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衙内倒骑牛
回到礼宾院没多久,赵铮就接到了魏王府的请柬,请他前去赴宴,落款人是符家二郎符昭远。
赵铮很爽快地收下了,心情还有那么点小激动,符家的邀请不同寻常啊!一想到分别许久的符璃,心中的思念越发浓重了,今晚应该能见到吧!
必须好好准备一番,怎么说呢,多少有点“毛脚女婿”上门的意思,得给魏王府上下留下点好印象。尤其是那个素未谋面,但大名如雷贯耳的未来老丈人符彦卿。
首次登门,礼物是必不可少的,赵铮本来身无长物。但从金陵回来的时候,南唐君臣私下里送了不少好东西。出于谨慎,在扬州的时候就向赵匡胤交代过,但并未要求上交充公,而是默许自己持有。
赵铮一番精挑细选,选出了一柄宝剑和一尊玉佛。为了补偿钟山之战折损的御赐宝剑,李煜和李从善兄弟赠送了一把据说是南朝刘裕的佩剑。玉佛则是钟皇后所赐赠,据说也是南梁武帝时期的好东西。
宝剑赠送给符彦卿这样的名将勋贵,王妃秦氏似乎笃信佛祖,送一尊名贵的玉佛自然是上佳之选。至于符璃,今日的场合怕是不方便送礼,否则容易落下私相授受的闲话。没办法,这是在宋朝,少不得要遵守礼教规矩。
准备妥当之后,已经是月上柳梢的时候,可惜不能人约黄昏后。赵铮启程前往魏王府赴宴,堂堂鸿胪寺少卿少不得要有个随从小斯。在南唐的时候有李元跟着,不过那小子自从到了扬州之后就离开了,至于去干什么了,心里明白就好。
所以赵铮从鸿胪寺找了两位侍从充当长随,一听说是少卿大人召见,侍从们很是乐意,屁颠屁颠跟着少卿大人往魏王府而去。
宋朝与唐朝不同。没有严格坊市制度,所以并未实行宵禁。而且宋人有丰富的夜生活,夜市上也十分热闹。街道两边有不少的商铺还在营业,还有不少的摆摊叫卖者,十分繁荣。这才是宋初,刚刚走过残唐五代的战乱,等到了仁宗年间,会更加繁华。
赵铮感叹,以前的呆瓜五郎在汴梁城里生活了三年,哪里见过这些热闹。而今本该好好体验一番。可碍于身份,多有不便,只能在牛车上望而却步。
宋朝缺马,自开国以来就有这个问题。契丹人已经掌控了燕云,西北之地则是藩镇割据,名义上都臣服朝廷,但都各自为政。骑兵都是赖以生存的根本,哪里肯向朝廷献出大量马匹。
西南虽也是产马之地,但后蜀尚且独立成一国。大/理更与中原分到扬鞭许久,是以连川滇烈马都没有,马匹少则马车少。
马车通常是达官贵人们所用,鸿胪寺礼宾院当然配有马车。但赵铮没有公车私用。功臣本来就容易招人记恨,所以还是低调为妙。
是以命小斯雇了一辆车牛,速度虽然慢些,但礼宾院距离魏王府并不很远。一路上也好看看汴梁夜景,也算两全其美。
从礼宾院出来,经过西大街。拐个弯绕过开封府,魏王府就在汴河之旁。眼看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赵铮急忙催促车夫加快速度,第一次登门拜访未来老丈人,迟到可不好。
可车夫刚刚加速,走到开封府前的路口时,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牛车根本来不及躲避,两车车轴便猛地撞在了一起。
剧烈的震动传来,正在临窗户欣赏另一边街景的赵铮全无防备,头部猛然撞在车厢上,好不疼痛。坐在外侧的小斯更是左摇右晃,手中捧着的装有玉佛的礼盒险些掉落摔碎。
“怎么回事?”赵铮刚开口询问,便听到对面有人大喝道:“没长眼睛?会不会驾车?”
牛车是雇的,车夫也是车行的伙计,见到对方驾马车,而且并非寻常的劣驽马,便知对方身份不一般。又见到对方车夫口气如此之大,一看就是豪奴作风,心知惹不起,哪里敢还口。
“赵泉,怎么驾车的,磕到本公子了!”马车里传出来一个慵懒且愤怒的声音。
“公子,有辆牛车撞到了马车!”豪奴貌似奸狡惯了,立即颠倒黑白。
随后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喝道:“狗奴撞到本公子,还不跪下磕头谢罪!”
“明明是……”车夫刚想辩驳,那华服公子又喝道;“车里的人也滚出来,都给本公子磕头谢罪。”
赵铮顿时眉头一皱,好好地去拜访未来老丈人,路遇阻碍本就不爽。本想着让车夫息事宁人,尽快离开继续前行,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纨绔竟然这般咄咄逼人,赵铮顿时怒意升腾。
两个小斯知道自家主人的是鸿胪少卿,身份不低,只是对面不知道是哪家纨绔,谁更厉害些?在赵铮的示意下,有些忐忑地先下车,赵铮却依旧安坐车中,强忍怒意道:“你家的马车撞到的我的牛车,些许小事就不计较了,在下还有要事,不若就此别过。”
赵铮很重视此次符家之行,故而极大克制,尽量想要息事宁人。可是一番好意,对方却毫不领情。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和本公子计较?”华服公子暴喝一声:“立即滚出来磕头谢罪,或可饶你狗命!”
那名为赵泉的驾车豪奴狗仗人势,立即一马鞭就往小斯身上抽过来。那小斯下意识地闪避,手中的礼盒未拿稳,立即坠落在地。玉佛从中摔了出来,幸而未有破损。
街边的灯火之下,晶莹剔透的玉佛格外精美,十分抢眼。那华服公子一看,顿时眼放绿光,冷笑道:“也罢,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只要将这玉佛献给本公子,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小斯一听,急忙从地上捡起玉佛,用衣袖擦拭干净抱在怀中,求助地眼神落在了牛车上。
给秦王妃的礼物被人打落在地,赵铮已然大怒了,而今还想强取豪夺,哪里还忍得住?
赵铮终于现身,探身出了牛车,便瞧见那嚣张跋扈的华服公子,满身浓烈的酒气,整个人有些颓废,一看就是个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
见赵铮器宇轩昂,那豪奴隐约觉得不妙,但想到自家主人身份便怡然不惧。华服公子更是纨绔跋扈习惯了,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指着赵铮道:“你装什么蒜,本公子让你下车,磨磨蹭蹭的没听见啊?快些,把那个玉佛拿过来,今天这事就算了……”
说话间,华服公子又瞧见赵铮随身带着的宝剑,又是满眼贪婪。当然了,他也猜测了赵铮的身份,能携带如此宝剑玉佛,或许身份不凡……但是乘牛车……
今非昔比,隋唐时期关陇贵族习惯乘坐牛车的习惯早就成为历史。汴梁权贵们通常都是乘坐马车出门,而且都是精选上等战马来训练,甚至还互相攀比血种毛色等等。从来不曾听说那个权贵乘坐牛车……再者,赵铮的年岁不大,衣着寻常,华服公子在脑海里筛选了一遍,大宋权贵二代里没有这个人,大概只是个商贾吧,所以没有任何顾虑和担心。
“我要是不给呢?”赵铮冷冷回答。
“不给……撞坏了本公子的车,可得赔偿……”
“是啊,你撞坏了我的车,是得赔偿……”
“吆喝,兀那小子这样嚣张?”华服公子恼羞成怒,喊道:“给我打,让他满地找牙!”
除了赶车的豪奴,另外几个跟在后面的家丁也纷纷冲了过来。街上突然起冲突,围观的人不少,一看便知是纨绔子弟仗势欺人,不免纷纷同情赵铮。看到家丁豪奴冲过来,不免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赵铮实在不明白,为何世间总会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纨绔喜欢仗势欺人呢?到南唐的首日遇到了皇甫绍杰,回汴梁的第一晚又遇到了这厮,还真是巧合啊!
本来想息事宁人的,可这厮非要不知死活。些许冒犯赵铮或许大人有大量,但是阻碍自己去魏王府,这简直不可饶恕,现在竟然还想打人……
赵铮怒火升腾到了极点,待到豪奴家丁近身,立即出手。不过眨眼的功夫,五六个豪奴全部跌倒哀嚎,满地找牙。
那华服公子大为惊讶,没想到赵铮的战斗力如此强悍,瞧见赵铮朝马车走过来,心里有些发毛。外强中干地大喊道:“你别过来,我爹是武信节度使,侍卫司步军指挥……”
赵铮哪容他念完老爹冗长的名头,盛怒之下,即便是他爹是天王老子,也会毫不客气地出手。
一个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如何挡得住骁勇高手,赵铮一把抓住他的领口,从马车中拉出来,猛地摔倒地上。
撕心裂肺的嚎叫传来,但这厮仍旧吃力地喊出了老爹的名字——赵彦徽!他终于明智地看出来,赵铮不会轻易放过他,试图用老爹的名号来唬住他。
可惜没有任何作用,盛怒的赵铮几乎充耳不闻,上前抓起那厮又是两拳。
众人看得清楚,只见华服公子的脸颊突然变形,口中喷出鲜血,随后一颗颗牙齿滚落在地。尚未站稳,迎面又是一脚,整个人飞起跌落,恰好倒骑在牛背之上。(未完待续。。)
第一二二章 悲催府尹
自古以来,都城的地方官都不好当,上要为皇帝管理好都城,下要对百姓有个交代,事情本来有千头万绪,稍有不慎就会出差错。
最麻烦的则是都城聚集着大量的权贵,纨绔子弟众多,仗势欺人更是常有发生。不管百姓不答应,想管有时候也爱莫能助,弄不好还会得罪权贵,掣肘太多,日子难过。
以至于有言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可见都城地方官是何其悲苦,汉朝的京兆尹,唐朝的长安令,以及如今大宋朝的开封府尹,都面临这样一种窘境。
吴廷祚现在是权知开封府,也就是代理开封府尹,他的处境相比于盛世的普通都城长官略微好些。首先一个,他之前的身份不低,早在后周时期就是宣徽南院使,曾担任西京留守,也就是陪都洛阳的地方长官。
这个资历颇能服众,再加上赵匡胤先后两次御驾亲征离开都城,吴廷祚都负责留守汴梁。责任重大,权力也就大,有圣旨在手,畏惧之人也不少。在皇帝离开的日子里,和吕余庆一起配合留守大内的赵光义,保持了汴梁的稳定。
几个月来一直平稳安静,吴廷祚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向皇帝交差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最后时刻,皇帝返回都城的首日,竟然遇到行刺。虽说皇帝当场没说什么,但吴廷祚知道,龙颜大怒是肯定的,这也算是自己的失误。
他一边递上请罪的折子,一边安排人手加强汴梁城内的治安与管理,防备可能的隐患,要是能发现些许此刻的蛛丝马迹那自然最好不过。
这个夜晚,吴廷祚心情忐忑。唯恐再出什么岔子,连家都没敢回,一直坐镇开封府。果不其然,刚入夜不久,西大街上就发生了械斗。
平日里这不算什么,但今日特殊,又是在开封府附近,自当重视了。不过一场械斗,让他堂堂一个府尹前往还不至于,故而派出了几个得力差役前往处理。吴廷祚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随意但是合理的安排,注定让他后悔。
……
却说赵铮在西大街出手,将衙内和一帮豪奴打的满地找牙,动静闹的有点大,立即有人传报开封府,差役随后奉命赶到。
“怎么回事?”差役瞧见几个一群人出血倒地,便下意识将站在一旁表情阴冷的赵铮当作凶手,态度也不怎么和蔼。
“此人行凶,打伤了我们……”牛背的衙内用漏风牙齿吐出几个不太表情的音节。控告赵铮。
“你是何人?”差役们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瞧见衙内乘坐的是马车,便知道身份不凡,先行询问。
“本公子……赵安邦。家父……武信节度使,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赵彦徽……”衙内一边吐血,一边艰难地爆出老爹的官职。
差役们顿时一惊,宋初的节度使们还是颇为厉害的。而且还是侍卫司步军指挥使。禁军高级将领啊,这身份可不低。他家的衙内竟然被这般暴打,当真是意外……
差役都是老油条。欺软怕硬是必然的,遇到权贵少不得要偏袒。再者,这情形似乎也再明显不过,哪怕衙内有错,但对方出手伤人是不争的事实。当先的差役龙四转身恶狠狠地看着赵铮,怒道:“你等当街行凶,全部带走拘押,来日审问。”说话间,瞧见赵铮的宝剑和玉佛,冷冷道:“凶器与赃物也一并带走!”
“他们呢?”赵铮不动声色,冷冷问了一声。
“当然是尽快医治了!”龙四没好气地白了赵铮一眼,转身道:“立即派人送回节度使府。”
赵铮冷笑道:“服务真是贴心周到啊!”
“那你以为呢?”龙四冷冷道:“给我帮了,带走!”
赵铮依旧平静道:“你也不问问事情缘由吗?改日府尹大人审理,也该你现场调查的记录不是?”
“这还用问吗?你行凶伤人,打伤数人,在场之人都是明证!”龙四很不耐烦,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讨好赵彦徽家。他也可以预见,这位“凶手”不死也得充军,节度使府不会放过他的。
赵铮道:“那好,我和你走,不过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离开?”龙四冷笑道:“行凶伤人,进了开封府的大牢还想离开?”
赵铮十分平静道:“不离开也罢,只是我正要前往魏王府做客,现下是去不了,劳烦你去帮忙通知一声符王爷!”
龙四心里咯噔一下,去魏王府作客,岂非说明此人身份不一般?来的那一刻,他就打量了赵铮的衣着车辆,得出了和赵安邦相同的判断,现在……
不等他有任何揣度的结果,赵铮续道:“这都是小事,改日我上门向符王爷道歉就是了。可明日清晨得入宫朝贺,官家问起来,你去解释吗?”
龙四一颗心坠入冰窖,入宫朝贺这几个字传入耳中,他便知道自己看走眼了。而今只希望对方身份不要太厉害,武信节度使府出面报复,才能安然无恙。
“敢问尊驾是?”龙四立即换了一张笑脸,讪讪询问。
不等赵铮回答,压抑许久的小斯便匆匆道:“我家大人是鸿胪寺赵少卿!”
“一个鸿胪寺少卿也敢打本公子?”赵安邦仿佛听到了笑掉大牙的故事(事实上他的大牙确实掉了),阴阳怪气的冷笑和不屑。
“鸿胪寺……少卿……赵铮!”龙四听到,却震惊不已,牙关已经咯咯作响了。赵安邦这个纨绔子弟不知道赵铮,但他开封府的差役却十分清楚。今日他就在街边维持秩序,虽未亲眼所见,都听同僚们说起了赵铮英勇护驾之事。
难怪一人将这六七个人撂倒,果真神勇,更重要的是身份。虽说赵安邦是节度使的儿子,可赵铮可是护驾的功臣,听说深得官家器重,这身份能一般吗?刚才自己竟然瞎了眼,对他那样的态度,这……
想到这里,龙四就心惊胆颤。也许赵铮可能斗不过节度使府,但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自己,他又怎能不怕?
“快,快抓他啊,还愣着干什么?”赵安邦捂着嘴巴,艰难地疾言厉色。他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因为深得祖母疼爱,又有个权势赫赫的老爹,因此在汴梁城里横着走已经习惯了,一个鸿胪寺少卿根本不放在眼里。
今日赵匡胤回城之时,他正在春风楼饮酒欢乐,根本不知道官家遇刺的事情。夜里接到老爹传话,让他尽快回去,才会匆匆而行。途中有小摩擦也不知收敛,尤其是瞧见赵铮那尊玉佛之后,更是大动心思。抢回去送给祖母,必定能够讨得欢心。却不想因此彻底激怒了赵铮,可怜他不知遇上了强大对手,兀自十分托大。
龙四就不同了,此时他两股颤颤,任由赵安邦怎么呵斥,却一动不动,有几分滑稽。
“还要抓我走吗?”
