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袭
荷兰人趴在海滩上等着明人的袭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谁也不敢入睡。
月牙从东方升起,已经到了正南方的天空,淡淡的月光洒在沙滩上如梦如幻。瞪大了眼睛往明人所在的山崖望去,朦朦胧胧的却什么也看不清。
贾里德拿出随身携带的钟表,借着月光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十二点钟。他手下的人一个个的正趴在沙滩上打盹,看来再有一会儿都会熟睡过去。
“醒醒,醒醒!”贾里德抓起一把沙石朝身边的同伴扬起,驱醒了他们的睡意,敌人一般都会趁着半夜来袭,这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可不好。
他手下的荷兰人一个个的强睁着眼皮,瞪大了眼睛往对面望去。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沙沙”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月光下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正往这里偷偷走来。
“来了,来了!”所有人的精神都提了起来,端起手中的火枪,等着对方走到篝火的范围之内,到那时乱枪齐发!
对面的明人小心的很,蹑手蹑脚的走的很慢,把埋伏起来的荷兰人急的不行不行的。
他们终于快到了篝火的边缘,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快跑,有埋伏!”
“砰砰”几声枪响,对面的明人竟然先开了枪,然后就见那些黑色的身影以比来时快得多的速度扭头就跑,几乎一瞬间的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
“什么情况?”荷兰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发现了咱们的埋伏。”贾里德面色阴沉,这些明人实在是狡猾的很,非常不好对付。
“怎么办?”一个手下说道:“既然埋伏他们不成,咱们就回帐篷里睡觉吧,这里露水很重。”
“不,不行,我想他们也许还会再次袭击咱们。”贾里德老谋深算,总觉得明人这次的袭击有些蹊跷。
果然明人的行动验证了贾里德的担忧,没过一小时的功夫,又一波黑色的身影悄悄从对面摸了过来。
“都别睡,明人又来了。”贾里德兴奋的低声叫道。
然而明人还是没有走到篝火的范围之内,而是又放了几枪,呐喊几声退去了。
“混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贾里德痛骂道,明人来偷袭又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放上两枪,难道他们以为仅凭这两枪就能打死人不成?
接下来的时间,明人不到一个小时就偷袭一次,每次都是远远放上两枪,呐喊几声就退了回去,可就是这样,荷兰人被搅得一个个的都睡不着觉,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疲兵之计!贾里德当然没学过东方的兵法,也不知道这个东方的词语,但是他对明人行动的目的已经知晓,就是为了让自己这方睡不好觉,等到明天没精神打仗。仅仅是这样吗?贾里德摸着下巴深深思考着,也许明人的目的不是这么简单,也许他们会在自己最疲惫的时刻发起最后的进攻。那么什么时刻是最佳的攻击时刻呢?当然是快天明的时候了。
自以为盘算出明人的计谋的贾里德当下里发出命令,命令手下所有人都蒙头睡觉,不用再管明人的偷袭,当然他不忘了派上两个哨兵监视着明人的动静。
荷兰人早已被明人的偷袭搅得疲惫不堪,有了贾里德的命令当下里一个个翻身睡去,很快呼噜声四起。
“混蛋,不许打呼,你想让明人都知道我们睡着了吗?”贾里德跳了起来,朝着打呼噜的手下一个个的踹去。
折腾了一圈,贾里德回到自己的位置,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不再睡觉,仰面躺着看着星空,仔细盘算着明人即将的行动。
这些明人远比南洋群岛上那些土著猴子难对付的多,在岛上抢劫那些土著的香料时,贾里德靠着手下二三十人就能屠杀数百人的村落。而现在对面的明人不比自己这方多多少,武器更是远远不如,只有缴获的几把火枪,剩下的都是拿着大刀片子这样的冷兵器,可就是这样便把自己等人弄得灰头土脸。得仔细想想怎么对付他们。
就在贾里德躺在沙滩上苦思冥想之际,又完成一波袭击的福春号船员回到了石崖后,一个个累的要死一般。
“这什么事啊?光吓唬就能吓死住别人吗?”船员张弛发着牢骚。
“就是,也不知秀才怎么想的,非要这么费事,要我说还不如干脆来个痛快的,大伙一拥而上和荷兰人拼个你死我活!”另一个船员愤怒道。
顿时牢骚声四起,人家荷兰人好歹还能躺着不动,咱们呢?不仅不能睡觉不说,还要不时的出去偷袭,虽然不是真打,但走路也累不是?这样要是真打起来谁还有力气啊。
“我看这秀才就是瞎胡闹,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是诸葛亮,搞什么疲兵之计,本来荷兰人还不知道咱们偷袭,这下好了,傻子都知道咱们偷袭了。”傅斌在一边也幸灾乐祸道。这些天来,眼看任思齐在船员们心中的威望越来愈高,傅斌有了一丝威胁感,再加上下午时他在海边的失败,他心中的挫折感更强,现在有了打击任思齐的机会,他当然不愿错过。
“行了,都他娘的别说了。”茅十八不愿在这时动摇军心,虽然对任思齐的行为同样不理解,可他对任思齐的脑子却佩服的很。
“大家忘了是谁刚刚在船上成功伏击了荷兰人?打死打伤俘虏了十多个敌人。”茅十八质问道,“秀才这些天在船上的行为大伙也都看在眼里,难道你们还没有把他当作自己人吗?咱们虽然有些辛苦,可是难道比秀才他们还要累吗?最苦最累的活秀才都抢着去做了,你们他娘的还发什么牢骚?”
听了茅十八的话,想想任思齐这些天的行为,船员们顿时无话可说。
“十八哥别生气,大伙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就是,谁把秀才当外人了?”
乱纷纷的声音响起,船员们纷纷为自己辩解。
第四十三章 杀戮
此时,任思齐正带着曹长江等吕宋汉人划着竹筏在大海中艰难行驶着。
在傍晚茅十八提议夜袭的时候,任思齐不愿按照茅十八的方法简单进行夜袭,毕竟荷兰人也不是傻子,人家敢在沙滩宿营而不回到船上去必有依仗!
由于傅春重伤昏迷,任思齐和茅十八、傅斌,司马南几个首领商议对敌之策。大伙都同意趁夜偷袭,但是任思齐建议兵分两路偷袭,一路就是茅十八带领大伙从石崖上偷袭荷兰人,另一路就是从石崖另一侧下到海边,砍伐岛上的竹林扎起竹筏,从海面绕过石崖来到荷兰人所在沙滩之后,从后面偷袭荷兰人。
因为砍伐竹子扎竹筏需要时间,任思齐建议茅十八反复袭扰荷兰人以为疲兵之计,然后在黎明时分大伙前后夹攻,定能一举消灭荷兰人。
任思齐所做的偷袭计划当然要比茅十八的简单偷袭要详细的多,经过任思齐的反复解说后,所有人都同意了任思齐的计划,当然任思齐主动提出带领吕宋的汉人绕海偷袭也是大伙同意的原因,毕竟累活任思齐抢着干了其他人没理由反对。
当然茅十八带领原福春号船员不停的袭扰也很累,不少人提出了抱怨。
经过海滩一场败仗,来自吕宋的汉人死了五个,剩下人的怨言倒是很少,一是因为任思齐对他们有恩,二是他们都知道只有消灭了荷兰人,大伙才有回到大明的希望。一年多在吕宋丛林里躲藏与西班牙斗争的经历,让他们都有了远超一般人的耐性,这点苦累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在岛屿的边沿有一片竹林,任思齐带着曹长江等人用手中的刀砍伐着竹子,竹子的韧度实在是高,手中又没有斧头锯子等工具,二十来人花了好大功夫才伐倒足够的竹子,然后削去枝叉,用从福春号带出的绳子捆扎成木筏。
大伙借着微弱的月光干着,直到半夜时分才捆好了木筏。
三支竹筏被放到海水中,任思齐带着大伙上了竹筏,用竹子撑着海底的土地,划着竹筏向荷兰人所在沙滩而去。
从石崖到荷兰人所在沙滩直线距离只有二里多地,但从石崖另一边海岸绕过去就远的多了,足有五六里远。
在海水中划竹筏和在河水中划竹筏又不一样,俗语说无风还有三尺浪,再加上一百多米高的石崖矗立在海水中根本没有陆地可供行走,大伙只能靠着石崖边沿小心滑动竹筏,尽力的避免被海浪卷到大海之中。
好在这一夜还算风平浪静,大伙费尽心力才赶到天亮之前绕过了石崖,来到了荷兰人所在的沙滩后面。
“小心点,别弄出动静!”任思齐低声警告着大伙,可是海浪的声音压过了他的声音,其他人根本听不见他说的什么,于是任思齐也就放心了,海浪声能很好的掩饰住大伙的动静。
下了竹筏,跳进大腿深的海水中,小心的向沙滩走去。对面的沙滩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借着即将消失的月光能看到一星点篝火的残光和篝火后帐篷的轮廓。
脚离开了海水踏上了沙滩地面,任思齐伸出手往下压了压,大伙俯下身来,爬到了沙滩上。
侧耳听去,能听到海浪中夹杂的微弱的呼噜声,极目看去,隐隐约约能看到前面沙滩上伏着的人影。原来荷兰人根本没有住在帐篷里,而在埋伏在帐篷之后!
看到了远处趴伏在沙滩上荷兰人身影后,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若不是大伙跟着任思齐绕海而来,而都从石崖直接发动偷袭的话,正好中了荷兰人的埋伏!
