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秘恩人
李筠刚愎自用,未听从闾丘仲卿进军太行山,南下孟州的建议,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困守泽州。面对赵匡胤几路大军进攻,必败无疑。
石守信与高怀德率军到达泽州,先后与昭义军激战于长平和大会寨,均获胜利。
随后赵匡胤亲自率领大军到达泽州,于城下督战。石守信先与之交战,大破三万昭义军,本就有意逃跑的三千多将士立即投降宋朝。
宋军将泽州围困的水泄不通,李筠倒是抵抗之心坚决,奈何手下的将领早就看透了自家主公难成大事,主动开城投降。
李筠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想要突围败走上党,再做图谋的。可惜他没听从夫人的建议,早做准备,仓皇之间,连足够的马匹都没有,哪里能逃走?
眼见无力回天,逃走无门,绝望的李筠点燃了泽州刺史府,然后纵身入火海,自/焚而死。
火灭后,李筠成了一具焦尸,却可以肯定他死不瞑目,至少到死他都没能抓到赵铮和符璃。
北汉皇帝刘钧在太平驿接到消息,很失望却又觉得庆幸,幸好听了宰相赵华的建议,没有损失北汉精锐。李筠轻易落败,赵宋在河东一带的统治和防御越发加强,再想要南下中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随即宋军进攻潞州,本来就没有坚决反心的李守节情知大势已去,并没有抵抗,主动开城投降了。
刘钧得知消息,知道再无指望,在刘继业的护送下,仓皇逃回晋阳。不过他派去协助李筠的监军卢赞,以及领兵的河阳节度使范守图,都死在了宋军刀下。
赵铮是在河阳得到消息的,那日在青天峡,在最危急的关头,韩令坤神奇地及时赶到,将他与符璃救下。
自此之后,他一直在河阳养伤,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箭创崩裂,失血过多,在这个无法输血,医疗水平低下的年代,险些要了他的命。
好在五郎的身体素质好,在昏迷多日之后,总算是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光线有些刺眼,勉强适应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曼妙的背影,不是符璃又是谁呢?
只是一向沉着的小郡主今日却有些慌张了,回过身来,瞧见赵铮睁着眼睛,正微笑看着自己,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这不是郡主的风格啊,犹记当初在潞州,疑问句都能说得那么霸气,现如今怎么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呢?
赵铮暗中暗自腹诽,同时也发现符璃消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憔悴了。看样子,她是为了照顾自己劳累所致,心中顿时感动不已。
“你醒了?”
“嗯!”
“醒了就好!”堂堂郡主已经全然不顾形象,涕泪满面,激动不已。
赵铮笑道:“傻丫头,哭什么,我说过的,死不了的!”
“还说呢,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了!”
“五天……”
赵铮也有些惊愕,没想到那日受伤竟然如此严重,为什么当时没有感觉呢?
“好,总而言之,醒了就好,好好养伤就是了。”符璃破涕为笑道:“大夫说了,你流了太多血,需要多吃点补药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嗯,吃就是了!”赵铮笑道:“不过你也得吃,才五天都瘦成什么样的,也吃点补品调养下。不然回到汴梁,即便是符王爷不怪罪,你那么多兄弟姐妹兴师问罪,我可受不了!”
从这一天开始,赵铮和符璃开始双双进补调养的日子,一晃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肩头的伤口渐渐愈合,已经结痂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韩令坤带来了前线的消息,赵铮也第一次见到这位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
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却也是一脸的精明相,见到赵铮,总是笑眯眯的。
对此人,赵铮一点也不敢怠慢,同样是赵宋将领高官,但韩令坤与别人不一样,他可是当今皇帝赵匡胤的发小。
《宋史·太祖本纪》有记载:“又尝与韩令坤博士室中,雀斗户外,因竟起掩雀,而室随坏!”
这段记载本意是美化赵匡胤出身不凡,少年时便多有奇遇,却也记录了与韩令坤一起追雀玩耍的少年情谊。此番陈桥兵变之所以成功,与他驻守真定,压制河北路各州节度使有重要关系。
而今赵匡胤征讨潞州,将他放在河阳这样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乃是一招两全之策。若非亲信之人,哪里能如此信任,承担如此重任?
以后想要在大宋混得风生水起,这等举足轻重的大将军,必须要结交。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韩令坤对他的态度更客气,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恭敬。
赵铮有些费解,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一位禁军大将如此厚待呢?因为符璃?虽说彼此时常打情骂俏,心里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别样的情感。但目前为止,他仅仅只是郡主的救命恩人而已,用得着如此客气吗?
赵铮自己搞不懂,韩令坤也是一头雾水。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光头小子赵铮是何许人也,似乎根本没听过。
皇帝赵匡胤先是送来一份密令,让怀州、孟州、河阳各军注意,接应和赵铮和符璃。一旦发现,不惜一切代价救援,保全二人性命。
韩令坤原以为是魏王府小郡主的缘故,可是当他从青天峡接回二人,赵匡胤的圣旨就到了,同行还有随军的御医,要求尽全力救治赵铮。直到此时,韩令坤才回过味来,感情官家心里,这小子比符郡主更重要。
他姓赵!韩令坤立即注意到这个关键点。可他是与赵匡胤一道长大的,印象里赵家根本没有这么一号人,很是奇怪啊!不过皇帝既然如此厚爱,自己这个做臣子的岂敢怠慢,保持良好关系很必要的。
听到韩令坤带来的消息,赵铮笑道:“李筠覆灭是必然,却没想到如此之快,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当然了也多亏官家指挥有方,我大宋将士英勇善战。”
韩令坤笑道:“赵公子怎么不提自己的功劳呢?”
“韩将军客气了,在下小字五郎!”赵铮道:“我有什么功劳,若非将军及时救援,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五郎过谦了,官家已经在泽州了,从李筠的属下口中得知,因为你有意或无意,李筠的很多策略有变或被打乱,此乃我军获胜的重要原因。”
“在下愧不敢当啊!”赵铮笑道:“总之,叛乱早日平定,乃国之大幸。相关人等都落得应有的下场,该死的死,该降的降,赏罚惩处一一进行就是了。只是有两个人却不见了踪迹,闾丘仲卿和……”
“闾丘仲卿乃明智之人,早看出李筠不会成事,所以先一步溜了,目前踪迹全无。至于韩微……”
赵铮笑了笑,韩微还活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前线各路大军的将领都知道。
“或许那日青天峡交手之后,韩微压根就没回泽州,而今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官家已经派人在回扬州的路上拦截,能不能抓到就不好说了。”
“橐驼儿诡计多端,但愿能抓到他,否则也是个心腹之患。”
“是啊,不过也正是因他诡计多端,想要抓捕,难度也非同小可。”韩令坤似乎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赵铮也是无奈,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不随人愿。在青峡,韩令坤若非要救自己,可能真能抓到韩微,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说起青天峡,赵铮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韩将军,那日在青天峡,你赶到的很及时,何以如此精准呢?”
“你问我?我还想真想要问你了,前些日子你受伤,我也没顾得上,至今还奇怪呢!”
“怎么了?”赵铮顿时愕然,大为好奇。
韩令坤道:“我是接到官家旨意,打探你们的行踪,但是无一无所获。但那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河阳帅府房间里竟然多了一张字条,让我带兵前往青天峡接应你。我还以为你是派人来求援的,难道不是吗?”
赵铮轻轻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那就怪了,而且更怪的是,我的房间有亲卫将士严密保护,为的就是防备别人进入。可是这字条却神出鬼没,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侍卫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一口咬定没人进来过,可求援的字条就在我的帅案上,当真是活见鬼了。”
这么一说,赵铮虽然惊奇不已,不过断定是人不是鬼,就是莫负祠中出现过的那位神秘人。先从韩微手中救了自己,然后来了河阳向韩令坤报讯求援,而且手段神奇,不同寻常。
此人先后两次救命之恩,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觉得熟悉,可到底是谁,赵铮却全无头绪。
ps:今晚就这一章了,整理下后面的情节,明日三更。
第四十七章 闻达于庙堂
建隆元年四月到五月,前后不过一个月时间,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的叛乱便以失败告终。
此一战,大宋王朝开国之君赵匡胤御驾亲征,迅速平乱,意义重大。
新生的大宋王朝总算是站稳了脚跟,打击想要浑水摸鱼的北汉,同时也震慑了诸多蠢蠢欲动的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本来对赵匡胤夺取后周江山怀恨在心,而今见势不对,立即恭恭敬敬,准备前往汴梁拜谒皇帝。
保义军节度使袁彦在赵匡胤登基之后,立即招兵买马,修甲练兵,意欲谋反。而今李筠的失败为他敲响的警钟。赵匡胤趁机派出潘美前去监军,艺高人胆大的潘美单骑入城,气度不凡,袁彦大为震慑,乖乖投诚。
建雄节度使杨庭璋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小舅子,李筠也派人联络过他,虽然没有出兵,但被皇帝猜疑是必然的。而今见到这般情况,也乖乖准备车马,前往汴梁面圣。
蠢蠢欲动的节度使们都安分了,为皇帝赵匡胤的赫赫威势所折服。人们津津乐道皇帝英明,将军骁勇,将士效命的同时,一个叫赵铮的小和尚也浮出水面,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至少大宋高层的将领和官员们都了如指掌。
赵铮在潞州的作为是无法遮掩的,很多人很惊讶,这个小和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之前没有丝毫印象呢?
不过没有人敢轻视他,赵匡胤能派他前去潞州救符彦卿的女儿,可见此人有本事。事实上,他完成的非常出色。
从李筠部下的口中,人们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如何巧言善变,忽悠李筠错失多少良机,最终一步步走向了万劫不复。毫无疑问,泽州之战轻松获胜,此子功不可没。
太平驿那场比武也逐渐传开了,赵铮竟然胜过了北汉皇帝刘钧的亲卫将军,据说那刘继业乃是麟州火山王杨衮之孙,杨家枪嫡传,武功高超。
最重要的,赵铮凭借一己之力,带着魏王府七郡主逃过了李筠和刘钧的重重包围,躲过了追杀,安全逃了出来。
这样艰难的任务,寻常人很难完成,他竟然完成的如此出色,当真是人才啊!
有人赞叹,自然也就有人愤恨!
汴梁城里,一座偌大的府邸之中,一个锦袍男子面墙而立,拳头紧握,关节咯咯作响,显然是极为愤怒。
“李筠就这么败了?”
“是的,很遗憾,兵败泽州,李筠自己也跳入火海自/焚而死了。”
“终究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是我错看他了。”
“他们耽误了太久,赵匡胤已经部署得当,而他又放弃了入太行,南下孟州,抢占洛阳的策略,必败无疑。”
“昔年太祖和世宗皇帝重用他,就是看他点勇武,除此之外,他李筠一无是处,就是草包一个。”
“是啊,竟然被一个小和尚骗的团团转,相信符彦卿会与他联合?真是无可救药。”
“符彦卿……天下人都以为他是两位太后之父,官家的外公,就一定会反了赵匡胤?”锦袍男子冷笑道:“符老儿精明着呢,不会轻易冒险,何况他还有个女儿嫁给了赵光义。”
“哼,到底是李筠太蠢。”
“对了,那个叫赵铮的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查清此人的底细否?和赵匡胤有无关系?”
“此人是霸州人,赵匡胤是涿州人,应该并无关联。这个赵铮原本是定力院的一个小和尚,法号戒色。”
“定力院?”锦袍男子突然笑了:“原来如此,当真是越发有意思了。”
……
“那小子是定力院的和尚?”汴梁城里,另外一座府邸,一位消瘦的老者同样如此疑问。
“没错,法号戒色,原来是个扫地的杂役和尚,痴痴傻傻……可那天晚上,却突然变得聪明厉害。韩通家的橐驼儿本来能得手的,就是被这个戒色小和尚拖住了,等楚昭辅到了,一切为时已晚。”
“突然聪明厉害?”老者冷哼一声道:“世间哪里会有如此突然的变化?如果一个人突然变聪明了,那是他本来就聪明,以前在装傻。赵匡胤啊,我终究是低估他了。”
“你(您)是说赵匡胤早有安排?那小和尚倒是姓赵,可他是三年前就在定力院出家了。三年前世宗皇帝身体康健,赵匡胤能料到有今日?”
“这个……是有些奇怪,不过低估了赵匡胤肯定没错。看来老夫当初真是选错人了,便宜他坐上皇位了。”
“你能让他上去,再把它拉下来不就行了。”
听到属下这句话,老者略微迟疑,旋即笑道:“虽然不容易,却并非办不到,这汴梁城里有多少人眼热皇宫里那张龙椅?赵匡胤以为他平定了李筠,就能坐稳江山?”
“那是,自唐亡以来,梁唐晋汉周五代十几个皇帝,有哪个是吃素的?可最终还不是丢了江山?凭什么他姓赵的就能坐稳?”
“话虽如此,却也要费些心思,原以为李筠身后与北汉支持,能成点事,可惜了……”老者轻拍桌角,大为遗憾。
“没了李筠,不是还有李重进吗?”
“他?”老者摇头道:“李重进不见得比李筠强多少,勇武善战不假,但是心思和手腕却不怎么样,别忘了他可是太祖皇帝的亲外甥,比世宗皇帝的血缘更接近帝系,若是资质上佳,太祖皇帝未尝不会考虑传位给他。”
“这么说倒也是,淮南这些年久经战乱,实力也不如以往。不过江对岸就是南唐,如果南唐愿意出兵协助,兴许李重进能有些作为。”
“南唐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啊……成大事不指望了,若能闹腾的厉害些就不错了。”老者似乎并不看好,转而问道:“对了,听说韩通家的橐驼儿没死?去了潞州?”
“是,他是代表李重进去的,听说泽州城破之后,并未抓到他,想来应该是逃走回扬州去了。”
“李重进指望不上,不过橐驼儿有些用处,想办法找到他,安排他回汴梁。北边和南边闹的很热闹,倒是汴梁太平静,让那小子来搅一搅,兴许能起点波澜!”
“是,属下马上去安排。”
“还有,那个叫赵铮的小子,再查查,如果有机会,最好是试探下深浅。”
“是!”
……
有人关心韩微也关心赵铮,不过赵铮却只念叨韩微。
韩令坤的拦截行动失败了,压根没有抓到韩驼背,泽州和潞州那边也没有踪迹,看来他是顺利溜回淮南了。
赵铮完全可以想象,橐驼儿那厮肯定恨死自己了。定力院的旧恨,潞州的新仇,尤其是在莫负祠和青天峡两次成功在即却又失败的经历。这些算在一起,只怕那厮恨自己已经超过了恨赵匡胤。
韩微狠辣阴鸷,而今是踪迹全无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咬上一口。让他溜走,很危险,也很遗憾。
“算了,能让他三番四次吃亏,你已经很厉害了!”符璃道:“韩微此人自视甚高,以前在汴梁城里,年轻人一辈里,有谁是他的对手?也只有你,才能让他连番落败。何况都是他占据主动和优势的情况下,这一点,足够骄傲了。”
“一个驼背而已,没什么骄傲的,只是担心他阴魂不散,很麻烦。”
“估计他也有些怕你了!”符璃道:“我相信你,总有一日肯定会抓住他!”
