许有诈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猜疑越发的严重,有人开始怀疑李景达是虚假宣传,直接的结果便是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军心再次动摇,几乎立即全面崩塌。

    李景达不断埋怨,儿子李从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说有办法诓出李从嘉,用他来做“正义的傀儡”吗,何以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此时的齐王殿下,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在钟山遇到了麻烦,行动失败不说,已经陷入了自身难保的状态。他更不知道,韩王李从善曾经带人出城前去救援,因为皇甫继勋并未及时向他禀告这个重要消息。

    这正是李景达所面临的另外一个恶劣的局面,也是致命的,答应与他里应外合的盟友叛变了。

    不得不说,他犯了一个有些愚蠢的错误,寻找一个盟友是恰当的,但是他找的人很不应当。

    皇甫继勋有野心家的潜质,但更多时候就是个墙头草,对他而言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控制着金陵城四分之一的守卫,这边是他最大的资本,李景达也正是因此才找他的。

    当时皇甫继勋答应了,因为李景达许诺给了他足够的好处,他自己也觉得有成功的机会。可惜成功的机会被他自己搞砸了,皇甫继勋与他爹皇甫晖相比差远了。他早早地开始准备了,正因如此泄露了天机。

    赵铮带着周女英出城的时候,皇甫继勋负责的东城已经严阵以待,镇江而来的守军入城最便捷的方向正是东门。出于谨慎,赵铮将这个消息通报了韩熙载,顿时引起了猜疑。

    那个时候,李璟打算瓮中捉鳖,或者说以防万一的命令还尚未下达,皇甫继勋凭什么未卜先知,这样有自知之明?

    于是乎,韩熙载只是略微敲打,先是派人围了皇甫家的宅邸,然后带着圣旨来东门转了一圈,借国主李璟之口好好夸奖皇甫继勋防御有功。皇甫继勋立即疑神疑鬼,随即看到唐国精锐大军调动,便心知不妙。

    作为一个资深墙头草,他还怎么愿意跟着李景达冒险?于是乎声称自己得到消息,有人可能谋反,所以才严阵以待,正准备奏报国主的。然后很笃定地将李景达的一些准备和谋划全盘托出,同时也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韩熙载是个老狐狸,他要得只是平稳帮国主判定动乱,一个皇甫继勋没必须过分为难。于是乎,逃过一劫的皇甫将军成为守城的主力。

    他不仅没有配合镇江军打开金陵城门,并且给予了最为沉重的打击。计划全都失败了,李从嘉这块招牌没有出现,预计里应外合也成了空口白话。

    一群叛军,想要攻陷城池高大,有大军守卫的金陵城谈何容易?尤其是军心乱了。这个时候,连那些李景达的心腹将领都在怀疑,齐王是不是骗了他们?那些个普通士兵就更加疑神疑鬼了。

    军心散了,还如何打仗?在金陵守军猛烈还击下,叛军很快乱了套。当有外围的勤王军队到来时,叛军彻底乱了。全都四散奔逃,抑或被俘虏,抑或主动投降,抑或负隅顽抗被杀。

    李景达仓皇出逃,而皇甫继勋则亲自率领前去追杀,上演了一幕从亲密战友到仇人见面快速转变的好戏。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听到兵戈之声,金陵的百姓都惊恐不已。都在想着怎么避难的时候,官府便宣布叛乱结束,金陵城的百姓在一片猜疑中,像是没事的的人一样,秦淮河边再次恢复了往日喧闹。

    当李从嘉和李从善踩着月光回城的时候,叛乱已经结束,将士们已经在清理并不惨烈的战场。

    兄弟俩来不及多看,匆匆往皇宫而去。刚一如踏入宫门,钟皇后和周夫人便扑上来,着急问道:“娥皇和女英呢?”

    李从嘉支支吾吾了半天,给出了一个说法。意思是自己被李从庆蒙骗出城,险些遇害,多亏妻子和小姨报讯,在宋使赵铮的帮助下突围出来。妻子为了舍身相救,让自己先走……他临阵脱逃的卑鄙行为被掩盖,变成了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含泪离开的厚道悲**。

    当然了,为了圆上这个谎,李从嘉也不敢再污蔑赵铮,反而将他形容成拼死相助的大恩人。现在只能这么说了,回头再让妻子帮着说谎,她肯定不会拒绝,赵铮的说辞便无关紧要。相信他会识相配合的,否则……

    李从嘉虽然将信将疑,但六哥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拆台,一直默不出声。得知两个女儿下落不明,身处险境,周夫人已经哭成个泪人。

    钟皇后却神情几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平静道:“这么说,娥皇、女英现在可能是被赵少卿救走了?”

第一〇七章 愿为一只狐

    钟皇后的心情有些低沉,今日虽然惊险,但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齐王李景达的叛乱被剿灭了,再也没有人威胁到儿子的储君之位,天亮之后便可名正言顺迁入东宫。

    可是儿媳妇周娥皇姐妹与宋使赵铮失踪,让这件事蒙上了一层阴影,已经不是美中不足的问题。倘若周家姐妹有什么闪失,对皇室以及东宫吴王的打击不小。

    宋使若是死了,后果可能更为严重。听说宋军已经包围扬州城,李重进覆灭在即,宋帝赵匡胤已经亲临江边。一江之隔便是唐**事要塞镇江,守军都被李景达调出来叛乱了,防守十分虚弱。一旦赵铮死了,赵匡胤以此为借口渡江南征,后果将不堪设想。

    “母后莫要担心,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六嫂他们暂且性命无忧。”李从善道:“我已经安排人追击李从庆,只是钟山林密,夜间搜索多有不便,只能等到天亮……”

    “韩王殿下,请你一定要救回娥皇和女英……”周夫人已经泣不成声,丈夫大司徒周宗已经死了,两个女儿关乎周家的地位和未来。尤其是长女周娥皇,自明日起便算是唐国太子妃,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对周家而言便是天崩地裂。

    钟皇后道:“夫人放心,娥皇是我儿媳妇,一定会尽全力救她们的。从善,你先送周夫人去休息,然后加派人手去营救你六嫂。”

    “是!”李从善领命而去,周夫人虽然担忧,却也是知理之人,知道适可而止。

    钟皇后单独留下了李从嘉,皱眉道:“越来越不像话了,母后叮嘱过,为何还要出城?”

    “母后,我……被从庆骗了!”李从嘉有些心虚,难免吞吞吐吐。

    “他怎么骗你的?”

    “这……”

    钟皇后脸色顿时一沉,冷冷道:“为了那个贱婢?”

    “母后恕罪,是从庆买通了别宫的侍从,说姝婷有了身孕,我才……”李从嘉讪讪道:“儿也是为了子嗣着想。”

    “哼!”钟皇后冷哼道:“你只有仲寓一个孩子,子嗣单薄没错,可也不能因此宠着那个贱婢。唐国皇孙需要有高贵的血统,最好都是王妃嫡出……与多宠些娥皇,还怕没有子嗣?”

    “是,儿臣谨记!”

    “但愿!”钟皇后表情冷淡道:“你准备处置那个贱婢?”

    “啊……母后,不是姝婷的错……”李从嘉顿时支支吾吾,看着母后阴冷严肃的神情,有些慌张了。

    “她一个贱婢回来了,堂堂王妃却生死不明,你准备怎么交代?”钟皇后沉声道:“你的那些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母后或可勉强信了,可是满朝文武,唐国百姓信吗?”

    “这……”李从嘉顿时无言以对。

    “那个贱婢必须死……”

    “母后,姝婷她没错,她是无辜的……”

    “无辜?狐媚惑主的贱婢而已……”看着儿子惊慌,还带着几分哀求的神色,钟皇后眉头一动,沉声道:“罢了,母后只是先将她关起来,娥皇平安回来便罢了,若是回不来,她必须死。记住,明日便要入住东宫,吴王的名声最重要。因为一个贱婢撇下王妃这种事,绝对不能有!”

    李从嘉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母后是真的动怒了,如果周娥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要折妾啊!原本还有些幸灾乐祸,盼望着赵铮就此一命呜呼,全在却不得不担忧,甚至祷告他好好地活着……

    ……

    担心赵铮的人很多,赵匡胤站在扬州城下,遥望西南方向,心中也颇有忧虑。

    金陵到扬州的距离不远,不过两百里而已,借助飞禽传讯,速度很快。赵匡胤在第一时间就接到了金陵发生兵变的消息,如此局面,求之不得。

    虽然已经兵围扬州,但李重进仍在负隅顽抗,附近的一些州县依旧掌握在叛军手中。若是唐国及时出兵,还是有翻盘的可能。

    不过这时候,唐国发生兵变,哪里还有力量出兵北上?不但救援不了李重进,未来几年之中,怕是也无力北顾,这有利于大宋稳定淮南,休养生息。对于宋朝而言,这场叛乱,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及时雨。

    通过各种渠道,赵匡胤基本弄清楚了来龙去脉,是赵铮在背后主导,成功逼反了李景达,这份功劳,不言而喻。赵匡胤很是得意,果然是没看错赵铮,确实是个人才,心里还盘算着等从江南回去,该好好重用。

    却不想,今日傍晚传来消息,赵铮下落不明,生死攸关。赵匡胤不免很是担心,对于赵铮去钟山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保护李从嘉这个正统,对付李景达,至于其中的复杂情感关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想起赵铮的功绩,以及一些特殊的事情,赵匡胤默默道:“文彦,你可要活着回来!”

    ……

    而此时,钟山之上,重伤在身的赵铮正在于两个美人一道星河夜话!

    八月十四,秋高气爽,金陵的天气不错,满天繁星清晰可见。反倒是月亮,时不时被云彩遮挡,让星辉成为这个夜晚的主角。

    对于前世一直生活在都市中的赵铮而言,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灿烂的星辰,对此十分享受。可是两个美人似乎并无多少兴趣,尤其是周女英一直缠着讲故事。

    为了度过漫漫长夜,本来是三个人轮流讲故事的,可后来不知不觉就成了赵铮的独角戏了。什么牛郎织女、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甚至是西厢记这些故事,在赵铮的一番改动,去掉朝代印记之后,全都讲了出来。

    两个美女听的如痴如醉,牛郎织女鹊桥会她们倒是熟悉,姐妹俩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银河。找到了牵牛星之后,多希望自己是另一侧的织女星,可惜……想到汴梁城里另有其人之后,心里难免有些黯然伤神。

    听到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载不知其为女儿身,不免笑骂梁山伯呆瓜,却不知这是赵铮以前的外号。

    待听到两人深爱,最终化蝶双宿双栖,不免有些唏嘘。周娥皇则是在想,如果有可能,当真情愿和他一起化蝶双飞,可惜永远不能。

    至于西厢记里,张生和莺莺之间,更是不能。身为王妃,私下相会是完全没有可能的。礼法就是这样严酷,此生注定不能再有非分之想。

    周女英全然不知姐姐一番悲苦的心情,笑问道:“大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听的故事啊!”

    “嘿嘿,都是以前听别人的讲的……”赵铮呵呵一笑,搪塞过去。

    不想周女英立即道:“大哥哥,那你再讲一个好吗?”

    周娥皇摇头道:“女英,够了,赵少卿受伤了,也累了,让他歇会吧!”

    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周女英的表情,但是她期盼的心情完全能够感受到,赵铮道:“那好吧!”

    “好好,这次是什么故事呢?”

    赵铮略微沉吟道:“这次是一个关于狐狸的故事……相传前唐的时候,有个书生上京赶考,因为家境贫寒,没有多余的盘缠住店,故而住在荒野中的一处破庙中苦读。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实际上,这美丽的姑娘是一直修行千里的白狐,被书生苦读所感动……爱上了书生,白狐也千方百计帮助书生赶考。书生高中,金榜题名,当白狐赶去祝贺时,发现书生取了一位尚书的女儿为妻……”

    “啊!”周女英顿时大喊道:“这书生也太忘恩负义了!”

    “也未必,也许书生并不知道白狐爱着他,何况人狐终究殊途,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周娥皇说话时,仿佛感同身受。

    周女英悻悻问道:“大哥哥,后来怎么样了?”

    赵铮淡淡道:“关于这个故事,其实有一首歌,我唱给你们听!”

    “好啊,好啊!”周女英立即兴奋不已。

    赵铮清了清嗓子,才唱道:“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

    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

    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周娥皇默默地听着,黑夜之中,泪水经不住再一次流出。这便是天意,此生注定如此,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白狐,只能做一只白狐,只希望他能记住……

第一〇八章 归期至

    ps:上章末尾关于白狐的故事做了修改,改为歌词本身叙述的故事,麻烦各位读者回头重新看下。之前是有意写的生硬糟糕,本来是想让赵铮借故事表达心境,但仔细思考,觉得这样安排不好,有些生搬硬套,不合理,所以做了修改。因为“白狐”这个情节,真的很重要,期待后面的情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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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之中,李从善派去的军士无法上山搜救,却也起到了一些作用。李从庆见到这个阵仗,哪里还敢明目张胆地追杀。

    慢慢地,李从庆更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自己这边擒获李从嘉的行动失败,那父亲那边进攻金陵城是什么结果呢?

    派出两个人出去打探消息,得到的回报让他心凉半截,陷入了惊恐之中。父亲的行动失败了,皇甫继勋临阵倒戈,致使齐王大败,而今正在被追捕,下落不明。

    竟然失败了!

    李从庆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咒骂了皇甫继勋几句之后,终于意识到现实是多么严峻。

    什么唐国未来的命运,他早已经不在乎了,现在担心的只是自己的处境。梦中的皇位已经远去,齐王世子的高贵也荡然无存,他们父子现在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叛党。被抓到便是阶下之囚,注定身首异处。侥幸逃走,便是丧家之犬,亡命天涯。

    逃!