和茅十八约定的是黎明的一刻发动攻击,大伙安静的伏在沙滩上,静静的等着那一刻。
弯弯的月牙终于消失在西方的海面,天色一下子变得暗了许多,海浪还在不知疲倦的拍打着海岸,有节奏的声音让疲劳了大半夜的人儿放松了身体,就要悍然入睡。
任思齐用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力抑制住席卷而来的疲惫。
“砰”,“砰”两声枪响,惊扰了大伙即将到来的好梦。
茅十八的攻击就要开始了,任思齐等人一下子抖起了精神,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喊杀声从山崖那边传来,压住了滚滚的海浪声。
这一刻是天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即使用力往对面看也看不到茅十八等人的身影。
前方不远处荷兰人身影终于动了,他们纷纷站起了身体,端起了手中火枪,静静的瞄向篝火之处。
“上前!”任思齐低声命令着,举起手中短枪带头向前面的荷兰人摸去,十六个吕宋汉人排斥一长溜跟着了任思齐两侧。
海浪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以至于他们快走到跟前荷兰人还没察觉。
紧张的观察着对面贾里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一长溜黑影已经近在咫尺。
“什么人?”贾里德惊叫道,鲨鱼号上就剩下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贾里德慌忙要扭转火枪瞄准。
“砰”任思齐手中火枪响起,这么短的距离没有打不中的道理,就见对面的荷兰人被强大的推力推翻在地。
“杀啊!”曹长江高举着长刀,带头向荷兰人冲去。
雪亮的刀光闪烁下,映出荷兰人那惊慌失措的脸庞,锋利的长刀挥下,对面荷兰人斗大的脑袋滚落沙滩之上,曹长江顺势一撩,长刀在旁边一个荷兰人肚腹上撩过,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啊!”那名荷兰人惨叫着扔下火枪,就要用手捂住伤口,却又哪里捂得住,鲜血止不住的从他长长伤口里、指缝里流出。
陈生飞奔过来,用力把竹枪插进了他的胸口,结束了他的痛苦。
吕宋汉人上福春号的时候并没有携带武器,所以船上的武器根本不够大伙分得,很多人不得不削竹为矛,不过这种武器倒也好用的很。
第四十四章 夺船
荷兰人万万没想到会有敌人从背后沙滩攻来,一个个被打的措手不及。而他们手中的火枪在近距离厮杀的时候远没有长刀和竹矛好使,八个荷兰人一瞬间的功夫被放到了六个,剩下两个见势不妙跪倒在地,高高的把火枪举起,他们竟然要投降。
“呀!”陈生大喝一声一竹矛刺进跪在面前荷兰人腹部,另一个跪着投降的荷兰人吓得爬起来就跑,还没跑上两步就觉得后心一痛浑身的力气就消失了,用力扭回头,就见晋玉飞面无表情的把长刀从他后背拔出。
那厢里,茅十八已经带人和爪哇土著战在了一起。
爪哇土著的纪律性远远没有荷兰人那么强,茅十八等人一夜的骚扰搅得他们疲惫不堪,而茅十八等人一次也没有攻到跟前,这让爪哇人觉得这次还是以前一样骚扰而已,谁也不肯起身来迎敌,直到沙滩位置响起枪声,才有人发现不对。不过他们还不知道荷兰人受到了任思齐等人的攻击,只是本能的向石崖处望去,就发现影影绰绰的很多黑影奔了过来。
“砰”的一声,一个爪哇土著开了枪,其他的爪哇土著也纷纷被惊醒,慌乱的抓起火枪来。
爪哇人的射击也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茅十八带着人就向他们攻来。任思齐等人杀光了荷兰人后,也顺着厮杀声向爪哇人攻去。
在两边的夹击之下,爪哇人迅速的溃败了,近二十个爪哇人被杀了个干净,即使有人投降也免不了一死,明人们已经杀红了眼睛。
“终于赢了!”看再没有了敌人站着,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坐在沙滩上喘息着,完全不顾身下的沙滩刚被鲜血浸的湿透。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快,去把昨天俘虏的那些人带来。”任思齐匆忙下着命令。
晋玉飞赶忙向石崖跑去,这两天他已经习惯了听从任思齐的命令。
“你们几个,去把刚才被杀死的荷兰人的衣服扒了。”任思齐又向陈生几个吕宋汉人吩咐道。
“秀才,怎么了?”茅十八走到任思齐面前,诧异的问道。左肩的受伤并没有阻止茅十八杀敌的行为,在刚才的厮杀中两个爪哇土著死在了他的刀下。
“去躲荷兰人的船!”任思齐道。
茅十八闻言看向大海,就见两里多地的海面上荷兰船静静的停在那里。
“他们肯定发现了这里打仗,怎么去夺船啊?”茅十八问道。
任思齐:“所以才要换上荷兰人的衣服啊!”
茅十八恍然大悟:“你是说假扮荷兰人上船,好主意。”
等晋玉飞等人押解着俘虏的荷兰大副奥利尔、军士沙比拉来到沙滩时,任思齐已经指挥着大伙换上了荷兰人爪哇人的衣衫。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看到沙滩上同伙的尸体,奥利尔和沙比拉露出恐惧之色。
“问他们想死还是想活?”任思齐对投降过来的爪哇汉人安东尼吩咐道。
“饶命,我们愿意投降!”听了安东尼翻译过来的话语,奥利尔和沙比拉异口同声的叫道。
他们两个只是普通的人出身,并没有视死如归的觉悟。
把沙滩上的几条小船推进海水里,任思齐带着二十来个人押着奥利尔和沙比拉上了小船。木桨在海水中划动,小船便向二里外的荷兰船“鲨鱼号”而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却有淡淡的雾从海面升起,“鲨鱼号”隐隐约约就在前方。
留守在“鲨鱼号”上的荷兰人门罗此刻正睡的正香,这一夜从岛里不时传出的枪声搞的门罗大半夜都没睡着,虽然有些担心岛上的情形,可是“鲨鱼号”上现在就剩下他一个荷兰人和五六个爪哇人,而且四条小船两条在攻打“福春号”时被明人俘虏,另外两条被船长贾里德带着众人去了岛屿,现在门罗即使想去增援没没有小船坐。
没过一阵就有枪声响起,搞的门罗也都疲倦了,最后索性躺在船舱里悍然大睡,反正着急也没用。
清晨,一个爪哇人起来撒尿,站在船艏向海岛望去,枪声已经停了下来,看来荷兰老爷又一次打败了明人。忽然他一下子呆住了,就见从岛屿方向驶来几条小船。
使劲揉揉眼睛,因为雾的存在使他瞅不清,但确定是移动的小船无疑。
一会儿的功夫,小船已经驶近了“鲨鱼号”,他用力爬到船头向下望去,就见小船上坐的都是自己人。
“你们怎么回来了?”这名爪哇人诧异的问道。
“马比得吗?是我们回来了。”安东尼连忙高声答话:“快放下舷梯来,让我们上去。”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这名叫马比得的爪哇人低声嘟囔着,向甲板走去,把舷梯放了下去,不过安东尼旁边的荷兰老爷奥利尔使他没有怀疑。
在任思齐的低声命令下,安东尼拿着一把短刀带头向舷梯爬去,吕宋汉人陈生仅仅跟在他的身后,然后便是投降的爪哇土著汤尼以及曹长江晋玉飞等人。
马比得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安东尼爬上甲板站在他面前时,他终于想了起来。
“安东尼,你,你不是被明人俘虏了吗?”马比得惊叫了起来。
“是的。我被明人俘虏了,而且我投降了他们。”安东尼以非常平淡的口气说着,手中的短刀却比他的话语要快得多,一刀插进马比得的胸膛,用力的搅动着。
“你,你...”马比得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双眼瞪着安东尼,鲜血从口鼻中流出。
一把抱着马比得的身体,轻轻的放到甲板上,再往后看去,陈生汤尼曹长江等人已经鱼贯上了甲板。
接下来的战斗非常的顺利,船上剩下的几个爪哇土著被堵在船舱里,而船上唯一的荷兰人门罗则被一脸迷惑的从床上拖起,拖到了甲板之上。
“鲨鱼号”这艘荷兰人的船只,给福春号船员们留下了恐惧的回忆的荷兰船终于落到了任思齐等人的手中,船上所有荷兰人、爪哇人或死或俘无一幸免。
第四十五章 自立之心
微微海风吹散了雾霾,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鲨鱼号”甲板之上乱七八糟的躺着酣睡的人们,确定了胜利后很多人都懒得去船舱找地方睡觉,而是就地躺在甲板上休息。
一阵脚步声在身边响起,任思齐勉强睁开了眼睛,就见曹长江走到了自己身边。
“怎么没睡啊?”任思齐问道。
曹长江一脸的憔悴道:“倒是想水来则,怎么也睡不着。”
任思齐闻言坐起了身子,他知道曹长江这时来找自己必然有事。
“不知秀才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曹长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以后?”任思齐觉得一阵恍惚,是啊,以后该做什么呢?继续在船上出海贸易,还是回到宁波?可是宁波还回得去吗,自己现在是杀人犯兼越狱犯的身份,也许自己可以拿着这次挣来的钱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可那又岂是自己所愿?
“我是广东新安人,家住在海边一个渔村,世世代代靠打渔为生。可是官吏的盘剥实在是厉害,卖鱼要交鱼税,出海还要向巡检司交出海税,往往一趟海出去打回的鱼还不够税钱,听说吕宋那里土地肥美,西班牙人收的税率也低,家乡的乡亲都相约去吕宋。”
曹长江没等任思齐回答,而是自己诉说着自家的经历。任思齐靠着船舷坐着,默默的听着。
“村里的人走了大半,我带着老婆孩子也坐上了去吕宋的船。到了吕宋后,确实像传说的那样,吕宋地广人稀,当地土著大都懒惰成性,虽然在异族的统治下,可大伙过的要比在广东时快活的多,在这里只要你肯下力气肯吃苦,都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也许是咱们明人太过勤劳,积累的财富太多引起了西班牙人觊觎,一年前在西班牙人的唆使下,吕宋土著还有倭国人与咱们明人起了摩擦,然后西班牙人不问青红皂白悍然对咱们明人进行镇压,两万多人啊,整个马尼拉两万多明人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我们这些人躲在丛林里才逃过了屠杀,而我的老婆孩子却都死了。”
说道这里,曹长江眼睛都红了起来,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托秀才您的福,我们才坐上了回大明的船,在您的带领下,我们刚刚打败了红毛鬼(荷兰人)。可是想想,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大明活不下去才到吕宋的,现在回到大明又能如何呢?”
任思齐听了曹长江的话,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心中引起了共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是如此,在这个乱世,每个人过的都不容易。
“曹大哥您的意思是?”任思齐冷静下来了,他知道曹长江找自己不会只为说说以前的经历,必有打算。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这些从吕宋回来的人以后就跟着秀才你了,咱们现在不是抢了这条船吗,以后咱们就靠着这条船,出海做生意也好,做海盗也好,总好过再过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曹长江说完,一脸期颐的看着任思齐。
原来是看上这条船了,任思齐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条船虽然是自己带领大伙从荷兰人手中抢的,可自己是福春号的人,所以这艘船在理论上应该属于福春号。曹长江要自己带着吕宋汉人把它据为己有,茅十八傅斌等人会答应吗?
还有,对曹长江说的他们这些吕宋汉人推自己为首领的说法,任思齐不敢完全相信,曹长江自己在吕宋汉人心中的威望很高,他完全可以自己做首领。所以任思齐怀疑曹长江是不是打算先让自己带着他们抢了这艘船,然后过河拆桥再把自己一脚踢开。
如果那样自己可就里外不是人,什么都得不到了。
任思齐大脑高速运转着,仔细考虑着。
自从穿越这个世界以来,自从从牢狱中逃出来,任思齐心中经常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洗脱自己的罪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是作为一个丢失功名的逃犯,这些也只能想想而已。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了任思齐面前,掌握一条大船,手下有几十个兄弟,这将是自己拥有的第一份实力,有了这个基础一切皆有可能!
冷静,必须得冷静,自己可不能让人当枪使!
