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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修一下前面章节,更新会有点慢,请谅解。新手写书漏洞很多,各位包涵,今天修改了开头几章,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请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再一次感谢各位支持,感谢你们的投票和打赏,感谢你们的点击和收藏!
开个单章感谢一下吧
这本书写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距离上架已经不远。感谢这两个月来支持过我的兄弟姐妹,正是由于你们的支持,我才能坚持写下去。写书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痛苦的是写书的那寂寞难捱的过程,快乐是看到有人不断的支持,有人为自己的故事所吸引,这对作者来说,是最高兴的事情。
下面是打赏过本书的读者清单(排名不分先后),特别感谢一下。另外感谢不断投票支持的书友,由于人数众多,在电脑端看不到投票者的名字,据说手机端能看到,我就不拉出来一一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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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感言
这本书已经三十多万字了,成绩一直不怎么好,中间有很多次都想切掉再开新书,可是看到很多兄弟一直在投票,一直在默默支持我,就很不舍得。毕竟书再差,也是自己的孩子,数据不好,可以加油努力坚持,总有一天会变好的。
三十多万字了,也到了上架的时候,成绩不好,上架上的也低调,还望各位兄弟继续支持,让俺也能挣个电费钱。以前的更新不太给力,上架以后我会更加努力,争取多更。嗯,每天两更保底,不定时爆发。
第一次上架,也不知该说点啥,总之一句话,我会努力写书,订阅就拜托大家了。
第一章 秀才杀人
大明崇祯十六年(西元1643年)三月,宁波府鄞县城
“喂,你听说了吗?任秀才杀人了!”
“哪个任秀才?”
“还有哪个,东城甜水胡同的任秀才,他爹生前在县衙当过书吏的。”
“原来是他啊,我认识他,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个读书人,竟然敢杀人!他杀的什么人啊?”
“丽春院的阿紫你知道吗?杀的就是她,据说早上丽春院的大茶壶刚起床,就听见一声惊叫从一间房中传出,冲进去一看,就见阿紫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没了气。”
“啧啧,真是红颜薄命啊!对着阿紫这样的美人,这秀才公也下得去手!换了老子,疼她都来不及呢。”
秀才杀人事件,在很短的时间内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宁波城。
才子佳人、杀人凶案,这样的故事最受百姓们欢迎,是情杀还是凶杀,或者是马上风?不过一般是男人得马上风才对,难道女人也行?
百姓们谈论着,猜测着。迎面相遇,驻足闲谈,啧啧叹息。与之相比,北方清兵破关、肆掠京畿,陕西流寇祸乱中原等消息反而引不起人们谈论的兴趣。毕竟北方离江南实在是太远太远。
此刻,杀人案的主角,秀才任思齐正躺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一动不动,身着麻布囚衣、满面憔悴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丰神如玉。
掌管死囚牢的刘牢子看着任秀才凄惨的模样很是满意,作为一个卑微的小人物,遇见士绅得让路、碰到官吏得哈腰,回家要被老婆斥骂,也只有在这些犯人面前他才能挺起胸来,扬眉吐气。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从云端落入尘埃,匍匐在面前是刘牢子的最爱。鞭打、斥骂犯人更是他最爱做的事情。犯人们在皮鞭下的惨叫、求饶声,在刘牢子耳中就如同丽春院秋娘的唱的小曲一样美妙。
如果不是有人送了笔银子拜托他关照任秀才的话,刘牢子真想进入牢房,肆意的凌辱任秀才一番。
任思齐躺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心中正波涛起伏。
穿越了!竟然穿越了!
作为公司高管,因年度业绩翻了一番与手下员工大肆庆祝,喝了个酩酊大醉。谁知一觉醒来,竟穿越了,身边还躺着一具光溜溜的女尸。刚发出一声惊叫,便有几个大汉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把自己五花大绑,送进了县衙。
县令简单的询问了几句,就断定是自己杀人,先是革去了功名,然后打入大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如同看电影一般,只不过里面的主角是自己。
整个过程中,任思齐竟不能发一言,不是别人不让他说话,而是他根本不能说话,因为那时的他正在努力的夺取着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了杀人犯,看着自己被剥夺了秀才功名,看着自己被打入了大牢。
躺在潮湿的地面上,任思齐一动不能动,此刻他脑中有两团不同的意识正在撕扯着、搏斗着,一团属于后世企业高管,一团属于这个身体的主人秀才任思齐,任思齐脑中剧烈的疼痛着,偏偏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他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慢慢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团意识也许累了,停止了搏斗,反而慢慢融合到一起,再也不分彼此。完全融合的那一刻,任思齐脑中“duang”的一声,就如晨钟敲响,变得无比的清明,一下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可下一刻,他苦笑了。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后世企业的高管,还是这一世的秀才?任思齐分辨不出。因为两者的记忆都完美的保留在脑中。可是这个身体是秀才的身体,那么自己就应该是秀才任思齐了。
给自己的身份做了个迅速的定位后,任思齐又苦笑了,这一次苦笑是因为此时自身的处境。
自己的秀才功名已被剥夺,还被以杀人罪投入大牢!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自己一穿越就悲催的等着被砍头不成?
可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杀的呢?任思齐开始回顾整个事件的经过。
记忆中自己先是和几个秀才同学一起狂饮,大醉后被阿紫扶入房中。然后便是和阿紫一番**,完事后睡了过去。记忆中自己并没有杀人啊,难道是梦中杀人不成?
可既然不是自己杀的,阿紫怎么会死?任思齐细细的回顾着,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早上醒来时,摸到阿紫冰凉的尸体,自己惊叫了起来。也就是这一刻强烈的惊吓之下,心神剧烈的激荡使得来自后世企业高管的意识和秀才本身的意识产生冲突、厮斗在一起,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可是任思齐清楚的记得,从自己惊叫到几个大汉冲进房间,这之间的时间间隔是如此的短暂,就像那几个大汉等在房外一般。
被抓到县衙后,王县令判案判断实在是仓促,仅凭丽春院的大茶壶和抓自己的那几个大汉的证词,在没有得到自己口供的情况下就断定自己有罪,行文剥夺了自己的功名,让人摁着自己的手指签字画押,然后便把自己打入大牢,所有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时辰,这案子断的竟如此的草率!
综合以上情况,任思齐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自己被别人陷害了。
可到底是谁陷害了自己?任思齐思考着,却得不出答案。
拜原来秀才身份所赐,加上任思齐家的管家给刘牢子等人送了一笔银子,任思齐住的牢房是个单间,虽然同样的阴暗潮湿,可是和对面稍大一些的牢房塞着十来个犯人相比,条件并不是太让人难以接受。可不管是后世企业高管、还是现在的秀才,进监牢都是头一次体验。
一只潮虫从身前爬过,直直向任思齐的脚爬去,抬起脚来,狠狠的踩下,于是地上便多了一只潮虫的尸体。
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角洞中钻出,“吱吱”叫着从任思齐面前跑过,窜入对面的牢房。“嘭”的一声巨响,“吱吱”声消失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他奶奶的,终于见到荤腥了。”听到这句话,任思齐喉头涌动着,差点呕了出来。
三月份的季节,即便是江南,夜晚还是有些寒冷,可是竟然已经有蚊子出现,几只蚊子围着任思齐的脑袋飞舞,不知疲倦的“嗡,嗡”着,搅得任思齐一夜无眠。
到底是谁买通了王县令陷害的自己,任思齐使劲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丽春院大茶壶,那几个大汉,这些人肯定都有份参与,可肯定不是幕后主谋。主谋到底是谁呢?脑中无数的人影闪动着,又一个个的被排除。不经意间,几个人的面容映入心头,那就是前一晚和自己一起喝酒的几个秀才同学,也许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可是想通了又如何?如何洗涮掉身上的罪名,从这死囚牢中出去,才是当前最应该想的事情。
第二章 熊二和茅十八
清晨,一股微弱的光线从牢顶的缝隙射下,照在牢房铁栏杆外面走廊的地面上。便有斥骂声、厮打声从各个牢房传出,任思齐对面牢房的十几个犯人不知为什么发生了打斗,“嘭”地一声,一个汉子被人一脚踢到铁栏杆上,巨大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牢房,任思齐一下子被惊醒了。
“你个憨货,敢跟十八哥抢,不想活了!”一个矮瘦的汉子骂骂咧咧道,转身便变出了笑脸:“十八哥您先请!”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等身材的汉子当仁不让的走了出来,走到铁栏杆边上的马桶边,解开裤带掏出黑乎乎的玩意放起水来。
“撒尿也不让人撒,太欺负人了。”挨了一脚的汉子靠着铁栏委屈的嘟囔着,其实他的身材比牢里所有人都要魁梧壮实,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那样的胆小怕事,难怪要被人欺负。
任思齐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牢房,发现对面牢房人数虽多,却阶级分明,第一个撒尿的应该是牢里的老大,粗壮的身子,衣襟敞开露出浓密的胸毛,黝黑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角直到耳边,整个人看去如凶神恶煞一般。
