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愁雾浓云,接天连地,灰蒙蒙暗淡无光,凄惨惨笼罩四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沉闷中透不过气来,压抑下挺不起脊背,陡然间雾卷重山,云涌涛起,波涛起处,卷起一口枯井,浓雾密集,隆起一堆白骨。
风凄凄,天地在哭泣,凄风里枯井旋转,愁雾中白骨成冢
冥冥中,遥远的天际,传来阵阵雷声,白骨被雷击打成一汪清水,清水上涨,变得浑浊不堪;愁雾散去,灰蒙蒙的水面上飘来一口鲜红的棺材,突然,激流四射,那口红棺材在激流中打转,眼看着就要被淹没,危机之中,传来一声闷响,砰地一声,红棺材撞到了井壁上,霎时井水变成了黑色,臭气熏天。
梁泉江感到被臭气熏得喘不上来气,他奋力张嘴,拼命挣扎,无奈,浊浪打来,把那口红棺材推进了他张着的大嘴里,他要喊,要跑,一群狂吠的狼狗围住了他,离他最近的那条狼狗张开腥臭的大嘴咬住了他的嘴巴,梁泉江挥手去打那条狼狗,却发现自己攥住了狼狗的嘴巴子,狗不叫了,一切归于死寂。井,白骨,红棺材,还有那群狼狗,说没就没了。正疑惑间,他发现自己被一个散发着臭气的蒸笼蒸煮着,他想出去,四周是焊死的铜墙铁壁,他想喊,却喘不上气来。自己快被憋死了,他不想死,他还想活下去,他两只手用力一挥,终于,他喘上来一口气,一身臭汗的梁泉江被憋醒了,抬眼望去,他见自己的嘴巴上面紧贴着傻子韩保举那只又黑又臭满是泥污的大脚丫子,梁泉江苦笑着用手挪开了韩保举那个令人作呕的臭脚丫子。
天有些放亮了,梁泉江从破草甸子上坐起来,惊动了他身下的跳蚤,他能感到跳蚤在他身上和草甸子之间跳来蹦去,平日里塞得满满的牢房,现在就剩下他和傻子韩保举了,空荡,无奈袭上了他的心头,韩保举还在酣睡。
梁泉江清楚韩保举没有被吓傻,他是为了活下去才装的傻,他很高明,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活到今天。
耀武扬威的看守们不见了,手脚镣铐的哗啦声听不到了,狱卒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也飘到了远处,死一般的寂静,梁泉江的心里很不安,他盼望着几天前那批被枪毙的狱友告诉他的话成为现实,他也害怕鬼子在垂死挣扎中对他们所有的人下毒手,梁泉江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他再次期盼那股青烟能告诉他一切,奇怪的是每天必到的那股青烟今天早上没来,他只好再次透过铁门上的小窗口朝外看去,微弱的光亮,让毫无声息的牢房里更显得阴森恐怖,给人一种坟场里诡异的气氛。突然,咣当一声,隔壁牢房的门被撞开了,难到那间牢房里还有活人,梁泉江急忙站起来,走到牢房里那扇铁门前面,推了一下门,门吱扭扭地开了个缝,门锁什么时候被打开的他竟然不知道,不过梁泉江现在没心思寻思它,他轻轻推开门,小心地来到走廊里,却见前面有个人跌跌撞撞向大门外走去,他大喘了口气,绷着的神经更紧了,
梁泉江急匆匆返回牢房,从破草甸子里掏出一张字条随手藏进了里怀,又扒拉起韩保举,拽着他一起跑出了牢房。
八月,正是三伏天,不过这座被日本鬼子称作是新京特别市的长春,早晚和东北的其他城市一样还不是那么闷热。天刚放亮,街道上掠过一丝丝凉气,梁泉江和韩保举跑出了监狱大门,连口大气都没喘,就直接拐向了长通路。突然从傍边闪出来一个人,个子不高,带顶破草帽子,把眉毛眼睛都压在了破草帽的下面,脸上黑乎乎的象抹了锅底灰,让人辨不出男女,脚上穿双开了线的圆口布鞋,看到梁泉江和韩保举跑了过来,那个人对着他们两个人压低嗓子喊了一声;“二哥,是你吗?”
梁泉江停住脚步,闻声望去,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道,“是桂珍吗,你咋变成这样了。”
没等叫桂珍的人说话,梁泉江来到他面前说,“谁让你来的,快跟我回家。”
这个人就是梁泉江没过门的媳妇赵桂珍,两个人打小在一起,由双方父母定了娃娃亲。桂珍仔细看了几眼梁泉江又看了眼跟在他旁边的韩保举,才带着哭腔上前拽住梁泉江的手说;“二哥,你可出来了,我梁婶在家都快把眼睛哭瞎了。”
梁泉江没有搭腔,只是催促道,快走,然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走了一会儿,梁泉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连串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桂珍,我妈呢,你咋知道我今天能出来,这么早你一个人出来,不怕出事呀?”
桂珍紧紧拽着梁泉江的手回答道;“苏联红军进来后,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了,我寻思你这个反满抗日分子肯定会被放出来,所以,这几天我从早到晚就在监狱大门口转悠,刚才在你出来前,还有好几个人跑出来了。”本来桂珍还要说,盼你出来都快把我盼疯了,我能在家呆住吗,你妈病得都快不行了,可是,桂珍没说出口,她怕梁泉江挺不住,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眼看到东三马路了,梁泉江禁不住又问桂珍;“我妈的身体还好吧?”
桂珍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 “挺好的”。
听了桂珍的话梁泉江越发感到不对劲,他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妈会和桂珍一起来接他,可他又不敢多想,毕竟快两年了,他不知道母亲因为想念他会变成啥样子,他只好又看了一眼桂珍,桂珍也恰好在盯着他,就很不放心地问了句;“二哥,你没啥事吧?”
这才是桂珍最惦记的,她早就听说日本人的监狱邪乎得很,中国人进去不死也得脱掉几层皮,看到梁泉江好模好样的出来不说,竟然还领回来一个愣小子,这让桂珍很惊讶。不过桂珍没有接着往下问,她要留着话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再问他。
太阳露脸了,马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人,有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根棒子,这是市民们自发组成的棒子队,为了一解心头之气,这几天,他们看见日本人举棒就打。
三个人磕磕绊绊,好容易走过了道德会大灰楼,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的尽头就是梁泉江和赵桂珍家。梁泉江家的院子不是很大,朝南是半砖半土坯的三间正房,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家里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空着的房屋正好招房户来住,以贴补家用,再加上他母亲做点小买卖勉强能维持生计,好在梁泉江自幼聪慧,一般人连做梦都不敢寻思的建国大学,他竟然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从此,梁泉江的学费和吃穿都不用家里负担了。
赵桂珍的家和梁泉江家紧挨着,不过他们家的院子要比梁泉江家大很多,五间青砖灰瓦的正房,外带三间东厢房,靠院子西边开着烧锅铺,*酱驴肉。家里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赵桂珍今年虚岁才十八,也许是因为有了那层关系的原因,梁泉江他妈从小就让赵桂珍到他们家里来玩。梁泉江比赵桂珍大四岁,从赵桂珍会说话开始,她就按着梁家辈份管梁泉江叫二哥,也把梁泉江当作亲哥哥一样,整天和梁泉江玩在一起。桂珍念完初小家里就不让念了,多亏了梁泉江的劝说和辅导,赵桂珍才勉强读到高小毕业。也可能是大人们的灌输,也许是耳濡目染,赵桂珍从小就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识,她觉得是老天爷的安排让自己嫁给梁泉江,所以,她从懂事儿起,就把梁泉江当成了自己的靠山,这次,日本人把自己的靠山抓走了,她觉得天塌了。梁泉江能从监狱里出来,赵桂珍觉得是老天爷把梁泉江又还给了他,因此,一路上赵桂珍始终攥住梁泉江的手不放。
梁泉江三人进了家门,第一眼看到的是躺在炕上直愣愣地看着天棚的母亲,虽然还能喘出气来,却瘦得完全脱了像,不细看还以为炕上躺着的是个死人。梁泉江直奔炕上的母亲,连着喊道;“妈,我回来了,我回来。”
梁母那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放出了光亮,她抬起了手,梁泉江一把握住了,好一会儿,梁母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的儿,真是你,你回来了,小桂珍没骗我,我、我、”梁母断断续续的喘着气,声音越来越小,梁泉江一声悲号,“妈。”
桂珍蹭地上了炕,和梁泉江两个人一起抱起了梁母,韩保举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又过了一会,梁母喉咙里咯咯地响了几下,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这次她的眼睛放出的是贼光,她一边握着梁泉江的手,一边握着赵桂珍的手,大声地说道。“泉江,妈知道你能回来,你不会把妈一个人扔下的,快,小桂珍给你二哥做顿饭,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说完这句话,梁母的脸上冒出了汗珠,赵桂珍下地开始张罗做饭,梁母始终不错眼珠地看着梁泉江,拽着梁泉江的手越发凉了,梁泉江的脑子一动,把两只手的手心贴到了他妈的手心上。立刻,他感到自己手里的热气传到了母亲的手心里,梁母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她对梁泉江说;“扶我起来,我要下地给你放桌子。”
梁泉江忙说;“不用,不用,我去。”
没等梁泉江下地,梁母又指着韩保举问,“这个人是谁”?
“我的狱友,在里面的时候我们象亲兄弟一样,他家是外地的,早上往出跑的时候我把他领到咱家了。”
梁泉江说着话放上了炕桌,桂珍也熬好了苞米面粥,梁泉江叫过韩保举,一小锅苞米面粥,刚好一人一碗,等喝完了苞米面粥,梁母指着赵桂珍对梁泉江说,“小桂珍是咱娘俩的恩人,你被小鬼子从学校里抓走,我一股急火病倒了,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小桂珍从他们家里拿来的,记着,泉江,要有恩报恩。”
话刚说到这,就听梁母咯地一声,倒在了炕上,双眼紧闭,死了。
第二章
看到梁母咽气了,桂珍急忙跑回自己家,找来了他父母和哥哥,帮着梁泉江料理后事,眼看着没有殓尸的棺材,三伏天把尸体放在家里害怕臭了,现做棺材又来不及,桂珍情急之下对梁泉江说;“我看就用你家的炕柜装老太太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梁泉江边哭着边点头,桂珍的父母对梁泉江说,“老太太的丧事就从简吧,没有办法弄到冰,尸体又不能摆在家里,我看老亲少故的就别通知了,现在就出殡你看行不行?”
梁泉江已经乱了方寸,他哭泣着说;“一切听叔和婶的。”
赵桂珍的爸爸就说;“好吧,听我的我就说了算了,咱们现在就出殡,一切说道都免了。”
这时候,桂珍又从家里找来一块白布,让梁泉江缠在头上,由桂珍的哥哥和韩保举帮着把梁泉江的母亲抬着出了东门,围着小庙街上的小土地庙转了三圈,然后抬到城边上的乱坟岗子里准备挖坑埋葬。
梁泉江他们刚把坟坑挖好,天就暗了下来,成片的乌云翻滚而来,老天爷仿佛也在和他们较劲,梁老太太那个用炕柜做成的棺材刚落到坑里,还没盖上几锹土,雨点就落了下来,还好,最初的雨下的很小,等到梁泉江他们修好了坟,天边的雷声滚滚而来,狂风裹挟着大雨点子砸了下来,梁泉江一行人冒雨朝家走去,没走几步,他们一个个就都成了落汤鸡,等到拐进了家门口的胡同,赵桂珍对她说;“我帮助二哥回去收拾收拾。”
他爸说;“去吧,收拾完了,回家里来吃饭。”
赵桂珍的哥哥和他爸爸直接回了家,梁泉江既没和他们客气两声也没顾得上让他们来家吃口饭,就和赵桂珍、韩保举一同回到了自己家里。此刻的梁泉江大脑一片空白,脑袋里仿佛被掏空了一样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想,简直就是个木头人。进到屋子里,他连那身被雨淋透了的湿衣服都不知道脱,就一头扎到炕上,桂珍见状,急忙喊韩保举,帮着她给梁泉江脱掉身上的湿衣服,简单的给梁泉江擦干净了身子,拽过一条被子给他盖好后,桂珍对韩保举说;“你在这儿先看一会儿,我回家给你取点饭,然后你在休息”
韩保举点头说;“你去吧,我来照顾梁先生。”
桂珍冒雨跑回家,对家里人说,梁泉江进屋就晕倒了,她得回去照顾梁泉江,她妈嘱咐她要小心,然后又给她拿了几个窝窝头和一碟咸菜,让桂珍他们当晚饭。桂珍回到梁泉江家里以后,让韩保举先吃了三个窝窝头,然后把他领到东屋,让他自己洗漱后上炕休息,并且告诉韩保举她一个人照顾梁泉江就行,他不用过来。
桂珍明白,梁泉江突然栽倒在炕上昏迷不醒,肯定是因为连累带饿再加上遭受了如此强烈的打击。他刚从监狱出来,到家就赶上老娘没了,这事放到谁身上也扛不过去。因此,桂珍并没有多想什么,她把梁泉江的四肢伸展开来,让他仰面躺到炕上,寻思着让梁泉江好好睡一宿,如果到明天还不醒再去找大夫。
雨一会大一会小,桂珍心乱如麻,梁家的这场横祸让她始料不及,可是又不能不面对,因为对于她来说,梁泉江就是她的全部。外面的雨点子仿佛打进了她的心窝子里,在风雨声中,她想起了梁泉江手把手教她做算术作业时的情景,想到她经常睡在梁家,有时趁着梁泉江的母亲不注意还钻进梁泉江的被窝里,吓得梁泉江手足无措,想往出撵她,又不敢出声的样子,不仅扑哧乐出了声。外面虽然下着雨,屋子里还是很闷热,桂珍看看昏迷在炕上的梁泉江,发现他不知道啥时候侧趴着身体,桂珍怕窝着梁泉江,一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让他翻过身来,重新仰面躺在炕上,她这一折腾也出了一身汗,所以,自己干脆也脱去了外衣,躺到了梁泉江身边。
桂珍脸色红润,上嘴角微微上扬,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梳着两条辫子,个子刚好到梁泉江的眼眉,上小学时她把梁泉江当成老师,小学毕业后,她没考中学,留在了家里,家里的烧锅有他哥哥和父母打点,根本用不着她,她就自己出了一个卖香烟和糖球的小摊儿,除了留给自己零花钱以外,更多的就是想贴补给上大学的梁泉江,虽然梁泉江上的大学全部免费,而且到现在还没花过她一分钱,不过桂珍还是把这些钱偷偷攒了起来。
风助雨势,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桂珍还是睡不着,索性抹黑坐了起来,她握住梁泉江的手,闭着眼睛寻思起了身边的梁泉江,细高个,单眼皮,白净脸,走路急匆匆地,将来和他在一起成家过日子生孩子,一辈子都在一起,不知道他烦不烦,也不知道将来他发达了会不会嫌弃自己。
桂珍胡乱想着,梁泉江的手一点点从她手里滑落下去,软弱无力的耷拉到了胸前,桂珍想再次握住梁泉江的手,不料摸到了他的胸膛,一股凉意袭遍了桂珍全身,他身上咋这么凉,该不会有啥事吧,想到这里,桂珍又重新摸了摸梁泉江的心窝,感觉心窝上也没有热气,这让桂珍急了起来,她摸黑下地,找火柴点蜡烛。
停电好长时间了,桂珍早都习惯了摸黑,可是,现在不行,她要看看梁泉江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为什么那么凉,找到火柴,桂珍划了起来,第一根火柴棍折了,第二根火柴棍断了,她刚要划第三根,突然,风雨声中夹杂着细细的,一丝丝的呼唤声;“泉江,泉江,别扔下我”,声音很细,却很刺耳,吓得桂珍手一哆嗦,趴到了梁泉江身上,她用力摇晃梁泉江想让他醒过来,问问他是咋回事,可是,任凭桂珍的手摇晃酸了,梁泉江也是不醒,无奈,桂珍把耳朵贴到了梁泉江的嘴上,凭着感觉她觉得梁泉江还有呼吸,于是,她紧紧抱住了梁泉江。
葬了母亲,梁泉江感到自己一个人在风雨中飘来荡去,受过酷刑的身体四散开了,他想抓回来手,腿却飘走了,他想抓回来身体,脑袋又离开了,就在他手足无措,心意惶惶时,一个念想竟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青烟呢,那股在左耳朵眼里钻来钻去的青烟呢,以往受完刑后,青烟到处疼痛就会消失,对呀,最后一次给贞子解完高等数学题,已经半年多没有被提审了,监狱里的人好像把他忘了。韩保举呢,刑讯的鬼子已经认定韩保举被吓傻了,对他开始不闻不问了,他上哪儿去了,连他也不见了,真是见鬼了。
梁泉江就这样在一个黑漆漆的野外飘荡着,他累,他痛,他茫然。
“梁泉江,你在哪呢,别扔下我,”尖细的声音,像似在喊他,是谁呢?好像是,好像是那股青烟,在监狱他睡觉的墙角,那股青烟出来之前会喊;“梁泉江别怕,我来也。”然后就从他左耳朵眼里钻进去,他想伸手抓住那股青烟,可是,眼前并没有青烟,只有狂风和骤雨,这是怎么回事,我在那里?梁泉江六神无主,还是那个尖细的声音;“快回监狱里,把我带出来,你想害死我呀,我死也不能跟那个叫贞子的小姑娘去日本,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觉得自己还有点感觉的梁泉江,听到青烟提到贞子,突然间醒悟道还有一份秘密文件放在她那里,那可是狱友们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情报,不找到贞子是取不回来的,看样子非找到贞子不可了,但愿贞子能保管好那份文件,我就是再进趟监狱也无所谓,想到这里,他嘟哝道;“我咋回去救你呀,监狱是随便进出的吗?”