“可是这条船我说了不算,要不我和十八哥他们商量商量,这条船就送给你们?”任思齐试探着道。
“不是我们,秀才,是你领着我们一起干!”曹长江道。
“可是我不行啊,你也知道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不是做首领的料,而曹大哥你在吕宋汉人心中威望很高,大家都服你,你当首领才众望所归的。”任思齐敷衍道,眼睛紧紧盯着曹长江的脸色,想看出来曹长江心中的具体打算。
听了任思齐的话,曹长江没有露出激动神情,反而露出了黯然之色。
“我知道秀才你不相信我,可是我是认真的。我不是他们的首领,从吕宋回来的这些人哪里的都有,有广东的,有福建的,还有浙江的,大伙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能生存下去。可大家伙的情况都差不多,即使回到大明也找不到好的出路,我就想啊,要不咱们还聚在一起求生,做生意也好、做海盗也好,总能挣得一条活路。”
“我是个大老粗,没学问没见识,大家要是跟着我没什么前途的。可是秀才你不一样,你是个读书人,见识多脑子灵,这两日正是在你的带领下咱们才打败了红毛鬼。由你带领着,大伙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曹长江看着任思齐道。
看着曹长江严肃的面容,任思齐知道他是认真的,心中不由得也火热了起来。
“你和其他人商量了吗?”任思齐低声问道。
“就和玉飞和陈生说了,他们都乐意的很。”曹长江道,“这么说秀才你答应了!”曹长江露出了惊喜的面容。
任思齐点点头:“我答应了!”
第四十六章 收服
记得前世周星星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若是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作为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穿越者,任思齐当然不愿这么苟且卑微的活着。
今年是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带领他的农民大军正在中原大地驰骋,河南重镇开封淹没于滚滚黄河之水。今年清兵攻克塔山,蓟辽总督洪承畴、总兵祖大寿被俘降清。大明王朝内忧外患,已在风雨飘摇之中。
再有两年多时间,李自成带领农民大军将攻破京师,清兵入关,中华大地将再无一处平静之地。
作为一个穿越者,任思齐自然知道满清的统治给中国带来的痛苦,作为一个汉人,任思齐更不愿意顶着丑陋的猪尾巴生活在异族的统治下。
可是抵抗也好,出海逃避也罢,一切都要有自己的实力,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就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任思齐面前,拥有一条大船几十名手下,以此为根基不断发展壮大,等天下大变之时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我答应了!”任思齐对曹长江道,“可是这事情不能急,这艘船毕竟是大伙从荷兰人手中俘获而来的,属于所有的人,咱们不能说拿走就拿走。不过你可以先和从吕宋回来的兄弟通下气,看看大伙儿是不是愿意跟着我一起干。”
曹长江点点头,答应着去了。曹长江一开始也想过自己做首领,可是只是想想而已,因为他知道以他的威望并不能服众。而且大伙都是被福春号从吕宋带回来的,福春号对大伙有恩,没有多少人愿意背着忘恩负义的名声跟自己去抢这艘船。
可是任思齐就不一样了,任思齐是福春号的人,拥有对这艘船如何处理的发言权,在自己这些人的支持下得到这艘船的机会很大。
看着曹长江的背影,任思齐沉思了起来。也许自己能带着从吕宋回来的这些人如愿得到这艘“鲨鱼号”,可是任思齐对曹长江却有些忌惮,因为曹长江在这些人中威望太高。任思齐不愿辛辛苦苦的夺下船来,自己却被架空。可是要想拥有自己的实力,除了这些吕宋的汉人自己还能依靠谁呢?
熊二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船尾睡觉,呼噜声震天几乎压过了海浪声。这头熊这些日子来已经习惯了船上的生活,胆子也变大了许多,在海滩上偷袭荷兰人时他挥舞着一杆粗大的竹竿,砸碎了一颗荷兰人的脑袋。
“熊二起来!”任思齐用脚踢着他的大腿。
“馍馍不是我偷吃的!”熊二嘴里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一下子坐了起来。
“什么不是你偷吃的?”任思齐好笑的问道。
熊二擦着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的笑了。
“熊二啊,咱们很快就会回到大明了,你也挣了不少银子,想没想过回老家去?”任思齐问道。
熊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摇了摇头:“开封老家天天打仗没法回去。”
“我回去以后就要离开福春号了,熊二你是留着船上,还是准备跟着我?”和这头心思简单的熊对话还是直截了当的好。
“我当然跟着秀才公你了,你去哪我去哪!”熊二理所当然道。
自从在大狱任思齐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他后,熊二就认定了任思齐。
看着熊二憨厚的脸庞,任思齐有些感动,熊二也许是对自己最忠心的人了。
“你去把那个安东尼和爪哇人汤尼给我叫来。”任思齐吩咐道。
熊二答应一声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安东尼二人就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秀才老爷您找我?”从其他人嘴里知道任思齐身份后,安东尼对任思齐很是敬畏。
“别老爷老爷的叫,我没那么老,就和他人一样叫我秀才吧,”任思齐开了句玩笑,“你有没有想过船舶到了大明后怎么办?”
安东尼一下子被问懵了,作为一个俘虏,这两天来他只顾着怎么才能保住性命,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远的事情。
“秀才老爷,我没,没想过。”安东尼结结巴巴道,心中在想是不是这个秀才在试探着什么?
“这次福春号死了很多人,连舶主也受了重伤,船员们对荷兰人很痛恨,可能会对你态度不是很好。不过你不用担心,毕竟你是明人,又在战斗中立了功,大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任思齐缓缓道。
安东尼低垂着头,眼珠快速的转动着,猜测着任思齐的用意。
“不过这些俘虏就不一样了,肯定会有船员提议处死俘虏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任思齐加重了语气道。
安东尼心中就是一惊,为任思齐话语中的杀气所震慑,头垂的更低了。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是个秀才,虽然因为被冤枉逃到船上,但是这次回去后我肯定会设法洗去身上的罪名,这年头只要有银子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恢复功名之后,我肯定要考取举人当官的。”任思齐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充满了诱惑,“要当官自然得有亲近的手下,安东尼,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馅饼砸中了脑袋,安东尼一下子震惊了,这秀才他,他是在招揽我?
“你愿不愿跟着我?”任思齐加重了语气问道。
“我愿意,我愿意。”安东尼惊喜交加的叫道,他正为以后的前景发愁,现在有这么大一根橄榄枝抛过来,怎么不赶紧抓住。跟了秀才,自己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了,也不用再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小命,也许自己以后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这一刻,安东尼的心火热火热的,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充斥在他心头。
“噗通”一声,安东尼跪在地上:“以后我就跟着秀才老爷您了,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如有违逆天打五雷轰!”
“起来吧,以后不要叫我秀才老爷了,就叫公子吧。”任思齐拉起了安东尼,吩咐道。有了主从之分,安东尼当然就不能再秀才秀才的叫自己了。
“是,公子!”安东尼喜气洋洋的站了起来,站在了任思齐的身侧。
爪哇人汤尼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听不懂汉语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他,要想活命就要听我的话,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任思齐吩咐安东尼道,“还有,你教教他大明话,这段时间就让他先跟着你吧。”
“是,公子。”安东尼连声答应着:“我肯定让他听话。”
第四十七章 “鲨鱼号上的荷兰人”
又眯了一会儿后,任思齐站起身来,开始查看这艘俘虏的荷兰船。
这是一艘三桅帆船,就船的长度而言和福春号差不多。可是这艘船的桅杆要比福春号的桅杆高的多,中间的桅杆又高又直,两边的桅杆则稍有倾斜,在三根桅杆上缠绑着纵横交错的绳索,船帆已经收起。
不像福春号使用的是芦苇编织的硬帆,这艘船使用的都是软帆,都是由帆布织成。在中间的桅杆上共有三幅纵帆,两头的桅杆上除了纵帆外,还有横帆和三角帆。
就船只升帆降帆来说,这艘荷兰船要比福春号麻烦的多,需要的操帆手也多得多。当然速度也比福春号要快,因为桅杆高,能装的船帆的面积要远大于福春号,所以船的载重量要比福春号多的多。
福春号只有一层露天甲板,甲板下面就是船舱,唯一的一门弗朗机炮装在艉楼顶上。而这艘荷兰船则有两层甲板,除了供操帆手操作的露天甲板以外,下面还有一层甲板,六门火炮正安放在第二层甲板上,炮管可以从两侧舷墙留出的洞口推出,轰击远处海面上的目标。
看着甲板上的六门火炮,任思齐露出了激动之色,这每一门火炮都要比福春号那门弗朗机炮口径要大的多,所以就火力而言,这艘荷兰船的火力抵得上五六艘福春号,要是装上二三十门大炮,那威力简直无法想象。
现在大明的海船技术已经远落后与西方国家,就拿崇祯六年的料罗湾海战来说,郑芝龙统帅着一百五十多艘战船攻打九艘荷兰船,靠着偷袭火攻才打败荷兰人。
拥有这样一艘大船,足以在浙江沿海横行!任思齐此刻的心火热火热的。
可是这艘船的操控也很复杂,自己靠着吕宋来的这些人能成功的操纵这艘船吗?任思齐表示怀疑,若是福春号这样的福船还好说,这些天来任思齐已经学会了如何操船。可是这艘荷兰船和福船有很大的不同,靠着一群生手想把它顺利的驾驶可不容易。
怎么办?任思齐有些发愁。
这艘船上的荷兰人几乎被杀光了,仅剩下三个,还有十来个爪哇人,必须让他们投降,才能在他们的帮助下学会如何操船。
早晨的时候,为了偷袭荷兰船迷惑敌人,任思齐把俘虏的两个荷兰人带到了船上,现在正和其他俘虏一起关在一处舱室里。
任思齐喊着安东尼帮着做翻译,来到了关押荷兰人的舱室。
“秀才。”负责看押俘虏的陈生和任思齐打着招呼,曹长江已经和十五个吕宋汉人透过气,他们都知道任思齐将是他们的首领。
“打开舱门,我进去审问荷兰人。”任思齐微笑着对陈生道。
“好的。”陈生打开了门,拿起了一把刀跟着了任思齐的身后,他要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毕竟秀才是个柔弱的读书人不是。
舱室里,三个荷兰人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坐在地面上,一个个的满脸的憔悴。
“中间那个络腮胡须的叫奥利尔,是鲨鱼号的大副。奥利尔左边的那人叫沙比拉,是个军士。右边的叫门罗,是鲨鱼号的操帆手。”安东尼向任思齐介绍着三个荷兰人。
“我抗议,我要求享受俘虏的待遇,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看到有人进来,大副奥利尔激动的嚷叫着。
安东尼连忙把他的话翻译给任思齐听。
“俘虏的待遇?我想请问一下奥利尔先生,在你们荷兰,俘虏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你们对待海盗又是怎么处理啊?”任思齐冷笑着问道。
听了安东尼翻译来的话,奥利尔沉默了,在西方国家,对俘虏的海盗只有一个处理方法,就是吊死在桅杆上。
“我们可以出赎金的,按我们西方的传统,战败者可以用金币赎回。”奥利尔辩解道。
“海盗也可用金币赎命吗?”任思齐逼问道。
“不,不,我们不是海盗,我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奥利尔激动道。听了安东尼的翻译,另两个荷兰人沙比拉和门罗也大声嚷嚷着。
“让他们闭嘴,告诉他们,从他们抢劫我们船舶开始,他们就是海盗,对待海盗只有一种方法,就是处死!”任思齐厉声对安东尼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军士沙比拉忽然跪倒了地上,竟然用大明话结结巴巴的求饶。
“咦,他竟然会大明话?”任思齐惊讶的看着安东尼,然后又转向沙比拉:“你还会说什么?”