“嗯!”
“听说官家已经从泽州班师了,我们也该回汴梁了。”符璃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有些不舍,美好的时间总是这样飞快流逝。
在汴梁,她是魏王府高贵的七郡主,而他只是个小和尚,王府围墙内外,便是巨大的身份悬殊。
回到汴梁,还能轻松见到他吗?父王和母妃又是什么态度,小郡主忧心忡忡。
赵铮还是个小和尚没错,却已经是个闻达于庙堂的小和尚,未来甚至可能闻达于天下。
这不,皇帝赵匡胤的圣旨从泽州送来,让赵铮到洛阳等候面君,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只是如此一来,符璃有些伤感了。这是最后一段旅途了,比任何时候都安全,却也将最为无趣。从潞州到青天峡,那段路虽然凶险,却也格外难忘,回味无穷。
ps:1、宋朝称呼里没有“您”,都称你;
2、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亲外甥,周世宗柴荣是郭威妻子的侄子,从血缘上讲,李重进更亲密;但郭威还是立了柴荣为继承人,临死之前还让李重进给柴荣跪拜,确定尊卑关系。
第四十八章 唱的哪一出?
洛阳,隋唐时期的东都,武周时期的神都,大宋朝的西京。
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唯独后唐的都城建在洛阳,其余都在汴梁。
这是有原因的,除了倚仗运河便利的运输之外,洛阳本身也十分残破了。
安史之乱是第一次冲击,后来的黄巢起义,唐末一系列的战争,生生将一座宏伟富足的洛阳城弄的残破不堪。
虽然残破,却依旧是中原,尤其是河洛地区的中心,战略意义非同小可。是以大宋王朝建立,赵匡胤定都东/京汴梁,洛阳则为西京陪都。
当然了,除了地理、政治和军事上的考虑之外,这可能与赵匡胤的个人情感也有关系,他出生在洛阳夹马营。
虽然与洛阳有特殊感情,可从泽州回来,东南可直达汴梁,为何要专门拐道来一趟洛阳呢?让自己在洛阳等着有要做什么?
赵铮对此很疑惑,不过皇帝下了圣旨,那就只能乖乖服从了。无奈之下,赵铮只得送小郡主离开,少不得一番依依惜别。
符璃走了,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回到汴梁,她是高贵的郡主。而自己地位依旧低下,这是一个讲究尊卑的年代,王府的院墙内外,便是悬殊的差距。
所以想要在大宋混出个模样,要么是混出个爵位来,要么在仕途上有所发展,成为高官名将。
没错,武将也是可以的,大宋立国之初,重文轻武的局面尚未形成,看看当世的将领,哪个不是牛气哄哄的?尤其是那些割据一方的藩镇节度使,俨然就是土皇帝,如果运气好,成为天下的皇帝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也许凭借着自己的头脑和一些点子,经商也能有所成就,甚至会成为富可敌国的巨贾。但在这个年代,士农工商是有排序的,商人地位低下,更不要说与王爵之尊的人相提并论了。
所以啊,想要在大宋混的风生水起,就得尽量立功,从而升官或获取爵位,这样才能混出点模样和地位。
陈桥兵变夜的救命之恩,这次在潞州,应该说是超额完成任务,赵匡胤是否该给奖赏呢?不过论功行赏不是该在汴梁进行吗?跑到洛阳来是几个意思?
还有个很关键的问题,严格来讲,赵铮现在还是个和尚,还俗的事情刻不容缓。潞州的事情已经了结,赵匡胤该不会再阻拦吧?
在洛阳等了几日,赵匡胤的御驾总算是回来了,当日赵普便来将自己宣入行宫。
几月不见,赵普升官迅速,从右谏议大夫升迁为枢密直学士,而今还兼任西京留守。可谓是圣眷正隆,格外信任。
“五郎伤势如何?可彻底恢复?”一见面赵普就分外热情,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多谢赵学士挂念,已经无碍了。”
赵普笑着点头道:“没事就好,官家也挂念的紧呢!”
赵铮却暗自腹诽,赵匡胤惦记?自己有这么重的分量吗?人家不过是句客气话,何必当真呢?”
“有劳官家惦记了,赵铮愧不敢当。”赵匡胤当面问候时,赵铮也是这般低调客气。
赵匡胤笑道:“这个你当得起,潞州的事情办的漂亮。”
“官家谬赞,我不过是侥幸完成任务而已,若非韩令坤将军及时到来,险些死在青天峡,还得连累符郡主。”做臣子的,在皇帝面前,谦虚是很要紧的。
“你在潞州的事情,朕都已经听说了,没看出来,你胆子不小,竟然拿着魏王和符二郎的名头出去骗人?还撒的是弥天大谎,你就不怕弄假成真,出了大乱子?”赵匡胤饶有兴趣地看着赵铮,目光很专注,多有好奇。
“被逼无奈,楚昭辅将军不明真相,若是按他当时的命令,我得杀了符郡主,这事……不合适。”赵铮道:“无奈只好撒谎了,贫僧相信符王爷一家对陛下的忠诚,也相信陛下精准的判断力,所以不担心出乱子。”
赵匡胤笑道:“好小子,等回到汴梁,魏王和符二郎怕是要找你算账。”
“不至于吧?”赵铮冤枉道:“我可是为了救他女儿,符王爷不至于这般小气吧?”
“这事符王爷自然不会见怪,可是你冒充符璃情/郎,有损其名节,魏王怕是要跟你过不去。”
“一时权宜之计嘛,相信符王爷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的。”赵铮讪讪一笑,符彦卿要是真这样蛮不讲理,那可就真冤枉了。
赵匡胤笑问道:“不过听说你与符璃关系不错?一路上拼死护着她,险些为她丢掉性命?”
“此乃陛下交代的事情,是我的职责,自当全力以赴。”
“你倒确实是尽力了,还险些丢了小命。”赵匡胤笑道:“不过符璃似乎也不错,五天五夜,衣不解带守在你病榻前,难能可贵啊!”
“啊?”赵铮知道符璃为照顾自己而憔悴,却不知五天五夜这事,一时间心里滋味怪怪的。
“怎么着,有想法?”赵匡胤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连一旁的赵普都忍不住笑了。
赵铮满头黑线,大宋皇帝和未来宰相怎么如此八卦?怎地为君不尊呢?
“别不好意思,要是真有想法,朕兴许能成全一二。”
成全?怎么成全?赵匡胤的话似似而非,让人不由自主想入非非,忍不住有些尴尬。
“当然了,是有前提的,需要拿本事和功劳来换。”赵匡胤话锋一转,神色肃穆不少,问道:“其他事情朕都知晓了,可唯独在巴公原,如果没错的话,有人堵截,你是怎么逃掉的?”
赵铮不得不佩服赵匡胤的能耐,竟然打听的如此清楚,这样隐秘的细节都知晓,在他面前,别人还有秘密可言吗?
有鉴于此,赵铮毫不掩饰,全都据实相告。
赵普忍不住赞叹:“当真是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啊,如此情况下竟然能侃侃而谈,说动刘继业,不简单啊!”
赵匡胤笑了笑:“三寸不烂之舌可抵百万雄师,你小子……不错,只是你给刘继业许诺了那么大的愿望,你有能耐实现吗?他能答应,也当真看得起你!”
赵铮讪讪笑道:“我当时少不得信口开河了,不过活命之恩这事也不能出尔反尔,所以得跟陛下求个恩典,将来若遇到杨家的事情,稍微网开一面。”
“到时候再说吧,你许诺的事情,自己去兑现。”赵匡胤的态度出奇的和蔼,完全像是家常玩笑。
赵铮趁机道:“陛下,那这事算不算妥当了?算不算功劳?”
赵匡胤点头道:“算,算是大功一件,你的表现比朕想象的还要出色,很好!”
听到皇帝如此恳切的表扬,赵铮心里美滋滋的,小声问道:“那还俗的事情……”
赵匡胤转身与赵普对望一眼,哈哈笑道:“是喽,还有这么件要紧事……本来不想让你还俗的,可你连《往生咒》和《地藏菩萨本愿经》都念不好,可不敢再让你丢人现眼了,还俗去吧!”
“还俗得回定力院,不知小僧何时可以回汴梁呢?”
不想赵匡胤却摆手道:“回汴梁就算了,既然是个礼节,在洛阳找个寺院办了就是了。”
“白马寺就不错!”赵普笑道:“臣可以帮着安排!”
“好,则平,那你帮着安排吧!”赵匡胤转身道:“赶快去还俗,完了朕有事情交代你。办好了,魏王府那边,朕或可成全一二,你可要珍惜机会。”
呃……
赵铮一头雾水,皇帝和未来宰相,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第四十九章 鸿胪少卿赵文彦
“则平,你觉得怎么样?”
赵铮去了白马寺还俗,赵匡胤坐在御座上,轻声询问。
“挺好的!”
赵匡胤问的很莫名,赵普也回答的很笼统,但一问一答,彼此都心中了然。
“你说好在哪里了?”
“年少有为,心思敏捷,辩才无双,沉稳有度。”赵普给出了十六个字的回答。
“嗯!”赵匡胤点头道:“他能在巴公原上说服刘继业,朕就更放心了,没想到在寺中念经,口才还能如此了得。”
“他的哪一项本事都不是在寺庙里能练就的,当真神奇!”赵普也是满心疑惑,有些事情当真找不到个合理的解释。
赵匡胤沉声道:“罢了,既然现在弄不明白,那就不问了,肯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就像你说的,只要他忠诚,人尽其用就是了。”
“官家圣明!”
“别尽说好听的!”赵匡胤道:“则平啊,你老实说,这事让他去成吗?”
“官家其实已经有决断,何必问臣呢?”
赵匡胤轻轻微笑:“派个老成持重之人太死板,未必能圆滑处理,而且此事也不宜太过正式,反而会弄巧成拙。让他去虽然冒险,但兴许能再给朕个惊喜。”
“嗯,陛下说的是,臣也对他颇有信心!至于其他,暗中观察就是了,陛下着重用的是他的本事。”
“说的不错!”赵匡胤心领神会,轻轻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则平啊,你觉着他和符璃……”
赵普点头道:“看样子像是患难见真情,眼下倒是身份有别,不过……陛下或者太后开口,符王爷应该不会反对。如此也算是天作之合,于他二人,对两家,于大宋皆大有好处。”
“且先看他好好表现吧,若有缘分,朕不介意当个月老!”赵匡胤眼神中满是期许,心情却有些复杂,想的很多,很远。
“关于那件事,陛下不打算告诉他?也不公之于众?”
赵匡胤很清楚赵普指的是什么事,点头道:“还是晚点吧,而今多说反而无益。”
……
还俗这件事,赵铮期盼了很久,可是真正到来时,却没什么兴奋可言,甚至觉得很突兀。
汴梁定力院的和尚,却跑来洛阳白马寺还俗,怎么着都觉得有些怪怪的。赵匡胤何以这么着急?不让自己回汴梁是什么意思?
搞不清楚这些,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不过还俗总归是件好事,否则无论是做官和生活,都多有妨碍,很多事情名不正言不顺,和小娘子打情骂俏都是犯戒。
赵匡胤特意提到符璃,他言下之意是……赵铮有些把握不准。就自己目前的身份,与符璃相差很远,魏王府的门槛很高啊!
在古代,遇到门第这种事,总是很烦恼!不过皇帝发话说要帮忙,兴许会容易一些吧!
还俗也就是那么回事,简单的礼仪之后,戒色小和尚就不在是释家弟子,正式恢复俗家姓名赵铮。
实际上,在定力院做杂役的他根本没有戒点香疤,在潞州待了几个月,头发也长出来很多。只是较之古人的长发,还相差很远,不过稍加打理,却也显得帅气精神。
换上了一件长袍,便匆匆来行宫见赵匡胤,听听皇帝到底打算唱哪出戏?
“果然是一表人才,大不一样啊!”连赵普都忍不住夸赞,此刻的赵铮玉树临风,乃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翩翩公子。
赵匡胤也笑道:“不错,这样子出去,也不至于丢我大宋的脸面。”
“陛下,草民形象不堪,却也不至于丢了大宋的脸面吧?”赵铮有些奇怪,故而试探着玩笑,询问情况。
“一个草民肯定不会,但鸿胪寺少卿就会了。”
“鸿胪寺少卿?”赵铮心中一震,愕然道:“官家此话怎讲?”
赵匡胤淡淡一笑,看着赵铮,意味深长道:“鸿胪寺少卿,官职不小了,你以为如何?”
“给我的?”在得到了肯定答复后,赵铮欠身道:“多谢陛下美意,无功不受禄……不,即便是草民有功于国,这个职位也太高了,难以胜任啊!”
“以你在潞州的功绩,给你这个职位肯定太高了。不过正如你自己所说,无功不受禄!”赵匡胤笑道:“所以,你得去办件事!”
“请陛下明示!”
赵匡胤沉声道:“七月二十六是南唐国主李璟的寿辰,你代表朕前去祝寿。”
“出使南唐?”
“没错!”
赵铮愕然张着嘴,无言以对,刚从潞州回来,又让人马不停蹄去江南,疲于奔命啊!
“如今才六月,李璟的寿诞还有一个多月,不必这样着急吧?何况草民年少无知,更没有经验,怕是办不好。”
赵匡胤摇头道:“不必说了,就是你了,朕发现你越是推脱,事情办的越是漂亮。当初去潞州,你也推三阻四,事实上很成功,而且超乎想象。”
呃……只有一个例子,或许只是偶然,把这个当规律,似乎太武断了。
可任凭赵铮怎样推辞,赵匡胤就是不许,并且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此乃圣旨,你想抗旨吗?”
“好吧!”圣旨面前,赵铮无话可说,悻悻道:“陛下,去江南不只是为了祝寿这么简单吧?”
“嗯,虽然年少,但一点都不无知嘛!”赵匡胤赞许道:“好了,让则平给你说下。”
赵普道:“你在潞州想必也知道,淮南节度使李重进蠢蠢欲动。”
“嗯,橐驼儿就是奉他之命北上联络李筠的,不过而今李筠之乱已经结束……”
“李筠之乱迅速平定,李重进远在淮南,他们联络不畅,故而未能一起动兵。可他蠢蠢欲动之心依旧,没了李筠,他还会找援兵,你想想会找谁?赵普轻声询问。
“南唐?”这个问题很简单,淮南背靠大江,江南不就是南唐嘛,这也是最方便,似乎也是唯一的援兵。
“不错!