发现任思齐观看自己,他狠狠的瞪视过来,示威般对着任思齐抖了抖胯下的东西,慢条斯理的系着裤带。
犯人们一个个排着队放水,最后才轮到挨打的汉子。他站起身来,任思齐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有一米八五以上,站在牢房中比别人高出了一大头,加上长得又胖,站在那里就如一个狗熊一般,看着他,让任思齐联想起了上一世看过的动画片中的人物,熊大或者它兄弟熊二。
天色慢慢变亮,“哗啦啦”钥匙碰撞声随着脚步声响起,最外面的铁门被打开。就见刘牢头带着一个牢子走了进来,到了吃早饭的时刻。
对面牢里的熊二着急忙慌的拿着一个破碗扑到铁栏杆前,等着吃饭,不出意料的又被其他犯人踢打到一边,蹲在哪里委屈地嘟囔着。
刘牢头从挎着的竹篮里拿出一个个黑黑的馒头,一一分派到从铁栏杆里伸出的犯人手中,不多不少每人一个,另一个牢子则从提着的木桶里用勺子舀出稀的照出人脸的米汤倒进犯人的碗里。
看着手中黑黑的也不知应该是叫馒头或是饼子的东西,任思齐发着呆,这玩意不知道用什么粮食做成的,硬且不说,还发出一股的霉味,让人怎么下咽。
还是先喝口汤吧,任思齐端起破碗来喝了一口,马上又吐了出去,趴在地上使劲呕吐着,汤的味道是那样的怪异,任思齐觉得应该是用泔水煮出来的。
“你不吃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声音从对面牢房传来,任思齐抬起头来,就看到熊二趴在对面牢房铁栏杆上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你的呢?”任思齐下意识问了句。
“馒头太小,还不够塞牙缝的。”熊二委屈道。
看了看手中的黑饼,任思齐确定自己咽不下去,便把饼子向对面抛去。
两个牢房之间有三米来宽的过道,任思齐这一下刚好把饼子抛到过道中间,熊二使劲伸胳膊去够,却差一点怎么也够不着,于是便收回胳膊,把大长腿从铁栏中间伸出去,用脚丫踩住黑饼,慢慢往回缩腿。
脚步声响起,刘牢头从过道另一头走了过来,抬起穿着皮靴的脚,朝着熊二的脚踩了下去。
惨绝人寰的叫声从熊二嘴里发出,飘荡在整个牢里。
“你干什么?”任思齐手扶铁栏怒斥道。
刘牢头用力捻动几下脚,方收了回来。熊二忙不迭的缩回脚去,脱下了鞋子,用手揉着脚面。
“在这里老子就是天,”刘牢头冷冷地看着任思齐,“不管你过去是秀才老爷,还他娘的是海盗,到了这里都给老子老实点。”说着恶狠狠的话语,眼睛看向对面的牢房,和对面牢里疤脸老大狠狠对视着。
刘牢头出去后,熊二又把脚伸出去,小心的把已经被踩碎的黑饼一块块拨弄到面前,用手小心的捡起,吹去黑饼上的泥土,小口咬下去,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是秀才老爷?”熊二吃完了手中的黑饼,靠着铁栏坐在地上。
“以前是。”任思齐道。
“那你可了不起,俺娘说秀才老爷都是天上星星下凡。”看不出来熊二还很唠叨。
“你娘呢?”任思齐问道。
“死了。”熊二的脸上露出悲哀之色,“一家人全死了,俺是开封人,这几年俺们那里老是打仗,官兵,闯贼,流寇,土匪,整日里打来打去,都没了活路。俺便带着俺爹俺娘往南逃难。在过长江的时候,俺爹病死了,就埋葬在江边。俺背着俺娘一路往南来,后来俺娘也生病了,俺拼命的给人家做工,挣钱给俺娘抓药,却怎么也治不好俺娘的病。后来俺娘也病死了,却连埋的地都没有,后来有人答应帮我买个棺材找地方埋了俺娘,并且答应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我就跟他来了,就来到了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死囚牢吗?”任思齐问道。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不过俺不后悔,起码俺给俺娘挣了一副棺材,这里也挺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饭吃,要是能吃饱就好了。”熊二的脸色很平静。
“你是秀才老爷,为什么也在这里?”熊二诧异的问道。
“我是被冤枉的。”任思齐道。
“他娘的进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有个屁用,将来还不是一样的被砍脑袋!胆小鬼。”对面牢中的老大,那个疤脸汉子不屑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就不冤,老子这些年杀过无数的人,抢过无数条船,艹过无数个娘们,疤脸茅十八的名号响彻江浙沿海,就是明天被砍头也值了!”
“对,十八哥才是真正好汉子。”
“我也杀过人,艹过小娘,死了也不冤。”
“我最佩服的就是十八哥,临危不惧,大丈夫本色。”
在手下人的吹捧下,疤脸茅十八得意洋洋地坐着,一脸不屑的看着任思齐。
听了茅十八的话,任思齐无语了。是该说他无知者无畏呢,还是说他不知死活呢?不过对于这样的豪杰人物,任思齐还是蛮佩服的,起码自己做不到这般漠视生死。
任思齐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好日子还没过够,脑中有着两世的记忆前途肯定无比的光明,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死去?
可要想不死的话,就得好好操作一番,在中华从来就是人治大过法治,只要操作好了,什么样的罪名都可免去。
任思齐的父亲生前是鄞县刑房书吏,虽然死去几年可家中人脉尚在,任思齐未婚妻张家更是鄞县有名的士绅,未婚妻张小姐的堂兄更是刚考取举人功名,而任思齐本人交游广阔,至交好友(狐朋狗友)遍布宁波府。所以他不相信自己会真的被判死刑。别说自己是冤枉的,即使真的杀了一个妓女又如何?
在任思齐的殷切期待中,牢门终于打开了,就见自己家的仆人石头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少爷呀,”看见任思齐,少年石头嘴一裂,哭了起来。
“先别哭,把带的吃的东西先拿出来。”任思齐不耐烦道,从昨天到现在他粒米未尽,早饿的潜心贴后背了。
听了任思齐的话,石头止住了悲声,从挎着的篮子里掏出两张大饼,一包水煮蚕豆来,从铁栏间递了进来。
“你就拿这点东西来看爷?”任思齐不高兴了,他家虽然不是豪富之间,可也算是小康,乡下一百亩良田不说,在城里就有两间商铺,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的他何曾吃过这般简陋的食物。
“何管家呢?”任思齐有些诧异,应该是何管家来看自己才对,怎么是石头来了?
“听说少爷您判了死刑,何管家卷了家中的财物跑了,家里的下人大都走了。我把攒的几两银子都给了牢头,他才答应我进来看你。”石头哭啼啼的说着。
“怎么会这样?”任思齐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何管家在父亲活着时候就是管家,这些年来勤勤恳恳,自家也对他信任有加,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一出事,他竟然卷钱跑路!
“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呢?”石头眼巴巴的看着任思齐,等着他拿主意。
面对着家中唯一忠仆石头期盼的目光,任思齐努力的定下了心神,吩咐着:“你去张老爷家,去求我岳父,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我出去。”
石头答应着走了。任思齐手中拿着大饼,却无心下咽,心中乱糟糟的。所谓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连在家中多年的何管家都卷钱跑路,其他人是否靠得住呢?
“喂!那饼你自己不吃,可不可以分我一个?”抬头看去,对面牢房的熊二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大饼,喉头还不停的涌动着。
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情,任思齐对自己说,拿起手中大饼狠狠的咬了下去。
“秀才老爷,给我留点!”看着任思齐吃完一个大饼,又啃向第二个,流着口水的熊二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抬头看了熊二一眼,任思齐还是掰下一半大饼,扔了过去,这次扔的更靠近对面牢房,熊二欢天喜地的伸出手捞起大饼,放到嘴边猛啃。
疤脸茅十八看了熊二一眼,不屑的扭过头去。
外面日升日落,斗转星移,牢房里却看不到,这里只有黑与白,即使白天,光线也是非常的暗淡。
无聊的日子,时间无疑要过的漫长很多,独自一人呆在一间牢房里,任思齐想着前世今生,直到想无可想,便呆呆的坐着发愣。对面牢房里,海盗们倒不寂寞,划拳、掰手腕,吵闹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唯有熊二与海盗们格格不入,还时常被人欺负,于是熊二便靠在铁栏边,寻任思齐说话,唠叨个没完。
第三章 退婚
又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上午时分,随着哗啦啦的响声,刘牢头打开监牢大门,毕恭毕敬的把一个中年人让了进来。
身着蓝色绸衫,头戴纱帽,脚下是千层底的布鞋,身材魁梧,面带威严,来人正是任思齐未来的岳父,张敬贤张老爷。
“岳父大人!”任思齐站了起来,声音颤抖着。
刘牢头打开任思齐牢房的铁门,张敬贤漫步走了进来。跟着他后面的青衣仆人把手中食盒放在地上,从中拿出四盘佳肴,一壶酒,两只酒杯,两双筷子,一一放在牢里地面上。把一个厚厚的蒲团放在靠门一侧后,青衣仆人低着头退出了牢房,刘牢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坐吧.”张敬贤盘腿坐在蒲团上,随口吩咐道。
任思齐慌忙坐到地上,提起酒壶,浊黄的酒液倾倒进两盏白瓷酒杯里。
“你让我很失望!”仰脖把一杯酒倾倒入口中,张敬贤放下酒杯面沉似水。
“岳父大人,我是被冤枉的!”任思齐急切的分辨着,眼前的中年人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人证物证俱在,谈何冤枉?”张敬贤淡淡道。
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任思齐只觉得里外一片冰凉。连岳父都不肯相信自己!
“动机呢?我为何要杀阿紫?”任思齐艰难的为自己分辨着。
“那只有问你自己了?”张敬贤锐利的目光盯视着任思齐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
面前这个年轻人曾经是那么的优秀,十五岁即考上秀才,在整个宁波府都是有数的天才,而自己又与他的父亲任敬东相交莫逆,遂把女儿许配给他,可谁知道他的父亲去世后,他便失去了管束,开始放荡形骸,流连在烟花柳巷之间,失去了上进之心。这还不算,现在竟然惹下了人命官司,功名丢掉不说,还被县令判以杀人罪,很快就要报送刑部等待秋后问斩。
看着任思齐,张敬贤的眼中露出痛惜之色,不过很快痛惜便消失了。
敬东兄,希望你不要怪我,张敬贤在心中祈祷道,这一瞬间他的心恢复了坚硬,他要退掉女儿和他的婚约!