    本能的求生**告诉李从庆,该逃走了。相比之下,保命是当务之急。即便是对赵铮恨的咬牙启齿,也只能望山兴叹,复仇暂时是顾不上了。

    苍茫黑夜之中,李从庆消失在山野之间,要逃去哪里,能逃到哪里,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正如李景达最初预料的那样,以防万一真的派上用场了,李从庆留在城外,算是为齐王府留下一条根。

    没有了李从庆的追杀,钟山之上变得安全多了。这里靠近金陵城,平日里来往的人多,并没有什么大型野兽,是以赵铮与周娥皇姐妹平安度过一个夜晚。

    一曲《白狐》之后,众人各怀心思,相顾无言,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李从善找到了他们。

    周家姐妹安然无恙,但赵铮的情况却严重了,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沉重的伤势之下,人陡然变得十分萎靡,几乎昏厥。

    周家姐妹心有戚戚,直到此时才清楚地意识到赵铮伤的有多重。而这些都是为了救她们造成的,尤其是周娥皇,心里最不是滋味。周女英则十分后悔,昨晚不该缠着大哥哥讲那么久的故事,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李从善道:“六嫂,女英姑娘莫要担心,还是尽快送赵少卿回城医治。”

    “好!”两个美人含泪答应。

    李从善则是松了一口气,虽然赵铮重伤,但几人性命无忧,这便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对谁,都能有个交代了。

    众人回到金陵城,见到两个女儿安然无恙,周夫人喜极而泣,泪流满面。但是两个女儿的反应都很冷淡,仿佛更多是在意重伤的赵铮。

    李璟和钟皇后亲自出面,对赵铮表示感谢。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赵铮力战,李从嘉和周娥皇谁也回不来。李从嘉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不能忘恩负义,少不得要亲自出面道谢。

    一时间,赵铮成为唐国皇室的大恩人,身份也水涨船高。李璟派出了唐国最好的几位御医,联合为赵铮诊治,用的全是最好的药材。如此做,是为了向天下证明他们知恩图报,同时何尝不是对赵匡胤有所交代。

    至于那八位战死宋朝禁军将士,遗体都被收殓火化,唐国方面厚重抚恤其家人,方方面面处理的十分妥当。

    因为叛乱的缘故,李从嘉迁居东宫未能按原计划的进行,少不得要推迟。至少有两件事办妥之后,才能进行。一个是抓到叛乱匪首李景达父子,另外一个便是等候赵铮的伤势好转。

    御医诊治之后,断定赵铮的内伤是撞击所致,好在体质健壮,并未伤及根本。诸位名医联手,加上上好药材调养,正在逐渐好转。饶是如此,整整过了二十天,才算好了个大概,日常行动全无问题,只是要痊愈,还需要仔细调养两三个月。

    在这期间,李景达落网了。皇甫继勋很卖力,亲自带人追到镇江,将狼狈不堪的齐王抓了回来。如此既证明了自身的清白,也立下了一件大功。

    国主李璟对其大加赞赏,并且予以提拔和赏赐,皇甫继勋陡然间被提升为唐**中数一数二的将领,几乎成为此番叛乱中最大的赢家,完全始料未及,任谁也没有想到。

    至于李从庆,唐国上下也大肆追捕,却毫无踪迹。仔细想想,偌大的江南,一个人要是有心躲起来,想要找到之着实很难。

    走掉了一个李从庆,赵铮并不担心,反而觉得是好事。此人的存在,对唐国而言是个隐患,将来少不得让唐国人费神,对宋朝是有好处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李重进在得知唐国动乱之后,便知道援助无望,陷入负隅顽抗的绝境之中。士兵们因此信心动摇,原本来苦苦支撑的城池纷纷倒戈,投降宋军。扬州成为孤城一座,最终扛不住石守信的进攻,城破陷落。

    李重进见此情景,完全绝望,随即点燃宅邸,自/焚而死。扬州陷落,李重进之死,宣告了持续数月的淮南叛乱结束。

    这件事意义重大,李筠和李重进先后覆灭,成功震慑了宋朝国内各地节度使。他们都心生惧意,不敢再有非分之想,赵匡胤算是坐稳了皇位,宋朝也基本统治算是确立了。

    与此同时,宋朝的国境线成功推进到了长江边,大军隔江虎视眈眈,兵锋成功威胁到了吴越和唐国。

    吴越那边什么反应还不知道,至少唐国上下目前处在深深的不安之中。李景达叛乱很快被剿灭,虽不至于让唐国伤了根本,造成的影响却很恶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注定会不平静。对于李璟而言,稳定内部,为儿子李从嘉造就一个良好的继位环境成为重中之重。

    所以唐国根本不敢与宋朝有丝毫冲突,尤其是镇江前线守军被李景达调开,防守空虚,实在让人心惊。

    当此之时,李璟倒也不慌不忙,他首先做了一件事情。李景达被抓获处死的那一日,李璟在朝堂上宣布吴王李从嘉改名李煜,册封为太子,即日迁入东宫。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人觉得意外,只是时间略微有些突然。李璟也是无奈,因为叛乱,这个步骤他不得不提前。

    弟弟李景达的叛乱,让李璟再次看到皇室相残的可怕,果断坚持嫡长子继承制。哪怕李从嘉有所不足,还是要让他继位,以免兄弟之间再起纷争,手足相残。

    随后,李璟宣布,九月初五在东宫设宴,一来是庆贺太子乔迁之喜,同时也是为宋使赵铮送行。

    使命完成,身体逐渐好转的赵铮接到了赵匡胤的圣旨,赶往扬州觐见。江南之行,到了尾声,归期已经到来!

第一〇九章 霓裳羽衣舞

    唐国东宫修葺一新,继李弘冀之后迎来了新主人——太子李煜!

    历史的脚步滚滚向前,不是能轻易改变的,李煜终究还是走上了这个位置。这是一个荣耀的开始,是否还会有一个悲情的结局呢?

    赵铮现在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没有发生的事谁也不好说,只是……看李从嘉的性情,结局只怕也**不离十。

    至于周家姐妹,美则美矣,可身份限制,想要染指怕是不能。周女英年纪太小,赵铮不至于有很“**”的想法。至于周娥皇,有那一次的情缘已经算不错。毕竟贵为唐国太子妃,故而一开始就告诫自己不要有非分之想。

    只是没有记错的话,几年之后,这位美人可能会香消玉殒,难免让人有些伤感和担忧。至于周女英,会不会手提金缕鞋,衩袜步香阶,成为李煜的小周后,这就不好说了。赵铮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李煜这种草包,凭什么左拥右抱天下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闲话不提,赵铮今日来东宫,是作为宋使见证唐国确立太子。同时这也是唐国皇室对他的答谢和送行宴会,赵匡胤攻陷扬州,平定淮南,诏书送来,让自己前去觐见。

    赵铮知道赵匡胤的目的,他是着急知道唐国这边的情况,决定接下来的对江南的政策。哪怕国内不平静,唐国国势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江淮地区仍旧是个庞然大物,对淮南,对整个宋朝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如此情况下,赵匡胤不得不格外谨慎。

    今日的宴会,唐国勋贵重臣全都有出席,连同各国使臣代表也全都列席,其中以赵铮的身份最为尊贵。一个是他代表的是天下正朔宋朝,另外一个身份便是唐国的恩人。

    其实李璟和钟皇后何尝不知道,李景达叛乱有赵铮推波助澜的成分呢?只是知道又能如何?李景达有反叛之心,也已经谋划多时是确信无疑的。如果不是赵铮打草惊蛇,敲山震虎,这个隐患也不知道会隐藏到什么时候。

    对李璟而言,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爆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儿子扫清障碍太重要了。再者,此次平叛,若是没有赵铮的提醒,也不会这样顺利。即便是在淮南的事情上便宜了宋朝人,但大赢家终究还是唐国,更何况李璟自始至终,不曾有染指淮南的打算。

    赵铮还是坐在首席,对面的李景达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太子李从嘉。很奇怪,太子妃周娥皇却不见人影,这些天她也不曾探望自己,倒是周女英来了几次。不见也好,避嫌是很必要的。

    李璟和钟皇后到了,他们也是来力挺儿子李煜的,落座之后少不得一些场面话,同时表达了对宋使赵铮的感谢,同时祝贺宋军平定淮南。对此赵铮一一表示感谢,同时也祝贺李煜入主东宫。

    不管怎么说,赵铮对他夫妻有救命之恩,在公开场合下,李煜的态度还算友好。当然了,这是在不知道赵铮给他戴绿帽的前提下,否则可能会直接提刀杀人。

    宴会随即开始,赵铮注意到,韩熙载和皇甫继勋的两人座次明显上升,是因此在此次平叛之中立下大功的缘故。韩熙载倒也罢了,皇甫继勋真是捡了个便宜,赵铮看着他小人得志的样子,不免暗自摇头。

    也罢,先让他得意几年。李璟父子真是没话说,皇甫继勋这等三心二意的墙头草,即便是将功折罪,也不该这么重用吧?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李煜对其更是格外重视,俨然倚仗为左膀右臂。作为储君,在老爹允许下争取军中将领的支持没错,可是如果识人不明的话……赵铮不由暗笑,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宴会开始了,李璟夫妇和李从嘉、李从善兄弟几次向自己祝酒,可惜伤势未愈,只能饮用茶汤代酒。

    在唐国,既然是宴会,自然少不得歌舞助兴。舞姬很快就出现在宴会上,宫廷乐舞开始上演。美则美矣,但终究平常,甚至不如上次李璟寿宴时的窅娘的表演惊艳。

    可就在众人意兴阑珊的时候,突然音乐一变,一众身着轻纱绸衣的女子鱼贯而出。人们注意到,窅娘就在其中,但领衔的却另有其人。有人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太子妃周娥皇。

    赵铮瞧过去,见周娥皇一袭白色衣裙,配上绝世的容貌,如同谪落人间的仙子,婆娑出尘,高雅动人。

    钟皇后笑道:“娥皇复原了前唐玄宗时的《霓裳羽衣舞》,今日亲自领衔表演,为太子贺,为唐国贺!”

    霓裳羽衣舞?众人听到之后,都不免震惊。相传这是盛唐时期的宫廷乐舞,声势浩大,舞蹈优美,乃盛唐一绝。诗人白居易曾有诗云: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足可见此舞的精彩,以及世人的惊艳和赞叹。

    可是中唐开始,纷争渐起,战乱不断,《霓裳羽衣舞》也就此失传。自从安史之乱之后到如今两百年,再未可见那盛大精彩的乐舞。而今天,周娥皇尽然复原了,还要亲自表演。在座之人顿时来了兴趣,如此千古惊艳,几成绝唱的舞姿可不能错过。江南盛唐遗风犹存,相对开放,加上今日乃是大喜庆祝,王妃亲自乐舞之事无人在意。

    赵铮不由感慨,周娥皇在音乐舞蹈方面的造诣当真是高超,竟凭着些许残存的曲谱复原《霓裳羽衣舞》,当真难得。从这个角度来看,她与李煜倒算是“天作之合”。

    然而,他并不知道,周娥皇得到残谱已经数年,一直有心复原,却始终难以成功。但自从钟山回来之后,却心生灵感,连续忙碌数日将曲谱补充完整。然后立即选舞姬排练,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探望某个万分关切之人,没有多余的时间休息,只为了今日亲自一舞。她怕错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机会表演,这是为他跳的第一支,也是最后一支舞。

    丝竹声起,舞蹈开始,白色的舞衣让所有女子看起来都如同仙女一般,尤其是领衔的周娥皇,高贵典雅,不容亵渎。

    《霓裳羽衣舞》描绘的是唐玄宗向往神仙,前去月宫见到仙女的故事。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些风姿卓越的女子仙气十足,飘渺的仙境之中舞姿婆娑,那样的优雅,那样的动人。磬、筝、箫、笛、箜篌、筚簟、笙等乐器同奏,悠扬动人的乐声将人完全引导到那个舞蹈的仙境之中。偌大的东宫,所有人的眼球全部被三十位美丽舞者所吸引,目不转睛,看的出神。

    周娥皇跳的很好,以窅娘为首的舞姬们配合的也很好,他们的乐舞天赋都很高,也都训练有素。哪怕时间仓促,也已经很纯熟。周娥皇是三十个舞者的核心,全场的焦点,国色天香的容貌加上绝美的舞姿,惊艳不已。

    可是全场的目光她都视而不见,只知道投入其中,尽情舞蹈。中间的抒情部分,她表演的很流畅,当真情实感流露其中时,舞姿便也有了灵魂,越发的美妙。

    丝竹声陡然一变,繁音急节,乐音铿锵,散板到慢板再逐渐加快到急拍,霓裳羽衣舞进入曲破的环节,也是整个表演的高/潮部分。

    一众舞姬绕成两层的大圆,将周娥皇围在核心,不断舞动白色的衣袖,宛如如梦如幻的仙境。

    周娥皇则在其中翩翩起舞,每一个动作那样的从容优雅,舞姿更是精彩绝伦。出尘的仙子仿佛走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但她只想走入一个人的心中,她的舞只为一个人跳。

    丝竹声停了,但周娥皇的舞还未停,舞而不歌是《霓裳羽衣舞》的特点。舞姬衣袖甩起的缝隙中,她惊鸿一瞥,回头看到赵铮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周娥皇嫣然一笑,百媚暗生,更加的优美,高贵出尘之意更甚,更加的不可亵渎。周娥皇全然无视众人,她的眼眸和心中,只有那一个观众,她的舞为他而跳。

    这一刻,仿佛天长地久。周娥皇衣袂飘飘,白影舞动,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白狐,只为他临别的回顾!

第一一〇章 腹中有子

    赵铮走了,东宫的宴会结束便直接启程了,赵匡胤那边催促的比较急,不能耽搁。因此李元等人早已做好准备,仪仗就在东宫之外等着,接到赵铮之后,直接出城。

    金陵码头已经备好了大船,直接送宋朝使团前往扬州的瓜州渡。此行不单单是宋使归去,随行的还有李璟的儿子李从益和新任的唐国户部尚书冯延鲁。

    他们名义上的使命是朝觐上国天子,犒劳宋军。同时也肩负了应付赵匡胤,打探宋军虚实和动向的重任。总之一句话,他们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宋军有没有渡江的打算,尽量设法阻止。别看今日东宫大宴,实际上唐国上下还是多少有些紧张,李璟一直放不下心。

    听闻赵匡胤停留扬州,心中更是忐忑,故而派人前去劳军,缓和宋唐关系。这也是赵铮须得尽快返回的原因,赵匡胤要接见唐国使臣,须得先了解江南情况,赵铮无疑是最为清楚之人。

    这恐怕是此番江南之行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完成就算是圆满了。不对,赵铮有个遗憾,那就是橐驼儿韩微又逃走了。抓获李景达之后,已经确定与之勾结的淮南代表就是韩微,可惜搜遍了金陵,也不见其人影。

    不用说,肯定是当日突袭秦淮河边小院,狡猾的驼背嗅到了危险,立即逃遁了。此事让赵铮有些遗憾,也有些担心,韩微实在是个危险人物。让他离开,天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阴魂不散,暗箭伤人,让人防不胜防啊!

    ……

    临走之时,唐国国主李璟和钟皇后,太子李煜和周娥皇夫妇亲自送行,礼仪规模之高,绝无仅有。

    “赵少卿一路走好!”

    “多谢国主、娘娘!”

    李煜也上前道:“赵少卿,若有闲暇,欢迎再来江南,孤定设宴款待。”

    赵铮心中暗想,这厮是真心欢迎自己吗?嘴上笑道:“多谢殿下,江南风光秀美,栖霞红叶,玄武湖光皆为绝佳美景,可惜此番没机会欣赏了,实在遗憾。若将来有机会,定要饱览一番。”

    目光落到太子妃身上,对别人,赵铮只是礼节性地寒暄几句,见到周娥皇的楚楚神情时,心里莫名地有些悸动。

    白狐、白衣、霓裳羽衣舞,莫非……

    心念刚及此处,赵铮便暗自摇头,虽然自信,但不能自恋。占了美女便宜,还指望人家倒贴,这种事情不多,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李煜和周娥皇号称是“天作之合”,毕竟今日正经是李煜的好日子,周娥皇一舞兴许只是为夫君贺。也许那《霓裳羽衣舞》的曲谱,还是人家夫妻一同补全的。今日一别,多半再无相见之日,明知没有结果,何须多想呢?