“不敢?”龙四颤声回答。
“是不是要问一下来龙去脉?”
“是是……”龙四连忙点头,开始进行现场调查。
车夫听说是雇主也是一位大官,再无顾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缘由如实到来。龙四听的分明,纨绔衙内横行霸道是常事,他们惹事在前也在情理之中。还有街边的百姓,也有人直言描述,事实十分清楚。
可当此之时,一切清楚明白又能如何,能怎么处置?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龙四不禁有些犯难了。节度使府那边肯定有人去报讯了,冲突可能继续扩大,后果怎样实在无法预料。无奈只得派人飞报吴廷祚,此事已经闹大,只能由府尹大人来处理了。
吴廷祚接到消息,大惊失色,哪里想到一起简单的斗殴事件竟然如此复杂。受伤之人竟然是武信节度使赵彦徽的儿子。
赵彦徽可是禁军侍卫司中的高级将领,也是陈桥兵败的从龙之臣,当时他率军在汴梁北侧阻断了其他节度使勤王的军队,虽未直接随赵匡胤入城,却与高怀德等人相同,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陈桥兵变发生才不足一年,从龙将领大权在握,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儿子被打了,赵彦徽能善罢甘休吗?闹起来会怎么样?
如果肇事者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赵铮,表面上看只是小有功绩之人。但作为代理开封府尹,大宋重臣,吴廷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内情。
赵铮在陈桥兵变中的功绩怕是不比赵彦徽小,之后前往潞州,使南唐都立下了不小的功绩。就在白天,还刚刚救了官家一命,论功劳到底谁大?
眼下两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冲突已经产生,一旦升级,后果会怎样谁能预料?如果是平时,两个权贵冲突倒也太要紧。
但今日特殊,真的闹大了,少不得会有麻烦。作为代理开封府尹,想躲是躲不掉了,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少不得要亲自出面。
走出府衙大门的时候,吴廷祚在想,也许自己这个府尹快坐到头了。可为什么不能善始善终呢?哪怕前面做得再好,而今……也是个悲催府尹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三章 以小见大
吴廷祚赶往事发地点的时候,赵彦徽已经接到家人的禀报。因为皇帝遇刺,汴梁城里不安稳,出于安全和不惹麻烦的考虑,他特意派人将在外花天酒地的儿子叫回家。
万万没想到,因此反而惹下了祸事,儿子竟然当街被打了。赵彦徽顿时火冒三丈,儿子就算再不肖,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血,还是赵家唯一的独苗。平日里他也想严加管教,望子成才的。
奈何老夫人过于溺爱孙子,自己常年征战在外,疏于管教。儿子先是长于妇人宠溺,后又混迹于纨绔之间,而今文不成武不就,只会花天酒地,飞扬跋扈也是常有的事情。
赵彦徽原本还很恼火,说多了便无可奈何,心思也发生了改变。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这么一份家业为的什么?还不是让子孙享福。是以儿子打着武信节度使府的招牌在外招摇,他也不管,甚至还有几分纵容。
却不想,一向强势嚣张的儿子竟然被打了,这让正在与高怀德饮酒的赵彦徽大惊失色。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打节度使府的衙内?
当家人哭哭啼啼说出赵铮的名字时,赵彦徽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告罪一声撇下了高怀德,匆匆往西大街而去。
正在与赵彦徽饮酒聊天的高怀德也是一愣,虽说事不关己,但这种要紧的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特殊的事情,必然会起风波,所有人都会被波及。
主人有事外出,高怀德这个客人也不便多留,而是匆匆回家。他也是陈桥兵变中的从龙之臣,位高权重的禁军将领。但相比于其他人,他已经比其他人先走了一步,或者说与皇室走的更近。
因为他是大宋朝的第一位驸马。不久之前,他迎娶了孀居的燕国长公主赵嫣然,成为驸马都尉。正是因他夫妻新婚蜜月,赵匡胤南征扬州才没有派他率军。
成婚不足一年,仍算是新婚燕尔,夫妻俩的感情也不错,正在逐步加深之中。是以除了少数必要的应酬,高怀德总是早早回家。
从武信节度使府出来,高怀德便匆匆回家,也少不得将听到的消息告诉贤妻。高怀德很清楚。自家这位公主夫人可不一般,除了身份尊贵,长得漂亮,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五郎打了赵彦徽的儿子?来龙去脉可知晓?”赵嫣然听到之后有些惊讶。
高怀德道:“没错,缘由不知,但据说赵安邦那小子被打的很惨,没想到赵铮出手这么狠!”
“据我所知,五郎不是个莽撞之人,只怕是赵安邦不识时务……其中多半是另有隐情。”
“五郎!”
高怀德注意到。公主老婆始终用的是这个称谓称呼赵铮,这说明什么呢?他突然想到今日赵铮就站在官家身边。陈桥兵变那夜的事情,汴梁贵族间有传言,妻子也隐约透露了一些。突然之间。高怀德觉得这事有些复杂了,很多事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似乎有些难以解释。
赵嫣然兰心蕙质,顷刻便看出来丈夫的心思。柔声道:“皇兄今日刚回来,就有人放冷箭……汴梁不安稳啊,你可要小心了。”
高怀德听得出来。公主老婆这是一语双关,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点头道:“放心好了,我省的。”
赵嫣然欣然点头,作为公主,她是皇家人,首先希望大宋安然稳固。作为高家的妻子,她也希望家宅和睦安康,夫家与娘家都好才是真的好。
她很清楚自己的婚姻有多少政治意味,所幸高怀德是个不错的人,夫妻之间还算和睦恩爱。她不希望出现些许原因,让丈夫和皇兄之间有嫌隙,自己夹在中间为难。他已经有过一次不幸的婚姻,不想再有第二次。
“那今晚的事情?赵铮和赵彦徽之间……”高怀德小声问道。
赵嫣然笑道:“这事啊,会有人操心的,你先别管了这个……告诉件喜事。”
“有何喜事?”高怀德宛如丈二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附耳过来!”赵嫣然腼腆一笑,在丈夫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高怀德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满脸幸福的笑意,急忙追问道:“果真?”
“嗯,御医已经看过了,已经两个月了。”赵嫣然脸上流露出母性光辉,更增添几分别样风采。她之前有过一段婚姻,不过与前夫米福德之间并无孩子,有了这第一胎,别提有多高兴了。
高怀德也十分高兴,三十多的人了,妻子怀孕,后继有人自然是大喜事。只是高兴的同时,眉眼间隐约有几分别样情绪。
赵嫣然瞧在眼中,轻声道:“放心好了,桂英的事情我不会介意的,你尽管派人去找吧!我回头求皇兄帮忙,希望能早些找到,好让你们父女团聚。”
高怀德大惊,随后又是无尽的感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嫣然笑道:“还说呢,大半夜说梦话叫桂英,我还道你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有事也不告诉我,害我费了好大周折才弄清楚……”
原来高怀德之前也有一段婚姻,但婚后一直没有子嗣。直到数年后驻守外地,一名姬妾竟然怀孕生育,虽然是个女儿,但高怀德亦爱若珍宝,取名桂英。可惜后来发生战乱,他领兵出征,城池亦遭到兵祸。
那名姬妾死于战乱,但年幼的女儿桂英却下落不明,高怀德曾经大力寻找,可惜一直杳无音讯。等到取了公主,成了驸马,私生一女的事情就不好再提,只是心中着实想念。以至于梦中呼喊,被赵嫣然得知。
起初赵嫣然还以为是丈夫在外有女人,险些火冒三丈,逼问过府中的老管家才知道真相。作为一个贤妻,她很大度地接受此事,有了身孕之后,越发理解丈夫的心情,故而愿意帮助丈夫寻找。
高怀德一时间感动无比,妻子有了身孕不说,还如此的贤惠大度,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至于赵铮和赵彦徽家的冲突,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
……
高怀德忘了,但冲突切实存在。
赵彦徽爱子心切,虽然距离稍远,竟比吴廷祚来的还快。带着十几个亲兵策马狂奔而来,远远低大喝道:“何人伤吾儿?”
“父亲……”听到老爹的声音,赵安邦再也忍不住,当众开始哭泣。素日在汴梁横着走的纨绔衙内,何曾吃过这样大亏,牙齿掉了好几颗不说,肋骨好像也有断裂。凌空摔下倒骑牛背的那一撞,身下的要害仿佛也伤着了,实在是苦不堪言。
赵彦徽终于赶到了,瞧见儿子满脸血污,顿时心疼不已,然后转身怒道:“赵铮,你竟打伤我儿……”
他白天是见过赵铮的,知道此人厉害,不好招惹。今日也听到不少忠告,打算主动避开的,不想冤家路窄,竟然这么撞上了。赵彦徽也顾不得许多,几乎当场发飙。
“我不想这样的,是令郎逼得,在下只是自卫而已……”赵铮回答的很平淡,他并不怕赵彦徽。但冷静下来之后,也在想如何妥善处理。
毕竟赵彦徽是一方节度使,禁军高级将领,是陈桥兵变的从龙之臣。而且他和赵匡胤也有些许更为亲密的关系,据说在后周世宗时期,两人曾以兄弟相称。当时赵彦徽的职位高,且年纪大些,是兄长。
所以此人的身份权势非同小可,不过赵铮记得杯酒释兵权搞掉的将领中,除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似乎就有这个赵彦徽。而且他是禁军侍卫司的人,而赵匡胤是殿前司都点检,分属不同系统。
而侍卫司两个最高长官则是韩通和李重进,都是赵匡胤最为忌惮和愤恨之人。出于这样的考虑,估计对侍卫司的将军并不十分信任,至少恨屋及乌总是有的。而且赵安邦仗势跋扈,何尝不是从龙将领集团功高嚣张的表现,也似乎正好犯了帝王猜忌。
只要赵匡胤不糊涂,就一定会压制他们。在这个特殊的背景下,这个偶然的冲变得非同寻常,怎么处置就会大有深意,以小见大也是政治一种形势。以赵铮的判断,在这件事上,赵匡胤不会继续纵容从龙功臣集团,这便是他的底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先后四次立下大功,功过相抵也该足够了吧?那些所谓的赏赐,赵铮并不十分在乎。倒是此次魏王府之行,就这样泡汤了,着实让人郁闷。
赵铮有些担心,不知道符彦卿和王妃秦氏会怎么想?认为自己托大,还是不守信诺?都是因为这个赵安邦之故,赵铮心中恨意十足,一顿暴打算是轻的,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若是因为此事影响到和符璃的关系,那更加罪不可恕。
“赵铮,休要信口雌黄,本将军倒要看看,你有多嚣张……”赵彦徽大声咆哮,围观的百姓见势不妙,已经纷纷散开。
“怎么,指挥使还要仗势欺人吗?”赵铮道;“指挥使尽管动手便是,先声明一下,在下肯定会自卫还击的,若受伤纯属自找,怪不得在下!”
“武功了得就敢如此狂妄?你以为本将军怕你?”赵彦徽爆喝一声,随行的十多个亲兵便握紧了刀柄。
赵铮怡然不惧,也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就在这即将鲜血飞溅的紧张时刻,权知开封府吴廷祚恰好赶到!(未完待续。。)
第一二四章 圣意如何
吴廷祚很庆幸,自己来的很是时候,要是双方真的刀剑出鞘,后果不堪设想。
“住手!”吴廷祚沉声道:“两位都是朝廷重臣,陛下的左膀右臂,当街刀剑相向,怕是不妥吧!”
代理开封府尹讲话是很有水平的,喝止两人的同时,特意向双方强调,对方的身份都不简单,都是皇帝器重之人。潜台词便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还是息事宁人为妙。
瞧见吴廷祚,赵铮欠身道:“吴府尹,在下也是无奈,别人动手要打我杀我,我总不能无动于衷,毫不反抗吧!”
“这……”吴廷祚不禁为之语塞,赵铮这话似乎没错。但他隐约有几分遗憾,觉得赵铮年轻气盛,甚至有些小气了。
赵安邦就是个纨绔子弟,即便他有不对在先,教训一下也就罢了,何以出手如此之重,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他不理解赵铮为何如此愤怒,只是按照常理来揣测。哪怕心中隐有埋怨,但他不敢表露出来。
一来在程序上赵铮没错,二者是不知深浅。赵铮与赵彦徽不同,他之前的经历完全就是个迷,外人知之甚少。仅有的一些传言,让人有许多联想和拿捏不准的地方,是以不敢冒然。
赵彦徽也怒道:“吴府尹,你来的正好,赵铮打伤我儿,你可要秉公处置……”
“指挥使不问缘由便如此武断,先是欲仗势欺人,现在又想颠倒黑白吗?”赵铮冷笑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
“我怎么了?”赵铮冷冷道:“我说过了,想要仗势欺人尽管来就是了,生死伤残各安天命。”
“你以为我不敢……”赵彦徽再次大怒咆哮。
“随便!”赵铮手按剑柄,沉声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铮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若有人想要仗势欺我。必然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够了!”吴廷祚怒喝一声,现在要做的是控制形势。若是任由两人如此针锋相对,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很大。看看赵铮那阴冷决绝的眼神,真有可能大开杀戒,血染长街。
“两位先且息怒……”吴廷祚道:“今日之事,本是偶然冲撞。赵安邦跋扈在先,带领下人殴打赵少卿确有其事……赵少卿也算是自卫,只是行为过当,双方都有过错……”
赵彦徽听得明白,吴廷祚这话多少有些偏袒赵铮的意思。从法理上来讲。赵铮自卫没错,只是行为失当,算不上什么大错。儿子哪怕是衙内,终究算是平民,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可不小。
“吴府尹,哪怕他是自卫,但几乎将我儿打死,伤人乃是事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赵彦徽大声质问,不过气势已经弱了很多。
“此事自当依法理处置,开封府会给出判决意见,不过牵涉到两位都是重臣。本官会上奏官家,恭请圣裁。”吴廷祚很清楚,这事自己怎么管都势必得罪一方,还不如不管。事实上也根本管不了。直接将皮球踢给皇帝是最明智的做法,有想法让他们和皇帝说去。
赵铮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是以欣然接受。赵彦徽虽然愤愤。当着吴廷祚的面他也不敢怎么样,尤其是抬出了皇帝,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和,吴廷祚这才道:“说起来两位也是本家,又都深得官家器重,何必因为一些小事大动肝火呢?”
“哼……”两人冷哼一声,显然都不想和对方有攀关系。
“好了,夜深了,两位都请回吧!赵公子受伤,也需要及时医治……”
赵彦徽恨恨地看了一眼赵铮,命人带着重伤哀嚎不断的赵安邦走了。
“赵少卿,你也请回吧!”
赵铮欠身道:“吴府尹,给你添麻烦了!”
“唉!”吴廷祚轻叹一声,赵铮倒是比赵彦徽有礼貌多了,只是他想客气一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仔细说起来,自己也算是受害者。
赵铮续道:“改日有机会再向吴府尹致歉,只是现下还有点事要麻烦一下府尹大人!”
“赵少卿请讲,还要不违法理,本官一定帮忙!”吴廷祚生怕赵铮提出无理的要求。
赵铮笑着摇头道:“在下怎会不知好歹?只是本来要去魏王府赴宴的,如今是去不了,我派随从去向符王爷告罪一声……担心有人不服气,再拿我的小斯撒气,恳请吴府尹派两个差役护送一下,在下感激不尽!”