满腹的委屈无法诉说,一身的冤屈却无人肯信,任思齐只好把心头的悲愤随着酒水咽入肚中。
“无论如何还请岳父救我!”任思齐忍着屈辱哀求道。
“我当然会救你,毕竟我和你父亲有着几十年的交情。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张敬贤道。
任思齐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岳父请讲。”任思齐艰难道。
“解除和蒹葭的婚约!你要知道,即使你无罪释放,丢掉的秀才功名却回不来了,大宗师不会给一个品行不端的学子恢复功名。我不能让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仕途无望的白丁!”张敬贤的话语如同一发发炮弹砸到任思齐身上,轰的他体无完肤。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蒹葭的意思?”任思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有区别吗?你也知道蒹葭心高气傲,平日里就看不上你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作为,现在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嫁给一个白丁?”
“写下退婚文书,我答应全力救你出去,出去后仕途虽然走不通,但你还可以走其他途径,未必不能重整家业,衣食无忧。”
失魂落魄的听着张敬贤的话语,任思齐的心如同刀扎一般的疼痛,无比的失落伴随着巨大的屈辱充斥在他的心头。
一个少女的身影跃上心头,湖绿色绸裙勾勒出婀娜的身姿,清丽脱俗的面孔露出淡淡微笑,那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从下就定下婚约的妻子!虽然平日里任思齐时常眠花宿柳、走马章台,可在他心里,妻子只有一个,她聪慧过人、博览群书,她的学识令自己自愧不如,她很骄傲,对自己总是恨铁不成钢,从不肯稍加辞色。可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从小就订下婚约的妻子!而现在自己就要永远失去她了,任思齐的心如刀绞一般疼痛。
可既然我不能给你幸福,倒不如给你解脱!
任思齐颤抖着,提起毛笔,平日里用惯的毛笔如今拿在手中如山一般沉重。
写好退婚文书后,任思齐沉思了一下,在下面又添加了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张敬贤带着退婚文书,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一句会全力营救的承诺。
“嘿,秀才,他不会救你的。”疤脸茅十八不知什么时候靠在铁栏边,对任思齐道:“他就是骗你写下退婚文书而已。”
“你怎么知道?”被挤到一边的熊二怒视着茅十八,对肯和自己分享食物的任思齐熊二心中很有好感,自然希望他能有个好的结果。
“白长了这么大个,一点脑子都没有!”茅十八不屑的瞥了熊二一眼,“救了秀才对他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因秀才的存在使得他悔婚的名声传播出去,对他来说死了的秀才才是好秀才,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把闺女再许配一个好人家。”
熊二张嘴结舌无法反驳,心思简单的他从来没想过人心可以这么险恶。
“真够傻.逼的啊,被人卖了还不知道,还读书人呢,还秀才老爷呢,我呸!”茅十八得意洋洋的挖苦着任思齐,虽然同样是死囚,看着别人比自己还要倒霉就是爽快,不是有句话叫做“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
任思齐只能在一边苦笑着没法反驳,两世为人的他如何想不出这样的道理,可心中的一丝侥幸还在,只希望张敬贤能看着往日的情分上,搭救自己吧。任思齐痛快写下退婚文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心中的骄傲,一个读书人的骄傲,既然你不愿跟我,我便不强求!
这一刻,任思齐在脑中想象着前未婚妻张蒹葭看到退婚文书的情形,她是会解脱一般的长出一口气,还是会哭哭啼啼的埋怨他父亲不该退婚,或是寻死觅活的誓死要嫁给自己。“啪”地一声,任思齐在自己脸上抽了一下,婚都退了,还想她作甚?可是他此刻的心情正应了那句老话,剪不断理还乱。
夜晚,灯光把一个靓影映在绣楼窗纸上。张蒹葭两只纤纤酥手拿着退婚文书,在烛光下仔细看着,如陶瓷般洁白的面孔在烛光下发出圣洁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看着退婚文书,惟有长长的睫毛不时的颤动。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任郎啊,想不到你现在倒是有了几分骨气!”张蒹葭仔细的把婚书叠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熊二和海盗们闹不到一起,就趴在铁栏边,央求着任思齐讲个故事听,在他心中,任思齐是秀才老爷,肯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讲个故事不在话下。
同是天涯沦落人,任思齐决定满足他的要求。讲什么故事呢,当然是老少咸宜,全国人民都喜欢的西游记了。
“天下分为四大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在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
......
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
......
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
熊二瞪着大眼,张大了嘴巴,聚精会神的听任思齐讲故事,混不顾口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慢慢的,海盗们不再喧闹,都围在栏杆前听任思齐说书。
在明代识字率很低,即使江南比较富裕,也不是人人都有书读,虽然西游记这本小说已经出现了好些年,在民间广为流传,可也不是人人都听过其中的故事,因为像这样的故事只能去茶楼戏院才能听到。
任思齐讲的虽然不如专业说书人那么精彩,但前世做过公司高管,经常做演讲,把故事演绎的精彩纷呈还是能做到的。
熊二和茅十八手下的海盗们,听的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刘牢头从耳房走出,巡视着监牢,沉重的脚步声在走道上响起,惹起一片愤怒的目光。
“真他娘的会苦中作乐!”刘牢头不屑的呸了一口,转身回了耳房,重新捻起酒杯就着小菜喝了起来,漫漫长夜,唯有小酒才能排解寂寞忧愁。
第四章 绝望的反击
在苦中作乐中,几天时间过去了。任思齐家的少年家仆石头又一次来探监,同样哭丧着脸,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空着手来的。
“少爷啊!”石头嘴一咧就要哭。
“停!你他娘的先别忙着嚎丧,我问你,你来看少爷我就空着手来啊?上次还带了两张大饼呢。”经过了几日监牢生活,任思齐的要求降低了很多。
“没钱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刘牢头,哭着求了他半天,他才让我进来看你。”石头哭哭啼啼的说,“少爷呀,不好了,布告都贴出来了,你被判了斩刑,秋后就要问斩了。”
“什么?”任思齐身子剧烈晃动着,双手扶着铁栅栏才勉强站直了身子,“我岳父答应了救我的,怎么会怎样?”
“我去张老爷家了,可他根本不见我,他家的下人把我赶了出来。”石头抽泣着。
被茅十八说中了,果然被骗了,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老匹夫!”任思齐怒骂着,越想越气,连日来的期盼化作无有,被骗的感觉、所受的屈辱使得他失去了理智。
“啊!”任思齐怒嚎着,拼命踢打着牢里所有的东西,铁栅栏被踢的“嗵嗵”作响,墙角的马桶也被摔了个粉碎。
“造反啊你!”刘牢头闻声走了进来,扬起手中的鞭子隔着铁栅栏向任思齐身上抽去,鞭子钻过铁栅栏间的缝隙,准确的抽打在任思齐身上,任思齐被抽打的满地翻滚,却不知疼痛继续嘶喊着。
“别打我家少爷!”石头一下子抱着了刘牢头挥舞鞭子的胳膊,同时对任思齐喊着:“少爷,你别叫了,求你了,别再叫了!”
“放开我,混蛋,快放开我!”刘牢头使劲推攘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石头的纠缠。见状,另一个牢子也走了进来,上前拉扯着石头。
喊得精疲力尽、声嘶力竭,任思齐终于停了下来,躺在牢房地面上,呆呆的看着牢房的屋顶,心灰若死。
“便宜你了,你以为你还是秀才相公啊,不过是个死囚而已,明天老子就往你牢里塞进十来个罪犯,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样,不出三天菊花就会被爆烂。”刘牢头骂骂咧咧的走了出去,边走边踢打着石头“你小子以后就是跪着求我,叫爷爷也不再让你进来探监,敢和老子动手!”
任思齐躺在牢房里一动不动,连晚饭都没有吃,更不要说讲西游记了,好在牢里的犯人们也都理解他的心情,没人强求他讲故事。
刘牢头说话算话,第二天真往任思齐牢中塞进了两个囚犯。现在任思齐功名丢失,家也被抄,家中下人散尽,就连唯一可以依赖的岳父张敬贤也因退婚不再管他。
从任思齐身上再也捞不到好处,刘牢头便不不肯再照顾他。往任思齐的单间中塞人是理所当然的了。
新进来的两个囚犯一个三十来岁,长得高大威猛,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另一个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麻杆一样瘦弱的身子,干巴巴的脸上满是皱纹,从进牢房就一直的在小声抽泣。
“你他娘的别哭了!”等牢头人影刚离开,满脸横肉汉子照着瘦弱中年人就是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他.娘.的一路上就听你哭了。”横肉汉子骂骂咧咧的转过身子,一脸的凶光朝任思齐扫视过来。
任思齐默默的起身,把自己的铺位让出,走到角落附近靠墙坐了下来。
看任思齐如此识趣,横肉汉子愣了一下神,便在任思齐腾出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过来,给老子说说犯了什么罪。”横肉汉子朝被吓得捂着嘴不敢哭泣的瘦弱中年人说道。
瘦弱中年人迟疑着,走到了他面前。
“跪在那里,快点,给老子说说犯了什么事!”横肉汉子一脸兴奋的端坐着,呵斥道。
瘦弱中年人不敢不听他的话,“噗通”跪了下去,“我,我没犯罪,我是冤枉的。”
“啪”的一声,横肉汉子照他脸抽了一耳光,“他娘的进来的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老子还冤枉呢,不就干了一个小娘们吗,她跳了河关老子何事?就这样就把老子抓进来。快给老子交代,究竟犯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淫贼,任思齐邹了下眉头,偷偷把一块尖锐的木片藏在手心,这木片还是从被他砸坏的马桶上掉的。对面牢狱里,茅十八一脸鄙视看向这边,看向那个横肉汉子。
“我,我去卖菜,看到一群人在打架,我就上去看热闹,结果一个人被打死了,其他人都跑了,我想我又没打死人,就没跑,结果差役竟把我当做杀人犯抓了进来。”瘦弱中年人说着说着又委屈的哭了。
“啪!”脸上又挨了一耳光。
“他娘的都说了不让你哭,不过你进来的也不冤,都死了人了,别人都跑为啥你不跑?”横肉汉子怒斥道,“你不是傻.逼吗,跑都不会跑,还敢喊冤!”