    何必破坏人间夫妻感情,何况符璃还在汴梁城里等着自己。赵铮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然后转身骑上高头大马,扬长而去。今日一别,金陵种种便为过往,只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没想到刚走出不远,周女英出现在街边的一处楼上,她的身份无法参加东宫宴会。却不能不为大哥哥送行,于是只好用此招了,尽管周夫人反对,她还是溜了出来,等候在街边。

    “大哥哥,一路走好!”周女英大喊一声,赵铮也是点头示意,就此别过。

    女孩子当众如此,原本该羞涩的,可是周女英没有。而是痴痴地看着赵铮远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周娥皇更是如此,远远瞧见妹妹的身影之后,心中感慨。至少妹妹可以公开大声跟他道别,可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当着众人的面,还需要克制情感,唯恐被看出什么端倪。一时间,心中悲苦惆怅,不由自主地有些眩晕,随即直接倒了下去。

    “娥皇,你怎么了?”李煜抱住妻子,颇为惊疑。

    钟皇后立即吩咐:“快传御医!”

    太子迁居东宫之日,太子妃晕倒绝对是大事。很多好事者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算怎么回事?不吉之兆?

    两位御医来的很快,轮流把过脉之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高声道:“恭喜陛下、皇后、恭喜太子殿下。”

    李煜父子还略微有些愕然时,钟皇后已经率先反应过来,面带喜色期待着。

    御医喜滋滋回答道:“太子妃乃是喜脉,是有了身孕。”

    “娥皇有了身孕?”李璟和钟皇后都颇为欣喜,作为祖父母,有孙儿自然高兴。尤其是太子李煜只有一个儿子,而今有了第二胎,自然是好事。

    李煜却有些意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有几分惊疑之色。钟皇后瞧见之后,若有所悟,问道:“娥皇这身孕有多久了,怎地未听她说。”

    御医肯定道:“约莫一月出头,时间不长,兴许未有恶心嗜睡等妊娠症状,太子妃未有察觉也不奇怪。”

    钟皇后一听,放下心来,转身道:“从嘉啊,看来栖霞之行也并非胡闹,至少给母后带回个皇孙来。”

    “母后,儿臣……”李煜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揣度,一月出头的话倒是没问题。肯定在栖霞山上有的,除此之外最近几个月并不曾与妻子同房,她在王府不曾接触别的男人。也罢,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孩子。

    若时间不到一月,那就麻烦了……二十天前,妻子可一夜未归,是和赵铮这个外男在一起……虽说赵铮重伤,有小姨子女英在场,妻子的品德也不至于,但心里还是略有膈应。幸好超过一个月,可他万万不会想到,会有阴差阳错的情况……

    周娥皇迷迷糊糊听到御医的话,心中顿时泛起了惊涛骇浪。一个月多点,正是栖霞山那次有的……那么,这个孩子……想不到一夕之缘,竟然有了孩子。他走了,原以为此生再无牵连,却不想有了这个爱的结晶。

    第一时间,周娥皇有些惊喜,也许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弥足珍贵。可略微冷静,仔细一想,便惊恐不已。万一丈夫有所察觉,那后果……她实在不敢想。

    不过听到钟皇后和李煜的对话,周娥皇放下心来,至少没有人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世。那就可以平安生下他(她),抚养长大。只是他们父子(女)只怕注定骨肉分离,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有了这个孩子。

    一瞬间,周娥皇的思绪和感情十分复杂,饶是她心神稳定,善于控制情绪,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额头上也有些冒汗。

    见如此情况,钟皇后立即关切道:“娥皇这是怎么了?”

    两位御医道立即道:“兴许是太子妃最近过于劳累,所以胎像有些不稳,所以……”

    钟皇后一听顿时有些着急了,问道:“可还妥当?”

    “皇后放心,只要好好休息,再辅以药物调养安胎,应该无碍。只是在此期间,太子殿下不可与之过分亲近,太子妃也不宜有太大情绪波动,否则对胎儿不利,或有流产或早产可能。”御医虽然紧张,却仍旧据实相告。

    “从嘉,听到了没有,这几个月不许招惹娥皇,更不敢让她不顺心,母后等着抱孙子呢!”

    钟皇后的吩咐,李煜不敢不听,即便不吩咐,他也未必会亲近周娥皇。他甚至怀疑,那日在栖霞山是妻子将计就计,趁机怀孕。于是心中甚至还有些许厌恶之情,想要用孩子绑住自己?哼,做梦!

    “两位御医,你们便留在东宫,精心为太子妃安胎。皇孙安然降生之日,必有重赏!”钟皇后对儿媳妇这一胎还是相当关注的。

    此时,周娥皇“恰好”醒来,正要起身却被钟皇后阻止了。

    “好好躺着,也太大意了,有了孩子也不注意保养。前些日在钟山……这些天有忙着排练跳舞,还好孩子安然无恙,否则……这几个月千万小心,安然将孩子生下来。”

    “谨遵母后叮嘱,是儿臣大意了,幸好孩子无恙!”周娥皇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孩子弥足珍贵,容不得半点闪失。

    “嗯,好好养着,这孩子是有福气的,你们刚刚迁入东宫,他便来了。”钟皇后使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喜讯传出去。原本有人说太子妃晕倒不吉利,而今看来是东宫双喜临门啊!

    周娥皇全不在乎,看着丈夫李从嘉有些古怪的神色,心中一动,说道:“母后,御医也交代了,儿臣有了身孕,无法侍候太子殿下。可否让那位黄家妹妹入东宫,顺便选几位采女入东宫,也好侍候太子,为皇家绵延子嗣。”

    李煜没想到妻子这样大度,一时间还有些惊喜。从钟山回来多日,黄姝婷一直被禁足在宫中,任他如何求情,钟皇后就是不松口,让他很是无奈。今日妻子开口,看来是大有希望。至于选采女,更是求之不得。

    钟皇后回头看了一眼李煜,轻声道:“娥皇大度,更不可辜负她!也罢,看在孩子的面上,就让她入府吧!选采女的事,让礼部去办吧!”

    “多谢母后,黄家妹妹入东宫,便给个……”

    周娥皇刚开口,钟皇后便打断道:“让她入东宫已经是抬举,还要得寸进尺要位份吗?”说话间看了一眼李煜,沉声道:“做个侍妾就是了,从嘉你记住了,宠着是可以,但尊卑有别,尤其是娥皇有身孕,更要注意。倘若让母后知道东宫有人兴风作浪,休怪母后不客气。”

    “是!”能让黄姝婷回来已经算不错,李煜也知道分寸,其他的只能来日再想办法。

    “好了,让娥皇好生休息,我们出去,百官还等着朝贺太子双喜临门呢!”

    众人走了,周娥皇躺在榻上,手掌轻抚小腹,这里有一个生命正在成长。这是上天的恩赐,让她无限惊喜,多日愁眉不展的俏脸上终于多了几分幸福的笑意。

第一一一章 臣有一计

    赵铮并不知道周娥皇有了身孕,此时他已经登上大船,顺江而下,明日便能到达瓜州,然后登岸到扬州去见赵匡胤。

    随行有两位南唐使节,李从益是李璟的第八子,与李煜和李从善不同,颇有几分英武之气。李璟派他出使,兴许是为了展示唐国皇室仅有的英武之气吧!

    至于冯延鲁,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其父是南唐之前的礼部尚书冯令额。冯延鲁几年前就成为唐国的户部尚书,看起来一身正气,但丝毫不呆板,善于那种有理有据的辩驳,还能不弱了气势。

    还别说,冯延鲁在外交方面还真是有一套,曾经数次出使汴梁。有丰富的经验,对宋朝高层也颇为了解,因而才能肩负如此重任。

    赵铮心中有数,宋军是否渡江不是自己说了算,也不是唐国人说了算,甚至赵匡胤说了也不算。且先让人家拜会了皇帝再说,现在客客气气招待着就是了。

    金陵到瓜州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前日晌午开始登船装运,夜里直接。因为有唐国水军引导护航,下游的江面也宽阔水深,相对安全,不担心触礁什么的。次日清早的时候,船已经到了瓜州渡口。

    终于踏上宋朝的土地,赵铮也终于能松口气。在江南的这些日子,整日里提心吊胆,担心这个算计那个谋害,方方面面都要殚精竭虑,最终以重伤结束,好在完成了任务,对赵匡胤也算有个交代。

    而今回到宋朝,养伤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需要休息。说实话,若非赵匡胤召见,赵铮真相立即蒙头大睡两天。

    不过很可惜,船一靠岸,枢密承旨,行营兵马都监李处耘就出现在码头上。

    赵铮知道,陈桥兵变中,这位李都监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是不折不扣的从龙之臣。先是担任枢密承旨,这次又跟随赵匡胤南下征讨李重进。这都不是最关键的,重要的是他即将要担任的职务——扬州知州!

    灭了李重进,淮南需要有人镇守,除了恢复因战火凋敝的淮南经济民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防备南唐。

    赵匡胤对他格外信任,李处耘也觉得责任重大,既然要防备南唐,不了解那边的情况怎么能行?一个好机会,便是前来迎接出使归来的赵铮,以及两位唐国使节。

    “蒋国公(李从益)、冯尚书,一路舟车劳顿,且先休息,晚上陛下会设宴欢迎两位。”李处耘刚四十出头,说话很是干练。

    “好,有劳了!”李从益和冯延鲁都明白,赵匡胤不可能立即召见。现在扬州是宋朝人的地界,客随主便,听人家的安排就是了。

    侍从将两位使节送走之后,李处耘才上前道:“文彦,辛苦了!”

    两人是初次见面,李处耘便直接称呼赵铮的表字,表示亲近。毕竟他的年纪足可做赵铮的父辈,职位也高,有这个倚老卖老的资格。

    “哪里?勤于王事,何来辛苦!”这种场合,少不得一番场面话。

    李处耘道:“官家在行辕等你,有旨意,登岸之后直接去觐见。”

    作为新任的扬州知州,李处耘很想通过赵铮之口,了解唐国的情况。但他深知,在没有向皇帝复命之前,赵铮不可能对他说一个字。如果他硬要问,那便是僭越,为臣者要有自知之明。

    “好,有劳了,下官回头再拜会李知州!”赵铮很爽快,与这些从龙之臣搞好关系是很必要的。毕竟在整个大宋朝廷,自己是一个孤立的存在,想要滋润地活下去,需要人际关系。

    李处耘也很想结交赵铮,身在淮南前线,对江南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赵铮的作为和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最重要是官家赵匡胤的态度。敢于这样大胆派赵铮出使,亲自赐字,恩宠与重视可见一斑。加上赵铮又恰好是国姓,多少会有些联想。即便是国之重臣,封疆大吏,在赵铮面前,一样客客气气。

    李重进在淮南节度使府自/焚,偌大的府邸也化为灰烬,是以赵匡胤只能征得一处大户的宅邸作为天子行辕。

    厅堂之中,赵匡胤正在踱步,淮南的战事进行的很顺利。这其中有石守信和李处耘等人作战勇猛之外,赵铮在江南的动作也功不可没。

    今天赵铮会回来,他急切想要知道南唐的情况。这几日,已经有不少将领来觐见,表示愿为先锋,直下江南。恰好唐国齐王李景达叛乱,将镇江要塞守军抽调一空,显得更有可趁之机。

    这种情况下,赵匡胤就更需要了解江南讯息了。虽然有探子送来各种消息,但他还是想要听赵铮的意见。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个年轻的使节此番出使定有非同寻常的收获,他能看到探子们看不到的东西。

    “官家,鸿胪少卿赵铮觐见!”

    “快宣!”听到禁卫禀报,赵匡胤竟然有些几分兴奋。

    “臣赵铮出使归来,参见陛下!”赵铮在禁卫的引导下,直接进入厅堂。低头凝目,不能抬头正视赵匡胤,按照礼仪要求觐见参拜。

    “五郎,辛苦了!”

    赵铮很意外,赵匡胤没叫赵铮,没有叫卿,甚至没有称呼他亲自取得表字“文彦”,而是直接称呼“五郎”,顷刻间显得格外家常。

    “哪里,为官家分忧,不辛苦!”赵铮客客气气,除了将较为正式的“陛下”换为“官家”之外,态度依旧谨慎。

    “伤势如何了?”

    “有劳官家挂念,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要痊愈,还需调养月余!”

    赵匡胤点头道:“回头让朕的御医亲自为你诊治。”

    “多谢官家厚爱!”

    经历了潞州和金陵的两起事之后,赵铮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赵匡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日益成熟,有本事,居功却不自傲,全然没有年轻气盛的感觉,这一点更为难得。赵官家不经意间点点头,仿佛很是满意。

    好半天,赵匡胤才道:“五郎啊,按理说该让你去休息,不过有些事情少不得问问你。”

    “请官家垂询,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朕问你,唐国太子李煜如何?”

    赵铮道:“填词作赋,崇佛游玩,歌舞女色都是强项,唯独治国一途,差的很远。”

    “哦?”赵匡胤对南方对手的继承人很是关心,疑惑道:“既然如此,李璟为何要立他为储君?”

    “矮子里拔将军罢了,江南奢靡颓废之风旺盛,李璟诸子除了死去了李弘冀,基本都是这个作风。”赵铮道:“再者,李煜是事实上的长子,唐国李家因为储位几多血腥内斗,李璟也有这方面顾虑。”

    赵匡胤点头道:“近来有将领提议,镇江空虚,可起兵南下,你怎么看?”

    “官家英明神武,想必早就决断。”

    “哈哈,只管说说你的看法便是了。”赵匡胤淡淡一笑,作为一国有为之君,大事自己没有个主意怎么能行。

    赵铮道:“臣斗胆问陛下,此番可有灭唐之壮志?”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灭唐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而今还是将来。”数月下来,赵匡胤君临天下的气势已经越来越足。

    赵铮沉声道:“既然陛下问臣,那臣便建议陛下从长计议,此番仓促,灭唐绝无可能。”

    “哦?为何?”

    “一个是准备,陛下率大军出征旨在平定淮南。无论是战术战略,还是兵员粮草准备都有限,不足以支撑渡江作战;实际上,眼下我大宋百废待兴,还不足以有灭唐的实力;再者,官家是亲征,御驾长久离开汴梁怕是不妥吧!”

    “若是速战速决呢?”赵匡胤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可能速战速决!”赵匡胤坚决道:“先不说短时间能否攻下金陵,即便是而今看似空虚的镇江也很难拿下。臣离开金陵时,唐国已经往镇江增兵,并且调去了一员虎将。”

    “何人?”

    “林仁肇!”