“天亮会有人帮你,把贞子带出来就行了,哎呀,和你说话快累死我了,不说了。”尖细的声音消失了,梁泉江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朝一块聚拢,脑子也灵活了,心窝里有了热气,他努力睁开眼睛,却见桂珍正趴在他身上,抱着自己在哭泣。
“你哭啥”?梁泉江问。
“人家害怕,刚才屋子外面有个声音喊你,”桂珍抽泣着回答,她还趴在他身上。
“咋没回家呢?”
“我回家谁管你,你都昏迷了一宿,”桂珍说着从梁泉江身上下来躺到了一边。
梁泉江朝窗外看看,外面放亮了,雨也小了,他试着动了下大腿,觉得还行,又看了眼桂珍,小声说道;“难为你了,竟让你跟着受罪了。”
桂珍见梁泉江不但能说话了还能动了,马上转悲为喜,说道;“受啥罪,跟着你我愿意,”说着桂珍突然在梁泉江腮上亲了一口,然后又钻进他怀里。看到桂珍完全是一副小姑娘撒娇的样子,梁泉江心里升起了感恩之情,他正想着如何表达,心里却冒出了一件急事,那是他被捕的头一天,同学刘建辉交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什么他没看,刘建辉也没让他看,只是郑重地叮嘱他,千万保管好,等他回来取,因为他已经暴露了,必须马上躲起来。梁泉江什么也没问,伸手接过那张纸夹到了书里,晚上回家把书放到了书柜里。
快两年了,那本书还在吗,妈妈不会给他藏起来吧。他寻思着抬头看看书柜,上面没有灰尘,肯定是桂珍在天天打扫。他侧身用手支起身体,虽然还有一种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感,但是,却能够起来了。于是,他站起来穿好了衣服,扶着墙走到了书柜前,他伸手拿起了那本藏着纸条的书,那张纸条还在,上面是他同学的名字,和他一同被捕的同学的名字都在上面,唯独没有他的名字,他回头看了眼桂珍,见桂珍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扫炕,就把那张纸条揣进了贴身的里怀,问桂珍,“家里没被搜查吗?”
桂珍说,“咋没有,是我提前把你的书都藏到了我家,躲过了搜查才又送回来的。”
第三章
院门被推开了,梁泉江和赵桂珍都紧张地望着外面,一个人撑着雨伞走了进来,梁泉江透过玻璃窗仔细观察,才发现来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刘建辉,梁泉江松了一口气,桂珍早就熟悉刘建辉,她见是刘建辉急忙打开了屋门,让刘建辉进了屋子,刚进到屋里,刘建辉就紧紧抱住了梁泉江,嘴里不停地说道;“受苦了泉江,受苦了泉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梁泉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刘建辉没有顾及到梁泉江的感受,他十分激动,仍然自顾自地说道;“我奉市党部石书记长的命令,接你去市党部,今后我们就是同志了,还有市党部决定给你发一笔补偿金,我们现在就去领。”
梁泉江还是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坐在炕沿上,这让刘建辉感觉很奇怪,他放开抱着梁泉江的胳膊,仔细端详起梁泉江来,直到这时他才看见梁泉江胳膊上的黑纱,刘建辉立刻意识到自己见到梁泉江显得过于激动了,以至于忘记问了对他十分好的梁母怎么没在,于是,他急忙问了句;“大呢?”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恰在这时韩保举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见屋子里有生人就站到了外屋地上,没有进屋,桂珍看见梁泉江低头不语,就小声说了句;“大娘昨天走了。”
刘建辉听到这个噩耗,不敢相信,他反而说;“大娘的身子骨一相硬朗,咋能说走就走呢?”
桂珍说;“还不是因为小鬼子抓走了泉江,大娘想儿子一病就没起来。”
此时的梁泉江终于镇定下来,他看着刘建辉,颤抖着嘴唇小声说;“昨天,我从监狱里跑出来,我妈就已经躺在炕上不能动了,看见我回来了,我妈硬挺着陪我吃了一碗苞米面粥,就过去了。”
说着话,梁泉江又流出了眼泪,刘建辉忙说;“节哀,节哀,泉江,人死不能复活,不要过于悲哀,”刘建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梁泉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梁泉江没有作声,桂珍接过来说;“他刚进家门就摊上这件大事,当时上哪里去找你们,还不是我们家的人帮着料理了后事。”
听了桂珍的话,刘建辉对桂珍说;“辛苦了,桂珍,我代表市党部的同仁向你表示感谢,今后家里有什么事情尽管和我说。”
桂珍说;“都是一家人有啥好谢的。”
刘建辉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梁泉江,“吃早饭没有?”
梁泉江回答;“刚起来。”
刘建辉说;“要不这样,我们到路上随便吃一口,正好我也没吃早饭呢,现在,市党部的石书记长正等着我们,他要见见你这位大英雄,还要给你发补偿金,我看不如我们先走,让桂珍留下来给那位兄弟做饭吃。”
刘建辉说完话,就看着梁泉江,梁泉江看了眼桂珍说;“桂珍又要辛苦你了,你留在家里给韩保举做饭吧,等我回来在安排韩保举的事情。”
一直站在外屋地的韩保举见梁泉江提到他,就进屋说;“梁先生,你忙你的,我随便对付口就行。”
桂珍说;“你们忙去吧,家里的事情交给我了,你记着回来的时候买回来一袋苞米面,家里没粮食了。”
梁泉江答应了一声,刘建辉急忙掏出一把大洋递给桂珍说;“买粮食还有家里的日常开资都在这里,我看你当家算了。”
桂珍没出声,看了眼梁泉江,伸手接过了大洋,韩保举对桂珍说;“我这就买粮食去。”
桂珍说;“你知道上哪儿去买,等我和你一起去,你也顺便认认路。”
看看安排差不多了,梁泉江和刘建辉一人撑起一把雨伞走出了家门,出了院子,刘建辉就问梁泉江,那个韩保举是咱们的同志吗?
梁泉江回答;“不是,是我的狱友,他为了活命在监狱里装傻,躲过了一劫。”
在去市党部的路上,刘建辉向梁泉江简单介绍了当前的形式,他对梁泉江说;“市党部也是刚刚挂起牌子,现在有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一切就都好办了,不日省府也会迁回长春。”话刚说到这里,来了辆三轮车,刘建辉忙挥手让梁泉江上了三轮车,自己又截了一辆,三轮车来到一处早点门前,刘建辉喊梁泉江下了三轮,进去匆匆吃了口饭,才去了市党部。
到了市党部办公楼,刘建辉直接把梁泉江领进了石书记长办公室,介绍说;“石书记长,这位就是为我党传递重要情报,至死也没有说出我的藏身地点的梁泉江,他是建大的高材生,日本谷山涧教授说他是数学天才,可以说,他是为了我才被日本鬼子抓进监狱的,现在还有两份文件在他那里保管。”
“那就是说,他是个抗日英雄,是我们的同志。”石书记长打断了刘建辉的话,他想尽快切入正题。刘建辉当然明白书记长的意思,立刻接道:“我这次把他领到市党部除了按着您的要求,要介绍他入党,还想介绍他加入我们市党部。”
刘建辉和石书记长的对话又急又快,容不得梁泉江插嘴,但他心里早有了准备,他不想入党,也不想加入别的什么,他受够了,监狱里的一切让他恶心。想到监狱又让他想起了那股青烟,没有青烟他早就命丧监狱了,要找回青烟,他就必须再次回到那座监狱,因为贞子肯定关在那里,昨夜青烟说得很清楚。
梁泉江正要找机会开口,石书记长却先对刘建辉说;“从现在起小梁同志就是我们市党部的人了,等他填完表后,就成为我党的正是党员了,”然后又问梁泉江;“小梁同志,你保管的文件带来了吗?”
梁泉江拿出了藏在身上的两张纸递给了刘建辉,指着上面的一张纸说;“这是你在学校里让我保管的东西,”然后又指着另一张纸条说;“这是我们同牢房里被枪毙的同学黄思忠在三个月前偷偷交给我保管的,为了保险,我把这张纸藏在牢房里我睡觉的破草甸子里,这次我跑出来时顺便把它带了出来”。
刘建辉问梁泉江;“不是还有一份重要文件也在你那里吗?”
梁泉江说;“为了安全起见,我把他藏在了贞子的高等数学题里。”
听到这里,石书记长急不可待地问梁泉江;“贞子是谁?”
梁泉江回答;“日本典狱长的独生女儿,是女高的学生,她因病辍学在家,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监狱里给她补习了高等数学。”
“奥,是这样”,石书记长对于梁泉江说出来的话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监狱里早就传出了有关这方面的情报。
听完梁泉江的解释,石书记长接过刘建辉递过去的纸条,略扫了一眼,马上揣进了内衣兜里,然后一脸凝重的问道;“建辉,那份文件很重要吗?”
刘建辉马上凑到石书记长耳边小声道;“很重要,是日伪仓库的具体位置图。”
“贞子现在哪里”?石书记长问梁泉江,
“一定在新京监狱关着,”梁泉江肯定地回答。
刘建辉接过来说;“据我得到的消息,新京监狱的日本人还有家属都被苏联红军就地关进了那座监狱,”
看样子找到贞子是关键,可是又怎样才能进到监狱里呢,石书记长心里正盘算着,却被梁泉江看了出来,为了慎重起见梁泉江拐着弯对刘建辉说;“苏军不可能长期替我们看守监狱,早晚会把监狱还给我们,如果我们现在就提出要接管监狱,说不定他们会很高兴。”
“现在还没到接管监狱的时候,我们直接去要人,苏联红军会答应吗?”石书记长心里没底,只好把疑问直接说了出来。
梁泉江为了打消石书记长的疑虑,说道;“贞子只是个高中生,那个山下典狱长让我给他女儿补高等数学,是因为我的老师谷山涧教授在我被捕后给山下打电话,担保我不是反满抗日分子,而是一个出色的好学生,这时,恰好他的女儿因病辍学在家,为了能跟上学习进度,他就派人把他女儿学的高等数学题拿到监狱里让我给他解答,三个月前黄思忠在牢房里把那张图纸交给我后,我没有地方藏,正为难时,贞子却突然出现在监狱里,我灵机一动,把那张图纸上的内容用数字写在了数学题里,并且嘱咐贞子一定要保管好那道数学题。”
“简直是胡闹,这么机密的东西你把它当成了儿戏!”石书记长拍着桌子站起来说道。
“我相信贞子,她经常向我表白要帮助我们,她反对他父亲杀害中国人,更反对日本侵占中国,为了让她父亲释放我她绝过食,还有,贞子曾经告诉过我他的舅舅就是叫加藤的那个日本课长是反战同盟会的成员,贞子能有这种思想就是在他舅舅的影响下形成的,这些都是我相信她的理由。”
石书记长说;“这些一会再说,我要说的是你怎么能把文字换成数字,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能把它还原出来吗?”
梁泉江说;“能,肯定能,即便找不到那张写有那道数学题的纸,我也能记起纸条上的内容,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说出来。”
刘建辉忙着为梁泉江作证说;“石书记长,梁泉江同志的记忆力是惊人的,这一点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尤其是我对梁泉江同志的记忆力更是感同身受,念书时我不去上课那些课堂笔记都是他一个字不差地讲给我的。”
刘建辉的话让石书记长多少有些相信了,他知道每个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他也听说过有过目不忘的奇人,因此,他宁愿相信梁泉江就是过目不忘的奇人。
“你胆子也太大了,贞子只要把那张纸交给他父亲你就没命了,”刘建辉担心的说道,没等梁泉江回答,石书记长紧接着问梁泉江;“贞子知道替你保管的是什么东西吗?”
“贞子不知道,她也没有问,”梁泉江很镇定地说着。
看样子,贞子是个可信赖的姑娘,不然梁泉江不会安然无恙地走出监狱。石书记长作出了分析后对刘建辉说;“你领小梁去财务室,把党部发给小梁的特殊补助费交给他,我现在去联系苏军驻长春司令部,争取下午要出贞子,拿回那份文件,”说完石书记长匆匆走出了门外。
石书记长走后,刘建辉把梁泉江带到了财务室,领出了一万元的特殊补助费,然后回到办公室,拿出一份党员登记表对他说;“泉江,你把表填好后交给石书记长,今后你的前途就是无可限量了。”
第四章
听到要去监狱要回贞子,梁泉江多少有些激动,他好象没有听到刘建辉让他填表的事情,也没有听清楚刘建辉对自己说了什么,而是陷入了对贞子的回忆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是偶然的机遇还是那股青烟的力量,这个让梁泉江在监狱里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又开始浮现在他脑海里,那股青烟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那股青烟,是自己的梦境还是真有这回事,要说有那股青烟吧,他回家的那天雨夜似乎又梦到了那股青烟,要说没有吧,青烟为什么会说它现在在贞子身上,还有,那次和贞子相见的头一天夜里,青烟不是告诉他说,他要遇到一个他不想见又躲不过去的人吗。难道自己没有被枪毙真的和这个叫贞子的姑娘有关,事情还要回到一年多以前。
1943年12月14日,凄厉地警笛声响起,一群日本宪兵突然冲进新京建国大学,把正在上课的四年级学生梁泉江和其他六名同学五花大绑地捆走了,警视厅里,*警察和一个日本宪兵把梁泉江带到刑讯室里的铁架子上吊了起来,中国警察问;“叫什么名字?”
“梁泉江”。
“家住哪里?”
“新京特别市南关区,东三马路。”
“你的联系人是谁?”
“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们为什么要进行反满抗日活动?“
“我没有反满抗日,我在建国大学读书,我尊重我的日本教授,他们教会了我很多科学知识”。
“刘建辉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次问话的是日本人。
“我不知道。”
日本人手一挥,皮鞭像雨点一样落到了梁泉江身上,梁泉江疼痛难忍,大声叫唤起来,五分钟过后梁泉江浑身是血,身上的皮肤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衣服上渗出一条条血道子。
“把他放下来”,日本人一声吆喝,已经昏过去的梁泉江又被架到了老虎凳上,一个中国警察在他脸上泼了盆冷水,激灵一下梁泉江醒了,他被绑在老虎凳上,脚跟下踮起了第一块砖,梁泉江似乎没有感觉,垫到第二块砖,骨头断裂的感觉传到了他全身,梁泉江忍不住啊地一声。
“说,刘建辉藏到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一个班的同学。”
这次梁泉江改变了策略,他用日语和审问他的日本人对话,那个日本人是特高课警员,也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听见梁泉江用日语和他对话,那个日本警员把手一抬,梁泉江的脚后跟下面又被塞进去一块砖,梁泉江一声尖叫,又昏过去了,中国警察拿来一盆冷水浇到梁泉江的脸上,日本警员摆摆手,示意停止刑讯,然后走了出去,他来到审讯其他同学的审讯室,看了几眼审讯记录,发现他们并没有供出梁泉江是他们的同伙,就问被审讯的学生,“梁泉江是你们组织里的成员吗?”