可是沙比拉也就只会这一句而已。
安东尼满脸通红,因为这一句话是他以前在荷兰船上常说的一句话,在学会荷兰话以前,每当被荷兰人毒打时,他都会大声的求饶,不想到让这个沙比拉学了去。
羞恼不已的安东尼几步走到了沙比拉面前,抬腿就踢,把沙比拉打的满地翻滚,哀叫不已。
看着安东尼失态的样子,任思齐明白了什么,于是便笑眯眯的看着安东尼狠揍沙比拉,让他发泄出来也好。
奥利尔和门路充满恐惧的看着安东尼,他们想不到这个往日逆来顺受任他们欺辱的东方人,发起狠来竟如此可怕。
“好了,先别打了。”看差不多了,任思齐制止了安东尼,让他继续翻译。
“不过我也可饶恕你们,”任思齐的话让绝望的荷兰人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就连刚被毒打过的沙比拉都眼巴巴的看着任思齐。
“你们必须为我效力五年,用以赎去你们身上的罪孽。”
“五年后我会还给你们自由,但是这五年中谁要是想跑的话,抓住后立即处死!”
“这五年我也不白让你们为我效力,会按照其他明人船员的待遇给你们发薪水,到了五年期满,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笔不菲的财副。”
任思齐的话语经过安东尼的翻译,荡漾在三个荷兰人的耳边。
“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在骗我们?”奥利尔激动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我没有必要欺骗你们。”任思齐淡淡道。
第四十八章 矛盾
把给三个荷兰人松开了绑绳后,任思齐出了船舱。没有武器,又是在这茫茫大海中,量这三个荷兰人也无法逃脱,不过任思齐还是让陈生等人暗中监视着他们,并喝令他们不得随便出船舱。
“还有十个爪哇俘虏怎么办?”安东尼问道。被俘的出来这三个荷兰人外,还有十名爪哇土著,分别是在福春号伏击和鲨鱼号偷袭时俘虏的。对这些愚昧的南洋土著,任思齐没有多少好感,收降三个荷兰人是为了学习操船技术,留着爪哇人就没啥用了。
“先关起来吧。”任思齐想了想道。
去岛屿报告胜利的小船又返回了“鲨鱼号”,带来了傅斌的命令。傅斌命令任思齐等人带着俘虏回到岛屿商议事情。
在偷袭“鲨鱼号”成功后,茅十八急着看望重伤的傅春,带着福春号的船员回了岛屿报信,而任思齐的迟迟未回让傅斌心生疑虑,便派人来召任思齐上岛。
留下了晋玉飞几个人在船上看守三个荷兰俘虏,任思齐带着曹长江陈生熊二等十多人押着十个爪哇土著上了小船,回到了无名岛屿。
这次遭遇荷兰船的袭击,福春号损失惨重,就连舶主傅春也受了重伤,船员们的怨气肯定很大,多半会拿着俘虏出气泄愤,任思齐带回爪哇土著回来就是为了这个。至于三个荷兰人,任思齐是万万不会交出来的。
舶主傅春连带着受伤的船员已经被从山崖移到了沙滩上,正安置在荷兰人搭的帐篷之内。
“舶主怎么样了?”任思齐看着沉睡不醒的傅春,问茅十八道。
“情况不很好,舶主从昨夜到现在都没苏醒了。”茅十八的神色很是憔悴,傅春的重伤让他非常的难过。
“秀才你回来了就好,俘虏都带回来了吧?”傅斌对任思齐道。
然后不等任思齐回答,直接下命令道:“来人,去把那些荷兰人都给我砍了,为舶主和死去的兄弟报仇!”
任思齐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舶主傅春还没有死,这傅斌现在已经把他自己当作舶主发号施令了。
在帐篷里的司马南“哼”了一声,向任思齐投过来安慰的眼神,茅十八低着头坐在傅斌身边一声不吭。这一刻,任思齐觉得帐篷里的气氛很是诡异。
几个站在帐篷边的福春号船员答应一声,提起武器就向看押着俘虏的海边而去,可是很快海边传来了争吵之声。
“怎么回事?”傅斌大怒。
“总管,那些吕宋人不让我们处置俘虏!”一个福春号船员匆匆来到帐篷边报信。
“难道这些吕宋人要造反不成,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们从吕宋接回大明的。”傅斌勃然大怒,看向了任思齐:“秀才,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任思齐暗叹一声,抗声道:“总管,首先他们不是吕宋人,而是和我们一样是大明人,然后到底怎么回事,咱们不妨一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先别说造反这么难听的话。”
反正打算把福春号夺为己有,既然早晚要翻脸,现在没必要再忍着。
傅斌被任思齐的话堵得脸色发青。自傅春重伤以来,傅斌便把自己当作理所当然的首领,可是总感觉有些人对自己阳奉阴违,特别是他指挥沙滩战的失利,以及任思齐两次战胜荷兰人后,任思齐在众人心中的威望急剧升高,让傅斌更有一种危机感。
所以任思齐刚从“鲨鱼号”船上回来,傅斌便忍不住给任思齐脸色,试图打压任思齐,可是任思齐的话又让他无从反驳,只好“哼”了一声,带头向海边而去。
海滩上,以曹长江为首的十来个吕宋汉人正和福春号几个船员对峙着。
“到底怎么回事?”傅斌厉声喝问道。
“总管,这些吕宋人不让杀这些俘虏。”一个船员向傅斌告状道。
“刚才秀才让我们在这里看着这些俘虏,没有秀才的话我们不敢把他们交给别人。”曹长江连忙解释道。
任思齐闻言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曹长江这样做虽然是对自己这个首领的尊敬,可也让自己和傅斌等人有了很大的嫌隙,他是不是故意这样干的?
“糊涂,他们是别人吗?他们和我一样是福春号的船员,是我的兄弟!”任思齐赶忙赶在傅斌开口前呵斥道。曹长江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听了任思齐的话,福春号船员们心中生出的一丝不满消失了,秀才还是咱们的兄弟,这些从吕宋回来的笨蛋弄错了秀才的意思才出现的误会。
几个福春号船员把爪哇俘虏押解到海边,踢打着喝令他们面向大海跪了下去。爪哇土著们知道了即将到来的命运,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却不敢不从。
“就这些俘虏吗?那几个红毛鬼呢?”傅斌却皱起了眉头。
“是,还有三个荷兰人,现在正在船上押着。”任思齐道。
“先把这几个爪哇人杀了,等过几日出海时再要荷兰人的命!”傅斌也不愿再和任思齐起冲突,便下令把爪哇人处死。
任思齐张了张嘴,有心劝说傅斌不要杀了他们,放在这孤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就行了。可是话没说出口,毕竟这次福春号受到了袭击死伤很多,大伙的怨气需要发泄出来。
随着几个船员手起刀落,爪哇土著们便被砍死在沙滩上。
杀了俘虏后,傅斌任思齐茅十八等几个管事的又回到了帐篷,继续商议事情。
现在福春号搁浅在海滩上,必须想法把它从新弄回大海,而且福春号在战斗中被荷兰大炮多次轰击,受伤严重,必须进行修补。
另外舶主傅春丢掉了一条腿伤势沉重,恐怕活不了多少时间了,也没法适应船上的颠簸,这样算下来,大伙可能还需要在这岛屿上呆上好些时日。
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修补福春号,傅斌就要下令之时,火长司马南却提出来不同意见,使得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严重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 波涛暗涌
“我看咱们还是先总结总结这次战斗吧,该奖赏的奖赏,该抚恤的抚恤,这样弟兄们接下来才有干劲不是?”司马南淡然道。
听了司马南的话,傅斌心中暗恨。在这次的战斗中,傅斌指挥失当使得很多兄弟丢了性命,司马南这样说是在傅斌伤口上撒盐,打击傅斌的威信。
“咱们还是先维修船只吧,奖赏兄弟的事情可以慢慢再说。”傅斌强忍着胸中的怒火,慢慢道。
见傅斌这样说,司马南带深有意的一笑,也就住口不提了。
当下里傅斌下了命令,命令众人各司其职,进行各项事宜。
任思齐接到的命令是带着一些人试着操纵荷兰船“鲨鱼号”,等福春号修补好后,需要用“鲨鱼号”把福春号拉出海滩。
对于“鲨鱼号”的处置傅斌也没有说,一切都等着福春号修理好以后再说。
走出帐篷后,任思齐想着傅斌的用意,他这样把矛盾搁置起来的做法真的好吗?
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却猜不出傅斌的用意,索性不想,反正现在对自己来说是个不错的结果,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学习操纵“鲨鱼号”。
傅斌对人员重新进行了分配,会铁匠木匠的抽了出来负责修补“福春号”,其中吕宋汉人就被抽调出五六个,而“福春号”上的操帆手却都被派到“鲨鱼号”上。对于傅斌的安排任思齐也没法提出不同意见,只能带着人坐小船回了“鲨鱼号”。
岛屿深处,司马南正带人伐木,“福春号”的修补需要用到大量的木材。
“火长,听说傅总管不愿奖赏兄弟们?”一个船员问司马南。
“我和傅斌说了,他没同意”司马南挑唆道,“不过也是,这艘船是他们傅家的,他说怎样就怎样吧。”
“他怎么能这样?”这名船员气愤道:“船虽然是他们家的,可没有咱们兄弟卖命他们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银子。现在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他却连杀敌的奖赏都不肯出!”
“这次到吕宋,咱们舶主可赚了大钱了,可惜舶主福薄受了重伤,恐怕回不到大明了,这所有的钱还不都是傅斌的了,善财难舍啊!”司马南摇头道。
“我艹他大爷的,就傅斌那鸟样也配当舶主?”另一个船员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这次要是没有秀才,恐怕咱们大伙都要在这岛上当野人了,要我看秀才比傅斌强得多。”
司马南闻言默然,作为火长的他就重要性来说,是船上的二号人物。舶主傅春重伤不起,司马南的野心膨胀了起来,他在大海中奔波多年,很想拥有一条自己的船,过一过做舶主的瘾。现在傅斌威望不足,在司马南看来是自己很好的一个机会,可是还有一个秀才在!
不过还好,俘虏了一条荷兰船,看秀才的意思是想据荷兰船自立,也许和秀才合作自己就能推翻傅斌,做上“福春号”舶主之位!
福春号上,傅斌正带人维修着被火炮轰击的破烂不堪的甲板。
一条小船从岛屿划来,一个船员匆匆上了“福春号”,走到傅斌身边附在耳朵上低声说着什么,傅斌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没想到自己不同意现在对弟兄们进行奖赏,反而成了司马南攻击自己的手段!