    “林仁肇?”赵匡胤喃喃自语,很熟悉的人,一时却想不起来。

    赵铮提醒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寿州城外,逆风举火正阳桥?”

    “哦,原来是他!”赵匡胤恍然道:“有此人坐镇,确实难以攻克。”

    “是啊,此人会是我大宋劲敌,有他在,我大宋军无法立拔镇江,速战速决不能行。”赵铮道:“所以,还是从长计议。臣以为,至少需要五到十年做准备,并且造战船,训练水军,攻取江南,无水军不行。”

    “嗯!”赵匡胤本来就有考虑,听到赵铮的建议,完全有了决断。

    赵铮道:“数年之后,我大宋准备妥当之后,臣为陛下送上一座浮桥,送大军飞渡大江天堑。”

    “哦?”赵匡胤顿时来了兴趣,这个话题实在太有吸引力。

    赵铮随即将樊若水的事情讲出来,并告知赵匡胤,必须严格保密。这件事即便自己不说,赵匡胤也会察觉到蛛丝马迹,会自己有所怀疑。皇帝岂能容许影响天下大势,影响国运的人和事掌握在他人手中?这是宝贝,却也是烫手的山芋,早些交出去没什么坏处。否则影响前程事小,严重者可能丢了性命。

    赵匡胤却很是激动,这座构想中的浮桥当真太重要了,当即严令道:“此事严格保密,唯有你与朕,以及樊若水三人知晓,不可告知第四人。”

    “是!”

    听过此事,赵匡胤对赵铮越发信任,点头问道:“既然不出兵,那李从益和冯延鲁如何应对是好呢?”

    “这个……”赵铮略微沉吟,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官家,臣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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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杀戮的威慑力

    当晚,赵匡胤便召见了李从益和冯延鲁,并且设宴款待。

    冯延鲁以前见过赵匡胤,不过那时只是一个禁军将领,而今则是大宋皇帝。那股子君临天下的威势,多少还是让他一惊。冯延鲁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刚毅和霸气是自家国主和太子所没有的。

    “参见陛下!”

    “平身!”无论什么打算,但凡躬身施礼之人,赵匡胤的态度还算和颜悦色。

    起身之后,李从益道:“王师征讨叛乱,临近江南,我唐国自当该有慰劳。从益奉家父之命,送来珍宝呈与陛下。美酒美食于三军将士,以慰征战之苦。”

    “哦?”赵匡胤道:“给朕送珍宝,给将士们犒赏酒食,朕该感谢你们啊!可是朕又听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听到这句话,李从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此番前来已经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可是来的如此之快,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一个初出茅庐的皇子,心绪顿时有些混乱,强自震惊道:“陛下何出此言?下国侍奉上邦乃天经地义,这是唐国对陛下和大宋恭敬之举。”

    “恭敬?”赵匡胤的冷冷道:“既然恭敬,那你们唐国人为何还要与淮南叛党暗中勾结?”

    李从益立即辩解道:“陛下明鉴,与淮南勾结者是四叔……是李景达,此人欲行不轨之举,已经被家父平定。李景达本人……也已经被正法。”

    “李景达是你叔叔啊,与你父亲是兄弟,说不定是你父亲才是主谋,事情败露之后,弃车保帅,给朕演戏是吗?”赵匡胤一句诛心之言出口。

    李从益心里再次咯噔一下,慌忙道:“陛下明鉴,李景达狼子野心,家父也险些被其蒙骗。家父仁厚,对大宋向来恭顺,并未有不臣之心。”

    赵匡胤仿佛不依不饶,质问道:“恭顺?敢说你父李璟没有参与分毫?”

    不等慌乱的李从益回答,冯延鲁抢先道:“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只知道到淮南与我唐国有往来,实则国主还参与其中,共同谋划呢!”

    李从益大惊失色,转身看着冯延鲁,满脸愕然。这厮是失心疯了,还是变节投了宋朝,诬陷唐国?

    冯延鲁却毫不理会李从益异样的眼神,不卑不亢道:“臣当时在接待淮南使者,国主派人对他讲:男子汉因不得志而谋反,历朝历代比比皆是,却也需审时度势。陛下当国之初,人心不定;前月潞州李筠起兵,北方战火绵延,此二时乃绝佳机会,淮南却不举兵。

    而今北方平静,人心安定,你李重进打算以凋敝的淮南与整个大宋为敌,焉有胜算?纵然是白起、韩信复生,也没有成功的希望。故而唐**队、粮草不会有丝毫援助。”

    李从益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原来冯延鲁是这个说辞,真是吓死人了。同时也颇为敬佩,冯尚书到底是外交老手,不慌不忙不说,这个方式实在巧妙。不仅解释清楚嫌疑,还巧妙地奉承宋朝强大,也点明唐国不援助是李重进覆灭的重要原因。

    赵匡胤哈哈一笑,赵铮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冯延鲁当真不好对付。原以为恫吓之下,他会恐惧慌乱,语无伦次的,却不想振振有词,回答的如此巧妙,几乎让自己无言以对。至少,追究唐国勾结叛党的罪名是没指望了。

    赵匡胤略微沉吟,笑道:“即便如此,可麾下将领都劝朕乘胜渡江南下,你等以为如何?”

    李从益到底年轻,一听又有些害怕了,刚要辩解求情,却被冯延鲁抢先道:“陛下英明神武,亲率三军以临小国,区区江南如何能够抵抗?只是……即便如此,臣还是建议陛下三思而后行。

    不管怎么说,唐国也有兵力十数万,都是先主的贴身护卫,誓言同生共死,也有几分骁勇。如果陛下愿意以数万将士的伤亡和鲜血为代价,可以尝试。对了,淮南与江南虽近,却有大江天堑。风急浪高、舟楫渡江多有凶险,万一前不能破城,后粮草无继,悬于江水之间,恐有不测啊!”

    人才啊!

    冯延鲁回答的很巧妙,先承认了宋朝强大。却也点明唐国的防御力量同样不弱,或不及宋军,但可以拼得鱼死网破。除非宋朝想要玉石俱焚,否则渡江南下就是痴人说梦。李从益终于意识到,若没有冯延鲁,自己一人绝对无法完成重任。

    果然如此,赵匡胤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哈哈一笑:“冯尚书勿要当真,朕与卿开个玩笑罢了!”

    气氛略有缓和,李从益终于松了口气,晚宴也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结束。临走的时候,赵匡胤却又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两位随朕一同出去,观赏好戏。”

    什么好戏,赵匡胤没有明说,但李从益和冯延鲁都能清楚感觉到,肯定不是好事。

    ……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地便赶去天子行辕,等待赵匡胤的召见。

    不久之后,赵匡胤出现了,陪同的还有鸿胪少卿赵铮,众人直接出城。来到城外的江边时,李从益终于明白赵匡胤要他们看什么。

    江边的空地上,一字排开数十个囚犯。旁边的囚车之中,至少还有数百人,由宋朝大军押解看管。

    赵匡胤云淡风轻道:“这些都是李重进叛党的十恶不赦之徒,今日处斩,以儆效尤,请几位卿家陪朕一同观刑。”

    赵铮看着众多待斩的囚徒,心中若有所思。陈桥兵变,汴梁城里只死了韩通一个人,而淮南的一场叛乱,一杀就是数百人。之所以反差巨大,其中很大一个缘故便是李重进的身份,他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亲外甥,有皇室血脉的宗亲,属于有号召力的前朝余孽。

    任何一个朝代,都不能留下这样有威胁的复辟种子。何况李重进还有一重身份,他是后周禁军侍卫司指挥使,是高级将领,在禁军中有很多影响。这对赵匡胤而言,是最大最直接的威胁。所以他必须死,而且要死的很惨,与之牵连之人基本都得死。

    就如赵匡胤自己所言,是为了以儆效尤,为了震慑后周遗臣,震慑蠢蠢欲动的宵小,也为了震慑唐国。准确来说,是为了震慑所有对皇位有威胁之人,包括今日陪同观刑的自己。对了,远处负责指挥行刑的好像是石守信,这种情况下,杀人绝非快意,只怕更多的是心惊和畏惧吧!

    赵匡胤,好算计!

    众人落座,江边红日升起,有文官当众宣布众多死囚罪行,痛斥其反叛行为。然后宣读皇帝诏书,下令处斩。

    血腥的一幕出现了,几十个刽子手手起刀落,数十颗人头滚落在地。然后又有几十人囚犯被押上刑场,验明正身,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赵铮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在想,即便是战场也不会有这样血腥恐怖。数百颗人头滚落在地,数百具无头尸体堆在一起,那个场面,只需看一眼便会让人惊惧不安。

    当刽子手将人头和尸体堆成两座小山,鲜血汇流入江水,整个江滩都染成鲜红色时,那个场面触目惊心。

    赵铮强忍心中的不适,靠着多年习武的坚毅稳定心神。抬头看过去,即便是君临天下,生杀予夺的赵匡胤,也皱起了眉头,看似稳如泰山,估计心里也有不怎么好受。尽管冯延鲁为人稳重镇定,但他到底是个文官,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此刻虽然还稳坐,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身体也微微有些摇晃。

    李从益最是不堪,天潢贵胄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加之心性不够沉稳,早就看不下去了,当场作呕不止,甚至呕出了胆汁。赵匡胤瞧在眼里,却一直默不作声,并不怪罪其君前失礼。

    赵铮知道,这便是杀戮的威慑,也正是皇帝想要的效果。他现在最想知道,刑场上的石守信作何感想?

第一一三章 迎銮军演

    杀戮的威慑不言而喻,赵匡胤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诫所有人,不要试图心存不轨,但凡对赵家的统治有威胁,这便是下场。

    这不单单是给李从益和冯延鲁看的,更多是给大宋的臣子将领们敲警钟,比如负者监斩的石守信,守卫扬州的李处耘,甚至是刚刚归来的赵铮。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遍天下,触目惊心的人头和满江鲜血,将会震慑很多人的心。

    或许做法有些过于残暴,数百人之中,也不见得都是十恶不赦之罪。有很多人只是受牵连,甚至是捕风捉影。但是乱世用重典也是无奈之举,毕竟立国才不到一年,表面上的叛乱倒是都平定了,但汴梁城里,各镇节度使有多少人心怀叵测谁知道呢?

    五代十国是后世的说法,在宋朝立国之初,谁能断定它能长远?对于许许多多的野心家而言,为什么这不能是第六代呢?想要成为第七代皇帝,第十一国国主的野心家大有人在。

    赵匡胤正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扬州来了这么一出。趁着李重进覆灭,借机震慑宵小,以儆效尤。至于是否有效果,则需要时间来验证。

    李从益受了一天的罪,呕吐出了许多胆汁,整个人都快虚脱了。晚上送去了很多食物,但他只需要看一眼,就会继续呕吐,根本吃不下去。哪曾想出使扬州,看到的会是如此残暴血腥的场面。

    赵匡胤要干什么?是在警告唐国,宋军攻占江南之后会屠城?当真是太可怕了!冯延鲁基本上明白赵匡胤的意图,对唐国的警告一点也不错。鲜血的威慑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江南安逸了太久,这样惨烈的场面谁见了不害怕呢?

    不经意间,冯延鲁有些忧虑,血腥的威胁他个人可以不惧,但是宋人展示出来的这种铁血手段却让人心惊。相比之下,唐国真的是太柔弱了,完全不是宋人的对手。

    一夜之后,李从益刚刚缓过点力气,想要安歇一日时,赵匡胤的诏命却又来了。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简单,与昨日相比,今日的场面才更加严酷,更有震撼力。

    他们被请到了渡口,登上了一艘大船之上,赵匡胤和赵铮已经在船上,却不知道却驶向何方?

    看样子不是杀人,李从益稍微安心,可当大船驶向江中,看到面前千帆竞渡的场面,顿时大惊失色。难不成宋人打算直接渡江进攻唐国?怎么会?李从益面面相觑看向冯延鲁,发现向来淡定的冯尚书也满脸狐疑,颇有忧色,全然不知道宋人的意图。

    赵匡胤稳坐泰山,那气势根本不敢让人直视。李从益唯有以探寻的目光看向赵铮,两人在江南见过,多少算是有点交情。很可惜,赵铮没有给他任何讯息,只是报以高深莫测的微笑。

    眼看着两人提心吊胆,赵匡胤心满意足,哈哈笑道:“今日我大宋水军在迎銮操练,请两位卿家一同观看。”

    原来是操练,李从益稍微放心,悬在心头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可是冯延鲁却格外紧张,作为一个来往于(后周)宋唐之间的老人,他太清楚唐国与中原王朝之间的恩怨。迎銮镇是其中一个关键地,在江淮战争中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迎銮镇在后世的江/苏仪/征,临江要塞,战略意义极其重要。这里可以说是江北水军的一个聚集地,早年间南唐据有淮南时,曾在这里设永贞县,水军驻扎此地,控制扬州附近的江面和运河。

    这里有比较完备的港口码头,以及数量众多的战船,南唐可以此控制淮南。宋朝人也可以此威胁南方,从迎銮出发,溯江而上,可以直接进攻金陵,距离并不远。当年周世宗柴荣征伐淮南,南唐最初一直抵抗的很激烈,一个小小的寿(春)州城,刘仁赡便整整坚守了一年之久。

    即便是淮南大部分地区陷落,南唐也没有放弃,都是积极准备反攻的。可是当李璟听说柴荣亲率大军攻陷迎銮镇,聚集战船出江口之后,惊惧万分,这才放弃了抵抗,正式向后周称臣,划江而治。

    迎銮注定是个被历史所铭记的地名,代表了一段耻辱,无论现实和精神上,对唐国都是赤果果的威胁。冯延鲁清晰地把握到赵匡胤想要传达的信息,千帆竞渡,战船演练就是做给他们看的。

    这个时候,冯延鲁突然想起了李景达说过的那句话“保江必保淮”。在这一瞬间,他觉得齐王力主收复淮南没有错,可惜了……国主不答应,兄弟最终反目。但毫无疑问,而今的淮南宋军便如同一把利剑选在头顶,迎銮镇更是其中的剑尖,让人格外惶恐不安。

    赵铮笑而不语,今日与其说是操练,不如说是一次军事演习,这是他的提议。宋朝才刚刚立国,还不具备征讨江南的实力,更何况眼下连个借口也没有,师出无名啊!赵匡胤一早就清楚这一点,听了赵铮对江南情况的描述之后,便更加确定了。

    但是赵官家不甘心,来了一趟淮南,站在大江边上,不做点什么就离开,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也有损大宋天威和皇帝的勇武气魄。

    于是赵铮提议来一次军演,在后世当世界趋于和平,轻易不会爆发战争的时候,军演便是最常用,也是颇为有效的威慑手段。反正赵匡胤并非要真打,只是吓唬吓唬唐国而言,一次军演便足够了。

    至于昨天江滩上处死数百叛党,赵铮全然不知,想来是赵匡胤受到启发,临时添加的环节。有一场血腥屠杀作为前奏,今日军演的效果会大大增加。

    江面上,许许多多的战船来回穿梭,演练的项目正是水战。包括了,水面上的包抄、进攻、跟踪等诸多小项目。很热闹,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战斗激烈,但赵铮看在眼里,心中却暗自摇头。

    这个年代的水军似乎更多是侦查、袭扰和运输的工具,水军战船直接的交战反倒很一般。重点在于缺乏交战武器,所能用的便只有弓弩、拍杆、火攻等一些手段,很多时候反倒是船只相遇,直接短兵相接。

    赵铮心中暗想,若是战船上能够安装火炮,是否能够无敌于江海之上呢?火药这玩意,让它提前诞生的话……

    李从益和冯延鲁要是知道还有火药这样的神器,只怕会当场吓尿。哪怕只是眼前的场面,已经让他们惶恐不已了。唐国据有江南,以水军见长,但是而今看到的宋朝水军似乎也不弱,已经能与唐国不相上下了。

    水面作战是如此,当演戏进入到抢滩登陆的环节时,更让他们不安。赵匡胤是在告诉他们,宋军完全有强攻登陆江南的实力。当然了,冯延鲁也清楚,宋军目前水军人数有限,大规模登陆怕是做不到。

    不过假以时日,宋军造出更多战船,不断训练后,不习水性的北方士兵也能在江河之上纵横。到了那时,兴许就是南唐的末日吧!