被审讯的同学回答;“不是,他是他们组织核心成员刘建辉的朋友。”
审讯梁泉江的日本警员回到了审讯室,对哪*警察说;“不用审了,他什么也不知道,把他关进新京特别监狱。”
梁泉江戴着手脚镣铐被押解到了新京特别监狱的审讯室,两个审讯他的家伙,叼着烟呲着黄牙对梁泉江说;“我们这里有一套电椅,你只要坐上去,就会感觉四肢颤抖舒服极了,说吧,你是想坐电椅还是想说出刘建辉的藏身之处。”
梁泉江没有出声,那两个家伙把梁泉江绑到了电椅上,梁泉江浑身疼痛难忍,不停地*着,突然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叫加藤的日本三等警司走了进来,对那两个家伙说;“典狱长命令,先不要审讯这个犯人,直接把他关到十三号牢房里。”
那两个家伙只好悻悻地把梁泉江从电椅上放下来,过来两个身穿青色狱警制服的狱卒,他们的肩上斜背着步枪,架起梁泉江,拖着他朝十三号牢房走去,梁泉江浑身犹如断裂开一样,异常疼痛,也说不上是哪里来的力量,在送他进牢房的过程中,梁泉江始终没有吭一声,尽管他的眼睛里冒着金星,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强迫自己记下经过了多少个牢房,他刚数到第十三个的时候,走廊里突然透过一丝光亮,他被重重地摔到地上,狱卒掏出钥匙,哗啷啷地开着牢房外面的大铁锁头。门被打来了,梁泉江知道到关押自己的牢房了,他咬牙开始朝牢房里爬去,先前被关进去的人自动给梁泉江让出了一条道,梁泉江刚爬进牢房里面,身后的大铁门就被咣当一声锁上了,他感觉自己再也没有力气朝里面爬了,就趴在牢房的地上喘着粗气,这时候,过来一个人,扶起他说;“梁泉江,你这个谷山涧教授眼里的高材生咋会被抓进来。”
“黄思忠,怎么会是你,我说好长时间看不到你了,”梁泉江无力地和黄思忠说着话。
这个叫黄思忠的人,和梁泉江是建大同学,他是建大反满抗日组织早期发展的成员,因为叛徒告密于四三年夏天以反满抗日的罪名被抓了进来,虽然经过日伪警察的严刑拷打,到现在他仍然威武不屈,有关组织的机密一个字都没有泄露。他看到梁泉江被抓进来,起初感到惊讶,经过交谈他才知道是受了刘建辉的牵连,不过,他看到梁泉江十分有骨气,就暗中鼓励他要咬牙坚持,不管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当天夜里,黄思忠和一个叫傻子韩保举的人挨着梁泉江睡到了一起。
第二天上午,接连提审了好几个人,有的人没有再走回牢房,十三号牢房里的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的到来。突然,一个狱卒走过来嚎叫道;“梁泉江出来。”
黄思忠暗中捏了下梁泉江的手,傻子韩保举把他搀了起来,梁泉江拖着受过刑的身体,咬牙跟着那个狱卒向审讯室走去,进了审讯室,梁泉江发现屋子里站着的人不是昨天把他绑到电椅上的家伙,而是叫加藤的三等警司和一个很年轻的日本警察,加藤四十多岁,上嘴唇留着撮仁丹胡,眼睛上戴副近视镜,个子很矮,梁泉江能叫出他的名字是因为他胸前的白牌子上写着三等警司加藤,另一个人看不出年纪来,让梁泉江感到很有些粉黛气,白白净净的鹅蛋脸,细长的眉毛,单眼皮,纤细的身材,个子不高,那身警察制服好像穿在身上很不合体,奇怪的是他胸前的白牌子上什么也没写。
梁泉江正自纳闷,就见那个狱卒给加藤敬了个礼,报告说;“犯人带到。”
加藤对那个狱卒挥挥手,用日语对他说;“出去,在外面看着,来人一律要报告。”
带梁泉江的狱卒出去了,审讯室里只剩下梁泉江他们三个人,那个叫加藤的用商量的口吻对那个年轻的日本警察说;“可以开始了,就按着我们说的办。”
那个满脸粉黛气的年青日本警察始终在盯着梁泉江,他的眼神先是充满疑问,接着又流露出惊讶和复杂的色彩,直到加藤第二次对他说;“时间有限,可以开始了。”
那个年青的日本警察才从衣兜里掏出三张白纸和一管钢笔,递给梁泉江说;“这里有两道高等数学题,我限你在二十分钟之内解出来,否者的话”年青的日本警察说到这里拉长了声音,好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就换了个语气说;“你可以坐着答题。”
梁泉江这时候已经惊讶得合不上嘴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类似于日本姑娘的话声,他抬眼看了看那个说话的年青警察,满腹狐疑地坐到了审讯室里本来应该给审讯狱警作记录的桌子前,拿起写有数学题的白纸仔细看了看,见上面很工整地写着;
(一)lim(x→0^+)√xcot√x求次极限详细解法
(二)|sin(x1+x2)-sinx2|=2|sin(x1/2) ||cos(x2+x1/2) |求次方程式是怎么划出来的。
梁泉江看了后没再出声,而是凝神答起题来,很快梁泉江用日语写道;
第一题解;
(一)这个式子里;‘lim(x→0^+)√xcot√x’里的x就等同于x处以tanx的极限,因为是等价无穷小,所以只能等于1了。
第二题解;
(二),这道题的解法是先把sin(x1+x2)拆成sinx1cosx2+cosx1sinx2,然后整个绝对值内变成了sinx1cosx2+(cosx1-1)sinx2,这时提出2来就成了2乘以0.5sin(0.5x1)cos(0.5x1)(1-cosx1)sinx2。最后把0.5(1-cosx1)换成sin(0.5x1)的平方,提出sin(0.5x1)就是正确的了。
写完后梁泉江站起来把写有答案的白纸递给了那个年青的日本警察,那个日本警察凝神看了一会答案,又抬起手腕子看了眼手表,自语道;“才用了十分钟,真是天才。”
年轻的日本警察说完这句话,手里拿着纸和笔,只顾呆呆地看着梁泉江,加藤也看了眼手表,然后又看看那个年轻的日本警察,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就伸手把他拽走了。
梁泉江又被狱卒送回了十三号牢房。
回到牢房里,梁泉江整天都在寻思那个年轻的日本警察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把高等数学题拿到牢房里让他来解答?
就是从这天夜里起,有一股青烟总是在他耳朵眼里钻来钻去,和他絮絮叨叨不停地说话,青烟告诉他遇到了红颜知己,这让梁泉江啼笑皆非,在牢房里如何能遇到红颜知己呢?那个年轻的日本警察真的是个姑娘吗?梁泉江百思不得其解。
第五章
梁泉江大白天走神了,是那种想控制也控制不住的走神,他正想得正入神的时候,石书记长出现了,他笑着对梁泉江和刘建辉说;“真巧,苏军司令部里负责监狱事务的是咱们人,我一说向他要一个日本女学生,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给我开了张特别通行证,你们俩这就过去,省得夜长梦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完石书记长的话,刘建辉和梁泉江起身就要走,石书记长又把他们喊住了;“等等,空手去人家会放人吗,等我给你们开封介绍信,再拿上我给你们的市党部联络员的委任状,然后你们开我的车去。”
刚说完,石书记长又不放心地问他俩;“你们会开车吗,要不让司机也跟着你们吧?”
没等梁泉江反应过来,刘建辉就抢先回答说;“不用让司机跟着,我们都会开车。”
刘建辉和梁泉江不但会开车,而且车技还很好,这当然要归功于他们在学校接受的军事训练。其实,刘建辉不愿意让司机跟着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不方便,因为到了苏军司令部,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更不知道梁泉江会和那个叫贞子的日本姑娘说些啥,总之,还是他们两个人去好一些。
石书记长听说不用派司机去,就说;“正好,我要让司机去给我买点东西,你们这就去吧,不过,我手里可没有俄语翻译,你们怎么去和苏联人交涉我不管,我要的是叫贞子的日本姑娘。”
刘建辉还想说什么,梁泉江却对刘建辉说;“走吧,翻译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苏军接管的新京特别监狱接待室,梁泉江和刘建辉拿着市党部介绍信和苏军司令部的特别通行证,站在一个苏军军官面前,刘建辉惊讶地看着梁泉江用俄语和那个苏军军官不停地说着,那个苏军军官好像对梁泉江很感兴趣,刘建辉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就见他和梁泉江握了两次手,然后给监狱里打了个电话,回头对梁泉江又说了什么,就开怀大笑起来,刘建辉趁机给那个苏军军官递上了一根香烟,然后又把整盒香烟都放到了桌子上。
等待,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得咋那么慢呢,梁泉江有些坐不住了,倒是那个苏军军官很有兴趣的向他问来问去,这在很大程度上排解了梁泉江焦急的心情,烟盒里的香烟剩下半盒了,刘建辉小声对梁泉江说;“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梁泉江不置可否的唔了声,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报告声,那个苏军军官不耐烦的说了声;“进来。”
两名苏军士兵押着一个个子不高,上身穿中式带大襟的蓝布碎花八分袖的褂子,下身穿着蛋青色麻布裤子,长着鹅蛋脸,面色有些苍白,梳着短头,柳肩垂眉,肩上斜挎着书包,手里拎着个藕荷色的花布包的姑娘。进屋后,这个姑娘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怯怯地站在大家面前。
苏军军官指着这个姑娘问梁泉江和刘建辉;“她是你们要的人吗,”
怕出意外,梁泉江抢先开口说;“是的,就是她。”
刘建辉虽然不认识贞子,但听完梁泉江的话也马上附和道;“是她,我们要的就是她。”
苏军军官转向那个姑娘用日语问道;“叫什么名字”?
“山下贞子,”那个姑娘回答。
“你认识他们吗?”苏军军官继续发问。
叫山下贞子的日本姑娘抬眼看看梁泉江和刘建辉说;“认识,他是我的先生叫梁泉江。”
“先生是什么意思?”苏军军官问山下贞子,山下贞子不慌不忙地回答;“就是老师。”
听了山下贞子的回答,苏军军官扭头对梁泉江说;“我还以为是你们中国人包含的另一层含义呢。”
听了苏军军官的话,梁泉江觉得这个苏军军官对中国似乎很了解,就接着对苏军军官说;“你可以理解为尊称。”
苏军军官不再说话,而是示意贞子打开她肩上背的书包和胳膊上挎的小布包,书包里只有高中书本,布包里是贞子的几件换洗衣服,那个苏军军官看后,让梁泉江和刘建辉在一张纸上签了字,然后打电话,通知门卫让他们离开了监狱,临行前那个苏军军官半开玩笑地对梁泉江说;“这个姑娘属于你们了。”
梁泉江用俄语说着“哈拉少,哈拉少。”
山下贞子离开接待室就拽住了梁泉江的后衣襟,一步不拉的跟在梁泉江身后朝外走,来到车前,刘建辉示意梁泉江和贞子坐到后排座位上,他开车直奔市党部。
梁泉江有很多话要问贞子,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头好,就只好问了句;“你还好吧。”
此时的贞子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用双手捂住脸,任由眼泪流下来,她根本不能回答梁泉江的问话,只是想通通快快地大哭一场,车快到市党部了,贞子终于抬起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的梁泉江,用怀疑的口吻说;“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那股青烟没有骗我。”
说完这些话,贞子不顾刘建辉在场,伸手抓住梁泉江的胳膊好像生怕他跑了,到了市党部下车的时候,贞子小声请求梁泉江;“能搀我一下嘛?”
梁泉江伸手把贞子搀下了车,贞子下车后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进到市党部,梁泉江小声问贞子;“我让你保管的东西还在吗?”
“在,在,”贞子激动的回答,然后就盯着梁泉江的脸,那样子象似要从他脸上找出点什么来。其实,这也不能怪已经快成为惊弓之鸟的贞子,因为在这个时候,梁泉江或是别人的一句问话或者暗示,都会让贞子担心,她害怕的是自己再被送还给苏军。
刘建辉直接把梁泉江和贞子领进了市党部的小会议室里,石书记长正等在哪里,看见他们忙上前问道;“顺利吧?”
刘建辉点头,梁泉江没有回答,而是先把贞子介绍给了石书记长,然后又简单地说了下贞子的情况,以便于石书记长心里有数,等到这些都讲完了,梁泉江才又问贞子;“我交给你的东西还在数学书里吗。”
“在,”贞子流利的东北话让石书记长颇感意外。
贞子打开书包,拿出高等数学书,翻出夹在里面的几张卷子纸,双手递给了梁泉江,梁泉江急忙翻了起来,把其中一张没有答案的数学卷子交给了站在身边的石书记长。
刘建辉松了口气,石书记长看了一眼数学卷子纸,对梁泉江说;“请你按着方才说的把它恢复为一张图纸。”
梁泉江接过那张数学卷子,让刘建辉拿来一张白纸,仿佛变魔术一样,一会儿的功夫那张白纸变成了一张图纸,梁泉江把它交给了石书记长,石书记长边看边点头,很快就把那张图纸折叠起来放进了上衣兜里,然后对刘建辉和梁泉江说;“我想单独和这个姑娘谈谈。”
刘建辉看看梁泉江,梁泉江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当然可以,你可以从她那里了解到我们是如何在监狱里的相识的。”
石书记长立刻解释说;“小梁同志,千万不要多心,组织上还是十分相信你的,我不过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情况,这样对你也有个交代,对你们的今后也好负责任。”
梁泉江没再说什么,和刘建辉去了刘建辉的办公室,等在里面。
屋子里只剩下石书记长和山下贞子俩个人了,贞子不免紧张起来,可能是石书记长看到了贞子的紧张神色,特意给贞子倒了杯茶水,放到她面前,接着又对始终站着的贞子说;“贞子小姐,您请坐,我们随便聊聊,请问您的中国话是和谁学的。”
山下贞子放下紧张的心情回答;“我三岁随父母来到中国长春,日濡目染一点点就学会了,好象没有特意去学。”
“你真聪明,”石书记长夸了贞子一句,接着问道;“您是日本典狱长的女儿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反满抗日的中国囚犯呢?”
贞子不慌不忙地反问道;“先生,您知道什么是夜游症吗?”
听到这样的反问,石书记长楞了一下,等他理清了头绪才对贞子说;“我记得在我们的黄帝内经里有过这样的记载;梦游又称夜游、梦行、睡行等,得这种病的人,会在睡眠中不由自主地起床活动,不易被别人唤醒,醒后对自己睡中的行为一无所知,难道贞子小姐和这种疾病有关。”
贞子说;“开始,我并不知道自己得了这种病。前年夏天,母亲在半夜里发现我不见了,她找遍了屋子也没找到我,慌乱中母亲喊醒了父亲,他们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发现了我,当时,我正在费力的敲打院门,母亲问我要干什么去,我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要打开大门,父亲上前阻拦我时,才发现情况不对,因为那时候我两眼虽然是睁开的,却不和他们说话,而且我的行动很机械,根本没有看见他们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无奈之中父亲抱起了我,把我送回到床上,他们二人看护了我一夜,第二天上学的时间到了,我仍然昏睡不醒,母亲只好替我请了假,好不容易他们把我喊醒了,问我昨天夜里的情况,我竟然浑然不知。”
说到这里,贞子停下来,喝了口水。
第六章
石书记长饶有兴趣的听着,他见贞子停下来喝了口水,就说;“不用急,慢慢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贞子又接着说起来;“父亲开始领我去看军医,军医让我服了大量的镇静剂,结果害得我早上不能按时起床去上学,没办法只好请了长期病假。这期间我的病情开始加重,几乎每天夜里都起来走动,害得我母亲夜里不敢睡觉,整夜看着我,眼看没有办法治好我的病,母亲和父亲商量要去找中医来看我的病,父亲开始不同意,但是,他又不愿意看见我总是半夜出走,后来就默许母亲领我到中医那里去看病,那个老中医给我号完脉以后说出了我得病的根源,是厥气客于膀胱,则梦游行,也就是说我是因为学习上的事情过于焦心所至。老中医的话我信,因为上高中以后,我对高等数学总是怀着畏惧的心理,感到学习高等数学难于上青天,有时候为了解开一道题会熬得我彻夜难眠,那个老中医告诉我要放开心情,要顺其自然,然后给我开了很多中药,就在这时,也就是到了年底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了父亲的老师,也就是建国大学的谷山涧教授,给我父亲打来的电话,他请求我父亲放了一个叫梁泉江的学生,他担保梁泉江不是反满抗日分子,而是一个数学天才。当时,父亲碍于老师的情面答应查一查,然后再处理,我听说是数学天才突然心里一跳,对父亲说;明天我带两道高等数学题去考他,看看他究竟算不算天才。父亲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晃脑袋说不行,他告诉我监狱里又脏又危险,根本不适合我去,我说,我只是为了会一会数学天才,也许我见到他,经过他的开导我畏惧高等数学的心理就会改变,我的病情也许能够好起来,父亲还是不同意,我只好搬来母亲,母亲说,那个老中医告诉我们要放开心情,既然她要去,就去好了,贞子被关在家里快半年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父亲还是犹豫,这时候母亲说,不然的话,我去把她舅舅找来,让他带贞子去,保密和安全等事情都交给她舅舅去办。我舅舅是这座监狱里的三等警司,他虽然是父亲的下属,却和父亲不一样,他是反战同盟会的成员,他反对日本侵略中国,当然,这个秘密在家里只有我知道,我的反战思想就是受舅舅的影响形成的。”
说到这里贞子停了下来,她捋了下思绪,接着说道;“我说远了,还是说父亲吧,他听说让舅舅陪我去,不知为什么竟然默许了。于是,第二天我装扮成警察见到了梁先生,见到他我就被他征服了,两道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数学题,在梁先生的手上竟然用了十分钟就解开了,再看他那个清瘦白净的脸颊和高高的个子,还有我说不出口的在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吸引我的地方,都让我不愿意离开他,在我的心目中,梁先生不是囚犯,而是我的老师,是我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崇拜的男人,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的灵魂就跟他走了,我不想离开他,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面对残酷的现实,我只能选择先离开他。
回家后舅舅对父亲说;‘那个叫梁泉江的中国学生确实是个数学天才,谷山涧教授说的没有错,我们应该想办法帮助他。’
‘住嘴,’舅舅刚说到这里,就被父亲生硬地打断了,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今后不准再去了。’
我想争辩,我还想再去看梁先生,但是,舅舅给了我一个眼色,我只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我失眠了,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是梁先生,闭上眼睛还是梁先生,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还要再见到他。和我同居一室见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母亲,以为我睡得很香甜,第二天她对父亲说,我的病在好转,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没有在夜里走动,我也借机说,夜里母亲可以不用陪伴我了,我感觉自己的病已经好了。然后,我又对父亲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梁先生为我补高等数学,因为我请病假的时间太长了,不补课的话我再去上学就会跟不上,父亲听说找一个中国囚犯补课坚决不同意,母亲在中间打圆场说,不是补课是看病,女儿的病情刚有好转,这时候是关键,只要做好保密工作,让她舅舅跟着应该没有问题。
父亲说;‘看病也不行,要补课去找老师。’
我退一步说;‘让我把解不开的数学题拿给他总可以吧。’
父亲说;‘让你舅舅拿给他。’
我说;‘不行,那些难题即便他解出来了我也理解不了,我必须让他当面讲给我听,你放心,我只和他说数学,别的什么都不说。’
母亲在边上帮我说;‘还是让她舅舅带着她去,让她还装作警察的样子,这样别人就不会发现,我看就这样定了吧。’
父亲嘟哝了一句;‘找一个囚犯补课,闻所未闻’然后没再吭声,从那以后,我又见了梁先生几次面,到今年的六月份,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石书记长听到这里不禁发问道;“你们见面只是单纯地谈数学吗?”