赵普道:“你可能不知道,淮南十四州,原本是南唐所有,几年陛下和周世宗几番征战,才从南唐手中抢来。南唐人一直怀恨在心,一心想要夺回,李重进若以此为饵,诱使南唐出兵,少不得是件麻烦事。
你此去金陵,一来是为祝寿,二来便是打探情况,这三来……若是能稳住南唐,暂时不动兵,那最好不过。”
呃……
赵铮只觉得任务繁重,压力山大,怕是不轻松!不过想想原时空的历史走向,李重进被平定了,南唐最后也亡国了。按照这个节奏,而今自己南下,应该能顺利完成?
“好吧,我尽力而为吧!”赵铮低声道:“只是很多事情我都不熟悉……”
“放心好了,既然是祝寿,去的肯定是使团,你作为鸿胪少卿为正使,重点的任务就是那三件事。至于其他礼仪上的事情,会派人帮你打点的。”
“那从哪里出发?什么时候走?”
“汴梁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可能使团已经动身了。至于你……不必回汴梁,直接南下,走南阳到襄阳,与使团汇合,乘船顺江而下就是了。”
“呃,这也绕的忒远了!”赵铮忍不住抱怨。
“没办法,淮南被李重进占领,不方便,绕道也是为了安全。正因如此,所以才需要早些出发!”赵普道:“李重进的使者可能也会去南唐,必须早些去,及时掌握情况!”
“那好吧!”赵铮轻叹一声,重生大宋就是个劳累命,少不得又要舟车劳顿了,但愿不要步步惊心就好。
“南唐之事,若办妥了,回来之后,朕重重有赏!”赵匡胤面带笑意,一副你的懂得的表情。
赵铮不免感慨,哪怕是君临天下,赵匡胤也不过才三十多岁,性格中多少还有些活泼之处。
“争取不辱使命!”
“赵普祝赵少卿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说得好像打仗一样!”赵铮笑了笑;“赵学士,以后叫我五郎好了,不必客气。”
“五郎!”赵匡胤喃喃道:“自家人或长者可如此称呼,外人就显得太随意了。”
赵普心领神会,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五郎也该加冠礼了吧?可有表字?”
“没有!”
“今年十九,倒也是及冠的年纪了!”赵普道:“不若官家赐一个?”
赵匡胤点头道:“好,五郎,朕就赐你个表字。”
皇帝赐字是旁人求之不得的荣幸,赵铮虽不十分激动,却也不反对。
赵匡胤来回踱着步子,低声道:“年少有为,乃为俊彦;文武双全最好不过,五郎武功高强,谋略也不错,文采似乎需要加强。不若就叫‘文彦’吧,多读些书,也好名符其实,文武双全。”
“赵铮,赵文彦,不错!”赵普连声称赞。
赵铮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反正听着顺耳,意思也不差,又有皇帝钦赐这个殊荣在,挺好!
如此一来,大宋鸿胪少卿赵文彦就新鲜出炉了!
ps:第三更,有些太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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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符家有女初长大
汴梁,魏王府!
假山小池,绿荫花香,两个年轻女子站在回廊边言笑晏晏。
“七妹啊,你能平安回来,全家都安心了;你不在的日子,母妃的眼睛都哭肿了。”说话之人正是赵光义的夫人符氏,魏王符彦卿的第六女,符璃的六姐。
“嗯,让你们挂念了!”符璃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符六娘看在眼,心知肚明。符璃自从潞州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心事,王妃秦氏有些担心,特意委托她来探询开导。
“是赵铮救你回来的?”
“对,是他!”提起这个名字,符璃的神色中多了些许兴奋,兴冲冲道:“六姐,能给我讲讲那天晚上的事情吗?”
“哪天晚上?”符六娘迟疑片刻,反应过来,妹妹指的是陈桥兵变夜。
关于那日的事情,算是赵家隐秘,她虽然是符家的女儿,却也不敢随便多说,故而支支吾吾,沉吟不语。
符璃佯作不满道:“六姐,人多嘴杂,其实那晚的事情可能已经传开了,从别处也能打听到。我想知道的详细些,所以才问你这个在场之人的,要是有什么隐秘之事不好说,略过去便是了。”
“他自己没告诉你?”符蓉笑问道:“可是想听他的事情?”
符璃略微有些脸红,转身看着假山下的花丛,低声道:“他没多说,让我问六姐你!”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和你说说!”符蓉略微沉吟,也便答应了,随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符璃一直默默听着,听某个人在那座寺庙了是如何的舌灿莲花,是如何的勇猛威武。
听过之后,便是赞叹,也很欣慰,随后便开始想念,他怎地还未回汴梁?
不过有人将她的想念打断了,符家二郎符昭远回来了。
“二哥,你怎地回来了?”符蓉和符璃两姐妹都有些惊讶。
“当然是回来看你们了,尤其是七妹,从潞州的刀光剑影中历险而归,作为兄长,理当回来看看吧!”符昭远威风爽朗,确有王府贵公子的气度。
符蓉没什么反应,符璃却知道,二哥回家必有缘故。事实上确实如此,李筠之乱平定,北方各镇节度使都向赵匡胤投诚,表示重心。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在其中,他的身份特殊,更有必要回来了,而且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符昭远,只听他愤然道:“其实啊,我原本是不必回来的,都是拜那个叫赵铮的小子所赐,父亲让我回来一遭。”
符璃顷刻间便了然于心,赵铮在潞州冒充符昭远使者,说的有模有样,哪怕是信口开河,也会引起皇帝赵匡胤的注意。
何况赵铮真的是信口乱说?哪怕真是如此,符家人也会猜想,会不会是赵匡胤变着法敲打符家?因此,让符昭远回来走一趟是很必要的。
“要是没这回事,二哥就不回来看我们了?”符璃小嘴一嘟,别有幽怨!
符昭远不明情况,忿忿道:“这小子,也忒大胆,竟然冒着我的名头在潞州行骗。”
“二哥,他那么做,也是为了救我,何况此事也是我的主意,还请兄长恕罪!”
“嘿,你还帮他说话!”符昭远愤慨道:“冒充也就罢了,还弄出抄家灭族的响动来,幸好官家圣明,否则啊……你说,我能不找他算账吗?”
“好了,二哥!”符六娘打个圆场道:“二哥消消气,赵铮也是为了救七妹,为了保护符璃从潞州逃出来,拼死力战,还险些丢了性命。”
符昭远笑道:“那好,既然七妹如此维护救命恩人,为兄也就不计较了。”
“何止救命恩人,这一路回来,是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符六娘这么一打趣,符昭远若有所悟,倒是符璃脸红,匆匆走开了。
符昭远与符六娘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七妹长大了!”
……
王妃秦氏也是如此认为,当着符彦卿的面说道:“女儿长大了!”
刚刚从魏州返回的符彦卿点头道:“江云和苦儿都告诉我了,在太平驿,北汉刘钧派人与那赵铮比武定符璃的生死……当时,符璃把那两颗琉璃珠交给赵铮携带。”
“果真?”秦氏有些惊讶。
“没错!”符彦卿道:“韩令坤告诉我,赵铮为了护着符璃,差点死在泽州。他在青天峡接应时,符璃安然无恙,赵铮却身受重伤,昏迷了整整五日,差点醒不过来。”
秦氏不禁感动道:“若只是奉命行事,不至于如此拼命吧……”
符彦卿叹道:“符璃很在乎他,那小子昏迷了五日,符璃衣不解带,照料了他五日。他们在潞州假称情侣,怕是要弄假成真啊。”
“这……”秦氏很了解女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低声道:“可惜那赵铮是个和尚,哪怕是还俗了,这门楣……”
“那小子倒是不简单,这次兴许能混出点名堂,可终究还是差别很大!”门当户对固然重要,却也不绝对,符彦卿真正在乎的另有其事。小和尚看着倒是有些本事,可离那个标准还是差很远……
秦氏小声猜测道:“他姓赵?会不会和官家和光义他们有……”
听到这话,符彦神情微微一滞,旋即摇头道:“我派人查了,应该没关系!”
“那这……看来,还是得让开导下符璃,不能让她想太多。”秦氏沉吟道:“不过终究是符璃的救命恩人,什么时候见见,表示感谢……”
“这是应该的,听了江云的描述,以及朝野的传言,我对此子也颇为好奇,倒是真想要见上一面。”符彦卿颇为好奇道:“不过,他好像尚未回汴梁!”
……
符六娘在娘家吃了顿团圆饭,便回了自家府中。
丈夫是当今皇帝同母胞弟,身份尊贵,自己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现如今已经是汴梁城里,一等一的贵妇人了,将来王妃的封号肯定跑不掉。
正因如此,她对丈夫赵光义也是更加的依恋。最近官家御驾亲征,丈夫作为大内都虞侯,留守汴梁,事情千头万绪,着实劳累。因此回家之后,亲自下厨炖了羹汤,等着丈夫回来。
赵光义回来时果然已经很晚,皇兄赵匡胤御驾亲征,平定了李筠叛乱,不日就要回到汴梁。必然需要一个欢迎和庆祝的仪式,此事少不得他参与安排。
李筠一死,震慑宵小,许多节度使一下子涌入汴梁,要求朝拜皇帝。而今赵匡胤尚未回来,少不得他先安排接待。同时他还得小心着汴梁城的风吹草动,大宋立国之初,经不起折腾。
诸多事情,赵光义确实有些忙碌,回家时也确实有些疲惫。面对妻子送上的羹汤和关切,心里顿时暖暖的。
符六娘是他的填房,两人成婚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夫妻间倒也颇为恩爱!赵光义一边喝汤,一边问道:“你今日回娘家了?”
“嗯!”符六娘喜滋滋道:“父亲、二哥和七妹都回来了,所以回去了一趟。”
赵光义问道:“哦,符璃可还好?”
“安然无恙!”符六娘道:“多亏了皇兄派去的那个赵铮,是他拼着命保护七妹回来的。”
“我知道,都安然回来就好!”
符六娘上前道:“夫君,那个赵铮是何许人也?”
赵光义神色一动,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七妹近来茶饭不思,神思倦怠,可今日和我说起赵铮,立即眉飞色舞,精神奕奕!”符六娘笑道:“七妹长大了,与赵铮一路患难与共,怕是……”
“是吗?”赵光义很是惊讶,显然不曾料到这样的事情,问道:“那岳父和王妃怎么说?”
符六娘道:“没说什么,不过赵铮是那样的出身,门楣又不高,父王和母妃估计不会同意……”
“是吗?”赵光义突然神色一变,目光也复杂了许多,呆呆地坐在桌前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嗯,不过父王和二郎都想见见赵铮,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赵光义笑道:“想要见他,怕是得要过上一段时间喽!”
“为何,他不会来吗?”
“不是!”赵光义摇头道:“而今他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
“他要去哪?”
“南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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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南唐
符璃在小池边念念不忘时,赵铮已经从襄阳登上了大船。
去南唐最便捷的道路自然是顺汴水运河到淮南,然后渡江南下。奈何现如今的淮南节度使是李重进,虽尚未起兵,但蠢蠢欲动,距离叛乱已经不远了。
使团走淮南,并不安全,更会耽误事情。
绕道荆襄,由汉水入长江,然后顺江南下,反而更方便安全,这也是赵匡胤为何让赵铮在洛阳等候的缘故。
此行中间有一段途径南平(荆州)高家的地盘,但赵匡胤登基之初,高家就已经派人朝贡了。南平可以说是五代十国中最弱小的国家,高家也擅长左右逢源,如何敢怠慢了上国使团,惹怒了大宋这个庞然大物?
因此一路畅通无阻,等过了鄂州,实际上已经进入南唐的领地了,只是其都城金陵还在东方,颇为遥远。
南唐在历史上给人的印象是弱小颓废,尤其是后主李煜,词名传颂,人尽皆知,是个难得的才子,却也是最窝囊的皇帝。
国破家亡,“囚”居汴梁,愁唱;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以至于南唐在世人印象中就是风花雪月,靡费羸弱。
实际上,初期的南唐还是很强大的,烈祖李昪于公元937年建国,雄霸南方。在东南曾攻取了闽南一带,向西也曾占据过楚国(湖南一带)。北方则是以淮水为界,与中原王朝相对峙,可谓是国势煌煌,显赫一时。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如今国主李璟在位的后期,先是丢掉了闽南,楚国也得而复失。最要命的则是在北方,后周王朝建立之后,世宗皇帝柴荣三次南征,终于占领了淮南。
对于南唐而言,他们在江北的十四州之地全部沦丧,国界线也从淮水变成了长江。中原王朝的兵锋可以隔江而望,虎视其都城金陵。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日,对南唐而言,代价是极大的。虽说有长江天险,却也不是绝对保险的,否则当年南朝的陈国就不至于灭亡了。
正因如此,南唐面对中原王朝乖了许多,丢掉
了江北十四州之后,便奉后周为正朔,李璟也放弃了自己的年号,以后周王朝的“显德”为年号。赵匡胤登基建立宋朝,立即赐书南唐,并放南唐降将周成等人归国。
南唐国主李璟很识趣,遣使以御服、锦绮、金帛朝贺,表示对赵匡胤的拥戴,奉宋朝为天下正朔,启用年号“建隆”。
南唐如此态度,与局势有关,也与统治者的态度和决心有关。李璟大不如其父李昪,缺乏英武之气和进取之心,面对宋朝的威势,他更多的是畏惧,低声下气。
不过人的态度是会改变的,有个事实不得不承认,南唐人肯定不服气,如果有机会反击宋朝,夺回江北十四州,李璟会放弃吗?
而今李重进正好给南唐送上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一个可以再次涉足淮南的理由,一个再次出兵江北的可能,一个反败为胜,重新崛起的机会,南唐能不动心吗?
虽说李璟懦弱,却也保不住大臣的劝谏和怂恿,南唐一国,总会有几个明事理,目光长远的官员。
记忆中,在原本的历史上,南唐似乎并未出兵。时空转换,从自己在定力院醒来的那天起,这个世界已经有变化了。
潞州之乱加快,韩微没死,宋庭局势的微妙变化等等,只需要一个微小的石子,滚滚历史车轮的方向就会有偏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谁敢轻视一个微小的变化?谁又敢断定历史走势不会改变?
南唐会不会出兵,已经是一个不确定的问题,也正是自己出使最重要的任务。
赵铮不明白,赵匡胤为何要选自己去?
