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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尹三问     宰辅txt下载     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何人搅浑一江水

    这一夜,金陵城里注定有很多人无眠,引起这场风波的赵铮却睡的很安稳。

    清晨起来,晨光熹微,朝霞初现,景致不错。赵铮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呼吸呼吸江南的新鲜空气,心情也不错。

    路过的宋朝官吏士兵都客气地打招呼,南唐礼宾院的侍从则像是见了瘟神一样,都尽量绕开赵铮走。

    昨晚秦淮河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因为关系到宋使,礼宾院这边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这位年轻的宋使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如此凶恶暴力。皇甫绍杰可是金陵城里出名的纨绔子弟,竟被他收拾了,还是当着皇甫继勋将军的面拳打脚踢。

    当时的情景被各种添油加醋,赵铮嚣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侍从们怎么能不怕?皇甫公子被打了都不敢声张,更别说他们了,要是一不小心冒犯了这尊瘟神,会是什么下场?

    赵铮瞧见之后,本来还略微有些不解,不过董仲彦很快找到他,说道:“赵少卿,你昨晚去秦淮河游玩,何以会……”

    清晨一起来就听到这样的坏消息,董仲彦忧心忡忡,就知道这位爷不安分。果不其然,到南唐的第一晚就惹祸了。

    老成的鸿胪寺丞董大人几乎是痛心疾首,到底年轻气盛啊,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大打出手。争风吃醋丢了使臣的脸面,让大宋蒙羞不说,拳打皇甫将军的侄子算怎么回事?这不是存心和南唐人搞对立,故意树敌吗?

    “怎么了?有问题吗?”赵铮完全不以为然。

    董仲彦道:“少卿贵为天使,代表大宋皇帝陛下,还是不要轻易动手

    ,以免有损天使气度和威仪。”

    “此言差矣!”赵铮道:“本官是见义勇为,彰显大宋侠义仁爱之风有何不妥?动手又如何?谁说动手就有损威仪?恰恰相反,正是彰显我大宋威势和武功强盛。”

    董仲彦不得不承认,赵少卿确实有一张利嘴,这一点倒是身为一个使臣的长处。可即便是舌灿莲花,却也不能信口雌黄,明明是争风吃醋,怎地成了见义勇为?只是当面指责,他却有些迟疑,不大好意思。

    赵铮瞧见董仲彦如此表情,知道其中有异,连续逼问才得知真相。

    昨晚秦淮河之事确实传的满城风雨,但事情经过却有很大出入,变成了宋使赵铮和皇甫绍杰同时看上一位美女,两人为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

    秦淮河本就是风月无边之地,纨绔子弟寻花问柳,彼此之间为了女人而动手的例子不胜枚举,是以很容易让人相信的。

    使臣寻花问柳,还动手抢女人,这些关键字眼,也就更加的引人注意了。董仲彦之所以不满就在此处,这不是有损大宋形象吗?

    见赵铮眉头皱起,董仲彦心中不忿,行为不检,惹下麻烦,现在知道错了?可实际上,赵铮却是在想另外的事情。

    昨晚的事情发生在秦淮河繁华之地,传开是必然的,可是会这么快吗?才一晚上,就已经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这正常吗?

    哪怕内容劲爆,可这毕竟是古代,依靠口耳相传的年代,如此传播速度明显违背常理。

    再者,事件的过程明显被篡改,见义勇为成了争风吃醋。宋使的形象被抹黑,成了赤果果的污蔑,同时也挑起了南唐人的仇恨。

    是什么人这样做?居心险恶,着实歹毒!

    皇甫继勋?赵铮轻轻摇头,按理说他不会。毕竟牵涉到周家,周娥皇与周夫人不点头,他不敢随便颠倒黑白。

    周家母女有没有可能点头呢?为了遮掩小女儿私自出门,险些被人轻薄的丑事,如此遮掩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至于吗?真的有必要?

    还是南唐方面的某些人,韩熙载?李从嘉,甚至是国主李璟,故意用此事来抹黑自己?抑或是其他什么人故意搅混水,意图不轨?

    赵铮对此很不爽,可董仲彦偏不识趣道:“赵少卿,实在不行,给皇甫公子道个歉,尽量平息此事。”

    “道歉?”赵铮转身冷冷盯着董仲彦道:“该是他给我道歉吧?用你的脑子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董仲彦很是无奈,已经惹麻烦了,还是不知收敛?可看到赵铮那恶狠狠的眼神,再想说点什么的,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敢再开口。

    赵铮冷冷道:“董大人,准备下,帮本官起草一份正式文书,送去南唐皇宫,我需要一个交代!”

    ……

    南唐皇宫,国主李璟也眉头皱起。关于昨晚秦淮河的冲突他已经知道了,是韩熙载奏报的。

    昨晚韩学士接到探子禀报,也及时赶去了秦淮河边,唯恐赵铮与皇甫继勋严重冲突,失了分寸,一发不可收拾。

    不想到达之时,见到郑王府的马车,打探之后便没露面。那种情况下,郑王妃和周夫人得罪不得,可若不帮忙求情说话,等于是得罪了皇甫继勋。两边吃力不讨好,怎么能现身呢?于是便躲在一边看热闹。

    李璟听到之后,不大高兴。

    因为皇甫晖,总觉得有所亏欠,对皇甫家一直厚待,可他们的表现却越发不像话了。竟然当街轻薄周宗次女,那是儿媳妇的亲妹妹,他与妻子钟皇后见过,颇为喜欢。无论是顾及已经亡故的周宗,还是儿子、儿媳的脸面,惩戒皇甫绍杰是必要的。

    打就打了,如果是个南唐青年路见不平,他会很高兴。可出手的偏偏是宋使,这情况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那个赵铮想要干什么?示威吗?

    可谁也不曾想到,一夜之间,竟然有人颠倒黑白,故意散播消息,闹得满城风雨。

    “见义勇为成了争风吃醋,听说皇甫绍杰被打伤,很多人都对宋使多有怨怼……”

    “是谁?想要干什么?”李璟一眼就能看出散播谣言之人居心叵测,是故意激起民愤,让宋唐对立,给自己出难题啊!

    “臣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尚未有消息。”

    “会不会是……?”李璟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韩熙载摇头道:“陛下,臣以为不大可能,他们不至于这么糊涂……”

    “传皇甫继勋来,朕要当面问问他;从嘉呢?也问问他!”

    “陛下,此事需要追查,估计宋使那边……”韩熙载知道,以赵铮的脾气,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很快赵铮便以大宋天使的身份送来文书,要求南唐方面彻查此事,并且澄清事实,恢复其名誉。

    南唐要是不给个说法,那就只能打道回府,离开金陵。

    宋使要是就这么走了,会是什么后果?李璟不敢想。何况这件事,从基本的事实上讲,人家赵铮没错。哪怕他初衷不良,但见义勇为本身没错,如今无端被污蔑,南方理亏啊!

    李璟不是强势之人,更不敢与宋朝决裂,这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更不愿意出现。

    此刻他更想知道,是谁在给自己出难题,到底是自己的臣子犯了愚不可及的错误?还是有人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第六十二章 奉旨找茬

    国主李璟传召,南唐的核心人物都进宫了。

    李从嘉匆匆而来,落座之后仍在打哈欠,揉眼睛,仿佛十分疲倦。

    李璟看在眼里,眉头皱起,问道:“从嘉,你昨晚干什么了?”

    “父皇恕罪,没做什么,只是与几个朋友游览钟山,诗词酬唱,多饮了些酒水。”李从嘉急忙请罪。

    “那昨晚的事情,你可都清楚了?有什么看法?”

    “何事?”李从嘉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娥皇没告诉你,还是你不闻不问?”李璟眉头皱的更深,脸色也更加阴沉,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从嘉讪讪道:“父皇恕罪,昨晚宴饮太晚,儿臣便宿在了钟山别宫,未曾回王府。今日父皇召见,便直接入宫了。”

    “从嘉,当前是非常时期,孰轻孰重,你要心里有数。”李璟本来要发火,瞧见弟弟齐王李景达和礼部侍郎钟谟联袂到来,生生忍住了。

    “是!”李从嘉应了一声,却仍旧是一头雾水。和妻子有什么关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很多大臣都来了,这些人都是南唐的核心人物,李景达和钟谟、韩熙载自然不必说,门下郎中萧俨,甚至连弟弟李从善也来了。见到这阵势,李从嘉心中更加好奇,隐约也有些不安。

    皇甫继勋心中有同样的疑问,他进宫是来奏报赵铮身份之事,可踏入宫门,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因为关心侄子的伤势,谋划如何报复赵铮,是以并未留意到四起的谣言。

    “陛下,臣查到一些关于宋使赵铮的情况,特来禀报。”

    李璟眉头一动,淡淡道:“是吗?那你说说看!”

    “此人原本是汴梁定力院中的一个和尚……”皇甫晖滔滔不绝,将从驼背韩微处得到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李璟和南唐亲贵重臣。

    所有人都听得仔细,谁也没想到赵铮的经历会那样传奇,出身竟然会是个和尚,想起他一头短发,李从嘉与韩熙载都恍然大悟。

    待听他在陈桥兵变中保护赵匡胤的家眷,便笃定他是赵氏亲信,说不定还是皇亲,抑或与宋朝枢密直学士赵普有什么关联。

    猜疑尚未结束,得知赵铮在潞州游刃有余,将李筠与北汉皇帝刘钧玩弄于鼓掌之上时,更多则是惊叹。看来是低估了这个年轻的使臣,如此看来,赵匡胤派他前来不是没有道理。

    待众人从震撼中回过味来,不约而同有个疑问,皇甫继勋从哪得到消息的?消息确实吗?

    李璟的语气尤为严厉,沉声问道:“你从何处得到这些消息?可确实?”

    “是臣在淮南的耳目……探查到的消息……应该没错!”

    皇甫继勋尚未说完,李璟便勃然大怒:“混账,说实话,消息从何而来?”

    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疑问,打探赵铮底细之事是韩熙载负责的,皇甫继勋即便有心越俎代庖,却也不会这么快。尤其是他侄子前一晚刚与赵铮发生冲突,次日就将对方底细弄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真知道赵铮底细,昨晚就不会发生那么严重的冲突了,所以这其中必然有古怪。

    “陛下……”皇甫继勋清晰地感受到殿内古怪的气氛,看样子国主像是知道了什么,才有此质问。也许昨晚驼背上门被人发现了?皇帝派人监视臣子,这种事古来有之。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皇甫继勋哪里还在乎禀报重要消息的功劳,此刻要是说错一句话,便是欺君之罪。

    “陛下,昨晚有一驼背入我府中,自称与赵铮有杀父之仇,曾由汴梁跟踪其至潞州,而今又来了金陵。此人对赵铮十分熟悉,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皇甫继勋哪敢提及韩微背后的李重进,与敌国边防大将有勾结,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皇帝都不会容忍,他不至于蠢到自寻死路。

    这么说,李璟与在座的南唐亲贵大臣倒都相信了几分,明显的借刀杀人之计嘛!唯有齐王李景达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

    “那驼背人呢?”李璟沉声询问。

    皇甫继勋急忙道:“陛下恕罪,都怪臣自作聪明,本该将其扣押的。但又想他是否有同伙,最好一网打尽,故而放其出府,派人跟踪,结果不小心跟丢了……”

    “果然是自作聪明!”李璟知道,那驼背杀了赵铮,皇甫继勋怕是会拍手叫好。可是又能怎样呢?还真因为这点私心而问罪?只要关键问题……李璟冷冷道:“那城中颠倒黑白的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

    “什么谣言?”皇甫继勋一头雾水。

    “当真不是你?”李璟本来还有些不相信,但仔细说明之后,皇甫继勋还是诚惶诚恐地否认。

    “陛下,小侄昨晚醉酒,冒犯了周司徒之女,罪该万死。虽已经向周夫人和郑王妃请罪致歉,但臣一家仍深感惶恐与歉意。”皇甫继勋摸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说道:“臣今日入宫,也是为了向陛下和郑王殿下请罪。”

    见此情景,李璟神色恢复,看样子皇甫继勋不像是说谎。他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不至于如此糊涂。

    李从嘉却眉头皱起,怎么自己的妻子也参与其中?维护妹妹没错,可如此作为不是也帮了嚣张的宋使赵铮吗?朝臣若是以为自己与宋使来往密切,甚至互有勾结可就麻烦。尤其是出了如此大事,郑王府却牵连其中,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和烦恼。

    韩熙载也道:“陛下,皇甫将军不至于这样糊涂,看样子像是那个驼背所为……只是他人生地不熟,何以有这样的手段,一夜之间满城风雨呢?”

    李璟道:“此事迅速追查,务必找出居心叵测之人。”

    韩熙载领命,同时问道:“陛下,宋使的抗议和要求该如何答复?”

    提及此事,李璟和几位南唐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但处置起来却颇为麻烦,意见也不尽相同。

    齐王李景达率先道:“皇兄,赵铮也忒嚣张了,他既然要走,让他滚就是了,难不成我们唐国还怕了宋国不成?听说北边有不少人反赵匡胤,不若我们趁此机会,收罗人心,出兵北伐,收复江北十四州如何?”

    李璟想都没想,甚至没有犹豫,便摆手道:“别想这些无稽之谈,想着如何给宋使交代,而不失我唐国体面才是关键。”

    与宋国决裂,收复江北十四州?开什么玩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淮南之败惨不忍睹,李璟不想重蹈覆辙,他已经没有勇气和魄力了。弟弟李景遂和长子李弘冀相争,接连殒命对他和南唐政局打击很大。而今他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开始考虑江山传承之事,内外平静最为重要,轻启战端实乃不智之举。

    李景达难免有些失望,瞧见皇兄李璟坚决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

    皇甫继勋心中感慨,果然不出驼背所料,怪不得他不敢来见国主。既然国主态度鲜明,那此事还是不提为妙,专心对付赵铮就是了。

    “陛下,臣以为可向宋使致歉,然后答应追查。”

    李璟不动声色,沉吟不决,他当然想息事宁人,可宋使这么一威胁就致歉,岂非南唐软弱,失了颜面?赵铮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皇甫继勋道:“陛下,实际上此举乃是以退为进。我国主动致歉,显得谦和大度,宋使若是再嚣张无礼,就有**份和气度了。反正此事已经沸沸扬扬,宋使的恶名已经人尽皆知,私下致歉,又不大肆宣扬,丢人的还是他们。至于追查,或快或慢,只需有个姿态即可。”

    还别说,这番话说到了李璟心坎上,韩熙载也赞同道:“以退为进,就让宋使吃个哑巴亏吧!”