“我,我的菜被跑的人撞翻了,我得把菜捡起来啊,后来看到地下有好多别人跑时掉下的东西,我就去捡,没想到差役就过来了。”瘦弱中年人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去捡了。”
“这么说你还真是冤枉的,放心你会被放出去的,要相信官府。”横肉汉子用手拍着瘦弱中年人的脸蛋,一副官人的腔调道:“以后出去要好好做人,别再那么贪财,也别他.娘.的没事老爱看热闹了!”
“是,是,是。”瘦弱中年人连胜答应着,退到了一边。
“你,过来,跪在这里!”横肉汉子向任思齐道。
任思齐就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前世时他每跪过任何人,这一世秀才身份,除了天地君亲师,也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混账,我是堂堂秀才身份,岂能向你下跪。”任思齐紧紧攥着拳头,厉声呵斥道。
“哈哈,哈哈。”横肉汉子扬天狂笑,“我知道你以前是秀才,甜水胡同的任秀才,在这鄞县城里大名鼎鼎谁不知道,你家有万贯,未婚妻是城南鼎鼎大名的张家,这我都知道。”
“可那又如何,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和老子一样的死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还他娘的和老子摆什么谱。”
横肉汉子狂笑着向任思齐逼了过来,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对他来说能欺辱昔日高高在上看都不会看他一眼的秀才老爷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想让老子下跪,你是做梦!”任思齐宁愿被打死也不会向这种人下跪,厉声叱骂道。
“找死!”横肉汉子一把提起任思齐的衣领,把他推到墙上,伸出硕大的巴掌就要向任思齐脸上扇去。
任思齐怒目瞪着他,他宁愿被打死也不会讨饶。
扬起的巴掌停在了空中,横肉汉子猥琐的摸了一下任思齐的脸蛋,淫.笑道:“这么白净的脸大爷我还真下不去手,他娘的,什么样的女人大爷都干过,就是兔儿相公没干过。”
任思齐就觉得热血直冲脑门,一种即将到来的巨大屈辱感使他丧失了理智,抬手就将手中的尖木片向着这个恶人扎去。
“啪”的一下,横肉汉子一掌打在任思齐手腕,把木片一下子拍飞了,然后顺手就在任思齐腹部狠狠打了一拳。
任思齐就觉得肚子像被火车撞击了一样,五脏六腑都挪了位,巨大的疼痛使得他像虾米一样弓起了腰来。
“老老实实让大爷爽一下有你的好处,不然揍死你个兔儿相公。”说着横肉汉子就搬过任思齐身子,伸手去褪他的裤子。
任思齐还在干呕着,似乎刚才的一拳已经把打他打得失去了反抗之力。
横肉汉子满意的摆正任思齐的身子,嘴里还说着银荡的话语:“这不就行了,看,大爷的小兄弟早就饥渴难耐了。”
任思齐扶着墙的手忽然发力,整个身子用力的向后撞击而去,整个人一下子撞进横肉汉子怀里。
“啊!我的老二啊!”横肉汉子痛叫一声,捂住了下身在地面上翻滚着。
任思齐红着眼睛迅速提起裤子,捡起被扔到一边的尖木片,合身就向横肉汉子扑去。尖木片一下子扎在横肉汉子脖颈之上,半尺长的木片几乎完全扎进了他的脖子,而任思齐则被横肉汉子一掌推倒在地上。
握住脖子上的木片,横肉汉子挣扎着站起身来,嘴巴“嗬,嗬”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手抓着木片的尾端却不敢往外拔出,鲜血如注一般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任思齐迅速的推到一边,一脸警惕的看着横肉汉子,也不知道这一击能否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横肉汉子挣扎着,勉力向任思齐走了几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杀人了!....”监狱里一片喧哗之声,本来犯人们都在期待的看着,看着即将发生的香艳的情景,没想到瞬间的功夫,香艳变成了惨剧。看着横肉汉子躺着地上的魁梧身形,看着地上汇聚成河的血迹,很多人不自觉的惊叫了起来。
这秀才看着文质彬彬的一副柔弱模样,想不到也是一个狠人,茅十八神色复杂的看着对面的任思齐。
“他娘的,你们号丧呢!”刘牢头骂骂咧咧的开了外间的铁栅栏门,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刘牢头吃惊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厉声喝问道。
“他摔了一跤,不小心撞上木片,结果就成了这样。”任思齐冷冷道,他发现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刚杀了一个人竟然还能做到如此平静。
“真的这样吗?”刘牢头看向刚进来的瘦弱中年人。
瘦弱中年人嘴巴哆嗦着,看到死人的恐惧使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任思齐冷冷的目光更让他不敢搭话。
“确实是这样,我可以作证!”对面牢狱中的茅十八忽然搭话道。
“你他娘的别多事!”刘牢头走到茅十八面前,冷冷的看着茅十八,低声道:“别以为自己还是横行大海的海盗,在这里老子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想收拾老子的人多了!”茅十八不屑的道,把脸凑到铁栅栏边低声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刚才的那小子是不是你故意放进秀才那里的,收了别人不少钱吧?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肯给老子经常弄些好的吃食,老子替你做了他怎么样?”
“胡说八道,什么我故意放进那里的?”刘牢头神色紧张的四下打量着,低声呵斥着。
“到底是不是这样,你我心知肚明,爽快点,是不是愿意交易。”茅十八撇着嘴,他看不起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刘牢头紧盯着茅十八的眼睛,缓缓点下头,转身出了牢房。
很快两个牢子进来拖走了地上的尸体,只有地面一大片的血迹见证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瘦弱中年人瑟瑟发抖的偷看着任思齐,他心中对任思齐充满着恐惧。
牢门再一次打开,五六个牢子提着刀戒备着,刘牢头把茅十八等几个海盗换到了任思齐所在的牢狱里。
“你可不可以放过秀才。”熊二拉住了茅十八的胳膊哀求道。
“滚一边去。”茅十八一把甩开了熊二。
牢狱里,茅十八带着四个海盗盘踞在最好的位置,瘦弱中年人缩在靠马桶的地方瑟瑟发抖,而任思齐则呆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秀才兄弟,你是个好汉。可一会儿就要对不起你了,还请见谅,不过早死晚死不都是死不是?你是读书人应该能想开。”茅十八打破了牢狱里的平静。
任思齐闻言冷笑一声,往地上“呸”了一口:“看你模样往日也应该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为了一口吃的竟像野狗一样乞食!”
“你说什么?活腻歪了不成,竟敢骂十八哥!”茅十八手下四个海盗闻言大怒,磨拳擦掌就要逼上来。
“算了吧,他骂的没错。”茅十八止住了四个手下,“咱们既然做了,就应该敢作敢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
第五章 越狱
当最后一丝光线从头顶的天窗消失时,监狱中暗了下来,夜晚即将到来。
这个时代的人们习惯了天明起、天黑睡,即使是在牢狱之中也是这样。随着天黑,犯人们都安静了下来,呼噜声渐渐响起。
任思齐靠墙坐着却没有一点儿的睡意。茅十八换到这个牢房的目的他心知肚明,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后一夜。
至于反抗,看看疤脸茅十八那雄壮的身材,以及他那几个彪悍的手下,任思齐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能认命。
任思齐靠在墙上,几日来的情形在脑中回放着,也许这就是一个梦,当梦醒时,自己不再是这个倒霉的秀才,而又变回了公司高管,坐在窗明几亮的大办公室里,惬意的喝着咖啡,看着电脑上的数据报表!
任思齐胡思乱想着,渐渐迷糊了过去,猛然间醒来时,发现茅十八那张丑陋的疤脸正凑在自己面前。
“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在这个关头竟然能睡着。”茅十八戏谑道。
“佩服又能怎样,难道你会放过我吗?”任思齐无奈道。
“不能!”茅十八爽快道:“不过秀才兄弟你应该能看得开,即使我不杀你也会有别人,也逃不过秋后问斩。死在我手里你还会痛快一些。”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任思齐冷笑道。
“感谢倒是不用,咱也不是啥好人,杀人抢劫的事做的多了,这次也是为了余下的日子过得舒服些。”
“秀才兄弟一路走好!”茅十八说着伸手卡向任思齐的脖子。
“等等!”任思齐拨开了他的手。
“秀才兄弟,你就别反抗了,咱们利索点,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弄得不愉快呢。”茅十八不耐烦道。
“如果我能帮你们逃出去呢,你会不会放过我。”任思齐盯着茅十八眼睛问道。
“别开玩笑了,你他娘的自己都快死了,还帮我们逃走!”茅十八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都要死了还有必要骗你们吗?”任思齐冷笑道。
看任思齐像是认真的,茅十八放下了自己的大手。
“若是能逃出去,我不仅不会杀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茅十八的救命恩人!”茅十八斩钉截铁说道。
任思齐点点头,不再言语,站起身来走到马桶边解开裤子“窸窸窣窣”的撒起尿来。
茅十八以及几个海盗诧异的看着任思齐,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啥。
“别愣着,都过来撒尿。”任思齐命令道。
“什么!”海盗们都楞了,随即一股羞恼的感觉涌到他们心头,麻痹的不是耍我们吧!