这个问题,他问过赵普,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赵匡胤对汴梁的某些官员不放心,同时也是为了历练自己。赵普一再强调,这是个机会,让自己重视。
历练?赵铮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皇帝器重?君心难测,赵匡胤到底是什么想法,谁知道呢?机会倒是没错,是得珍惜。
貌似还有一层意思,自己籍籍无名,南唐那边估计没人重视,反倒容易行事。同时还交代自己探查南唐的朝政、军事,甚至是国计民生等问题,多了解一些,为将来渡江平定南唐做准备。
唉,江南虽然风花雪月,可此去估计也没机会享受,一堆的麻烦事,很苦恼。
不过赵匡胤说话算话,给自己派了帮手,鸿胪寺丞董仲彦已经知天命,却也是老当益壮。最重要的是对礼仪与邦交方面的事情比较熟悉,很有经验,这些事情基本上都交给他一手打理。
说实话,董老先生有些失望,鸿胪少卿出缺,他期待了许久,认为自己这个鸿胪寺丞顺势升迁乃是情理之中。
结果出了意外,突然之间空降一位鸿胪少卿,凌驾于自己之上。赵铮是何许人也?董仲彦确定周、宋两朝没听说过此人,心中难免忿忿。尤其是听说赵铮才十九岁,奉旨出使南唐,让他随行辅佐,就更不淡定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十九岁的毛孩子,乳臭未干位居高官也就罢了,竟还为出使他国的使节,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董仲彦本来还打算上疏官家,反映下情况的。不想留守汴梁的大内都虞侯,皇弟赵光义单独召见,一番叮嘱,主要说了两件事。
其一,出使南唐,礼仪不可废,却也不可失了上国天使的威风;其二,此去南唐,一切事务均听从赵铮调遣!
赵光义提及此事,语气极为严厉,董仲彦骤然联想到,新任的鸿胪少卿十九岁不假,可是他姓赵啊,这可是大宋国姓。
董仲彦自动脑补了很多,不由暗责先前太过冒失,心中的非分之想全都收了起来。官家英明神武,这般任命自然是有道理的,一心一意照顾好这位小爷才是正经。
尤其是在襄阳见到赵铮,虽然年轻,却气度不凡
,董仲彦便彻底老实了,态度恭敬,小事处理的妥妥帖帖,大事则请少卿大人决断,配合默契。
赵铮对此十分满意,礼仪上的事情压根不需要自己操心。除了鸿胪寺的随员之外,还有三百禁军随行,作为使节护卫,带队的校尉正是李景元。
上次在潞州有过配合,赵铮和符璃从太平驿溜了,李景元见势不对,立即与楚昭辅汇合,成功逃出。
这次赵铮出使南唐,他又奉命随行,用赵普的话说,彼此熟悉,便于配合。赵铮只是呵呵一笑,是否还有其他意思,心里明白就是了。
值得注意的是,赵匡胤还特意让李景元改了名字,省去了中间的景字,直接叫李元。
南唐国主叫李璟,还有两个弟弟叫李景遂和李景达,都是“景”字辈的。虽说宋朝是上国,但李家兄好歹是一国之主,适当避讳,顾及情面也是必要的。
赵铮不由觉得好笑,李璟是南唐国主,是得注意,不过他感兴趣却是另外一个人。
李从嘉,南唐六皇子,也就是未来的后主李煜。还有他的两位皇后,周娥皇和周女英,据说是人间绝色,艳名更留于青史。
赵铮很好奇,想看看这对姐妹花到底美到了什么程度?
第五十二章 李从嘉
大船顺江而下,速度很快,几日后便到了湖口,也就是后世的九/江附近,因鄱阳湖与长江交汇于此而得名。
水波滔滔,浩浩汤汤,风景秀美,十分壮观。
不过赵铮之所以关注湖口,并非为了看风景,乃是因为此地有大量南唐水军驻扎。
从战略上而言,湖口是金陵在长江上游的一道屏障。唯有在湖口守住长江水面,不至于让敌方大军顺江而下,才能确保都城金陵安然无恙。
这是多次实战后得到的教训,东汉末年,三国争霸,吴主孙权在建业(金陵),周瑜则经常驻守柴桑,正是今日的湖口。
乃至后世的朱元璋和陈友谅之战,太平天国与曾国藩之间的水军交战,湖口的得失对战局变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将来大宋想要征伐南唐,湖口水军必是强敌,这是赵普特意嘱咐过的,因此赵铮有特别留意。
南唐水军的营寨没看到,但是战船却出现了,因为宋军船只出现,南唐例行派出战船来监视。
虽说是出使南唐,但这一路上,赵铮的座船都是靠着北岸航行的。南唐战船前来也只是远远的监视,没有靠近,更不会进攻。
大宋与南唐以长江为界,按照后世划分国界的标准术语来讲,是以长江主航道中心线来划分的。大宋船只靠着北侧航向,南唐根本没有干涉的理由。
就目前而言,南唐水军还是很谨慎,看看对方战船的阵型,以及反应速度,便知不可小觑。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其水军主将林仁肇,临走时赵匡胤特意提及此人。
当年周世宗柴荣带着他征讨淮南,寿州久攻不下。此时周军在正阳建起一座浮桥,只要过河,就能扼守南唐援军的进攻路线。
结果,这个林仁肇亲自率领一千敢死士,船载薪柴牧草,乘风放火,欲焚毁浮桥。不料,风向转变,不利火攻,周军大将张永德趁机反攻,南唐军大败。
危急时刻,林仁肇单枪匹马,负责殿后,并将张永德射来的箭矢全部挡开,成功阻止了周军的追击。
正阳桥一战,林仁肇一战成名,深受南唐国主李璟器重,也给赵匡胤留下了深刻印象,并嘱咐赵铮留意此人,也不知道此番在金陵能不能见到?
两岸青山飞速掠过,船只顺利过了湖口,不久之后就到了安庆、池州,到了当涂附近。正好是黎明之时,赵铮特意站在船头,注视着江边的一座小石山默默出神。
那里就是采石矶,与岳阳城陵矶,金陵燕子矶并称为长江三大名矶。采石矶就更为特殊了,历来北朝征伐南朝,进攻金陵,渡江之处大都选在采石。
此处江水平缓,渡江确实有便利之处。只要在长江南岸站稳脚跟,距离金陵城也就不远了。
重生而来的赵铮知道,历史上宋灭南唐,曾在采石矶的江面上架起一座浮桥。
但此刻,看着眼前浩浩汤汤的江水,赵铮有些难以置信,凭借这个时代的技术,真的能做到吗?
过了采石矶,金陵已经在望,赵铮穿戴起大宋鸿胪少卿的官服,站在船头喊道:“南唐,我来了!”
……
七月初,夏日炎炎,但在湿润的金陵,倒也不是格外炎热,尤其是一场夜雨后的清晨,更多了几分凉爽。
郑王府的花园,湖面上碧绿的莲叶随风摆动,一朵朵荷花映日而红,幽香远远飘来,沁人心脾。
一阵阵清脆的琵琶声从湖边的柳树下传来,曲风婉转,悦耳动听,着实美妙。
柳荫之下,端坐着一位少妇,一袭粉色纱衣随晨风而飘动,雍容间又多了几分灵动。少妇如葱般的芊芊玉指在琴弦上不断拨动,怀中的琵琶十分精巧,不过尾端却有一丝焦痕,却并不影响美观,反而变得价值连城。
湖边走来一位年轻男子,远远便笑道:“娥皇,你的琵琶技艺是越发精湛了,看来父皇将烧槽琵琶赐给你是对了。”
琴声戛然而止,少妇停手抬头,绝美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正因如此,才要多加练习。父皇的寿诞快到了,我想到时候用烧槽琵琶演奏,为父皇贺寿!”
“嗯,挺好的,以你的琴艺没有问题!”
说话之人正是南唐六皇子,郑王李从嘉和他的王妃周娥皇,一对文艺范的小夫妻。
“对了!”李从嘉问道:“霓裳羽衣舞的残谱已经找到了,你补充的如何了?”
周娥皇道:“毕竟残损之处颇多,想要完全还原并不容易,我尽力而为,希望能在父皇寿诞之前完成。”
“嗯,尽力而为就是了,有这份心意,父皇便会很高兴!”
“嗯!”周娥皇嫣然一笑,仿佛湖光山色都为之黯然。
李从嘉面带笑意,刚要走上前,一名侍女匆匆而来,禀报道:“王爷,宫中来人,国主传召殿下速速入宫。”
“好,知道了!”李从嘉的脸色陡然没了笑意,兴致全无,不悦道:“不知有什么事情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烦人。”
“父皇召见,必然是有重要事情,你去吧!而今父皇年纪大了,殿下该帮忙多分分担些才是!”周娥皇放下琵琶,和往常一样,起身劝说。
“好,我去!”李从嘉面色冷峻,几乎是拂袖而去,匆匆往皇宫去了。
周娥皇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不由轻轻摇头,好半天才重新拿起琵琶。玉指拨动琴弦,曲调却凌乱无序,显然她有些心不在焉。
……
李从嘉匆忙入宫,南唐皇宫一座大殿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南唐国主李璟,齐王李景达、中书舍人韩熙载、门下郎中萧俨,将军皇甫继勋等人都在。
“父皇,召见儿臣,有什么吩咐?”
李璟道:“从嘉,为父得让你去办件事,先坐下听听吧!”
“是!”
李从嘉落座之后,韩熙载;朗声道:“此番宋国派来的使者叫赵铮,听说只有十九岁,官拜鸿胪少卿,其他的一无所知。”
“十九岁?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使,分明是不把我唐国放在眼里。”最先愤怒的是皇甫继勋。
所有人都知道缘故,他的父亲皇甫晖乃是南唐名将,当年与周世宗柴荣大军激战于淮南。曾死守滁州清流关,使得周军不得前进一步。
结果柴荣麾下的大将赵匡胤率军冲锋,抱着马颈冲入军阵,一刀刺入皇甫晖脑部,将其手刃。
毫无疑问,皇甫继勋与赵匡胤之间有杀父之仇。而今赵匡胤登基为帝,他自然没有一丝好感。
“宋使确实年轻,但古有甘罗十二拜相,十九岁的使者倒也说得过去。”萧俨的态度比较中肯。
李璟道:“年纪先别管,毕竟是宋帝的使者,是来给朕祝寿的,先见见再说吧!”
南唐而今的名号和称呼有些混乱,丢掉了江北十四州,李璟迫不得已去了帝号,以周、宋为正朔。但私下的仪仗还是按皇帝身份进行的,包括日常的称呼,难免有些混乱。
“这个赵铮是何许人也?一无所知何解?”齐王李景达眉头皱起,仿佛有些不悦。
韩熙载无奈道:“此人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关于他的信息很少,是怎样的人?过往的履历一无所知。不过臣已经派人前往汴梁调查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姓赵?会不会和赵匡胤有什么关系?”
“或许有可能!”韩熙载道:“不过得调查之后才能知晓。”
皇甫继勋的眉头却已经皱起,对他而言,调查的结果或许不重要,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仇恨。
“关于宋使的调查要抓紧!”李璟目光掠过表情冷淡,一言不发的儿子,说道:“不过人已经到了,总得先接待着!”
“是,这是应该的!”韩熙载道:“礼宾院已经准备好了!”
“嗯!”李璟点头道:“这些事情你们来安排,宋使初至我唐国,礼仪不可废。从嘉,你代为父去迎接如何?”
ps:南唐部分的故事刚开始,线索比较多,要查的资料也多,不敢马虎,唯恐弄错或者漏掉什么。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偏多,写的慢点,见谅!欠了一章,近几日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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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初到江南
金陵,南唐都城。
背靠紫金山,斜傍秦淮河,面前还有一条长江天堑。背山面江,山河险要,易守难攻。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虎踞龙盘之地,宜为帝王之都。
在这方面,金陵与长安、洛阳齐名,号称六朝古都。可说来也怪,但凡是建都金陵的王朝都很短命,据说这与风水有关。
金陵之名得于战国的楚威王,相传当时有方士看出此地有王气,建议埋金以压王气。楚威王听从其建议,铸一金人埋于此,并在石头山上修筑金陵邑,以镇王气。
到了秦朝,秦始皇巡游天下经过此地,手下的方士再次声称金陵虎踞龙盘,有王者之气。
秦始皇是什么人?岂能容许这样的情况?雄霸天下的始皇帝手笔可比楚威王大多了,埋金断气算什么?于是直接派人凿山断龙脉,又引秦淮河穿城而过,让金陵王气尽泄。
只是偌大的江南,却再找不出一处强过金陵的王畿(ji)之地,故而十里秦淮,脂粉红尘,六朝往事如过眼烟云。
到了如今的南唐,也建都于此,烈祖李昪立国之初,金陵确实是上佳建都之地。
当时整个淮南都属于南唐,金陵在国之中心,山河险要,安全无忧,也便于统治四方。
可是与后周的几场战事之后,淮南丢掉了,国界线从淮水换成了长江,金陵就在北部边界线上。
宋军隔江虎视,虽有长江天险,安全程度却不大不如前了。正是因此,才不得不向北方的宋朝低头,才好偏安一隅。
南唐统治者的心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们害怕宋军渡江南攻,所以处处委曲求全。另一方面,他们希望长江天险隔绝南北,可以高枕无忧。
可正是这种没有进取心,一味避让,又有点小纠结的心态,为南唐埋下了亡国的伏笔。
赵铮站在船头,看着金陵的山川地貌,心中想到很多。
“少卿下船吧,南唐国主李璟派其子李从嘉在望江亭迎候。”李元前来禀报。
“谁,李从嘉?”
“没错,南唐六皇子,郑王李从嘉!”
“好,那就去见见!”赵铮嘿嘿一笑,传说中的南唐后主李煜,到底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为什么,重生以来,见赵匡胤时都没这么好奇。或许是李煜在文采**的缘故吧,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但凡有点小文青的,谁不感慨一声呢?
赵铮与董仲彦先后下船,往不远处的望江亭走去,官袍在身,显得颇为威风。
远远便看到一排人立在亭外,为首的是个紫袍青年,旁边是一文一武两位官员。
“上过使节光临,唐国上下不胜荣幸,从嘉代家父欢迎两位使者到访江南。”紫袍青年表情很僵硬,仿佛有些不太情愿,只是机械地完成任务。
他就是李从嘉,李煜?
赵铮不由好奇地打量此人,身材高挑却显得瘦弱,儒雅但并不威武,这符合一个游山玩水,填词作曲的文人特点。
至于容貌,赵铮目光落在李从嘉脸上,第一感觉是奇怪。
李从嘉竟然是“地包天”,下颌明显向外突。大概是幼年换牙时缺钙了,李从嘉竟然有点龅牙,虽然并不十分严重,多少也会影响到美观。不过在这个年代,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好,“骈齿”可是圣人之相。
李从嘉的眼睛更有圣人之相,是继仓颉、虞舜、重耳、项羽、吕光、高洋、鱼俱罗之后,史书有载的第八个重瞳者。
前面七位,仓颉和虞舜乃是上古圣人,重耳、项羽、吕光(东晋十六国后凉王)和高洋(南北朝北齐皇帝)都是称王称霸的人物,最差的鱼俱罗也是隋朝名将。
实际上,现代医学证明这是瞳孔粘连畸变的疾病,说白了就是早期白内障,但在古代,这可是所谓的圣人之相。再加上骈齿,以及较之常人更大的耳垂(有福气象征),李煜的面相很珍贵,大富大贵,前程远大,兴许还能成就非凡,称赞者不知几许,羡慕之人更多。
可实际上真的美吗?至少美男子这个的词跟他没关系。
具有现代审美观的赵铮是这样认为的,甚至差点笑出声,李煜就长这样?后世下意识认为李煜是个美男子,可……赵铮下意识想到了一句话——闻名不如见面!