    “嘿嘿!”皇甫继勋补充道:“除此之外,还可以用些其他手段来挫挫赵铮的锐气。陛下可找个借口取消欢迎的宴会,寿辰之前不见他,将他先晾着。与此同时,再找寻其弱点,对症下药,让他出丑,压制其锐气,陛下以为如何?”

    “好,就这么办吧!”李璟很意外,一向冲动的皇甫继勋竟然如此细腻。如此不失气度和颜面,又能让“安抚”宋使,也算是两全其美。

    “是!”

    李璟嘱咐道:“朕就不见他了,从嘉、从善,你们替朕招呼着,至于礼仪活动,只要不太过分,你们随意安排。”

    皇甫继勋心中一喜,今日算是有惊无险,也成功讨得国主关心。还有最后这句话,太重要了,就等于是可以奉旨去找茬。

    哼哼!赵铮,你等着,有你好看!

第六十三章 雾气湿润了眼眸

    出了皇宫,李从嘉本想立即回王府,问问妻子周娥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想却被皇甫继勋、韩熙载,以及他的弟弟李从善给叫住了。

    实际上,是皇甫继勋为主导,想要找郑王殿下商量下对策,对付宋使赵铮的对策。既然得了国主李璟的默许,机不可失,自然要尽早着手。

    “两位殿下,陛下的意思是让你两位接待赵铮,这肯定得安排点活动吧!”

    李从善不解道:“那个宋使当真如此可恶?”

    “确实,很嚣张!”

    “既然如此,是得杀杀他的威风。”相对来说,李从善很单纯,也有点嫉恶如仇。

    韩熙载低声问道:“可有稳妥的办法?”

    “听那驼背讲,赵铮武艺不错,这方面就算了。武夫粗鲁,文采或许平平,想个办法诱其入彀,羞辱一番如何?”皇甫继勋说完后,补充道:“韩学士,在下并非有意,关于赵铮的底细,还是你多留意,仔细查问清楚。”

    “好,确认一下就是了,想来不会有大出入。”韩熙载有感觉,赵铮有那样的传奇的经历不奇怪。对付或者羞辱赵铮,在他看来都不是重点,城中的谣言是何人散播?这才是关键。

    韩熙载有种感觉,有人故意要搅浑一江清水,想要混水捞鱼。至于是什么人,想要捞什么鱼?目前却一无所知。念及此事,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奉旨找茬,皇甫继勋乐此不疲,提议道:“既然从文采入手,不若安排一场文会,请他来品评诗文,或者让他写作……总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圣人经典均可,只要能难倒他,让他出丑……”

    “这个主意好,北方战乱多,多粗鄙之人,哪里及我江南文风鼎盛?”李从善笑道:“办个文会有何难……这不,七夕佳节将至,不就是个好机会吗?只是他拒绝不来,岂非白费心机……”

    “是啊,得想个办法激将才是……”

    “何须激将?”李从善突然一拍脑门,歉然道:“六哥,看我这记性,七月初七乃是你的寿辰,愚弟竟然给忘记了,六哥见谅。”

    李从嘉笑道:“哪里,你若不提,我自己都险些忘记了。”

    韩熙载笑道:“如此,我们正好设宴为郑王殿下祝寿。”

    “是啊,六哥寿辰,前去邀请,那宋使赵铮总得来吧?”李从善笑道:“到时候想办法挤兑他,让他现丑,原形毕露就是了……”

    “好主意!”皇甫继勋甚为赞同。

    “确定赵铮疏于文采?”韩熙载有些不放心,这种事最好尽在掌握,稳妥动手。

    李从善笑道:“即便他能舞文弄墨又如何?文采再好,能比得过六哥?”

    “那是,郑王殿下文采出众,无人可及。”皇甫继勋少不得又拍马屁。

    对此,李从嘉倒也不谦虚,别的或许不行,但舞文弄墨,诗词歌赋乃是他的长处,他有自信,甚至是自负的本钱。

    “那就这么定了!”

    皇甫继勋补充道:“记得要请礼部侍郎徐铉,赵铮那小子不是口齿伶俐嘛……寂寞的徐学士不是一直想有个对手吗?”

    “哈哈!”

    “先这么着,实在不行再请韩学士出手,那小子以前是个和尚,法号不是叫戒色嘛!”

    “哈哈!”众人心知肚明,又是相视大笑。

    ……

    李从嘉满心欢喜回到王府,听到琵琶声,便直奔湖边。

    “娥皇!”

    “殿下回来了!”周娥皇急忙放下琵琶,起身相迎。

    “听闻昨晚岳母和小姨留宿府中?”李从嘉轻声询问。

    “是,昨晚女英出了点事,时间太晚,我就擅自做主,让她们留宿一晚,清晨已经离开了。”周娥皇有种奇怪的感觉,丈夫的情绪有些古怪,看似神色平和,可隐约间似乎有些不悦。

    “我都知道了!”李从嘉淡然道:“以后这种事派人前去就是了,你就不要擅自出门了,免得落下话柄,惹人闲话。”

    “是!”周娥皇也觉得自己身份敏感,难免会有后妃干政,以权势压人的嫌疑,对丈夫的名声和前程没有什么好处,心中多少有些歉意。

    不想李从嘉却续道:“还有啊,得饶人处且饶人!皇甫绍杰是酒后失态,更何况小姨也没被欺负,何必下那么重的手呢?”

    呃……

    周娥皇愕然无语,心中泛起一丝委屈,难道自己做错了?酒后失态就有理由胡作非为?行为轻浮?什么叫没有被欺负,若非那个宋使出手相救,妹妹已经惨遭毒手了,她才十岁。一个禽/兽不如的无耻之徒,惩戒一下又如何?不然,让周家和自己的脸往何处搁?

    不等周娥皇辩解,也许压根没想听她辩解,李从嘉续道:“惩戒也就罢了,可何必非要在那个场合呢?趁了那个宋使的心,长宋人志气,灭唐国威风?做事之前多想想,袒护娘家亲眷是对的。可别忘了,你现在是王妃,一举一动都代表本王,甚至代表唐国……”

    “好了,七夕那日是我寿诞,得设宴待客,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你给看着点。”李从嘉吩咐一句,转身便走了。钟山的风景很美,昨日并未尽兴,今日定要饱览胜景,尽情欢愉,满意而归。

    湖风吹拂,柳枝轻曳,形单影只的周娥皇站在湖边,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眼睛突然有些酸。

    她想不明白,昨晚的行为真的有错吗?维护自己的亲妹妹,就事论事而已,至于他发这么大脾气吗?

    夫妻之间,和颜悦色的说不行吗?哪怕真有什么不好后果,作为一个丈夫,难道不该帮着妻子顶着,帮她解决吗?

    夜不归家,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不见踪影。一回到家,希望得到他的关爱和宽慰,可等来的却是一番责备的述说。这算怎么回事?他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他一点都不念亲情?丈夫何时变得如此冷漠了?

    周娥皇不由自主觉得好委屈,尤其是闻到丈夫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尽管他已经盥洗过,可以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自己的敏锐的嗅觉,那香味来源于别的女人……

    丈夫最近经常去钟山游玩,留宿山上别宫。真的是风景秀美,让他流连忘返?还是秀色可餐,让他神魂颠倒?

    周娥皇知道,远去之人已经不是新婚燕尔时的丈夫了,他已经忘了新婚之夜的承诺。

    嫁入皇家,她从来不曾奢望独占夫君,丈夫贵为秦王,纳侧妃姬妾是应该的,她绝不会反对。

    可他却不告诉自己,在他心里,自己是个妒妇吗?为何夫妻之间变得如此淡漠,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何必欺骗呢?

    既然欺骗,又为何不小心些,为何要让自己看出来呢?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愚蠢的傻女人。

    周娥皇默然无语,在湖边站了很久,湖风拂面,雾气湿润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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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黑锅与野心家

    南唐人的道歉,赵铮虽然接受了,但并不满意。

    道歉倒是很诚恳,甚至还可以贴出了告示,南唐人的姿态放在的很低。可相比于先前谣言四起,满城皆知的情景,此番道歉广而告之的效果十分有限,知道的终究是少数。

    在大部分金陵百姓心目中,他这个宋朝使臣的形象还是轻薄的登徒子,好勇斗狠的恶霸,南唐的仇宋情节依旧很严重。

    被坑了!

    赵铮心里很不爽,更愤慨的是,竟全然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恶毒,在背后散播谣言,恶意中伤?

    皇甫继勋或者是郑王府?还是南唐朝廷所为?赵铮在心中暗自猜度。

    从李璟事后的态度来看,不像是皇甫继勋和李从嘉所为,他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等意义不大的事情。

    如果说是南唐方面同仇敌忾为难自己,就更不像是,如此低姿态道歉,多少是有些丢面子的。南唐朝廷何必吃力不讨好,做这等“自取其辱”的事情呢?

    是有其他人!

    赵铮清晰地意识到,似乎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有意挑起南唐和宋朝之间的冲突。抹黑自己,为难李璟!

    这个人会是谁呢?淮南的李重进?

    赵铮最先怀疑的就是他,早在南下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李重进有意联合南唐起兵反宋。何以来了金陵之后,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呢?这显然不正常,是李重进很小心,还是南唐方面刻意隐瞒?

    不过也不一定,吴越国钱氏、闽南泉州、甚至南汉也都是有可能的,但凡利益牵连者,都有嫌疑。甚至是南唐内部,指不定也有人想要浑水摸鱼。眼下情况不明,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故而也不能轻举妄动。

    此时,一个问题暴露出来,宋朝在南唐的情报能力实在太弱了,根本无法提供相应的情报信息,以及必要的行动援助,这是一个严重的短板。

    其实之前后周在南唐有耳目探子,但毕竟已经改朝换代,那些人是否愿意效忠都成问题。何况这些事情以前主要是淮南节度使李重进负责的,赵匡胤哪里敢再用?而今是得想想,该安插一些新人了。

    不只是在南唐,十国各地都需要,这个一个纷争不断,十国混战的年代,想要知己知彼,一切尽在掌控,谍报事业必须走在前头。等回到汴梁,一定要奏报赵匡胤,让他重视起来。

    这次虽然被坑了,但损失不严重,也并非一无所获。实际上,通过回国这一借口作为逼迫,也成功试探到了南唐的底线。

    李璟没有魄力和胆量与宋朝决裂,至少他很犹豫,否则也不会轻易道歉。知道了这一点,很多事情的度就很好把握了!

    不过南唐人也不是吃素了,他们会服软,也会强硬。前脚道歉,后脚软钉子和下马威就来了。

    李璟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取消了原计划的欢迎宴会,摆明态度是寿诞之前不见自己,要将自己晾着。

    如此是给南唐臣民一个交代,似乎也是有意杀一杀自己的威风和锐气,然后派出了他的两个儿子李从嘉和李从善来招待自己。

    很凑巧,老爹的寿诞尚未到来,儿子却要先一步庆生了。七月初七,李从嘉生辰,于郑王府设宴共贺,请柬已经送到礼宾院来了。

    “赵少卿,这个……我们去吗?”

    南唐致歉,秦淮河之事真相大白,董仲彦羞愧不已,原来鸿胪少卿赵大人真是见义勇为!董仲彦在深深敬佩的同时,更多是畏惧。之前竟然误会了赵铮不说,还那样的大言不惭,先后两次顶撞和诋毁顶头上司。

    基于之前对形势误判,以及对赵铮太年轻的成见和小觑,董仲彦犯下了要命的错误。如今见到赵少卿大发雷霆,连南唐朝廷都主动致歉了,如此威势,他又如何敢不服?心里不害怕才怪。故而现在有个大小事宜,再也不敢多嘴,全都以赵铮马首是瞻。

    “去,为何不去?”赵铮笑道:“你准备一份礼物,去给郑王祝寿去!”

    李煜爱好宴饮游玩,看来果然不假,正好前去见识一番。没有的情报支持,对南唐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再不与南唐人密切来往,那可就真成瞎子聋子了。

    对了,还有他家王妃周娥皇,到底国色天香到了何种地步?那日只是隔着窗帘惊鸿一瞥,甚为遗憾,这次不知道是否有机会一睹芳容。

    赵铮兀自在“打”李从嘉夫人的主意,并未想起“宴无好宴”的老话!

    ……

    韩微既忧且喜,忧的是自己背黑锅了,是“被黑锅”。

    谣言四起,满城风雨,秦淮河边,赵铮与皇甫家的冲突被颠倒黑白了,清晨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这招狠啊,同时打击了赵铮和南唐,挑起对立和矛盾。作为一个旁观者,他希望看到这样局面。

    可是……这真不是他干的!

    听说消息的第一时间,韩微就知道,自己要背黑锅了。

    有很多人都会想到自己,认为这事是自己干的,比如皇甫继勋。金陵不乏智者,他们很有可能联想到淮南,这对自己接下来行动很不利。

    他最担心的是皇甫继勋全盘托出,如果那个草包还有一丝理智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做。虽说如此,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万一……

    如果李璟误会,无意会笃定是自己不怀好意,有意挑起唐国和宋朝的对立和冲突。如果是个有为之君倒也无所谓,但李璟这等胆小怕事的懦弱君王,很可能会把自己抓起来交给宋朝人……

    韩微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他有些后悔,也许昨晚的行为太过冒险了。同时,他也很疑惑,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坑了赵铮,坑了李璟,也把自己给坑了!

    起初他怀疑是赵铮,可仔细想想,宋使没有道理这样做,完全不符常理。南唐朝廷也不会,得知唐国向赵铮道歉,并承诺追查散播谣言之人时,他就笃定了。

    皇甫继勋安然无恙,看样子他没有愚蠢地将自己供出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他竟成功说服李璟,暂时晾着赵铮,不见宋使,这算是意外之喜啊!

    相当于给自己多留出了二十天时,可李璟的态度彻底让韩微失望了,民怨如此沸腾的情况下,还能这般忍气吞声,当真不容易。看来他是笃定要当个窝囊皇帝,他是指望不上了。

    但经此以事也让他看到了希望,原来南唐还有野心之辈,要不然何以会散播谣言,搅混水呢?不就是想要浑水摸鱼吗?

    也罢,背黑锅就背黑锅吧,只要能找到这位野心家,一切迎刃而解。

    实际上,不用自己费神,韩微相信,此人肯定会主动找上门的,等着就是了!