“些许小事,自当尽力,龙四,你带人去一趟!”吴廷祚爽快地答应了,他发现赵铮的能量远比想象的要大,竟然和魏王府还有如此亲密的关系,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赵铮也是无奈,一来是担心小斯的安全。二来也是想借开封府的差役做个证明,让符彦卿知晓缘由,莫要以为是自己故意爽约。头一回拜访未来老丈人的行程被迫落空,赵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至于得罪了赵彦徽,他是他自找的,事情既然做下了,就没什么好怕的。还是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当然了,眼下还不至于到那地步。
……
历代以来,宫门到了夜晚会关闭,理论上是绝对不能开启的。
这是一次次宫廷政变中,以鲜血写下的教训,大宋王朝也遵循了这一先例(后来有过两次宫门夜开)。不过若有紧急事情,可以隔着门洞传递。
不过西大街的斗殴事件,虽然牵涉到了两位大臣,但实在算不上紧急。是以天亮之后,赵匡胤才得知消息,不过在吴廷祚奏报之前,赵光义已经先一步奏报。作为皇弟,大内都虞侯,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密切注意汴梁城里的风吹草动。
“赵铮打了赵彦徽的儿子……”赵匡胤仿佛听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没错,昨晚在西大街发生冲突……待会吴廷祚肯定会来奏报详情。”赵光义大概将过程说了下。
赵匡胤沉吟道:“这么巧?”
“是有点,昨晚是符二郎邀请五郎去赴宴,结果走在西大街,恰好与赵安邦相遇……”赵光义沉吟道:“看后面的结果像是偶然,并非……赵铮出手很重,赵安邦的伤势不轻,听说连夜请了汴梁名医黄百草诊治!如果皇兄不放心,大可派个御医前去诊治探视……”
“哼哼,有意思……”赵匡胤若有所思。
赵光义轻声道:“皇兄,五郎或许有些过了,你多少敲打着点,恃功张扬可不好……”
“张扬?”赵匡胤笑道:“若真是偶遇冲突,哼哼,朕看倒不算什么。说到张扬,也该是他们……朕不在这里日子里,那些纨绔子弟都是什么模样,你该最清楚!”
赵光义顿时心中一沉,讪讪道:“是,这是臣弟的失误,过于放纵他们了!”
“罢了!你要留守大内,也压制不住他们,倒是吴廷祚……”赵匡胤沉吟道:“兼顾各方倒是不错,只是平衡有余强硬不足,汴梁很不平静,看来这开封府……”
赵光义听的清楚,顿时想到许多东西,不由心中大动。只是在皇兄面前,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克制的很好。
“皇兄,臣弟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免得待会吴廷祚来禀奏,抑或赵彦徽来哭诉,你没个准备!”赵光义随即便告辞离去了。
赵匡胤若有所思,这话说的一点不错,作为皇帝,自己的消息不够灵通,这是个大问题啊!
果不其然,吴廷祚的紧急奏疏刚到,赵彦徽就来了。中午的时候有朝贺与赐宴,这个时候来告状最是时候。
赵匡胤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作声,但心中已经在权衡解决方式了!
……
符彦卿昨晚就知道了事情经过,设宴之后赵铮许久不到,符昭远和符昭寿兄弟还以为这位“恩公”托大,故意迟到或爽约,心有愤愤。
得知情郎将来却不能相见的符璃却笃定,绝非如此,赵铮不可能走了一遭南唐就忘了自己,今日更不会无故迟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鸿胪寺的小斯遇与开封府的差役就一起到了。听到来龙去脉,这才确定确实因故爽约。
年轻的符昭寿悻悻道:“真的是,不是说喜欢小妹吗,那头一回上门,路上还有心思和人打架?”
符璃听到之后,默不作声,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身回自己的绣楼去了。
符彦卿完全理解女儿的心情,赵铮虽然没来,但她还是高兴。赵铮为何重手狠打赵安邦,多半是为了泄愤,泄被迫爽约之愤。由此可见,赵铮还是很重视此番王府之行的。尤其是听说玉佛险被抢夺的细节之后,符彦卿更加确定了。
看来,赵铮对自家女儿确有情意。最难得是女儿对他的信任,以及那种几乎心意相通的理解。
符彦卿不由轻叹一声,也许自己不该想那么多的,也许女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赵铮也算惹下了祸事,也不知道会如何解决。
想必现在宫里已经有论断了吧,符彦卿很期待圣意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二五章 赏罚之间有信号
建隆元年十一月初四,百官入宫朝贺皇帝御驾亲征扬州大胜而归。
礼仪安排在中午时分,难得用得上一次的大庆殿今日开放。赵匡胤端坐大殿之上,接受百官朝贺。
本来这个时候,赵匡胤的心情该是最美好的,可昨日的行刺坏了他的心情,还让他刚刚放松的心再次忧虑。而昨晚赵铮与赵彦徽父子的冲突,也让他有几分烦恼。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当皇帝便是“永无宁日”。
赵彦徽刚刚来哭诉过,说他儿子伤的十分严重,让自己严惩赵铮以儆效尤。那语气,那态度,还有几分强势来着。
嘿嘿,既然事情出来了,那总归是要处理的。赵匡胤很期待,不知道待会的宣布处理结果时,群臣的会是什么反应。
赵彦徽满怀期待官家能够从重处置赵铮,他在想以自己的身份和功劳,官家在念着点往日的旧情,应该没问题吧!
他本来想待在垂拱殿,只到官家答应的,奈何今日又朝贺,大庆殿的朝会不能失误。赵彦徽只好悻悻离去,反正赵匡胤答应了,不管怎么说都会有个交代的。
虽说赵铮是新宠,也立下点功劳,但到底根基太薄。只要他不是赵家人,那就没事……赵彦徽与赵匡胤相识多年,对他的家族状况了如指掌,所以并不担心,而是满怀期待等消息。
今次先处置了赵铮,来日抓住机会定要他万劫不复。想想儿子断了几根肋骨,最要命的是子孙根还受了点伤,能否传宗接代目前还不好说。虽然同是姓赵,但与赵铮之间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
赵铮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处罚是必然的,哪怕再有理,重伤一位大臣之子。不处罚是说不过去的。他好奇的只是赵匡胤会如何处罚,肯定不会重,赵铮对此早有揣度。否则就等于是给从龙功臣集团撑腰,本来就飞扬跋扈的那些人,还不得飞到天上去。
赵匡胤怎么着也算是一位明君,应该不至于如此糊涂吧?赵铮怀着侥幸之心入了皇宫,开始参加礼仪繁琐的朝贺。
有宰辅之臣出面致辞,恭贺官家凯旋而归,又有武将出面奏报战果,相关礼仪。一个不落!
然后便进入了论功行赏环节,知制诰当殿宣读封赏的圣旨,石守信先后两次率军平叛,功勋卓著,故而改任为归德军节度使。要知道这是赵匡胤登基之前驻守的藩镇,现在已经改名为应天府的大宋南/京宋州城,相当于成了石守信的封地了。
这份殊荣,可不是旁人有的,在场人之人都羡慕不已。更让人惊叹的还在后面。石守信加同平章事衔,这是宰相的官衔,虽说没有实权,但出将入相是所有文臣武将最大的荣耀。大宋朝石守信第一个做到。
高怀德则为殿前副都点检,当然了,对他而言最大的封赏便是驸马都尉。娶了官家的亲妹妹,便等于是半个皇家人。身份更加非同一般。
李处耘、慕容延钊等参与平叛的将领也都有封赏。随后知制诰的念到了一个名字——鸿胪少卿赵铮!
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只听知制诰念道:“潞州平叛,赵铮孤身涉险入前线刺探敌情。为大军攻克泽州提供重要军情。”知情人都明白,赵铮去营救符璃是为了稳住符彦卿,这样有些不太光彩的事情不能明说,故而改为刺探军情。
“出使南唐,侦破李景达叛乱,破除李重进与南唐叛党勾结……汴梁长街护驾有功,念其敏捷勇武,功勋卓著,特加封为文安伯……”
伯爵!
很多人都听得明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陡然间成了伯爵,这未免上升的也太快?仔细想想,大宋朝如今似乎没几个公侯伯子男。赵铮小小年纪,一下子窜的这么高,很多人羡慕,也有人嫉妒,更有人猜疑。
当然了,也有人表现的很随意,伯爵有怎么样,没有实权的富贵爵位有何意义?关键在后面,对他职位的调整。
赵彦徽却气愤不已,官家刚刚答应他会处置赵铮的,结果一转眼封了伯爵,这算什么?正怒发冲冠,想要当殿弹劾时,群臣中一道锐利的眼神飞来,赵彦徽心中一动,这才冷静下来。
更让他欣喜的是,赵匡胤打断了宣诏的知制诰,沉声道:“赵铮勇武敏捷,前后几次确实立下不小的功劳,可是却冲动莽撞,有点功劳便飘飘然,昨晚竟在开封府前大打出手,实在不像话!”
此事大部分的臣子都有听说,故而并不惊讶,只是赵匡胤在论功欣赏的朝会上当众处置,却有几分意外。赵彦徽听到之后,沾沾自喜,官家果然没有食言,这是要处置赵铮的节奏啊!
符彦卿和很多大臣一样都伸长了耳朵,凝神静听官家的处理意见。别人在意的是官家对一群人的态度,而符彦卿在意的只是对一个人的处置。
听到皇帝责备,位置很靠后的赵铮识趣地出列,这些礼仪是昨晚在鸿胪寺现学的。他从来没有上过金銮殿,骤然成为朝廷官员,哪里知道相关礼仪。好在鸿胪寺负责接待各国使臣,专门有人引导使臣的礼节,赵铮现学现卖还像那么回事。
“臣知罪!”请罪是必须的,这是一个态度。唐朝之时,官员听到弹劾,要免冠闭门听参的,而今自己这个实在是简化版。赵铮很好奇,赵匡胤到底会怎么处置自己,难不成自己刚刚开启的仕途要就此夭折?
赵匡胤目光扫过众臣,沉声道:“如此莽撞冲动,如何配得上伯爵该有的修养?又如何能承担起接待各国使臣的重任?真不知道你在南唐是什么德行,是否有损我大宋天威!”
骂!赵匡胤骂的很损,赵铮脸上微微有几分不自然,这到底是欲扬先抑,还是一脚踩到底啊?
赵匡胤叹道:“罢了,看来这开国伯你是当不起……”
开国伯爵就这么没了,这个处罚似乎有点重啊……群臣立即开始交头接耳,赵匡胤见到此举眉头大皱。朝堂之上,群臣相互说悄悄话,这实在是个大问题,得想个办法解决才是……
赵彦徽沾沾自喜,满心期盼赵铮就此失宠,然后找机会报复他。符彦卿则皱起了眉头,这个节奏到底是……官家虽然在骂人,但是这个语气,怎么有点……有点家常的感觉!
“至于鸿胪寺的差事,想来你也做不好,就不要去了!”众臣震惊之时,赵匡胤话锋一转道:“念你有几分勇武,忠心可嘉,就来给朕宿卫站岗吧……就改迁为皇城使吧!”
这……
符彦卿听到这里,皱起的眉头舒展了,隐约还有几分笑意!开国伯没了似乎有点可惜,但仔细想想一个虚衔有什么意义?文安伯……哼!文安在哪里啊?在幽州附近。自从后晋石敬瑭开始,燕云十六州就落在了契丹人手里。
虽说封了个开国伯,但压根就没有封地,根本没有实际意义。符彦卿甚至怀疑,赵匡胤压根没打算封赵铮开国伯,否则不至于连封地都搞错……不对……文安……符彦卿突然觉得,这个地名好生熟悉……
符彦卿摇摇头,他现在已经能肯定,这个开国伯爵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了撤销,给某些人一个表面上的交代。重点在于职务上的变动,鸿胪寺少卿这个职位算不低了,但负责外交事宜,没有什么权势,发展前景也着实一般,现在改迁为皇城使,这就不一般了!
皇城使负责掌管皇城司,名义上的职位是保卫皇城,就如赵匡胤说的那样站岗宿卫。可真是这样吗?符彦卿淡淡一笑,侦查,刺探情报这都是皇城司的差事。(注:该机构宋初名为武德司,太宗太平兴国六年(981)才改为皇城司的,不过为了大家看着熟悉,此处直接用皇城司)
某种程度上,皇城司的监察效果超过了御史台,百官谁不害怕?最重要的是信任,皇城司就是皇帝的耳目,再有保卫宫禁的职责,不是信任之人能担任吗?对于这个结果,符彦卿很是欣慰,也许……远的不说,只怕某些棘手的差事要立即落到赵铮的头上……
赵彦徽的笑脸陡然之间凝固,这算是怎么回事?伯爵被撸掉了,开改任皇城使算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名义是赏罚,可实际上算是提拔了,而且是重用,这……
官家明明答应过的……赵彦徽陡然间觉得自己成了小丑,被赵匡胤给耍了。可是自己能说什么呢?当众责骂,撤掉了伯爵,皇城使的职衔也确实不如少卿,这样的处置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道路上是完全说得通的,皇帝不曾食言,但……
想想的更深远一些时,赵彦徽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和他有相似心情的官员大有人在,他们大都是陈桥兵败的从龙之臣,大都是勋贵武将……
赵铮打了赵彦徽的儿子,却没有实质性的处罚,这不是一个简单偏袒的问题。赏罚之间是皇帝释放出的政治信号,有人听到了警告,有人感受到了威胁,有人则心有愤愤……
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鸦雀无声,各怀心思!(未完待续。。)
第一二六章 特务头子不好当
朝会之后是赐宴,本来很多情绪高涨之人都变得低沉了,只有少数人舒展了愁眉。再加上国宴本就气氛凝重,哪有几个人能开怀畅饮?走了个过场之后,勉强算是君臣尽欢,然后便匆匆结束了!
走出宫门,吴廷祚松了口气,他很庆幸自己的选择,至少没有得罪赵铮。谁能想到官家如此偏爱赵铮,虽说其中有些许政治意味,但赵铮圣宠优渥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瞧见魏王符彦卿一脸轻松,尤其是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吴廷祚心中更是感慨不断。以后他是皇城使,自己是权知开封府,少不得会有合作,该怎么做……这事得心里有数!
只是自己还能在开封府待多久,这就不好说了。皇城司已经姓赵了,那开封府姓赵还会远吗?瞧见意气风发的皇弟赵光义,吴廷祚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赵光义看着是满脸春风,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得意。他早就料到皇兄会偏袒赵铮,不为别的,只为敲山震虎,给那么一群人敲响警钟。可是万万没想到,赵铮会出任皇城使,这信任未免有些过头了吧?
以前自己算是皇兄的耳目之一,现在则之际被替代了,少不得有些失落。更让人郁闷的是,自己也处在皇城使的监察之下,这……也不知为何,赵光义始终觉得,赵铮走得太远,站得太高对自己并非好事。
这不,赐宴之后,皇兄还单独召见了赵铮,这份殊荣,着实不多见。就连自己这个亲弟弟,都不免有几分羡慕嫉妒恨……
……
赵铮一直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被撸掉了徒有虚名的伯爵他一点也不在意,不对从龙功臣集团做个交代那是不行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赋闲在家。甚至是闭门思过的准备,却没想到突然改任皇城使。
对这个机构,赵铮也是有所了解的。这是一个与汉朝绣衣使者,明朝锦衣卫相似的机构,除了宿卫皇城之外,还兼有刺探情报任务。明确说就是个特殊机关,而自己则成了这个特务机关的头子。
此事着实有些意外,赵匡胤为何会选自己?貌似这是个很专业的机构,自己虽然出身于政法系统,但律师和秘密警/察还是有很大差距吧?特殊机构的掌控者。比如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都该是皇帝最亲信之人才是,赵匡胤何以对自己如此信任?多少有些费解!
虽说自己救了他和他的家人几次,也立了几次功,却也不至于上升到皇帝心腹的地步吧?虽然他很想上升到这个地步,这对于在大宋的发展大有好处,可是这上升的速度太快,也不太正常吧!
奇怪,真是奇怪!
赵铮满腹疑惑,以至于赐宴之时。食不甘味,心思也有些飘忽不定。直到接到内侍传召,说皇帝召见,赵铮这才打起精神。也不知道私下觐见。能否得到答案……
在一名内侍的引导下,赵铮来到了垂拱殿,赵匡胤平日在这里处理政务,也时常在此接见亲信大臣。换句话说。能单独进入垂拱殿的大臣身份都不一般。
赵铮享受这份殊荣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忐忑,赵匡胤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这个宋太祖怎么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参见陛下!”