    李从益对此深以为然,他甚至觉得,如果宋军此刻直接从迎銮镇,不消多时有可能登陆金陵。即便是攻不下金陵城,也必定会震动江南……不行,这太危险了。

    当赵匡胤当场表示,要在迎銮镇设立建安军,训练水军的时候。李从益的脸色彻底变了,他觉得必须尽快回去,将这些事情告知父皇,早做准备。

第一一四章 水师与迁都

    李从益和冯延鲁走了,惊慌失措地走了,在扬州的见闻让他们心惊胆颤。

    对于这样的结果,赵匡胤颇为满意,威慑效果算是起到了。是以宋朝人自家晚宴时,心情很是不错。

    “唐国人吓得心惊胆颤,怕是再也也不敢图谋淮南了!”李处耘对此颇为乐观。

    石守信摇头道:“还是不能掉与轻心啊,赵少卿刚刚到过江南,他应该对那边的情况比较清楚。”

    这是赵铮第一次与石守信正式会面,这位开国大将,从龙功臣个子并不是很高,没有所谓虎将的那种勇武威风,相反还有几分儒雅。陈桥兵变中,也正是他从容镇定,及时对付韩通的反扑,稳定局势,及时打开城门,接应赵匡胤大军入城的。

    大宋立国之后,平定李筠和李重进的叛乱,石守信都是作为统军大将,指挥有方,克敌制胜。可以说是为大宋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赵匡胤表面也十分厚待他。

    但是有句话叫功高震主,同为禁军将领出身,石守信的资历并不比赵匡胤差。在五代十国这个王朝更替,皇位更迭频繁的年代,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观念比较普遍。但凡是有点实力的武将,只要有机会谁不想做皇帝呢?

    如果陈桥兵变中,黄袍披在石守信身上,也许天下就姓石了。而今立国之初,厚待从龙功臣是很必要的,毕竟也有用得着的地方,但是时间长了……赵匡胤是明白人,他很清楚这些武将对他的威胁。

    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生怕臣子效仿,自然要想办法限制。宋朝重文轻武,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过此时,赵匡胤还想不到那么长远,如何提防这些如狼似虎将领才是关键。

    昨日让石守信堂堂一个大将军大材小用,负责监斩,显然是赵匡胤有意而为之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警告威慑是必要的,但没有实际意义,想要皇帝彻底安心,唯有放弃所有兵权。赵铮心中暗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杯酒释兵权似乎为期不远了。这个经典的案例,当真让人好奇。

    石守信的问题,赵匡胤和李处耘同样关心,故而赵铮也不敢怠慢,认真道:“淮南这边还是不能掉与轻心,毕竟唐国的实力还是不弱的,虽说君主懦弱,但有的臣子和将领还是颇有能耐的。别的不说,对面镇江如今的守将林仁肇,就必须要小心,当年在寿州,可是让周世宗吃过大亏的。”

    李处耘对此有所耳闻,点头道:“是的,我会小心的……官家,迎銮镇设立建安军,是否需要大量造战船,训练水军呢?”

    赵匡胤略微沉吟,问道:“五郎,你以为如何?”

    官家直接称呼赵铮“五郎”,石守信和李处耘听到,心中都是一动。要知道,皇帝通常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称呼臣子的表字,某郎则是比较亲昵的称呼。多是家人亲朋的之间所用,赵铮又恰好姓赵,难不成真是皇亲国戚?

    不管是不是,官家器重没错,何况至少是皇家的救命恩人,自当慎重结交。然而赵铮本人对此毫无感觉,身为一个穿越客,对于古代不同称呼的不同意味并不十分敏感,是以懵然不知。

    “在迎銮训练水军是必要的,但不能作为大宋水军的主力。”赵铮兀自认真回答。

    “为何?”李处耘道:“迎銮距离金陵很近,水军,可以进攻金陵。”

    赵铮道:“进攻江南,水军作战很必要,但从迎銮出击是溯江而上,不利进攻。自古以来,进攻江南,都是居高临下,顺流而下。所以我大宋水师的重点应该放在大江上游。最好是荆襄一代。”

    “可荆襄是……”

    赵铮笑道:“高家和周行逢不过是跳梁小丑,凭什么据有荆湖呢?在下愚见,欲灭唐必先平荆湖,然后水师沿江而下,直取江南。”

    包括赵匡义在内,在座的三位有勇有谋的将领都对赵铮刮目相看。年纪轻轻,但是在战略上的认知却十分清楚,不像其他许多将领,平定淮南便叫嚣着渡江南下。而是眼光独到,策略清晰合理。石守信突然明白了,赵匡胤为何派他前去潞州和金陵,赵铮绝对不可小觑。

    李处耘笑道:“居高临下,顺江而攻没错,但迎銮可直接威胁唐国国都……”

    “如果唐国国都不在金陵了怎么办?”

    听赵铮如此说,李处耘愕然道:“你的意思是唐国迁都,迁去哪里?”

    赵铮笑道:“有湖口水师拱卫的洪州,李知州以为如何?”

    ……

    “迁都洪州,即日便准备。”朝堂之上,南唐国主李璟宣布了一个决策。

    自从儿子李从益和户部尚书从扬州回来,讲诉了发生的事情之后,李璟就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小小的迎銮镇终于发挥了其巨大的影响力,两次影响了历史形势。几年前,因为周世宗柴荣攻取迎銮,兵出江口,南唐被迫划江而治。几年后的今天,因为赵匡胤在迎銮的一场演戏,唐国却要面临迁都的重大抉择。不得不说,迎銮此地对李璟而言实在不吉。

    其实迁都也并非李璟突发奇想,自从淮南丢掉的那一天,他就有这样的想法。金陵在唐国北部边缘,虽然有大江天险,可终究要直面宋军的威胁。一条大江是不能绝对保证金陵安全,否则南朝陈国就不会灭亡。

    尤其是李从益亲眼见到了宋朝水军的实力,以及赵匡胤的铁血强悍手段,一番表情生动,甚至添油加醋的描述后,李璟也怕了。唐国现在不安定,儿子李煜想要顺利接掌江南本就困难,如果金陵再有危险,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综合各方面考虑,李璟决定迁都去洪州。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这是王勃的《滕王阁序》对洪州地理位状况的描述,位置相当的不错,能够掌控整个江南的同时,也相对安全。

    毕竟洪州在南方的腹地,远离宋军前线兵锋。而且不远处还有湖口整个要塞作为门户,强大的南唐水军就驻扎于此,相对来说很安全。是以李璟才会动了整个念头,迁都洪州。

    可是当他提出之后,臣子们的反应很激烈,是反对的很激烈,几乎没有人一个人赞成迁都的提议。

    毕竟迁都是大事,不可儿戏。国主仓促提出此事,任谁也不容易接受。尤其是因为宋军的一场演习而迁都,这未免也……唐国臣子们的胆子不小,至少不是被吓大的,这样丢面子的行为他们不愿意。

    再者,他们的家业都在金陵,都是多年积累起来的,难不成要因此折腾掉,然后改去洪州。习惯了安逸的南唐达官贵人们并不愿意,他们更习惯,也更喜欢生活在富足繁华的金陵城里,享受美好生活,而不是去洪州那种穷乡僻壤。是以当李璟提出迁都计划时,几乎没有人响应。

    反对是必然的,除了因为个人利益而反对,也有人提出了恨中肯的担忧。比如洪州城池太小,切破损较多,并不适宜作为都城,怕是容纳不下太多人。毕竟都城迁过去之后,大量的官员、军队和商贾都随之云集。

    人一多,粮食消耗也就多了。金陵周围修建有大粮仓,多年储存,十分方便。可洪州什么都没有,虽然有河道可以水运,但是绕行很远,很是折腾,代价就大了。

    还有洪州相对偏僻,道路设施都不完善,如果沿江地区有军情,无法及时做出应对。如此种种,都是反对迁都的。哪怕是那些平日里的绝对支持者,也都不吭身,甚至直接反对。

    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一想懦弱优柔的李璟却一改作风,态度极为坚决。当即以雷霆之势下诏:“迁都洪州,立即执行”!

第一一六章 风正一帆悬

    迁都令下,整个金陵鸡飞狗跳,变得一团糟糕。

    尽管绝大部分的臣子都反对迁都,唯有一个枢密使唐镐支持,李璟还是义无返顾地下令,没有丝毫的优柔,极其少有的坚决。

    其实迁都洪州也并非错事,那里地处南唐腹地,远离宋军兵锋。不仅有大江天险,外有湖口水师拱卫,内则有彭蠡泽(鄱阳湖)和赣水为屏障,可以做到居上游而制根本。实行先退缩防守,养精蓄锐的策略,待时机以图复兴。

    但是迁都这等大事,绝对不能仓促,需要徐徐图之。至少应该先修缮洪州城,修筑道路,运送粮草,派遣军士拱卫等等。可是李璟等不及了,迎銮的宋军演习已经让他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更重要的是,他自知身体大不如往日,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为儿子将洪州经营出一定的规模。至少打拼出一番,有可能东山再起,抑或者守成御敌的基业来,所以才这样着急。

    诏令一下,群臣哪怕反对,也不敢违抗,唯有立即打点行装,带上家人仆从上路。同时枢密院也开始调派大军前往洪州,户部也开始往洪州运送粮食。一时之间,金陵内外的道路上车辚辚马萧萧,江面上船只往来,千帆竞渡,溯江而上经湖口转向洪州,场面实在混乱。

    东宫之中,李煜有些郁闷,习惯了金陵安逸富贵的生活,哪里愿意去洪州那样偏僻的地方。只是父亲的诏书已经下了,皇命不可违,身为太子,更需要带头为表率。正在为难的时候,钟皇后凤驾亲临。

    “母后,有什么吩咐,召儿臣入宫就是了,何必劳你亲至。”形式上,李煜还是相当孝顺的。

    钟皇后摇头道:“事情紧急,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母后前来是和你说说迁都的事情。”

    李煜一听,虽然心中叫苦,但表面上还是欣然道:“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命人打点行装,会尽快出发。”

    “不必了!”

    “嗯?”李煜顿时一头雾水,有些愕然。

    钟皇后道:“娥皇有身孕,且胎像不稳,哪里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再者,虽说是迁都了,但金陵也需要有人留守,母后和你父皇商议了,你就留在金陵吧!”

    李煜一听顿时心花怒放,真是想瞌睡就送枕头啊,留在金陵那是求之不得。更为重要的是,父皇和母后走了,他这个当太子便是至尊,无人管束,岂非可以为所欲为?

    钟皇后似乎早有预料,严厉叮嘱道:“让你留守金陵,也是为了保护祖宗基业,还要兼顾着沿江的防守,切不可疏忽大意,任性妄为。记住,你是太子,不可失德乱性。”

    “是!”李煜一声叹息,怎么说他也勉强是孝子,最起码的伦理纲常还是懂的。哪怕贵在太子,在万人之上却始终有一人在上,只要父母在,就不能为所欲为。

    钟皇后续道:“还有就是娥皇的身孕,母后很是挂念……你让娥皇过来,还有那个黄婢子,以及你新纳的几个采女都叫来……”

    新选的采女,听闻皇后召见,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打扮,都比不上不施脂粉依旧国色天香的周娥皇,天生丽质是比不了的。黄姝婷则走在最后面,毕竟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妾,地位甚至不如那些有名分的采女。

    当然了,其实以太子对她的宠爱,完全可以略微张扬。但黄姝婷是个很有心机的女子,她知道钟皇后看不上她,并且处处提防。能让让她入东宫已经算不错,如果再不安分,只怕会立即被驱逐。

    机会得来不易,就必须要珍惜,不能轻易丢失。黄姝婷很清楚,这才只是开始,来日方长,以待来日才是关键。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采女,她心中只是冷笑。

    果不其然,一见面钟皇后就眉头一皱,很是不喜。相反瞧见黄姝婷一身相对素雅的衣装,略微点头赞许。

    不过钟皇后最爱的还是周娥皇,一见面便拉在身边嘘寒问暖,尤其是腹中的孩子,致使一众采女都十分羡慕,甚至是嫉妒。

    钟皇后转身道:“国主与本皇后即将启程前往洪州,太子留守金陵,你们也是。今日要告诫你们的是,太子妃有身孕,你们要尽心侍奉。你们记住了,在此期间,要是有侍奉不周,或是让太子妃不顺心的,休怪本皇后不客气。

    别以为洪州距离金陵遥远,鞭长莫及。谁要是心存妄念,哼,不仅是你们,还有你们的父母兄弟,整个家族都逃不掉。”

    这是非常严厉的告诫,一众采女顿时心头一颤。周娥皇心中有些感动,知道钟皇后这是保护自己和孩子。

    “是,奴婢等谨遵懿旨!”采女们都明白,太子妃出身高贵,已经诞育一位王子,背后还有皇后的鼎力支持,地位稳如泰山。再想自己背后牵涉到整个家族,哪里还敢动什么妄念。

    “从嘉啊,务必照顾好娥皇,不可有丝毫闪失!”钟皇后一番叮嘱之后,离开东宫,启程前去洪州。

    李煜笃定周娥皇腹中是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哪怕厌恶妻子,也不愿孩子受到委屈。哪怕不时刻关心,却仍要善待妻子。

    周娥皇并不在乎丈夫的态度,她现在只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迁都,她已经有所耳闻,迎銮军演的消息间接传入耳中,当时他就在宋帝赵匡胤身边。

    李从益说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率军进攻南唐。听到这个说法,周娥皇突然有些担忧。万一将来他真的率军而下,唐国危矣,到时候,这个孩子岂非被看作亡国皇子?