第六十五章 万绿丛中一点红

    七月初七,本来是妇人乞巧的节日,因为牛郎织女鹊桥会的缘故,也多了些关于爱情的

    赞美,显得越发的隆重特别。

    这一日的金陵热闹非凡,乞巧市上人来人往,许多人前来购买乞巧之物。再有出门游玩

    观赏,娱乐玩耍之人同样不少,街上可谓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相当热闹。

    欢乐甜蜜的气氛中,也有不少的少男少女羞涩地牵手,抑或是互相交换信物,秋夜里多

    了些许柔情蜜意。

    不过南唐的达官贵人们却没有心思乞巧,而是都来了郑王府,为郑王李从嘉祝寿。

    自从太子李弘冀与晋王李景遂这两个皇储热门人选死后,李从嘉成为国主李璟事实上的

    长子,顺理成章成为储君第一人选。

    虽然有人并不认为李从嘉会是个合格储君,比如礼部尚书钟谟,明里暗里就表达过这样

    的意思。但国主似乎器重李从嘉,钟皇后也最疼爱此子,所以风向标很明确,国之储君怎么能不巴结呢?

    因此今日郑王府十分热闹,收到请柬的早早到来,没收到的虽然没资格入府,但送上一

    份厚礼是应该的。郑王与王妃都喜欢珍奇风雅之物,很多人都费心搜集,只为能博郑王殿下与王妃一笑。

    是以王府早早的就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当然了,其中有部分知悉内情之人,此行的关注点却不在李从嘉身上,他们是准备找宋使赵铮的茬,是准备幸灾乐祸。

    赵铮按时来了,虽然准时,但相对来说有些姗姗来迟。是韩王李从善亲自迎接的,兄长是“寿星”,他这个做弟弟就帮忙迎来送往。当然了,能劳动韩王殿下出动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是以来宾看到李从善陪着一个年轻公子进来,都颇为诧异?这是哪家的子弟,七皇子亲自迎接不说,态度还这般客气?不经意间全都朝赵铮看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却也像是行注目礼。

    李从善笑道:“诸位,这位是从汴梁来的宋国使臣赵少卿!”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拳打脚踢皇甫绍杰,逼得朝廷道歉的那个宋朝使臣?虽然有人颠倒黑白,散播谣言,但当日秦淮河边到底发生何事,南唐的达官贵人们都知道。是以听说是宋使赵铮,多少都有些震惊。

    年轻,当真是年轻,看样子比郑王和韩王年纪还要小,竟然可以代表一国出使。不过看此人气度确实不凡,自信中带着些许傲气,隐约还有几分霸气。这就不奇怪,若非如此,怎么敢当着皇甫继勋的面打他侄子呢?

    南唐的达官显贵虽然心里有些愤慨,但没有一个人敢于主动招惹赵铮,得罪这样一个瘟神,以及他背后的宋朝绝对是可怕的梦魇。

    赵铮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哪怕有人不怀好意,但依旧是焦点,让人震惊,让人捉摸不透。

    李从嘉深得李璟夫妇喜爱,赐居的王府里有一处湖泊,风景秀丽。今日天气晴朗,宴会之地就选在湖边的广场上,容纳的客人更多,方便布置不说,纳凉观星,顺带欣赏湖光夜景,两全其美。

    此时湖边已经有上千盏明灯响起,将四周照的一片明亮,宛若白昼。灯光落在湖水里,亮光溢彩,更增灵动与美感。

    旁边则是一处水榭,四周加了一道帷幕,乃是女客宴饮之处,由王妃周娥皇招待。

    此刻不只是广场上的男客们关注着赵铮,就连帷幕之后的女客也都十分好奇,隔着帷幕的缝隙看过去。有人想要瞧得仔细,但又怕被人说举止轻浮,只能好奇地伸长脖子。不过周女英却是个例外,十岁的年纪,在场的许多夫人还把她当小孩子看。

    听说救命恩人到来,周女英哪里按捺的住激动的小心脏?恰好就坐在姐姐周娥皇旁边,故而透过帷幕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高大帅气的背影。

    “姐姐,那位大哥哥来了。”周女英压低了声音道:“那日仓皇之间,我竟然忘记道谢,今日可否……”

    周娥皇轻轻摇头道:“说的是,那日母亲虽然口头道谢,但还是略显不足……隆重道谢是应该的,不过你去不行……女子家怎么能抛头露面呢?稍后姐姐派人去就是了。”

    “好吧!”周女英略微有些遗憾,却也答应了。

    话虽如此,周娥皇却有些为难了,丈夫前日刚刚为此事发了脾气,袒护皇甫家。如果今日道谢,还不止会怎么样?只能见机行事了。今日是丈夫寿辰,她不想再闹得不愉快,心中纵然有再多的委屈,也要压在心底,强颜欢笑。

    赵铮消失在了周女英的视线中,在仅次于主位的首席落座。他虽然年轻,但贵为使臣,代表的是大宋皇帝,哪怕是国主见了,也得客客气气,位居首席也是应该的。对面则是齐王李景达,李从嘉的亲叔叔,身份尊贵,辈分也高,今日能前来已经算是赏脸了。

    “郑王生辰,可喜可贺!”见到李从嘉,赵铮笑着恭贺,这种场合,可不能失了礼数。

    “多谢赵少卿!”李从嘉表面上和颜悦色,十分客气,毕竟好戏在后面。

    对面的李景达却笑道:“赵少卿,本王见你携带一锦盒,可是给从嘉的礼物?上国宝物,必定神奇,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对对,让我们见识见识。”

    顿时有许多人起哄,摆明的是捧杀,倘若赵铮拿不出好东西,少不得就会被鄙夷,还会有损宋朝的脸面,毕竟南唐人送上的都是一等一的珍奇异宝。

    在赵铮看来,这些东西就是华而不实,富贵容易让人安逸,忽略危险,失去警惕和防备,南唐亡国与这种心理有密不可分的缘故。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了,也不能丢了面子不是!

    赵铮笑道:“郑王殿下寿辰,当然要略表心意了,听说殿下喜欢琴棋书画,在下这里有一份吴道子的真迹,还请殿下鉴赏。”

    李元立即奉上一个卷轴,与扈从当众展开,李从嘉是这方面的行家,在场懂画的人也不少,一眼就能看出真伪。

    李从嘉连声道谢:“如此厚礼,多谢了!”

    如此等若是确定画为真迹,南唐众人都是无话可说,一幅画显得很朴素,比之奇珍异宝似乎有些黯然失色。但唐朝吴道子的真迹,绝佳价值连城,而且符合琴棋书画风雅之道,更显上乘。以李景达为首的南唐权贵只是呵呵一笑,急忙岔开话题。

    赵铮也只是一笑,这本来是送给李璟的礼物,而今送给李从嘉倒也无所谓。说实话,这么一副名家真迹,赵铮当真有些舍不得,后世要是有这么一幅,就完全衣食无忧了。

    送给李从嘉倒也无所谓,一个文士,会珍爱名画的。这幅吴道子的真迹,不过是在南唐皇宫里存放一段时间罢了,等来日灭南唐之时,还不是回到大宋皇室手中?赵匡胤斗殴这么舍得,自己又何必在乎呢?

    李从嘉笑道:“将此画挂起来,改日邀请大家过府鉴赏,今日我们先看歌舞吧!”

    乐曲声响起,一艘花船从湖面上驶来,一众身着绿衣的舞姬出现在船头,翩翩起舞。绿裙摆动,长长的水袖不断挥舞,宛如风中摇摆的莲叶。

    不得不说,宴会地点选在湖边,花船表演更为方便,更显得别致,与众不同。

    在座宾客大为惊叹,李从嘉的脑子和心思未必在意朝政,但是安排这些事情,无人可比!

    就在此时,一抹亮丽的粉红出现在船头,身后是一众绿衣舞姬,再往后是一片碧绿的莲叶。

    而她,正是这万绿丛中一点红,娇艳欲滴,美的惊艳。

    ps:最近几天脖子疼的厉害,看医生说可能是颈肌劳损,也有可能是颈椎病。先开了药吃着,若是没有好转,就真是颈椎病的毛病,再进一步检查治疗。

    有鉴于此,不能长时间坐在电脑前低头打字,更的少些,书友们见谅啊!吃点药,稍微缓解一两天,恢复正常。

第六十六章 窅娘

    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也就万众瞩目。

    无数彩灯的映照下,花船缓缓靠岸,一众绿衣舞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点红踏足登岸。

    水袖舞动,如同风动莲叶,绿浪翻滚,轻灵动人,然后一朵荷花先是含苞待放,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绽放。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有机会看到那一点红的姿容。一等一的美人自然不必说,否则李从嘉也不会拿出来显摆。

    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宜喜宜嗔,眸子如同一汪秋水,一眼看过来,仿佛有一筐筐菠菜送来。明明没有主动媚惑,却是那样的吸引人,再配上胜雪肌肤点绛唇,一副娇美的容颜展现人前。

    并非国色天香,也不是小家碧玉,在一头青丝和发髻上珊瑚钗点缀下,更多了几分轻灵,娇娆却并不妖媚,自然也就越发的养眼。

    最吸引人该是玲珑的身段,没有一丝赘肉,想来是时常跳舞的缘故,身姿极为匀称。舞裳束腰,纤细灵活的小蛮腰使其舞姿更加动人。

    胸前则突兀有致,漏出的玉颈一片雪白,如同白天鹅一般。两条腿在舞裙之下看不见,但连环的动作不断,极为灵活。

    裙摆并不长,是以双脚是露在外面的,赵铮一眼便瞧见那小巧的三寸金莲,想不到缠足从这会便开始了。就是这一双脚来回跳动,使得一身红裙鲜艳夺目。

    更精彩的场面还在后面,仆从在场地中间搭起一个台子,准确说就是五寸宽的两条木板,悬空搭成了十字。

    方寸之间,距离地面三尺的木板舞台上,红衣舞娘翩翩起舞。她始终目视前方,或看向李从嘉,或看向赵铮,抑或看向周围的宾客,始终不曾看脚下。

    但腾挪之间却是那样的精准,每一步都踏的很稳,在狭窄的空间里不断变化脚步,舞姿也越发的轻盈美妙。

    转身之间仿佛要坠落下去,在众人惊呼之前,红衣舞娘凭借柔韧的腰肢稳稳保持平衡,长袖飘动,下腰向后看去。那一双眸子从特点的角度,“仰视”正席之处,李从嘉心中一颤,府中舞姬竟然如此柔媚动人,往日怎么没发现呢?一时间竟有些“惊喜”。

    可是舞姬的目光却在赵铮身上,虽然明知她是奉命而为,但见到那水汪汪的美眸饱含柔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铮,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赵铮与舞姬的目光正好对视,眸子是美,也确实动人,但凡是个男人,看到此情此景,心里要是没有点想法才怪。只是如此,是否有些自作多情的嫌疑呢?陶谷前车之鉴犹在,不得不防啊!

    红衣舞娘轻轻起身,回眸一笑,然后飞快地在十字木板交叉处旋转,一众绿衣舞姬也开始旋转。动作正是模仿盛唐时期的胡旋舞,人说江南盛唐遗风犹存,从这一点看到确实不假。

    三寸金莲不断旋转,长袖混的浑圆,裙摆也旋转起来,宛若红云,在场之人无不连声叫好,这次连赵铮都有些惊叹了。

    后世精美的舞蹈见多了,可技艺这么娴熟,动作如此轻盈动人的当真不多,不由得让人赞叹。

    一曲终了,旋转逐渐放慢,那一团红云也慢慢安静下来。难得她竟然没有晕,稳稳地站在木板上楚楚行礼,平衡能力让人自叹弗如。

    “奴婢窅娘以此舞恭贺郑王殿下生辰,祝殿下年年岁岁,事事如意!”

    窅娘?

    赵铮心中一动,难怪舞姿如此动人,原来此女竟是南唐除了大小周后,另外一个青史留名的女子。本是个采莲女,不久前被选入宫中,尤其是舞姿见长,三寸金莲更是别致,今日郑王府宴会被选来领舞。

    后世有说法,残害无数女性的陋习裹脚就是从她这开始的。当然了,窅娘裹脚则是为了美观和跳舞,其初衷没错。

    “赵少卿,如何啊?窅娘一舞,比之汴梁舞姬如何?”

    “妙,舞姿轻灵优雅,如同凌波仙子,不错!”赵铮轻声符合,舞蹈确实美,赞赏是应该的。至于宋朝和南唐之间作比较?有这个必要吗?李从嘉是虚荣心作祟吧,跳舞这种事比起来有意义吗?

    “好!”李从嘉赞赏道:“当真是舞姿动人,精妙绝伦,既然赵少卿都说好了,赏赐是应该的。窅娘,你想要什么?”

    “窅娘先谢过殿下,谢过赵少卿……”

    见到美人盈盈下拜,李从嘉心头又是一动,经不住有些热血上涌。他只是吩咐安排歌舞,选用最好的歌舞姬,却没想到有这样标志的美人儿。让她去勾搭赵铮?他有些舍不得了。

    也罢,色诱之事就先作罢,即便实施也需要换个人。至于窅娘,既然是王府舞姬,那她就跑不了,肉在锅里,不着急。不过此时,有些话题还需要她起头,美人儿还是有任务的。

    窅娘欠身悠悠道:“窅娘略通些许舞技,乐舞一体,词曲才是舞蹈的精华所在。奴婢本想排演一出关于七夕的舞蹈,可惜没有好的词曲。今日高朋满座,英才济济,奴婢斗胆请诸位高才赠奴婢一阕词,也好编排新舞。”

    “嗯,合情合理,那诸位就动点心思,为窅娘作一阕词吧!”李从嘉笑道:“如此也不枉窅娘惊艳一舞。”

    “好!”在场但凡有点文采的,答应的很痛快。江南文风鼎盛,生活安逸,尤其是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填词作曲,歌舞娱乐再平常不过了,这些都是小菜一碟。

    何况是为美人填词,更多了几分兴致。再说了,今日实在郑王面前填词,若是精妙,得到郑王殿下的赏识,对前途是大有好处的,何乐不为呢?

    “赵少卿,你也来上填上一曲吧!”李从嘉转身看着赵铮笑了笑。

    窅娘恰当地接口道:“是啊,听闻大宋东京汴梁繁华,文教昌明,少卿乃大宋才俊,可否填上一曲,让小女子开开眼界呢?”