“看你眉角舒展。神色轻松,看在是把朕的责骂当耳旁风了!”哪里想到,赵匡胤上来就是这么一句,全然没有一点皇帝的威严。
赵铮先是一愣,有几分意外,没有君臣对奏的凝重,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里没底……
“臣不敢,其实臣这是故作镇定,心里实际很紧张……”
“紧张什么?”赵匡胤问的很直接。
赵铮讪讪道:“官家召见,天威难测,臣自然紧张……”
“还知道紧张,昨晚打人的时候怎么就肆无忌惮了?”赵铮眉头一皱,仿佛是责备一般。
赵铮平静道:“臣或许有些冲动,出手过重了,不过别人仗势欺人,臣总不能束手就擒吧,任由别人欺负吧……”
“哼,谁能欺负你?”赵匡胤叹道:“罢了,知道你昨天被坏了好事的,借机泄愤,情有可原吧!”
赵匡胤得知赵铮的目的地后,便猜到了赵铮大怒的缘由,由此可见,他对魏王府的小郡主还是很上心的。这是好事,一个骁勇猛将,要是没点牵挂,哪里敢轻易用呢?发现其在意的人和物,才好顺利掌控。
“官家,恕臣斗胆,你答应的那事……”
赵匡胤突然笑了,说道:“朕金口玉言,自然不会食言,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
“那么敢问官家,何时时机方能成熟?”赵铮抓住机会,死皮赖脸地继续追问。
“哼,还有脸问,到手的开国伯就这么没了,能怪别人吗?”赵匡胤道:“符璃好歹是郡主,又深得符卿家疼爱,你挣不下点像样的身份,让朕如何帮你开口?”
难道真的打算给自己伯爵的?赵铮有些惊讶,是自己的面子太大,还是运气太好?那些功勋虽算得上卓著,但是……
封赏并非完全是论功,也有个递进和逐渐的过程。如此年轻就封了伯爵,将来要是再立下大功,该如何继续封赏?所以这起点和提升空间也是很重要的。而赵匡胤给自己的起点似乎也太高了……
“是,官家所言甚是!”赵铮唯唯诺诺称是!
“知道就好!”赵匡胤道:“开国伯没了不打紧,后面好好办事,再立下功劳,赏还给你就是了,朕并非小气之人。”
“谢官家,臣不胜感激!”赵铮少不得很虚伪地做出感激涕零状。
“好了!”赵匡胤皱眉道:“说正事吧!”
“请官家吩咐!”
赵匡胤一招手,有内侍端上来一个长条形木盘,上面放着一只羽箭。赵铮瞧见,便明白了些许……
“这是……”
“没错,这就是射穿了你的官帽,钉在朕御辇上的那支箭!”说到这里,赵匡胤的颜色彻底阴沉下来,显得极为愤怒。也难怪,皇帝是何其尊贵,偏偏有人不知死活要冒犯。在他最得意的时候行刺,龙颜大怒是必然的。
“官家的意思是……”赵铮小心试探着询问。
“查,给朕查出这支箭的一切……”赵匡胤冷冷吩咐一声。
“这……”赵铮顿时有些头大,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查刺客的身份,尤其是幕后主使者,这难度着实太高。
开国之初,前朝余孽不少,野心勃勃的功臣悍将也不少。这些年赵匡胤南征百战,得罪的仇家也不少,有动机想要杀他的人太多。想要追查到幕后凶手谈何容易?虽说不至于是大海捞针,但也等于是大海里摸石头。
这事绝对不好办,难度大不说,还危险重重,与此同时也会得罪不少人。办好了还好,办不好就是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实在是棘手!
“怎么了?不敢?”赵匡胤瞧见赵铮迟疑,毫不客气地询问。
“不是不敢,只是……”赵铮意外道:“恕臣直言,为何是臣来调查此事……”
“因为你是皇城使,侦探刺探乃你分内之事。”赵匡胤回答的很干脆。
“这……”赵铮几乎无言以对。
赵匡胤皱眉道:“这是朕给你的机会,你自己可要珍惜……至于为何选你来做,一个是朕看重你的细心机敏,再有便是你与汴梁所有的大臣的都没有瓜葛……”
说这话的时候,赵匡胤心中一动,多少有点口是心非的感觉。有些话没办法明说,现在还算是个疑问,正等着时间和事实来检验……
“可这也正是臣的不足啊,与百官不熟,对汴梁也没有了解,完全无从下手!”赵铮低声辩解。
“这不要紧,慢慢熟悉就是了,朕相信你的能力。”赵匡胤道:“相比之下,这个缺点实在微不足道,但是好处却很大。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汴梁城里,鲜有人了解你,这便是你最大的优势,好好发挥吧!给朕揪出幕后的宵小之辈……”
感情是因为自己是生人,用起来不仅有投石问路的效果,还有开山斧的意味……对此,赵铮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赵匡胤的表情,便想到了圣命难违四个字!
“官家有何要求?”
赵匡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能尽快自然最好,但朕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记住,务必要保持汴梁稳定,尽量波澜不惊解决问题。”
“明白!”赵铮无奈点头!
“至于期限……”赵匡胤道:“新年将至,若是能有收获自然最好。不过时间紧迫,可再宽限,不过你记住,明年开春之后,各地节度使来汴梁朝贺……其中轻重,你自己知道。”
“是,臣省得!”棘手啊!赵铮虽欣然领命,但清楚地感受到事情的麻烦程度。赵匡胤让自己当这个皇城使只怕也是一次性的,为的就是办好这件事,可是想办好……唉,只能说特务头子实在不好当啊!
“敢问陛下,臣需要……”
赵匡胤道:“放心,人物器械,甚至些许特权都可以满足你,同时还有数百探子可供你调遣。”
“谢官家!”赵铮欠身道:“那臣首先想见一下昨日那个刺客!”
“见到也没用,死了!”(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蛛丝马迹
特务头子不好当,看到刺客尸体的时候,赵铮更是深有体会。
当时自己那一刀掷的应该还算准确,按理说只会伤到刺客,让其失去战斗力。谁曾想看到还是一具尸体,皇城司的仵作也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服毒而死。
死士!
赵铮终于见到了这个群体,牙齿里藏毒这种事,以前并不相信,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早该想到了,既然敢刺杀皇帝,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么可能轻易留下线索,尤其不可能是一个大活人。赵铮发现自己有些太天真了,从现在开始需要好好适应一下古代阴谋家的节奏。
刺客死了,唯一的线索断了,行刺骤然间变成了无头案,很让人头大,根本无处下手啊!赵匡胤也深知这一点,实际上皇城司从昨日开始就有调查,但是全无结果。之所以启用赵铮,其中有个缘故就是看中了赵铮与众不同的机敏,希望他能剑走偏锋,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能有什么效果呢?赵铮很遗憾,前世自己只是个律师而非侦探,现在只能以业余选手的身份来参加这场侦破角逐大会了。
刺客死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前世的律师生涯中也接触过不少的刑事案件,也算多少懂点侦破知识。
记得经常在侦探剧中看到有人说:尸体是会讲话的。毫无疑问,尸体和遗物都是有用的线索,至于能发现什么样有价值的东西,那就要看手段和运气了。
赵铮没有耽搁,立即让皇城司的仵作重新勘验尸体,并且仔细检查所有遗留物和凶器。刺客身高在五尺左右,这在身形普遍不算高大的宋人中算不错了。重要的是身形极为精悍健硕,一见到那满身坚实的肌肉便知道此人力量不弱。
如果按照寻常仵作验尸的流程。想要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很难。好在赵铮叫来了李元,准确说是赵匡胤安排他来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将会是自己的亲随扈从。
赵铮很清楚这个安排意味着什么,自己名义上负责为秘密监察百官,总得有个人监察自己。皇帝哪里能绝对信任某一个臣子,监视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赵铮相信,自己身边绝对不止李元一个,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对此赵铮并不是很介意,虽说**受到窥视很不爽。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行为注意这点就是了,好在李元也算是个不错的人,可以给自己帮上不少忙。至于以后,再看情况就是了。
李元是禁军出身,以前是归德军中一名斥候,侦查和军旅经验都十分丰富。所以他瞧见尸体的第一眼,便判断出此人出身军中,应该还是禁军中的一员。其身形符合禁军募兵的标准,手脚和腿部的老茧都是兵卒所特有的。
身上的几处旧伤痕也是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李元推测道:“这些伤痕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了,之后便没有什么明显伤疤,所以可以着重调查三年前从中退役将士。”
“虽然缩小了范围,但人终究还是很多!”赵铮很无奈地摊手。心里却极为震惊。别的不说,这至少证明汴梁城里有太多人对老赵家的大宋朝心存不满,想要颠覆之。
三年前开始就将军中将士招揽到自己门下,训练成为死士。足可说明此人的野心,背后的实力自然也差不了。只是三年的时间太长,这个时代普通士兵根本没有完整详细的档案。想要调查到一个普通士兵的底细,以及他的去向太难。
李元摇头道:“想要调查无异是大海捞针,这些年军中很乱,进进出出的士兵着实不少……”
“活着的不少,说不定还是个死人……”
“死人?”李元迟疑了一下,明白过来,即便有可能查到刺客的底细,也很可能是阵亡名单上的一员。对方既然精心设计,要能不仔细周密?
“怎么办?”
赵铮叹道:“还能怎么办,先放着吧,人不好查……还是在物什上多动点心思吧,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李元点头称是,拿起弓弩瞧了半天,说道:“这是军中普通的弓弩,想要查到具体的出处似乎很难,毕竟前几年周世宗南征百战,折损和丢失兵器不计其数……”
赵铮轻叹一声,现在至少能确定不是李筠和李重进余孽的报复,而是一场有预谋,准确极为充分和周密的行刺。
“并非全无线索,你仔细看,这把弓弩从材质的颜色来看是有时间了,但通体崭新,没有过多的磨损,说明没怎么在战场上使用。”赵铮观察入微,沉声道:“如果是前朝所用的旧兵器,那么很可能并未投入战场……去找兵部与枢密院详查,看是否有相似情况,能否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是!”
说道弓弩崭新,赵铮突然受到提醒,再看那具尸体时,沉声道:“对了,你仔细看看尸体上伤痕,很密集,仿佛是同一时期所受,而非新旧伤痕不断叠加,这说明什么……”
李元恍然道:“说明是一次战斗中重伤……”
赵铮笑道:“这就对了,应该是某一场激烈的战事中重伤之人……去枢密院以及当年的老兵和将领核实,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看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是!”
“还有这个……”赵铮拿起那件偏墨绿色的外衣,心中觉得好笑,利用仿生学进行战场伪装的历史果然悠久。绿衣与柏树树叶的颜色十分接近,躲藏其上若是不仔细,当真是很难发现。
“丝质,青绿色!”赵铮转身看着李元,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这……”李元迟疑道:“寻常人穿麻布衣,丝绸少有,而且这质地和染料似乎都非同一般……”
“这就对了,丝织作坊和染坊似乎也是我们调查的对象……”赵铮笑了笑,目前能够发现这些线索已经殊为不易了。
“属下立即去办!”
赵铮拉住匆忙的李元,语重心长道:“着急做什么?记住了,一定要秘密进行。记住,有句话叫杀人灭口,如果你不想为更多知情者收尸的话,千万小心!”
“是!”
……
赵铮走了,自有皇城司仵作和手下收拾残局,同时也将消息禀奏给官家。
赵匡胤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后宫福宁殿,皇后王氏的住处。虽说是皇帝了,但家庭生活同样不能少,出城在外许久,自然也冷落家人许久。
今次回来,先去母亲杜太后处请安之后,赵匡胤就来了妻子这里。王氏是他续弦所娶,原配妻子是贺氏,可惜福气薄,等不到丈夫登基称帝就去了。不过被追封皇后,还留下了一个儿子赵德昭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子。
王氏嫁给赵匡胤之后,夫妻感情和睦,还有一个儿子赵德芳,如今两岁不到。赵匡胤将小德芳抱在怀中,满脸爱怜。走的时候,儿子还在怀中抱着,而今已经能够蹒跚走,偶尔还能小跑两三步。
这个年岁的孩子,最为可爱,自然而然也能引发赵匡胤的慈父情怀。
“父皇……”赵德芳已经会讲话,虽说时常语焉不详,但呼唤亲属倒是没一点问题。
“真聪明!”赵匡胤感慨道:“皇后教子有方啊,朕已走数月,德芳都已经能说能走了!”
“官家征战在外,照顾孩子自然是臣妾分内之事!”王皇后道:“现在孩子小,妾身尚能言传身教些许,待孩子大些以后还要官家多费心教导。”
赵匡胤随口道:“那是自然,德芳自小聪明,自当悉心教导,当来定大有可为……”
王皇后却摇头郑重道:“陛下,德芳还小,或有几分可爱,但聪明还差很远。倒是德昭,聪明懂事,孝顺知礼,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如今年岁差不多了,臣妾寻思,官家是不是该给德昭请几位先生了。”
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赵匡胤而今只有赵德昭与赵德芳两个皇子,都是嫡出。不同的是德昭之母贺皇后已经去世,而现任的王皇后则有赵德芳。如果她有私心,为儿子德芳争取储位是有便利的。
但王皇后贤惠,他对贺皇后留下的几个儿子都视为己出。如今丈夫坐稳皇后,将来这太子之位必定备受关注,她不想两个“儿子”之间有嫌隙,或因此生出许多波折来。所以通过为德昭请师读书的提议,向赵匡胤表明心迹。
赵匡胤当然明白妻子的良苦用心,有如此贤惠的皇后,对他而言是幸事。点头道:“是啊,德昭不小了,起居之事你多费心,其他的朕来操心就是了。”
赵匡胤觉得,是该做点什么,不过没有太过深远的打算。毕竟自己才三十多岁,春秋正盛。两个孩子还小,将来说不定还有更多皇子,传承的问题暂时不必考虑。眼下倒是这江山稳固之事,还需要多费神。
也不知道……赵匡胤正想着的时候,一名内侍进来奏报道:“陛下,赵铮大人那里有进展!”(未完待续。。)
第一二八章 五公子
赵匡胤听了内侍的叙述,不由哑然失笑,看来当真是没选错人。之前皇城司上下一筹莫展,根本无从下手,甚至连心腹智囊赵普也束手无策。
没想到换上赵铮,剑走偏锋的一步棋还真是走对了,虽说暂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有线索、有方向就能查下去,无论多少,进展迟早都会有,赵匡胤对此很乐观。
“赵铮现在何处?”
“赵……铮大人带着李侍卫出宫去了,具体去向,奴婢不知道。”
“哦!”赵匡胤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希望也相信赵铮能给他一份满意的答卷。
“官家可有还有什么吩咐……”内侍小声询问。
“没了,下去吧……等等!”赵匡胤突然叫住即将离去的内侍,吩咐道:“告诉皇城司,以后称呼赵铮五公子。”
大宋朝国姓是赵,朝中姓赵的大臣也不少,单纯称呼赵大人难免指代不清。是以内侍为了表述清楚,不得已直呼赵铮之名,赵匡胤觉得如此并不妥当,才突发奇想这么一个称呼。
内侍心中微微一震,仿佛有些惊讶,不过片刻之后便恢复正常,领命而去。
直到这时,特意避开的王皇后才走回来,笑道:“官家,恕臣妾多嘴问一句,可是关于赵铮的消息?”
“是的,这小子正在为朕办事!”
王皇后道:“臣妾听闻他近来立功不少,昨日还曾英勇护驾!”
“确有其事!”