叔叔傅春没受伤前这司马南还好好的,没想到现在叔叔还没死他的狐狸尾巴就露了出来,竟然想取代自己成为“福春号”的舶主,他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不行,不能任由司马南这样诋毁自己,若是人心尽失的话,自己可坐不稳这舶主的位置。
在心中盘算了许久,傅斌终于拿定了主意,不同意马上对兄弟们进行奖赏是自己的一大失误,现在必须把这失误改正过来。至于因败仗丢掉的面子反而不那么重要了,毕竟自己是傅斌的侄子,是“福春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当下里傅斌就宣布对这次战斗进行奖赏,宣布每个船员一律奖鹰洋一百枚,杀敌一人再奖一百枚。当然这种奖赏只适用于原福春号船员,对于吕宋的汉人,傅斌只是象征性的每人发了十枚鹰洋。他还没大方到把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外人。
消息传出后,“福春号”船员欢呼鼓舞,对傅斌的不满一下子消失了,这次出海他们每个人都大赚特赚,这一趟下来每个人都挣了几百两银子,想着回到家乡妻儿露出的笑脸,每个人都心情激动了起来,干起活来也更加的卖力了。
而从吕宋回来的汉人们却面露苦笑,其实这一仗真正的苦战都是任思齐带着他们打下来的,可现在论功行赏却没他们的份,谁让自己不是“福春号”上的人呢,也没啥好说的。
自从傅斌把奖赏发下去后,司马南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了起来。因为有了银子,很多人对傅斌的不满消失了。想想自己先前的行为,司马南不认为以后傅斌会放过自己,可是该怎么办呢?司马南寻思很久,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这次舶主赚了几十万两银子!”一个船员吃惊的看着司马南。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司马南连忙四下打量着,“我怎么会骗你,你想想你这次带去吕宋的货物赚了多少?有十来倍吧,这次福春号上的货物足有六七百担生丝,卖的价格也肯定是进价的十倍,这样算下来不是赚了几十万两吗?”司马南的话语充满了诱惑。
“乖乖,赚这么多啊!”这名船员脸上露出了艳羡之色。
“可凭什么咱们辛苦卖命只挣这点小钱,而他傅斌却一下子落这么多银子?这公平吗?”司马南问道。
“不公平!”船员使劲点着头。
“你跟着我干,等我当了舶主,船上赚的银子和弟兄们平分!”司马南道。
“你要造反?”船员吃惊的看着司马南。
“什么造反?舶主马上就要死了,傅斌又不是舶主,我只是带着大家取回自己的银子,怎么,你不愿意吗?”司马南阴深深的问道。
船员仔细的想了想,恶狠狠的点下了头:“干了!”
第五十章 操帆
司马南在福春号上做火长多年,手下自然有几个心腹,在他的暗中挑唆下,好些船员对船上大量银子生出了觊觎之心,准备跟随司马南干票大的好发上一笔横财。
司马南很瞧不上傅斌,认为傅斌无论能力还是心胸手腕无一处比得上自己,这也是他想取而代之的原因。可是在福春号上还有两个人让司马南忌惮。一个是茅十八,另一个则是秀才任思齐。
茅十八是福春号上战力最强横的一个,对舶主傅春又忠心耿耿,可是茅十八没有什么权力欲,现在整日呆在傅春养伤的帐篷里陪着昏迷的傅春啥事都不管。司马南自认为和茅十八关系良好,而且茅十八也不是很瞧得上傅斌的小气样,所以要是自己和傅斌起了冲突的话,茅十八很可能两不相帮。
可是秀才任思齐就不一样了,虽然上船的晚,可是在短短时间内就做了几件大事,在福春号上威望日升。而且现在任思齐得到了吕宋汉人的支持实力大增,已经有了左右舶主之位的力量。
对任思齐,司马南不敢小觑,不仅是因为任思齐读书人的身份,更因为任思齐的手段能力以及现在拥有的实力。得好好和秀才商量一下,能取得他的支持最好,最不济的话也争取让他两不相帮,司马南对自己道。
再说任思齐,此时正在“鲨鱼号”上带着大伙儿学习操船之术。
在中国沿海季风一般都是南北方向,很少有突变的风向,中国的福船广船等船只采用的都是纵帆,只需要通过滑轮把风帆拉起降落就可,操作起来非常简单,一条船上只需要很少的操帆手。
西方的船帆就复杂的多,像这艘“鲨鱼号”,中间的桅杆上采用的是纵帆,但又不像福春号那样是一副巨大的纵帆,而是上下分为三幅纵帆,船帆都是用帆布制作而成的软帆。在前桅杆上挂的是一副斜着的三角帆,后桅杆上却是一副横帆。
就整个船帆来说,“鲨鱼号”要比福春号复杂的多,需要的操帆手也要多出几倍。在福春号,升帆降帆只需要五六个船员即可,而这艘“鲨鱼号”,至少要二三十名操帆手配合才能顺利升帆降帆。
当然这种复杂的船帆系统带来的好处也有许多,例如“福春号”只能在中国沿海近海行驶,无法适应远洋复杂多变的风向,而西方船只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适应多变的风向环境,装载的货物也比中国福船要多的多。这也是明朝后期西方国家纷纷进入大航海时代,四处扩展海外领土,而中国海商却只能在近海活动的一个原因。
“你去拉住那个绳索,还有你,笨蛋,在桅杆上小心,混蛋,你别乱动!”原“鲨鱼号”大副奥利尔正在安东尼的翻译下,指挥着船员们练习操帆。现在“鲨鱼号”上的船员除了傅斌派来的几个“福春号”上原操帆手外,大都是吕宋回来的汉人,他们虽然大都是海边的渔民出身,但是在基本上没有在海船上工作过,一个个笨手笨脚的经常惹得奥利尔大发雷霆破口大骂,好在奥利尔不会汉话,安东尼在翻译的时候自动的把骂人的话过滤了去,大伙儿也听不懂他到底咆哮着什么。
“安东尼,他到底嚷嚷着什么?是不是在骂人?”陈生是个暴脾气,指着奥利尔问道。
“没有啦,他就是嫌弃你们笨手笨脚的。”安东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同样在干活的任思齐一眼道。
“这升帆也太麻烦了,还得爬到桅杆上,要是掉下来可怎么办?”原“福春号”船员张弛抱怨着,其他来自“福春号”的操帆手也纷纷赞同,都说这荷兰船不好弄,麻烦。连原来“福春号”上复杂操帆的都这么说,从吕宋回来的这些“旱鸭子”就更不用说了,总之大伙的干劲不是很大。
“休息一下吧!”任思齐下了命令。
等大伙儿乱纷纷的坐着、或者是躺在甲板上休息的时候,任思齐说话了。
“大伙都知道这是一艘荷兰船,奥利尔是个荷兰人,也就是大伙说的红毛鬼。可是你们知道荷兰在哪里吗?”任思齐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大伙都知道印度吧,唐僧取经的地方。”
很多船员听过西游记的故事,对那个唐僧走了十万八千里的印度有印象,纷纷点头。
“这是大明,这是印度,从印度再往西是阿拉伯,也就是咱们说的波斯大食人呆的地方,再往西则是一块大陆叫欧罗巴,而荷兰人就在欧罗巴大陆的最西侧的大海边。”任思齐用手指蘸着水在甲板上画了一副简单的亚欧大陆地图。
“离咱们这么远啊?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呢?”晋玉飞年幼时上过几年私塾,肚子里有点墨水,自诩是一个读书人,最为好学。
“在荷兰的西边是一个大洋叫做大西洋,他们是从大西洋一直往南,绕过这片叫做非洲的大陆也就是昆仑奴呆的地方,当初咱大明三宝太监曾将带领船队到过那里。绕过非洲后,他们进入了印度洋,然后从马六甲海峡就来到了南洋。整个行程大概花了半年时间。”任思齐曾经和奥利尔交流过,得知了“鲨鱼号”从欧洲过来所走了路线及所用的时间。
“天啊,这么远,花了这么多长时间啊!”众人赞叹不已。
“大伙知道为什么荷兰人能越过数万里大洋来到这里,而咱们明人却只能在家门口打转吗?就是因为航海技术咱们不如人家,咱大明的福船虽然容易操作,但是没法远洋行驶,根本跑不了那么远。而人家荷兰船就不一样了升帆降帆是麻烦了一点,可这样速度快啊,能适应各种复杂的还海况,所以人家能来到咱们大明门口,欺负咱们。”
“好好学学人家的东西吧,总有一天咱们大明也能造出比他们还要好的船只,咱们也到他们家门口欺负欺负他们!”
听了任思齐的话,一股神圣感涌现在每个人心头,是啊人家红毛鬼能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为什么我们连操帆都学不会,咱们大明人岂能输给他们?
“秀才,岛上来船了。”就在任思齐讲的意犹未尽的时候,一条小船从岛屿划来。
第五十一章 合纵连横
“秀才,找个僻静地方说话。”司马南上了鲨鱼号,拉住任思齐道。
任思齐看司马南样子有些急迫,可能是有重要事情,便点点头,吩咐安东尼配合好奥利尔继续联系操帆,便把司马南带进一间船舱。
“要不要来点茶水,我在这荷兰船上竟然找到几包茶叶,竟是上好的龙井。”任思齐笑着对司马南道。
司马南摇摇头:“还是不喝了,我找你真的有事情。”
“司马兄请说,我洗耳恭听。”任思齐伸手请司马南坐在凳子上。
“秀才,这次你带着吕宋汉人立了大功,没有你们大伙现在说不定已经被荷兰人剿灭了。”司马南恭维道。
“司马兄说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啊,再说没有大家的配合也打不败荷兰人,功劳都是大家的。”任思齐谦逊道。
“秀才你的功劳就摆在那里,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不需要谦让。我现在是为你抱不平,这次你立下了这么大功劳,可傅斌竟给你这么一点奖赏,实在是赏罚不均!”司马南道。
“给的也不少了,别人都是一百两百鹰洋,傅总管给了我五百枚。”任思齐淡淡道,一脸的平静。
“秀才你为人是这个,”司马南说着伸出了大拇指,“实话对你说吧,这次很多人对傅斌非常不满,大伙托我来和你商量商量。”
“这趟去吕宋大伙都赚了不少银子,可是死伤也多。可最大的好处都被傅斌落去了,要是舶主在的话还好说...”
“等等,”任思齐打断了司马南的话语,“舶主不还在吗!”
“现在是还活着,可是伤势一天比一天沉重,现在一天清醒不了两个时辰,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了。”司马南语气有些沉重,“舶主在一切都不说,可是要是舶主去世,这所有的好处都让傅斌落去,大伙有些不服。”
恐怕是你自己不服吧,任思齐看着司马南心中道。
“这次去吕宋,船上至少赚了二十万两银子,具体数字是多少秀才你比我清楚。这么多银子不能全让傅斌得去,这是大伙儿拼命才赚到的。”司马南眼中冒着光,一把拉住任思齐的手:“秀才只要你支持我坐上舶主之位,我答应这所有的银子咱们大伙平分!”