贞子略想了想说;“舅舅不在的时候我会问一些其它的问题,还向他表达过爱慕之情。”
石书记长真没有想到贞子会把一个少女最难以启齿的话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就很好奇地问道;“梁先生是怎样回答你的?”
贞子回答;“他一个劲儿的回避,或者用别的话题叉开,不过我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表达。”
石书记长停了一会又问;“他让你保管的东西是在你们见面的那一次,你为什么要冒险替他保管那些东西,难道就不怕你父亲或者你舅舅发现吗?”
贞子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快分手的时候梁先生提出来让我帮助他保管一样东西,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看着梁先生拿出一张图纸巧妙地把它变成了数字,缀在了一道数学题的后面,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没有感到冒险,我相信只要我不说出来,任何人都不会知道那组数字是一张图纸。况且,我舅舅又是帮着我们的,有时候为了让我们畅所欲言,他会把我们反锁在屋子里,他去外面替我们站岗,再说回到家里我的父母从来就没有检查过我的数学书里有什么。”
“你舅舅呢,他也在监狱里吗?”石书记长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舅舅在七月初就不见了,我问过我妈妈,我妈说他偷偷逃跑了。”
“是这样,”石书记长在自言自语。
贞子的话是那么的坦诚让石书记长觉得无懈可击,他仔细看着贞子,好一会儿,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半支后又问贞子;“我们把你从苏联人手里要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贞子想都没想就回答;“请让我跟梁先生走。”
石书记长说;“你父母能同意吗,”
贞子憋了半天,才哽咽着嘟哝道;“他们,他们,死了。”
石书记长没有再问下去,他很清楚日本投降后,象贞子父亲这样的中高级军警很多人都自杀了,他们的女人也往往跟着丈夫一起死去。
石书记长站起身来,把贞子一个人留在了小会议室,他来到刘建辉的办公室,对梁泉江说;“泉江,我要和你说两件事情,第一,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到市党部来上班了,第二,我刚才和贞子谈了,她父母已经都死了,他要跟你走,你是什么态度?”
梁泉江低头考虑了一下说;“石书记长,你们能吸收我成为你们中的一员我很高兴,但是,我明天不能来上班,我要请几天假,还有,贞子要跟我走的事情,我想当面问问她。”
石书记长听完梁泉江的回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刚听建辉说你母亲在你回来的当天突然去世了,请你节哀顺变,我给你一个星期的假,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调整一下,至于贞子的事情,你自己定,贞子还在小会议室里,你可以去哪里问她。”
恰在这时有人进来找石书记长,石书记长和来人走出了刘建辉的办公室,刘建辉趁机对梁泉江说;“泉江,你在监狱里,贞子到底对你怎么样,她要是有恩于你,你可不能忘恩负义。”
梁泉江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会善待贞子的。”
刘建辉说;“那好,我陪你去小会议室,不妨碍你们说话吧,”
梁泉江说;“有你陪着最好了,我们都是光明正大的。”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小会议室,贞子看见梁泉江和刘建辉又回来了,眼睛里立刻闪出了渴望的目光,那种目光梁泉江完全读得懂,他知道贞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不过还是有个问题他要当面问清楚,才能决定自己该如何处理和贞子的关系,所以,进到小会议室里,梁泉江就问贞子;“对不起,贞子小姐,你的父母真的没了吗?”
“是的,他们听到天皇陛下的无条件投降诏书后在当天夜里双双自杀了,”贞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镇定。
“你为什么选择要和我在一起,你父母临终前没有把你托付给别人吗?”梁泉江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贞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不能再回到监狱里,那里的情况我不说你也明白,因为我不想死,要是想死的话我当天就和父母一起走了,还有,就是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喜欢你,崇拜你,所以,才愿意跟着你。”
梁泉江听了贞子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对贞子说;“好吧,你就作为我的妹妹跟我一起回家吧。”
刘建辉说;“我开车送你们。”
第七章
进了梁泉江的家,贞子感到无所适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睛一个劲看着自己的脚尖,直到梁泉江把赵桂珍介绍给她,说桂珍是自己的未婚妻,她才猛然间抬头看了一眼桂珍,然后眼圈一红流出了泪水,可能是怕梁泉江看见,贞子又故意低下了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说到贞子时,梁泉江颇费了一番功夫,他想把贞子当作妹妹介绍给桂珍又觉得不行,照实说又怕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就试探着说;“这是我刚从市党部带回来的贞子,她没了父母,又帮助过我,现在无家可归,我只好把她领回来了。”
别看贞子身穿中国服装,从进门那一刻起,桂珍就看出来她是个日本姑娘,现在听到梁泉江说这个姑娘叫贞子,就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本来桂珍对日本人就深恶痛觉,可是,看到贞子可怜兮兮地流着眼泪,那份恨意一下子消了许多,她让贞子坐到炕上,拉过梁泉江说;“现在满大街的人都在抓日本人,杀日本人,要不要把她藏起来。”
看到小孩子样的赵桂珍,梁泉江乐了,他说;“没事,我们先不让她上街,邻居们谁问就说是我表弟,来看我的,一会儿你给她找出我穿过的衣服,让她女扮男装,再给她剃成学生头,就更像了。”
说着话,梁泉江从兜里掏出市党部发给他的补助费,交给赵桂珍,让她过日子用,并嘱咐桂珍先不要出床子,这一段时间在家照看贞子。
桂珍去做晚饭,梁泉江把正在东屋酣睡的韩保举推醒,告诉他贞子来了,今后要在他们家生活一段时间。
在牢房里大家都叫他傻子,其实韩保举不但不傻还透着几分机灵,他装傻是为了欺骗日本人,让自己活下来,他曾私下告诉过梁泉江,自己是被伪警署当作土匪给送进来的,只要自己能熬过小鬼子的酷刑就有希望活下来,他要活着看到小鬼子完蛋。韩保举这一招果然奏效,几堂审讯下来,韩保举装傻充愣,说的话不着边际,把审讯他的小鬼子搞糊涂了,再加上没有苦主盯他,他就稀里糊涂地被判了个五年徒刑,到今年刚好满三年,现在他和梁泉江一起回来,实在是权宜之计,他家在蛟河那边的深山老林里,自己即没有盘缠也没有体力要饭走回家去,所以,他只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临时住处,等着看梁泉江的意思。
早上梁泉江走后,桂珍领着他买回来一袋苞米面,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他只好用睡觉来打发时光,这会儿,他见梁泉江叫醒了自己,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要有着落了,他翻身起来后正要问梁泉江自己何去何从时,却听梁泉江说贞子来了,就忍不住问道;“梁先生,贞子是谁,我听着咋像日本名呢?”
在监狱里,梁泉江给贞子补课属于绝密,贞子的舅舅嘱咐过梁泉江和任何人都不能说,所以,韩保举才不知道贞子是谁,现在,梁泉江觉得也没有把实情告诉韩保举的必要,就含混着说;“贞子姑娘确实是日本人,不过她帮助过我,现在他父母双亡,她一个人呆在监狱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才把她领回来。”
韩保举说;“他妈的,小日本,他们咋不想想是怎样对待咱们的呢,我说呀,是日本鬼子就该杀,管他是男是女。”
梁泉江说;“发动侵华战争的毕竟是少数军国主义分子,我们不说这些了,说说你的情况,你想到没有,万一你家里来人找你咋办。”
韩保举苦笑着说;“要说我呀,甭看是一大家子人,其实我的父母早就没了,只有一个亲妹妹,其他的都是叔、伯、婶子和大娘啥的,再就是堂兄弟多,我看他们不一定能来长春找我,所以,我只好先在你这里歇两天,回复体力后我要饭走回去算了。”
梁泉江说;“胡扯,有我在哪能让你要饭,你要是想回老家我就送你回去。”
韩保举说;“大恩不言谢,谁让咱是狱友来着,我就不客气了,我也正琢磨我一个人不好回去,在这儿要先坐火车到蛟河,然后还有几十里的山路要走,”
梁泉江说;“好办,我们明天就走,上边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我要趁这个假期把你送到家里再回来上班。”
说完话,梁泉江来到仓房拿出来大块的木柴,准备劈成小块,韩保举见状急忙抢过来劈好了生火的柴火,桂珍开始生火做饭,晚饭是苞米面糊糊和窝窝头,外带咸菜条,贞子穿着梁泉江上初中时的学生服,像个男学生似的帮着桂珍往桌子上端苞米面糊糊。
刚吃完晚饭,桂珍的弟弟来找桂珍,让她回家,说是她妈找她有事,桂珍嘴上应着心里却犯了嘀咕,梁泉江正想让桂珍陪贞子一起睡,他和韩保举到东屋去住,这会儿看见她弟弟来喊他,就小声说;“用不用我去和赵婶说一声,晚间你得陪着贞子。”
赵桂珍说;“不用,完事我就回来。”
路上,她弟弟问桂珍;“二哥家那个小子是谁?”
桂珍回答;“他表弟。”
“我咋没见过,”他弟弟很好奇。
桂珍说;“头一回来,下回你就认识了。”
回到家,桂珍见她父母正坐在屋里等她,就问;“啥事,着急火燎地把我找回来。”
他妈开口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爸看你整天和梁泉江在一起,都觉得你们不能这么不清不白的在一起,梁泉江刚死了妈,也没啥亲人了,我和你爸一会想过去问问他,要是行,你们就把事情办了,这样省得街坊邻居嚼舌头。”
桂珍见是这事,心里反倒高兴起来,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用手摆弄着辫子,故意等了一会才说;“下午他从市党部回来,交给我不少钱,让我帮他过日子。”
“钱是那来的?”她妈问。
“他说是市党部给的补助费,往后他要去市党部上班了,”桂珍回答。
他爸接过来说;“泉江这孩子,打小我看着就有出息,他有一身学问,我看这回不管谁来,都错不了。”
他妈说;“那是,咱俩还是过去跟泉江把话挑明了,让他和桂珍马上结婚。”
桂珍和父母再回到梁泉江家时,正赶上梁泉江和韩保举在扫院子,看见桂珍的父母来了,梁泉江立刻放下手里的扫帚,把韩保举一个人留在院子里,让桂珍和她父母进了屋,因为停电,屋子里没有灯,黑黢黢的,桂珍进屋后急忙点亮了蜡烛,贞子一个人躲在炕里面,正流着眼泪,见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地擦去了眼角边上的泪珠,往炕里缩了一下,这让桂珍他妈看见了,忙喊了一声;“这是谁呀?”
梁泉江在后面接道;“我表弟。”
“啊,是四道街你大姨家的吗,这孩子我多少年没见着了。”
见说到了自己,贞子急忙粗着嗓子打了声招呼;“婶子好。”
“好、好、老没见着了,回去给你妈带个好。”
桂珍她妈说完了这句,才对梁泉江说;“你表弟也不是外人,我就有啥说啥了,我和你叔来,就是为了你和我家桂珍的事,你们打小就有婚约,现在都老大不小的了,虽说你刚从小鬼子的监狱里出来,那也不碍啥事,再说,桂珍又整天长在你们家,你好像也离不开她,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和你大叔寻思着还是越早办越好,你妈刚走,我们就给你当家了,你也别介意,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和你大叔的意思是就这两天把你们的事情办了,这样桂珍在你这儿我们也就放心了。”
听了桂珍妈的话,梁泉江虽然感到来得太突然,可是,转念一想,可也是,谁家能放心的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放在一个单身小伙子身边呢,退一万步说没有桂珍的照顾自己还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样过,再说,贞子也需要桂珍照顾,凭良心,桂珍从小就和自己在一起,虽说自己始终把她当妹妹看待,可两家是早有婚约的,自己不答应肯定会伤了这一家人的心,特别是桂珍,从打他回来,就帮着他忙里忙外,老娘也是人家帮着发送的,这份恩情怎么报答呢,妈妈临终时不也是让自己和桂珍赶快成个家吗,想到这里,梁泉江说道;“只要叔婶不嫌弃我寒酸,我会一辈子对桂珍好的,只是我妈刚走,我听人家说要过百日才能办喜事。”
桂珍他爸接过来说;“规矩都是人定的,结婚能冲喜,我看你忙完了这阵子就把婚事办了,别等百天以后了。”
梁泉江明白自己再推辞就不好了,急忙答应说;“我听叔和婶的。”
听了梁泉江的话,桂珍的父母没在说啥,告辞离开了梁泉江家。梁泉江和桂珍送出了屋子,到了院里,桂珍对他父母说;“我在二哥家还有点事,等完事了我再回去。”
她妈接了一句;“你忙吧,没人管你的事。”
一直扫院子的韩保举见桂珍的父母走了,就悄悄回到了东屋。
蜡烛烧没了,屋子里很黑,桂珍有意不再点蜡烛,她想和梁泉江说点啥,又找不到言辞。梁泉江却感觉很累,今天的事太多了,明天他还要送韩保举回家,因此他想早点睡觉,就匆匆对桂珍说;“明天我要送韩保举回家,麻烦你在家里照顾好贞子,还没等桂珍应声,一直半跪半坐在炕里的贞子,颤抖着说道;“送我走,我也要回家,”说完话贞子哭出了声。
梁泉江和桂珍两人听到贞子的话,吃了一惊,特别是梁泉江,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贞子想说的,已经站起来想去韩保举屋子的梁泉江,只好又坐回炕沿上说;“贞子,别胡思乱想,这里就是你的家。”
贞子不出声,桂珍赶紧到贞子身边坐下,安慰她;“别哭,看哭坏了身子,你都一天没休息了,我们先睡一会儿,有啥话明天说。”
贞子还是哭,桂珍也陪着流眼泪,看到这种情况,梁泉江叹口气陪坐在她们身边。
第八章
梁泉江陪着两个姑娘坐在炕上,他想劝贞子放开心,可是又觉得不妥,这一阵子贞子遭受的打击几乎和他不相上下,自己怎样也是个男人,贞子就不同了,她养尊处优惯了,自己该怎样劝呢,梁泉江一时找不到劝解的办法,只好任由贞子哭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滴答,滴答,房檐上滴下了雨滴,又下雨了。梁泉江呆呆地听着外面的雨滴声,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屋外的雨声连成了一片,屋子里的座钟噹、噹响了十一下。
子夜,贞子停止了哭泣,也许是太累了,两个姑娘都合衣躺到炕上沉睡起来。梁泉江想回到韩保举呆的东屋去,他刚要起身,却感到那股青烟从贞子那边飘了过来,梁泉江猛然想起来,我咋把它忘了,不容他多想,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别走,想让我跟你去淋雨呀,给我老老实实躺在炕上。”
梁泉江闻声躺到了炕上,尖细声又出现了;“从现在起,我每天夜里这个时辰都会围着你转三圈,两天后,我就和你融为一体了。”
听了青烟的话,梁泉江忙说;“我明天要送韩保举回家你可不能耽搁我的大事。”
青烟说;“你晚送韩保举两天,啥事也不耽误,再说后面还有好事等着你呢。”
“你到底是谁呀?”到这时梁泉江才想起来发问。
“嘿,嘿,你知道你呆的那个监牢里有多少冤魂吗?”青烟说完不见了。
梁泉江累了,他沉沉睡去。
桂珍和贞子睡的不安稳,她们老是翻身,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睡梦中,两个人都感到抓住了梁泉江,想抱住他,又那么费力气。
早上雨停了,刘建辉心里有事,所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后,他从家里拿了一百块大洋,急匆匆向梁泉江家里走去。
刘建辉是建大第一批参加反满抗日地下组织的学生,由于组织活动较多让他无暇顾及学习,因此,梁泉江就成了他的课后辅导老师,上次他接到转移的指示后,躲到了离蛟河还挺远的韩家山一带,这个地方只有梁泉江知道,但是,梁泉江被捕后硬是熬着酷刑说不知道,还有那份文件,关乎到很多人的生死,是梁泉江替他保管了下来,所以,刘建辉信任他,感激他。昨天,石书记长虽然给梁泉江放了假,但是,刘建辉并不放心,梁泉江的母亲没了他没在身边,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来看望梁泉江,到了梁泉江家门口,却见大门紧闭,他只好敲了起来,好一阵子赵桂珍才出来问了句;“谁呀?”