“官家恕罪,臣妾本不该过问政事的……”王皇后想说什么,可想到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便欲言又止了。
“不必紧张,这件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赵匡胤对妻子很是宽容,对于后宫干政之事也并不放在心上。一个有魄力,有能耐的君王哪被妇人左右吗?历数那些女主当政的年代。通常都有一个软蛋的君主相伴。
王皇后轻声道:“臣妾是想着他救驾有功,那晚又救了我们一家人……尤其是德芳,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可能已经……看着德芳一天天长大,臣妾这心里后怕不已。越发觉得应该感谢赵铮,娘娘(杜太后)也是这么说的,臣妾不便出面,所以想着如果合适,官家可否……”
“这个朕心里有数!”赵匡胤沉吟道:“该有的赏赐朕自然不会少了他,目前只是碍于形势罢了……至于你们想致谢。也并非没有机会,到时候你亲自还他一份人情就是了……”
“这……”王皇后有些糊涂了,身为皇后是不能与大臣私下往来,故而难免有些莫名其妙。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赵匡胤笑了笑:“德昭和德芳,你多费心,好好教养。不过皇家需要枝繁叶茂,朕可想多要几位皇子哦!”
王皇后温言道:“是,臣妾已经着手准备了,为官家选些贤惠宜子的女子入宫。”
“这事不着急。难道你自己不想再生一个?”赵匡胤笑了笑,脸上没了庄重威严的帝王表演,身份转化为一个温情的丈夫。
看到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王皇后反应过来。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还是有几分害羞。
赵匡胤吩咐道:“让乳娘带二皇子去安歇!”
“是!”乳母宫女知道官家要留宿皇后寝宫,都心领神会地离开了。至于小德芳,虽然有些舍不得父母。却很懂事地没有哭,小小年纪倒是有几分自立的感觉。
……
福宁殿多了几分恩爱旖旎,汴梁某处深宅大院内的那个房间依旧阴沉。
“赵铮为皇城使!”锦袍男子冷哼道:“没想到赵匡胤走了这么一步棋。实在是出乎意料啊!”
“皇城使除了宿卫皇城之外,还有侦查刺探之职,想来他应该是负责调查昨日行刺之事吧!”不知道为什么,黑衣武士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有几分紧张。
“还问用,定然是如此!”锦袍男子道:“查到赵铮的底细了吗?那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坏了我们大事,而今又搀和进来……我很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我们从一开始就被耍了?”
“这个……”黑衣武士道:“这个赵铮确实太过神秘,目前属下只查到他是三年前在定力院出家的,似乎是霸州人……因为之前没有特别关注,所以现在调查有些匆忙,尚且没有进展……不过听说赵匡胤叮嘱皇城司,私下称赵铮五公子。”
“五公子?呵呵……奇怪,奇哉怪哉!”锦袍男子道:“实在想不通这个赵铮到底是是怎么回事,令人费解啊!”
黑衣武士只得如实道:“属下调查清楚的……只是赵铮眼下肯定开始着手调查那件事,我们需要有什么应对吗?”
“应对?”锦袍男子问道:“刺客那边可曾万全?是否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黑衣武士想了想,沉声道:“没有!”
“那就好,以不变应万变了,这个时候有动作,反而会漏了马脚。”锦袍男子目光锐利沉着,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
沉吟片刻,锦袍男子道:“赵彦徽在做什么?昨日的事情到底是偶然,还是赵铮蓄意而为之?”
“应该是偶然吧!”赵铮身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所以黑衣武士也不敢非常肯定,只是揣测道:“不像是有意……倒是像偶然。昨日出了行刺之事,赵彦徽急忙召那个花天酒地的儿子回家,结果途中正好遇到前往魏王府赴宴的赵铮。两人的车辆意外有了冲撞,赵彦徽那个傻儿子嚣张惯了,摆架子让赵铮道歉,还意欲抢夺赵铮手中的宝物,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哼,纨绔子弟到底不中用!”锦袍男子道:“赵彦徽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不争气的崽子手上了。也好,让那些纨绔子弟遇到点挫折,也好让他们知道天高地厚,一个纨绔竟然去惹赵铮,真是自寻死路。”
黑衣武士不屑道:“可笑的是赵彦徽,他竟然去向赵匡胤哭诉,给他做主,结果……”
“也不尽然,其实赵彦徽何尝不是一次试探,是一群人的试探,可惜结果让他们失望了。”锦袍男子冷冷一笑,仿佛很可笑,似乎满是嘲讽,又有几分得意。
黑衣武士道:“主公,如果赵匡胤真的昧着良心,忘恩负义,你也在……”
“也不能说忘恩负义,狡兔死,走狗烹是必然的,历代帝王莫不如是。”锦袍男子略微停顿,叹道:“相比之下,赵匡胤也许相对算是仁慈的……赵铮担任皇城使,他这是给了所有功臣一个响亮的耳光,我也不例外……也罢,终究会有这么一天的。”
“对主公即将做的大事,兴许还有好处……”黑衣武士揣度着回答,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什么,惹怒了主人。
锦袍男子笑了笑:“确实如此,算是好事吧,现在该有很多人的在骂赵家祖宗十八代了……这么一来,无形中的盟友会有很多,只是……”
“主公是在担心赵彦徽?”黑衣武士小心试探。
锦袍男子点头道:“没错,武人过于冲动,容易热血上头,儿子被打本就恼火,又被赵匡胤这般刺激,赵彦徽不气恼才怪。他为人过于冲动,万一克制不住,弄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少不得会有麻烦,若因此坏了老夫的大事,那就真的不可饶恕了。”
“主公,那如何是好?”
“不着急,我再想办法敲打敲打,不过你也得给我盯紧了,真怕赵彦徽热血上头,立即有什么出格举动……”锦袍男子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担忧来,自从赵铮出现,他的计划里始终会有些许意想不到。一个善于谋划之人,最害怕的便是意料之外和无法掌控,故而难免忧心忡忡。
“是,主公放心,属下会提防的!”黑衣武士相信,自己有能力防控一个节度使。
锦袍男子似乎也很放心,点点头,随即问道:“橐驼儿那边进展如何了?”
“还算不错,似乎已经有眉目了!”
“盯紧了,这才是重点!”锦袍男子拳头紧握,目光也变得尤为凝重。
……
韩微躬身站在黑暗之中,目光闪烁,犹如说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如今的心情也正是如此,满脑子都是仇恨,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连续多次的失败几乎磨掉了他所有的耐心,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大仇人赵匡胤成了皇帝,皇位也越发的稳固,而赵铮则屡次坏了自己的好事,一直风光得意。这次打伤了节度使的儿子,结果屁事没有,还成了人人畏惧提防的皇城使,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脑海中不知道有多少次幻想将赵铮一刀捅死,他甚至有冲动直接带人杀入礼宾院……不过灵台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报仇需要从长计议,机会还是有的。
站在树下,瞧见巷口几个粗布麻衣的男人走过,韩微一个深呼吸,收摄心神,走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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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鬼魅出没旺季
农历十一月,北风萧瑟,汴梁的冬天已经到来。根据后世的科学研究,宋朝时期的气候更为寒冷一些,据记载连地处江南的太湖都会封冻,可见当时的天气何等寒冷。
这一状况对新诞生的大宋王朝有着重要影响,首先最为直接的便是南北大动脉运河会在入冬之后冰封。尤其是李重进的叛乱被平定之后,淮南的民生与经济逐渐恢复,成为大宋王朝的财赋重地。
运河的意义更为重要,两天之前赵匡胤御驾返回的龙船尚且可以通行。但两日之后,一场北风之后,应天府以北的河面已经开始出现冰层,今年的运河封冻期终于姗姗来迟。
而后的这几个月,汴梁城里百万左右的军民主要依靠存粮。一旦出现什么差错,运河这个生命运输线封冻禁航,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民以食为天,在这个交通运输极不发达的年代,气候和粮食问题足够使一个王朝摇摇欲坠。毫无疑问,立国不到一年的大宋王朝依旧很脆弱。
这也是赵匡胤对行刺极为重视,朝臣无比敏感的缘故,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任何一个小小的疏漏都有可能酿成极为惨重的后果。赵匡胤不敢掉与轻心,冷箭行刺案也就变得尤为关键。
在外松内紧的情况下,所有的担子都落到了赵铮身上。走在宫墙之下,下意识裹紧衣服的赵铮很清楚,气候对大宋的影响何止于此?
气候的变化是一系列的,汴梁低温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多雨。这个时代的黄河流域绝对比后世湿润很多,这也是汴梁城中河湖众多,水系发达的缘故。
这是有利于漕运的,也便利于大宋的文人骚客游玩赏景,吟诗作对。但是与此同时受影响的还有一条大河——黄河。
自从东汉明帝时出现过第一次决口之后,黄河泛滥便成为历朝历代最为头疼的一件事。不过之前的几个朝代还算幸运。当历史进入五代十国和宋朝之后,气候的变化使得黄河流域的降水增多。
历朝历代对黄河不过是小修小补,整个河堤防洪的欠账全都丢给了大宋王朝,并且毫不客气地要求立即还款。
宋朝之所以灭亡,毫不夸张的说,是被黄河给玩死的。赵铮心里很清楚,虽说目前还算稳定,但如果没记错的话,要不了几年,黄河泛滥就要开始了。这件事少不得会让赵匡胤头疼。对大宋历代的君主也会是个灾难。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气候变化不是地区性的,至少整个大陆的东方都是如此。汴梁的气温低了,更靠北方的地方同样如此,游牧民族面临相同的糟糕情况。
气温降低,牧草不生或者产量下降,无法供给更多的牛羊。寒冷的冬天,风雪时常光顾,牛羊根本无法安然过冬。这对于生产力相对低下。主要依靠畜牧的游牧民族是非常可怕的灾难。
这不是人力抗灾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在这个靠天吃饭的年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迁徙。向水草更为丰美,更为温暖的南方迁徙。于是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碰撞。
在历史上,但凡有气候转寒的时候,都伴随着的游牧民族南下。战争不可避免,这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就是灾难。甚至意味着亡国。
秦汉的匈奴之祸,南北朝五胡乱中华的惨剧不堪回想,对大宋而言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契丹和党项。以及西部高原上的吐蕃。
契丹人建立了辽国,自从耶律德光从该死的儿皇帝石敬瑭手中得到燕云十六州,国力已经变得非常强大。若不是国内恰好发生叛乱,陈桥兵变,王朝更迭不稳的时机,契丹人怎么能放过呢?
高原上的吐蕃分裂了,其中一部分聚集到了黄河和湟水流域,祁连山北麓甚至是陇右地区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尚波千如今正雄踞那里,虎视眈眈。唯一还好的是党项族尚未壮大和反叛。
定难五州李家现在依旧是大宋的臣子,陈桥兵变之后没几天,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就宣布改名,原因是赵匡胤老爹名叫赵弘殷,为人臣者理当避讳宣祖皇帝名讳。
态度看似谦恭,可越是如此越可能包藏祸心,定难军据有五州之地,是西北之地最为强大的藩镇,若是不加以管控,迟早有一天会是大宋的心腹之患。建隆元年,李继迁貌似还没有出生,也许机会还是有的。
否则赵铮真的不敢想大宋中期,西夏崛起,威胁西北的惨状。好在时间还早,赵匡胤也清楚地意识到西北的重要性,眼下已经在拉拢盘踞府州的折家,据说府州节度使折德扆来年春天要来朝见皇帝,这是好事,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也正是因此,汴梁才更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除了开封府尹的表面文章,赵铮这个皇城使的担子着实不轻。
从刺客尸体上得到线索之后,赵铮就带着李元立即行动,先是去了枢密院。有刚刚调任的枢密副使赵普帮忙,秘密调查已经开始。只是年代久远,中间还有一次改朝换代,想要查清楚陈年旧人和堆放的兵器,绝对不容易,两三天之内能有结果已经算不错了。
所以赵铮只好将侦查的重点先放在丝绸和染坊之上,宫中尚衣局的工匠已经看过,刺客那件绿色伪装外套是上号丝绸制成,丝绸来自于淮南的可能性很大。难道真是李重进叛党的余孽?
赵铮轻轻摇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幕后主使者有意而为之。但这个转移视线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岂能轻易相信?
丝绸是重点,染料也是重点,当尚衣局的工匠高速赵铮,偏暗的绿色染料出自于一种齐州特产的植物——小枝冻绿之后,赵铮会心一笑,线索终究还是在大宋境内,魑魅魍魉就在汴梁城内。
赵铮也有种直觉,这才是个开始,这一群处于阴暗中的鬼魅还会兴风作浪。寒冬来临,不正是神鬼出没的旺季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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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〇章 打草惊蛇
“冻绿”是一种落叶灌木或小乔木,生长范围很广,可以入药,也而是古代常见的绿色料。
尚衣局的工匠已经确认过了,刺客那件仿生伪装绿丝衣所用的染料正是冻绿,而且是产自齐州蒙山地区特殊的小枝冻绿。
或许是因为与当地气候或者是与其它植物杂交,蒙山冻绿略微有些不同,树枝更多低矮,故而得名小枝冻绿。但其果实的颜色却更深,用来做染料,有更为自然的深绿色,再加入点其它染料,还有偏黑棕色的效果。
这样染出来的丝绸,色泽与冬天的柏树十分接近,用来做伪装是最好不过的。这大概也是刺客选择此种材料的缘故。
效果更好了没得说,能够骗过巡视的禁军很值得骄傲了。与此同时,却也犯了另外一个大忌,普通是一个优秀杀手该有的素养,他该使用的器物也该符合这个特点,在这一点上他们犯了错误。
站在五丈河边,赵铮知道这是他继续侦查下去唯一,也是最为重要的线索。汴梁漕运水系发达,五丈河向东正好沟通的齐州一代。也许是染好的布匹送齐州运送而来,抑或就在汴梁染色。
总而言之,五丈河两岸是汴梁与齐鲁联系最为紧密之地,从这里查起总是没错的。尤其是看到两岸有不少染坊时,赵铮更加确信,也许离真相不是很远了。
“五公子,已经有线索了……”李元匆匆而来,在耳边低声禀报。赵铮很清楚,自己现在是汴梁城里的焦点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出于不打草惊蛇的考虑,很多事情自己不直接出面是很必要的。
“五公子?”听到这个称呼,赵铮有些愕然。完全是一头雾水。
李元低声道:“官家吩咐,以后皇城司上下私底下都这么称呼公子!”
“呵呵!”赵铮再次愕然,官家的旨意?赵匡胤这是什么意思?五公子是什么意思?春秋秦汉之时,这公子一词有特殊含义,但到了宋朝,但凡有点家势的豪门子弟都能担得上这个称呼。可是自己的出身……赵匡胤这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份?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代号称呼?
赵铮有些不明白,难不成自己是占了国姓的光?可与赵匡胤似乎八竿子打不着,没什么关系啊?公子也到罢了,险些成为开国伯的年轻人够得上这个称呼,可这排行五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莫名其妙吗?
“官家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吩咐!”李元摇摇头,心里也有几分奇怪。在他看来,官家赵匡胤对赵铮的态度好的超乎寻常,可又不是那么信任,当真游戏诶奇怪。
嗨,皇家的事情谁知道呢?作为一个侍卫,知道太多,心生猜疑并非好事,安分守己默默办事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有一点李元很肯定。五公子才能出众,将来的前程不可估量,跟着他绝对没错,只是如此一来……弄不好。岂非要里外不是人?
赵铮默默点点头,天知道赵匡胤是怎么想的,有些事情只能过后再问了。不过即便是问了,他也未必说。谁让神秘是皇帝的一大特色呢?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才能让臣子敬畏甚至是惧怕,古往今来的明君莫不如是。
罢了。还是关心眼前的大事吧!赵铮沉声道:“查到什么了?”
“果如公子所料,五丈河一代聚集了不少染坊,其中有齐州背景的有七家,不过大部分染料都是从汝南、南阳,甚至是淮南,江南采买,只有一家从齐州采买……”
听到李元的回答,赵铮愣了,满眼狐疑,甚至是不相信,怎么会如此巧合?行刺这种事的可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是要株连九族的。看得出,对方也是尽心准备的,按理说所有的线索都该隐藏,何以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呢?
这一点,实在有些不合情理,是疏忽大意?还是对方有心误导?一时之间,赵铮有些拿捏不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亲自去一探究竟吧!