果然是财帛动人心啊,看着司马南热切的面容,任思齐暗道。
“可是傅斌是舶主的侄子,是这福春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这种事情我不能做。”任思齐拒绝道。这样的事情做了太坏名誉。
“你对他讲仁义,可傅斌对咱们讲义气吗?这次和荷兰人的战斗你和你手下的吕宋汉人出了大力,也死伤了好几个,可傅斌呢,每人赏了十枚银币,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司马南义愤填膺的煽动着。
“你手下有十多个吕宋人,我现在手下也有七八人,咱们两个加起来实力远远超过傅斌,怕他个球,”激动之下司马南口吐脏话道,“只要事情成了,除了分给手下兄弟之外,其他的银子咱们俩对分!”
“我不能答应你,但是我会保持中立,不介入你和傅斌之间的争斗。”任思齐想了一会儿,道:“不过若是你事成的话,必须答应把这艘'鲨鱼号’给我,另外舶主在吕宋时曾答应分给我三千两银子,这三千两银子是我该得的,其他我一两也不要。”
既要做****又要立牌坊,不愧是读书人出身,他.妈的心眼子就是多,司马南心里暗骂。不过任思齐答应中立也让他放心很多,只要任思齐不支持傅斌,凭自己的实力对付傅斌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还有一个人你应该考虑到,就是茅十八茅大哥。”任思齐提醒道。
“十八和我关系比傅斌要好,应该不会偏帮他吧。”司马南道。
“可傅斌是舶主的侄子,十八哥对舶主最忠心,所以我建议你即使动手也要等到舶主去世后。”任思齐提醒道。
“秀才你说得对。”司马南仔细考虑了一下,赞同了任思齐的意见。
这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人,以后得小心提防,看着司马南兴高采烈而去的背影,任思齐对自己道。
任思齐回到甲板继续指挥着联系操帆,在奥利尔的不懈吼叫下,大伙儿的熟练程度越来越高。
晚上,有一个人乘着小船来到了“鲨鱼号”。
“这艘船真的不错,”傅斌四下打量着“鲨鱼号”,赞叹道。
“船是好,可操作起来太麻烦,至少需要三四十人协同才能操作好船帆。”任思齐道。
“需要这么多人啊?”傅斌皱起了眉头,在“福春号”,升帆降帆只需要五六人。
“这就是西洋船和咱们福船的不同,他们采用的是软帆,有纵帆有横帆还有三角帆,降帆时还需要船员爬到桅杆上操作,麻烦的很。”傅斌既然不提来意,任思齐也就乐的糊涂,随意和他扯着。
“下午时司马南来过了?”傅斌终于忍不住了,进入了主题。
“是来过。”任思齐爽快的认了下来。
见任思齐这么痛快,傅斌愣了一下,他以为任思齐会推诿一番。
“他说了些什么?”傅斌问道。
任思齐的脸色不好了起来:“不过是来这转转,弟兄们闲聊几句而已。”
傅斌意识到自己语气的生硬,便放缓了语气:“我叔叔一直对秀才你很看重,我也很佩服你,你放心在吕宋时叔叔答应给你的三千两银子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有些人居心叵测,还望秀才你不要和他搅合到一起。”
看着傅斌严肃的面容,任思齐不禁暗叹口气,这傅斌已经把他自己当作理所当然的下任舶主了,说话间不觉得就带着上位者的语气。与之相比,任思齐更愿意和司马南打交道。
“我也不清楚你和司马兄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是下一任舶主,而司马兄是火长,只有你们两个和衷共济福春号才能一帆风顺。”任思齐道:“至于我,我已经答应了吕宋这些汉人,带着他们离开福春号。”
“什么?你要离开!”傅斌被任思齐的话弄得措手不及。
“这次不是俘虏了这条船吗,我就寻思着自己出去单干,福春号上人才济济,有我不多没我也不少,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任思齐决定直接摊牌,不管你们怎么争怎么抢,我就要这条船!
听了任思齐的话,傅斌眼角抽搐着,他没想到任思齐提出了这样的条件,他还想着多了一条船可以把事业越做越大,没想到任思齐竟然打算抢走这条船出去单干!
第五十二章 葬礼
最终傅斌还是答应了任思齐的要求。形势比人强,现在已经有司马南在觊觎他的舶主之位,若是再树立任思齐这样的大敌,傅斌自觉抵挡不住。反正这条“鲨鱼号”是任思齐带人抢来的,送给他也算赚个顺水人情。不过想到自己失去了一次壮大自身势力的绝好机会,傅斌想想就觉得心痛。
在这种暗中波诡云谲之下,“福春号”的修理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破碎的甲板,被炮弹砸掉的船肋,都一一修理完毕。然而舶主傅春的伤势越来越重,他断掉的腿发生了感染,发着高烧,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清醒。
所有人都知道傅春撑不过去了,这位纵横大海几十年的豪杰到了最后的时刻。在这种情况下,任是傅斌和司马南矛盾再大,双方都在尽力的克制着。
茅十八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每天呆在傅春身边,用蘸水的白布反复擦拭着傅春的额头,试图给发高烧的傅春降热。茅十八是一个感恩的人,滴水之恩会涌泉相报,更何况傅春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这天,任思齐正在“鲨鱼号”上领着众人练习操船,岛屿上传来隐隐约约的痛哭声,任思齐扭头看去,就见一艘小船如箭一般划了过来。
“舶主去世了!”小船上报信的船员放出了悲声。
任思齐闻言心中一颤,一股悲痛之情袭上心头。
“留下几个人看着船只,其他人随我上岛上,为舶主送行!”任思齐强忍着悲痛吩咐下去。
带着十来个人,乘着小船,来到了岛屿上。阵阵哭声映入耳中。
任思齐走入帐篷,就见傅春已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任思齐带着众人向傅春的遗体三叩首,拜别着这位海上大豪!
“舶主的遗体怎么处置?”任思齐一边勒着白头的傅斌。对于一般船员来说,大海是他们最终的归属,死了的船员的尸体一般会进行水葬。但傅春不同,他是“福春号”的舶主,理应享受更高规格的葬礼!
“火化了吧!我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在婶婶身边。”傅斌木然道。
大量的干柴从岛中采集而来,堆在沙滩上。四个船员抬上傅春的遗体,放在干柴堆上,一桶桐油泼了下去,把干柴泼了个通透。
福春号所有船员背向大海站在沙滩之上,人人头勒白布,他们要为他们的舶主送行。
“维大明崇祯十五年四月二十一日某等谨以清酌庶馐致祭于傅公讳春老大人之灵席前曰:
呜呼,观造物之生人兮,赋七尺之昂藏,数修短其有定兮,虽百年如梦黄梁。惟典型之尚在兮,流千载之芬芳。俄骑箕而仙逝兮,共怅少微之掩芒。
灵引忝叨于末谊兮,能不恻然而悲伤。惟我老大人年高而德昭兮,有令名更有令望。四十年纵横四海兮,由慷慨之豪迈。
幸得天之独厚兮,优游自适而健康。养性情于恬淡兮,看破世态之炎凉。
敦孝友而重信义兮,知持身之有方。睦宗族而邻里兮,播德泽于故乡。杖履逍遥兮,乐岁月之舒长。义方传家兮,卜厥后之克昌。
进奉甘旨承欢无间兮,庆逢吉而永获康强。晨昏定省有子修职兮,宜椿伶之日增无疆,胡天不仁兮,老成云亡。
山颓木坏兮,郗觑彷徨。瞻灵帏而兴嗟兮,思道範之难忘。德徽终古其不朽兮,九泉含笑而犹有余光。
悲风急兮惨夕阳,冷露团兮逼秋霜,望玉京兮苍茫,寄楚些兮短章,献一卮万椒浆,愿降灵兮来尝。
尚飨。”
任思齐作为司仪,抑扬顿挫的念着写就的祭文。船员们虽然听不懂大多数文辞,可是从任思齐的话语中能感受到那种淡淡的悲伤,舶主傅春的音容笑貌顿时回映在心头,不觉得一个个放出悲声。
老实说,傅春平时虽然有些悭吝,但是待兄弟们还算不错,谁有困难之时都不吝伸出援助之手,想想长者已逝,此生再难相见,谁能不悲?
傅斌手持一只火把,他要亲自为叔叔送行。
火把慢慢向柴堆伸去,桐油被迅速引燃,火蛇迅速引燃整个柴堆,熊熊的火焰把傅春的遗体包围。
“砰”
“砰”
“砰”
几只火枪对天发射,远处的“鲨鱼号”和“福春号”上的大炮也随之鸣放,为舶主傅春送行。
“跪!”在任思齐的号令下,沙滩上所有人跪倒在地。
“一叩首!”所有人头部向地下叩下,向他们的舶主施以最后的敬礼。
“再叩首!”
“三叩首!”
“家属答礼!”傅斌作为家属向弟兄们回礼。
“礼成!”
没有繁冗的仪式,只是简单的礼节,这是任思齐设计出来的葬礼。
仪式虽简单,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出仪式背后那种肃穆。
火焰已经把傅春的尸体完全吞没,一股焦熟的味道蔓延至沙滩上。茅十八呆呆的看着火焰,他的神情痛苦而疲惫。
傅斌呆呆看着火焰,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有悲伤,更有解脱,还有即将到来的权力所带来的激动!
司马南同样在看着火焰,他的心思在急转,随着傅春的去世,势必就要重选舶主,他能阻止傅斌登上舶主之位吗?任思齐是否会守诺支持自己?茅十八会站在什么立场?
任思齐没有看火焰,而是把眼光放在了茅十八身上,茅十八的憔悴让他觉得心痛。在这艘船上,和任思齐感情最为深厚的就是茅十八。傅春曾经对任思齐好,那是要利用任思齐,傅斌和司马南抢着向任思齐示好,那是为了取得他的支持。唯有茅十八,对任思齐的好不参杂任何功利,纯粹是兄弟间的友情。
看着火焰渐渐熄灭,茅十八身体晃了晃,他实在太疲累了。
“十八哥!”任思齐慌忙上前搀扶,茅十八摇摇头,又站直了身子。
“这些天太累了,我去睡上一觉。”茅十八声音嘶哑道,转身回了帐篷。
火焰完全熄灭,仅剩一堆灰迹,任是再豪杰的人物,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傅春的时代已经结束!