刘建辉在大门外回答,“是我,刘建辉。”
桂珍听说是刘建辉才把大门打开,见到刘建辉他就对刘建辉说;“不好了,我二哥从昨晚上昏睡到现在,咋叫也不醒。”
刘建辉边朝屋里走边对桂珍说;“他是不是病了。”
桂珍回答;“我也说不准。”
刘建辉焦急地走到屋子里面,来到梁泉江身边,轻声呼唤;“泉江,泉江,你醒醒!”
梁泉江依然昏睡,没有半点反应,刘建辉伸手摸摸他的脉,感觉梁泉江的脉搏跳得很平稳也很有力,又用手试试他的额头,发现体温也很正常,就暗想梁泉江可能不会有啥大问题,也许是在监狱里饱受折磨,跑出来后母亲又没了,使得他身心过于疲惫,没有缓过乏来,所以才昏睡不醒。想到这里,刘建辉紧挨着梁泉江的头,坐到了炕沿上,他打算先观察一阵子,过一会还不醒他就把梁泉江送到医院去,这时候,桂珍对他说;“建辉哥,不用你陪他,有我们呢,如果一会儿还叫不醒他,我和韩保举就去给他找大夫。”
一直站在地上的韩保举这时候又推了下梁泉江,小声喊道;“梁先生,梁先生,你醒醒,刘先生来看你了。”
随着韩保举的话声,梁泉江的头动了一下,嘟哝道;“建辉来了,你去忙吧,市党部那头不是让你今天开会吗,我没事,就是太疲乏了,睡到明天就会起来。”
梁泉江的话提醒了刘建辉,石书记长是定在今天早上八点开会,他看看腕子上的手表,七点十五分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于是,他急忙站起来 打开手里拎着的皮包,拿出一百块大洋,交给桂珍,让她给梁泉江看病用,接着又看了眼梁泉江这才走出了。桂珍他们往出送刘建辉,到了院子里,刘建辉又小声叮嘱她们;不准出屋,看见当兵的进来一定要藏起来,再有人敲门就让韩保举去开,要马上给梁泉江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刘建辉边说话便走出了院子。
刘建辉的父亲是个大商人,家里面有一个皮草店和一家百货商店还开着一家当铺,因此刘建辉完全可以当个公子哥,但是,由于他不满于日本帝国主义对于东北的统治,看到自己的同袍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下,过着凄惨的生活,他几次发誓一定要把日本人赶跑,一定要让自己的同袍过上好日子,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才参加了反满抗日的地下组织。
刘建辉走后桂珍和贞子做好了早饭,为了调养好梁泉江的身体,桂珍早上特意领着韩保举到外面买了小米和白面,还跑到市场里买了些豆角茄子之类的应季蔬菜,可是,等他们端上热乎乎的小米粥和白面馒头还有茄子炖豆角叫梁泉江吃饭时,梁泉江竟然没有半点反应,这可急坏了桂珍,她对韩保举说;“出胡同过了道德会大楼,朝左一拐有个大马路药堂,坐堂的顾先生和二哥很好,你去找他,他准来”。
按着桂珍的话,韩保举很快找来了顾先生,顾先生进屋后也没顾上和桂珍他们寒暄,就直接坐到了梁泉江枕头旁边,拿起了他的胳膊,仔细号起了脉,等到两个胳膊都好完了,顾先生长出了一口气对桂珍说;“姑娘,没啥大事,他就是太累太乏了,让他睡,对他有好处,他啥时睡醒啥时算,不过要想着你们吃饭时一定要喂他半碗米汤,我明天再来。”
顾先生说完就走了,桂珍要给他钱他却摆摆手不肯接。这下桂珍有了主意,他让韩保举先吃饭,她和贞子一个人用手抬起梁泉江的头,一个人用小勺一点点喂着梁泉江喝米汤,直到梁泉江喝进去半碗米汤,再也不张嘴了,两个人才把他放下,开始吃饭。刚吃了几口,桂珍又想起了贞子昨晚的话,她觉得现在梁泉江昏沉沉地睡着,家里没有主事的,可不能出啥乱子,就试探着问贞子;“你昨晚为啥哭着要回家,真要回家你一个人也走不了啊,现在多乱啊,再说你们日本国离我们多远呐,你可别往窄道上寻思,等都太平了,你梁哥也起来了,咱们再想法子。”
贞子听了桂珍的劝慰,开始时不出声,过了好长时间,她才开口说;“我能往哪儿走,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说着,她看了眼昏睡在炕上的梁泉江,又流出了眼泪。
其实,贞子根本就没有走的念头,她明白自己哪儿也走不了,外面兵荒马乱的,只要出了这个屋子,不是被人掠走祸害了就是被棒子队打死,现在除了梁泉江谁还会管他。
也许是天意,梁泉江不仅给她补课还带走了她的心,为了让父亲放了梁泉江,她哭过闹过甚至还绝过食,虽然这一切没有起作用,但是,她曾经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梁泉江死了她绝不活下去,至于为什么,她自己说不清楚,唯一能说清楚的是她觉得离不开梁泉江,她昨晚哭着要走是因为桂珍的父母来给桂珍和他心上的人定日子,这让她感到自己没了希望。
八月十五日,收音机里传来了天皇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后,贞子一家陷入了恐慌,父母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到了半夜,父亲给谷山涧教授打了个电话后切腹自杀了,母亲哭着对她说;“想办法找到梁泉江,一定要活下去,”然后服毒身亡。她呆坐在父母的遗体前,麻木的哭泣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冲进来一队苏联红军,把她投进了梁泉江呆过的监狱,巧的是她和那些妇女儿童一起被送到了梁泉江住过的十三号牢房里,进了牢房她直奔梁泉江睡觉的墙角,一屁股坐到了破草垫子上,夜里正昏昏欲睡的贞子,仿佛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该死的梁泉江把我扔下一个人跑了,看我咋找你算账,唉,算啦,委屈点吧,先呆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吧,”
贞子翻了下身,觉得有一股青烟钻进了她的右耳朵里,很快那股青烟在她身体里四散开来,早上起来,贞子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念头,梁泉江要来接她,结果白天的时候,一个苏军士兵过来喊山下贞子,让她出来,牢房里一阵骚动,很多人都预感到大事不妙,只有她自己很镇定,因为她坚信是梁泉江来接她出去,让她重获自由的,就在那一刻,贞子决定自己今后跟定了梁泉江。
第九章
吃过早饭后,三个人围坐在梁泉江身边,静静地守护着他,时间久了,他们见梁泉江呼吸很平稳,也没有别的变化,就小声唠起嗑来,先是桂珍很好奇地问韩保举;“你家都有啥人呀?”
韩保举说;“啥人,我家人可多了,兄弟、姐妹,叔叔、大爷,大娘、婶子足有一、二百口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媳妇没”?桂珍又问。
“媳妇,拉倒把,我还没寻思呢,不过,你不知道我们家住的地方那叫一个好,一年四季各有各的美景,就说现在吧,满山的绿树,风刮起来就像翻波浪一样,山里的野味,象山核桃,猴头,蘑菇,各种野菜,还有珍禽异兽多了去了,弄不好还能挖到棵五品叶啥的,”韩保举尽量绘声绘色地说着。
终于,贞子停止了流泪,她被韩保举讲的山里故事吸引了。晌午时分刘建辉又过来了,桂珍告诉他 顾大夫给看过了,说是没啥大事,就是累的,睡醒就没事了。
夜里,桂珍和贞子让韩保举回到东屋去睡,她们二人守着梁泉江,每到子夜时分,贞子的右耳朵眼里就会冒出一股青烟,飘到梁泉江头上,再钻进他的左耳朵眼里。
第二天,刘建辉又来了,他对昏睡中的梁泉江说,市党部要派自己去执行任务,等他完成任务在过来看他,然后就走了。顾大夫也是每天都过来给梁泉江号脉,号完脉就会告诉桂珍他们,梁泉江没事,过两天就会醒过来。
第三天早晨,太阳冒嘴时,梁泉江翻身从炕上坐了起来,他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桂珍和贞子说;“我这一觉睡得真香,”然后又对他们说自己饿了,要吃饭,桂珍和贞子急忙下地给他做饭,饭好后,梁泉江让把韩保举找来一起吃,在饭桌上,梁泉江说;“我这一觉耽搁了你的行程,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家。”
韩保举说;“你刚醒,要不再歇两天吧。”
梁泉江说;“我已经歇好了,再不把你送走就要耽误事了。”
韩保举说;“那就麻烦梁先生了。”
在边上始终没说话的贞子,这时候突然对梁泉江说;“我也跟你去。”
她可能怕梁泉江反对,又补充道;“反正我现在是男人打扮,跟着你也没啥碍事的地方。”
桂珍见贞子要跟着去,立刻就说;“我也去,正好我要看看韩保举他们家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梁泉江听到两个姑娘要跟着他去,脑袋立刻就大了,他和韩保举两个小伙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不管是坐火车还是走山路还能对付一阵子,带着两个姑娘就不行了,没事兴许还能出点啥事,因此,他只好思索着说;“在市党部刘建辉告诉我,现在外面乱得很,除了苏联红军还有东北自治军和**都在朝咱们这边运动,路上土匪也非常猖獗,再说我们还要走山路,你们怎么能遭得了那种罪,你们再怎么化妆也是姑娘,路上要是被散兵或者土匪劫了,你们让我怎么办。听话,都呆在家里,不准出门,桂珍你也要剪去辫子,装成男孩子,我不会去太长时间,把韩保举送到家我就回来。”
听了梁泉江的话,贞子没再吱声,那意思就是不去了。桂珍本来也不是非跟着不可,因为她要离开家至少需要父母同意,再说了,都走了,扔下这个家谁来管呢,桂珍早从心里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其实桂珍要跟着去,是怕贞子和梁泉江走得太近了,她见贞子不说要跟着去了,就没在理会,又回到下屋去蒸馒头,准备带给梁泉江他们在路上吃。
饭后,梁泉江又嘱咐桂珍和贞子千万别出家门,平时在家一定要把院门和屋子门插严实,晚上让桂珍的弟弟来作伴。
梁泉江和韩保举带着馒头和咸菜条于上午八点多钟走出了家门,在往火车站走的路上,梁泉江害怕因为打仗火车不通,所以,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还好,等到了火车站一问,火车还通着,他急忙领着韩保举去买火车票,这时,一个人影一闪,引起了他的注意,买票窗口前没有多少人排队,梁泉江故意往后挪让别人先买票,他要看看那个人要躲到那里去。
过了一会儿,梁泉江才看清楚,在墙角,一个穿着学生制服剃着学生头的像似学生模样的人,胳膊上挎个小花布包,在偷偷看着他们,是贞子,她跟来了,真怪自己粗心大意,应该想到贞子会跟来。没办法,梁泉江拽着韩保举快速走到贞子面前,小声问;“你咋来了,桂珍知道吗”?
贞子没有躲闪,她看着梁泉江说;“我不能离开你,请你带上我。”
“桂珍怎么办,她会急死的,”梁泉江有些急了。
贞子却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在桂珍姐去他妈家时偷偷跑出来的,临走时我给她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和你在一起,让她不用惦记,她晚上可以回到自己家里去睡。”
看到贞子说得头头是道,再要坚持不带她,说不定她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还不如让她跟着,省的自己惦记,想到这里梁泉江无奈地点头道;“好吧,跟住我们,千万别走丢了。”
火车上的人不多,可能是因为兵荒马乱的年月,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出门。
火车走走停停,太阳已经偏西了才到吉林,又在吉林停了足有半个小时,站里才传来通知,前方正在打仗,到蛟河的火车过不去了。无奈,梁泉江带着贞子和韩保举走下了火车,来到吉林站前广场,找了几个拉脚的,听说去蛟河都嫌路远没人愿意去,又过了半天,眼看着太阳落山了,梁泉江正琢磨找个旅店住下来,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到蛟河,他正要打听旅店,却见一个黑脸高个的中年汉子凑到梁泉江跟前问;“先生,打哪儿来,要去那里呀。”
“从长春过来,去蛟河。”
“您能给多少钱?”高个汉子又问。
“您要多少钱。”梁泉江不知道价,只得反问。
“给多少,满洲国钱俺也不要,小鬼子不垮了吗。”
“那您要什么钱”?梁泉江知道有门接着和他搭话。
“怎么着也得是九省流通券,大洋更好,”车老板小声道。
这三样钱梁泉江随身都带着呢,他又问车老板;“您贵姓啊,是吉林人还是外地人。”
“还真让您给问对了,俺是蛟河人,在这拉脚,您要是能给到一百块我明早就拉您三位去蛟河。”
车老板开出了高价,一百块钱在黑市上能买三袋子洋白面,价钱太贵了,梁泉江有点舍不得,想和他讲讲价钱,没等梁泉江开口,车老板却有点急了,他说;“你知道火车为啥不通吗,蛟河那边土匪闹得厉害,前些天还劫了趟票车,我这是冒着被劫的危险,拉你们过去的。”
“我咋没看见你的马车呢?”梁泉江问道。
“车在胡同里藏着呢,明天准误不了您的事,到地方您在给钱,这您放心了吧,”高个汉子说的蛮有道理。
梁泉江又问他;“大哥您贵姓?”
“我免贵姓夏”。
“夏大哥,那我们今晚咋办?”梁泉江又问。
“咱们不能走夜路,我这就给你们找个大车店,保你们哥三个住的便宜,明天咱们起早走,弄好了也得半夜到。”看样子老夏真是个拉脚的,梁泉江决定按着他说的办,今晚就住下来,到地方就给他一百块钱。
老夏把他们三人领到了车站广场的后身,来到一处叫东北大车店的旅店,这是家名副其实的东北大车店,前后两进院子,每间屋子里都是南北通炕,来的客人住满了一铺炕,小二再安排下一铺炕,车老板和店小二很熟,他找来店小二,让他关照梁泉江他们,店小二把他们领到另一间比较小的屋子里,屋子里就一铺炕,还没有别的客人,小二说,“这是最好的客房了,你们哥三在通风的外面睡,钱一点也不比大屋贵”,然后就离开了。
老夏和梁泉江约好,明天三点赶路,然后就走了。
老夏刚走,屋子里又进来三个客人,贞子见状,急忙放下手里挎着的小布包,坐到最外面靠墙的地方,梁泉江让韩保举朝店小二要来一暖瓶开水,他们三个人把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和咸菜条当作晚饭,吃完饭他们洗了脚,贞子躺到放包袱的地方,她让梁泉江躺在他身边,韩保举挨着后来的客人。
夜里,贞子梦见梁泉江要扔下自己一个人走,她哭着拽住梁泉江的手,求他带自己一起走,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紧紧贴在梁泉江身上,泪水滴到了梁泉江胳膊上。
天蒙蒙亮,老夏赶着马车来了,他们也才刚起来,好歹洗了把脸,每人一个,他们分吃了剩下的最后馒头,然后喝了口凉水就上了马车,上车后梁泉江见贞子不发一言只是紧张地看着周围,就小声对她说;“不要怕,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是觉得没睡醒还可以在车上打盹,”
贞子悄声说;“大车太颠簸,一会儿说不定能把我颠簸困了。”
和梁泉江说起话来,贞子感到放松了不少。
梁泉江又看看韩保举,不觉想起始终存在自己心中的疑虑,在狱中唠嗑的时候,韩保举始终坚持是他们家附近的伪警察署把他当做土匪给送进来的,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土匪,为了证明韩保举到底是不是土匪,梁泉江决定趁现在和他好好聊聊,于是,就对问韩保举;“保举,你说我们能不能碰上前来找你的家人呢?”
第十章
韩保举笑了笑说;“梁先生,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家里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现在就一个亲妹妹了,父母在我入狱前一年就去世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情况梁泉江早就知道,他想知道韩保举到底是为啥进的监狱,于是,他决定不再拐弯抹,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大车行进的很快,梁泉江挪了挪屁股,让贞子靠在自己身上尽量舒服点,然后,他问韩保举;“真是你们当地的警署怀疑你是土匪就把你送进来了,要抓人也得有证据呀?”