结果再次让他失望了,李元派出一位沟通经验丰富的密探云豹子扮作客商前去打探,一番巧妙的交谈后,话题终于引到了小枝冻绿染色的布匹上。
店主咧嘴笑道:“蒙山冻绿在齐州用着挺好,可到了汴梁,也不知是水土还是天气差异,颜色更深,还有几分棕黑,鲜有雇主购买,染了不多便停下了。可就是那么几匹布,都险些烂在手中,直到上个月……”
话说这里,云豹子立即上心了,线索出现了……激动之余,密探不动声色道:“怎么……”
“我啊,把那些布匹放在外间,想着哪位客人要是瞧上了,随便给几个钱,我也能少赔些。不想有位客人瞧见之后,很是喜欢,竟然全要了……当时我看他很想买,所以壮着胆抬了价,不想那客人二话不说,立即付账带走布匹……”
“是吗?你不是说这颜色不对,汴梁人不喜欢吗?谁会买?”云豹子佯作惊讶,不着痕迹地打探。
“谁知道呢?”店主一脸兴奋,原本要烂在手里的货物出手,畅快十足是肯定的。
密探云豹子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又是一番循循善诱,可店主兴许是那日光顾着数钱,对那客人竟然没有印象……
线索就这么断了……
李元遗憾前来请罪时,赵铮摆手道:“你们何错之有?这件事本就不易调查,那店主不记得也不奇怪!”
“那怎么办?这般闲聊兴许想不起来,不若将其带回皇城司审问,兴许……”李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可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赵铮摇头道:“或许有用,但相比之下,人处于轻松状态时,并无戒心,言谈更为真实。审问不见得能有什么有用的心思,万一那店主为求脱身,胡言乱语,或是口出臆测之语,我们是信还是不信呢?官家逼的紧,眼下可没有时间误入歧途。”
“这……”李元无言以对,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不说皇城司了,开封府和各州县的门里,屈打成招,胡乱攀咬的情况多了去了。别的案子也就罢了,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这件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准确无误。
不想赵铮却突然道:“不过呢,还是先把人抓起来吧!”
“这……”李元顿时满头黑线,支支吾吾道:“五公子,你不是说……”
“抓起来就是了,但不必审问!”赵铮笑了笑,故作高深。
李元对赵铮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见五公子如此表情,隐约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说不清楚。
“哼哼,没有线索,就要学会制造线索,不,准确说是让别人主动露出马脚,店主被抓了,有人会很紧张的。”赵铮笑道:“有时候,打草惊蛇,才能见到草蛇灰线……”
李元顿时恍然大悟,欣然点头道:“好的,属下立即动手!”
……
五丈河边,原本乐呵呵炫耀自己经营有方,运气绝佳的店主被低调的抓走了。低调是相对的,不像是开封府那样大张旗鼓地抓捕犯人,但实际上对于一个密探特务机关而言,这样的行动已经算是高调了。
只要是有心人,一定会注意到皇城司的这一举动,很可能会因此做出相关的反应,这正是赵铮所期望的。
与此同时,赵铮也有几分忐忑,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说得上呢?已经试探了,结果肯定是会有的。如果是对方故布疑阵,有心误导,抑或祸水别引,对方很可能认为自己已经上当,是有可能抛出更多“线索”来,线索多了,才能顺藤摸瓜。
赵铮更希望,更隐约确信,此事可能是对方的一个疏忽。一个擅长谋虑和刺杀的人可能心细如发,但想要面面俱到却很难。他未必能够清楚这染料中的诸多门道,也许这些特殊的布匹在他们眼中很是平常,根本没有怀疑其特殊性。
也许他们在不经意间,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就留下了天大的破绽。也许他们得意忘形,也许他们庆幸不已,在暗中默默注视着局势的发展,并无行动。
想要抓到一条沉默的毒蛇很难,但只要他动起来,草地上总会留下痕迹的。现在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染坊的店主被抓,兴许会出乎他们打意料,甚至会让很多人手忙脚乱。
在惊叹于皇城司的效率的同时,一定会担心店主这里到底泄露了多少信息。一群玩阴谋的鬼魅是很敏感的,如果他们接收到不安全信号,会不会想办法补救,抑或杀人灭口,弃车保帅呢?
总之,敌动我动,自有收获。皇城司现在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等待大猎物露出尾巴……
当然了,也许是自己多想了。此事很难确定,只是形势这般,确有可能,再加上一向颇为准确的预感,赵铮对结果还是相当期待的!(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大宋的第一场雪(上)
十一月的汴梁,一场北风之后,漫天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这是建隆元年的第一场雪,也是大宋王朝的第一场雪。
赵普坐在家里,小炉上温着些许酒水,这是官家特赐的内中酒,乃是内酒坊酿造,专供皇宫的好酒。
当然后周世宗柴荣北征河中,带回来不少擅长酿酒的工匠,从此汴梁城里便多了一座内酒坊。内中好酒为皇室所有,圣宠优渥的大臣和亲近皇族会有恩赏,寻常官员只有在年节宫廷赐宴之时才能品上一口。
当年的赵普只是归德军中的一个参军,根本接触不到,作为一个好酒之人,难免有些遗憾。如今则不同了,全心辅佐的赵匡胤登上皇位,对他这个心腹重臣自然是格外厚待,除了不断高升的官阶外,赏赐些许内中好酒更成为家常便饭。
如今的赵普,口味越发的刁钻,除了内中酒,其他的酒水喝起来根本没什么滋味。以至于老妻忍不住埋怨道:“你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内中酒是官家偶尔赏赐,别当成习惯了。”说完便继续在火炉上温酒。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赵普突然一个激灵,老妻说的很有道理啊!内中酒是赏赐,万一哪天……
不成,赵普突然多了些许忧患意识,可是人不可能做到绝对理性。从一个小小的参军成为枢密副使,右谏议大夫的时候,赵普的心境已经完全变了,人生的追求发生了变化。明明有上好的内中酒,为何要饮那淡而无味的寻常酒水?
既然可以为人上人,为何还低三下四地“苟且偷生”呢?人生不过匆匆几十年,平淡或许是福,但也忒无趣了。至于老妻的担心,赵普只是一笑了之。赏赐为何只能是偶尔?怎么就不能成常态呢?
如果官家离不开自己,如果大宋离不开自己,内酒坊里能少了自己的一坛酒吗?赵普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那几位宰相都是后周老臣,未必忠心耿耿。哪怕他们誓死效忠大宋,但赵官家是不会这么认为,换宰相是必然的,到那时候……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能风光万丈。名垂青史。虽说上面还有一个人,但赵普并无非分之想,自唐末以来,有哪个文臣坐上皇位吗?人该有最起码的清醒,位极人臣便足够了。
这有个前提大宋的江山得稳固啊,没了赵家这棵大树,自己到哪里去乘凉呢?
窗外飘着雪花,温酒入喉,暖意十足。但赵普却没有多少心思赏雪品酒,心思一直在城中的某些人身上。最近汴梁城里不安稳啊,昨天官家其实有意让自己来调查的,可是全无头绪该如何下手呢?
赵普为人精明。是有自知之明的,力有不逮还要逞能那就是自己找苦吃,何况这其中的凶险谁能预料,他不想轻易搀和其中。败则可能失去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即便是成了,又能如何?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却有可能落下个排除异己闲话,于名声无益,何苦蹚浑水?
于是他不失时机地推荐了赵铮,赵普心里清楚,官家心里对赵铮还是很看好的,只是有所顾虑罢了。这时候自己推波助澜一下没什么坏处,赵铮的能力摆在那里,如果成功,官家会记得自己举荐得当之功。将来赵铮应该也会感激自己,稳赚不赔的好事啊!
果不其然,不过一天时间,便有非同寻常的反响。五公子,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赵普就心中有数了,看来这冷灶被自己烧成热炕了!
赵铮也不负所望,听说从五丈河边抓了个染坊主,虽不知道皇城司究竟查到了什么,但肯定打开了局面,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官家肯定高兴,有人肯定着急,那位或许有些不快吧!这江山姓赵,大家也都姓赵,可是同姓不同命啊!
……
大宋王朝的第一场雪飘落,适逢叛乱之后相对安定的时候,汴梁城里赏雪饮酒的文雅之人不少。
皇宫之外不远处,有座府邸,门口的匾额上是个“赵”字。没错,这里正是官家赵匡胤登基前的检校太尉府,如今则是皇弟赵光义的居所。
至于门口的匾额,只能继续是简单的“赵府”二字。赵光义现在的身份很特殊,作为官家的亲弟弟,皇弟的身份无比尊贵,但是眼下他没有任何爵位。偏生除了大内都虞侯之外又没有什么官职,所以这府邸名号难免低调。
不过没有一个人敢于轻视这座府邸,皇弟身份贵重,按照惯例,将来很可能是要封王的。除了意气风发的赵光义,王府的女主人同样高贵,除了太后儿媳,准王妃的身份外,本也出身高贵。
魏王符彦卿第六女,前周两位符皇后的亲妹妹符蓉,眼下正在暖阁布置,初雪飘落,红泥火炉与君相伴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雅事,是以符蓉特别用心。
丈夫来了,夫妻一同品茗颇为快乐,可是……符蓉发现丈夫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有时候甚至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窗外雪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之,心思没有在自己身上。
符蓉心思敏感,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李氏入府的事情。她并非赵光义的原配,而是原配夫人尹氏病逝后续弦所取。
虽说是二婚,但魏王府也并未在意,当时的符赵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婚后夫妻俩的感情也算融洽,其中多少也有娘家权势重的缘故。
可惜陈桥兵变之后,赵家成为皇族,符家多少则有几分衰落的意思。不经意间,符蓉便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和影响力在下降,尤其是迟迟没能生出个儿子,更让她忧心忡忡。
昨日太后将她请入宫中,说官家看中了乾州防御使李英之女,称其贤良淑德,要指婚给丈夫为侧室。
虽说王公贵族之家娶侧室纳妾是寻常事,但符蓉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快和担忧。皇家娶亲背后都是有政治意义的,此番除了拉拢李英之外,未尝没有提防打压符家的意思。以后在这赵府之中,便不是自己一枝独秀了。
虽说自己是嫡妻正室,远在李氏之上,可是……那李氏才不过十七岁,听闻生的貌美如花,丈夫也是喜爱美色之人,到时候……
最关键的是自己迟迟没有子嗣,万一李氏先生下儿子,背后又有官家的支持,那自己的地位岂非岌岌可危?符蓉不由自主有些担心。
唉!符蓉心中暗叹一声,赏雪品茗的心思全然没了。原以为丈夫成了皇弟,将来自己或为王妃,可以荣光万丈,可是仔细想想……对女子而言,富华荣华真的那么重要吗?有一个疼惜相爱的夫郎才最是幸福。
符家几个姐妹都嫁的好,无不是尊贵之人,可有几个幸福的?大姐贵为皇后却早薨;二姐也是皇后,可如今几幽居西宫,暗无天日;自己也……
唯独剩下一个小妹符璃尚未出嫁,就希望她能嫁得如意郎君了。那赵铮便挺好的,最难得他们两情相悦。可惜父王与诸位兄弟却觉得赵铮身份低微,颇有顾虑。何必在乎这些呢?切身感受过之后,符蓉打算找机会劝劝父王,也许自己得不到了,但她衷心希望妹妹可以幸福。
不过赵铮深得官家欣赏重用,步步高升之后会不会变?看着目光冷淡,神游窗外的丈夫,符蓉不由有些杞人忧天。
……
赵光义心不在焉,不经意间却与妻子“心有灵犀”,他的心里也在念叨着赵铮,也忧虑人是会变得这个亘古以来重大的命题,只不过他担心的方向与符蓉略有不同罢了!
皇城使,这个看似低调却无比重要的职位落到他身上,而非自己……当然了,特务差事与皇弟的身份格格不入,赵光义也清楚这并非自己的起点。可当赵铮走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五公子!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心里……皇兄这是下定决心了吗?五郎变成了五公子,这以后指不定还会怎样……
这天下姓赵,有自己兄弟俩就足够了,何必让其他人搀和其中呢?一个赵则平已经足够了,何苦再来一个赵五郎呢?
偏生都他还那样优秀,不出一天时间,便让毫无头绪的行刺案有了进展,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潞州和江南之事虽然精彩,但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一次,是在汴梁,在都城,必然是人尽皆知,五公子的大名肯定耳熟能详。
哼哼,赵光义冷哼一声,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般紧张。尤其是妻子和自己谈起赵铮与小姨子符璃的事情时,便没来由地又是一颤。
下雪了,天变冷了,赵光义匆匆为自己找个台阶。转身端起一杯热腾腾的清茶,一饮而尽。暖意十足,清香怡人,与往日加入各色调味的重口味茶汤全然不同,滋味很是不错。
“夫人烹茶的手艺见长了!”赵光义轻笑赞扬,他知这是妻子从小姨子符璃处学来的手法,却不知道小姨子师承何人……(未完待续。。)
第一三二章 大宋的第一场雪(中)
建隆元年的第一场雪飘落,魏王府的内眷们亦在品茗赏雪,小郡主符璃亲自动手,为父母烹茶。不加任何调料,红泥小火炉只用清水烹煮,清香甘甜,滋味很是不错。
这是在河阳的时候,赵铮教她的方法,最初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则非常喜欢,也特意推广到了自家的亲朋好友中。符彦卿夫妇如今也爱上了这般饮茶方式,对此符璃很是欣喜,也许这样父母能够慢慢接受他。
今天更是非同寻常了,宫中送来一些茶叶,说是官家给的赏赐,是来自江南的名茶。江南,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符璃便明白了,这是他从金陵带回来的,然后借官家之手送到家中来的。
他带回来的茶叶,他教授烹茶方式,再配上初雪的雪水,烹煮出的茶水更加的清香怡人,喝在口中更多了几分幸福的滋味。
“父王,怎么样,味道不错吧?”符璃笑着询问。
符彦卿如何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唉,没办法,现在还待字闺中,这胳膊肘就已经开始朝外拐了,当真是女大不中留。
这些小玩意倒也有几分意思,却也低级,但终究还是入不了魏王爷的法眼,他在意的是别的。比如今日官家非正式的那个吩咐,他便很喜欢,一个不够显赫的新秀瞬间成了王孙公子,还多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排行,其中意味非同小可啊!
符彦卿笑着点头道:“不错,这两年汴梁难得喝江南清茶,这般烹茶手法也很是绝妙……”
女儿的心思他自然懂,不过一两日时间,他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很多。准确说这是大宋皇帝对自家的暗示,为何会赏赐赵铮出使江南带回来的茶叶?六女婿府上为何多了一位侧室?赵匡胤意图何在他心里很清楚。
符家虽不如往昔,但依旧强大,值得大宋皇室尽力拉拢。但与此同时也少不得提防。只是少不得要委屈儿女们,生在王侯之家,他们的婚姻之事注定复杂,只能尽量让他们幸福了。
“是啊,父王要是喜欢,女儿天天给你烹茶!”符璃嫣然一笑,外界的信息她也有所耳闻,兰心蕙质的她焉能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而今在父王耳边旁敲侧击的目的显而易见。
符彦卿笑道:“上次邀他前来赴宴出了岔子,未能成行,那……为父就再邀他一次吧!”
“谢父王!”符璃顿时心花怒放。父王终于松口,曙光就在眼前。当此之时,心中越发期盼能早些见面。
符彦卿笑着佯怒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父王,你说什么呢?”符璃顿时一脸娇羞,情窦初开的年纪,如此反应实在正常。
“只是一到冬日,你母妃便身体不好……”符彦卿少不得一句感慨,王妃秦氏因为生符璃时落下病根,每到冬日特别畏寒。身体多有不适,让符彦卿颇为忧虑。
“是啊!”提及母亲,符璃忍不住也有几分担忧,初雪飘落。冬日来临,母亲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自己在家还能侍奉床前,这以后要是不在家了,该如何是好呢?