第五十三章 内讧(上)
在傅春的葬礼三天后,“福春号”终于被修补完整。任思齐带着手下在奥利尔的指点也初步学会了操作“鲨鱼号”这艘荷兰船。
这是一个早晨,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一条长长的绳索绑在“福春号”桅杆上,另一头则捆在“鲨鱼号”船尾部。
随着“鲨鱼号”两只巨大的铁锚被从海中绞起,三幅纵帆从中间的桅杆一一升起,船上的二十多个操帆手不太熟练的操纵着船帆,软帆兜着海风,慢慢的鼓了起来,桅杆顶部的“鲨鱼”旗帜随风招展,“鲨鱼号”缓缓的动了起来。
在绳索的拉扯下,“福春号”也摇动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终于,在“鲨鱼号”持续的拉扯下,“福春号”终于动了起来,脱离了海床搁浅状态。
“好了!”“福春号”上船员发出阵阵欢呼声。
两条海船一前一后向北驶去,离开了这座困了他们多日的荒岛。
“福春号”上所有船员都处于即将回家的喜悦之中,连舶主傅春逝世带来的伤感也随之消失,然而在喜悦的气氛之下一股暗流却在酝酿之中。
一个舱室内,火长司马南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密议。
“眼看船离大明越来越近,咱们必须要动手了,要是到了杭州海面一切都晚了。”司马南忧心忡忡道。眼看着船里大明越来越近,而傅斌的舶主之位越做越稳,船员们虽然对傅斌的吝啬颇为不满,可归根到底船上的财富是属于已故舶主傅春的,傅斌继承也是理所当然。
“就咱们这几个人够吗?”船员马六提出了问题,聚在这舱室的船员只有七名,而整艘船上的船员近三十个,他们现在的实力还不到三成。
“可惜秀才和他的手下都在鲨鱼号上,要是他们在就好了。”另一个船员叹息道。
“一切都要靠自己,秀才顾忌他的名声,断不肯亲自动手的。咱们就七个人怎么啦?你们以为傅斌有多少铁杆不成?咱们动起手来很多人肯定两不相帮,说不定很多人为了好处还会加入到咱们这一方。”司马南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况且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即使他不动手,傅斌肯定不会再容他。
“干.他.娘的!”马六也发了狠。
“这样,宜早不宜迟,就今天晚上三更时分,咱们一起动手,杀进傅斌舱中!”司马南眼中闪现厉色,阴声道。
“好。”其他人纷纷同意,然后鱼贯出了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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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司马南今晚三更要动手?”傅斌大吃一惊。
“是的,已经说好了,就是今晚三更,他们一起杀进你的船舱。”船员马六信誓旦旦道,他是傅斌派到司马南身边的卧底,现在终于派上了重大的用场。
“兄弟你辛苦啦,还是赶快回去监视着司马南的动静。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傅斌道。
马六感激的朝傅斌行了一礼,退出了船舱。
“司马南,你竟然真的要对我动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傅斌咬着牙狠狠道。
夜,星光灿烂,圆月升起,月光如水银一般泄到甲板上。
手里拿着牵星板,火长司马南在测定着航道方向,船只已经绕过了大员岛,快要到达江浙海面。
风向一直没变,“福春号”还在扬帆而行,后面不远处则跟着秀才任思齐的“鲨鱼号”。
海上无日夜,在没有飓风暴雨的情况下夜间也要航行。
确定好航向无误后,司马南放下牵星板,在舱室里转来转去,即将到来的行动使他心情激荡着。
已经有手下去查看过,傅斌已经在他的舱室入睡了,只要等到半夜,等船上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带人冲进傅斌的舱室手起刀落,这舶主之位就是自己的了。
当然船上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就是茅十八,不过司马南相信以自己和茅十八的交情,茅十八应该不会反对自己。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几个手下拿着武器来到了司马南的舱室。
“都准备好了吗?”司马南低声询问道。
“准备好了!”几个手下纷纷作答。
“走。”司马南一声令下,带头向傅斌舱室走去。
船上静悄悄的,唯有海浪的潮汐声一刻也不停。
来到傅斌的舱室前,司马南忽然有些犹豫了,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涌到心头。
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司马南四下打量着,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啦?”马六神情紧张的问司马南。
借着幽幽月光,司马南发现马六的额头满是汗水,心里就不由得一动。
“你先进去!”司马南命令道。
“我!”马六惊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就是你,快点。”司马南不耐烦的扬起手中武士刀。
马六磨磨蹭蹭的来到傅斌舱室门前,往后看了司马南一眼,没奈何一脚踹开了舱门。
“司马南造反了!”马六大叫了一声,冲进了舱室。
这小子是内奸!司马南瞬间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
几支火把亮起,一瞬间把整个甲板照的恍若白昼。
六七个船员在傅斌的带领下冲出了舱室,甲板上,茅十八带着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司马南等人的背后,堵住了司马南的退路。
中了埋伏!司马南等人脸色苍白,知道中了傅斌的奸计,而马六就是傅斌埋伏在自己等人中的内奸。
“果然好手段!不愧是舶主的侄子。”司马南向着傅斌竖起了大拇指。
“呸,亏你还有脸提我叔叔,他可曾亏待过你,你竟然要造反!”傅斌一脸的不屑。
“舶主是不曾亏待我,可他已经死了。而你有什么资格当舶主?就凭你是舶主的侄子吗?当年我追随舶主横行四海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随着舶主从郑芝龙的追杀中逃亡的时候你在哪里?”司马南厉声质问着,“你懂得牵星术吗?你会算航道吗?我才是最适合当舶主的人!”
第五十四章 内讧(下)
“你说的都对,我资历是不如你老,论航海术也不如你,可这福春号是我叔叔这么多年争下的基业,这是我们傅家的财产!”傅斌厉声道,“你以下犯上,背信弃义,竟然妄图偷袭杀掉我,来抢夺这舶主之位,信义何在,仁义何在?你以为船上的兄弟都会服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吗?”
“信义?仁义?我呸!”司马南重重的往地下甲板上吐了一口,“咱们这些人这么多年来杀人越货,抢劫杀人的事情做的还少吗?抢劫落单的商船,屠戮岛上的土著,这些咱们那一样没做过,这时你和我讲仁义!”
“可那是对外人,咱们本来干得就是浪尖上奔命、刀尖上抢食的勾当,杀人抢劫在所难免。可你竟对自己兄弟下手,这怎么讲?”傅斌质问道。
二人争吵之时,茅十八静静的站着一声不吭。傅斌占据着道义的制高点,句句不离仁义二字,因为他知道茅十八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就凭今夜司马南的行为也断不会支持司马南。
而司马南同样也知道这点,他之所以采取偷袭的手段,就是指望先杀了傅斌照成既成事实,茅十八看着往日的交情上应该不会反对自己。可是现在偷袭不成,一切都完了,可即使这样司马南也不想束手待毙。
“不是我不对自己兄弟讲仁义,而是你傅斌做事太不公平。”司马南道,“这次去吕宋赚了多少银子大家都心中有数,现在舶主死了,赚的钱你全部放进自己口袋里,一点也不分给弟兄们,你让弟兄们如何服你?”
“胡说八道,前些日子不是把银币发下去了吗,每个人都发了上百枚银币,怎么叫一点都不分给弟兄们。“傅斌很是恼火,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够大方了,可偏僻有些人还是不知足。
“就拿这些钱糊弄兄弟们吗?这次去吕宋赚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你拿那些小钱打发叫花子呢?”司马南冷笑着,接着大声喊道:“兄弟们,只要你们肯跟着我,这二十多万两银子我和你们平分,到时大伙每个人都分上万两银子!”
听了司马南的话语,甲板上的船员呼吸都重了起来,财帛动人心,要是真能分上万两银子,谁他娘的还下海受这风浪,回家置上几百亩地,守着老婆孩子多好!
听到司马南的话语,傅斌暗叫不好,司马南为了拼命可以慷他人之慨,可是自己如何能把白花花的银子都分出去,可这样下来船上的人心就动摇了,说不定会有很多人转而支持司马南。
“够了!”关键时刻,茅十八一声大喊,打断了司马南煽动的话语。
“咱们出海的汉子,靠的是力气挣钱,靠的是拼命养家。别他娘的说这些有的没得。就是每人给你们几万两银子,你们有命花吗?官府胥吏会恶狗一样扑过来,把你们吃的渣都不剩。还是老老实实挣自己该得的钱的好。”
茅十八的话语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一下子浇灭了大伙的幻想,是啊就是大伙分了这笔钱有命花吗,需知道这钱大头是属于傅春背后的杭州知府的,咱们要是吞了钱,那当官的会放过咱们吗?恐怕真如茅十八说的,有钱也没命花!
“还有你,司马兄,我没想到你会做下这种事!要知道舶主的尸骨还未寒呢,你竟然挑动兄弟们自相残杀!”茅十八痛苦的怒视着司马南,他以前经历过一次内讧,兄弟们自相残杀死的死、逃的逃,没想到现在又经历了一次。
“十八,不是我不仁义,可你也知道我在这船上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凭什么舶主之位让他来做?他论能力、论威望那点比得上我?”司马南对着茅十八辩解着。
“是,他是不如你,可这世上是有规矩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司马兄不要再辩解了,放下手中的刀,我保证饶你不死。还有你们,放下刀的可以留得性命”茅十八淡淡道。
随着茅十八的话语,聚在司马南身边的几个手下“哗啦啦”把手中的刀扔在甲板上。财帛固然动人心,可没有命就一切都没有了。
看着包围的人群,孤零零的司马南苦笑了起来,慢慢的苦笑变成了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斌皱着眉头看着狂笑的司马南,对茅十八道:“十八哥,不用和他废话,宰了不就行了。”
茅十八看了傅斌一眼,没有理会他,和司马南这么多年的交情使他下不去手。
看茅十八不吭声,傅斌做了个手势,命令自己的几个手下去杀了司马南。
“不用麻烦了,我自行了结!”司马南停止了狂笑,冷声道。
提起了手中刀看了一眼,司马南叹了一口气把刀扔在甲板上。
“还是不要让血溅在甲板上吧。”说完司马南拔腿向船舷跑去。
“拦住他!”傅斌怒喝一声,快步向司马南追去。
茅十八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任凭司马南从自己身边跑过。他到底不忍心对兄弟下手。
司马南几步跑到船舷边,一个鱼跃跳进了大海之中。等傅斌奔到船舷时,只能看到月光下海面上一朵小小的正在消失的水花。
“十八哥,你怎么不拦着他?”傅斌愤怒的问茅十八道。
“这样不挺好吗?对咱们这些人来说,大海就是咱们的最终归宿。”茅十八淡淡道。
“可,可他的水性好的很!”傅斌有些气急败坏了。
“即使他能活下来又怎么样?还能威胁你的舶主之位吗?”茅十八淡淡反问了两句,提着刀漫步走回了自己的船舱。
傅斌只觉得胸都要气炸了,可又无可奈何。任思齐的鲨鱼号就在后面跟着,司马南很有可能会被任思齐救走。