    她才情出众,通读史书,知道历史上亡国皇子们的下场,万一……

    周娥皇很担心孩子的安危,她更担心,他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要是父子相残……那样的惨剧,实在不敢想。

    该怎么办?到底是让这个秘密永远隐藏,还是想办法告诉他?可告诉他会怎样?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周娥皇一时迷惘,没有了主意!

    ……

    赵铮对此全然不知,此时他已经踏上了北归汴梁的路。

    江南的事情已经了结,淮南也已经平定,赵匡胤班师回朝。除了李处耘留守扬州之外,其他人都跟着返回汴梁。

    自从年初离开,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在汴梁了,还不别说真的有些想念。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尤其是那里有人等着自己,更加归心似箭了。

    鸿胪少卿的职位与魏王府郡主的身份还是相差很远,但赵匡胤答应过自己,江南的差事办好之后,会帮忙的。而今他应该兑现承诺吧,前两日赵铮也趁机略微提了下,赵匡胤只是一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转机的。

    船只在运河上前行,平稳舒坦。为了方便大军南下,年初的时候,赵匡胤就下令整修运河,如今正好畅通无阻。淮南平定之后,这个富饶的产粮地区会成为大宋的财税重地。钱粮转运,运河的作用就更加重要了。

    此时水流平缓,风正一帆悬,再过不了几日就能回到汴梁。那里有人正等着他,有美人登高翘首以盼,有宵小密谋,居心叵测……

第一一六章 暗流已生

    韩微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赵铮突袭秦淮河边的小院之后,他便意识到情况不妙,躲藏起来。但因为对李景达寄予一定的希望,所以他没有及时离开唐国。

    毫无疑问,他错过了最好的逃离时机。侥幸等待着李景达能够兵变成功,掌权之后起兵进攻淮南。

    很可惜,李景达失败了,速度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想要离开的时候,唐国上下已经风声鹤唳,各地城池,道路渡口都有兵卒差役巡查。虽然目的是为了抓获李景达和李从庆父子,但见到可以人物就会盘查或抓捕。

    检查本就十分严格,加上韩微自己有些心虚,是以几乎是寸步难行。不过一两日,李景达落网,赵铮从他口中确定了韩微的身份,驼背便成最直观,也是最重要的特征。李璟为了给宋朝一个交代,唐国掀起举国搜捕驼背的风潮,韩微当真躲藏的辛苦。

    也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方式躲过了追捕,虽然狼狈不堪,却终究还是渡江回到了淮南。可惜刚一上岸,就迎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扬州城破,李重进兵败自/焚而死。

    韩微陡然间失去了依靠,第二次报仇的机会也宣告之败,顷刻间再次一无所有。他恨,很赵匡胤击败了李重进,恨赵铮在江南坏了他的好事。可恨又能如何呢?哪怕是咬牙启齿,依旧无法将仇人奈何。

    不过橐驼儿的心智很是坚强,有点打死不死的小强那种感觉,虽然接连失败,但是并未因此而放弃。报仇一世,不死不休,不耗尽最后一口气,绝不放弃。

    只是此刻,报仇又该从何处下手呢?李筠和李重进的覆灭,让所有的节度使们都消停了,纷纷向赵匡胤表忠心,哪里还敢心存妄念来造反。已经没有外力可以借助了,凭他一个势单力薄的驼背,如何是一国皇帝的对手呢?

    除此之外,他还要面临一个很糟糕的状况,那就是宋军的追捕。南唐那边一无所获,但赵铮对橐驼儿却上心了,不希望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再出现为祸,所以回到淮南之后便告知了赵匡胤。

    陈桥兵变中,韩通与韩微父子可是赵匡胤的一块心病,哪里能放过这个为祸的余孽?于是一道圣旨下达,李处耘首先在淮南开始秘密搜捕,继而扩展到整个大宋。

    如果韩微不出现在大宋,逃到“十国”倒也罢了,至少他不至于为祸。只要出现在大宋,或者将来十国为宋朝所灭,他终究无处躲藏。

    一个心怀仇恨的人,哪里轻易离开宋境,所以注定了处境狼狈,几次险些被追查的兵卒发现。

    韩微最为无助,几乎有些绝望的时候,眼看着已经无所可逃,即将被发现的时候,有贵人出现了。

    “韩衙内,别来无恙啊!”

    看着眼前相救自己的蒙面人,韩微有些疑惑,并不知眼前这位故人是何方神圣。

    “敢问尊驾贵姓,为何相救在下?”韩微开门见山地询问。

    蒙面人道:“在下贱命不足挂齿,只是有幸见过几次韩衙内,倒是家主与令尊有几分交情。”

    “原来如此,多谢贵人相救!”韩微迟疑道:“不知贵主人为何要救在下?”

    “家主念着对令尊的交情,不出手相救,未免有些冷漠,不近人情。”蒙面人道:“再者,国有奸佞,大周覆亡,令尊大人也被害,家主甚为愤慨,一直有心报仇复国。韩衙内应该算是同道中人吧,既然志同道合,便可相互协作嘛!”

    韩微一听,顿时心中一动,一股狂喜从心地升起来。正愁没办法复仇,没想到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能从李处耘的搜捕之下将自己救出,说明实力不弱。如果与父亲有交情的话,多半是汴梁城里的大臣或是将领。

    这样的身份,自然有比较雄厚的力量,或许不能与赵匡胤正面对抗,但暗中较量兴许可以,至少有复仇的可能。重要的是,这位神秘的主人有心思对抗赵匡胤,这才是关键。

    对韩微而言,只要反对赵宋,便是团结的对象。而今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更是求之不得。不过韩微自己心里也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哪怕这位神秘主人要反赵匡胤,却并非必须救自己。

    除了韩通儿子这个不起眼,也没什么实际作用的身份之外,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资本。对方不会凭白救人,一定是想要利用自己。

    被人利用并不见得是坏事,这才说明有价值。韩微暂时还想不到,到底自己有什么,让对方如此大费周折。

    “多谢贵主人,却不知道韩某有什么可以效劳的?”韩微开门见山地询问。

    蒙面人笑道:“衙内可还记得,当年令尊随同世宗皇帝进攻河中?”

    “记得!”韩微回忆道:“那年世宗皇帝大军进攻河中,好像是攻打薄州时,家父奋勇争先,率领部众最先破城。”

    “没错,就是在薄州!”蒙面人道:“那衙内可还记得,当时从薄州俘虏了很多工匠。”

    “这个……”韩微脑海中不断搜寻那些已经淡薄的记忆,隐约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蒙面人道:“那些工匠在汴梁做苦力,劳累辛苦,不堪重负。为了免于劳苦,他们向令尊求情,说可以制作出一样东西……令尊仁厚大义,将他们制作的东西献给世宗皇帝,那些工匠自此翻身,免除苦役,还有体面的身份和活计……”

    “你是说……”韩微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这样一桩旧事,没想到他们竟在这方面打主意。

    蒙面人笑道:“没错,细微之处,别人才不容易察觉。李筠和李重进大张旗鼓,最终落得什么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从小处着眼,秤砣虽小压千斤,有时候关键之处捅一刀,胜过千军万马!

    随在下回汴梁吧,那些人工匠感一直感念令尊恩德,与衙内算是有旧情啊!”

    韩微心念一动,想到一些令人激动的画面,不由心驰神往……

    ……

    建隆元年九月,扬州城破,淮南李重进叛乱宣告结束。

    赵匡胤在淮南略作停留,剿灭叛党残部,诛杀叛党成员。同时还接见了南唐的使臣,并迎銮搞出一场军演,威慑江南。

    这一切事情做完,已经是进入十月。等到大军沿着运河回到汴梁,时间已经进入建隆元年十一月。

    连续两次叛乱覆灭,天下为之震动,各藩镇节度使全都归顺,大宋王朝算是站稳了脚跟。许多的小国,或者割据势力纷纷上表称臣。

    先是泉州节度使留从效上表称藩,被赵匡胤册封为鄂国公;随后占城国王遣使来朝;远在河西的沙州节度使曹元忠也表示愿意归附。只是宋朝如今的实力有限,西北藩镇与各族林立,暂且鞭长莫及。不过府州节度使折德扆上表归附,并与朝廷沟通来汴梁朝觐之事,让人看到了安定西北的曙光。

    一切看起来花团锦簇,大宋王朝也蒸蒸日上。但与此同时,汴梁城里暗流已生,渐有涌动之势!

    就在这时,赵铮跟随赵匡胤回到了汴梁!

第一一七章 射向皇帝的冷箭(求订阅)

    皇帝御驾亲征扬州叛乱归来,声势日隆是不必说的,国朝也必然要举行庆祝。

    百官前往紫宸殿朝贺是后面的事情,首先一个便是迎接大胜而归的官家。礼仪必须隆重,这是对官家的尊敬和祝贺,同时也是难得的机会,彰显老赵家的威武,以安定人心,增强百姓对大宋王朝的信心。

    赵光义这个大内都虞侯和代理汴梁留守大臣吴廷祚都在为此事忙碌。尤其是赵光义,这是他们老赵家的喜事,作为皇弟,他会受益无穷的。

    这是他向兄长表现能力和忠诚的时候,两个皇侄都还太小,国无长君是不行的。大哥御驾亲征在外,让自己留守大内,其中就有那么一些不便言表的含义。

    兄长身体康健,立储之事或许还早,但早做筹谋还是必要,至少需要做一些事情展现个人能力,在皇兄与臣民心中留下良好印象。赵光义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和可能的。不说历史上不乏兄终弟及的先例,就说那晚,若非自己,兄长也未必能坐上皇位,所以这个皇位该有自己一份。

    赵匡胤征战扬州的这几个月,汴梁一直安定平稳,已经算是表现不错了,却也没有格外出彩之处。所以接下来的欢迎皇帝归来的仪式就要隆重,赵光义与吴廷祚商议之后,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

    在快马飞送奏疏,取得赵匡胤的允许后,诏书下达,汴梁七品以上官员前往码头迎接。随后在臣子簇拥。禁军护卫的情况下,前往最新落成的赵家太庙祭祀。敬告天地祖宗。

    早前几个月,赵匡胤已经尊奉母亲杜夫人为太后。妻子琅琊夫人王氏为皇后。并将往上四代的先主全都追封为皇帝,并且令工部修造太庙供奉先主,又选风水宝地,为其父赵弘殷修造宣祖皇帝陵墓。

    做这一切为的就是确立赵家的统治,因为在封建时代,是极其讲究宗法原则的。开国之君立太庙是必须的程序,有着重要的政治意义。通过这些举动,向民众暗示赵宋政权的合法性,强化皇权。

    当然了。赵匡胤才只做了一半。这次回到汴梁,除了前往新落成的太庙祭祀之外,确定大宋王朝的五德(金木水火土五德始终),确定崇尚的颜色,祭祀天地宗庙,以及皇帝出入仪仗、饮食、礼乐等方面的名号与规矩。

    这些繁文缛节意义重大,无形中在传播君权神授的观念,使百姓认定赵匡胤是真龙天子,这便是仪式的力量。

    为了做好这些。赵光义煞费苦心,还特意安排了隆重的礼乐,彰显大宋天威和繁荣。至于百姓夹道欢迎的事情,虽然颇有压力。但还是要照常安排。彰显天子威仪与功绩,为的就是稳定民心,不让百姓前来算怎么回事?

    诸多礼仪事务。赵光义着实忙活了好几天,直到赵匡胤龙船返回的前一天傍晚才妥当。疲惫的他很想休息。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去做一件事。

    古代讲究晨昏定省。儿孙每日向长辈问安是必须的。皇家则有些特殊,成年的子女大都开府别居宫外,不能时常见到父母。赵光义居住在宫外,并非日日能向母亲杜太后请安,但是最近他有这个便利条件。

    皇兄不在汴梁,他作为大内都虞侯是可以随意出入宫禁的。因此这几个月,晨昏定省不曾差过一天,对母亲那叫一个孝顺。除了身为人子的义务之外,赵光义还有别的心思,也许将来在立储的事情上,太后会起到一些影响。

    ……

    赵匡胤回汴梁本身就颇为震动,赵光义又这样大张旗鼓地搞欢迎仪式,自然是举城皆知。

    汴梁城里,某处深宅大院里,一个锦袍男人正注视着墙上的猛虎下山图。从背影看,男人的年纪不算很大,但头顶已然有几丝白发。也不知是年纪大,还是忧思过重,过早白头的缘故。

    男人后面站着一个黑衣武士,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看样子像是一个阴狠的高手。不过站在锦袍男子身后,却十分恭顺。

    “明日七品以上官员全都要前往码头迎接,然后去太庙参加祭祀,各处布置的十分华丽,可谓铺张,也不知是赵大的意思,还是赵二自作主张。”

    “应该都有吧,排场是必要的,但过度铺张……哼哼,赵小二确有自作主张的嫌疑。”锦袍男子道:“回头可以找个言官,把这事提一下……”

    “是!”

    锦袍男子沉吟片刻,问道:“橐驼儿那边进展如何?”

    “人到汴梁,已经安排妥当,那件事也开始着手了,主公放心!”

    “那就好!”锦袍男子负手而立,沉吟了许久道:“赵匡胤凯旋而归是喜事,按理说,我们得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主公的意思是?”

    锦袍男子冷哼一声,随即低声吩咐几句,黑衣武士疑惑道:“主公,这样合适吗?明日场合隆重,必定防御严密,这样做成功的可能很小。”

    “成功自然最好,那便是天意,求之不得。不过没那么巧的事情,多半是不会成功。”锦袍男子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戏谑的高深莫测。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这样做会打草惊蛇的。”黑衣武士道:“请恕属下愚钝,不明白主公意图……”

    “打草惊蛇?”锦袍男子笑了笑,摇头道:“赵匡胤现在勉强算是一条龙了,除非搅翻了江海之水,否则如何能惊到他呢?不过打草却能惊动那些蝼蚁般的百姓,还有那些背主求荣,忘恩负义的衣冠禽兽。如果再能惹怒龙颜,来一场虎啸龙吟,那汴梁可就热闹了。”

    “主公的意思是……”黑衣武士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家想要安定,偏不让他如愿,要是天下安定了,哪里还有人冒头?哪怕登高一呼,又有谁赢粮景从呢?”锦袍男子道:“这是一个乱世,乱世才能出枭雄!”

    “是,属下明白了!”

    锦袍男子叮嘱道:“派去的人必须严格挑选,完成任务,不可留活口,更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主公放心,属下省的。”

    “对了!”锦袍男子沉吟道:“完事之后,你想办法去告诫那两个家伙,让他们淡定些。终究是粗人,心思不够细腻,想不明白其中利害。慌乱之间错了主意,漏出什么马脚,反而不美!”