    “这个就算了,本官并不善文辞,只恐贻笑大方啊!”赵铮笑了笑,这玩意当真玩不来。让自己写诗作词,除了抄还能如何?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抄袭的好,免得对不起那些尚未出世的名人。

    可话音落地,韩熙载却笑道:“听闻少卿表字文彦,自然是文采飞扬的俊彦之士,还请不吝赐教,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赵铮心里咯噔一下,韩熙载这般手眼通天?将自己的表字都打探清楚的?不过也不奇怪,汴梁那边可能散播,即便是礼宾院里,偶尔也会提及。这下好了,被南唐人给抓住,用来挤兑自己。

    如果不通文墨,岂非对不起这个表字?这可是赵匡胤亲自赐的,岂非有损圣誉?尽管他本意是勉励,可如今却给自己找麻烦了。

    窅娘提出这个请求,李从嘉接口,再到韩熙载指正,很显然都是冲着自己而来,是逼着自己填词,怎么看都像是之前安排好的。

    既然如此,嘿嘿……

    赵铮笑道:“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污了姑娘的眼……若窅娘你只是想要精美词作,何须劳烦他人,让郑王殿下赏你一篇不就是了。”

    “哪里哪里,本王只是偶尔作乐,词作上不得台面,还是请赵少卿……”

    李从嘉少不得客套几句,赵铮却抢先道:“郑王实在是谦虚了,‘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这篇《浣溪沙》当真不错!”

    赵铮续道:“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篇《一斛珠》更是精妙,窅娘以为如何?”

    随着赵铮一字一句,李从嘉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尤其是第二篇《一斛珠》念出来,他的眼神里顿时多了些许震惊,泛红的脸上隐隐有些愤怒。

    帷幕之后的周娥皇也听得清楚,先是羞涩与嗔怒,随后开始惊疑不定。待听到“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一句时,绝美的容颜骤然黯淡,她的心好痛。

第六十七章 相思遥寄汴梁城

    周娥皇的羞涩与惊疑,是因为那篇《菩萨蛮》是前年与丈夫李从嘉闺房欢愉所作。这等私密之事被公然道出,她怎么能不羞涩?同时也有些恼怒,这位宋使未免也太过分,竟然揭人**。

    至于第二首《一斛珠》,是更为香艳的闺房之乐,外人肯定会以为那是写自己的。有人会调笑嘲讽,抑或是茶余饭后的不堪谈资,对自己的名声没有好处。

    可只有周娥皇自己清楚,词中的女主角根本不是自己,丈夫果然在外面捏花惹草,风/流成性。

    她不是妒妇,可但凡是个女人,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不舒服。郑王纳妾天经地义,可他欺瞒自己这个正妻,算什么?

    自己一无所知,外面却传的沸沸扬扬,还写出了这等香艳的词曲,只怕已经传唱金陵,人人皆知了吧!若非如此,初到江南的宋使怎么能信手捏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道出呢?

    堂堂王妃被蒙在鼓里,只怕已经成为金陵城里的笑柄了,周娥皇如何能不生气?更让她心痛的是,丈夫忘却了新婚之夜的承诺。他信誓旦旦说要珍爱自己一生,说好只为自己一人填词的,可是……

    周娥皇不求奢望一人专宠,但至少……成婚不过数年,可丈夫有多久没进自己闺阁了?也许他是真的厌烦自己了,到底是男人喜新厌旧?还是因为自己时常劝他关注朝政,为父皇分忧惹来的厌烦?这难道有错吗?周娥皇想不明白。

    听到丈夫为别的女人填的艳词,想想那郎情妾意的香艳情景,周娥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枉自己一片痴心,等着丈夫回心转意,人前人后假扮琴瑟和谐的恩爱景象,何苦来哉?也许真的是看错他了!

    一旁的周女英看到姐姐脸色惨白,凑近低声道:“姐姐莫要生气,大哥哥也忒过分,姐姐、姐夫闺房作乐填词,如何宣之于众呢?”

    周娥皇却凄然一笑,怪宋使赵铮吗?若非是他,自己如何能知道丈夫的行为呢?仔细说来,似乎还应该感谢他!想到还有不少贵妇女客在场,哪怕心痛不已,也只得强颜欢笑,继续招待客人。

    ……

    那边李从嘉脸色也阴沉着,除了愤慨之外,更多的则是震惊。

    第一篇是几年前写给妻子的,虽说闺房作乐不曾外传,但保不齐怎么就流传出去了。王府人多嘴杂,有下人看到自己的文稿,这不奇怪。

    可是那《一斛珠》明明是前日在钟山别宫……相对来说是极为隐秘的,何以两日时间就传播出来了?人尽皆知更不可能,何以赵铮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呢?难不成是……宋国的耳目不至于这样……

    李从嘉没想到这阙词会让妻子心痛,他压根就没往那想,而是担心自己身边,担心钟山别宫里那个可人儿……

    这个赵铮,当真是……

    李从嘉满心怨气,转身看了一眼赵铮,这梁子也是越结越深了。

    看到李从嘉的表情,以及现场窃窃笑语的情景,赵铮也是一笑,如此也算恶心一下李从嘉。用填词作曲之事来为难自己?想看我出丑?那索性让他先出丑。

    两阙词自然是前世的记忆,前女友喜欢古典诗文,所以有些了解。词确实是李从嘉的作品没错,可他并不知道那篇《一斛珠》创作的时间和背景,只当是李从嘉与周娥皇夫妻闺房调/情之作,一语道出,却不知因此牵扯出许多的是非和误会来。

    只是如此还是为逃脱被为难,李从嘉震慑心神,神色逐渐缓和,笑道:“本王闲来欢愉之作,难登大雅之堂,还是请赵少卿填妙词吧!”

    知情的李从善、韩熙载等人立即附和,此时此刻,让宋使填词,让赵铮出丑,也好转移注意,掩饰郑王的尴尬。

    赵铮知道躲不过,那就只好应战了,只是这填词,少不得要对不起尚未出世的某位名人了。

    澄心堂纸已经铺开,薄厚均匀,光华质佳,乃是当是一等一的好纸张,让人意外的是,这竟然是李从嘉发明,并主持制作的纸张。赵铮不由心中感慨,让他当皇帝,也许真是“屈才”了,俨然一个创造力丰富的发明家兼文学家嘛!

    窅娘很识趣,上前亲自磨墨,然后将一支蘸了浓墨的毛笔递了过来。

    赵铮心中暗叹,幸好当年接触的客户中,有很多企业老板好书法,也跟着学了几笔,否则今日就要丢人了。字迹虽说不上好,却也勉强能应付,只需记得不要出现简体字就好,这难不倒文科出身的赵铮。

    南唐人伸长了脖子,等着见识赵铮的大作,然后打脸。众人都希望他写的文不对题,抑或者文辞生涩,最好是抓耳挠腮,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可是期望中的情景没有出现,赵铮很从容,短暂的沉吟之后便信手落笔,仿佛是一气呵成。

    皇甫继勋远远低看着,不禁有几分担忧,难不成那驼背的消息有误?不过转念一想,即便他填出词也不打紧,一个武夫的文采能有多好?在场的可都是南唐俊杰,尤其是郑王殿下,文采更是无人能比。

    李从嘉就站在一旁,看着赵铮笔走龙蛇,只见纸上写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上阕新鲜出炉,写景叙述牛郎织女之事,文辞虽然优美,倒也不算不上格外好。不过李从嘉看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句时,心中隐约有些不妙,不过关键还在下阕。

    只见赵铮提笔写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看到最后两句时,李从嘉愕然无语,脸色也有些变了。这篇词已经不能用精妙二字来形容,当真是……

    除了惊叹还有什么呢?一个和尚出身的武夫,能填出这样美的词?!李从嘉表示难以理解,震惊不已。同时也自愧不如,以自己的水平,短时间内根本填不出如此美妙之词。

    李从善和韩熙载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他们也都是文采风/流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门道。谁没想到会是这般情况?意想不到啊,这个赵铮也忒厉害了。

    皇甫继勋于诗词一窍不通,不过见到李从善和韩熙载的表情,便知不妙。怎么会这样呢?打脸不能反出丑,当真是尴尬。没能让赵铮出丑已经很遗憾,自己提供的消息有误,累得郑王脸上无光,少不得要怨怼自己,唉!

    见着南唐众人表情,赵铮笑着对窅娘道:“以鹊桥仙的曲子来演唱,感觉如何?”

    窅娘在乐舞方面的天赋很高,当即按照要求唱出来,在场之人听都听的分明,表情都如痴如醉,也有几分震撼。

    赵铮这才笑问道:“在下献丑了,文辞不堪,勉强凑数,就算是抛砖引玉了,后面让本官见识一下江南名仕们的作品吧!”

    众人默不作声,如果这阙词算是砖石,谁敢自称是金玉呢?本来有人填出不错的词,准备拿来攀附郑王的,这会都收起了心思,哪里敢出来丢人现眼。

    这边鸦雀无声,帷幕之后的周女英却低声道:“姐姐,这词真美,写的真好!不比姐夫差,只怕还在姐夫之上。”

    童言无忌,周女英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当即直言不讳。周娥皇也是心中暗叹,确实美妙,才情比肩丈夫是肯定的。今日窅娘献舞,以及最后求赏赐的安排目的何在,她是知道的,此刻少不得多有感慨。

    这位宋使当真不一般,当真是文武全才啊,之前还是轻视他了,周娥皇仿佛又重新认识了赵铮。

    ……

    湖风吹拂,柳枝摇曳,湖边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窅娘站在场中,也有些局促不安。

    “妙,当真是妙!”瞬间的寂静之后,韩熙载率先开口。事已至此,除了称赞还能怎样?丢了面子,不能再失了气度。他很聪明,也有气量,此时开口缓和气氛很必要。

    李从嘉也回过神来,勉强笑道:“确实,本王自叹弗如啊!”

    那是自然,赵铮心中暗笑,秦观的才情怕是不输于你李从嘉,何况这是他流传千古,最著名的巅峰之作。

    李从善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赵少卿可是思念意中人?”

    “不错!”赵铮点点头,转身道:“李元,将这篇词快送汴梁!”

    赵铮心中暗想,送去汴梁,符璃看到后,应该会喜欢吧!

第六十八章 怒与火

    寿宴就这么结束了,说不上不欢而散,但散场时许多人确实没了兴致。

    今日的寿星李从嘉神色黯然,先是被赵铮揭出短闺房艳词,然后以《鹊桥仙》力压南唐众人,让他们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北方文采。

    当时有人寄希望他这位大才子能力挽狂澜,可惜李从嘉一番冠冕堂皇的推辞之后,就不了了之了。他有自知之明,也许文采不会输给赵铮,但立即填出一首更好的词,当真做不到。

    推辞还能以谦逊,维护宋使面子搪塞,哪怕有人都明白,但至少表面上不会直接尴尬。真要是填了,效果不佳,留下李从嘉不及赵铮的话柄,那才是悲剧。

    直到所有的客人离去,李从嘉站在湖边,脸色阴沉,许久没有笑容。这大概是他过的最憋屈的一个生日,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赵铮当真可恶。

    本来宋使到来,他的反应是平常心,不喜欢也不反对。可自从赵铮踏足江南,出了多少事情?好几次让自己没面子,不痛快,这心里也就越发不是滋味了。

    原来想要对付赵铮,只是为了打压他的气焰,是为南唐出口气,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公心。此刻他更加坚定对付赵铮的心思,却已经是个人恩怨。

    没错,要报复,他要找回因为赵铮丢掉的面子。

    李从嘉站了许久,渐渐的夜深露重,湖面上吹来的风开始有了初秋的寒意。南唐郑王殿下回过神来,猛然觉得有些不对。

    妻子周娥皇竟然没出现,往常出现这种情况,她都会前来为自己送上一件披风的,可今日怎么不见人影?

    宴会结束了,即便是要相送那些女客,也不会拖延着许久啊?至于宴会的残局,自有王府的侍从收拾,不劳她操心,她却没来看自己?

    她去哪了?

    李从嘉心中生出一个疑惑,旋即想起赵铮将《一斛珠》当众道出的情景,莫非妻子听出了端倪?

    该死的赵铮,李从嘉心中暗骂一声,却没有愧疚之色。在外面有女人,对妻子而言或许是有些不妥当,可自己是亲王,有几房妾室,在外面有几个女人不算什么?妻子若因此而生气,反而失了王妃的体统和气度,想来不至于。

    若真生气埋怨,那就有违妇德了,李从嘉思绪转了几个圈之后,便笃定自己的行为格外天经地义,振振有词,反而对妻子多了些怨怼。

    也罢,既然他不来探望夫君,那也就怨不得自己冷落她了。

    李从嘉笑了笑,带着几个侍卫走了王府,直奔钟山,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搞清楚。

    ……

    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回廊边的周娥皇满眼失望,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楚。

    走了,终究还是走了。

    今日是他生辰,这样重要的日子,他竟然撇下妻儿离开王府……

    肯定是去寻那女人去了,周娥皇并不知道李从嘉心中有疑惑,前去验证,只当他是心痒难耐,为美色所迷惑。误会之下,也就越发的失望,更加心痛。

    他还记得夫妻之情吗?他心里还有自己吗?周娥皇心中问自己,经不住轻轻摇头,继而失魂落魄。

    “王妃,世子醒了,在哭闹,你要不要去看看?”侍女在身后禀报。

    周娥皇回过神来,丈夫走了,可还有儿子,惟一的儿子李仲寓,而今他就是自己所有的指望了。在那一瞬间,她将对丈夫的所有的情感全都倾注到儿子身上,为今之计,也许只有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

    李从嘉不开心,周娥皇不开心,皇甫继勋更不开心。

    没能为难赵铮不说,还让他在寿宴上大出风头,几乎是驳了所有在座南唐人的面子,更让郑王殿下脸上无光,最终几乎不欢而散。

    郁闷啊,没想到赵铮的文采竟然如此之好,实在是意外……

    文采飞扬,武功高超,还有一张利嘴,如此可说是文武双全,口舌伶俐,他竟然这么有才?如此强大?

    皇甫继勋郁闷不已,对方有使臣身份,不敢轻举妄动。想要报复赵铮,只能通过这些文明方式,借力打力。

    可就这么失败了,惋惜的同时也苦恼该如何对付,同时也为得罪郑王殿下而担忧。堂堂将门世家,一国大将军,竟然连连吃瘪,但凡看到别人的笑容,仿佛都是嘲弄。心里的怒意也就越发浓重。

    皇甫继勋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事情,满脑子都是愤怒和报复的念头,是以也就没长眼睛,冷不丁就撞在了一个青山文士身上,顿时歪歪斜斜。

    很不凑巧,回身有碰到了一个掌灯的侍从,纸灯笼被一碰,灯油洒出来,顿时引燃。皇甫继勋这个近距离接触者就遭殃了,一身丝绸便装顿时燃起火苗。

    好在侍从虽然惊恐,却也及时扑救,只是烧掉了衣服,皇甫继勋也只是略微受了一点轻伤,可是模样却足够狼狈。

    当时王府门口聚集的尽是南唐达官贵人,瞧见他一副烟熏火燎,衣不蔽体的样子,有人笑出了声,有人则掩嘴偷笑。

    皇甫继勋大失面子,顿时火冒三丈,心中所有的憋屈与愤怒如同决堤的江水,奔腾而出。冷冷目光落在那个被他撞到了青衫文士身上,几乎可以杀人。

    “是你个混账撞到本将军……”

    “抱歉,皇甫将军……”那文士年岁不大,仿佛地位不高,态度倒也恭谨。哪怕过错不在自己,毕竟对方受伤,所以主动致歉。

    不想皇甫继勋毫不领情,怒道:“抱歉?抱歉有用吗?要不把你的衣衫也点燃试试?”