……
初雪很美。飘飘洒洒,要不辽多久,汴梁城里银装素裹。完全成为一个粉雕玉砌的世界。
走在皇宫的御道上,赵铮想着去岁这个时节,随着某电视剧的热播,炸鸡与啤酒几乎风靡东方,也曾是情人之间很浪漫的桥段。
在大宋,炸鸡或许可以烹制,但是啤酒,只能想想了。再者说了,同样的美事需要与特定的人共同享用才显得浪漫。故而并未没当回事,准备一心扑在案子上的赵铮,却再次接到了魏王府的请柬。
彼时,赵铮恰好在皇宫之中向皇帝禀报案情,听到消息后,赵匡胤哈哈笑道:“去吧,已然打草惊蛇,现在静观其变就是了,你也可忙里偷闲,符王爷一片盛情,你可千万莫要辜负。”
“是!”赵铮心中当真有几分小激动,上次的行程被赵安邦所破坏,让他很是遗憾,甚至多有担心,还发愁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向符家致歉,能否取得符家的谅解也是个问题。现在好了,符家的再次邀请足以说明问题,至少没有损害最起码的友好。尚未登门便让之老丈人心生恶敢,那可就麻烦了。
赵铮准备匆匆赶回礼宾院,再挑选几件礼物的时候,赵匡胤摆手道:“不必麻烦了,直接去就是了,带上的几坛子内中佳酿就是了。”
内中酒的价值或许比不过那些奇珍异宝,但拿出去绝对有面子,这也是赵匡胤对赵铮的一种特别的关照。
“如此,多谢官家!”赵铮躬身致谢。
“些小小事而已!”赵匡胤心中想着,几坛子酒水算什么,更大的礼已经先一步送到了符彦卿手中,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好。
赵匡胤随即吩咐道:“从皇城司带上一队侍卫,以免再出差错!”说完会心一笑,显然也是不想让赵铮的好事一波三折。再者,当此之时,赵铮身为皇城使,责任重大,尤其是今日打草惊蛇取得不错的效果,难保不会有人心怀不轨,意图谋害,还是小心为妙。
“多谢官家!”
赵铮随即告辞离去,赵匡胤也回转后宫,初雪降临,寒冬已至,身为儿子,该去向母亲杜太后请安。
虽说贵为太后,吃穿用度都是天下最好的,但杜太后似乎无福享受,入秋以后身体便不太好。如今气候转寒,更是多有不适,这才晌午时分,便早早地卧床,周身或垫或盖的都是定南五州节度使李彝殷进攻的上好皮裘。
赵匡胤进门瞧见如此情景,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也算是个孝子,父亲早年间战死淮南,只剩下一个母亲,理当孝敬的。尤其自己如今登基称帝,更该以天下养太后,让母亲颐养天年的,可是母亲身体却不好,不由让他很是担心。
“娘娘可还好?有请御医看过吗?”赵匡胤立即关切询问。
杜太后摇头笑道:“不打紧的,只是天冷了,卧床暖和些。”
“天冷了,稍后儿子再让人送大些的火炉和木炭来。”
“你有心了,不过还是这床榻之上更暖和些,只是有些不成体统!”杜太后不由苦笑,身为太后,本该母仪天下的,却整日蜷缩在床榻上,多少有些不合礼仪。
赵匡胤摇头道:“哪里的话,娘娘怎么舒服,怎么做吧,无所谓的。”
“嗯!”杜太后倒也不拘小节,转而问道:“匡胤啊,你弟弟告诉我,那五郎是……”
“是的,没错,儿子已经调查清楚了,还请娘娘示下……”
“哦!”杜太后沉吟片刻,笑道:“让为娘说什么?成年旧事与你我何干?虽说……那日在定力院,要不是他,我们娘们几个谁能周全?看来啊,是天意如此,何必介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呢?看得出来,他是个有才能的孩子,而今国朝初立,虎狼环伺,该多用些亲近之人,以保基业才是。”
“嗯,娘娘说的是,儿子心里有数了。”赵匡胤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荡然无存了。
杜太后想到一事,又语重心长道:“对了,而今你弟弟整日赋闲在家,你想想,给他个差事吧,到底是自己人,比外人用着放心。”
“嗯,光义有能力,自当重用,儿子已经在留意了。”
“好!”杜太后点点头,随即道:“听说你让光义娶了个侧室?”
赵匡胤道:“是的,乾州防御使李英的女儿,相貌端庄,贤淑有德,堪为良配。”
“也好,光义都快二十四了,还没个孩子,为娘也有些着急,如此也好!”官宦夫人出身的杜太后焉能不明白其中别的意味,政治的事情她不想多过问,但抱孙子的心情却很迫切,符氏虽好,久无所出也是事实。
停顿片刻,杜太后又温言道:“皇家嘛,开枝散叶,子孙昌茂才好。你自己也上心些,就德昭、德芳两个可不够;还有光美,虽说不是为娘亲生的,却也是你的亲弟弟,如今也大了,该早些物色个好女子成家才好。”
赵匡胤欠身道:“是,儿子都记在心上,等有了初步的人选,再让娘娘把关。”
“好!”杜太后笑着点点头,突然问道:“对了,五郎也不能忘了,听你弟媳说,五郎和她那小妹妹情投意合,可有此事?”
“不错,他们是患难见真情,郎才女貌倒很是般配!”
杜太后忧心道:“可听你弟媳说,符彦卿家似乎不大赞成……”
赵匡胤答道:“原本是不大赞成,不过现在怕是改变主意了,今日刚刚邀请五郎去府上赴宴。”
“哦!”杜太后沉吟片刻,微笑道:“如此甚好,一家人亲上加亲最好不过……呵呵,这符家的女儿都是有福气的……”
“可不是……”赵匡胤的笑容有些僵硬,符蓉和符璃或许算是,但去世的宣懿皇后和西宫里幽居的周太后又该怎么说呢?(未完待续。。)
第一三三章 大宋的第一场雪(下)
雪花飘零,马车行走在汴梁的街道上,整座城池已然银装素裹。所有的肮脏和罪恶被掩盖,一切都暂时变得洁白。
赵铮默默欣赏着窗外的雪景,雪花和千年后全无差别,区别只在于景致。大宋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五光十色的景观灯,雪夜中的汴梁更多了几分纯洁与静谧。
地上已经有一层积雪了,街边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小姑娘正忙着堆雪人,看来这样活动的历史当真悠久。
赵铮淡淡一笑,不由自主想起和前女友一起堆雪人的情景,片刻的回忆之后,便轻轻摇摇头。毕竟已经分手,何况现在时空相隔,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在这个时空他有另外的牵挂。
周娥皇只是生命里的一个过客,符璃才是宿命中的良配吧!赵铮心中这样想着,略有些苍老的心被一个小姑娘勾走了,到大宋竟然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不需多久,马车便稳稳停在了魏王府门口,有皇城禁军护卫,一路上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阻挡呢?
出门迎接的是符家二郎符昭远,也就是在潞州被赵铮假借名头黑掉的二公子。作为魏王之子,领一州之军的符昭远原本高高在上,可以完全不将赵铮这等小角色放在眼里。事实上,之前他就是这般态度,救了妹妹应该感谢,但要成为符家的女婿还不够分量。
但是今晚,符昭远丝毫不敢托大,官家金口玉言,赵铮多了个“五公子”的名头。在所有人眼里,看似平淡无奇怪“五公子”,可比他这个货真价实的二公子“尊贵”多了,至少符昭远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符昭远见过五公子!”符昭远是第一次见到赵铮,本来没将此人当回事,但初次见面。便觉得赵铮相貌堂堂,尤其是举止之间流露出来气质,那股自信,让他多少有些诧异,甚至生出了此子不凡的感觉。
赵铮对于这样的礼遇有些诧异,作为一个非正式的毛脚女婿,可不敢在未来大舅哥面前托大。
“二公子客气了,呼在下五郎即可!”
“如此也好……”符昭远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亲朋好友之间本就多是以排行相称呼。如此也显得更为亲昵,同时也觉得赵铮算是平易近人,并不孤傲。
赵铮心里却另有想法,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未来大舅哥了,难道还让他对自己恭恭敬敬?早点套近乎没有什么坏处!
“五郎请!”
“二公子请!”
符昭远觉得彼此的称呼有几分别扭,但见赵铮态度,也不好在说什么。
符家自符存审开始就崛起,家世不凡。尤其是到了后周一朝,更是地位显赫,因此王府的规模和精致程度在汴梁都首屈一指。房屋虽不至于金碧辉煌,却也大气精致。庭院布局也是匠心独运,显然都是能工巧匠设计修建。
“二公子,上次在潞州冒充你的大名虚张行事,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直到此时,赵铮才有机会向符昭远道歉。
“哪里,若非五郎你机变。小妹哪里能安然回来,仔细说起来,该好好谢谢你才是!”符昭远哈哈一笑,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但事实上他却因此被迫辞去了许州衙内指挥使的职位。虽说夸张,但赵铮当时描述那种设想并非全无可能。说者或许无心,但听着者必定有意,赵匡胤怎么能容许有人在后背威胁汴梁呢?
符彦卿心里自然明白,在决定归顺大宋的那一刻,他就对次子下达的辞官的命令。有得必得有舍,保全幼女平安和符家安危与荣耀的同时,就必须舍弃一些权势。符昭远是明白人,故而并未因为这些个人得失而记恨赵铮。
当赵铮主动致歉之时,他并不以为意,但心中还是有几分警惕。尽管赵铮是真挚向未来大舅哥道歉的,但符昭远却下意识地认为其中有大宋皇家试探的成分。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皇室贵胄,功臣勋贵之间,想要单纯的只谈感情当真太难!
“二哥,这位就是五公子了?”说话间,又一个相貌堂堂的贵公子出现在二进院门口。
“是的!”
“五公子,符昭寿有礼了!”来人正是魏王府三公子符昭寿。
赵铮哪里敢托大,立即道:“三公子有礼了,呼在下五郎便是!”
符昭寿略微有迟疑,见到二哥符昭远默许的眼神后,便顺势微笑道:“五郎快请,父王已经在桐花阁备好酒宴,只等五郎到来!”
“好,三公子请!”
魏王府最出色的两位王子出面迎接,算是给足了面子,赵铮心里有数。听说符彦卿亲自等候,更是受宠若惊。这与地位无关,在赵匡胤面前已经稳若泰山,在南唐皇室之间游刃有余的赵铮已然见惯了场面,见到一位王爷绝对不至于紧张。但符彦卿不同,毕竟是未来老丈人,毛脚女婿初次上门,哪里能不紧张呢?
路过一片假山,和一片面积不小的湖后,赵铮正在感叹魏王府宏伟的时候,瞧见了桐花阁的匾额。
这里是一座花厅阁楼,因为临湖而见,周围又有几株桐树而得名,乃是王府中一处极为雅致的所在。平日里符彦卿很少在此处待客,只是偶尔家宴,或者是极为重要贵客临门才会在此地招待。
显然赵铮是个例外,是继周世宗柴荣之后,第二个来到此间的外人。符昭远与符昭寿正是因为这一点,明白了父亲对赵铮的重视程度,态度才更为谦逊的。不过在他们眼里,赵铮和柴荣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不过是有机会成为符家的女婿罢了!
赵铮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桐花阁,远远便瞧见一位年过半百男人临窗而坐,不是魏王又是谁呢?昨日的朝会上,有心的赵铮特别留意了符彦卿,虽无接触,却至少认得出。
符彦卿已经年华花甲,不过因为是武将出身,身体素质好,加上身为王爷,保养得宜,只是须发半白,看起来依旧是精神矍铄,望之不过五十许。此时符彦卿一身便装,少了朝堂上尊贵与谨小慎微,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毕竟到了这个地位,尊贵的气度早已成为习惯。
“父亲,五郎到了!”
符昭远上前小声提醒,符彦卿这才回过神来,瞧见门口的赵铮,微笑招手,但并未起身。这个世界上,能让符彦卿起身相迎的人没有几个,赵铮虽然不凡,但地位终究相差很多。再者说了,只有女婿拜岳丈,焉有岳丈迎女婿的道理?
赵铮很识趣,立即上前躬身行礼道:“赵铮见过王爷!”
“五郎不必多礼,坐吧!”赵铮这几日露脸的频率比较高,符彦卿自然对他另眼有加,故而此刻也十分熟稔。
符昭远上前将赵铮请入一侧的席位,然后与符昭寿在另一侧落座相陪。
赵铮依言坐下,这才道:“近日有公务外出,来的匆忙,虽备有几份薄礼,却不及返回携带……从宫中来时,承蒙官家厚爱,赏赐几坛内中佳酿,携来与王爷与诸位公子品尝!”
符家自然不会在意些许礼物,符昭远几人从这句简单的客套中领会了些许意思。第一,赵铮从宫中而来;第二,赵铮带着内中酒而来,是官家特意赏赐的,这说明什么呢?显然不是赵铮借花献佛这么简单!
符彦卿哈哈笑道:“来便是了,何须带什么礼物?官家前几日赏赐的新茶是你从江南带回来的吧?符璃用你教的方法烹煮,味道着实不错!”
听到符璃的名字,赵铮心中一动,颔首道:“多谢王爷赞许!”
“你有心了!”符彦卿瞧了一眼随行禁卫捧着的内中酒坛子,笑道:“既然你一片盛情,又是官家赏赐,那本王就收下了!”
“请王爷笑纳!”
符彦卿笑道:“内中佳酿香醇无比,今日雪花飘落,品酒赏雪倒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昭远,把酒温上!”
“是!”符昭远领命,亲自动手。
“五郎啊,本王得谢谢你啊!”符彦卿感慨道:“若非有你,我的符璃如何能安然回来!”
无论赵铮当初存了什么心思,无论他与符璃之间有怎样的关系,将来会怎么样,这个致谢都是必须的。
赵铮欠身道:“王爷客气了,能护的郡主周全是在下的本份和荣幸!”
符彦卿笑道:“你也不必谦虚,潞州的事情本王全都知道了,那般艰难的情形,你能带着符璃全身而退,实属难得……若是换了旁人,符璃恐怕……要知道,符璃可是本王最为疼爱的女儿……”
符昭远和符昭寿兄弟不失时机地举杯道:“五郎救了符璃,我们这兄长也理当谢过!”
“哪里,客气了……”
赵铮话音未落,便听到几声连续的咳嗽,紧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在侍女的簇拥下赶来,未进门便喊道:“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在哪里?”
赵铮心中一紧,不用说,肯定是未来丈母娘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恰到好处的礼物
魏王妃秦氏生病了,自从当年生符璃时落下病根开始,这些年来,一到冬日阴冷之时就会发作,咳嗽不止,甚至卧床不起。
今晚秦氏原本已经卧床,听到赵铮到来,便强撑着病体起来,在侍女的搀扶和簇拥下来到桐花阁。女儿最在意的男子,最有可能的未来女婿上门,做母亲的怎么能不来看看呢?
宋初的礼教之防并不严格,不过一般宴会上并无内眷出席,不过今日不同。桐花阁里更像是一场家宴,秦氏乃是长辈,故而并无关系。
秦氏心情略有几分迫切,尚未进门便闻其声,进门之后目光便落在赵铮身上,开始上下打量。
赵铮看着这位尊贵的中年妇人,心中越发有几分紧张了,两世为人,还真没有应付丈母娘的经历!
秦氏一脸笑容看着赵铮,相貌堂堂,俊朗潇洒,外型上完全配得上女儿。再者便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庸俗纨绔子弟。唯一的缺点便是头发还有些短,实在不足挂齿!
俗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爱,秦氏便是如此态度。对赵铮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不经意间和符彦卿一个眼神交流,便坐到了丈夫身边。
赵铮赶忙起身道:“拜见王妃!”