不过作为一个使臣,最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赵铮的自制力也算不错,克制住想大笑的冲动,换成了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
“本官赵铮,代表大宋皇帝陛下为国主贺寿,郑王殿下有礼了!”
十九岁的使臣,就是他?
赵铮打量李从嘉之时,有人也在打量他。李煜有些惊诧,在皇宫里,听着大臣们议论宋使很年轻,他没放在心上。
而今见面,果然年轻,才十九岁,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宋国皇帝能派他出使,是真有什么非凡之处?
韩熙载就站在李煜身边,惊讶是肯定的。容貌稚嫩,确实比郑王殿下年轻,但言语表情,举手投足间的大气稳重,从容不迫,顷刻间便将郑王李从嘉比下去了。韩熙载越发的好奇,这个赵铮到底是何方高人,赵匡胤用他出使又意欲何为?
皇甫继勋的表情一如既往地阴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仇视赵匡胤,继而仇恨整个宋朝,对宋朝使者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这边,赵铮向李从嘉介绍了副使董仲彦。李从嘉也礼貌道:“这位是我国中书舍人,勤政殿学士承旨韩熙载,这位是皇甫继勋将军。”
韩熙载自然是大名鼎鼎,就算不知道他,也该知道《韩熙载夜宴图》,可是号称中国十大传世名画。
之所以有这幅图,是因为他在家中夜夜宴饮,之所以宴饮不断,是故意放纵,是为了防止南唐国主的猜忌。
通常来讲,被猜忌的臣子往往有本事,韩熙载也算而今南唐的一个厉害角色。
别的不说,临走之时,赵普特意交代要小心韩熙载。那还是后周时期,而今大宋翰林学士陶谷出使南唐,可就是被韩熙载狠狠坑了一回,到如今都抬不起头。(这事后面说)
老谋深算之人,必须小心,做人啦,还是得洁身自好。
至于皇甫继勋,赵铮也心里有数,出使南唐,自然要知己知彼,赵匡胤和南唐人的那些恩怨,都了然于心。
很显然,皇甫继续的态度很不友好,看他那气吁吁的表情,若非李从嘉和韩熙载在场,只怕当场就会爆发。冲动易怒的武夫不可怕,但容易制造尴尬和麻烦,也得小心!
“两位,有礼了!”
韩熙载是明白人,虽然对宋使的态度算不上友好,甚至愿意看到他出丑。但宋使初到江南,便有冲突很尴尬不合适。
再者,即便是有心对付宋使,也应该避免当面直接冲突。方式要更隐秘一些,手段也要更高级,像当年收拾陶谷那样,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才是。
“贵使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礼宾院已经备好住处,还请贵使前往休息!”
“好,多谢了!”赵铮笑了笑,这时候客随主便就是了。
……
这边大宋使团与李从嘉,韩熙载等人刚走,一艘船溯江而上,停靠在了码头边,看样子像是从瓜州渡方向而来。
船只靠岸,一行人登岸,随即往金陵城而去。为首之人,獐头鼠目,是个驼背。
ps:1、潞州之战结束是六月,赵铮到南唐应该是七月初,前文有误,会修改。
2、李煜的长相就是这样,根据史料如实描写,并未丑化。喜欢李煜的朋友可能会有点失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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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阴魂不散
獐头鼠目的驼背,如此显着的特征,不是韩微又是谁呢?
他从扬州附近的瓜州渡乘船溯江而上,刚刚到了金陵。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代表李重进,说服南唐,请求出兵淮南,共同进攻赵宋。
潞州李筠的失败太快了,他虽然及时派人回扬州禀报消息。可不等李重进起兵,李筠就已经兵败泽州,跳入火海之中结束了生命。
这下子李重进有些尴尬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原本打算和李筠合作,南北呼应,共同反宋的,结果成了孤掌难鸣。
想要再找个盟友,当真有些难,自从李筠战败被烧死,大宋各州的节度使们都学乖了,纷纷前往汴梁朝见赵匡胤,表示臣服。
李重进想要在大宋国内找盟友,压根就没有,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宋军,他自己也没底气。
淮南本来是富庶之地,可惜近几年战乱不断,破坏很严重。扬州的兵力和物资都相对有限,如何是赵匡胤举国之力的对手呢?
他需要帮手,国内找不到,目光就要转向宋朝以外。
南唐,最佳帮手绝对是南唐无疑。普天之下,除了北方的契丹,能与宋国一较长短的可能只有南唐了。
重要的是,南唐有出兵的可能,这件事对他们有吸引力。
江北的淮南十四州,原本是南唐的领土,结果周世宗三次南征,全部沦丧。如今后周灭亡,往日的仇怨成功转嫁到赵宋之上。
相信南唐人对淮南十四州还是有想法的,只是苦于没有出兵的契机。现在送给他们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南唐人会放过吗?
李重进认为,南唐人出兵参战的可能性很大,需要派个人前来金陵与南唐商议。
然而一开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为淮南节度使多年,与南唐之间多有冲突,可以说是互为仇敌。
如今骤然间转**度,要与南唐合作,请求南唐出兵帮忙,多少有些尴尬,也担心南唐人会有芥蒂,一时间还有些犹豫。
直到韩微从潞州归来,再三劝说,李重进才下定决心。反叛的念头已经表露出来了,然后你突然不反了,皇帝能放心了吗?
造反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取得胜利称孤道寡;要么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重进仔细想想,已经没得选。哪怕是自己没有反心,单单是后周太祖郭威亲外甥这个身份,
赵匡胤就容不下自己。
为今之计,只能起兵反了大宋了。
而联络南唐的重任则交给了韩微,虽然长相寒碜,是个驼背,但是能力还是有的。至少这次去潞州就与李筠达成了合作协议,只是李筠实在太菜,败的太快。
至于韩微在潞州具体表现,以及与赵铮之间的纠葛,橐驼儿不说,李重进一时间也不大清楚。故而对韩微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希望他到南唐,能为自己拉来援助。
只要南唐出兵能灭了赵宋,到时候就是将淮南交给南唐,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刻的李重进倒也很大度。
韩微领命南渡,可到了金陵之后,他发现了一个糟糕的情况。
“公子,宋使已经到了!”
韩微眉头皱起,低声道:“李璟的寿辰还有大半个月,宋使来这么早?淮南那边严密布防,他们是怎么到来的?”
“宋使是从襄阳乘船到的金陵,今日上午登岸,南唐郑王李从嘉和韩熙载等人亲自到望江亭迎接的。”
“哦,走的襄阳?”韩微若有所思,显然宋庭的这一策略在他们意料之外。
不得不说,赵匡胤深谋远虑,让赵铮早些出发是对的。而且保密工作很周全,只有极少量的核心人物知道,汴梁的许多高官都不知来龙去脉,淮南的李重进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也许,这就是赵匡胤不从汴梁派人,而选择赵铮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人的好处。
宋使已经先到了,麻烦事情就来了,韩微不禁皱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夕阳透窗而来,将他佝偻的身体拉出很长的影子。
情况比想象的要糟糕,如果抢在宋使之前,则可以直接面见南唐国主。但是宋朝使臣已经先到金陵,那这事就要另当别论。
南唐国主李璟为人懦弱,比之他登基之初也相差很远,淮南三战,他或许已经下破了胆。让他出兵与宋朝对抗,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暮气沉沉的李璟敢吗?
如果宋使没来,或许以利益诱/惑,再请明事理的南唐重臣,甚至可以收买一些人来劝谏,说不定能够说服李璟。
但宋使到了,再公然劝说其出兵,李璟首先就要顾虑宋使。在宋朝皇帝代表的眼皮子底下商量反宋的事情,多少有顶风作案,铤而走险的意思,素来胆小懦弱的李璟多半会做贼心虚,那样可就坏了大事。
韩微是聪明人,早在渡江之前,他就打听了相关的信息,并且有过认真分析。原本预想的策略全都作废,想要让南唐出兵,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总是慢半拍,总是棋差一招呢?难道真是天意吗?
一有这个念头,韩微就猛地摇头。他不断告诫自己,赵匡胤是谋朝篡位,阴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是必须的,也一定能成功。
“公子,宋朝使臣……”
“怎么?”
“宋朝使臣是鸿胪少卿——赵铮!”这名属下是韩家原来的亲卫,跟随韩微去了潞州,知道自家公子与宋使赵铮之间的恩怨,是以小心翼翼地提及。
赵铮?!
韩微的眼神陡然间变了,怒火升腾,仇恨立即在心头蔓延。
竟然是他,他竟然来了南唐?
顷刻间,韩微连声冷笑,又是赵铮,为什么每次好事将成的时候,他总是会搞破坏呢?陈桥兵变那晚在定力院如此,如今在金陵又是如此。
而且他的运气很好,在泽州追杀他的时候,先是在莫负祠被神秘人阻挡;随后在青天峡,眼看着就要将他捉住,以泄心头之恨时,韩令坤却突然出现,前来救援。
他不得不再次功亏一篑,好在他看出来李筠的败相,没有回泽州,直接溜走,绕道南归,才保住了性命。
正是这种可望不可即,成功在即却功亏一篑,致使他对赵铮的仇恨越发的浓重。时常在睡梦中念叨,恨的咬牙切齿。
没想这次在南唐,又是如此,他先到一步,打乱了自己的全盘部署。韩微怎么能不恨?他恨不得立即将赵铮碎尸万段。
不过冷静下来以后,他也知道冲动是无用的,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呢?
在潞州没能杀了赵铮,以为短时间没了机会,如今正好,在南唐能得手,岂不妙哉?
若是既杀了赵铮,又说动南唐出兵,那可就两全其美了。渡江南来,原本只有一个目的,现在变成了两个。
想要办到这些,并不容易,不过韩微打算努力尝试。说动南唐出兵的事情,多少有些谋划,倒是对付赵铮……
自己暂时虽然不便出面,但是南唐国内还是有很多人不待见宋使,好好加以利用,必定事半功倍。
韩微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叫过属下在耳边叮嘱几句,恨意浓重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
而此时,刚刚入住礼宾院的赵铮猛然打个喷嚏,他只道是快要入秋,天气转凉的缘故。并未想到,有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正在算计自己。
第五十五章 大国使节的特权
南唐人很客气,礼宾院早就安排妥当,供宋朝使团居住。
礼宾院在金陵城中心地带,距离南唐皇宫并不远,规模自然不用说。始建于烈祖李昪时期,那会正是南唐国势最强之时,礼宾院这等招待外国使节的场所,某种程度上也是显示国家的威势和富强的机会。
因此规模宏大,房舍与装饰大气精致,雕梁画栋,广厦华庭,旁边还有一条小河流过,杨柳依依,落英缤纷,风光秀美。
如今为了迎接宋使,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张灯结彩,焕然一新,当真是显示出南唐的富足来。但是昔日强大国力和煌煌威势却不知所踪,时过境迁,局势已经全然不同了。
韩熙载笑道:“赵少卿,你可还满意?”
“不错!”赵铮轻轻点点头,嘴上称赞,但眼神很淡然,仿佛看到的都是寻常之物。落在南唐人的眼里,就是礼宾院一般般,只能算是将就,甚至隐约还有些许不满。
如此一来,气氛自然略微有些尴尬,皇甫继勋怒气冲冲,几欲发作。奈何赵铮嘴上并未贬损南唐,出师无名,只好生生忍住了。
赵铮看在眼里,不由好笑,这么下去,皇甫将军要是憋出个内伤出来,那可就不好意思了。再看看韩熙载,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多。
韩老头是有点生气,不过他在想,到底是宋使故意不给面子?还是他到底年轻,难免轻浮?
韩熙载很希望是后者,可直觉告诉他,可能性不大。到底什么情况,还是要派去汴梁的探子回来才知晓。
一回头,见郑王李从嘉也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有些不悦。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高规格,无论是房舍还是器物,以及待遇都是最好的,可宋使还是不满意,难免有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故而忿忿不平。
韩熙载心中暗想,这次郑王反应倒是迅速,但愿他受点刺激,能够奋发图强。唉!晋王李景遂和太子李弘冀先后亡故,诸皇子中以他最年长,南唐的未来让人担忧啊!
“赵少卿先在礼宾院休息吧,国主改日会设宴,欢迎贵使!”
“好!”赵铮轻轻点头。
韩熙载道:“贵使有什么事情,吩咐此间的侍从便是,会尽量满足。”
“韩学士客气了!”赵铮笑道:“听闻金陵繁华似锦,秦淮河的夜景更是美不胜收,本官想要见识见识。”
此来江南,除了最主要的正事之外,还需了解南唐的朝政军备,经济民生,这种事情,不上街看看,怎么能知道呢?
“这……”
韩熙载还在迟疑,皇甫继续已经抢先道:“宋使初到南唐,在我国肆意走动恐怕不妥。”
“皇甫将军此话怎讲?”赵铮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叫不能在你国随意走动?这国虽然是唐国,可天下却是大宋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官代表大宋皇帝陛下,试问有哪里不能去?”
“你……”皇甫继续想要发怒,却被韩熙载阻拦了。
南唐是相对独立的,但在名分大意上是奉宋朝为正朔的,连年号都用的是赵匡胤的“建隆”。仔细说起来,唐国只是宋朝的一个附属国,上国天使到访地方,焉有不能巡视的道理?
“既然贵使有意游览,请便就是了,老夫派人为贵使引导。”
“不必了!”赵铮摆手道:“自己出门,随意看看就是了。”
韩熙载道:“赵少卿人生地不熟,恐怕多有不便,再者,这安全……也无保障!”
“本官是路痴吗?金陵的治安很差吗?”赵铮并不领情。
两句反问,顿时让韩熙载有些噎着了,不过在他生气之前,李从嘉已经先生气了。
宋使年轻气盛,也忒不客气了,李从嘉脸色阴沉,摆手道:“好了,既然赵少卿想要独自出行,随他就是了,只是千万小心,可不要迷路。”
“有劳郑王挂念!”
望江亭迎接时相谈甚欢,转眼在礼宾院便言语不和,虽不至于不欢而散,气氛却多少有些尴尬。
李从嘉和韩熙载郁闷地走了,皇甫继勋更是怒气冲冲,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赵铮不由轻轻一笑。
可鸿胪寺丞董仲彦的表情却有几分紧张,甚至有些不悦,小声道:“少卿,初到江南,礼仪不可废,行事还是客气一些为好。”
“客气?”赵铮反问道:“大内都虞侯(赵光义)没告诉你,礼仪不可废,上国威仪更不可失吗?”
“是……可是……”
董仲彦还要在说什么,赵铮却摆手道:“董大人,多虑了,本官自有分寸……本官要夜游金陵,你去吗?”
“呃……”此刻的董仲彦当真有些看不惯赵少卿,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临走之时,赵光义特别有交代,他就更不好多说什么了。唯有痛心疾首地暗叹一声,但愿不要闹出乱子来。
“少卿去吧,一路舟车劳顿,下官想要休息!”