    “樊叔清,怎么回事?”韩熙载走上前来,询问青衫文士。瞧见皇甫继勋的惨象之后,又关切道:“皇甫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是你的人?”皇甫继勋指着那青衫文士,冷冷质问。

    韩熙载点头道:“是,此乃我府门客樊叔清!”

    “这小子撞到我,以至于灯油泼洒,险些烧死我……”皇甫继勋怒气冲冲,无理亦不饶人。

    青衫文士虽然谦卑,却也方直,见皇甫继勋颠倒黑白,咄咄逼人,便直言道:“不是学生撞到将军,是将军撞到学生,又撞倒了持灯的侍从……”

    “狡辩!”皇甫继勋大喝一声。

    “学生并未说谎……”

    “那就是我说谎喽?”皇甫继勋转身看着韩熙载,面无表情道:“韩学士,你的门客撞了我,还反过来污蔑,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啊?”

    “这……”

    韩熙载如何不知实情?这青衫文士年纪轻轻,学识不凡,不但经史子集擅长,天文地理,

    水利建筑,甚至兵法也有涉猎,才学渊博。虽然投奔自己府上,但实际是为了报效朝廷,请求引荐门路。

    对于这样的人才,韩熙载也有意提携,所以今日带了来郑王府,想要引荐给李从嘉。樊叔清也填出了一首不错的词,奈何赵铮那首《鹊桥仙》太过光彩夺目,樊叔清自愧不如。韩熙载也表示改日再找引荐的机会,让他现出来准备车马,不想遇到了皇甫继勋,出了这桩意外。

    到底是自己的门客,也是个人才,韩熙载不能不维护。不过皇甫继勋也不好得罪,故而开口想打圆场。

    “皇甫将军莫要生气了,天黑路滑,脚下不稳也是有的,纯属意外,你就大人有大量。”韩熙载随即回身道:“樊叔清,快来给皇甫继勋道个歉。”

    谁知樊叔清为人正直硬气,颇有点不惧权贵的清高,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何要低头?

    “大人,并非学生之错,请恕学生不能道歉。”

    “你!”皇甫继勋顿时暴跳如雷,转身看了一眼韩熙载,最后征求意见。

    韩熙载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年轻人怎么就不懂能屈能伸呢?如何可好了?哪怕明知皇甫继勋不讲理,也不好再阻拦。虽然这有损自己的清誉,以后投效的人会减少,却也能正好减轻国主的猜忌。

    至少总比立即与皇甫继勋翻脸强得多,这厮在军方有很强影响力,对武将们对立绝非明智之举,只能牺牲樊叔清了。

    樊叔清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一回头便瞧见皇甫继勋从另一侍从手中抢过灯笼,向自己而来。

    韩熙载看到樊叔清衣衫着火之时,震惊不已,原以为皇甫继勋只会稍加惩戒,却没想到用这等残忍的手段立即加害。如此情况,轻者烧伤,重者只怕樊叔清要当场殒命。

    可火苗已经窜起,想要救火却束手无策,在场之人唯恐被殃及,纷纷闪开。

    皇甫继勋看着火光中樊叔清惊恐的表情,无比得意,仿佛心中的郁闷全都散发出来。至于烧死或者烧伤人的后果,冲动之下根本没多想。

    就在他得意狂笑之际,几滴水渍落在脸上,一个人影飞快从眼前闪过,朝着那一团火焰而去。

第六十九章 一衣之恩

    出手之人正是赵铮,他与李从善刚从王府出来,便瞧见这一幕。

    皇甫继勋这是做什么呢?纵火行凶想要烧死人吗?瞧见樊叔清惊恐的表情,以及窜起的火苗,赵铮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即动身了。

    救人是一种本能,焉能看到有人被烧死而无动于衷?南唐人冷漠旁观,是怕得罪皇甫继勋,但自己可不怕,和他对着干反而是乐事。

    好在王府门口有蜿蜒小河护府,赵铮立即脱去外衣,在河水中一浸,飞奔而去,甩出些许水渍。赶在火苗裹挟樊叔清全身之前,将湿衣裹在他身上。

    火灭了,幸好赵铮反应迅速,救下了樊叔清的性命。只是文质彬彬的书生骤然变得狼狈不堪,身上还多了几处烧伤。

    “没事吧?”赵铮轻声询问。

    “多谢赵少卿救命之恩,只是皮外之伤,不要紧。”樊叔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强忍着疼痛,很有礼貌地向赵铮道谢。

    “赵铮,又是你坏我好事!”盛怒之下,瞧见赵铮的身影,皇甫继勋勃然大怒。

    “皇甫将军此言差矣,本官这是救你啊!”赵铮冷笑道:“纵火行凶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我这是为了将军不至于有牢狱之灾,甚至是杀身之祸才出手的,一片好心,将军明鉴啊!”

    说罢,转身看着周围的南唐达官显贵,叹道:“皇甫将军,你的人缘这么差吗?衮衮诸公皆在此地,竟然没有一人出手相救于你,真是……唉!”

    在场的南唐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赵铮这分明是在指责他们无动于衷,见死不救。可是刚才那种情况,又有谁愿意引火上身呢?

    感触最大的是樊叔清,在高贵庄严的郑王府门口,被一国大将军纵火焚烧。在最危急的时刻,没有一个同胞搭救自己,他们竟然如此冷漠了。怕得罪皇甫继勋,竟然见死不救,枉顾生命,亏得他们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

    最终还是异国使臣出手,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唐国朝堂上都是这种人吗?哪怕有一个人出言劝阻,他也不至于如此心寒。就连他敬重的韩熙载学士,竟然也默许了皇甫继勋为难自己,亦无动于衷,实在让人心寒,让人心痛啊!

    突然之间,樊叔清无比失望,原本还想的投效韩熙载门下,祈求引荐,得幸与郑王而入朝堂,可以为唐国建功立业。而今看来,这个伟大抱负似乎很可笑!

    唐国朝堂上尽是狂妄蛮横,假仁假义,尸位素餐之辈,指望这些人使得国家富强,安邦定国吗?就连郑王殿下,据说有圣人之像,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也不关心朝政,整日里填词玩了,唱那靡靡之音。

    如此国家,哪里还有希望?顷刻之间,樊叔清仿佛万念俱灰,对南唐失望不已。

    那边皇甫继勋却不领情,怒道:“赵铮,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赵铮笑道:“你这可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这位书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该如何交代?”

    “哼,用不着你管!”皇甫继勋道:“他意欲纵火谋害本将军,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没有,是他撞到我,又碰到灯笼,这才意外起火的。”樊叔清大声辩解,很不服气。

    赵铮笑道:“嘿嘿,无论如何,皇甫将军也不该私自动刑吧?唐国没有刑部吗?改日见到贵国国主,本官一定要问问,回到汴梁也好回复陛下。”

    赵铮话锋一转道:“更何况,今日是郑王寿辰,你在王府门口闹出人命,这不是有损郑王殿下的清誉和福寿吗?在王府大门口喧哗,这要是郑王在里面听到的,也不大好吧?”

    提到李从嘉,皇甫继勋终于神情一动,虽然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有些人啊,不过是些小事,却还要斤斤计较,有损气度啊!”赵铮转身看着韩熙载,笑问道:“韩学士,你说是吗?”

    韩熙载默不作声,此时此刻,被打脸的不只是皇甫继勋一人,还有他。没有挺身而出维护门客,反倒是宋国使臣出手,更反衬他不仁义了,丢人啊!

    “诸位,告辞了!”赵铮抱拳拱手,环视南唐达官显贵,准备离开。

    樊叔清急忙脱下赵铮那件已经湿透的外衣,双手奉上,诚恳道:“多谢赵少卿,你的衣衫弄湿弄脏了,实在抱歉。”

    樊叔清的衣服被火烧之后,多有破损,已然衣不蔽体,赵铮笑道:“你先穿着吧!”

    “这……”樊叔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赵铮回头看见皇甫继勋那恶狠狠的眼神,心想着自己离开之后,只怕他满腹怨气就要洒在这书生身上了。

    “你且穿着,回头帮忙洗净晾干,亲自送到礼宾院来,记住了,这可是我大宋皇帝陛下钦赐本官的袍服,万不可有损坏!倘若某人蓄意破坏御赐之物……”赵铮转身看着李从善笑道:“韩王,到时候你可要帮本官追查哦,否则陛下震怒……”

    今日赵铮穿的是便装,确实是赵匡胤派人准备好的,说御赐勉强也算。再把李从善拉进来,就是想让他来压制皇甫继勋,暂时保全樊叔清的安全。

    “赵少卿说的是!”李从善也是无奈,但凡是上升到两国皇帝和邦交的地步,就是原则性问题,马虎不得。

    赵铮很潇洒地走了,李从善很无奈地走了,韩熙载很汗颜地走了,皇甫继勋则是怒气冲冲。冷静下来想想,适才的行为确实欠妥当,后果或许也不好,可若是别人阻拦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赵铮?

    皇甫继勋不会认为赵铮出手是尊重生命,而认定他是故意要和自己对着干,故意让自己不痛快。

    既然你让我不痛快,那我也让你不顺心,赵铮与皇甫继勋的积怨更深了。

    皇甫继勋临走时狠狠看了一眼樊叔清,他很想将这个书生暴打一顿,可瞧见韩王李从善的神色之后,只好生生忍住了,将满腹怨恨全部算在赵铮头上。

    樊叔清没有害怕,他是一个正直方正的书生,颇有傲骨,骨子里并不畏惧权贵。相反他心里只有失望,对唐国的失望。看着赵铮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多有感激,这位大宋使臣不仅文采飞扬,同样也是个热心善良之人,至少比南唐那些所谓的仁义之士强得多。

    披在身上的外衣湿漉漉的,在初秋的夜晚有些发冷,但他心里却格外暖和。正是这件衣服救了他的命,保证了他的安全,也给了他希望。‘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樊叔清深以为然。今日一衣之恩,来日必定厚报,离开王府的那一刻,他对天起誓。

    冲突结束,王府门口为难的达官贵人们散开,各自回家了。王府的大门打开了,郑王李从嘉并不知刚才之事,他在湖边发了好一会呆,匆匆出来往钟山而去。

第七十章 见鬼了

    钟山又名紫金山,位于金陵东北角郊,引龙脉拱卫城池,风景更是美不胜收。

    南唐皇室在这里有一处别宫,不过居住者基本只有李从嘉一人。早年其长兄李弘冀为太子之时,对他这个事实上的皇次子多有猜忌(排行六,但二到五都早死),李从嘉惧怕兄长猜忌,不敢参与政事,甚至不敢留在金陵城里。

    很多时候,他都是居住在钟山别宫之中,做出一副寄情山水的姿态,从而避嫌保平安。为此他特别自号“钟隐”、“钟峰隐者”、“莲峰居士”等。

    后来李弘冀杀死叔父李景遂,重病畏罪,三个月后便暴死了。李从嘉成为事实上的皇长子,也就顺势搬回金陵城里。

    钟山别宫空了出来,但平日里到来的皇室子弟不多,基本还是只有李从嘉一人出入。他寄情山水,喜好填词乐舞的同时,也爱好佛学,钟山一代佛寺不少,故而时常前来礼佛参禅。

    最近一段时间,李从嘉前来赏景参禅的次数越发频发,甚至经常留宿别宫,不归王府。今日是他的生辰,晚宴之后便离开王府,直奔钟山别宫而来。

    别宫的侍从都很意外,显然没想到郑王会在此时到来,如此便不能偷懒了。不过有一个女人却很惊喜,如风般迎到了内院门口,笑吟吟地迎接。

    “殿下,你来了!”此女声音婉转,却没有清新柔和的感觉,而是有些谄媚的嗲音。至于容貌,也可算得上美人,姿容不错,给人的第一个感觉是娇媚妖娆。装扮的格外艳丽,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满脸媚笑望着李从嘉。

    此女名叫黄姝婷,本是皇宫中的一名宫女,颇有姿色,也算心灵手巧,殷勤侍奉,颇得钟皇后青睐。李从嘉避居钟山之时,钟皇后放心不下儿子,特意派了一些内侍宫娥前来的伺候,黄姝婷就是其中之一。

    在别宫,还是在外间伺候的宫女,一般来说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尤其是一年半前,郑王李从嘉从钟山搬走,别宫就更加冷清了。留在那里的黄姝婷,整日感慨,只怕要孤老于荒郊野外了。

    不过她运气不错,机会也是给又准备之人。哪怕是留居别宫,黄姝婷也爱护容貌,装扮的漂漂亮。还因此受到别的宫女冷嘲热讽,黄姝婷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那日李从嘉与友人宴饮,留宿别宫。几个宫女前去伺候,明媚艳丽的黄姝婷脱颖而出,被醉眼朦胧的李从嘉选中留下侍寝。

    还别说,黄姝婷当真有些能耐,尤其是一身媚骨,与床榻之上很有一套,让李从嘉大为满意。此后几次,李从嘉来都是她侍寝,黄姝婷的妖娆以及那床榻间的娇媚,让郑王殿下流连忘返。

    黄姝婷漂亮不假,但是与周娥皇相比自然差远了,但李从嘉偏偏就喜欢她。成婚之初,妻子国色天香,自然是琴瑟和谐。

    可周娥皇是那种端庄高雅的女子,哪怕是闺房行乐,也中规中矩,不够活泼。尤其是李从嘉年岁渐长,游戏花丛,渐渐食髓知味,需求也就多样化了,温柔端庄的周娥皇难以意义满足。

    五六年下来,渐有厌烦也不奇怪。加上他平日里多游玩欢愉,填词舞乐,礼佛参禅,唯独不关心政事。周娥皇乃是贤妻,自然多加规劝,可李从嘉哪里听得进去?前些年被李弘冀猜忌,颇为压抑,而今自由了,当年被压制的叛逆也就越发明显。周娥皇劝慰越多,李从嘉就越是厌烦,这夫妻感情也就大不如前了。

    平日只是在人前扮出一幅琴瑟和谐的样子,以防父母忧虑,臣民猜疑闲话。在王府中也只偶尔与周娥皇填词排舞,讲论几句佛经,至于妻子的闺房,已经好久没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一个与周娥皇全然不同,且将自己服侍的这般满意周到,又娇柔妩媚的女子,李从嘉自然宠爱有佳。

    他也想将黄姝婷带回王府,给个名分的,奈何她出身低微,想入王府不容易,也容易被外界说闲话。加上父亲李璟寿诞将至,需要妻子周娥皇准备歌舞祝寿,恐带个女人回去惹得妻子不高兴,也就作罢了。

    李从嘉的想法是,只要黄美人有了身孕,那一切好说。为了皇室子嗣,母亲钟皇后一定让她入府,并且给不低的名位。可惜黄姝婷的运气似乎用光了,受宠许久,哪怕是李从嘉多日播种,也不见有身孕,名正言顺入府也就遥遥无期了。

    无可奈何,只得留在钟山别宫,李从嘉时常过来探望。近来想突击几日,争取在父皇李璟寿辰前有孕,李从嘉留宿的次数也就多了。

    今日是李从嘉的生辰,王府设宴,黄姝婷自然不能去,只得独守空房。此时却见到李从嘉匆匆而来,只当是郑王惦记自己,生辰之日专门来相会宠幸,怎么能不兴奋?此刻满脸笑意,心里更是如同吃了蜜糖一般,格外甜蜜。

    可是李从嘉的表情却格外冷淡,完全没有往日的笑容和关切,这让黄姝婷有些莫名。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僵住了,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是宫女出身,好不容易得到郑王垂青,恩宠得来不易,自然如履薄冰。唯恐哪一日失宠了,尤其是如今尚未有个名分,就越发担心了。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顺心?”黄姝婷小心翼翼地询问,试探李从嘉的心意。

    李从嘉并未回答,转身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如此一来,黄姝婷越发的心惊肉跳了。

    “殿下……”

    “你很想入王府?”