“嗯,符璃说的没错,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秦氏忍不住出声称赞。
“王妃谬赞了,愧不敢当!”赵铮顿时心花怒放,一脸谦虚。
秦氏笑道:“当得起,若非有你,我家符璃哪能安然回来……家母也不能顺利安葬,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兄弟,都多亏有你庇护……”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错,赵铮不仅从潞州带走符璃。还妥善安葬了秦老夫人。临走之时还不忘托付楚昭辅关照秦大康,三件事对王妃秦氏而言都是大恩!
“些许小事,实在不足挂齿,王妃客气了!”赵铮谦虚推辞,凭着和符璃的关系,这些都算是分内之事。
“嗯嗯……”秦氏点点头,想要再说什么,却忍不住连续几声咳嗽。
符彦卿立即一脸关切,刚想要张嘴,却被秦氏一个眼神阻止了。着急见女婿,秦氏哪里顾及些许小毛病?
“五郎啊,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第一印象很重要,但绝对并非全部,秦氏少不得旁敲侧击,或者是直接询问相关信息,这一点和现代丈母娘没有丝毫区别。
赵铮不由感慨,看来前世丈母娘问东问西的传统由来已久,当即回答道:“我是霸州人。父母兄长都已经不在,四年前随同乡来到汴梁……”
“哦!”
秦氏轻轻点头,一旁的符昭寿却问道:“五郎是霸州人,我还以为你是涿州人!”
“不是。自我记事起,便于父祖生活在霸州!”赵铮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回答的很诚实!
“原来如此!”符昭寿像是恍然大悟,但眼神却多了迷惘与不解。甚至还有些许失望。
符彦卿听的清楚,他当然明白儿子的用意,涿州是谁的祖籍显而易见。但赵铮不是,那么……
很奇怪的事情,是自己想多了,是朝野上下全都误会了?还是赵铮隐瞒了什么?抑或是官家想与所有人开个玩笑,甚至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地处高低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和出发点完全不同。只是一丁点“异常”,符彦卿便立即重视。也许是杞人忧天,但有时候却至关重要,符家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与符彦卿的谨慎大有关联。
不是涿州是霸州,怎么会这样呢?符彦卿思绪纷飞,突然想到昨日在朝堂上,官家下旨册封赵铮为文安伯,当年的文安不正是在涿州吗?封地焉能胡乱指定?符彦卿确信,官家这一打算肯定是大有深意。
文安……符彦卿心中猜测,这个地名一定不寻常……
疑惑的同时,符彦卿也暗自庆幸,幸好是妻子出面询问,要是自己很难开口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而且还会显得刻意,容易让皇室误会。
赵铮哪里知道,自己诚实的回答会让符家上下思绪飘飘,联系到那么多深层次的事情。
秦氏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赵铮各方面都很不错,与女儿算十分般配。唯独这出身略微有些差,算是短板。不过问题并不大,有官家的重用,年轻有为,将来自有似锦前程,并无什么不妥。
将来女儿嫁给他,应该是不错的,想到这里,秦氏不免有些激动,顿时忍不住连声咳嗽。
赵铮见此状况,这才急忙关切道:“王妃身体不适吗?”
“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天气阴冷便会犯病……”秦氏连声感慨,当年生符璃时难产落下病根,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再无所出,幸好符彦卿一直宠爱有加,她才能坐稳这王妃的位置。也正是因此,秦氏才对符璃这个唯一的女儿无比宠爱!
“孩儿已经派人送购了上好的银霜炭,今晚便送去母亲哪里!”符昭寿并非秦氏所出,不过秦氏有王妃的名头,自然少不得母慈子孝。
秦氏道:“三郎有心了,屋子里点了炭火是好,却也气闷异常,反而不舒坦……”
“可是没了炭火,这冬日哪里能有温暖……”符昭远也很是无奈,秦氏这些年对他们兄弟照顾有加,故而也想尽点孝心,奈何束手无策。
听到这里,赵铮突然灵机一动,笑道:“王妃既然身体不适,还是不要用炭火的……银霜炭燃烧看似无烟,却也味道不佳,尤其是在紧密门窗的室内,更会使空气污浊,反而不利于王妃养病!”
“可是……”
赵铮续道:“昔年在霸州山中,曾见到一户农家的方式,如今想来或许对王妃有所帮助!”
“哦?什么办法,快快道来!”符彦卿关心爱妻,故而对此十分好奇。
赵铮心中一动,之前还遗憾未能送上厚礼,如今想想,什么金玉俗物的哪里能与一冬的温暖相比呢?
这份恰到好处的礼物,符彦卿和秦氏一定会喜欢的!(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热炕头和破房子
“家宴”进行到一半便终止了,反正该说的话基本上都说完了,眼下要处理的问题是秦王妃冬日取暖一事。
魏王府后宅的一处别院被整理出来,数十个工匠在第一时间赶到,随之而来的还有赵铮两刻钟前吩咐的诸多材料。
赵铮不得不感慨勋贵之家的实力,看来今晚便能直接送上这份恰到好处的礼物了。工匠们在赵铮的指挥下,开始在屋子内侧砌砖,不需要糯米汁,只需要些许白灰和黄泥,用青砖砌成一个镂空的方台,然后在上端封顶成为一个平面,很像是一张大石床。
符彦卿父子本来不明所以,待看到工匠开始在墙外两边修建灶台和烟囱之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赵铮道解释:“北地山村之中,有百姓修建此种‘炕’,用灶台生火做饭,烟火通过炕道,经烟囱排出,烟火会将炕面烤热,十分暖和。王妃身体不适,用此法最好不过,既可以取暖,也可以保证屋内气息纯净,不受烟火污浊!”
符昭远仔细瞧了瞧,想明白其中道理,赞道:“着实不错,五郎当真奇思妙想!”
“哪里,此乃民间智慧,只不过偶尔见过罢了!”赵铮淡淡一笑,春秋秦汉时,国人本是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的。直到五胡乱中华之后,胡床桌椅才传入中原之地。从唐以后,床在逐渐成为人起居就寝的专用工具,时间并不很长。
炕的利用就更少了。民间或许有,但生活富足的勋贵之家却很少用,一般人有皮裘和炭火便可安然过冬,秦氏却因为身体原因多有不适,热炕无疑最为适合。
赵铮道:“待灰泥稍干,上面铺上垫子与被褥,然后根据温度需要在外面的灶间添加柴火,便可温暖一室!”
“好,好,如此甚好……”符彦卿对此十分满意。一脸笑意不断点头赞赏。
赵铮心里想着。这还不算什么,汴梁城里现在已经开始流行烧石炭(煤),回头用些煤炉与铁皮管,想来也会受追捧的。如果棉花再普及开来。多上几床棉被。那冬天的寒冷还算回事吗?
……
不过一两日。在烟火的烘烤下,灰泥与砖块已经变干。秦氏便迫不及待地命侍女铺上竹垫与毛毯,坐上热炕的那一刻。当真是舒坦无比。
不消多一会,整个屋子里便暖意浓浓,秦氏对此很是喜欢,困扰她很久的寒冬问题总算是妥善解决。
跟随在侧的符璃笑靥如花道:“母妃,这份礼物可好?”
“好,很好……”
符璃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官家钦赐“五公子”的名号,昨晚父王邀请他过府,并且在桐花阁设宴,可见父亲已经松口。一个热炕更让母亲贴心满意,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唯独遗憾的是,昨晚碍于礼教,她不能见到情郎一面……
正在此时,符昭寿又来道:“母妃,小妹,赵五郎果然奇思妙想,今日有派人送来了火炉与铁皮烟囱,待我试验两日便可在全府使用……”
秦氏点头笑道:“这五郎果然非同一般,文韬武略,深得官家器重不说,小事上还这般心思细腻,着实难得……”
符昭寿心中不禁暗想,如果出身再没问题,这位妹夫他便认下了……
……
汴梁的雪还在下,王府里有暖炕和火炉,城南的低矮的民房内,却不可避免的冷风凄凄。
马三将一团稻草塞入墙上的破缝,多少挡住了一些凄冷的寒风,可是屋子里依旧阴无比。婆娘带着几个孩子窝在床上,几床破被子裹在身上,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婆娘忍不住的埋怨:“你这是要冻死我们娘几个?”
“我已经尽力了……”其实不用婆娘说,看见孩子冻得鼻涕长流,马三就心如刀绞,很不是滋味。唯有将从河边树林捡来的柴火点燃,虽说黑烟熏的人难受,但好歹有几分暖意。
“尽力,你那就叫尽力,在酒坊能挣几个钱……”婆娘很不乐意,骂骂咧咧。
马三心里更加郁闷了,他原本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在薄州老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奈何那年的周军大举进攻河中,他们成为俘虏,来到汴京后便是一个被人严加看管,强制劳动的苦役。
那段时间,他们的生活苦不堪言,直到有一天遇到侍卫司指挥使韩通大人。他们表达了自己有酿酒的手艺,希望可以为朝廷酿酒。宅心仁厚的韩通大人将他们的请求转达给世宗皇帝,从此之后他们自由了,开始成为内酒坊工匠中的一员。
不过他们的出身终究卑微,让他们成为工匠已经是一种抬举和赏赐,因此除了关键的技师和管事之外,其他人的待遇一般,和汴梁城里的普通工匠没有什么区别,勉强能够养家糊口,谈不上什么富足。
马三的日子原本还算可以,奈何两个兄长先后病故,他这个做叔叔的少不得资助寡嫂和年幼的侄子,本就不多的工钱所剩无几。加上家中孩子多,生活就越发捉襟见肘了。加之今年改朝换代,前半年有战争不断,内酒坊的活计不多,工钱也少。
如今官家御驾亲征凯旋而归,少不得多有庆祝,年关之时,还会有不少使臣和臣僚前来朝贺,内中酒的需求很大。官家已经下旨,让他们尽快酿酒,活计多了不少。马三本来想着年节之时,多少能有点余钱,可以给家人添置衣物,修补已经破损的房子。
却不想今年的风雪来得早,让马三有些措手不及,日子凄苦不少,还少不得被妻子埋怨。主旨就是怨怼自己不该资助寡嫂和侄子,可那毕竟是血脉亲人。岂能不管不顾……
火盆内快要燃尽的柴火,马三轻叹一声,在婆娘的唠叨声中出门了。这个时候,在河边的树林里,还能捡到些柴火,否则今晚当真难熬!
马三出门,一路朝河边而来,借着积雪反映的光线,很快便捡到一小捆柴火。虽说有些潮湿,烤烤也能燃烧。只不过烟雾略微大一些罢了。穷人家里没那么多讲究,无所谓的。
捡起好柴火,马三搓搓已经快要冻僵的手,准备返回家中。婆娘埋怨忍着就是了。就是苦了几个孩子了。身为一个父亲,他不可避免地心有愧疚。
要是有钱多好啊,可以住上遮风避雨的好房子。孩子们可以穿上厚实的冬衣,可以有肉吃。要是有钱,两个哥哥也许就不会早早病死了……
马三感叹一声,算了,天虽然黑了,依旧是白日梦,还是踏踏实实酿酒过日子吧!背起柴火,起身回家,没想到刚走两步,两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视野里,随身似乎还带着家伙。
马三唬了一跳,以为遇到了强人,赶忙告饶道:“几位好汉,小人穷汉一个,身无长物,冬夜寒冷出来捡些柴火,还望几位好汉高抬贵手,饶恕小人……”
几个黑影没有说话,马三心里更加忐忑不安,想起城中有掳男子前往矿山做苦力的传闻,更是害怕不已,连忙道:“几位好汉,小人家中老婆孩子好几张嘴,全靠我养活,几位饶命啊!”
“你就是马三,在内酒坊仓库营生?”
马三完全没想到,对方没有动手,而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姓名和营生,对方认识自己?可是远远瞧见,那几个黑夜气势严肃冰冷,中间的一个好像还有几分佝偻,好像上了年纪。印象里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人,会是什么人呢?
“是,小人马三,确在内酒坊营生,不知几位好汉是……”马三谨慎地回答,对方既然将自己堵在人际无踪的树林里,根本容不得自己否认,他根本不敢撒谎。
那个佝偻的黑影轻轻点点头,问道:“哦,你的两个兄长都不在了……”
“去年的时候,两位兄长都走了……”马三轻声回答,多少有几分唏嘘。
“可惜了,马大、马二当年在内酒坊也算是个人物……”佝偻的黑影也轻声感叹,仿佛很是遗憾。
“唉……”马三小心地探寻道:“好汉认识家兄?”
“见过……”黑影应了一声,转而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家里都可还好?”
“唉,日子勉强能够,只是……”隐约间像是亡兄故人,所以马三放松了警惕,想凄苦的日子,忍不住轻叹。
那佝偻的黑影低声道:“雪夜外出捡柴火,看来的你日子不好过啊!”
“不怕好汉笑话,两位兄长不在了,家里人多,这日子少不得紧吧……”马三讪讪应了一声。
“你两位兄长手艺不错,故去了,内酒坊就没什么抚恤吗?”黑影沉声询问。
马三冷哼道:“论理是该补贴些许的,可是酒坊丞……唉,算了,不提也罢!”
兄长治病与丧葬费本来都是有补贴的,结果都被酒坊丞克扣,他也曾前去理论,结果闹的灰头土脸,还从一个手艺师傅变成了仓库的搬运工。这些窝火的事仿佛不堪回首,马三着实不想多提。
“可惜啊,官大一级压死人,酒坊丞芝麻大的官就敢这般胡为……”黑影仿佛在感慨,又仿佛在谴责,良久才道:“当年与你兄长也算有旧,见你生活困顿,便与你几贯钱,修补房子,给孩子添置冬衣吧!”
“这……”马三顿时喜出望外,刚才还在奢望,现在便成真的,难不成自己真在做梦?一时间激动不已,想要致谢的时候,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免疑惑道:“无功不受禄,小人如何敢接受好汉资助……”
他是个市井小民,见识不多但并不愚蠢,平日里听故事和话本戏,多少听过一些道理。天下哪有掉铜钱的好事?好端端突然有人来给自己送钱,这可能吗?他说与兄长有旧,真是这样吗?
马三留了个心眼,觉得这事有些不妥,所以多问一一句,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佝偻的身影冷笑一声,淡淡道:“说与你兄长熟识并非假话,好事上门,何必紧张?”
“尊驾一片好意,小人不胜感激,只是……无功不受禄,小人拿了尊驾的钱怕是还不上……”
“不需要你还……”
“那尊驾是要小人做什么吗?”马三顿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职务,连忙摆手道:“从内酒坊偷拿酒水是掉脑袋的事,我可不敢,尊驾莫要为难小人……”
马三觉得,肯定是有人想要得到内中酒,所以才会千方百计想要找到自己。以前就有内酒坊的活计这么干过,但后来有过严查,一旦被查出,后果不堪设想。为了几个钱冒生命危险,马三绝对不愿意。除此之外,他实在不想不出别的收买自己的原因。
“不让你偷酒,你不必紧张……”佝偻的声音摇摇头,低声道:“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
说话间,几个人影便消失在树林中,顷刻间便无影无踪。马三瞪大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树林,心中满是疑惑……
他不由自主地擦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心中越发不解了!
又起风了,天越来越冷,马三不敢停留,立即扛着柴火回家。却不想,刚走到破院子门口,便听到里面笑语不断……
有什么开心事情?婆娘竟然难得地笑了?马三放下柴火,满心疑惑地推门而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一惊,破窗上多了几床丝绵被子和毛毯,婆娘和孩子们身上多了几件棉衣,款式和面料很一般,但绝对无比暖和,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而言已经算是上品了、
“这是怎么回事……”巨大的问好出现在马三脑海里。
婆娘喜滋滋地凑上来,笑道:“当家的,你是做得对,原来大伯、二伯生前还有这样富贵的朋友,来一趟便送来如此多的冬衣被褥……看,这里还有几吊钱,明天去买点肉,孩子们馋了很久了……”
马三本来还疑惑,现在瞬间有了答案,黑影的钱自己没要,却终究落在自己家里。对方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所为何事呢?
寒风透过稻草吹进来,寒意十足,婆娘心里想着有钱了可以修缮房屋,可马三心里却越发忐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