“嗯!”赵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董仲彦还只是个鸿胪寺丞。即便是没有自己横插一脚,他估计也当不上鸿胪少卿,更不要妄想鸿胪寺卿了。让这样的人掌管鸿胪寺,大宋对外邦交情况堪忧啊!
之所以态度突然变得不友好,那自然是有原因的,这是坐马车从江边进城时想明白的。赵匡胤的那两句嘱咐其实很有门道,礼仪不可废,一方面是说在礼仪上不可出了差错,不能让大宋蒙羞;另一方面也是客气的意思,礼待南唐。
可后面一句是“不可失了上国威仪”,哪一句才是重点?并非强调某一句,赵匡胤实际想告诉使团,把握好“度”。
这是宋朝建国之后,第一次大规模出使南唐,使者的态度和表现很重要。如果太客气,南唐人会觉得宋国软弱,毕竟当初将他们打怕的是后周,是周世宗柴荣。虽然赵匡胤也率军参战,骁勇无比,但当时的身份只是将军,对南唐的威慑力有限。
大宋建国才几个月时,并未与南唐交战,也没有在南唐面前表露实力,南唐人未必心悦诚服,至少心中的畏惧会少一些。
此时,宋使如果客客气气,那就显得没有底气,更容易助长南唐人不服气的心思,他们的反抗之心也会越发的蠢蠢欲动。
展示上国威仪没错,却也不能太过分,尤其是不能从根本上刺激南唐,否则他们会立即反抗。此番来江南的目的是什么?不正是想办法阻止南唐出兵,破坏他们与李重进的合作吗?自然不能弄巧成拙了。
在马车上,赵铮想了很久,这个“度”该如何把握?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小事上可以稍微蛮横,哪怕是南唐人不爽也没有关系,傲慢从来就是大国使节的特权。
但是大事上,必须慎重,以免刺激南唐君臣。今日的举动,其实也算是一个试探,看看南唐人的反应,以及接受程度,现在心里多少有点数了。
不得不说,皇帝赵匡胤的嘱咐,模棱两可,却也很高明。最终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想要把握好,可并不容易啊!
也罢,先不管那么多了,金陵乃是六朝金粉之地,秦淮河软红十丈,风花雪月,不去见识见识怎么行呢?
还俗不足一月的小和尚,不,现在应该称呼赵公子,出门了,往秦淮河而去,据说是去寻花问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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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护花使者
秦淮河穿城而过,流经城中的部分,被称之为十里秦淮,乃是金陵城里的繁华所在。
毫无疑问,从古到今,秦淮河在金陵的地位非比寻常,意义也非同小可。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是唐朝诗人刘禹锡的感慨,诗中提到的乌衣巷乃是东晋时期豪门世家的聚集地,就在秦淮河边上。
自那时起,秦淮河就是六朝金粉繁华之地。南朝宋齐梁陈就不必说了,到了唐朝,杜牧还有诗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唐末天下大乱,战乱大都发生在北方,南唐相对平静。尤其是南唐立国之后的几十年,江南一直安定。再加上南方自然条件优越,物产丰富,百姓富足,秦淮河两岸就更加的繁华了。
赵铮信步走在河边,满眼都是灯红酒绿,流光溢彩,繁华程度当真不是盖的。单以繁华程度而言,甚至超过了大宋都城汴梁。
然而燕安怠惰,生活富足人就容易安逸,若是再忘记了居安思危,未来可想而知。
南唐人目前就陶醉在这种繁华之中,秦淮河边除了酒楼瓦肆,还有许多的**楚馆,河面上也有花船往来。
虽然程度不及明清时期,也没有秦淮八艳那么大的名气,却也是风花雪月,软红十丈。花丛之间,便是死于安乐的开始。
赵铮站在秦淮河边,感慨一声,这就是古代最著名的红灯区?
说是来寻花问柳,也只是说说而已。尽管说明不需要南唐人保护和作陪,但赵铮相信,身后肯定有不少的南唐人跟着,一来是保护,二来则是监视。
赵铮武功高超,但南唐人并不知道,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暗中保护。如果宋使到金陵的第一晚被行刺,南唐丢了面子不说,还可能引起很可怕的后果。
当然了,南唐人更多肯定是监视,他们会监控宋使在金陵的一切行为,防止图谋不轨,另外也有抓痛脚的目的。
赵铮相信,今日自己来秦淮河,南唐人可能很兴奋,他们一定想抓到自己寻花问柳的证据。甚至故意设计陷害,然后大肆宣扬宋使是好/色之徒,非正人君子。尤其是韩熙载这个老狐狸,最擅长这一套。
当年后周世宗柴荣在位时,翰林学士陶谷出使南唐,态度十分傲慢,惹得南唐上下十分不满,处心积虑想要挑他的毛病,收拾他。
别人没办法,韩熙载却想出个主意,他让府中的歌女秦弱兰扮作驿丞之女,身着粗布麻衣,在驿馆之内洒扫,“凑巧”与陶谷相遇。
秦弱兰演技着实不错,姿色俏丽,楚楚可怜,不着痕迹地使出些许手段之后,陶谷便动心了。某日把持不住,就与秦弱兰姑娘共赴巫山,一夜缠绵。
如此也就罢了,可陶学士也忒不小心,只听秦弱兰幽怨他离开南唐,两人便再无相见之日,希望陶公留下些念想。
陶谷欣然答应,写下了一篇文采飞扬的词送给秦弱兰,留作纪念。
“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闺房缱绻,情意缠绵,只言片语便写的淋漓尽致。一夜恩爱之后,秦弱兰拿着陶谷亲笔的词作,人影全无。
几日之后,南唐国主李璟设宴,特意派了几个歌女陪伴陶谷,添酒作乐。可陶谷却以饱学之士自居,一副正人君子做派,不近女色。
韩熙载看在眼里只是冷笑,随后歌舞开始,歌女唱道: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正是他写给秦弱兰的那篇《风光好》,歌舞吟唱之女不是秦弱兰又是谁呢?
陶谷见此情况,情知上当,可丑事已经做下,一时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瞬间没了傲气,很快就灰溜溜离开南唐。
此事在两国都传为笑谈,南唐人引以为傲,北方的使者却引以为戒,自此之后都小心翼翼,唯恐再出了差错。
赵铮相信,南唐人希望每一位宋使都是第二个陶谷。今日自己来秦淮河,南唐人肯定兴奋不已,目不转睛地等着抓自己的把柄。如此情况下,焉能不洁身自好?
之所以要来走一遭,乃是因为秦淮河在后世太有名,既然重生古代,焉能不亲自来看一眼?说白了,不过是一点好奇的执着而已。如今来了,看到的情景和预期相似,并没有什么特别。
七月初,天气还有些炎热,夜里出来纳凉游玩的人自然也多。何况七夕佳节即将到来,南唐富足,文教鼎盛,附庸风雅的活动和人不少,秦淮河又是绝佳凑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赵铮一路走过,见街边挂着不少的花灯,形制和颜色都很不错,也许符璃看到会喜欢吧!这等美妙的地方的,还是携美同行比较有乐趣。
秦淮河上的歌女虽然多,但终究不是那么回事!唉,赵铮不由感慨,看来我会是个顾家的男人啊!
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着,李元就跟在左近,还有几个禁军中的高手。虽然他们知道,赵铮武功高超,但作为大宋朝的使臣,身份尊贵,随行保护是很必要的。
赵铮也不在意,只是要求他们不要跟随的太近,否则这阵势会引起路人侧目,影响游玩的兴致。
听文人骚客吟诗唱词,贩夫走卒叫卖吆喝,看歌女名伎搔首弄姿也是一种乐趣,有机会还能看到一两个美女。
这不,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姑娘,约莫才十岁左右,可出落的十分精致。粉雕玉砌,面容娇美,是少见的美人胚子,再过上四五年,绝对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赵铮不禁感慨,当真是江南水润,滋养美人吗?随便出来一个小姑娘,姿色都是红颜祸水级的,假以时日,兴许就达到倾城倾国程度。
小美女正兴致勃勃地挑选花灯,看那一惊一乍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很新鲜。赵铮瞧见小美女身着丝绸锦衣,八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平日里不出门,今日出来游玩,甚至有可能是偷偷溜出来的。
美女的回头率在任何时代都很高,小美女的出现,顿时引人侧目。秦淮河边,风月无边之地,路过的男人不少都是风月老手,一见绝色,不由啧啧称奇。
有人甚至动了心思,将这女娃儿带回家养着,等过个三四年,那绝对是人间绝色,一等一的尤物啊!如果实在心急,看着小身段,也不是不可以……
有无耻之徒不由动了歪心思,不过大部分人是有贼心没贼胆。当街掳走民女,这可是要吃罪的,大部分的平民还是遵纪守法的;再看看这小美人的衣着气度,显然是大户人家之女,甚至可能是官宦之后,谁敢轻易招惹?
不过仿佛任何时候,都有色胆包天的狂徒,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歪歪斜斜地从花船上下来,衣冠不整,其中一人脸颊上唇印犹在。
显然是都是些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刚刚吃了酒,在花船上**快活过。几人有说有笑,言语则有些不堪入耳,一路上更是横冲直撞,路人纷纷避让。
这一让,也让开了视线,其中一个公子哥便瞧见了正在挑花灯的小美人。眼睛顿时放光,嘴角也泛起了yin笑……
“何兄,刘兄……小美人……”
余下两人顺着目光看过去,也是连声称赞。
“走,过去看看!”中间那位公子哥来了兴致,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余下两人有些迟疑,不过坠在后面,跟了上去。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本在挑选花灯,猛然一惊,回头看到几个满脸淫/邪笑意公子哥,眼神里有些慌乱和害怕。
“我不认识你们!”
“现在不是正在认识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碧,我们走!”小美女喊了一声侍女,想要逃离。
可那公子哥岂能就此放手?已经先一步挡住了去路,并且向小姑娘伸出咸猪手。在场之人都是一声惊呼,这厮也忒大胆,竟然当街**小美女……准确说还是个女童?无耻**啊!
那边小美女慌乱之间,拿起摊位上的花灯扔了过去。可没点火的纸灯笼,轻飘飘的有什么作用呢?
小姑娘不断闪避,护在身前的侍女也被那醉酒的公子哥拉开,小美女的处境越发的糟糕。
在场的男人都不忍花蕾遭摧残,都有冲动想当护花使者,可见到三个公子哥的气势,以及身后跟着的扈从,都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赵铮也不想管,英雄救美虽然是佳话,可是眼下自己的身份特别,这种“异国”民间的事情还是不便插手的好。
不过,当听说醉酒**小美女的公子哥姓皇甫时,赵铮改变了主意,决定管一管,来充当这个护花使者。
第五十七章 明扬暗损
小美女满眼惊慌,在花灯小摊前躲闪,眼看那只咸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越发害怕。
大部分的围观者都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忍目睹这等惨事,可惜了一个绝色美人胚子了。
不过就在惨剧即将发生的最后一刹那,一道人影从人群中闪过,快的许多人压根没反应过来。
小美女惊恐之下,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可是好半天,并未有异常不适发生。再睁开眼时,瞧见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只咸猪手,在距离自己不过几寸的地方停下。
围观者们也看到了,一位青衫公子及时出手救了小美女。这位公子面相英俊,看起来温文尔雅,却身手不凡,唯独一头短发比较另类。
小美女回过头来,看着赵铮,本来已经惊慌失措的脸上少了几分惶恐,多了一丝安静,最后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赵铮亦报之以微笑,回过头来,醉酒的纨绔子已经有些吃痛了。赵铮的手如同铁爪,紧紧日扣住他的手腕,想动却根本动不了。
“你……”那纨绔公子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公子不利!”
赵铮笑道:“我哪里对你不利了,分明是为了阻止你对别人不利好吗?”
“你找死,可知我是谁?”
“知道,一个无耻狂徒嘛!”赵铮冷冷一笑,要不是知道这厮姓皇甫,还未必愿意插手。不过现在得装不知道,有些事情才好办。
“我乃皇……”皇甫绍杰十分嚣张,大声呼喊。
当年皇甫晖激战清流关,英勇战死沙场,是南唐的英雄。正是因此,国主李璟对皇甫家族特别厚待,其子皇甫继勋成了大将军,孙子皇甫绍杰也在军中有个职位,但平日里更多是个纨绔子弟。
仗着家世出身,叔叔有权势,国主又厚待,所以平日里行事狂妄,目中无人。不过要是平日,他对这个小美人动心,会使用更为隐蔽的手段。此刻是因为喝酒之后,神智不清,色心大动,热血冲脑,才会有如此出动狂妄的举动。
皇甫继勋想要表明身份,以家族权势来压赵铮,寻常人听到他的名号,都会害怕的。可赵铮那里给他找个机会呢?一拳打在他嘴上,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皇甫绍杰很震惊,酒意也清醒了一些,但更多是愤怒。他也知道自己行为失当,但已经发生了,便不可挽回。
此时此刻,被赵铮这样抓着打了,十分丢人,此仇不报,他还姓皇甫吗?
殊不知赵铮之所以出手,不是为了英雄救美,更不是为了见义勇为,正是冲着他们皇甫家来的。
今日皇甫继勋态度倨傲,见到自己始终表情阴冷,仇恨神色根本没有遮掩。对于这种人,仇恨已经存在,也没有转圜的余地,那就索性对立到底。
此来南唐,要把握好礼仪和威仪之间的“度”,首先需要立威。选择一个不太紧要的契机,展示一下大宋天威和自己的威严,有助于在江南立足,处理后面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契机不好找,可遇而不可求,可万万没想到,出门夜游秦淮河,竟然遇上了这等好机会。
皇甫绍杰的身份很合适,拿他开刀,恰好能起到需要。何况这件事他有错先前,不至于留下故意挑衅的话柄。
秦淮河边的游人都是见证,跟随自己的南唐探子也目睹一切,皇甫绍杰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即便是把他怎么着了,也是合乎情理的。只要占了一个理字,南唐人就没有话说,此事难堪的他们。
与此同时,打压皇甫家族,也可以给南唐朝野的官员一定的震慑,正是立威的好机会。
“你……”皇甫绍杰怒不可遏,猛然用力,想要甩开赵铮的控制,这次他很轻松做到了,因为赵铮松手了。
皇甫绍杰这一用力,手臂挣脱,拉扯之间,仿佛是打人一般。于是乎,皇甫家族的纨绔子弟当街**女子不成,动手打人,也变成了事实。
盛怒之下的皇甫绍杰顾不得那么多,大喊一声,随行的扈从立即冲上来,想要联手围攻赵铮。既然打人的恶名已经留下,就是真的动手又能如何?