韩保举低头想了一会,才对梁泉江说;“梁先生你是我的恩人,在监狱里我不敢和你说实话,现在出来了,我再不把实话告诉你就不是人了。”
梁泉江笑笑说;“没那么严重,你不想对我说也没啥。”
韩保举说;“事到如今有啥不能说的,话要从小鬼子为了剿灭抗联说起,这事我在监狱里不敢说,怕传到狱警的耳朵里又算我的一项罪过,那年,我们那里来了抗联,专门打小鬼子,小鬼子想找他们又找不到,为了把抗联饿死在深山老林里,他们使出了灭绝人性的迁村并屯政策,把深山里的屯子都给烧了,我们韩家山也在其中,说起来韩家山里的人不仅都姓韩,还都是一个家族的,屯子被小鬼子烧了以后,我们没有屈服,当家的领着我们躲进了一处叫老虎砬子的山涧里,靠打猎勉强过了一冬。第二年,我们在山坡上开荒种了地,哪成想夏天的时候山里发了洪水,我们种在山坡上的庄稼颗粒无收。冬天,山里的雪又特别大,我们一大家子人打不到猎物,眼看着饿了好几天,没法子,当家的领着我们到离我们五十里地的大户老夏家去借粮,哪成想人家早有防备,好说好商量人家不接,我们就动硬的开始抢,结果等我们抢到粮食往回撤的时候,遇到了得到信前来剿我们的警察,我和我的几个弟弟掩护大家撤退,没成想我们这些殿后的人开始往回撤的时候,我摔了个跟头,崴了脚脖子,让他们抓住了,他们怕我们家找人赎我,就托人把我送进了新京监狱,我为了保住命,在过堂的时候就装作被打傻了,胡言乱语瞎咧咧,结果他们还真就信了,判了我五年。梁先生,要不是你在监狱里罩着我,要不是你把我领到你家里,我身无分文,即使能从监狱里出来,恐怕不饿死也得去要饭,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韩保举一气说出了自己的实底,梁泉江这才真正了解了韩保举。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老夏赶着马车早就出了吉林,走着走着,闷热的天刮起了风,马车卷起的沙土顺着风又刮到了车上,一会的功夫,车上的人就像被蒙了一层黄色纱衣一样,起初贞子还不停地打扫身上的尘土,等到刮起来的沙土越来越多的时候,她也就顾不上了。
又走了好长时间,路傍边的庄稼渐渐少了,远处的山和身边的山连在了一起,马车顺着弯弯曲曲的土路走进了群山之中。山虽然不是很陡峭,但是,却让贞子看呆了,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进山,路傍边就是山,山上就是路,路在山上穿行。山上有贞子能认出来的柳树,松树和杨树,但是挨着路旁边已经长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的树她却不认识,她几次要问梁泉江,但是当她看到梁泉江不是想心事就是和韩保举说话,也就没开口,直到晌午,老夏把马车停到了一处比较平坦树荫又多的地方,拿出草料,放到了驾辕的马嘴下,又把前面拉车的骡子卸下来,牵到草料袋前,冲着车上喊了声“打尖啰”,让梁泉江他们从车上下来活动活动腿脚,然后从车上拿起一个小水桶,到下面的泉眼去打水。贞子这才悄悄问梁泉江,那是什么树,梁泉江告诉她是山里红树,上面的果子叫山里红,到秋天果子成熟了又酸又甜很好吃,长春街里卖的山里红就是在这种树上结的。
说完梁泉江和贞子、韩保举也来到那眼泉水傍边,一边喝着甘洌的泉水,一边吃着他们在吉林临出来的时候买的煎饼,老夏把水桶送到马嘴前面,看到马饮上了水才过来和梁泉江他们吃起了大葱卷煎饼,歇了有小半个时辰,老夏重新套好车,轻轻挥了下鞭子,马车拉着他们,又行进在群山里。
老夏是个喜欢说话的人,沿途只要有村子或者散住的人家他就用鞭子指着告诉梁泉江,到天岗了,过庆龄了。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梁泉江问,“什么时候能到蛟河?”
没等老夏回答,韩保举说,“咋快赶;也得半夜,”
梁泉江又问老夏,“啥时候让马车停下来,歇歇脚。”
老夏说,“再过屯子,让牲口喝口水,就走,不能停,停下牲口该不愿意动了,”
拉车的牲口走得慢了,看样子老夏心疼牲口,他不再用手舞动鞭子让牲口快走了,也不再驾驾地吆喝牲口了,终于又看到了几户人家,老夏急忙下车找到水井打了一桶水,让牲口饮了个饱,然后“驾”地一声赶着车又上路了。
山越来越高,林子也越来越密,有时候路就像被树木包围了一样,贞子有些害怕,她紧挨着梁泉江,还不时地抓住梁泉江的胳膊,风停了,四周象被热墙围起来一样,让人难受。
天黑了,贞子很害怕,她不敢去看身边黑黢黢的山,只好抓住梁泉江的手。马车很颠簸,老夏不停地用鞭子圈着拉车的牲口怕车掉到山沟里。
马车顺着山路又来到一个很陡的山坡下,老夏下车牵着前面的骡子费力地拉着车爬坡,到了半中间,突然从路旁的黑林子里悄无声息地窜出来四个蒙面人,手中挥舞着大刀和长枪,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扛枪的蒙面人,先头的蒙面人,一把拽住了前面骡子的缰绳,另一个黑影拽住了驾辕马的缰绳,老夏被吓蒙了,他顾不得吆喝牲口,竟然嗖地跑到了路下面,不料他刚跑下去,就被另外两个蒙面人摁趴下了。贞子吓得哇的一声抱住了梁泉江,梁泉江贴着她耳朵小声说;“别怕,有我呢。”
韩保举盯着蒙面人想说什么却被人从车上掀翻到了地上,
老夏和韩保举被人绑住后又拴在了马车后面,梁泉江和贞子一人一条胳膊被绑在了一起,然后也被一条绳子链在了马车后面。那些蒙面人嗖、嗖、嗖,身手十分敏捷地跳上了马车。先前拽着骡子的蒙面人挥鞭把马车赶下了路,天黑,牲口又累,任凭那个蒙面人怎样用鞭子抽牲口,牲口也跑不起来,被拴在马车后面的梁泉江、贞子和韩保举、老夏跌跌拌拌地跟在马车后面,庆幸的是谁也没有摔倒,也不知道走了多半天,马车停在了一处土坯房子前,车上的蒙面人纷纷跳下车,朝房子里走去。
四周越发黑了,屋子里也没有亮,梁泉江用没被绑的手悄悄拿出了身上的十块大洋,他感觉脚下是一蓬蓬半尺来高的蒿草,就把大洋慢慢扔到了脚下的蒿草棵子里。房门被打开了,出来的人还是蒙着脸,他们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来到梁泉江他们跟前,把他们从马车上解下来,拽到了屋子里。屋子里更黑,那些个蒙面人把他们围在了中间,一个黑影终于开口了;“老疙瘩,搜搜他们”,
贞子吓得发抖,梁泉江开口了;“各位好汉,我们是从长春来的,陪一个朋友回蛟河老家,身上没有带钱。”
“谁回蛟河老家?”还是那个黑影在问话。
“你们是那个绺子的?”韩保举突然高声地问道;
“哎呦,猪鼻子插大葱,挺能装像啊,哪冒出来的,老疙瘩,看看谁?”
始终是一个人说话,那个叫老疙瘩的闻声来到韩保举面前,想仔细看看到底是谁,不料韩保举喊了一嗓子;“老叔。”
那个叫老疙瘩的蒙面人看着韩保举,忽然惊叫一声;“是你,三炮。”
站在人群中说话的黑影,来到了韩保举面前,他看了一眼韩保举,掏出刀割开了捆绑他的绳索,拽着韩保举走出了屋子。
漆黑的屋子,漆黑的人影,没人吱声,有人咳嗽了一声,一个黑影解下蒙面的黑布,掏出烟袋装了一锅烟,用火柴点着了,蹲在墙角抽了起来,刚抽了两口,他叹息了一声说;“妈了巴子,我看他们不像夏家的人,要不三炮咋能。”
“别乱说,先搜搜这三个家伙,是夏家的马车还能有错,”另一个声音接道。
听说要搜身,贞子立刻朝梁泉江看看,不自觉地抓住了梁泉江的胳膊,蹲在墙角抽烟的黑影,猛地站起来,来到贞子面前说;“看你小子不老实,说,你是夏家的什么人,身上是不是有干货?”
说着他猛地把手伸进了贞子的怀里,贞子一声惊叫;“来人呐,救命啊!”
贞子情急之下喊的是日语,屋里的蒙面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妈的,是小鬼子,还是个娘们,把她剥了,让爷们看看,好开开眼。”
两个蒙面人上前来撕扯贞子,梁泉江一声怒喝;“住手,我看谁敢动?”
梁泉江的话起到了作用,撕扯贞子的两个蒙面人停住了,蒙面人里有人喊道;“怕啥呀,小鬼子欠咱的债就不换了?”
另一个低声怒吼;“杀了她,给咱全村子的人报仇。”
贞子已经哆嗦成一团,梁泉江扶着她,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看看眼前这个人,她就是个小姑娘,再说了,你们要报仇,也得等韩保举回来呀。”
第十一章
梁泉江的话起了作用,屋子里再次沉寂,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刚才出去的人回来了,韩保举没有跟回来,梁泉江正疑惑间,那个人来到他们身边,解开了他们三人的绳子,问赶车的老夏;“你叫啥名字?”
“俺叫夏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半山是你啥人?”
“是俺东家,这么说车和马都是夏家的了。”
“是,是。”
“到老夏家多长时间啦,咋去的老夏家?”
“去年开春,经人介绍的,我就是给他们家当车老板子,俺和他没关系,别看都姓夏,以前俺们不认识, ”
“家在哪儿住?”
“庆岭。”
“认识我们吗?”
“不认识。”
老夏低头应着,腿有些发抖,突然间,问话的人一声怒喝;“滚,给姓夏的捎个信,老子过几天就去剥了他的皮” 。
老夏求助似地看着梁泉江,梁泉江觉得这伙劫道的除了和韩保举有关系,和姓夏的好像也有过节,就试探着说;“要不,把车还给他吧。”
哪成想梁泉江的话刚落地,蒙面人呼啦啦围上来好几个,对老夏喝到;“要命,还是要车?”
“要命,要命。”
老夏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消失在黑夜中。
后进来的人看到老夏出去了,才对屋子里的人说;“这位大兄弟对三炮有恩,又是专门送三炮回家的,走,和我们一起回家。”
刚才嚷着要杀了贞子的蒙面人说;“留下那个日本娘们,我宰了他。”
梁泉江刚要说话,那个人先开口对蒙面人说;“别胡闹,跟我们一起回去。”
所有的蒙面人都摘下了蒙着脸的黑布,有四个人骑上马先走了,留下了一个赶车的和一个掌包的, 掌包的让梁泉江和贞子先上了马车,然后坐到了前面的车辕子上。拉车的牲口被赶车的人挥鞭不停地抽着,道路越来越窄,马车越来越颠簸,道两旁的树木经常挂到脸上,贞子在车上捂着脸趴在梁泉江身边,她很紧张,也很无奈,却不后悔。
头顶上的天空变成了浅灰色,星星一个个消失了,只有弯弯的月亮还悬在天上,前面拉套的骡子已经是大汗淋漓了,驾辕的大青马也累得一个劲打响鼻,赶车的人还是在挥着鞭子,马车终于下道拐进了一个山窝里,进了山窝,眼前豁然开朗,群峰闪到两边,平地展现在眼前,地里长出一人多高的大苞米,已经结出了棒子,棒子上的红缨上沾着晶莹的露水,苞米地傍边并排三个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是半明半暗的一流地窨子,地窨子前面种着茄子、辣椒、豆角还有几垄大葱,咋一看去即像放山人的住处又像养蜂人住的地方。
马车停在了把头的院子里,梁泉江和贞子随着掌包的下了车,站在了院子里。这时候梁泉江才看出来,赶车的人黑红的脸膛,也就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却很粗壮,他把拉套的骡子和驾辕的马都卸了下来,牵到了院外面一处长着一尺多高水稗草的地方,又用缰绳绊住了前腿,这才过来招呼梁泉江;“你们随便呆着,一会儿三炮和当家的就能过来。”
梁泉江点点头,心想原来韩保举是找当家的去了,怪不得他没回来。眼看着掌包的一句话没说,去了另一个院子,梁泉江就和赶车的汉子拉上了话;“大哥,我看您好像是个种地的庄稼人,这院子是您的吗?”
那个汉子听梁泉江说话文绉绉的,多少消除了点戒心,他没有马上回答梁泉江的话,而是问道;“看样子你是个读书人?”
“我是新京建国大学的学生,您贵姓?”
听说梁泉江是大学生,那个汉子立刻恭敬起来,双手抱拳说;“佩服,佩服,我叫韩冬,是三炮的老叔。”
梁泉江立刻给韩保举的老叔举了个躬,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叔好,认识您很高兴。”
梁泉江的礼貌和客气倒让韩冬无可适从,他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粗着嗓子说;“别客气,别客气,我们这也是被逼无奈,才走了这条路。”
不用梁泉江问,韩冬先解释起来,梁泉江终于松了口气,他明白劫他们的人肯定和韩保举是一伙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有预谋的还是碰巧赶上了,他们骨子里透着善良,到像是一伙被逼上梁山的穷人,蒙上脸他们气势汹汹,摘下面罩他们和普通人没两样,梁泉江正要和韩冬好好唠唠,却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两个妇女,架起贞子,要把她送到另一间房子里去,梁泉江不安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哪两个妇女没吱声,韩冬抢过来对她们说;“等当家的来了再说,先让他们在院子里呆一会,跑不了。”
架着贞子的两个妇女放下了贞子说;“对日本人不能太客气,给她绑上算了。”
正说着,韩保举和一个高大的汉子骑着马进了院子,韩保举先下马,跑到梁泉江面前,单膝跪下说;“谢过梁先生救命之恩,今生报不了,来生也要报。”
韩保举的举动慌得梁泉江手足无措,他急忙搀起韩保举说;“言重了,言重了,我们就是互相照应,谈不上救命之恩。”
那个高大的汉子也走了过来,对梁泉江说;“梁先生,你能亲自送三炮回家,可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听三炮说了,在监狱里多亏了你的关照,还是你把他领出了监狱,这和救命之恩没啥区别,我这里也谢过了。”
大汉说着,双手抱了抱拳,没等梁泉江回话,韩保举忙介绍说;“这是我们当家的,也是我五叔,叫韩战。”
梁泉江忙给韩战鞠了个躬,接着说了声;“五叔好,打扰了。”
韩战一挥手说;“走,屋里唠。”
屋子就是眼前的地窨子,地窨子冬暖夏凉,看着不怎么样,住着却舒服。梁泉江和贞子跟着进了地窨子里,里面很暗,只有正面的墙上挨着屋顶开了一扇小窗户,光亮从那扇小窗户里射进来,并不能照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梁泉江很好奇,他先看到顺着南墙的一流大炕,过了一会才看到地上胡乱放着用松木打的长条桌子和几条木凳,韩战很随意地坐在了一条木头凳上,梁泉江和韩保举也坐到了对面的长条凳子上,贞子站在梁泉江身后,不等梁泉江开口,韩保举抢先说;“五叔,梁先生知道我没盘缠,还怕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这才特意送我回来,这回我得让他多住些日子。”
“那是自然,不过,我咋听说还有个日本人,是咋回事?”韩战不放心的问。
韩保举不了解贞子,更不知道她是日本监狱长的女儿,在监狱里他虽然看见梁泉江经常被提审,却不知道是在给贞子补课。因为这件事日本人要求保密,梁泉江也需要保密。只是,梁泉江把贞子领回来以后,顺便告诉了他一嘴,贞子是日本人。所以,对于当家的询问,韩保举回答不上来,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梁泉江,还没等梁泉江开口,韩冬却让刚才那两个妇女把贞子送出屋子,贞子无奈的看着梁泉江,梁泉江嗖地站起来说;“不能让她单独出去。”
韩保举忙说;“没事,你放心,她们是我的两个婶子。”
梁泉江明白了,有些话当着贞子的面不好说,所以他又重新坐下,对韩战说;“当家的,她叫贞子,是个日本孤儿,现在无依无靠,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托付给我的,让我照顾她,主要是怕当兵的还有那些什么,这些您是明白的。”
梁泉江说了半截话,也撒了谎,他不能说贞子是日本监狱长的女儿,更不能说出那件事。
听了梁泉江的话,韩战叹了口气;“该死的小鬼子,造孽呀,”
在一旁始终没吱声的韩冬小声说道,“咱家的仇也不能不报”。
“要说有仇,咱中国人那个和小鬼子没仇,我要不装傻就得死在小鬼子的监狱里,”韩保举接道。
韩战对梁泉江又说;“你知道我们韩家和小鬼子的深仇大恨吗,十三年前,小鬼子为了消灭抗联,烧村并屯,在夜里一把火烧了我们韩家沟,烧死了我们韩家老幼十三口,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有地不能种,才走上了这条道。我们看见日本人哪有不杀的道理。”
梁泉江忙说;“我也恨日本人,我在学校里只知道读书,他们硬说我是反满抗日份子,把我抓起来,可是,这种仇恨应当记在那些当权者身上,日本老百姓是无辜的,那个小姑娘更是可怜得很。”
听了梁泉江的话,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不语,韩战拿出了烟口袋,装上一袋烟,使劲裹了两口,用力吐出了一口烟,慢慢说道;“要放了这个日本姑娘,我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呢。”
韩冬说;“也是,一个小姑娘能有啥罪过,不过,我可听说现在有不少光棍把无家可归的日本女人领回家里当了媳妇,”
“嗯,照你老叔说的也是个办法,你要是娶了这个日本姑娘,就是一家人了,那谁还能说杀她呢,”当家的对梁泉江说道。
梁泉江急忙站起来说,“不行,不行,我家里有未婚妻。”
韩战也站起来说;“那她就得死,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到了晚上,你要和她入了洞房,那咱们就是一家人,随便你们呆,不然的话我们就杀了她。
第十二章
韩战起身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韩保举和梁泉江,韩保举劝梁泉江说;“我五叔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娶了贞子,算桂珍才两个,男人三妻四妾不有的是吗,再说那可是救人一命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梁泉江叹口气,不出声,把眼睛盯着屋子外面,看了好半天,才对韩保举说;“贞子呢,我要见她,把话和她说清楚了。”
韩保举起身到了地窨子外面,过了一会回来对梁泉江说;“贞子被我五婶他们带走了,我五婶说了,这件事贞子说了不算,只要你点头,晚上就给你送过来,这个地窨子就归你们了。”
韩保举说完这番话,又对梁泉江说;“梁先生真对不住,让这个日本女人给搅的,当家的都忘了给你摆酒席了,等我给你后补,一会我给你端来高粱米水饭,大葱沾大酱,我保你吃完这顿想下顿。”
梁泉江点头说;“保举,你去看看贞子,让她也吃点饭。”
韩保举点点头又说;“我这就和当家的说你同意娶贞子,好让他们死了那份心。”
梁泉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韩保举端来一小盆高粱米水饭,还有大葱,大酱和新摘下来的小辣椒旱黄瓜,梁泉江端起碗,又放下,不放心地问韩保举;“贞子吃了吗”?