“舶主,海上风大,咱们回船舱吧!”马六走到傅斌身边,谄媚道。
清冷的月光之下,后方海面上有一团黑影,那是任思齐的“鲨鱼号”。
妈祖娘娘保佑,千万别让秀才发现海中的司马南,就让司马南淹死在这大海中吧,傅斌暗暗祈祷着。
第五十五章 友尽
此时的任思齐正站在两里之外的“鲨鱼号”船艏,遥望着前方的“福春号”。
除了值班的船员,其他船员都回了舱室睡觉。
“公子。你怎么不睡觉啊?”安东尼走到了船艏,殷勤的向任思齐问道。
在这个船上,安东尼是对任思齐最为恭敬的人,他从来不像熊二陈生等人那样秀才秀才的乱叫,总是尊敬的称任思齐为“公子”。一直以来所处的环境培养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
“有些睡不着,对了安东尼,你怎么取了这么一个外国人的名字?”任思齐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们家从元末就到了爪哇岛,已经在那里扎根几百年了,所以取名多少有些和大明不同。”安东尼解释道,“公子要是不喜欢,便帮我取个名字吧。”
“名字是你爹娘取的,便不用再改,安东尼也挺好。”任思齐摇头道。
二人在船艏随意聊着,安东尼向任思齐讲了许多他们家以前在爪哇岛时的情形。
“什么声音?”任思齐忽然打断了安东尼的话,仔细侧耳听去,就听见海面上有微弱的呼救声。
“那里好想有个人。”安东尼指着前方海面叫道。
任思齐仔细看去,就见前方海面果然有一条黑影。忙拿起单筒望远镜放在眼前,果然从望远镜中看到一个人正在海面上浮沉。要说这“鲨鱼号”上荷兰人留了不少好东西,这望远镜就是其中一种。
“快,放下小船去救人。”任思齐吩咐道。
安东尼答应了下来,跑去喊了值班的船员,小船从甲板上放到海面,四个船员划着小船驶向那条人影。
人被救上来后,任思齐吃惊的发现这个海里的人竟然是司马南。
“快弄身干衣服来。司马兄到舱室里来。”任思齐也不多问,忙吩咐下去。
四月份的天气虽然已经很暖和,但海水的温度却比船上要低的多,司马南其实从“福春号”跳下船到现在时间并没有多长,还不到半个时辰,可是已经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哆嗦。
裹着一件衣服,喝了几口烈酒,一股火热从腹中腾起向全身蔓延,司马南才觉得好了许多。
“多谢秀才兄弟救我。”司马南抱拳道谢。
“司马兄怎么弄成这样?”任思齐已经猜到“福春号”已经发生了剧变,看来司马南失败了。
“唉,一言难尽。”司马南又喝了口酒,稳定下情绪,便把“福春号”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秀才兄弟,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不知你能否收留哥哥?”司马南希翼的目光看着任思齐。
到底收留不收留他呢,任思齐内心矛盾着,这司马南是个有野心的人,人品也不咋地。可是眼下“鲨鱼号”确实缺人,现在船上太少,十五个吕宋汉人,安东尼和爪哇人汤尼,加上投降的三个荷兰人,连任思齐自己算上才21人,现在就连升帆降帆人手都不是很够。
现在“鲨鱼号”靠着投降的荷兰人奥利尔指挥才能勉强正常行驶,任思齐本身的航海术又是半吊子水平,人才实在是缺乏的很,而司马南作为福春号火长多年,有着无比丰富的航海经验,有了他的加入,“鲨鱼号”的实力要增强许多。现在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人品则可以暂时没法计较。
“司马兄说的哪里话,你肯来我这小庙是我的荣幸。”任思齐微笑着道:“从此这鲨鱼号的火长就是你的了。”
“多谢秀才兄弟!”司马南闻言大喜,他没想到任思齐竟然对他这么信任,不加迟疑的就把火长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了他。
“不过这鲨鱼号名字不太好听,太过霸道。”任思齐寻思着道,“咱们改个名字怎么样,就叫‘飞鱼号’吧。”
“‘飞鱼号’好听,有种飞龙在天的感觉。”司马南赞同道。
“咱们兄弟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会鱼跃龙门,有幻化成龙的一天。”任思齐伸出了手。
“我一定不会辜负秀才兄弟。”司马南紧紧握住任思齐的手,激动道。
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在我手下你别想像在“鲨鱼号”那样,翻上天去。任思齐握着司马南的手心中暗暗道。
这秀才不是好对付的人,以后在他手下做事要小心,司马南心想。
两人松开了手,相对而笑。
天明时候,“福春号”放下小船,茅十八亲自来到了“飞鱼号”,告诉任思齐昨晚发生在“福春号”的事情。
看到司马南在“飞鱼号”上,茅十八松了口气,多年的交情使他不愿司马南真的送命。
“傅舶主让我来告诉秀才兄弟,他以前答应你的事情算数,这艘船以后就是你的了,至于答应你的银子会一分不少的给你送来。”茅十八对任思齐道。
“昨晚船上的兄弟发现了在海上飘着的司马兄,我这才知道福春号发生了什么事。”任思齐道,他不愿茅十八误会自己也参与到其中。
“秀才兄弟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茅十八打断了任思齐的话:“秀才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后肯定能成一番大事,只希望以后成功之时还记得这帮兄弟。”
任思齐知道茅十八对自己误会很深,但又无法解说,毕竟身下这艘“飞鱼号”的事情就说不清。
既然解释不清就不必解释,以后还是用行动来说话吧。
“十八哥你放心,你永远是我的大哥,福春号上的兄弟永远是我的兄弟,他日若是福春号有事,我秀才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任思齐的话铿锵有力。
茅十八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转身就要下船。
“十八!”看茅十八至始至终都不肯向自己说上一句话,司马南悲声喊道。
“司马兄你好自为之吧,在秀才兄弟这里好好做事,以后不要再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茅十八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道。司马南知道他和茅十八的友谊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这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在茅十八面前,任思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渺小。
第五十六章 任家湾(1)
又过了一日,终于到了舟山外海,离杭州越来越近了。
从“福春号”上送来了几箱银币,那是早在吕宋时傅春就承诺的三千两银子,如今傅斌接了舶主之位也不愿食言。
看着银箱,任思齐心思不定,这银子不能说来路不正,可以并非光明正大,可是要想自立就必须有资本。
虽然现在任思齐手下有了船、有了人,可事业还在起步阶段。不像傅斌,完全接收了傅春的遗产,有背景有进货渠道,手中掌握着航线,即使因司马南的离开导致实力大减,可他手中有钱,自然会招募到足够的人手。
而任思齐现在一切都在初创阶段,船只有一条,人就这二十来个,资本就三千两银子,没有货源,航线倒是掌握了吕宋航线,可是这条航线需要绕过大员,海况极其复杂危险。
任思齐坐在船舱之中,仔细思考着。当前最重要的一是招募足够的人手,毕竟对于“飞鱼号”这条荷兰船来说,二十个人实在太少,至少需要四五十人才行,而且出海遇到战斗在所难免,战斗必然需要人手,仅有二十来人根本损耗不起。
另一个问题就是货源,必须要有稳定供货渠道,才能采购到足够的货物出海贸易。与傅斌已经分道扬镳,“福春号”的货源自然不能再用,况且没有官府的背景,“飞鱼号”根本不敢开进杭州湾。
若是自己不是逃犯,秀才功名还在就好了,任思齐暗道。
对了,不如先设法洗脱身上的罪名,恢复秀才的身份。现在自己有了钱,有了二十多个兄弟,怕他娘的什么,大不了血洗了鄞县,搞死陷害自己的人,任思齐恶狠狠的想道。
“飞鱼号”过了舟山后,折向宁波海域,和“福春号”终于分道扬镳了。
“别了,茅大哥!别了,各位兄弟!”任思齐看着远去的“福春号”帆影,心中暗暗道别。
“舶主,咱们去哪?”和茅十八分别之后,司马南就改了口,不再称呼任思齐为秀才,茅十八临别的话对司马南触动很大,他现在谨言慎行,不敢让任思齐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去宁波海域任家湾,你知道那里吗?”任思齐问道。
“没有去过。”司马南有些羞愧道。
“哈哈,那是我老家所在,是一个非常小的渔湾,不过水位倒是很深,足够飞鱼号下锚。咱们先到那里歇歇脚,再说以后的事情。”临近回乡,任思齐的心情也高兴了起来。
“飞鱼号”杭州湾南侧海岸向西行驶着,却也不敢太过靠近岸边,因为岸边分布着众多的明军卫所,没必要惹麻烦。
“飞鱼号”扯起了风帆,速度极快,即使朝廷水军发现也追之不及,更何况飞鱼号的吨位远非朝廷水军能比,朝廷水军即使看到也不愿惹麻烦。
一路顺风顺水的来到目的地,定海任家湾!远远望去海边山石嶙峋,数以十计的小岛如珠链一般分布在海岸边。
“飞鱼号”降下一半船帆,速度降了下来,在任思齐的指导下,绕过了一个个岛屿,渐渐靠近了海岸。
往海岸望去,群山环绕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海湾,一条银色的河流穿过群山注入大海,几十栋房屋建在河流两岸,三座小岛成三面把渔湾包围住,从岛链的外面根本发现不了渔湾的存在。
“上帝啊,真美!这么美丽的海岸只有在欧罗巴才能看到。”荷兰人奥利尔看着优美的海岸线、郁郁葱葱的群山,以及珍珠一般的岛链,大发感慨。
“得天独厚,极为隐秘,是一个上佳的驻锚地!”司马南从火长的角度对渔湾进行了总结。
渔湾中的村民早就发现了“飞鱼号”的到来,一阵铜锣声响起,上百名村民从各处涌出,手拿着各色武器,面对大海布下了阵列。五六条渔船勇敢的从海湾驶出,向着“飞鱼号”驶来。
“他们这是?”司马南目瞪口呆。
“把我们当海盗了。”任思齐苦笑着说。舟山附近海盗多如牛毛,几百年来渔村没少遭到海盗的袭扰,村民们自然非常的警惕。
在任思齐的命令下,“飞鱼号”降下了船帆,下了锚。
“不知各位是哪个岛的好汉,来我们任家湾有何贵干?”渔船上,一个短衣打扮的渔民抱拳施礼,仰头向“飞鱼号”喊道。
“可是兴凡哥!”任思齐站在甲板上对着下面渔船喊道。
“你是?”任兴凡站在渔船上,抬头看着甲板上的任思齐,觉得有些眼熟。
“我是任思齐啊,兴凡大哥,小的时候我还跟着你下海捞过鱼。”任思齐兴奋的叫道。任兴凡是任思齐的本家兄弟,他的爷爷和任思齐的爷爷是兄弟。小的时候,任思齐的爷爷还活着的时候,任思齐在渔村住过几年,后来大了一些后,在鄞县城当书吏的父亲就把任思齐接到了县城,送进了私塾读书。从那以后,任思齐就很少回渔村了。
“你是阿齐,秀才兄弟?”任兴凡吃惊的问道,他以前去鄞县城卖鱼时去过任思齐在鄞县的家,自然认得这位堂兄弟,可是以前任思齐长衫折扇,是风流佳公子的打扮,而如今短衫赤膊,白嫩的脸蛋被海风吹的又糙又黑,哪里还是以前那位风流潇洒的秀才相公!
“是我啊!兴凡大哥,我是秀才。”任思齐完全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转变,只是为了见到家乡的亲人而兴奋着。
“你,你不是越狱逃跑了吗,现在县衙门口还贴着通缉你的告示,怎么到船上了?”任兴凡惊讶的问道。
任思齐和他的父亲可以说是从任家湾出去的最有出息的人,所以当任思齐杀人逃狱的消息传来时,所有的乡亲都震惊了。
“一言难尽,我这就下船,和你一起去见族长,到时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任思齐叹息一声,吩咐司马南带着众人在船上待命,带着安东尼和熊二二人下了“飞鱼号”,上了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