可赵铮是什么人?武功何等高超,一群乌合之众,怎么是对手呢?顷刻间就被赵铮打倒在地。
李元本来想上前助阵,如今也没了必要,再加上赵铮眼神示意,便又退了回去。人群中呼喊赞叹之声不绝于耳,那小美人目不转睛,拍手称快后,又看向赵铮,满是感激与崇拜……
皇甫绍杰见状,顿时大为恼怒,挥拳打了上来。到底出身于武将世家,武功也不弱,先前手腕被握住,只当是赵铮力气大,武功不见多高。扈从出手,被人家打的满地找牙。
要是就此作罢,明日他皇甫绍杰,乃至皇甫家族将成为金陵城里的笑柄。
年轻气盛,酒后盛怒,哪里还有理智,此刻只想将赵铮制服,找回颜面,所以他出手了。
不得不说,皇甫绍杰的武功也不错,并非花拳绣腿,一招一式还是相当有威力的。
见他亲自动手,赵铮冷冷一笑,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故而并未使出真正的实力,只是闪避,诱使皇甫绍杰不断进攻。
金陵皇都之地,秦淮河又是繁华所在,有人长时间打斗,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知道,尤其是那些关键之人。赵铮相信,南唐的探子肯定已经及时禀报消息了,那么有人也该来了。
和预想的略有差距,首先来的竟然不是韩熙载,而是皇甫继勋。身为将军,管辖范围也有金陵城防御与治安,听说自己的侄子在秦淮河被打了,故而迅速赶来。
赵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远远瞧见皇甫继勋出现,嘴角拂过一丝笑意。皇甫绍杰微微错愕,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被赵铮瞬间击倒在地,两条胳膊全都脱臼了。
皇甫继勋听到侄子的惨叫,带人冲了过来,瞧见侄子正躺在地上嚎叫,十分痛苦。
“凶犯何在?”皇甫继勋怒吼一声,抬头看到赵铮站在面前,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是你?!”
看着皇甫继勋咬牙切齿的表情,赵铮拱手道:“皇甫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不过你也忒嚣张了……”
“嚣张?”赵铮冷笑道:“哪有,我这是见义勇为啊,夜游秦淮,却见到这个色胆包天,无耻下流的狂徒欺负小姑娘。在下路见不平,已经将歹徒制服,皇甫将军来的正好,还请依法处置吧!”
“叔叔,别听他乱说……我的胳膊要断了,快些抓他……”皇甫绍杰疼痛不已,也不明情况,故而大声呼喊。
赵铮佯作惊讶道:“皇甫将军,这是令侄?不会吧,皇甫晖老将军忠义方正,怎么会有如此无耻不堪的子孙呢?大胆狂徒,定然是冒充,故意侮辱忠义谦礼的皇甫家,实在可恶。”
说话间,又飞起一脚,狠狠踢在皇甫绍杰的腰眼上,这厮痛的更加厉害了,哀嚎之声不断。
“你……”皇甫继勋道:“赵铮,你欺人太甚,竟然这般殴打我侄。”
“真是令侄?”赵铮惊讶道:“嗨,对不住啊……我想着皇甫家满门忠烈,家教甚严,没想到竟然有……”
皇甫继勋回过神来,赵铮心思歹毒啊!故意将皇甫家捧的很高,处处夸赞,皇甫绍杰的行为却十分不堪,如此巨大的反差,便成了句句羞辱。
侄子是怎么样的人,他并非全然不知,奈何去世的兄长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少不得要纵容溺爱一些。今日八成是侄子有错在先,被赵铮发现,然后故意出手,目的就是为了羞辱自己,羞辱整个皇甫家族。
是巧合?赵铮不知侄子的身份?怎么可能?
事已至此,焉能退让?皇甫继勋冷冷道:“是非曲直,本将军自然会调查,不管小侄是否有错,你这般重手伤人都是罪责昭昭,跟本将军回去交代个清楚。”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一片唏嘘,谁都知道皇甫将军要偏袒侄子了。同时有些担忧这位见义勇为的公子,这要是被带走,还有好下场吗?
“好啊!”赵铮爽快道:“不过先得禀报一声贵国国主,告个罪,本官身为大宋使臣,不能因私费公,耽误了拜会之期。相信贵国国主能够体谅,为了配合唐国司法,跟皇甫将军走一遭便是,还请到时候将军公正严明,秉公执法!”
见义勇为者是大宋使臣?围观者顿时一片哗然,连那个小美女都愕然看着赵铮,很惊讶,也很好奇,目光中却也隐约有些复杂情绪。
场面有些尴尬了,皇甫继勋无奈,赵铮宋使的身份特殊,根本绕不开国主。倘若自己擅作主张,抓走了赵铮,国主还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你是宋使不假,可使臣就能随便打人吗?异国使臣在我唐行凶,未免太不把我唐国人放在眼里。”皇甫继勋故意引导,点名赵铮的身份,将一件私事上升到宋与南唐的对立层面,激起围观南唐百姓的愤慨,然后借助民意行事。
果不其然,围观者顿时议论纷纷,确实是皇甫绍杰行为下/流,有错在先。可身为南唐人,总不能偏向宋人吧?
可有人不答应了,单纯的小姑娘喊道:“是他无耻下作,欺负我在先的,这位宋使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有什么错?”
作为事件的受害者,小美女的指控相当有力,围观者再次议论纷纷。
皇甫继勋脸色阴沉,大声呵斥道:“小姑娘住嘴,年幼无知,这里没你说话的资格!”
“我要是说她有这个资格呢?”
赵铮抬头看过去,只见车水马龙,有车驾而来,随行的还有一队威武的精锐士兵。
皇甫继勋瞧见士兵服侍,再回头看看花容月貌的美人胚子,脸色顿时变了。
第五十八章 娥皇女英
马车驶来,两边跟随一队颇有威仪的精锐士兵。
皇甫继勋认得,那是南唐御林军,除了皇宫,还有一个地方有——郑王府!
一个中年妇人探身下车,怒视皇甫继勋,小美女瞧见之后,飞奔过去扑入妇人怀中,哭诉道:“娘亲,他欺负我!”
赵铮抬头看过去,见这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难怪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而且看这架势,身份怕也不低。
“皇甫将军,能给个说法吗?”妇人的语气极为严厉。
“周夫人,误会,肯定是误会!”皇甫继勋的态度陡然变化,没了神气,神色语气缓和了不少。
“娘亲,他要欺负我,是这位大哥哥救了我!”小美女先指着地上打滚的皇甫绍杰,然后指向赵铮。
中年妇人抬头看过来,颔首道:“谢谢!”
“女英,上车来,事情交给母亲处理吧!”车厢里传出一个清丽婉转的声音,很柔和。可皇甫继勋听到之后却眉头大皱,态度越发的谦卑了,连声道:“王妃息怒,此事多半是误会!”
王妃?赵铮微微皱眉,马车里是一位王妃?嘿嘿,这事有意思了。
原本还正在发愁,有使臣的身份在,皇甫继勋不敢把自己怎么着,可只是损了他几句,立威的效果根本没达到。
赵铮本来还在抱怨,韩熙载这个老狐狸还不来。现在好了,来了位王妃,效果是相同的。只是这王妃是何许人也?听声音似乎年岁不大。
周夫人冷冷道:“皇甫将军,当真是误会吗?你看是现在弄清楚,给王妃和我一个交代,还是明天去向皇后娘娘和郑王殿下交代呢?”
郑王?李从嘉?周夫人?
那小美女的名字似乎叫“女英”,周女英?
赵铮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小美女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小周后”。不过现在才十岁,只是大司徒周宗的次女,跟他姐夫李煜还没什么瓜葛。
马车上的王妃便是李从嘉的夫人,同样大名鼎鼎的“大周后”周娥皇了。竟然这样巧合,来南唐的第一晚,便遇到了“娥皇女英”两姐妹。
这可是美艳之名流传千古的绝色美人,可惜只见到了没长大的“小周后”,虽然漂亮,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至于“大周后”,肯定是艳冠群芳,才貌双全,可惜只闻其声,不见其芳容,难免有点遗憾。
……
今日这事说来也巧,周夫人带着小女儿出门采买首饰衣装,为月底入宫向国主李璟祝寿做准备。贵为千金小姐的周女英平日不得出门,在珠宝行的楼上瞧见秦淮河繁华的夜景,大为好奇,于是趁着母亲试衣装时,偷偷溜了出来。
原本只是想随便看看,便尽快回去的。可“没见过世面”的豪门小姐初入市井,见到什么都好奇,少不得多看几眼,一来二去便忘了时间。
珠宝店里的周夫人发现女儿不见,顿时大为着急。情急之下,想着次女会不会去了王府探望姐姐?故而派人前去打探。
周娥皇听说妹妹走失,自然也着急,立即带了王府侍卫出来寻找。结果得到消息,周女英在秦淮河边,等赶到时才发现妹妹卷入了纠纷之中。
皇甫绍杰竟然轻薄女儿?!这让周夫人万分恼怒。
虽说官拜大司徒的丈夫周宗已经去世,可长女是郑王妃,身份尊贵,周家依旧算是豪门,焉能受人欺负?尤其是关乎女儿名节的大事。想想就可气,女儿不过才十岁,皇甫绍杰也忒**不如了。疼爱女儿的周夫人盛怒不已,如何肯善罢甘休。
皇甫继勋顿时头大万分,苦恼不已,皇甫家在南唐颇有权势不假,但与周家相比还有差距。周宗和自家老头子皇甫晖一样都死了,可周家有个女儿是郑王妃啊!
虽说是六皇子,可前面五个全都去世,已经是国主事实上的长子,太子最为热门的人选。一旦郑王登基,王妃周娥皇就是皇后了,得罪不起啊!
侄子忒胆大包天,竟然轻薄周家次女,这不是……皇甫继勋感慨的同时,也暗自责备。刚过来的时候,一看到赵铮便怒气冲冲,以至于忽略了“受害”的小姑娘。自己是见过周夫人和郑王妃的,如果仔细留意,兴许能看出来小美女的身份。整个南唐,除了周宗家,有谁家有这等美艳的女儿呢?
可惜怒气冲冲,一心全在对付赵铮之上,忽略了这个要命的情况。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而今周夫人和郑王妃介入,事情的性质完全变了。
赵铮笑而不语,站在一边看热闹,周夫人很生气,看这架势,皇甫继勋今日要不大义灭亲,怕是很难交代啊!
皇甫继勋无奈道:“王妃,周夫人,是继勋教侄无方,改日亲自带这逆子上门致歉。”
“致歉就不必了,我周家迎不起皇甫公子这样的贵客!”周夫人的态度很鲜明,皇甫继勋不现场表态是不行的。
皇甫继勋有些犹豫了,周家他惹不起,可今日若是低头,皇甫家的颜面何存?侄子已经这般模样,也着实可怜,自己这个当叔叔的哪能不心疼?何况若真是处置了,岂非随了赵铮之意?
就在此时,马车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咳嗽,听声音是来自于郑王妃周娥皇。
事已至此,皇甫继勋知道今日之祸是躲不过了。得罪了周家不要紧,丢了颜面也不好紧,倘若是因此得罪了郑王妃,得罪了未来的皇后,以后的日子还有法过吗?
此时解决或许还不算坏,倘若郑王李从嘉介入,或者传入宫中皇后娘娘(李煜之母钟皇后)耳中,后果怕是会更糟糕。
“周夫人,小侄行为失当,冒犯了令爱,实在罪该万死,还请王妃和夫人见谅;念在他酒后乱性,年轻无知,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如何?”皇甫继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地上的皇甫绍杰一听,几乎哭出来,想要呼喊,瞧见叔叔严厉的眼神生生闭嘴了。
“皇甫将军秉公执法,大义灭亲,公正严明,值得称赞啊!”赵铮及时补上一刀,几乎气得皇甫继勋当场吐血。
秦淮河边暂时变成了刑场,皇甫继勋的两名手下立即上前行刑。四十军棍落在了皇甫绍杰身上,下手很重,打完之后已经皮开肉绽了。
皇甫继勋虽然心疼却也无奈,既然要打那就狠点,免得周夫人和郑王妃不满意,也好彻底了结此事。手下人打军棍都心中有数,虽然凄惨,却只是皮外伤。
周夫人瞧见之后,点头道:“好了,皇甫将军秉公执法,很好!令侄年轻,好好教导,切莫再行为失当了。稍后会送些药物要贵府,那都是烈祖皇帝所赐,对令侄的伤势有好处。”
皇甫继勋听得明白,事情到这里暂时了结,周夫人是在警告他不要妄想报复。故去的大司徒周宗可是烈祖李昪的亲信,南唐的元老,德高望重。何况家里还有个王妃,权势不是他皇甫家能比的。
“谢过夫人了!”即便是给他个胆,皇甫继勋也不敢谈报复之事,应了一声,便命人抬起哀嚎不绝的皇甫绍杰要离开。这厮素来轻薄,今日却因此吃了大亏,四十军棍不说,腰眼挨了一脚,双臂被赵铮用特殊手法拉脱臼,即便是复原,也得好好疼上两日,当真有些凄惨。
最要紧的是,明日他皇甫绍杰会成为金陵,甚至是整个南唐的笑柄。赵铮不忘了补充一句:“皇甫将军,那本官还要跟你去调查吗?”
皇甫继勋气恼不已,冷冷地看了一眼赵铮,转身离去了。周家他是不敢报复,可赵铮……今日之事由他而起,这笔账就记在他头上了。
“赵公子,多谢搭救小女,不胜感激!”周夫人再次道谢,然后上了马车离开了。
马车转向离去,临走之事,周女英探出窗外回头看了一眼。窗帘扬起的一瞬间,赵铮惊鸿一瞥,一张绝美的容颜在周女英身后一闪而过。
围观的人群散开了,赵铮也转身离去,折腾了一天,该回礼宾院睡觉去了。临走之时,赵铮往街口看了一眼,一辆停留许久的马车匆匆离开了。
赵铮笑了笑,韩熙载这个老狐狸还真是狡猾!不过他并未注意到,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獐头鼠目的驼背闪身而过,嘴角露出阴鸷的冷笑。
ps:小周后的名字没有确切记载,有争议。有人说叫“女英”,也有人说叫“嘉敏”,本文取前者,叫周女英。
第五十九章 想瞌睡就送枕头
皇甫绍杰被抬回家时仍在嚎叫,及时赶来的医者立即上前医治。
皮开肉绽的外伤看着很凄惨,在听到痛呼,皇甫家的几位夫人都心疼不已,连声哭泣。随后不断咒骂行凶者,同时埋怨皇甫继勋没能维护好侄子。
此时的皇甫继勋心烦意乱,少不得大发雷霆。今日那般情况,周家和郑王妃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他比谁都想维护侄子,可是有用吗?而今,治疗侄子的伤势才是当务之急。
周夫人果然送了创伤药过来,皇甫夫人嘟嘟囔囔,想要直接扔出去,却被皇甫继勋给拦住了。
一看瓶子和药物成色,就知道是皇宫里御药,明显是从郑王府送来的,就这么扔出去,回头传入某些人的耳中,会是什么后果?
打已经挨了,就要挨的值当,何必再惹这些没必要的麻烦呢?