“想逃出去就听我的,别废话。”任思齐不耐烦道。
“撒尿就撒尿!”茅十八带头走到马桶边放水,他倒要看看任思齐到底想怎么做。
任思齐脱下了麻布囚衣,捂着鼻子塞进马桶里,泡了个湿透,然后把湿了的衣服缠到两根相邻的铁栅栏上,从地上摸到掉了的马桶提手,把马桶的提手放到衣服中间,用力的搅动着提手。
茅十八等人瞪着大眼,看着任思齐古怪的举动。
随着任思齐的搅动,茅十八等人的眼睛眼越瞪越大,只见那铁栅栏竟然慢慢弯曲了。
任思齐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长得还算壮实,可力气毕竟有限,使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把铁栅栏弯曲到最大程度,只要把旁边的一根铁栅栏再按照同样的方法弯曲,就会弄出一个足以使自己钻出的洞来。
喘了一口气,正要接着干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抢过任思齐手中的马桶提手,几下就把铁栅栏拧弯,抬眼看去,就看见茅十八那丑陋的笑容。
“这座牢房共有三道铁门,咱们只需要再把外面那道铁栅栏弄弯,出去后抢了刘牢头的钥匙,就可以打开最后一道大门。”任思齐道。
茅十八点点头,拿着湿衣服和马桶提手向外面走去。
看了看其他牢房,任思齐摇了摇头,伸手扯住茅十八手下一个海盗,“你用我刚才的方法去吧其他牢狱打开吧。”
这名海盗诧异的看了任思齐一样,想了想顺从了任思齐的话,脱下衣服向马桶走去。其他牢狱醒过来的囚犯发出低声的欢呼。
这些囚犯中有被冤枉的,更多的则是真正的罪犯,任思齐没办法才把他们放出,因为如果他们叫喊起来的话,任思齐和茅十八等人肯定不能顺利从牢中逃出。都是天涯沦落人,救了就救了吧,只希望他们出去后能从新做人,任思齐自己安慰着自己。
外面的铁栅栏被茅十八以同样的方法弄弯了,茅十八带着三个手下钻了出去。这道铁栅栏的外面就是牢子们休息的耳房,在里面睡着四个值夜班的牢子。
茅十八带着手下推开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耳房里很快传出阵阵闷哼,很快茅十八轻松的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
牢狱挨个被打开,一个个的犯人兴奋的走了出来,在过道里站成了长长一溜。任思齐打眼看去,足有三十多人,想不到小小的鄞县城竟然有这么多的犯人。
“秀才。”熊二欣喜的走了出来,站在任思齐身边开心的笑了。
“那刘牢头今晚没值夜!”茅十八遗憾的对任思齐道:“外面应该还有十来个牢丁,我带人去解决他们。”
自从嘉靖年间倭寇作乱以来,江南之地已经太平了百年,军心民心已经无比的懈怠。负责看守监狱的十来个牢丁睡得昏天黑地,完全没有发觉里面监狱闹出来的动静。
茅十八带人摸进房间,拔出墙上的朴刀,一刀一个把牢丁杀死在睡梦之中。
“车船店脚衙,没罪也该杀!”茅十八看出了任思齐的不忍,说道:“这些人平日里不知道从犯人身上刮了多少皮,做的坏事比老子还要多。”
想想刘牢头丑恶的嘴脸,任思齐默然了。
“咱们逃出就逃出,到城里可不能杀人放火。”任思齐道。这三十多个犯人冲出去,要是在城中杀人放火起来,那不知还会死多少人,这可都成了自己的罪过。
“就你心软!”茅十八撇嘴道:“咱们就是为了逃命,谁他娘的会杀人放火,等着官军来围剿吗?”
这样最好,任思齐点点头不再言语。
在茅十八的威压下,杀人放火的事情没有出现,犯人们沉默的顺着街道走了,向城外走去。
鄞县县城当然有城墙,在夜晚城门也早已关闭。在城门口也有着十来个守城的兵丁,但是长年的太平使得军心非常的懈怠,守军们也完全想不到会有犯人从城内逃出,都在城楼里呼呼大睡。
茅十八带人悄悄打开了城门,竟然没有惊动城门楼的守军。
犯人们出了城后,离开散开各奔东西了。
第六章 出海
任思齐随着众人出了城,熊二则跟着任思齐屁股后面,自从任思齐肯把饼子给他分享后,熊二就认定了任思齐是个好人,打定了主意跟着任思齐。逃亡时身边多一个人手自然是好的,任思齐也乐得让他跟着。
没走多远,就见疤脸茅十八带着手下的几个海盗拦在面前,熊二被茅十八等人欺负怕了,躲在任思齐身后,一双眼睛四下乱看,寻找着逃跑的路径。
茅十八一声不吭的看着任思齐,月光照在他丑陋的疤脸上,一股凶恶之气向四下弥漫。
“你到底想干吗?是想劫财还是劫色?”任思齐无奈地先开口问道。
“劫财你有吗?劫色,老子喜欢的是黄花大闺女,可不好这口。”茅十八呸道。
“难道你看本少爷才高八斗,想请回山寨当军师?”
“屁的军师,老子是看你无处可去,给你找个吃饭的地方,爽快点,到底跟不跟老子出海?”茅十八不耐烦道。
“老子堂堂秀才,你竟然让我当海盗?”任思齐怒斥道。
“打住,是前秀才,你现在可是丢掉了功名,还是个逃犯!”茅十八不客气道。
“好吧,”任思齐一下子泄了气,“想当初刘邦吃过白食,韩信给人提过鞋,张飞杀过猪,大明太祖爷还当过和尚,老子当个海盗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就对了。”茅十八满意道。他开始的时候对任思齐并不感冒,甚至为了过得好一点还起过勾结刘牢头害死任思齐的念头。可是任思齐想出用湿衣服扭弯铁栅栏的方法,使得他们逃出了监狱之后,茅十八自觉欠了任思齐一个天大人情。欠人情不还不是茅十八的风格,茅十八便想着把任思齐拉到船上。
这时,茅十八手下一个海盗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渔船来,一行人鱼贯跳上船去。
“你他娘的不会老实坐那里吗?”熊二是北方人,没怎么坐过船,随着他的上船渔船摇晃的厉害,茅十八终于忍不住骂起来,熊二赶忙坐在渔船中间,渔船总算稳了下来。
“秀才你干嘛让这个憨货跟着?”茅十八对任思齐接纳熊二很不可思议。在他看来,熊二这人又蠢又笨,吃的还多,偏偏还胆小怯懦,简直没有一点优点。
“天生他才必有用。”任思齐道,在任思齐看来,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价值,就看领导者能不能发掘出,这也是他在后世做企业高管的经验。熊二虽然人长得蠢笨,可是力气大啊,是干粗活累活的好材料!
读书人说话就是深奥,茅十八表示不理解。
两个海盗手里擎着长长的竹竿,分站在渔船首尾,竹竿透过清清的河水抵在河床上,渔船便快速的向前滑动着。
鄞县的城墙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无踪。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会洗刷掉身上罪名,让所有陷害我的人得到报应!看着远去的城墙,任思齐在心底发下自己的誓言。
跟随茅十八的海盗都是很好的水手,在他们轮番操作下渔船行进的很快,加上又是顺流行驶,到天亮时已经能听见海浪声。
鄞江源自上游章溪,南三江口与剡江、东江汇合,流入杭州湾。
“就快到了。”茅十八低声道,指挥着手下把渔船驶进海边一个河岔里,渔船停下,一个海盗跳下船去,快步向不远处一个小村跑去。
过了一会儿,“砰”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到半空炸出绚烂的烟花,那是海盗们用来联系的信号。
一刻钟的工夫,一条快船从大海里出现,快速向海岸驶来,高耸的桅杆上一副巨大白帆犹如天上的云朵。
不等茅十八下令,海盗们一声欢呼,飞快的操纵着渔船向来船迎去。
这是一条单桅帆船,七丈来长,宽一丈多,狭长的船身看起来线条非常优美,一根五丈多高的桅杆矗立在船中央,桅杆上的白色横帆吃饱了海风带着海船迎风破浪。
来船驶近海边,风帆转动,轻巧的转了个弯,“哗啦”声中,横帆缓慢降落,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一个巨大的铁锚被放入海水中,海船便完全停在海面上,只是随着海浪微微摇动。
“好大的船啊!”熊二“喃喃”的感慨着,迎来了一片鄙视的目光。
“土包子!”一个海盗不屑的骂道。
“这基本上是最小的海船了,能载二十来个人,只能在近海行驶,不过胜在速度够快。”接应海船的到来使得茅十八心情非常的好,现在的他有一种鱼入大海的感觉,于是乎对熊二不再横眉冷对,而是耐心的解释了几句。
渔船驶到海船旁边,停了下来。
海船的船舷比渔船高出一米多,海盗们一个个麻利的爬上海船,船只随着波浪的晃动对他们毫无影响。
“我拉你上来!”茅十八趴在船舷上,向任思齐伸出了手。
任思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茅十八的好意,他担心要是自己爬的话,掉进海里就会闹出笑话。
“拉我一下!”熊二努力的站直身子,对着茅十八叫道。
茅十八却没搭理他,转身走回了船中央,其他的海盗也都笑嘻嘻看着熊二没人肯帮他。
熊二扒住海船船舷,脚下渔船一晃差点掉进海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渔船里,于是海盗们便“哄”的一声大笑了起来。
随着茅十八一声令下,铁锚被从海中缓缓拉起。
熊二急的“哇哇”直叫,任思齐看不下去了,把手伸给了熊二,这头熊真的好重,任思齐差点被他拉进海里。
“谢谢秀才老爷!”熊二惊魂未定道。
“别叫我秀才老爷了,我还没那么老!”任思齐淡淡道。
熊二用手摸着后脑勺“嘿嘿”憨笑。
六个船员一起使力,船帆升起,海船缓缓移动。
任思齐发现船帆竟然是用苇子编织而成的,上面刷着一层桐油,难怪这么沉重。
纵帆兜起海风,带动着海船,向着大海深处驶去。
“咱们去哪?”任思齐问茅十八。
“杭州,去找我东家!”茅十八道。
茅十八的东家名叫傅春,拥有一条三桅大船,从事海贸二十多年,在江浙沿海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茅十八和傅春等人并不是真正的海盗,主业是从事海贸的商人,他们把大明的生丝、茶叶、瓷器等货物运送到倭国吕宋等地,换回大量的银子或者香料等当地特产。
第七章 福春号
当然,在大明海商并不是一个合法的职业,这也是茅十八被鄞县官府当作海盗抓紧大牢的原因。因为自大明太祖起,就有“片帆不得下海”的祖训,后成祖朱棣虽遣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但那也是官方活动,目的是抚慰四夷,扬大明国威于海外。