    “奴家是想常伴殿下身边,有无名分无所谓!”黄姝婷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吗?”李从嘉问道:“我给你填词的文稿呢?”

    “奴家都视若瑰宝,小心保存着!”

    “可有给外人?”

    “没有……”

    “那怎么有人当众道出那篇《一斛珠》?”李从嘉大声质问。

    “怎么会……”黄姝婷听出个大概,急忙跪地道:“殿下,那是你我在闺房之间乐事,我岂能不知羞,不明事理外泄呢?”

    李从嘉迟疑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再看着黄姝婷楚楚可怜的样子,柔声道:“你起来吧,本王相信你,多半是你我酬唱之时,被下人听到了……”

    “是……”黄姝婷也大为恼怒,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不懂事?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郑王清誉受损,很可能牺牲自己,哪还能有飞上枝头的机会?

    “你身边的侍从宫女全都抓起来,严加审问!”李从嘉一声吩咐,别宫里的侍从们都遭殃了。

    不管是严加审问,还是循循善诱,竟没有一个人承认透露《一斛珠》的事实。

    怎么可能?

    李从嘉不相信,那赵铮是怎么知道的?别宫之中,必有宋国的耳目。一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潜在的危险,他便寝食难安。

    “严刑拷打!”李从嘉一声令下,但凡是与黄姝婷有接触的侍从宫娥全被抓起来,各种刑具之下被打的皮开肉绽,依旧没有结果。更得出一个结论,近几日根本没有人出过别宫。不可能有消息泄露。

    怎么可能?李从嘉满脸愕然,几乎抓狂,难不成是见鬼了?

第七十一章 接触者误区

    汴梁,皇宫垂拱殿。

    赵匡胤放下手中的文书,一脸笑容,这是从南唐送回来的消息。

    “皇兄当真有魄力,竟让他出使唐国,臣弟着实佩服!”阶下的赵光义笑道。

    “是吗?”赵匡胤道:“那而今二哥以为如何?”

    赵光义笑道:“不错,不失礼数,不失气度,恰如其分,只是得罪的人怕是不少哦!”

    “说起来倒是朕连累他了,当年在清流关,一刀砍中皇甫晖的脑袋……皇甫继勋恨朕,仇视大宋也不奇怪。”

    “不过事实却颠倒过来,似乎皇甫继勋接连吃亏啊!”

    “五郎确有些本事,很让人意外啊!”赵匡胤笑道:“你看,这是他在李从嘉寿宴上填的词,力压南唐人,据说已经风靡江南了,看来我给他赐字‘文彦’真是名符其实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赵光义笑道:“确实不错,他这是……”

    “派人送去给符璃吧!”

    赵光义恍然道:“这样啊,皇兄的意思是?”

    “二哥觉得可好?”

    “如果他们本就有情,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就亲如一家了,只是我那岳父大人……”赵光义在一瞬间的迟疑后,笑着回答。

    赵匡胤笑道:“他走的时候,朕答应他,江南的事情办妥了,可以帮他玉成好事,符彦卿那里,你也得帮着说话啊!不过呢,结果如何,还在于他自己。”

    “不过看样子,好事将成,要喝喜酒喽!”

    赵匡胤哈哈一笑,旋即沉声:“礼数和威仪虽然拿捏得当,但正经事还无头绪……五郎只是说李璟不见他,可淮南使者却踪迹全无。李重进已经蠢蠢欲动了,此事着实让人忧心啊!”

    赵光义提醒道:“皇兄,我们在淮南的探子却得到消息,李重进确实已经派人去了金陵……或许正在暗地里与唐国人接触……或许是赵……五郎不知道罢了!”

    “这样,速派人去金陵,将此事告知五郎,让他仔细探查,切勿小心。”赵匡胤道:“李重进举兵在即,江南那边不能再生事端。”

    “嗯,臣弟会尽快去办的……”赵光义略微沉吟,说道:“皇兄,那晚的来来龙去脉还是没查清楚,这一纸文采也着实让人意外,他身上的疑惑之处很多啊……会不会是他……知情不报,同流合污有没有可能?”

    “朕既然敢派他去,就有把握他不会。”赵匡胤没有说出来,其实这何尝不是的一次考察呢?

    赵光义淡淡一笑,

    没有再说下来,只是轻轻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说起来,朕倒是有些想法,他那一身本事,会不会是那个游方的道士所授?”赵匡胤突然沉吟询问。

    “据说他那一身武功是跟道士学的,至于其他……”赵光义轻轻摇头:“兴许也是吧!”

    “想办法查查!”

    “是!”赵光义点头答允,却已知难度不小。

    “淮南那边,不管李重进是否真反,都得起兵。哪怕他临阵退缩,朕也会逼他起兵,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怎容得他一个三心二意的封疆大吏。”赵匡胤道:“不日朕会再次御驾亲征淮南,大内事情就交给你了,守卫好汴梁。”

    “是,皇兄放心,汴梁一定安稳。”

    赵匡胤道:“我会让吴廷祚和吕余庆协助你,注意点风吹草动,秋风要起了,怕是有些人该耐不住寂寞了。”

    “是,臣弟一定小心。”

    ……

    魏王府,符璃看着六姐送来的那份文稿,嘴角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眸不由有些发红了。

    “这是从金陵送来的,七夕当晚,赵五郎在唐国郑王府宴会上所填,特意送回来的。”

    符六娘笑道:“没想到他武功好不说,文采也这样出色,据说是力压唐国,连那素来以词名著称的唐国郑王李从嘉也有所不及,现在已经风靡江南……很多人都在猜测,五郎这词是填给何人的?”

    “嗯!”

    “这是快马密送回汴梁的,官家看到,就让我直接送来给你!”

    听到六姐如此说,符璃俏脸微微一红,有些小羞涩。再看到文稿上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心中更是甜蜜感慨。他这是倾诉两地分别之情,安慰他也安慰自己吗?

    正如六姐所言,他当真是神奇,还有多少不知道,却又让自己感动的惊喜呢?符璃痴痴地看着文稿,一颗心却已经飞过了淮水,飞过了大江,飞到了金陵。

    ……

    从汴梁到金陵,在这个时代往返一趟需要不少时间。

    为了传递消息,大宋派出都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卒,快马加鞭,甚至用上了飞禽,等消息传回汴梁,再接到赵匡胤的诏命,也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汴梁来的消息很明确,淮南李重进确实派人到了唐国,可是自己来金陵这么多天,压根就没听说。

    赵匡胤的意思是让自己仔细探查,并且启用了些许以前后周在金陵的探子,这些人是柴荣亲自安插的,与李重进无关。

    赵铮有些担心了,这样看来,李璟不见自己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莫非李重进的使者已经到了,正在和李璟密谈?

    如果是这样……

    赵铮心中泛起一丝不安,那么自己做出的一切行动就没有实际意义,还有些像跳梁小丑。不过好在密探从南唐朝廷内部得到消息,并无此迹象。

    李重进的人明明来了南唐,却不见李璟,这是怎么回事?

    赵铮沉吟许久,想起陈桥兵变那夜自己的做法,恍然大悟。关于淮南的接触者,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

    想要谈一个项目,一定要首先找对方的决策者吗?

    好比后世商业合作,最初的商谈大都是找对方的部门经理,项目负责人等。有了眉目,再有部门经理上报老总,然后由老总来敲定。

    老总虽然是决策者,但对项目未必比具体部门经理更熟悉,说服的机会和难度都比较小。相反只要说服了部门经理,让他去说服自己老总就容易多了。

    陈桥兵变夜在定力院,自己没有首先找杜太后,而是与赵嫣然沟通就是这个道理。与精明干练的赵嫣然沟通更容易,相反杜太后年纪大,容易犹豫甚至胆怯,理解能力也未必跟得上,未必相信自己。而只要说服了赵嫣然,她会想办法说服杜太后,一个母亲总归更容易相信自己的女儿。

    现在南唐有相同的状况,李璟和杜太后的情境有相似之处,他不糊涂,但是胆小怕事,毫无进取之心。李重进方面意识到了这一点,直接与李璟沟通兴许会被直接拒绝,甚至是反戈一击,肯定要误事,所以他们找了别人。一个胆大有魄力,且可以影响到李璟,影响到南唐朝廷的人,大概就是如此!

    可这个人是谁呢?

    放眼南唐朝堂,这样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一时间倒也很难断定。这个需要进一步追查,甚至是试探!

    而今已经是建隆元年七月下旬了,李重进起兵的日子不远了,私下里与南唐沟通的进程肯定更在加快,甚至已经初见眉目。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赵铮不免有些着急,看来必须要尽快找出这个与淮南接触的谈判者,并且需要尽快见到南唐国主李璟。

    要不先去拜会一些南唐大臣?试探虚实?赵铮正在筹谋,李元来报,樊叔清求见。

    “谁?”这个名字,赵铮仿佛听过,却又有些陌生。

    李元欠身道:“就是那日郑王府门口,少卿救下的那个书生。”

    “哦!”赵铮恍然,问道:“他来做什么,还衣衫吗?这书生还真是认真。”

    “是来还衣致谢的,不过他低声对属下讲,有极为重要的事情报知大人。”

    赵铮眉目一动,笑道:“那快请!”

    ps:宋朝时兄长称呼弟弟也叫“哥”。

第七十二章 惊喜不期而至

    樊叔清来了,赵铮很好奇他的来意,有重要事情当面相告?

    他一个普通的书生能知道什么?难不成他在韩熙载府上待了几日,接触到了什么秘密?

    赵铮轻轻摇摇头,韩熙载不会这么不小心。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听听为好,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南唐人,说不定能为自己提供些许有用信息。

    很快,人领过来了,还是一袭青衫,手背与下颌处都有尚未痊愈的疤痕,整个人没有一点颓废,显得很精神。

    这让赵铮有些意外,可以想象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日子很不好过,按理说他该愁眉苦脸的。可而今却如此自信,难不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学生拜见赵少卿!”

    “不必多礼!”赵铮有些汗颜,看样子樊叔清与自己年纪相若,却以弟子之礼拜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少卿的衣物,已经清洗晾干!”樊叔清双手递上一个包裹,躬身道:“多谢赵少卿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而已,客气了,请坐!”

    樊叔清依言落座,态度很谦虚躬身,却又不卑不亢,目光也笃定坚毅,不由让赵铮颇为好奇。

    “这些天可还好?”

    “不好!”

    樊叔清所言绝对真实,因为得罪了皇甫继勋,又与赵铮扯上关系。韩熙载也不好留在他府中,在被扫地出门之前,他识趣地主动离开了。

    为了寻求暂居之地,樊叔清前去拜会了几位好友,不想往日的同窗友人全都避而不见,仿佛都像是避瘟神。无奈之下,樊叔清只好找了一家寺院借宿,因钟皇后时常前去礼佛,皇甫继勋不敢前去闹事。

    有了居所,但没了前程,樊叔清再想要投奔其他官员时,全被赶了出来。偌大的金陵,数以百计的南唐朝臣,竟然没有一人愿意举荐他,收容他,偌大的金陵已经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到了此时,樊叔清彻底对南唐死心了。颓废悲伤了几日,想着要么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一了百了来个痛快。

    在他萌生死志之时,看到了赵铮的那件衣服,想着尚未归还,更不曾道谢,从而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将衣服清洗干净,晾在竹竿上时,樊叔清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了另外一条路,阴霾的人生豁然开朗。

    唐国没有希望了,可天下之大,不只是一个唐国。此处尸位素餐的小人不识英才,另有明君贤臣慧眼识人,天下十国,必有让自己平步青云,一展抱负的地方。

    自从唐末开始,五代十国,天下何其混乱,皇帝轮流做,朝代更迭,国家兴亡很频繁,官员时常在几朝连续为官,爱国这个概念并不强烈。哪怕是儒学出身的正直书生,也不见得需要誓死忠于自己的国家,尤其是这样一个暮气沉沉,庸君佞臣当道的国家。

    至于去哪里,首选之地当然是北方的宋国,中原向来是天下正统,自周而宋都是强国。无论是周世宗,还是当年的宋帝赵匡胤都是英雄豪杰,都是有大志向和能耐之人。十国之中,最强大莫过于宋,天下若能一统,也必然是宋国。

    只需看宋使赵铮年纪轻轻,文武双全,出使一国,游刃有余,且有仁爱之心,樊叔清深为折服。加之这件衣服是个难得的契机,一个可以接触宋使,谋求前程的机会。

    至于怎么做……樊叔清苦思冥想几日,终于有些眉目,然后神清气爽,满怀信心前来面见宋使赵铮。

    “不好?”赵铮笑道:“阁下神色爽朗,甚至面带微笑,目光坚毅,看样子是很好啊!”

    “那是因为要见少卿你啊!”