“吃了,”韩保举痛快地说道,看样子不象撒谎,梁泉江这才端起饭碗吃了起来,饭后他和韩保举就睡在了炕上,等到他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向外看时,发现外面的太阳落山了,韩保举还在睡,梁泉江起来下了地,正要到院子里看看,却见一伙女人走进了院子,为首的女人高高壮壮,脑后面随便挽了个鬏,一身青布衣裳,显得十分利索,到了地窨子前面,为首的女人喊道;“三炮,还挺尸呢,起来没。”
梁泉江急忙打开门,出来迎道;“大婶,您好!”
“哎呦,还是有学问的人,和咱们就是不一样,你就是梁泉江吧,行了,进里面和你说吧。”
这功夫韩保举起来了,揉揉眼睛,和为首的女人打招呼;“五婶来了,”
没等五婶开口,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说道;“你小子挺皮实,蹲了三年大狱没咋地。”
韩保举回敬道;“二嫂,咋地,想我啦。”
没等那个女人回话,五婶说道;“行啦,三炮等会在闹,我要和小梁说说。”
韩保举和后面的年轻女人都不吭声了,五婶坐到了炕上,对梁泉江说;“看你白白净净的,长得这么秀气,便宜那个日本姑娘了,我可和你说,你可不能给咱中国爷们丢脸,一会儿我把那个日本姑娘送过来,还要给她身下垫块白布,明天早上起来,不见红,我们爷们照样杀了他。”
梁泉江真想说,各位大娘,大婶,姐姐妹妹们,为什么这么做呢,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呀,谁家这么结婚啊,这样做是不是有损天理良心呢?可是,他又无力开口说话,他知道这些人只要一句话就会让他彻底无言以对——别问我们,你去问日本人,看他们是咋样对待咱中国人的。
梁泉江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尽管脑海里翻江倒海,嘴上却表达不出来,见他不出声,大家伙还以为他害羞,抬不起头来,又说了些别的话,就离开了。
看到女人们走了,韩保举问梁泉江还有没有别的事,他也要回去,韩保举的话提醒了梁泉江,他想起了扔在第一个停留处草窠子里的十块大洋,就对他说;“保举,记得我们第一次停留的地方吗,那里的草窠子里,有我放的十块大洋,请你去找回来,交给当家的,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韩保举忙说;“我这就去,我估计放到那里的东西没不了”。
天刚擦黑,五婶和那帮女人还有几个孩子,领着胳膊上仍然挎着那个小花布包的贞子来到了梁泉江呆的地窨子里,看到梁泉江,贞子很高兴,如果身边没有别人,她真想扑到梁泉江的怀里,这次不等五婶说话,一个低矮粗壮的中年妇女说;“吃完晚饭,你们就圆房,这是白布,睡觉时让她自己铺到身下。”
贞子虽然会说一口流利的东北话,可是对于这个女人说的话还是半懂不懂,梁泉江低头不语,五婶见状又说;“按理,你是我们家三炮的恩人,我们应当好好谢谢你才对,至少也要给你办个像样的婚宴,可是,当家的有急事突然出去了,婚宴就得等当家的回来再说了。”
听到五婶的话,贞子有些明白了,莫非自己要和梁泉江结婚,她感到莫名的紧张和兴奋,身上微微颤抖起来。没多大功夫,女人和孩子们走了,屋子里剩下了梁泉江和贞子,没有蜡烛,没有油灯,地窨子里很黑,成群的蚊子扑了上来,贞子很害怕,她不管天气闷热,紧抱着梁泉江,好一会儿,贞子才像刚想清楚似地问梁泉江;“他们说的是让我们结婚吗?”
梁泉江不出声,贞子流泪了,哭着说;“我懂了,你嫌弃我是日本人,可是,可是,我会伺候您一辈子的,我会像佣人那样伺奉您,请不要嫌弃我,我明白,您要是不要我,他们就会杀了我,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梁泉江轻轻推开贞子说;“我去找个火,拔点蒿子,点着蒿子蚊子就不会来了。”
贞子放开梁泉江,解开布包说;“不用找火,我带着火柴,走,我和你去拔蒿子”。
贞子不认识艾蒿,她看梁泉江拔啥样的她就拔啥样的,很快地窨子前面隆起了一堆艾蒿,点燃后的艾蒿发出的清香让人感到一种安慰,艾蒿发出的点点红光让人感到了希望,贞子和梁泉江坐在冒出浓烟的艾蒿堆前面,相互依偎着,身边响起了蛙鸣和蛐蛐的叫声,贞子把头伏在梁泉江的膝盖上低声吟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然后摇着梁泉江的腿娇羞的又说,“我的夫君,我的主人,我的当家的,这还是你教给我的。”
梁泉江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道;“和我出来你后悔了吧。”
他本来还要接着说,不让你来,你偏来,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但是,话到嘴边上他咽了回去。
“没有,我没后悔,真的,我最怕的是离开你。”
贞子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梁泉江意想不到,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他们就想这样呆下去,地窨子后面却钻出了几个半大孩子,梁泉江觉得还是回到地窨子里好,免得让孩子们看到什么。
地窨子里的蚊子已经被熏出去了,两个人打来凉水,洗了个舒服的凉水澡,然后贞子躺在白布单子上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她没有感到身边有人,睁开眼睛见梁泉江还坐在长条凳子上,就来到梁泉江身边,小声说道;“为了让我活下去,今夜你也得要了我。”说着她把自己清凉洁白的身子整个扑到了梁泉江的怀里。
梁泉江睁开眼睛,太阳已经照在了地窨子前面,贞子还在惬意地睡着,外面很寂静,按着梁泉江的想法,这功夫韩保举该来了,他穿好衣服,悄悄给贞子掖了下被单,不料却惊醒了贞子,她抱住梁泉江亲了一口,翻身穿好衣服,拿起身下染上了一块血色的白布单,不好意思的递给梁泉江问道;“要给他们看吗?”
梁泉江说;“不急,我到外面去看看”。
贞子下地跟着梁泉江走出了地窨子。
地窨子外面除了虫鸣鸟叫和阵阵风声,连个人影都没有;“起风了”,梁泉江低头对贞子说,贞子见四外无人,又拽住梁泉江的手,红着脸说;“我们还是回到屋子里躺在一起吧,谁知道一会又有什么事情呢。”
梁泉江转身,贞子却一跳,双手搂住了梁泉江的脖子,让他背着进了地窨子,梁泉江懂了,贞子还要。
外面的风刮着苞米地里的苞米,发出唰唰的响动,想必地里的苞米摇晃得很厉害,贞子随着苞米地里传来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发出了*声,梁泉江心里虽然很不踏实,但是,他现在也顾不上了。
快晌午了,两个人又走出了地窨子,见外面还是没人,这次贞子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悄声对梁泉江说;“怪事,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梁泉江用手指着紧挨着的另一排地窨子说;“走,过去看看。”
就在他们要过去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骑着一匹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他们才看清楚骑在马上的是韩保举,韩保举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就大声说道;“快跟我走。”
梁泉江指着韩保举问道;“上哪儿,干什么去”?
韩保举迅速跳下马,对他们说道;“情况有变,我们的人都藏起来了,你俩也跟着我藏起来。”
闻听此话,贞子迅速跑回地窨子里,拿起那条被单和那个小花布包,拽着梁泉江的手跟着韩保举走出了院子。
第十三章
出了院子,韩保举牵着马把他们两人领到了苞米地尽头,指着远处的树林子说;“穿过那片林子才能到你们藏身的地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梁泉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需要藏起来?”
韩保举回头看了几眼才小声说;“鹰嘴砬子有一伙土匪,当家的叫占山好,昨天,占山好给我五叔捎来话,说要接受政府的改编,去当保安团,让我们也跟着去,不然就缴了我们的枪。”
“什么保安团,为什么要缴你们的枪?”梁泉江又问。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占山好那伙犊子仗着他们人多枪多,早就想吞了我们,亏了有当家的镇着,这回听说长春什么党部的来了个大官,收编了他们,让他们去当保安团,接管长春,占山好怕人少,封的官小,就打起了我们的主意,让当家的带着我们投奔他们,没见当家的昨天不在吗,那是和占山好来的人谈判呢。昨天夜里,我五叔和我老叔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对策,,如果他们今天来缴我们的枪,我们就和他们拼了,然后就回韩家沟藏起来,这会儿我们的人已经在山上埋伏好了,妇女和孩子也都藏好了,我这是特意回来接你们的。
听说是长春市党部来的人,梁泉江心里一动,他对韩保举说;“把贞子送到妇女和孩子们的藏身处后,我和你一起去见当家的。”
“你会打仗吗,要不你还留下吧,”韩保举不放心。
“这个你不用管,见到当家的,兴许我有办法,”梁泉江说。
韩保举向来听惯了梁泉江的话,也就没再说什么,很快他们走出了又闷又热的树林子,出了林子向下一拐,又来到了一处水泡子傍边,紧挨着水泡子是一处高岗,高岗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灌木丛,挨着灌木丛的是一片黑松林。他们走过灌木丛,进了黑松林,这片林子很特别,高大的黑松挺立云天,黑松下面却倒覆着朽木,不要说道路,就是从树缝里钻也很难钻过去,还好有韩保举带路,他领着梁泉江和贞子绕过朽木,顺着树木间的缝隙来到了林子的深处,到了林子里面,树木竟然变得稀少了,有的地方还出现了立陡立陡的陡坡,韩保举把梁泉江和贞子领到了一处布满蒿草的陡坡前,咳嗽了一声,又用脚跺了三下,蒿草里出现了一个姑娘,韩保举忙对梁泉江说;“这是我亲妹子,叫韩保佳,昨天她去打飞龙了,所以才没见到你。”
姑娘走过来,仔细端详着梁泉江和贞子,看样子姑娘的年岁和贞子差不多,却比贞子高了许多,也比贞子粗壮,只是脸色要黑一些,韩保佳没有和梁泉江他们说话,而是对他哥韩保举说道;“让他们跟我进来吧,”说完就站在那里等着,梁泉江忙说;“贞子,你快进去,我要见当家的去。”
这回贞子很听话,她看了眼梁泉江,就和韩保佳淹没在蒿草丛中了。
过了半个时辰,韩保举领着梁泉江走出了林子,又拐了几次,来到了一处高岗上,到了高岗上面梁泉江才看到有好几十人趴在一条壕沟里,他们有的端着枪,有的拿着大刀,眼睛盯着山下。
韩保举把梁泉江领到了当家的跟前,看到梁泉江,当家的皱了下眉头,很明显他怕梁泉江给他添乱。为了节省时间,不让当家的有更多的疑虑,梁泉江见到当家的就说;“请当家的详细和我说说,如果真是长春市党部的人,我兴许有办法。”
当家的用疑惑的眼光看看梁泉江,又觉得他在生死关头不会开玩笑,这才说道;“占山好和我说了,他们都归顺了国民政府,这次长春市党部特意派来了一个大官,和他们谈妥了条件,只要下山加入保安团,就封他个营长,如果他带的人马足够多,还能封他个团长,这小子就打起了我们的主意,可我们和他不是一路货色,他是多年的惯匪,我们还打算回韩家沟种地去呢,所以,拼死也不能从了他,他要是强行收编我们,那爷们我就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梁泉江听完当家的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接着问当家的;“您和长春来的人见过面吗?”
“长春来人我没见过,昨天早上,鹰嘴砬子的占山好派了个人给我捎话,约我晌午在后山和他派去的人见面,说有要事相商,晌午时我到了后山和他派来的两个人见了面,见面后,他们告诉我要给弟兄们找个好出路,让我也跟着他们干,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都是韩家沟的庄稼人,是被小鬼子逼上山的,他想下山当官,就让他去好了,我还要回家种我的地呢,当时我就回绝了。可是,占山好不死心,约我今天晌午到他那儿去给他个准信,我怕他起幺蛾子,就没去,并且把队伍拉上了山,他要是带兵来缴我们的枪,俺们就和他硬碰硬。”
当家的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梁泉江说道;“当家的您不用去,我去。”
当家的听了他的话愣住了;“你去,能干啥,人家会听你的吗”?
为了让当家的尽快消除疑虑,梁泉江进一步解释道;“市党部有我的朋友和同学,其实我马上就要到市党部去工作,如果来的人我认识,事情就好办了,您不是说要带着大家回韩家沟种地去吗,那也得上面同意才能把地重新还给你们。”
“来人你不认识呢,或者人家不同意呢?”当家的还是不放心。
梁泉江继续说道;“来人即便我不认识,我也会提,何况我见过市党部里最大的领导。现在不是小鬼子那时候了,怎么也得讲道理,他还能强迫你们去当保安团不成。再说了,您能带大家回去种地可谓功德无量,子孙后代都会感激您的。请当家的放心,我去了就算没谈成功,至少能回来,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咋办,您去和他们谈判,要是把您扣下,韩家这么多人还指望谁。”
梁泉江说到这里,似乎打动个当家的心,他掏出旱烟袋,装了一袋烟,放到嘴里,却没有点火,而是看着韩保举,韩保举看出了门道,他边给当家的点烟边说;“俺和梁先生去一趟,也好有个照应。”
当家的点点头说;“好,就你们俩去,到了半夜你们还没回来,俺就带着大伙去抢人”。
说完话,韩保举和梁泉江离开了大伙,向山下走去,他们翻过两座不起眼的小山包,太阳快落山时韩保举领着梁泉江来到一座突兀挺拔,怪石嶙峋的山峰前,对梁泉江说,“这就是占山好他们呆的鹰嘴砬子。”
话音刚落,在他们身后,突然窜出两个人,用手里的步枪指着他俩喝道;“不要命了,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韩保举和梁泉江听话声就知道是站山好的人,韩保举接道;“我们是韩家山的,给你们大当家的送信来了“
“你们谁是韩战?”一个人举着枪上前问道。
“我是韩战的侄子,是他派我来的,”
“你呢?”那个人又用枪顶着梁泉江问道,没等梁泉江说话,韩保举接道;“和我一起来的”。
“那好,委屈你们把眼睛蒙上,拉着绳子和我们上山。”
声音刚落,梁泉江和韩保举的眼睛就被人蒙上了,两个人还被一条绳子绑成了一串,前面有个人牵着绳子,他们二人跌跌拌拌跟着上了山,走了半天,两个人感觉好像沿着石阶进了山洞,果然又走了一会,前面带路的人喊了声“停下”,闻声他们二人站下了。
“把蒙眼布拿下来,让老子看看谁来了,是不是我的韩大哥呀,”一个大嗓门喊道。
刚被解下蒙眼布,他们就急忙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无奈眼睛发花,梁泉江只是隐隐感到是在山洞里,又眨了几下眼睛,梁泉江才看清,他们确实是在一个很平坦的山洞里,这座山洞非常宽敞,大约有一丈多高,五六丈宽,二十多丈长,洞中央摆着一张长条案子,四外是木头长条凳,上面坐满了人,靠案子的北边并排摆着一溜太师椅,太师椅上铺着狼皮,上面坐着三个人。梁泉江正要仔细看看坐在太师椅上的三个人长得啥样,坐在左手太师椅上的人却突然站了起来,这个人脚上穿着黑皮鞋,一身浅灰色中山装,左上衣兜盖上戴着国民党党徽,梁泉江看到那个人朝自己走过来,象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说道;“建辉,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病了吗”?