所以,海禁是大明一贯的国策。
但是海贸的利润实在太大,往返一趟倭国即可获得数倍之利,巨大的利润使得无数沿海百姓无视大海的极大风险,奔向茫茫大洋,去赚取财富。
但毕竟出海是不合法的,朝廷在沿海各处设有无数卫所、巡检司,若是被官兵捉住,则会被当作海盗杀掉,财产没收。
为了对抗朝廷军队,以及大海中无数的海盗,海商们都有着强大的武装。当然若是遇到弱小,他们也不介意化作海盗抢上一把。
所以很多时候海商海盗分辨不清。
茅十八的东家傅春正是这样一个身份,不过在茅十八的嘴里,傅春的身份还要复杂的多,在他的身后还有着深厚的官府背景。
知道任思齐虽然是个读书人,却是第一次出海,茅十八特意给任思齐讲了很多船上的事情,他对任思齐很感激,毕竟没有任思齐他现在还在牢中呢。
没看出茅十八还是一个话很多的人,一路上拉着任思齐“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从他以前的海上壮举,到东家傅春英雄气概,再到在鄞县失风,说个没完没了。
每个人心底都有倾诉的欲.望,就看能否找到合适的倾诉人。
任思齐为人平和,温文尔雅,前世做公司高管时与人打惯了交道,自然深知与人交谈的技巧。几句不着痕迹的吹捧挠到茅十八心痒处,更增加了他谈话的兴趣。
“当年我在大屿山做海盗,那日子可叫一个痛快,大碗吃肉大秤分金。谁知老大死了后,二当家和三当家起了龌龊,都要争着当老大,当时我是四当家,顾念着兄弟们的情谊极力弥合着。没想到老二真他娘的黑心,竟然先对老子下手!一夜之间,我手下一百多个兄弟被偷袭,死掉二十多个,我拼命抢了一条船,才逃出了寨子。当时的我受了重伤,要不是遇到东家救了我一命,早就死在海上了。”谈起往事,茅十八唏嘘不已。
“当时你是不是在二当家和三当家间摇摆不定?二当家和三当家实力是不是差不多?”任思齐问道。
“嗯,他们手下的船只兄弟是差不多。我主要是顾念兄弟们情谊,不愿大家窝里斗。”茅十八道。
“那当时你和三当家的关系是不是更好一些?”任思齐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茅十八惊疑道。
“本来二当家和三当家势均力敌,你要是投向任何一家,另一家肯定撑不住,偏偏你和三当家关系更近些。要是我,也会先下手打你。”任思齐叹息道:“吞并了你的船只手下,二当家肯定实力大增,三当家再也抵挡不住,最后的结局不是被吞并,就是被赶走。”
茅十八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任思齐:“他娘的,读书人就是厉害!全中,后来老三在岛上再也立不住脚,带着手下离开了。”
海船迎风破浪,在茫茫大海中行驶,碧海蓝天,微微海风,海鸟在天上自由飞翔,鱼儿时不时从海面跃起。
眼前美景让任思齐觉得心胸开阔,牢狱之灾、退婚之辱所带来的灰暗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直想对着海面大声呐喊。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啊......”
直到喊了个筋疲力尽、声嘶力竭。
喊完后,一身的轻松,感觉自己一下子融入了海船,融入了大海。
船上水手们微笑着看着任思齐,读书人的身份、秀才功名让他们对任思齐有些敬而远之,现在看到任思齐的真情流露,他们忽然觉得秀才也是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的的人,不觉间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中午时分,海船行进到杭州附近海面,海上船只一下子多了起来,海船逆着钱塘江而上,能看到两岸绿色葱葱,江面帆来帆往。
“到了!”随着茅十八的话,就见前方海面上出现一艘三桅帆船。
三根高大的桅杆指向天空,桅杆上并没有升起船帆。帆船首尾高昂、高大如楼,从旁边经过的船只与之相比都要小上一两号,正是茅十八的东家傅春赖以横行江浙海面的“福春号”三桅帆船。此船长九丈八尺,宽两丈一尺,深一丈二尺,前后三根桅杆,最高的一个足有七丈高。
任思齐脑中有着后世的记忆,在后世万吨十万吨巨轮都见过,这艘排水量顶多三四百吨的福春号还引不起他的震撼。而旁边熊二的眼睛已经直了,作为一个北方的流民,他何曾见过这么大的船只?
随着乘坐的海船慢慢靠近,视线由平视变成仰望。当两船相接,从下面向上望去,高大的船舷直如城墙一般。
一道绳梯从福春号船舷放下,茅十八一马当先向上爬去。
登上了福春号甲板,东家傅春已经笑呵呵的等在那里。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傅春拍打着茅十八的肩膀,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听说你在鄞县失了风,我正要设法营救,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逃出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鄞县县衙的监牢太不坚固,不小心就逃了出来。”茅十八.大咧咧的吹着牛皮,边挥手和傅春身后站着的几个船员打招呼。
“十八哥,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火长司马南欣喜地走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茅十八。
“哎呀,又不是娘们,有什么可抱的!”茅十八的话让周围的船员们都笑了起来。
茅十八使劲拍了拍司马南的后背:“好兄弟!”
司马南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人长得偏瘦,皮肤白皙,在一群黝黑的船员里显得很另类。他年少时读过书,能看懂海图,会用牵星术计算航道,做为火长负责着船舶在大海中行驶方向。
第八章 小心财副钱伦
“十八回来了!”司库温若愚笑呵呵打了个招呼。这是一个老实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为司库掌管着船上的兵器器具。
“一段时间没见,温大哥你又发福许多。”看着温若愚凸起的小腹茅十八调侃道。
财副钱伦皮笑肉不笑的向茅十八点了点头,茅十八则回以礼节性的一笑。
“十八哥,你可算回来了,我正发愁过几日出海怎么办呢?没有你手中这把大刀坐镇,我可心虚的很!”总管傅斌是舶主傅春的侄子,统理着船上的庶务,因茅十八等人迟迟未到,导致船上实力大减,这几日正为这发愁,茅十八的归来使他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好了,大家都去忙吧!”傅春下了命令。
茅十八一把拉住就要离开的傅春:“舶主,我给你引荐一个兄弟,这次能逃出大牢多亏了他。”说着把刚爬上甲板的任思齐拉到傅春面前。
“这是我兄弟任思齐,别看他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秀才老爷,不像司徒南,整日里羊鼻子上插大葱--装象。”
然后眉飞色舞的对傅春讲诉逃出监牢的壮举。
“这么粗的铁条栅栏,任兄弟就用一件湿衣服一个马桶提手生生拧弯了,你说他脑袋怎么想出来的主意!”
在明朝,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地位还是很高的。无数的家庭拼命的挣钱就是为了让儿子读书,考取功名。而读书人不论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在其他船员面前端着架子的傅春听说任思齐是个秀才,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
傅春五十多岁年纪,身材矮小,满头的花白头发下面是一张被海风吹的干巴巴满是层层叠叠皱纹的脸庞。其长相普普通通,唯有狭细的双眼中闪烁的精光彰显了他海上大豪的身份。
“想不到我这麻雀窝里竟飞来一只凤凰!”傅春拉住任思齐的手满面笑容。
傅春的手干瘦,都是骨头,力气却很大,握的任思齐很不舒服。
难道这是一个老玻璃不成?任思齐心中想到,不觉得打了个冷颤,赶忙把手挣扎出来,躬身一礼“思齐是个落魄之人,秀才功名也已经被革掉,不敢称凤凰。如今思齐已经无家可归,幸得十八哥相邀来到这里,还望老舶主赏碗饭吃。”
以后就要在傅春手下讨生活,对于未来的东家,任思齐不敢怠慢。现如今就像后世的面试,能不能给老板留下好的第一印象,关系着以后的待遇。
傅春对任思齐谦逊的态度很是满意,堂堂一个秀才竟然对自己行礼,这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是如何安排任思齐让他颇费脑筋。毕竟任思齐第一次上船,船上的事务都不熟悉,要是普通人还好说,先从杂活做起,一点一点学呗。可任思齐是个读书人,自然不能让他和普通船员一样。
“咱们船上货物极多,种类又杂,就钱财副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让秀才兄弟去帮钱财副。”茅十八向傅春建议道。
傅春闻言眼睛一亮,当即答应了下来。
于是任思齐在船上的工作就定了下来,做为财富钱伦的副手,负责货物的整理,归类,记账等等。
“你要小心钱财副。”茅十八把任思齐拉到一边,小声叮嘱。
“为何?”任思齐一下子愣了。
“钱财副不是我们的人,把所有的货物都交他一人掌管舶主不放心,早有派人盯着他的打算。”茅十八道。
“既然不放心,何不干脆辞掉他?”任思齐问道。
“辞不得,他的背景太过深厚。”茅十八郁闷着。
原来这艘船名义的舶主是傅春,但是每次出海船上的货物只有三成是傅春的。另外七成则属于他人,具体是谁,没有明说,只说是杭州城里的大官。正是有了这样的后台,傅春的船只才能光明正大的停在杭州附近,才能行走在江浙沿海,而不怕朝廷水军的查问。
官商勾结!任思齐脑中闪现出这个词语。
一下子就明白了傅春派自己去做钱财副副手的意思,对不是自己人的钱财副不放心!