不得不说,皇甫绍杰的伤势还真不轻,两股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医者说了,需要静养月余。
至于胳膊的脱臼,虽然已经复位,但皇甫绍杰还是一个劲的喊疼,几乎是死去活来,连声咒骂大夫。皇甫家的夫人也不断埋怨,甚至直接指责医者医术不精。
医者觉得很冤枉,皇甫家的少公子未免也忒娇弱了,脱臼而已,已经复位了,有点疼是肯定的,但至于到这个程度吗?看来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连这点疼痛都承受不起。夫人们更是过分溺爱,太也不客气。
唉,医者心中暗叹一声,更多的则是鄙视和愤怒。
他并不知道,这是赵铮使用特殊手法的结果,他只能,也只会按照寻常脱臼来治疗。复位可以,可效果……若疼够了两日,根本不会消停。但皇甫绍杰却不这么认为,一口咬定是其医术不精,不用心治疗,不断破口大骂。
医者虽然畏惧皇甫家权势,却也是有尊严的,见此状况也便匆匆告罪离开了。至于皇甫公子腰部的伤势就没仔细瞧,只当是外伤跌打上了药了事。
以至于有些暗伤耽误了治疗,最终的结果是皇甫绍杰在此后数年,出入茅厕的频率很高。多房妻妾独守空闺,**楚馆也再不见其踪迹,内中痛苦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听着侄子哀嚎,皇甫继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心里不是不恨周夫人和周娥皇。可压根没用,报复不可能,甚至连怨恨的情绪都不敢表露。
所以满腹的仇恨全都转向了赵铮,何况今日这事就是因他而起,也是他亲自出手打伤了侄子。
此仇焉能不报?可是该怎么报呢?
皇甫继勋全无头绪,赵铮毕竟是宋朝使臣。如何对待他,只能是国主李璟可以决定的,自己根本插手不得。
难道就这么被侮辱而无动于衷?皇甫继勋正怒火中烧之时,门房来报有客人求见。
“不见!”心烦意乱的皇甫继勋哪有心思会客呢?
不想门房却道:“将军,客人说了,他正是为你的烦恼而来的。”
哦?皇甫继勋有些好奇了,是什么人想我之所想?这样说到底是信口开河,还是有备而来?思来想去,见见又何妨?
不过见面之后很失望,竟然是个驼背,獐头鼠目,形象实在不堪。皇甫继勋不由连连皱眉,表情颇为不悦。
“你是何人?求见本将军所为何事?”皇甫继勋随口敷衍,没有立即拂袖而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将军急需的信息!”
“那你说说看,我需要什么?”皇甫继勋饶有兴致地问道。
“赵铮!”驼背轻轻吐出两个字。
皇甫继勋猛然一震,看来还真是想我之所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和仇恨之后,平心静气问道:“那你说说吧!”
“此人姓赵名铮,小字五郎,年十九,本是汴梁定力院中的一僧人,法号戒色,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还俗了。”
“僧人?”皇甫继勋恍然大悟,赵铮一头短发明显不正常,原来是这个缘故。两下以印证,对驼背的话也信了几分。
“不错,陈桥兵变之夜,此人出面保护赵匡胤的家眷,应该是赵家亲信。”
“原来如此!”皇甫继勋甚至猜想过,赵铮会不会是赵匡胤的族人亲眷。
驼背续道:“令尊是北方人,皇甫将军对河东肯定不陌生,前些日子潞州昭义军节度使李筠联合北汉反宋之事,想必将军也听说了。”
“自然听说了,难不成此事也与赵铮有关联?”皇甫继勋越发好奇了,也暗暗有些震惊。
“没错,就是他骗了李筠,大闹潞州,导致起兵的事情被耽误,策略被打乱,结果中了赵匡胤的埋伏,全军覆没。”
“什么?”皇甫继勋颇为震惊,原来并没有把赵铮放在眼里,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厉害!
驼背趁机道:“所以,将军千万不要小瞧此人,经历今夜秦淮河之事,相信将军也不会再掉与轻心吧!”
提及秦淮河,皇甫继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表情有些不淡定,看驼背的神情也略微有些复杂。
“将军以为他来南唐做什么?”驼背似笑非笑,问道:“将军真以为他是来给贵国陛下祝寿的?”
这个问题勾起了皇甫继勋强烈的兴趣,问道:“你知道?”
“当然知道,其实将军仔细想想宋国现在最怕什么,也能知道。”
“怕什么?”
“当然是怕唐国出兵江北了!”
驼背的声音不高,但是每个字都咬的很重,皇甫继勋听在耳中,心中大震。
“先有李筠之乱,不少节度使蠢蠢欲动,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有意反赵匡胤,淮南战事将起。这时候,赵宋最担心的就是贵国出兵收复江北十四州,所以赵匡胤派了此人前来,想要搅动江南不安,阻止唐国出兵。”
“你是何人?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皇甫继勋心中大动,转身盯着驼背喝问。
“因为我与将军一样,与那赵铮是仇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此我已经跟着他好久了……年初我在汴梁,四月我去了潞州,现如今刚从淮南渡江而来。”
驼背正是韩微,得知赵铮先到金陵之后,他就开始暗中监视。今日在秦淮河边,目睹了赵铮与皇甫家的冲突。
这种场景看在韩微眼里,那就是绝佳的好机会。他现在不好在金陵城里公开活动,想要对付赵铮并不容易,最好的方式就是借刀杀人。
可是这刀该从何处借?韩微对此本来颇为苦恼,今日见赵铮对皇甫绍杰动手之后,也便有了眉目。
皇甫家族在南唐有权势,皇甫晖与皇甫绍杰都易于冲动,并非老奸巨猾之辈。这种人好利用,至少在对付赵铮这件事上完全可以当枪使。至于在其他事情,还得看他们有没有“被利用”的潜质。
于是乎,他趁热打铁,大胆登门拜访。
皇甫继勋倒也没有蠢到家,沉声道:“从淮南来?你是李重进的人?”
“将军英明,在下确实受李重进监军差遣!”
“你来金陵做什么?”
“当然是邀请南唐出兵,收复江北十四州,共抗击赵宋!”韩微沉声道:“皇甫晖老将军昔年战死淮南,想来将军也想回去祭奠吧?令尊英勇,却被赵匡胤暗算,死于其刀下,将军难道不想报仇吗?”
“报仇!”皇甫继勋怎么不想?若非如此,他就不至于从一开始就仇视宋使了,只是……
“收复江北十四州,本将军说了不算,需要陛下定夺。你既然代表李重进,为何不去见陛下?”
韩微道:“在下也想,可宋使捷足先登,先到金陵,贵国陛下还愿意见我吗?”
“那……”想到国主李璟的为人,皇甫继勋隐约明白韩微的难处。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也少不得需要将军帮忙,首先一个就是阻止赵铮入宫面见贵国陛下。”
皇甫继勋沉声道:“他是来为陛下祝寿的,最迟拖延不过寿诞那日。”
“这就不错了,在此之前,尽量拖延吧!”
“你想做什么?”皇甫继勋皱眉问道。
“当然是对付赵铮了,关于他本人的情况,长处和弱点,将军可有兴趣?”
“讲,快讲!”
皇甫继勋表现的很迫切,这些信息太有用了。除了寻机对付赵铮报仇外,这也是南唐朝廷最需要的情报。
如果自己能抢在韩熙载之前奏报,必定能够得到国主李璟的赏识。那么今晚得罪郑王妃的恶劣影响就会降低,不至于影响到自己和皇甫家族的前程。
想到这里,皇甫继勋越发迫切了,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当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第六十章 各有一声叹息
驼背韩微已经走了,皇甫继勋站在窗边,看着天边的一弯月牙,忍不住发笑。
他敢说,现在自己是整个唐国最了解赵铮之人。本来觉得报仇无望,但现在却信心满满,同时对自己和皇甫家的未来充满信心。
但凡是人就会有弱点,赵铮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而且武功不错,这些强项他都已经领略到了。
既然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这方面兴许会有突破。再者,他原来是个和尚,那就是有许多清规戒律喽?戒色,这个法号还是真是特别啊!
“好姻缘,恶因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皇甫继勋想到了陶谷,想到了这段南唐脍炙人口,颇为得意的趣事,如果旧事重演,嘿嘿!
听说赵铮还有一张利嘴,舌灿莲花,可黑白颠倒。这个也不怕,南唐善辩之人不少,改日给他引荐一下徐铉学士,纵然他有张仪苏秦之才,也能让他哑口无言。
还有那驼背提到的出兵收复江北十四州,皇甫继勋也颇为动心。父亲当年在清流关下被赵匡胤斩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
能够能趁机灭了赵宋,甚至手刃赵匡胤,皇甫继勋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再者,南唐现在**定了,少了战事,武将也就容易被忽视。一旦淮南再次开战,他们的地位也就随之而上升,此等机会求之不得。
只是此事想要促成,怕是不容易,那个驼背信誓旦旦,也不知道有什么能耐?
皇甫继勋留了一手,派人暗中跟踪,希望查清楚驼背的底细,也好从容不迫,尽在掌握。可惜他失算了,手下人竟然跟丢了,驼背韩微消失在金陵城茫茫人海之中,没了踪迹。
嗨!低估了驼背啊,皇甫继勋少不得一声叹息!
……
韩微是个谨慎之人,哪能轻易被人跟踪呢?
借助扈从帮忙,很轻松就摆脱了皇甫继勋派出的尾巴,从容回到住所,但心情却不怎么好。
找到了皇甫继勋这把刀,但能不能伤到,甚至杀掉赵铮,还不好说,难度不小。初次见面,他便已经断定,皇甫继勋此人只能利用。其实在对付赵铮这件事上,并不算利用,只是相互合作罢了。
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来金陵身负重任,可不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赵铮。那件大事,才真正棘手。
为什么南唐会有个懦弱的国主呢?就连最有希望的继承人也同样如此。唉!李璟和李从嘉这对父子,当真让人失望。
如果当初的太子李弘冀或者是晋王李景遂在,也在强处啊!还有南唐的臣子,似乎早就习惯了歌舞升平,根本没有危机意识。
就连皇甫继勋那样的武将,心里也是在打小算盘,这件事想要托付于他是不可能的。想要他说服李璟估计很难,看来必须另外想办法。
他早就做好了无所不用其极的打算,只要能让南唐出兵攻宋,怎么样都行。
至于赵铮,哼哼,走着瞧!
……
郑王府,周夫人正在责备女儿,只听她道:“女英啊,你想要出门游玩,告诉母亲,带你去就是了,何故要单独出去?多危险啊!你看今日,险些……”
虽然收拾了皇甫绍杰,出了口恶气,可周夫人心里却仍是后怕。丈夫故去,长女出嫁,在家和小女儿相依为命,她要是个什么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是,让母亲担心,女儿知错了!”周女英也是一脸歉意,但小美女似乎没有害怕的情绪,甚至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意思,有些刺激。
“女英,你可记住了,千万不可再私自出门了,母亲可担心坏了!”周娥皇一边往香炉里添香,一边叮嘱。从秦淮河边回来,时间已经很晚,周娥皇便留了母亲和妹妹在王府歇息。
“嗯,女英以后再也不乱跑,不让母亲和姐姐担心了!”
周夫人不忘叮嘱道:“是啊,一来是不安全,二来你年纪越来越大,过几年就要嫁人了,须得修身养性,名声也很重要。”
“嫁人,才不要呢,我要一辈子陪着母亲!”哪怕才十岁,周女英还是有些脸红害羞。已经渐渐懂事的女儿家多少都有些憧憬,看到姐姐姐夫恩爱相处的情景,她也会偷偷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
周夫人笑道:“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怎么行呢?”
“是呢!等过几年,姐姐与母亲好好为你挑选一位如意郎君?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我们家女英呢?”妹妹年纪虽小,却也聪慧,渐渐懂事,周娥皇少不得调笑几句。
“女英啊,你期望的夫君是怎样的,告诉你姐姐,让她帮你留意着。”周夫人这么问不单单是玩笑,而是有目的的。大女儿是王妃,接触的都是王公贵族,若从中牵线搭桥,让小女儿也嫁个显达夫君。
周夫人曾经觉得有些遗憾,次女的年纪太小了,不然嫁给国主第七子李从善。让姐妹成为妯娌,一门两王妃,那是何等荣耀之事。可惜错过了,如今只能另外打算了。
“嗯……”
周女英还在迟疑,周夫人笑问道:“可是喜欢你姐夫那样的饱学才子?还是稳重端庄的世家子弟?”
“我希望他文武双全……”
周女英红着脸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姐夫文采飞扬,她是很崇拜。但今日秦淮河之事后,她脑海里莫名印刻下赵铮拳打皇甫绍杰的画面。
在她最害怕的时候,是那个大哥哥的拳头救了她,给了她安全感。小美女深有感触,以前只在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今觉得武功也不可缺少,甚至最为重要。
“是吗?那让你姐姐给你留意着。”周夫人轻轻一笑,并未在意今日秦淮河的意外对女儿的影响。
“好,给我们家女英留意着。”
周夫人感慨道:“等女英也嫁人,像你姐姐和姐夫这般恩爱,为娘也就彻底安心了。对了,郑王呢?怎么不见他……”
“他……”周娥皇略微迟疑道:“他不在府中,应该是与朋友诗词酬唱去了。”
“是吗?都这么晚了……经常如此吗?”周夫人略微有些不满,女婿夜晚久不归来,女儿岂非要受冷落?她们小夫妻不是很恩爱吗?
周娥皇笑道:“也不是,偶尔如此!”却不知她说这话时,添香的玉手轻轻一抖,神情也略微有些不自然。
周夫人还想要再问什么,眼尖的周女英却发现了姐姐的异常,及时解围,嘻嘻笑道:“姐姐,这是什么香料,气味真好闻,很温馨。”
周娥皇道:“哦,这是我新调制的鹅梨香,可焚于内室或帐中,清香恬淡,温馨舒适。”
“很好呢,姐姐可否送我一些?”
“好啊,不过制成的就这些了,近来我要练琵琶为陛下祝寿,再迟些日子好重新制来,派人给你送去。”
“谢谢姐姐!”
周夫人却皱眉道:“娥皇啊,你好音律歌舞,琴棋调香,这些都好……不过,既然嫁做人妇,还是多用些心思在夫君身上。外面都说郑王将来可是要……你这个王妃可千万要当好了。”
“知道了,母亲!”周娥皇淡淡应了一声。
“要记在心上,你们只有仲寓一个孩子,这哪够啊?皇家要开枝散叶,多子多福才好!”周夫人不忘又叮嘱几句。
周女英察觉到姐姐有些黯然的神色,仿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急忙道:“嘿嘿,说道仲寓小外甥,我还有些想他了。既然姐夫不在,我去看看他可以吗?”
“好啊,随我去吧!”
周夫人看着两个女儿的倩影消失在门口,不由轻轻摇头,轻叹一声。即便是嫁人了又如何,还是少不得父母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