    “是!”黑衣武士欣然领命,然后快速离去,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鬼魅一般。

    “原以为你不过是一头猛虎,却不想一遇风云,竟然化龙腾飞了……看走眼了,哼哼……”锦袍男子看着墙上的图画,不由自主一声感慨,仿佛很遗憾,也很戏谑。

    ……

    建隆元年十一月初三,天气晴朗。暖融融的阳光一扫初冬的寒意,让这个本来不太冷的冬天变得更舒服。

    也正是因此,运河迟迟没有封冻,大宋皇帝赵匡胤才能乘船自扬州归来。此时的码头上,以皇弟赵光义、权汴梁留守吴廷祚,以及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几位宰相为首,汴梁的大小官员已经等候在码头上。

    汴梁水系四通八达,船只经过水门可以直接入城。远远瞧见禁军护卫森严的龙舟时,赵光义的心情便有些激动了,皇兄应该会满意吧!

    赵匡胤在船上看的清楚,礼仪隆重这个没错,可是总觉得有些铺张,立国之初的大宋真的有些穷。不过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待龙舟靠岸之后,还是满面笑容地出现在诸多大臣面前。

    是个人就会有虚荣心,赵匡胤也不例外,诸多大臣行礼参拜,山呼万岁时,心里自然是春风得意。连续平定两场叛乱,坐稳了皇位,心里不高兴才怪。

    赵铮站在一边看到赵匡胤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也是会心一笑。倒是自己这个鸿胪寺少卿跟着占了便宜,万众瞩目不说,无形中还受了百官一礼。

    “恭迎陛下凯旋!”百官在宰相的带领下,异口同声,场面实在壮观。赵铮不得不赞叹,大场面不愧是国朝的传统。

    “众卿免礼!”赵匡胤站在船舷上,高声道:“李重进等宵小之辈阴谋叛乱,已被朕平定。此胜有前方将领勇猛作战之功,留守诸卿同样功不可没。待朕前往太庙祭祀之后,再与诸卿同贺。”

    “御辇已经准备好,请陛下乘坐前往太庙!”赵光义上前躬身施礼,目光掠过,看到了皇帝身后的赵铮,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

    赵匡胤含笑登上御辇,在百官和禁军的簇拥下前往太庙,街道两百则是百姓夹道欢迎。这可是开封府下了大力气的结果,不仅要看着热闹,还得提防着安全问题,难度着实不小。

    不仅前来的百姓都经过了地保里正,以及差役的筛查,其中还混杂了不少禁军将士。为的就是防备混入宵小之辈,出现安全问题。

    准备工作做的到位,所以一直安然无恙。可是当御驾进入望春门,快要接近相国寺以东的太庙时,异变陡生。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一支冷箭凌空飞来,直奔御辇上的皇帝赵匡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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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宰相的差距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冷箭是从路旁的一棵树上射下来的,禁军将士全然没有察觉。

    等到发现时,箭镞已经非常接近御辇,众大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光义更是顷刻间面无人色,惊恐不已。

    那一瞬间,他惟一能做的便是祈祷,皇兄是武将出身,身负武功,希望他能躲过。要是他中箭身亡,赵家就全完了,若是受伤,自己就完了。

    眼看着冷箭飞的很近了,可是御辇相对狭小,未必能够腾挪躲避。很多人心中都浮现出皇帝凶多吉少的念头,甚至已经开始哀叹、窃喜、抑或者早作打算。

    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了结果,有人一眨眼,发现冷箭已经飞到御辇上,不过是钉在了车门上,并未伤及皇帝分毫。而那支箭上还挂着一个物事,竟是一顶官帽。

    一旁的禁军护卫来不及惊讶,手中的佩剑已经“被出鞘”,抬头瞧见一个人影踩着御辇的车轮与车顶一跃而起。

    有人很快认出来,此人正是一直在官家身边的鸿胪少卿赵铮。他身怀高超武功,且观察入微,发现冷箭之后反应比护卫还要灵敏。

    更为重要的是,他离御辇很近。按理来说,以他的职位品秩该走在后面,也不知什么缘故,赵匡胤却让他跟随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个英明的决定,在某种程度上救了皇帝的性命。

    赵铮反应很快,瞧着冷箭接近御辇,他不确定赵匡胤是否能躲开。所以下意识想要挡开。可惜作为伴驾的文官,是不能携带兵器的。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官帽扔了出去。使得羽箭偏离,钉入门柱。

    与此同时,赵铮还根据冷箭的方向角度,迅速判断出刺客的位置。故而快速闪身,拔出侍卫的剑,一跃而起,长剑向路旁的一棵柏树掷。一声闷哼之后,一个绿衣人掉落下来,护驾的楚昭辅回过神来。立即命禁军护卫冲过去控制刺客,随后将其带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百官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有人庆幸,有人却是难以察觉的遗憾,也有人是意料之中的泰然若定。

    “官家恕罪,臣护驾不周……”

    “官家,臣请旨立即全城搜捕刺客……”

    赵光义和几位宰相,还有护驾的楚昭辅都冲过来谢罪。皇帝遇刺这是天大的事情,他们怎么能不心惊胆颤?尤其是楚昭辅,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刚才要不是赵铮。他就得人头落地了。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赵铮第几次救他了,人情算是欠大了!

    派人严密保护官家的同时。甚至打算开始搜捕刺客及其同党。街道两侧的百姓则很是惊恐,场面有些混乱。

    却不想。赵匡胤却起身站在辇车门口,高声道:“不必了。不过是几个小毛贼罢了,想要行刺朕,怕是再得回去练习几年箭术!”

    “呃……”几位大臣有些懵了,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匡胤毫不理会他们,喝止去人群中搜捕的禁军,高声道:“切莫惊慌,不过是一两个宵小胆大妄为罢了,可惜他们学艺不精……臣身边一个普通文官出手,便让凶徒授首。大宋有这许多的忠臣良将,有什么可怕的?今日的祭祀和庆祝照常进行。”

    这……

    很多官员都疑惑,官家这是何意?遇刺竟然不当回事,不追凶也搜查,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皇兄(官家)……”赵光义和楚昭辅几乎异口同声想要说什么。

    可惜话音出口之前,却被赵普抢了先。淮南战事平定,赵匡胤回到汴梁有很多大事处理,自然少不得他这个首席智囊,故而将他从洛阳召回来。今日赵普格外低调,一直坠在重臣和勋贵的后面,直到此时才主动出面。

    “陛下所言甚是,李筠和李重进的千万叛党已经被官家剿灭,一两个漏网之鱼实在不足挂齿。”赵普侃侃道:“不说别的,适才赵少卿“一帽挡箭”便足以让宵小之辈羞愧而死。”

    此话一出,最引人注目的并非赵普,而是手握长刀,站在御辇上警惕四望的赵铮。早在码头就有人注意到了赵铮,对这位鸿胪少卿极为好奇。听说他在潞州让李筠吃了大亏,在江南又搅动唐国一片混乱,更有人猜测他与官家的关系。

    但直到此时,众人才真正初步认识赵铮。谁也没想到,刚才最危急的情况下,会是他一个文官出手。只看顷刻之间那一气呵成的动作,敏锐的和反应和精准的判断,便知此人有多厉害。

    汴梁城里有传言,陈桥兵变之夜是他救了皇帝的家人,今日看来,应该不错。今日官家将他带在身边,是充做侍卫吗?官家对他如此信任,难不成他真是皇亲?

    许多道目光落在赵铮身上,有猜疑、有赞扬、有羡慕、也有怨怼。人群中也有人第一次认识到赵铮,就像当初看错了赵匡胤,而今才发现低估了这个原本籍籍无名,却突然崛起的年轻人。

    赵铮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某种程度上,赵匡胤之所以敢怡然不惧地站在辇车之外,就是因为有他在。

    除此之外,赵铮也注意听着赵匡胤和赵普的话。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有些疑惑,以为赵匡胤是充面子装仁慈,但赵普出面附和的时候,他便全然明白,并且深深为这一君一臣的智慧和判断力所折服。

    赵匡胤当真如此大度,对刺客全部在乎?显然不是,作为一个帝王,胆敢有人冒犯,便难以饶恕,何况是威胁到他生命的人。这种情况单纯扮仁君,表现仁慈是没必要的,除非有更重要的顾虑。

    为什么呢?赵普说叛党余孽不足挂齿,那什么才值得挂心呢?

    答案是稳定!

    赵铮细想片刻便明白了,如果今日事情闹大,按照大臣们的意思,全城搜捕,会是什么结果?

    至少整个汴梁会鸡飞狗跳,百姓也会惶惶不安。平定两场叛乱好不容易安定的大宋,又会一团糟糕。都城一旦乱了,外地那些刚刚才消停的节度使只怕又得蠢蠢欲动,赵匡胤一年来南征北战的成果便荡然无存了,大宋又将陷入一片危机之中。

    在险些遇刺身亡,震惊暴怒之下,赵匡胤还能如此冷静,在极短时间内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做出如此英明的决定,实属不易。赵铮不得不赞叹,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谋略和心智。

    当场表示不追查,不至于将事情闹大,让汴梁混乱。本来展示赫赫战功、皇家威严的仪式也不会中断,该有的效果还是能达到。还能像百姓展示自信、大度和仁慈的一面,可谓是双赢。不得不说,赵匡胤用他镇定的心神、敏锐的判断力,瞬间处理了一次危机公关,转劣势为优势。

    至于刺客,真的不追查?显然不是!站在车上,眼观六路,赵铮看得清楚,那刺客已经被禁军带走。自己那一刀应该只是伤了他,不至于要其命,或许能得到些许有价值的口供。随后汴梁城里肯定会有暗中的搜捕,但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大概会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态势。

    刺客到底是李筠或李重进叛党的余孽,还是另有人居心叵测,这就是不好说了。如果是前者倒是好办,若是后者,事情可就麻烦了。

    赵匡胤睿智,赵普也不差,至少他能先与其他许多臣子想到皇帝的忧虑和意图,并且附和,帮忙解决问题。不愧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有一颗睿智的头脑,更有非同寻常的胆魄。

    除了赵普,没有其他人明白皇帝的意图?答案是否定的。年轻的赵光义和忠诚且为人实在的楚昭辅或许不明白,但范质、王溥、魏仁浦等几位现任宰相一定看懂了,但他们却没有开口。

    一方面是他们胆魄有限的,另一方面是身份的限制,他们都是前朝遗臣。早在后周柴荣和柴宗训当政时就是宰相,陈桥兵变之后,赵匡胤为了安定,几乎全盘接收了后周王朝。为了安抚百官,当朝几位宰相不曾更换。

    这三位虽然还是位高权重的宰相,但身上有前朝遗臣的标签,注定不会成为皇帝的心腹。尽管他们明白眼前之事的利害关系,却不敢轻易开口。建议让皇帝放过行刺的凶徒,这种话可不敢随便说。

    何况眼前这刺客很有可能与前朝扯上关系,他们一旦开口,就会落下心念前朝,侍君不忠的罪名。封建时代,忠孝是两个核心,忠诚是臣子立身的根本。一旦忠诚受到皇帝的猜疑,会是什么后果?所以范、王、魏三位老臣便集体扮傻,装聋作哑。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有机会为皇帝帮腔的。可是有人想不到,有人想到了不敢说,而赵普则当机立断,挺身而出,立下一功。这大概就是大臣与大臣之间的差距,为什么赵普能够当宰相,他们却不能的缘故。

    可怜范质、王溥他们,碍于前朝遗臣和胆魄有限,终究要丢掉相位,而赵普将会成为他们的继任者。

    这大概就是宰相之间的差距吧!(未完待续。。)

第一一九章 官帽换刀剑

    赵匡胤霸气自信,赵普机敏果敢,君臣一唱一和便将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之中。

    长街遇刺这个插曲过后,庆祝活动照常进行,御驾直接前往太庙,进行祭祀活动。表面上依旧喜庆,但是内里所有人都加了小心,禁军护卫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日的疏漏已经够他们砍头了,如果再有疏漏,只怕就得株连九族了。

    赵铮放下刀剑,恢复了文官的身份,只是没个官帽,成为一个奇特的存在。刚刚进入太庙的时候,或许因为惹眼,皇帝赵匡胤都多看了他几眼,眼神有些复杂。

    此时诸多事情都按程序进行,按部就班,算是中规中矩。太庙之中,赵家几位先祖的灵位已经安放好,赵匡胤的高祖赵朓被追封为僖祖,谥文献皇帝;曾祖赵珽为顺祖,谥会惠元皇帝,祖父赵敬为翼祖,谥简恭皇帝。

    这三位无疑都是占了子孙的光,当初不过是个县令级别的小官,而今都被追封为皇帝,列于太庙之中,万世敬仰。唯独对赵匡胤有些直接帮助是他的老爹赵弘殷,可惜他没福气像刘邦的老爹那样活着当太上皇,如今被追封为宣祖皇帝。唯一庆幸的是,死后可以享受帝王待遇。赵匡胤征讨李筠后,在返回的路上便为老爹选好了陵寝,如今永安陵正在修建,不日就会竣工。

    接下俩冗长的仪式便有些乏味,但都是至关重要的,宗庙和典章制度确定。才能确立大宋王朝的正统。

    等到祭祀仪式结束,已经是过了未时。折腾一天了,又因为一场提心吊胆的刺杀。所有人都疲惫不已。是以既定计划中的朝贺与赐宴都暂时取消,改在次日论功行赏之后再进行。

    赵匡胤回了皇宫,百官也各自散去,赵铮却面临一个无家可归的窘境。他本来就是孤身一人,以前在定力院出家的,根本没有府邸,更没有亲人,如今骤然回归竟不知去哪里。

    不过已经有人为他料理,赵铮手足无措的时候。赵光义走了过来,笑道:“五郎,无处可去是吗?”

    “都虞侯殿下见笑了,下官还真是……”赵铮笑了笑,略微有些尴尬,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也没有个准备。

    赵光义笑道:“哪里?在潞州和金陵,你立了大功,今日更是救驾有功……赐你一所宅邸是肯定的。前些日子皇兄已经吩咐了。我为你在汴河旁寻了个宅院,是前朝一位节度使的,只是有的地方有所破损,工部最近事务多。尚未修缮完,且先委屈你住在礼宾院如何?”

    “礼宾院?”赵铮笑道:“那可是使臣的居所,下官有此殊荣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礼宾院是你鸿胪寺管辖之地,近水楼台嘛!”赵光义笑道:“你先委屈几日。待府修缮完毕再迁入,乔迁之日。我亲自前去道贺。”

    “殿下客气了,下官低微,如何敢当?”