想不到自己刚上船就陷入的争斗的旋窝,任思齐不禁苦笑了起来。
福春号在海上又停了两天,不时有形形色色的船员被接上了船。
在古代,船只出海完全靠季风洋流才能航行,所以每年能出海贸易的时间只有有限的几个月。不去做生意时,船员自然各回给家、各找各妈。只有到了出海的时间,才召集到一起。
福春号是一艘大船,所需的船员数量很多,管碇的、管缭的、管舵的,上樯桅的,加上以茅十八为首的冲锋队,整个船上船员数量总共有四十多人。
所有船员到齐之后,福春号扬帆,开向杭州码头。在那里,将装上各色货物,出海贸易。
所有船员都各司其职,唯有任思齐比较清闲,他是辅助财副钱伦负责货物清理,此时船上没有货物,便无事可做。
站在船头,看着高昂的船艏在平静的海面上犁过,白色的浪花翻滚着被抛到船后。
看着海上风景,任思齐在想着心事。
今年是崇祯十五年,也就是公元一六四二年。去年李自成攻破洛阳,杀了崇祯的叔叔福王朱常洵,自此实力大增,驰骋中原再无敌手。
再过二年,清兵将入关,李自成一片石大败,仓皇逃走,大明文武纷纷降清,然后便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任思齐不想背着个辫子作为二等公民活在异族统治之下,也自问没能力力挽狂澜。也许扬帆出海,找一个美丽的海岛安度一生也是不错的选择。这也是当茅十八邀请时他爽快答应上船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作为一个越狱的死刑犯,他除了跟着茅十八上船已无路可去。
熊二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任思齐身边,这几日熊二已经习惯了船上的颠簸,已经能在船上做到自己行走,可见其适应力和体重成正比。
第九章 货物
作为一个新手,熊二得到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冲洗甲板。每天他需要从海中提水上船,倒在甲板上,然后海水再带着甲板上的污物重新流入海中。这是茅十八特意给他安排的活计,因为在这之前,甲板是从不冲洗的,海上经常有大雨暴雨,雨水自然会把甲板冲洗个干干净净。
好容易把整个甲板冲洗了一遍,熊二喘着粗气,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任思齐身边。
“熊二,怎么样?”任思齐微笑着问道。
“累倒是不怎么累,比农活差远啦,当年在开封下地干活那才叫累呢!家里没有牲口,五亩地全靠我拉犁铧犁地。”熊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秀才老爷,我可不叫熊二,你怎么总是熊二熊二的叫我?”
忘了人家是有名字的,任思齐看他长得像动画片熊出没里的熊二才顺口叫了出来,当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俺姓罗,名叫罗富贵。”熊二瓮声瓮气道。
“熊二,快过来帮忙?”一个船员大声喊着。
“来了。”熊二快步跑了过去,“都说了俺不叫熊二,俺叫罗富贵!”熊二不满的嚷嚷着。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任思齐不禁微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只要能吃饱肚子,他便非常的满足。
其实,很多时候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有的人活的很累,拼死拼活的,不过是为了吃的更好一些。所有人都有口吃的,大家便相安无事。要是有人没吃的,天天饿肚子,便会生出些想法,便会去偷去抢,去杀人抢劫。
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起义,究其原因,正是因为农民没了那口吃的,才不得不铤而走险。
统治者、朝廷消除杜绝农民起义方法其实很简单,让百姓填饱肚子即可。方法虽简单,其实很多时候根本做不到,一方面是天下粮食产出有限,遇到灾荒时不够所有人吃的,另一方面人都是自私的,总想着自己能吃饱、能吃的更好,不大愿管饿肚子人的死活。于是就出现了李自成农民军攻打洛阳时,洛阳的统治者福王还不愿拿出自己的粮食银两犒劳为他守城的将士百姓,于是坚城洛阳很容易被农民军攻下,福王自己也成了农民军口中的食物。
福春号驶进杭州附近,在一处码头抛了锚。一块长长的木板搭上了甲板,把帆船和码头连接在一起。
船员们便都下了船,走上码头,三三两两的往城中而去,他们要去采购自己的货物。
船员和舶主傅春之间的关系其实是一种合作关系,之间并没有明确的隶属。每次出海,傅春只会给船员们很少的津贴。而船员们收入的大头是他们自己携带的货物。傅春允许船员携带一些私货,当然数量不能太多。而如果在海上遇到战斗,杀死杀伤敌人者则会有奖赏,如果被杀死也会有抚恤。这些就是船员们收入的来源。
做为一个逃犯,任思齐自己身上是没有银子的,所以只能羡慕的看着船员们消失的背影。
“秀才,走,一起进城逛逛!”茅十八向任思齐发出了邀请。
“茅大哥你自己吧,我还是在船上呆着好了。”囊中羞涩的任思齐不好意思道。
“放心,一切有我呢!你的货物包在我身上。”茅十八拍着胸脯。
“这怎么行呢!”任思齐不好意思了。
“什么行不行的,谁让咱们是兄弟呢!”茅十八虽然同样被抓进监牢,但是狡兔三窟,他在杭州城里的银号存着一笔银子,自然不愁本钱。
任思齐无法拒绝茅十八的好意,便喊上熊二一起下了船。
路上,茅十八给任思齐介绍了交易货物大致的种类,行情。
生丝、棉布、瓷器、茶叶这几种货物在海外是最受欢迎的几大商品。每年都有大量的商品被海船拉到倭国,吕宋等地卖掉,换回大量的白银。
除了这几大商品外,其他的像什么针头线脑、木器漆器,铁锅菜刀,等等。这些东西运到海外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对于海员们来说,本钱有限,傅春分给他们的舱位有限,只能买那些最紧俏,最好卖的商品,大宗的生丝这样的生意还是不要想。
茅十八作为船上护卫队长,在船上地位很高,傅春特意分给他和手下的海盗一个舱室,他也懒得动脑筋,拿着从银号取的银子,买了二十匹绸缎,并说其中有任思齐的一半,至于本钱,等出海卖了绸缎再还他即可。
任思齐当然不肯一下子就分掉一半,只肯要其中五匹,见任思齐实在不肯多要,茅十八只得罢了。
下午时分,终于开始陆陆续续的往船上运货。生丝、瓷器、茶叶等各色货物从城里货栈拉出,用骡车装着运向码头。任思齐也跟着忙了起来。
傅春背后的靠山,那传说中的官员当然不会出现,出现在码头上的只是各货栈的掌柜,负责与他们交接的自然是钱伦钱财副。
傅春虽然是船舶的主人,在货物方面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寄希望于刚安插进去的任思齐能盯着起些作用。
钱伦对任思齐这个新派给自己的助手很不感冒,可是又没法拒绝舶主傅春,他私下干得一些勾当又不想被任思齐发现,就不许任思齐上岸,只让任思齐负责归置被运到船上的货物。
于是任思齐只得窝在船舱里,指挥着运货的挑夫把货物摆放整齐。为了不出错,他拿着几张白纸,用笔一样一样统计着。
福春号是一艘三桅福船,船舱共分四层。货物主要装在最下层底舱,对于船只来说,最下层装的货物越多越好,因为货物够多够重,重心才低,船只在海上航行时才会越稳。再卖掉货物空船回航时,往往会搬些大石头,放在底舱压船。
第三层则是用来放置淡水,以及食物等物品,有时也会放些杂货。
第二层主要是用来住人,海员们都住在这里,当然他们自身捎带的货物也都放在他们自己的舱室。
最上层是甲板,船员们活动的主要场所。
第十章 矛盾
船员们自己捎带的货物自然不用任思齐理会,他主要负责的就是在最下层,看着工挑夫们把货物送下,归类,妥善安置。
码头上,钱伦正和送来生丝的货栈掌柜聊得起劲,就见傅春从船上下来,上了码头。
“舶主!”钱伦连忙起身打招呼。
“嗯!”傅春点点头,目光四下打量着,看着一个个送货的挑夫挑着沉重的担子,颤巍巍的上了连接码头船舶的木板。
“怎么没见到秀才?”傅春不经意问道。
“秀才在船舱呢,这码头上我一人盯着就够了,就让秀才负责货物的安置。”钱伦道。
对于钱伦的回答,傅春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点点头,又回了船。
“没什么问题吧,钱财副?”货栈掌柜低声问道。
“能有什么问题?”钱伦不屑道:“货物的价格就比市场价格稍高一点,质量虽然次了一些,可也算好丝,再说就那秀才五谷不分的能看出什么来?”