“巧了,巧了,缘分呐。”刘建辉说着把梁泉江拉到了自己的太师椅前,按下他,非让他坐下来,另一把椅子上的壮年汉子忙着喊道;“既然是贵客,在端来一把椅子。”
一个背枪的人,端过来一把椅子,让梁泉江坐下,喊话的壮年汉子站起来问道;“刘特派员,这位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第十九章
连着折腾了十多天,又喝了很多酒,刘建辉实在是有些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晚,他和高秘书去了保安团驻地后,觉得何花不应该和那些大男人住在一起,就匆匆给占山好父女临时找了处房子,让他们父女暂时有了安身之处,又谢绝了何花和占山好的一再挽留,急忙回到家,进家和父母打了声招呼,简单洗了洗就沉沉睡去。
早上七点刚过,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石书记长,他告诉刘建辉蛟河县党部来了电话,占山好放在哪儿的坐骑有一匹白马和一匹青马不吃料不喝水,看样子是病了,蛟河县党部的吴副主任在电话里让刘建辉他们赶快过去,把马接走。接着石书记长又问刘建辉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刘建辉在电话里回答;“好办,他马上带两个人把马取回来。”
石书记长又嘱咐刘建辉,取马的时候最好别让占山好去,让他留在驻地和保安团的人一起接受训练,刘建辉马上理解了石书记长的用意,他当即就说;“请书记长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说完这句话,他怕石书记长撂下电话,忙接着说;“昨天实在是太忙,我从蛟河带回来一些东西,没来得及交给您,一会我给您带到办公室去。”
石书记长那边哈哈笑着,说了句;“太客气了,我在办公室等你。”
早上,党部里还没有人上班,刘建辉拎着那个手提箱进了石书记长的办公室,把手提箱放到石书记长的办公桌上说;“书记长,您日夜操劳,职下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是韩家山的人给我的一张火狐狸皮和一些大洋,大洋我也没查是多少,请书记长笑纳以调养身体。”
石书记长笑道;“建辉,多虑了,多虑了,”然后伸手把手提箱放到了桌子下面。
刘建辉见石书记长收下了礼物,就告辞道;“我这就去占山好那里,找两个人把马骑回来,我觉得那几匹马不会有大病,马通人气,他们看见主人来了就会好起来,”
石书记长问;“他们一共有多少匹坐骑?“
“四匹。”
“哦,把它们也打到军费开资里,你要去的话一定要快去快回,我这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
石书记长说到这里,又换了口气说;“建辉,上峰给我们配了几辆美式吉普车,为了便于工作,我给你一台,一会儿你就可以开着去蛟河。”
刘建辉闻听此言,马上挺直腰身说;“谢谢书记长的关照,没有其它事情我这就去保安团驻地。”
说完话,刘建辉就要走,石书记长却说;“等等,我好象听你说过梁泉江是建大理科的高才生,正好上峰给我们拨来了两套通讯器材,我们马上就要成立通讯处,我看暂时就让他当通讯处长吧,这也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刘建辉立刻笑着回答;“感谢石书记长的栽培,我会通知梁泉江的,要是没别事儿的话我这就去找占山好。”
石书记长挥挥手说;“去吧。”
刘建辉开车到了占山好的临时住所,占山好刚刚起床,何花却没在屋子里,刘建辉问占山好;“知道我们放在蛟河县党部里的坐骑有两匹生病了吗?”
占山好边让坐边掏烟边说;“刚接到石书记长的电话,才知道的信,这不何花到驻地去找人了,她想今天就把坐骑弄回来,那可是我们的命根子。”
刘建辉没有坐下只是接过了香烟,点着后他吸了一口说;“我就不坐了,既然何花已经去找人了,那我也马上过去,我要和何花他们一起把马接回来,你在家里负责训练。”
占山好听说刘建辉要亲自去,立刻眉开眼笑,他心里明白刘建辉肯定是对何花上心了,所以,他接过刘建辉的话茬说;“请特派员放心,训练的事情交给我不会差事的。”
刘建辉点了下头和占山好一起离开了住处,拉着他到了保安团的驻地,何花已经集合起队伍,正在训话,刘建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个姑娘还真有一套,看来这支队伍不仅占山好能带,何花也能带,就从这点也得把她弄到手,刘建辉正想着美事,占山好过去问何花;“都谁去?”
何花说;“我带着二虎,三愣子,还有王大个,四瘸子起去。”
占山好又低声说;“刘副主任也去,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何花听了后心花怒放,立刻来到刘建辉面前说;“刘副主任果真要去,就不怕骑马铲了屁股。”
刘建辉立刻说,“何小姐都能去,我为何不能去,再说了我还有一项重要使命。”
何花不知道刘建辉说的使命是啥,就问;“难道刘副主任还有别的任务不成?”
刘建辉故弄玄虚地说;“那是,你等着。”
然后他又向占山好交代了几句,才领着何花他们几个人来到了吉普车跟前,摆摆手让何花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让二虎他们四人挤在后座上,等刘建辉开动了汽车,何花才反应过来,她笑着问刘建辉;“刘副主任,你的特殊使命是不是指的要教我开车呀?”
刘建辉听了何花的问话,咧嘴笑了笑,歪过头去小声对她说;“你要是改口重叫,我就告诉你。”
何花娇笑着说;“刘哥,不,建辉,你告诉人家么。”
刘建辉看了眼挤在后面的四个人,小声说;“对了,我争取在路上就把你教会了。”
何花本想抱着刘建辉亲一口,可是一想后面还有别人,就强忍着重新坐直了身子。
吉普车出了城,来到了公路上,何花就要接过方向盘,刘建辉说;“现在还不行,车里的人太多,等我把车开到蛟河后再教你,现在我告诉你开车的基本要领,最起码你要知道那儿是钥匙门,那儿是油门,哪儿是离合器,哪儿是刹车踏板,还要懂得怎样把握方向盘。”
一路上刘建辉给何花精心讲解,何花很用心的听着,就连车后面坐着的四个人也都记了个**不离十。
虽然路面不好,但是刘建辉的吉普车还是开得飞快,几个人在车里把车窗玻璃推开了一面,车开起来正好把风吹进车里,让他们感觉十分惬意。虽然后面十分拥挤,但是对于第一次坐汽车的人来说还是充满了好奇。下午,他们到了蛟河县党部门前,刘建辉按了三下喇叭,吴副主任急忙走出来迎接他们,看到是刘建辉开车过来了,吴副主任立刻微笑着伸出手,握住刘建辉的手说;“路上辛苦了,没想到您还会亲自来。”
刘建辉也微笑着寒暄道;“那里谈得上辛苦,军马可是我们的命根子,多亏了你们的照料,应该我感谢您才对。
说话间,刘建辉和吴副主任走进了办公室,何花指挥后面坐着的四个人也下了车,直奔养马的马圈,那匹不吃草料的白马,看见何花来了,立刻仰蹄咴咴叫了起来,何花上前搂住白马的脖子,亲了一口,用手拍着马头说;“想我没有,小白。”
那匹白马用头蹭着何花,何花立刻把白马牵了出来,在院子里溜了一圈,然后打来一桶水给它喝,白马把头伸进水桶里立刻喝了起来,这功夫刘建辉和吴副主任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上前摸着白马。蛟河县党部的人也都走出来看热闹,这时候,一个厨师模样的人上前对吴副主任说;“吴副主任,酒菜摆好了,什么时候开席,”
吴副主任看看刘建辉,刘建辉看看那些遛马的人说;“半个小时后我们吃饭,饭后我们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去。”然后双手抱拳笑着说道;“又要打扰吴副主任了。”
吴副主任立刻抱起拳,同样笑着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何花溜完了马,把马交给随行的二虎,来到刘建辉面前说;“你可别说话不算话,我还要学开车呢。”
刘建辉告诉她;“我们明天走,今天下午就让你学开车。”
何花高兴地说;“行啊”,然后她话音一转,又小声对刘建辉说;“晚上我们不住县党部,我领你去个地方,行不。”
刘建辉点头称好。
午饭后,何花没让刘建辉休息,拽着他来到了汽车里,看看四周无人,搂住刘建辉的脖子说;“你可要教会我,不然,我不领你去那个地方。”
何花说完这句话,脸色红红地放开了刘建辉。刘建辉虽然被何花说的那个神秘地方勾起了遐想,但是,他还是收敛起精神,全神贯注的教何花开车。在刘建辉的指导下,增挡,减挡,加油,收油,没用半个小时,何花开着美式吉普可以满街跑了。
何花的兴致很高,他拉着刘建辉在蛟河县城的街里兜了一圈,突然方向盘一转,把车开出了街里,顺着一条窄路来到了街边上的一处山货店门前,摁了声喇叭,开着车绕到了山货店的后面,停到了一处院落前,这处院子的围墙是用大块的花岗岩石垒起来的,围墙正中央开着两扇厚重的大木门,大门紧闭,何花跳下车,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第二十章
刘建辉站在大门前,顺着打开的院门朝里望去,才发现这个院子别有洞天,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是一堵石头墙,其实石头墙就是房山墙,顺着大门略往里凹进去一米就是两排房子,这两排房子外面没有窗户,只在院子里留了一排窗户,每排房子只在院子里留了一道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进了大门,沿着青石板铺成的路,往里走五十米左右是五间正房,院子里非常空荡,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
刘建辉站在大门边上,看到何花把车开进了院子,下车后又打开正房门,示意他进来,刘建辉这才小心地走进了院子,何花见刘建辉走了进来,又来到大门前把大门反锁上了,她见刘建辉站在院子里发愣,就拽住他的胳膊小声说;“别在外面站着,跟我进屋去。”
刘建辉被何花拽着进了屋子,进到屋里,他立刻发现这所房子的不一般之处,打开外面的房门,左手是一间带玻璃窗的小房子,好像似门卫,紧接着又是一扇门,再往里走是条宽敞的过道,过道两边还是两扇门,何花领着刘建辉推开了左边那扇门,来到了屋子里,屋子里非常敞亮,靠南边开着一排窗户,红松地板,紧贴着南墙有一铺小炕,炕上放着一张红漆炕桌,和一个炕琴,挨着炕琴的地上摆着一张梳妆台,地上靠北墙是一流衣柜,靠东是火墙,看样子房子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是,里面却一尘不染,而且南窗还微微打开条缝,所有的窗户都上了纱窗,里边挂着白窗帘。
刘建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着何花,感到何花很拘谨,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全没了练车时的样子,倒像个大家闺秀,就笑着对何花说;“让我猜猜这是谁的房间。”
灼热的阳光从窗户上照射进来,何花顺手拉上了窗帘,轻声说;“以建辉哥的聪明和智慧不用猜就能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说着她脱鞋上炕,到炕上后又对刘建辉说,“建辉哥你不许看,眼睛盯着窗外。”
刘建辉微笑着连声说了两个好字,就听何花在炕上打开了炕琴的门,然后是一阵轻轻的声音,等到荷花下地时,刘建辉发现何花脱去了那身刚发的军装,换上了水粉色的裙子和蛋清色半截袖上衣,刚看了一眼,刘建辉就呆住了,他那里能想到,仅仅换了身衣服,人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站在眼前的不再是戎装素裹的女汉子,而是一个婀娜多姿,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少女,何花见刘建辉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忙低下头说;“建辉哥我去洗澡,然后请你也洗洗,好消去暑热。”
时值三伏,不用何花说,刘建辉早就出了好几身热汗,看见荷花从走廊里走向了后面,刘建辉解开了上衣扣子,坐在窗户下面让外面的风吹着他。过了好半天,何花用手梳着湿漉漉的头发,悄悄走了进来,看到荷花的样子,刘建辉脱口而出;“好一朵出水芙蓉。”
荷花不解其意,小声接道;“出水芙蓉是啥?”
刘建辉顾不得回答,眼睛已经离不开何花了,几次他都想冲过去抱住何花,可是一想到自己一身汗臭,还是硬扳住了,何花见刘建辉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禁往刘建辉身边挪了挪,轻声说;“建辉哥,你也去洗洗,我给你放了热水。”
刘建辉按着何花的指点进了浴池,刚进到屋子里刘建辉就赞叹道,可别小瞧了乡下人,看看人家,纯椴木的大浴桶,里面能洗两三个人,水龙头里还带冷热水,想到这里他恍然大悟,肯定是有人在给他们烧水和收拾屋子。
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刘建辉刚要穿衣服,何花在外面说,我把我爸的睡衣给你放外面了,他可是一次都没穿。
刘建辉在水池里说;“递给我”。
何花略一迟疑,还是进来了,刘建辉抓住何花伸过来的手,从浴桶里蹦出来,抱起何花,何花闭着眼睛在刘建辉的怀里小声说;“水,水,”就再也不出声了。
刘建辉把何花抱进了屋子,又把她轻轻放到炕上,这才开始擦身上的洗澡水。何花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直到刘建辉为她脱去身上的裙子,看到她洁白的身体。
刘建辉很兴奋,也很纳闷,从接触荷花开始,就感到她是个泼辣大胆,甚至是无法无天的女孩子,在她身上似乎不应该用姑娘这两个字来形容,而应当用男子汉的眼光来看她。可是,看到躺在自己面前的确实是个娇羞的姑娘,脸上的红晕已经到了脖子根,眼睛也不敢睁开,身子蜷在一起不敢伸腿,刘建辉的手刚碰到她的敏感部位,她就一激灵,很显然还从来没有人碰过她,更不要说使用这种方式了,刘建辉陶醉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整个身体压了上去,何花嘤嘤地哭起来,不知道是幸福的泪水还是满足的泪水。
过了好长时间,当刘建辉拥着何花,说着悄悄话时,刘建辉才知道,何花今年刚满十八岁;他父亲何奎原来是个猎户,二十岁那年娶了开山货店的马强的女儿,何花七岁那年冬天,他爹何奎进山打猎,她妈在夜黑风高的夜里被山上最有名的土匪炮手白金彪抢走了,她爹何奎花了半年的功夫,找到了白金彪,在白金彪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三天三夜,一枪射杀了白金彪,当何奎进入白金彪的住处时却没有发现她妈的踪影,后来经过反复打探,才知道土匪抢走他母亲的当天夜里,她母亲不堪羞辱,上吊自杀了。这以后,何奎怕土匪报复,才上山拉起了杆子,取名叫占山好。何奎拉起杆子后立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糟蹋女人,不准抢女人,他本人也没再对女人起过念想,对何花倒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何奎并不打算让荷花在山上为匪,所以才在县城边上偷偷买下了这处房子还有那个山货店,让他岳父马强先给管着,等到何花大了就给何花当嫁妆,让她过上安稳的日子。今天何花把刘建辉领到这处房子里,不单单是为了避人耳目,更重要的是她要把自己这一生的幸福安危都托付给刘建辉。因为她从心里面喜欢刘建辉这样的男人。
看到怀里的何花,刘建辉十分感动,他感谢上天的恩赐,感谢何花对自己的一见钟情,感谢这连绵起伏的山峦,让他遇到了何花。
讲完自己的家事,何花坐起来,很羞涩的又对刘建辉说;“你可不行瞧不起我,我把我给了你,是觉得你是个有学问的能人,你可不许辜负了我,如果你要是辜负了我,我就,我就,”显然何花不知道该说啥好。
刘建辉忙起誓;“我刘建辉要是有负何花,天打五雷轰,我回去后,立刻禀明父母正式娶何花为妻。”
何花听到刘建辉说的如此诚恳,感动得流出了眼泪,又偎在了刘建辉的怀里。直到天快黑了,刘建辉才起来说,要回县党部,把明天的事情安排好,何花也起来说去看看她老爷,还嘱咐刘建辉不要在县党部吃饭,她要等刘建辉回来和姥爷一起吃晚饭。
刘建辉回到县党部正赶上二虎他们在吃晚饭,吴副主任已经下班回家了,刘建辉问二虎;“那四匹马咋样了,能不能骑回去?”
二虎咽了口饭说;“没事,小白和大青看见我们就没事了,刚喂完它们。”
刘建辉连说了几个好字,又嘱咐他们在县党部好好休息,明天天亮就走,然后背着手又走出了院子,二虎他们看见刘建辉又走了,都纳闷起来,他们想问刘建辉,何花去哪里了,可是又不敢问。
刘建辉再次回到那座屋子时,屋子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何花正和她老爷唠着家常,屋子地上摆上了一张八仙桌,上面已经摆好了一盘凉拌黄瓜丝,看见刘建辉回来了,何花站起来对她老爷说;“老爷,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市党部的刘副主任。”
马强站起来伸出手,和刘建辉握了好一阵子,才说;“年轻,英俊,一看就是官面上的人。”
刘建辉笑着喊了声老爷,忙又说;“不敢当,不敢当。”
三个人落座后,马强先开了口;“我说刘副主任,我可就这一个外孙女,今后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她,要不哇,我死也闭不上眼睛。唉,我那可怜的闺女呀,”
马强又想起了女儿,刘建辉忙着给马强倒满了一杯酒,何花也拿起酒杯两个人一起敬了马强一杯酒。
马强是典型的山里人,不善应酬,喝完那杯酒后就直筒筒地问刘建辉;“我说刘副主任,你把我姑爷和外孙女都领着当了保安团,我总觉得不合适,姑爷我就不说了,可是,不管乍着,我外孙女也是个黄花大闺女,自古女人不当兵,我看那,你还是把我外孙女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