    赵二历史形象不咋样,赵铮对他的人品也不放心,但如今为时过早。人家有皇弟的身份,又客客气气的,少不得要客气相待,赔上笑脸。

    “哪里的话,当得起,我们……”话到嘴边,赵光义意识到什么,旋即呵呵一笑转移话题。

    礼宾院就礼宾院吧,至少那里的条件不错,还是外国使臣的待遇,有人伺候的,日子会过的很舒心。赵铮虽然注意到了赵光义话里有话,但没有多想,也根本无从想起。

    不过两人站在一起亲切的交谈的画面落入某些人眼里,就不免想入非非,可以解读出很多别样的意味来。

    ……

    赵光义安排属下引导赵铮前往礼宾院,然后便匆匆前往皇宫,去向皇兄请罪。今日的事情直接让他脸上无光,很是尴尬。皇兄虽然没有当场怪罪,但心里一定怒火滔天,天知道会是什么雷霆风暴。

    适才赵匡胤临走的时候特意叫走了赵普,这更让赵光义不安了。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失宠了,没有像赵铮那样护驾有功,也没有像赵普那样机敏领会圣意,处处都被人比下,没有展示出能力,反而表现出很多的不足,留下的全是不良印象,这让赵光义很恼火。

    他有点嫉妒,嫉妒赵铮和赵普,不过相比之下,后者威胁显然更大。虽然赵铮是……但他根基浅薄,还很年轻,暂时形成不了直接的威胁。赵普则不然,他可是皇兄倚重为心腹,是宰相储备人选。

    一旦彻底掌控局势,范质和王溥等人就会下台,赵普拜相是必然的。到时候处处压着自己,不免……

    赵光义摇摇头,也不顾的许多,匆匆往皇宫而去。他在想,今日的事情皇兄应该不会过分怪罪吧?要不要给太后哪里透点风以防不测呢?

    到了垂拱殿,躬身请罪的时候,赵光义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

    “光义啊,今天的事情不怪你!”赵匡胤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没有丝毫怪罪之心。

    “皇兄,我……”

    赵匡胤道:“有刺客潜入,不是你们不仔细,而是对方煞费苦心,怪不得你。这段时间你留守大内,汴梁一直安稳,很好……不过呢,还是有不足之处,需要多加历练。”

    “是!”听到皇兄的谅解和勉励,赵光义很是庆幸,但略微思量之后不免有几分失落。他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能力很强,所以出现疏漏时会很失落。但是皇兄却不以为意,说明他并未将自己看得很高,甚至……对于一个高傲的人而言,被轻视是很难受的事情。

    赵匡胤并未意识到弟弟这种微妙的心情,他现在的心思全在今日的刺杀上。

    “有人不安分啊,朕刚回到汴梁就行刺,是朕低估了他们。”

    赵光义道:“皇兄,会不会李筠或者李重进的余党……”

    “有可能,但……”赵匡胤道:“朕担心的是另有其人。”

    赵普道:“看当时的情形,今日的行刺目标似乎并非完全是官家你,以官家的身手,是能躲开的。”

    “嗯!”赵匡胤点点头,他心中暗想,当时那个情形闪避的话……能该能躲开吧?应该能……

    “皇兄,臣弟当时太过鲁莽,只想着追凶,险些误了大事。”赵光义要是此刻还不明白其中的关窍,那他就不是可能成为宋太宗的人物了。

    “殿下也是为官家的安危着想,何错之有?”赵普不失时机地打个圆场。

    赵匡胤本就没放在心上,所以并不在意,说道:“朕担心的是汴梁城里有人兴风作浪。”

    此话一出,几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许久,赵光义低声道:“皇兄,请恕臣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五郎今日虽护驾有功,但未免有巧合的嫌疑……定力院之事本就还有疑问之处,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赵匡胤依旧在沉默之中,这个说不通的地方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今日的事情也确实凑巧。

    “那个刺客呢?”赵光义小声问道。

    “死了,禁军抓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赵光义揣度道:“会不会有杀人灭口之嫌?他虽武功好,但早于禁军察觉,那一刀掷出的位置又那样准……”

    赵普摇头道:“这个是殿下多虑了,禁军已经查验过了,五……文彦那一刀只是伤了刺客,他应该是想要留活口的。是刺客自己服毒自尽的,应该是个死士。不过……万事皆有可能,如果彼此会有联系,那就不然了。”

    “该不至于!”赵匡胤沉声道:“这些天他一直跟着朕,怕是没有机会与人串联……要说是早有准备,那也太早了。再者,让他跟随御辇之侧是朕的临时决定,否则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话音之中,显然是否定的意味。

    赵光义道:“皇兄,恕臣弟直言,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五郎接连几次护驾,可是他身上的疑点终究无法消除啊!”

    “嗯!”赵匡胤道:“之所以让他跟随御辇,本意是趁着今日太庙祭祀,让他顺便认祖归宗。结果出了意外,只好暂时作罢,然后从长计议了。”

    赵光义和赵普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清楚,赵铮很有本事,也正是因此赵匡胤才格外看重。否则即便是……也不至于在今日的场合下,让他入太庙参谒,可惜出了差错,哪怕护驾有功也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皇兄,那追凶的事情怎么办?”

    “不能大张旗鼓,我们可不能中了宵小的奸计,不过也不能让他们逍遥。”赵匡胤沉吟道:“还是得查,暗中追查!”

    “那让何人负责呢?楚昭辅合适吗?”赵普小声问道。

    赵光义本来敢想主动请缨,赵匡胤却道:“今日五郎以官帽挡箭,很不趁手啊,看来得给他换成刀剑。”

    “皇兄的意思是……”

    赵匡胤拍板道:“让五郎去查吧,我看他办这些事情挺合适!”

    “可是……”赵光义刚要质疑反对,可看到赵普赞同的眼神,恍然大悟,低声道:“皇兄是想趁机……”

    “没错,希望不要让朕失望,否则即便他是……也容不下!”赵匡胤的眼神有期望,却也寒意十足。(未完待续。。)

第一二〇章 老谋深算

    赵铮回到汴梁,最为激动的人无疑是符璃,她已经翘首以盼等了很久。

    本来符璃打算直接去码头迎接的,但是朝廷有正式的迎接活动,她一个女子不便出现。符彦卿哪怕再宠爱幼女,也不会让她胡闹。

    虽说宋朝初年的风气还相对开放,但堂堂一个王府郡主巴巴地赶去会情郎,这显然有些不太合适。

    符彦卿更多则是亲自去看一眼,这个赵铮到底是什么样,竟然让女儿这样挂心?能在潞州那样危机重重的环境下将女儿就出来,证明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但因为就能勾走魏王府小郡主的心吗?

    虽说女儿少年聪慧,但符彦卿还是有些担心,想着会不会是女儿情窦初开,而被花言巧语之辈给欺骗了。

    魏王府七位郡主,只剩下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尚未出嫁,又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所以符彦卿决定亲自一探究竟。

    今日百官前去迎接,他这个魏王自然也少不了,从天雄军驻地魏州回到汴梁,便表明效忠赵宋的态度。今日迎接皇帝回归场合,必然是要在场的。不过符彦卿很低调,哪怕贵为王爵,但他前朝国丈的身份太过显眼,少不得要低调一些,是以在后面不起眼的位置站着。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观察赵铮,还别说,这个年轻人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从外形气质上也配得上女儿。至于能力和前程,目前来看都是不错的,金陵的事情已经传开。连续立两件大功,又得到赵匡胤器重。应该是有所发展的。

    尤其是皇帝遇刺,赵铮闪电出手护驾。其反应之敏捷,确实难得的人才。重要的是赵匡胤的态度,让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跟随御辇之旁,这其中透露出不少信息。

    可到底是什么人?猜测很多,却难以断定,饶是符彦卿见多识广,老谋深算,也不能有个确信的答案。

    如果官家再有点表示就好了,符彦卿一直期待着。但最终失望了。直到从太庙回到王府,心里还一直揣度着。

    不想刚一进门,一向沉稳的符璃便一阵风一样扑了上来,满脸期待的笑意问道:“父王,你回来了!”

    “回来了!”

    “今天都还好吧?”

    符彦卿板起脸,佯作愤怒质问道:“你关心为父,还是另有其人啊?”

    “嘿嘿,首先肯定是关心父王了!”在外人面前符璃是高贵稳重的郡主,但在父母跟前则是个撒娇的小女孩。

    “为父很好。某个人也很好,有人向官家射冷箭,他的反应比禁军还快。”符彦卿不由轻叹一声。

    “啊?”符璃一惊,讶然道:“有人行刺官家?”

    “是啊。谁也没想到官家御驾返回之日,竟然有人胆大妄为行刺。禁军全无察觉,倒是那小子反应敏捷。抢先一步出手,这才护的圣驾安全。”符彦卿赞许赵铮的同时。也有种深深的忧虑。

    皇帝遇刺是非常敏感事情,虽说当场没有追查。但事后……看来汴梁少不得要风起云涌了。作为前朝国丈,符家也是很容易受到波及的。

    符璃很聪慧,自然明白其中关窍,沉默了一会,终究忍不住问道:“父王,他没有受伤吧?”

    “以他的身手,哪能啊!”符彦卿笑了笑,看着女儿的神情,心情有些复杂了。

    “那我……能去看看他吗?”符璃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请求。

    “不行,最近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许私自去见他!”符彦卿断然拒绝。

    “父王……”符璃撒娇再次请求。

    符彦卿却坚决道:“此事没得商量!”

    符璃有些愕然,父亲很少如此对自己,今日的语气却格外坚决。兰心蕙质的她已经听出了潜台词,父亲是反对她与赵铮有交往的。

    为什么?他的人品和能力都没的说,难不成是父亲嫌弃他出身微寒?还是……怕惹祸上身?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糟糕的情况,符璃很失落,但她知道多说无益,回头再继续想办法吧!

    符璃走了,王妃秦氏来了,看到女儿黯然失落的表情,他这个做母亲的很是心疼。

    “王爷,见到赵铮了?”

    “见到了!”

    “人品相貌如何?”

    符彦卿道:“相貌堂堂,能文能武,是个人才。”

    “那王爷为何……”秦氏的想法比较实际,以前他羡慕符家两个大女儿嫁入皇室。但陈桥兵变之后,符二娘子(后周太后)处境艰难。秦氏便改变了想法,富贵哪里比得上安全和幸福呢,故而只希望女儿能嫁个她喜欢的好男儿。赵铮的情形很符合这个期望,是以秦氏对此并不反对。

    “我魏王府的郡主焉能嫁个无名之辈,再者……”

    秦氏低声道:“王爷,妾身只希望符璃能幸福,看得出来他与那赵铮是两情相悦。他们在潞州可以生死患难之情,符璃都愿意把琉璃珠给他了……那《鹊桥仙》你也看了,赵铮身在唐国,也念着符璃……按王爷所言,此人相貌才华都配得上女儿。虽说出身低了些,但官家器重,王府再帮衬着点,将来或也可能大有作为。”

    “你不懂,最近休要再提此事……”符彦卿坚决的态度让秦氏很诧异,她很想为女儿争取,却不敢再开口,在王府中,符彦卿就是天,他的话无可反驳。

    “既如此,不提也罢!”秦氏道:“不过他终究救了我们女儿,是否该得表示感谢,否则别人该说闲话了……”

    “也是……”

    “不若过在府上设宴,请他前来……”

    符彦卿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但符璃不能和他见面,让二郎和三郎去招待!”

    “是……”

    秦氏走了,符彦卿却仍在深思。他知道妻子和女儿是怎么想的,认为他轻视赵铮的出身。哼哼,是有门当户对的说法,但并非完全必要,尤其是涉及最疼爱的小女儿终身幸福。

    但是……每当有一个女儿出嫁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当年那个相士的话。原本以为是无稽之谈,但当应验的一大半后,符彦卿便信了。所以符家的女儿都是宝贝,选夫婿要格外慎重。

    至于那个预言,现在看着也许和符璃无关,但终究是符家诸女之一,并非全无可能,所以也得慎重了。

    必须承认,赵铮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如果他……那就最好了。

    再者,符彦卿是不想惹麻烦了。行刺事件之后,汴梁必然暗流涌动,这个时候越低调越好。赵铮是已然卷入漩涡中的人,如果女儿与他过从甚密,对符家而言并非好事。这其中的道理他没办法明说,妻子不明白,聪慧的女儿或许明吧,希望她能体谅父亲的苦心。

    ……

    今日一招漂亮的官帽挡剑,使得赵铮立即成为汴梁城里的热门人物,盯着他的目光不计其数。有人赞赏,有人好奇,有人仇视,有人惊讶,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某处深宅大院之中,还是那张猛虎下山图前,锦袍男子低声道:“又是一头猛虎啊!”

    “请主公原谅,属下失误了!”黑衣武士躬身请罪。

    “你何错之有?”锦袍男子道:“能藏的那么隐秘,那一箭也极为刁钻,也许真的可以重创赵匡胤。谁也没想到偏偏有个赵铮在身边,身手竟那样敏捷。也罢,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没想到赵匡胤反应竟然那样快,我以为他会龙颜大怒的……”

    “是啊,两边的计划都落空了……”

    “罢了,终究是我们低估了对手。”锦袍男子叹道:“赵匡胤比想象的厉害,他已经不是只是那个骁勇善战的武将了,而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帝王,遇风云而腾飞的龙,真的化龙了……还有那个赵普,一个参军出身的小人物,也没读过多少书……想不到啊,难怪赵匡胤将他倚仗为左膀右臂,这是将来宰相的人选啊!”

    黑衣武士明白主公感慨的缘故,双拳紧握,深感遗憾和愤慨。他甚至想要做点什么,来出一口恶气。

    锦袍男子仿佛猜到他心思,厉声道:“不要胡来,赵匡胤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必定要开始追查。这个时候,必须要稳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能引火少了我们的大计。”

    “是,属下明白!”黑衣武士最大的特点便是忠诚,锦袍男子的话对他而言就是圣旨。

    “对了,刺客那边妥当吗?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

    “是死士,很干净!”

    “嗯,让橐驼儿那边小心些,不要出了什么岔子!”锦袍男子吩咐一声,旋即又道:“再有,你给我盯着点那个赵铮,以前也低估了这个毛头小子,现在看来,大概会是一头猛虎,需要提防。”

    “属下已经安排了!”

    “哦?”锦袍男子问道:“怎么样?他在做什么?”

    “暂时住在礼宾院,属下原以为他会进宫,结果没有……”黑衣武士道:“对了,晌午的时候,魏王府送去的一份请柬邀他赴宴!”

    “符彦卿?”

    “是的,上次在潞州,是他救了符彦卿的小女儿,可能是因为此事……”黑衣武士道:“对了,最后是赵铮一人前路护送符郡主回来的,两人似有患难之情……不过符家对此三缄其口,鲜有人知。”

    “是吗?符彦卿这个老鬼还真是老谋深算……”锦袍男子冷笑道:“不过也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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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介绍:
陈桥兵变夜,重生小和尚一枚,赵铮的大宋之旅由此开始。汴梁波云诡谲,江南风花雪月,蜀中锦绣繁华,北国骏马长弓。宋庭明争暗斗,南唐醉生梦死,十国征战未休。君王心,臣子恨,英雄梦,兄弟情,天下义,恩怨情仇!烛影摇动,斧声传来之时,权柄在手的赵铮该何去何从?到底是一心一意,辅佐君王?还是万里江山,我为主宰!*宰者,主宰;辅者,辅佐;是一个选择!宰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