“他真是个秀才吗?”货栈掌柜好奇问道。
“好像是真的,是和茅十八一起越狱逃出来的。”钱伦道。
“真是太有意思了,堂堂秀才相公也干起了浪尖上奔波的买卖。”他啧啧叹息着。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的银子什么时候给我?”钱伦不耐烦道。
货栈掌柜:“放心,咱们打了这么多次的交道,你还不放心我吗?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来。”
钱伦:“可别,还是送到我老家去吧,给我那黄脸婆收着。”
用了两天时间,所有货物都装上了船,补给了淡水食物后,福春号扬帆,驶离了码头,顺着钱塘江,向大海而去。
艉楼上一间舱室里,任思齐被叫到这里,就见舶主傅春,总管傅斌,还有茅十八围着一张小桌坐在那里。
“货物归置的怎么样?”傅春示意任思齐坐在桌边唯一的空位上,问道。他这时已经对任思齐不抱多大希望,毕竟任思齐连码头都没上,整日里在底舱负责归置货物,又能知道多少东西?他之所以把任思齐叫来询问,就是想看看任思齐的才干。
茅十八把任思齐夸成了一朵花,对茅十八的话傅春不是很相信。不是说茅十八惯于说谎,而是傅春知道茅十八的特点。
茅十八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他要是讨厌一个人,就绝不会给对方好脸,反之要是喜欢上了谁,恨不得把头割给对方。
傅春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任思齐的真实才干,看看是真有本事,还是夸夸其谈的绣花枕头!
任思齐闻言先从怀里拿出两张纸,递给了傅春,才挨着茅十八坐了。
傅春拿起纸张一看,就见白纸上画着很多个方格,在方格内填着汉字。整个纸张乍一看很是奇怪,仔细看去,却又一目了然。
“好一个秀才,记得一手好帐!”傅春先不看写的具体内容,而是赞叹不已。
任思齐谦虚道:”舶主过奖了。”心中道不过是做了个二维表格而已,后世小学生都会做,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在当时,人们习惯了流水记账法,看到这种别具一格记录方式当然会很新奇。
傅斌和茅十八闻言一起探过头去挤着去看,傅斌倒是读过几年私塾,识得一些字。茅十八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筐,纯属看热闹了,就看纸上画着许多四四方方的格子,也闹不清是什么玩意。
傅斌越看越是心惊,在表格上,所有货物的种类、数量、存放位置,质量品级一目了然。拿着这张表按图索骥,就能找到任何你想找的货物。
这秀才有大才啊!在这之前他其实对任思齐很瞧不上眼,秀才又如何?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多喝了些墨水而已,在这船上,在茫茫大海中能派上什么用场?看在茅十八的面上他才没言语,心里却存着看秀才笑话的心思。现如今,他对任思齐的看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再也没了以前轻视的心理。
傅春却没想那么多,看着表格上货物的数量、质量等级,在心中默默算着。
“这生丝的质量为中品你是如何得来的?”傅春终于不再沉默了。
“生丝的质量好坏我自然是不懂的,不过我请了好几个船上的兄弟来看,他们一致断定是中品,他们都是船上的老人了,也都捎带着自己的货物,应该不会弄错。”任思齐道。
“中品,中品,钱伦干得好事!”傅春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
傅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算盘来,霹雳啪啦打着。
“不用算了!”傅春道:“钱伦至少贪了上千两银子。”
“娘球!我去把他捉来!”茅十八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还是算了吧!”傅春伸手止住了他:“没用的。没有凭据他不会认帐的。”
“难道就这样便宜了他不成!”傅斌眼中现出一丝阴狠之色:“要不我暗中派人把他做了!”说着,用手在咽喉上比划了一下。
听了傅斌的话,任思齐打了个冷颤,这傅斌可是一个狠人啊!
“用不着,一些银子而已,犯不着为这点银子与他们发生误会。”傅春说着用手指了指上方。
傅春之所以能光明正大的在杭州码头停靠,装运货物出海贸易,靠的是杭州知府李前宽的支持。这生意算是李前宽和傅春的合伙买卖。二人按四六分账,当然李前宽占六,傅春占四。李前宽负责货源,傅春则负责运送货物出海贸易。二人按股份投入银两,按比例分得利润。而钱伦则是李前宽派到船上的人,所以虽然知道钱伦贪污,傅春也拿他无可奈何。
看傅春不答应对付钱伦,傅斌只得应了,可心中一股怒气却憋在心里不得释放。傅春年纪大了,已经出不了几趟海,这生意早晚落到傅斌手中,所以在傅斌看来,钱伦贪污的就是自己的银子。
“这件事就不要说出去了。”傅春吩咐任思齐道。
“舶主放心,我一定烂在肚子里。”任思齐连忙答应下来。他刚到船上,还看不清形式,这样的内部争斗当然是不参与的好。
第十一章 舟山海盗
福春号出了杭州湾,往南行驶。来自曰本海的洋流越过朝鲜半岛,自东海南下。船舶顺着洋流七八日就可到达大员岛,和那里的荷兰人交易。
是的,福春号是去大员(也就是现在的台湾)。在明代,海商们贸易的对象有三处,一是曰去本和倭人交易,倭人人傻银子多,对产自大明的生丝有着强烈的需求,去一趟倭国往往能得到五六倍的利润,而且海上路程也不远,从福建到倭国,顺流顺风十几日就可到达,从杭州则更近,对很多大明海商来说,去曰本贸易是最好选择。
二是去吕宋和西班牙人交易,西班牙占据了美洲的殖民地,在殖民地上发现了大量的银矿。每年都有数艘西班牙大帆船满载着银币,从墨西哥来到吕宋,换取大明物美价廉的商品。
三则是去南洋,和占城人、渤泥人,爪哇人以及盘踞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做生意。运去大明的生丝棉布,把那里的香料运回大明。
不过对于福春号来说,曰本航向却是走不通,因为舶主傅春和郑芝龙有过节。傅春原先最早在颜思齐手下,那时郑芝龙还叫郑一官,也是颜思齐团伙的一员。
颜思齐曾带领大家在曰本试图举事,因泄密被镇压,后大家就一起跑到了大员。后来颜思齐莫名其妙的就死去了,郑一官成了新的首领,老弟兄们大都不服,纷纷散去。傅春当时还和郑一官起过争执,现如今郑一官船多势大,又当着朝廷的总兵,傅春躲都躲不及,又哪敢捋他的虎须。
所以傅春只能去大员和荷兰人贸易,把货物卖给荷兰人,再由荷兰人运去曰本。虽然获利远不如直接去曰本,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船只沿着海岸向南行驶,此时季风由北而来,船正好南下。
此时海上的天气格外的好,朗朗晴空,微微海风,浪花翻滚,海鱼飞跃,风景如诗如画。
换做以前的任思齐早就诗兴大发,随口吟上几句歪诗。可现在的任思齐早就没了这样的兴致,此时的他正在仔细观察船上的船员。
来自后世企业高管的记忆告诉他,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身边的环境,熟悉身边的每一个伙伴。
舵工王驰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狡黠的眼睛,小伙子很爱说话,任思齐很快与他无话不谈。
管樯桅的阿班叫薛雨来,三十来岁,是一个非常安静的人,平日里不言不语,只有在工作时才迸发出激情。任思齐就从他工作着手,向他请教行船方面的知识。
每个人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一日里说不了几句话的薛雨来竟滔滔不绝说起个没完。
艉楼顶上,傅春正仔细观察着任思齐,茅十八安静的站在他身边。
“这秀才不简单啊!”看到沉默寡言的薛雨来竟和任思齐有说有笑,傅春很是感慨。
茅十八看向任思齐,此时他很想走下去,和任思齐聊天。
“秀才兄弟人挺好。”茅十八道。在茅十八看来,任思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魅力,就是不管什么人都愿意和他聊上几句,这不那个憨货熊二除了干活,其他时间都跟在任思齐屁股后面。
“你茅十八说好的人肯定不错。”傅春难得的开了句玩笑。茅十八的凶名远扬,船上普通船员都有些怕他,平日里和他交往最多的也就是他那几个海盗手下。
两天的工夫,任思齐已经和船员们打成一片,他已经能叫出每个船员的名字,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平日里喜欢什么。海上的汉子都是爽直的人,看你顺眼就和你无话不谈。从谈话中也学习了操作帆船的技能。每个船员都认真的教任思齐,并不为任思齐刚学时的笨拙而不耐烦,当然,看着任思齐笨手笨脚的操作,其他船员都会发出善意的嘲笑。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你尊重别人,别人自然尊重你。任思齐来自后世企业高管的记忆使得他本能的去尊重每一个人,并不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变化。
当然,船上还有一个人任思齐无法和他深聊下去,那就是财副钱伦。钱财副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和他打招呼时也是皮笑肉笑。不过想到自己是他助手的身份,任思齐也就释然了,人家提防着自己呢。
船舶很快行进到舟山群岛,就见远处郁郁葱葱、山岛耸立,鱼帆处处、海鸟飞空,好一番美丽海景。
不过福春号的船员们却一个个的打起了精神、如临大敌。因为这里岛屿众多,水况复杂,同时也是海盗们的乐园。
福春号是一艘三桅大船,庞大的船身、高耸的艉楼,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样子,很多渔船远远的就避开了。
在驶过岱山岛时,意外发生了,忽然前方三艘帆船迎面驶来。
两艘在前,一艘在后,成品字状向着福春号而来,仔细望去,三艘船竟然都有着两根桅杆,都是二桅帆船,不是普通的单桅渔船。
来船一看就不怀好意,福春号上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
司库温若愚赶紧带着几个船员,打开堆放武器的船舱,从中取出大量的武器,搬到甲板之上。
茅十八提起一把狭长的武士刀,脸上的表情跃跃欲试,好战的他竟然在期盼战斗快快到来。
四条海船相向而行,距离越来越近。
舶主傅春死死的盯着来船,沉默不语。
“快转舵吧,来不及了!”看着福春号马上就要进入对方的包围圈,总管傅斌沉不住气了,不过他只是负责船上的庶务,遇到战斗时,还是要听从舶主傅春的号令。舵工张弛紧张的看着傅春,等待着他的命令。
福春号扬的是满帆,又是顺风而行,速度很快。可是对方是海盗船,船上并没有装什么货物,专为战斗而来,虽然是逆风行驶,可是船帆转动借着侧风,速度竟也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