    “说吧,有什么重要事,在下洗耳恭听。”

    樊叔清道:“为报少卿救命之恩,在下想要送一份大礼给尊驾,给大宋。”

    “哦?是什么大礼?”赵铮颇为好奇。

    “在此之前,请容在下先问少卿一个问题。”樊叔清神色陡然凝重了不少。

    “想问什么?”

    “贵国可有灭唐平蜀汉,一统天下之志?”

    “哼哼!”赵铮笑道:“怎么?阁下是要献平天下之策?”

    樊叔清道:“小人才疏学浅,哪能妄言平天下,不过可为平定江南出力一二。”

    赵铮心中一动,不过还是表现的很谨慎,毕竟对樊叔清的底细不是很了解。焉知郑王府门前,是不是皇甫继勋与他演的苦肉计?要是前来卧底,或是试探套话就麻烦了。因此,只需要带着一对耳朵即可,少说多听。

    樊叔清却不以为意,继续道:“少卿或许顾虑,但请听在下一言。唐之所以安枕无忧,皆是因为有大江天险,所以宋伐唐重在渡江。过江登陆则江南平,否则只能隔江叹息。”

    “哼哼!”赵铮轻轻点头,表示赞许。

    “可实际大江虽为天险,但如何能绝对阻击北方之敌?晋灭东吴,隋灭南陈便是明证。”樊叔清道:“晋灭东吴先灭蜀据荆襄,宋欲灭唐必得先平蜀据荆湖,居高临下,顺流进攻江东。”

    宋朝平定天下,确实是这个策略,取上游居高临下这也是常识,赵铮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樊叔清续道:“然顺流而下者只是水军,单凭战舰水兵或可骚扰,却不可破敌。欲平江南,必须步骑渡江登陆,少卿以为然否?”

    赵铮点头示意继续,这个问题,自己乘船而来之时就已经再考虑了,难不成他有办法?

    “渡江有两种办法,其一是乘船,瓜州和采石两处是上佳渡口,当然了,大江蜿蜒,再寻别处渡江也可以。但数十万大军渡江,需要多少舟船呢?”

    樊叔清道:“再者,兵贵神速,宋军伐唐唯有速战速决,围攻金陵才能取胜。否则旷日持久,即便是胜,宋国也必然付出惨痛代价。以万千舟船渡江,很容易被察觉,唐国一旦有防备,谈何速战速决?所以,舟船渡江并非上佳之策。”

    赵铮心中一动,盯着樊叔清,只听他道:“小人以为,搭建浮桥,大军渡江,可一举灭唐。”

    “江水浩浩,搭建浮桥谈何容易?”赵铮笑道:“隋灭南陈,韩擒虎也是率军夜渡而已。”

    “未必不可!”樊叔清沉声道:“小人除了熟读圣贤书之外,水文、兵法和营造(建筑)都有所涉猎。去岁曾沿江游览,发现采石矶江面狭窄,完全有架设浮桥之可能。”

    采石浮桥?赵铮心中一动,在原时空的历史上,曹彬平南唐,大军正是从采石矶的浮桥上渡江的。

    当时修造浮桥的工匠是……赵铮抬头看着也樊叔清,心中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口中却感慨道:“纵然采石江面狭窄,但水流湍急,如何固定?如何舟船相连铺设桥面?难啦!”

    “是难,难处就在采石江面水情,两岸地质,何处固定。江中水深几许,如何打桩,如何相连如此种种!”

    “没错!”赵铮道:“若是知道这些,或可建成。”

    樊叔清起身,躬身一礼,郑重道:“小人要送给少卿,送给大宋的礼物正是采石水情,浮桥搭建之法!宋军伐唐总要数年之后,小人愿花费数年时间亲自去测量水情,记录整理,以备宋军搭建浮桥之用。”

    赵铮道:“想法是好,可你浮舟江上,测量水情绝非一日之功。若出现频繁,采石守军怕是会有察觉,你也就自身难保了。”

    “确实如此,不过小人有办法!”樊叔清道:“小人这就离开金陵,过一段时间,等所有人淡忘我这个籍籍无名之人。便以功名仕路无望,心灰意冷为由,改名换装出家为僧,就去采石附近的牛渚山广济教寺,那是数百年的名刹,不会惹人怀疑。

    到时以僧人身份,或游玩,或垂钓,或修行等理由乘舟入江,可掩人耳目。力求测得精确水情,并想办法在南岸寻找固定浮桥之处,以待大宋天兵到来。”

    “你当真有此想法?”

    “是的,唐国眼下是歌舞升平,可君臣无意进取,朝堂上多事昏君佞臣,迟早要亡国,小人已经失望透顶了。”樊叔清道:“此事我已经构想多日,意改名樊若水,前去广济教寺出家。”

    樊若水!

    果然是他,赵铮之前只是猜疑,现在终于确定了。在原时空,宋灭南唐,正是此人献计搭建浮桥,曹彬大军才能快速渡江,攻占采石矶,围困金陵。

    没想到在郑王府门口打抱不平,竟然救下来这么一个宝贝,当真是意外之喜啊。得知他身份,连其来意都不用怀疑了,这厮确实要反唐投宋。

    就说嘛,皇甫继勋哪里会什么苦肉计?若非是他蛮横莽撞,怎会逼得一个有为青年对唐国失望透顶,想出这等足以让南唐有灭顶之灾的计策来?

    还有韩熙载,他们都是南唐重臣,或许都忠心耿耿,可南唐亡国的祸根也正是他们种下的。

    “好,此事辛苦却危险,你的毅力让人敬佩。”赵铮道:“说吧,你想得到什么?”

    “一来报答少卿救命之恩,二来……小人读过几天书,从小希望能辅佐明君,济世安民,希望大宋皇帝陛下成全。”

    赵铮笑道:“此乃大功一件,我会奏报陛下,浮桥建成之日,就是你平步青云之时。”

    “少卿如此信任我?笃定小人能成功?”樊叔清有些意外,本以为赵铮会有所疑虑的,没想到……

    “是,我相信你,尽力去做吧!”赵铮道:“你的身份和使命,本官会严格保密,除了本官和陛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期待你早日功成。”

    “小人一定尽心竭力!”樊若水沉声道:“小人就此拜别,待宋军平定江南之日,再与少卿相会。”

    赵铮急忙道:“先别着急,走之前,跟你打听点事!”

第七十三章 谏与逼

    樊若水走了,想要再见到他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对于此次江南之行,对于赵铮个人而言,是个不期而至的意外之喜。不经意间遇到采石浮桥的设计者,只此一事便已经算是大功了。

    不过最终实现还需要很久,已经记不清宋军是哪一年灭南唐的,但最起码也得有个七八上十年。

    樊若水也当真能忍,当十年的和尚,换取平步青云和一生富贵,也值了。毕竟他才十八岁,即便是十年之后,也完全等得起。

    额外的惊喜是有了,但是本职任务却还没有头绪,想要灭南唐,首先就要保证大宋的安稳才行。

    倘若南唐当真出兵与李重进联合,宋朝即便是不亡国,国力也会大大减弱,何谈一统天下?

    之前思维上有误区,现在倒是清明了,但这个与淮南有接触的南唐人到底是谁?到目前为止还不是很明朗,不过与樊若水一番交谈之后,多少有点眉目。

    赵铮已经能确定,此人肯定是个激进派,武将的可能性很大,即便是文臣,也颇为勇武,或有带兵作战的经历。

    还有一点,此人要么能影响到李璟,要么能有通天的手腕,制造形势逼迫李璟,所以职位不低。

    逼迫也是一种手段,赵铮不由在想,上次弄的满城风雨,抹黑自己形象,激起南唐百姓对自己仇恨的举动,很可能就是此人所为。

    一计不成,只怕还会有其他奸计,要么挑拨自己与南唐的关系,手段可能更激烈,方式也会更严酷。

    赵铮意识到,原来自己在金陵的处境如此不妙。

    樊若水在韩熙载府上待了一段时间还是有收获的,至少对南唐朝廷的人物有了解,这些宝贵的资料落在赵铮手中,多少有些用处。

    至少,赵铮已经圈定了几个嫌疑人,接下来需要的试探。当然了,防备也同样重要。

    ……

    窗外碧波荡漾,两岸垂柳随风舞动,如同少女舞动腰肢。秦淮河水面上依稀漂着脂粉,花船就靠在柳树下,歌伎的黄鹂般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唱的正是赵铮在郑王府填的那首《鹊桥仙》。

    如今秦淮河上的歌女舞伎谁要是不会《鹊桥仙》,那便是被嘲笑的对象。柳莺儿就是其中之一,她虽不是名妓,但因为歌声见长,在秦淮河上也是小有名气的。

    花船上来了位客人,长的獐头鼠目,还是个驼背,模样实在不堪,足以让美貌的姑娘们心生鄙夷。可她们是卖笑吃饭的,对方出手阔绰,自然不能拒绝,照样笑脸相迎就是了。

    那客人就坐在船舱里,听她轻歌漫漫,也并不提出其他要求,或者有什么越规矩的动作。柳莺儿放下心来,至少不必陪这等恶心的客人颠鸾倒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为了以示回报,她特意将最新排练的名词《鹊桥仙》唱来。

    柳莺儿天生一副好嗓子,伴随琴音而演唱,同时还偏偏起舞。歌声动人,舞姿优美,甚至还特意给那獐头鼠目的客人报以微笑。

    可是气氛渐渐有些不对了,自从唱出“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开始,那客人的神色便有些异常。柳莺儿心中暗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唱错?毕竟最近《鹊桥仙》实在太有名了。

    于是乎,更加的卖力,更加的尽善尽美,却不想唱“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之处,一声响动,青瓷茶杯已经摔在地上,瓷片就落在脚下,茶汁溅湿了金缕鞋。

    异变陡生,柳莺儿抬头正好瞧见那驼背客人的眼神,恶狠狠的,甚至带着些许血丝,只需看一眼就让人彻骨生寒。

    柳莺儿惊恐不已,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客人大动肝火。愕然站在原地,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驼背獐头鼠目的脸本来已经够丑恶,再加上那冷峻包含杀意的眼神,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受得了?下意识张大了嘴巴,大喊一声。

    可是就在她嘴巴张开,嗓音刚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小嘴!

    柳莺儿惊恐的眼神里又见到两个男人,一个锦袍在身,器宇轩昂,另外一个高大威猛,像是保镖仆从一类的,正用大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小小歌伎,竟然惹韩公子动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锦袍男笑道:“带下去,让她准备着,今晚伺候韩公子度夜,以作赔罪。”

    柳莺儿听到更加惊恐,陪一个丑男人已经够恶心了,何况他还这样可怕,不知道会怎样折磨人,心中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一个卑微的歌伎哪里能说个不字呢?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出来,就这样被生生拖了下去。

    “开船去河心!”锦袍人吩咐一声,转身道:“韩公子,如此安排,可能消气?”

    听曲而暴怒的驼背自然是韩微,今日心烦意乱,被人邀约前来秦淮河上消遣。他心里只有满腔仇恨,拒绝一切消磨意志的**作乐。来此不过是为了面见重要人物,在等候期间听歌伎演唱也只能算放松。

    听到柳莺儿婉转的声音,韩微仿佛回到当年与家人在一起,歌女助兴,合家欢乐的情景。可是一曲唱毕,响起的却是《鹊桥仙》。而今这首词已经风靡江南,韩微自然知道作者是赵铮。

    回忆的幸福往事的美梦骤然被打破,竟是大仇人填的词,一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就是拜赵匡胤和赵铮所为,韩微就怒火升腾。

    而今《鹊桥仙》风靡江南,许多的少女对作者赵铮无限崇拜。就连眼前的柳莺儿也是如此,所以唱的如此陶醉,以至于江南民众对宋使的形象大为改观。

    如此境况,韩微自然更加愤怒,于是乎,柳莺儿成为牺牲品。

    韩微看着对面的锦袍男子,笑道:“是尊驾邀约在下来此处?”

    “是!”

    “原来那满城风雨是尊驾的手笔!”

    锦袍人道:“是,不过有人好像以为是你!”

    “这么说是在下替尊驾背了黑锅?”韩微看似不悦,却并无愤怒。

    “既然你我的目的是相同的,谁背黑锅不一样呢?”锦袍人哈哈笑道:“既然来了金陵,何必躲躲藏藏?直接入宫面圣不好吗?”

    “尊驾何必明知故问呢?”韩微道:“在下以为,还是与尊驾这样的人商谈,更为妥当。”

    “可惜啊,事与愿违,虽然力谏,却未能说动君心啊!”锦袍人一声叹息,很是遗憾。

    韩微笑道:“既然谏不行,逼迫可否?”

    “逼迫总不妥吧,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见锦袍人如此说,韩微笑道:“逼是罪过,可未必要尊驾去逼啊?何况尊驾之前不是已经这么做了吗?换个花样,故技重施就是了。”

    “韩公子有何高见呢?”

    韩微笑道:“好姻缘,恶姻缘,奈何天,只得邮亭一夜眠……”

    “年轻人嘛,哪怕花名在外,又能如何?”锦袍人似乎不以为然。

    韩微略微沉吟,笑道:“那也得看着花是何花,倘若是天家富贵之花……”

    “未免有些过分了!”锦袍人摇头反对,似有不满。

    “那还是谏吧,不知尊驾想过没有,可否……”韩微沉吟片刻,伸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锦袍人看到之后,身体微微一震,心头翻起惊涛骇浪。

    桌上的水渍逐渐干涸,但字迹轮廓依旧可见,锦袍人再次低头,“兵谏”二字依旧清晰。

第七十四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月影星现之时,秦淮河边依旧热闹,花船往来,到处是都是丝竹高歌之音,抑或是酬唱祝酒之词。

    当然了,其中也免不了一些喘息浪音,风月无边之地,男女欢好,颠鸾倒凤之事太过平常。

    急促的呼吸在粉红色的帷帐中响起,韩微佝偻的后背不断起伏,嘴角多了一丝笑意。笑得依旧很奸诈,却也有几分满足。

    过去的半年,他心里只有仇恨,平日里几乎不参加娱乐活动,更加不近女色,怕的就是消磨意志,被享乐所耽误。

    但是今天他破例了,一来为报复,二来为庆祝!

    这个该死的歌伎,竟然唱赵铮所填之词,竟然还那样陶醉享受。那正好,今日就让你好好享受一番。再者,见到了锦袍人,有些事情已经商量妥当,大事可期,心里放松稍许。

    可怜的柳莺儿成了韩微发泄愤怒的对象,蒲柳娇躯木然躺在榻上,看着一张丑陋的脸,想哭又不敢哭,强颜欢笑却笑不出来,比哭还难看。

    韩微见此并不生气,这才是他想看到表情,只是一次次将獐头鼠目的脸埋向柳莺儿的俏脸粉颈之上,如同一个打桩机,不断地冲击。

    半年的寂寞,满腹的仇恨,就这样发泄着,也不知多少次,多少时间。

    月到中天,花船靠岸,韩微走了,柳莺儿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她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两条腿仿佛不听使唤一样,腰腹之间格外的酸痛,私密之处更是火辣辣的痛。想哭,却没有力气哭出来。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凄惨的遭遇?说好的只是唱歌,最终却要侍寝,还伺候的是这样恶心男人。

    以往是与才子恩客共赴巫山,好不快乐。可是今天,这是莫大的折磨和侮辱。那个恶魔根本不把自己当人,只是一个泄愤的工具。

    她一度想死,可作为一个风月女子,少不得要受些屈辱。今日之事一场噩梦,等梦醒了,会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脚步声响起,两个粗壮的仆妇进来,直接挑开帷帐。瞧见凌乱的床榻和她狼藉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惊讶。拿过一张锦被将她一裹的,抬着除了房间,交给了两个男人。

    “韩公子喜欢,送去他府上。”

    柳莺儿一听,顿时大为惊恐,一想到那驼背折磨人的手段,她是真想死了。可是,能做的只能是欲哭无泪……

    ……

    钟山别宫,瑶华阁。

    宫灯明亮,纱帐里的起伏若隐若现,黄姝婷不断迎合,使得身体并不健壮的李从嘉也能龙精虎猛一阵。尤其是**的声音,让李从嘉大为满足,这是在妻子周娥皇身上得不到的。

    奈何身体单薄,终究体力有限,一声大叫之后便如同死狗一样趴在榻边。

    适才确实欢愉,可是欢愉之后呢?李从嘉并不快乐。

    《一斛珠》的事情如同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十多天过去了,依旧没有查出丝毫的眉目。

    此事一直让他颇为郁闷,尤其是来钟山别宫宠幸黄姝婷时,莫名就会优先紧张。仿佛有一双眼睛子在盯着自己,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也许是因为欺瞒妻子周娥皇,所以心里有鬼,有负罪感而导致的内心惶恐,李从嘉很不舒服,烦躁不安。

    即便是黄姝婷悉心伺候,李从嘉的兴致也不高。当美人儿八爪鱼一样粘着他,不断撩拨之时,他会下意识地推开。

    这种时候,黄姝婷就会有些不安。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个宫女,得蒙郑王殿下垂青而已,但这份垂青能持续多久?没有正式的之名分,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危机意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黄姝婷越发意识到名分的重要性,必须得尽快想办法,尽早进入金陵城里的那座王府才是。最好是那座皇宫,郑王可是国主的长子,将来若是能登基,自己可就是妃子了。郑王与王妃的感情并不好,这皇后之位也并非不能觊觎啊……

    黄姝婷在梦想自己的未来的尊荣之路,李从嘉却依旧心烦意乱。赵铮不仅有窥视自己的可能,还驳了自己的面子。现如今金陵城里到处在传唱《鹊桥仙》,人们纷纷称赞宋使的文采超过了郑王殿下。

    虽说只是虚名,可李从嘉心里还是蛮在乎的,哪怕是尊贵的皇子也免不了虚荣。哼,必须要想办法报复赵铮,李从嘉恨的咬牙切齿。

    从钟山回到金陵城里,李从嘉报复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了,只是该如何报复,此事实在毫无头绪。

    最近这些日子,他以皇子的身份接待宋使,与赵铮来往的次数也不少,找茬也是父亲同意的。

    可他们在文采一道尝试过一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啊!他们对赵铮的了解又十分有限,哪里是其弱点不好说。贸然行事,很有可能再次铩羽而归,反而自找苦吃。

    就在李从嘉郁闷的时候,他的堂弟李从庆前来拜访,瞧见他的神情,便笑问道:“六哥,何事忧心忡忡?”

    李从庆乃是齐王李景达之子,尚且不到二十岁,不过颇通文采,聪明机灵,时常与李从嘉在一起游玩,堂兄弟之间的关系不错。所以李从嘉也不至于尴尬,将心思透露一二,当然这说辞上就有所修饰,将自己的狭隘和报私仇的心思掩饰的一干二净。

    李从庆或许心里也明白,自然不能戳穿堂哥,笑道:“其实也不难办,伯父(李璟)默许,只要不过分,任何办法都能使对吗?”

    “是啊!”李从嘉道:“之前是想攻其弱点,可是……文武两途不要再想了,皇甫继勋献计让徐铉去和那厮辩论,如今看来也有风险,而且徐铉为人谨慎,不见得愿意来……”

    “六哥忘了好姻缘,恶姻缘的旧事?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李从庆笑着问道。

    李从嘉苦笑道:“自然记得,可让他上钩太有难度。自从陶谷吃亏以后,北方来的使臣都小心翼翼,赵铮那么精明,又岂会轻易上当?”

    李从庆笑道:“普通人想要安插个女子在他身边去很难,但是……如果六哥你亲自出马,或许能做到。”

    “为兄?”李从嘉有几分狐疑。

    “是啊,那厮不是擅文采,又是和尚出身,六哥可以谈诗论禅的理由邀请他,然后再做安排啊!”

    堂弟说的似乎很容易,可李从嘉却忧虑道:“而今我与他表面虽然和睦,但多少有些嫌隙,邀他前来,他必然会有所防备,更难成事……”

    “既然六哥不便出面,可以让六嫂……”

    “你说什么?”李从嘉顿时有些怒火。

    李从庆急忙辩解道:“六哥莫要误会,小弟是想,既然他会防备六哥,不妨以六嫂的名义邀请他。然后六哥陪着六嫂一起去,再挑个宫女或者是王府里略微有点身份的侍女跟着,到时候……未必需要名符其实,只需要……这种事,哪能说得清楚。”

    “这……”

    李从庆笑道:“有六嫂在,那厮肯定不会想到会有圈套,到时候……使臣与宫女有染,他该当如何自处?他既然是和尚出身,即便还俗,也该有规矩吧?

    七夕夜里,他那《鹊桥仙》深情款款,必定是有某个女子两情相悦,而今却风/流成性,不就是薄情负心汉了吗?试问他还有何脸面待在金陵?”

    李从嘉听到之后哈哈一笑:“平日就见你聪明伶俐,果然没看错,就这么办了!”

第七十五章 皇宫贺寿

    七月二十六,南唐国主李璟的寿诞。

    这一日,金陵城里张灯结彩,气氛喜庆,大有普天同庆的意思。

    百姓们纷纷朝皇宫所在的方向遥祝,官府也也会分发米粮给城中贫苦之人,以示皇家恩德。与此同时,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都在做法事,祈求我佛保佑国主健康长寿。

    再怎么求,也不过只有一年的寿命了。

    重生而来的赵铮知道,在原时空的历史上,李璟死于建隆二年。李煜以太子身份登上皇位,开启了南唐的后主时代。

    江南自然条件优良,物阜民丰不假,却也安逸奢靡。尤其是遇到这种大事,更是可见一斑,不知这一日下来,花掉钱财几何?

    毕竟这些年江南基本没有受到战事的侵扰,依旧富足如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难以改变罢了。即便是江北十四州已经全部沦丧,整个唐国实际上已经危机四伏,金陵城里依旧是歌舞升平。

    也罢,毕竟是李璟最后一个寿辰,奢侈一点有什么关系呢?赵铮的心态很大度,想着兴许还有另外的原因吧!毕竟晋王李景遂和太子李弘冀的斗争和死亡才过去不久,兴许李璟是想趁此机会,彻底揭过去这不愉快的往事吧!

    于是乎,庆典办的是格外隆重。除了民间和金陵城里的庆祝之外,皇宫之中也会举办盛大的宴会。

    当然了,在此之前要先接受百官与各国使臣的朝拜。这也是赵铮第一次有机会见到李璟,自从来到金陵,他便以各种理由不见自己,拖延到了今日。

    若不是顾及着不让南唐与淮南李重进有勾结,作为上国使臣,早就拂袖而去了。不过这些日子,赵铮在金陵城里也算是出尽了风头,保住了面子。

    今日是李璟的寿诞,自己要作为使臣贺寿,同时传达大宋皇帝陛下的诚挚慰问和关怀。因此服装自然是格外正式,鸿胪少卿的官袍裹身,董仲彦和李元紧随其后,负责持圣旨,捧礼物,上殿面见李璟拜寿。

    进皇宫时,韩熙载已经等候多时,负责迎接并引导各国使臣。不只是宋朝使臣,南方各国都有,吴越、南汉、南平高家、闽南,甚至是湖南的周行逢,都派出使者前来为李璟祝寿,事实上也彰显了南唐在南方地区的地位。

    可惜昔日的南方第一大国已经名不符实,实际大不如前,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架子还在的,相比之下也确实比其他几国强。故而几个小国都摆出马首是瞻姿态,多少也有自保的成分。

    不过使臣之中,自然是以天下正朔大宋朝的最为尊贵,当赵铮到来时,南方诸国纷纷欠身见礼,态度相当的谦恭。他们早就翘首以盼,想要一睹最近成为金陵风云人物的赵铮,如今一睹真容,那些老家伙人多少都有些惊讶,宋使当真是年轻啊!

    听说他文才武功双绝,霸道却又仁善,如今可是声名远扬。可是在此之前,这位赵少卿是何许人也,他们一无所知。不过很多人都意识到,此人应该是大宋政坛上的新星,尤其是得知他姓赵之后,态度越发的谦逊了。

    尤其是吴越和湖南的使臣,都对赵铮另眼相看,眼神都颇为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南汉使臣,则是不以为然,远远站在一边,态度也颇为冷淡。也许他们认为自己偏安岭南,中间还隔着南唐和荆湖,并不与大宋毗邻,可以安枕无忧。

    赵铮笑而不语,当真就安全了吗?依稀记得,南汉貌似比南唐亡国更早。不过他们有这样的心思正好,有利于将来宋军征伐岭南。

    不管心里怎么想,赵铮始终客客气气与所有人打个招呼,而今身在南唐,不宜树敌过多。同时也是彰显大国气度的小机会,如此好的公关宣传机会,怎么会放弃呢?

    远处礼乐声响起,韩熙载过来道:“时间已到,各位使臣上殿吧!”

    那边南唐大臣们已经朝贺完了,赵铮等人随着韩熙载抬入殿中时,已经见到朝堂上文武两班站了不少人。来不及细看,只瞧见了李从嘉、李从善兄弟,以及皇甫继勋这些老朋友。

    “各国使臣为国主贺寿!”司仪官大声唱喏,当真宋使的面,他们是不敢称呼陛下的。

    赵铮在韩熙载的引导下,走到大殿中,瞧见丹陛之下,一个面相温厚的中年人坐在龙椅上。身上穿的依旧是黄袍,在江南这边土地上,他依旧是享受皇帝的待遇。

    四十多岁,按理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李璟给人的感觉却没有多少朝气。反倒有种垂暮之年的感觉,看样子真是命不久矣了。也不知是否因为前年弟弟李景遂和儿子李弘冀亲人相残,让他深受打击,才会如此情况。

    这样的精神状态,哪里有君临天下的气势?没有豪情壮志,进取之心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

    “大宋鸿胪少卿赵铮参见国主!”赵铮略微欠身,用最为勉强的礼节拜见。不过分,却没有什么尊敬之情在内,这就是大国使臣的特权。

    李璟仿佛也不以为杵,只是仔细地观察着赵铮,此人已经在金陵闹腾了二十多天了。可谓是大名如雷贯耳,他也真是好奇,这宋使到底长什么样?如今得偿所愿了。即便是有心理准备,还是略微有些惊讶。

    不过对于赵铮这种并不十分谦恭的态度,李璟并未感到不满,这点子气度他还是有的,笑道:“赵少卿免礼!”

    赵铮这转身从董仲彦手中拿过诏书,高高举起,大声道:“大宋皇帝陛下为唐国主寿辰贺诏书。”

    李璟有些不太情愿地起身,南唐是向宋称臣的。即便是贵为国主,可见到大宋皇帝的诏书还是要恭迎的,不说下跪了,最起码要站起来跪下躬身听从。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赵铮却笑道:“国主不必多礼,陛下有旨,国主坐着听圣旨就是了……”

    董仲彦眼神一动,仿佛是要表达不同意见,却被赵铮一个冷冷制止了。而今使团之中,赵铮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董仲彦不敢违拗。何况还是在南唐皇宫的大殿上,不能失了体面。

    “金秋初至,闻唐国璟华诞至……朕欲往而不能至,故遣鸿胪少卿赵铮前来为卿贺……特赐……”读的时候,赵铮才发现圣旨竟然这般冗长,多有溢美之词,赏赐更是不少。读完之时,已经口干舌燥了。

    赵铮完全理解赵匡胤的此种做法,实际上他也是如此。对南唐的臣子可以凶一些,尤其是皇甫继勋这样的刺头,就要狠狠打压,彰显自身的强大。但是对于李璟这等胆小的统治者,威逼反而不利,用些许小恩小惠来缓和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单单是坐着听诏书这一条,他便收获良多,首先是被尊重。其次也不至于在臣子和其他国家的使臣面前丢人,李璟心中有数,略有感激之情。

    “多谢陛下挂念,臣不胜感激,请赵少卿稍候片刻!”

    赵铮退到一边,其他几国的使臣正好上前祝寿献礼。赵铮站在那里,目光却小心翼翼地转向各处,观察着南唐朝廷的之大臣,想要找出那个陷害自己之人。

    一回头却瞧见李从嘉,他也正盯着自己,看着是嘴角含笑,可实际上并不友好。赵铮见此,只是淡淡一笑。

    也就在此时,赵铮突然感觉有迫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回头四处寻找,却不见了踪迹。再想要仔细探查时,那边李璟会见使臣的仪式已经结束,要移驾去另一处大殿,设宴答谢。

    赵铮只好暂时作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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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100/ 第一时间欣赏宰辅最新章节! 作者:尹三问所写的《宰辅》为转载作品,宰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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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辅介绍:
陈桥兵变夜,重生小和尚一枚,赵铮的大宋之旅由此开始。汴梁波云诡谲,江南风花雪月,蜀中锦绣繁华,北国骏马长弓。宋庭明争暗斗,南唐醉生梦死,十国征战未休。君王心,臣子恨,英雄梦,兄弟情,天下义,恩怨情仇!烛影摇动,斧声传来之时,权柄在手的赵铮该何去何从?到底是一心一意,辅佐君王?还是万里江山,我为主宰!*宰者,主宰;辅者,辅佐;是一个选择!宰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