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到了大唐
“弘……弘儿……”
一声颤抖的声音传来,任谁都可以听出其中蕴含的惊喜之意。
李弘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入眼是一片淡青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带着精致的镂空花纹。
床前是一个略显瘦弱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赭黄,眼睛布满血丝,像是好几天晚上都没有睡觉一样,此刻正关切的看着李弘。
看着中年男子熟悉的面容,李弘竟脱口而出。
“父皇?”
说罢,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李弘的脑中,让他一阵头痛,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
当李弘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殿下醒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惊喜的叫了一声,起身扶起了李弘。
少女身着宫装,睁着迷蒙的大眼睛,明显是在此地守了一夜,半截雪白的胸脯露在外面,虽然不是傲然丰挺,但却有一股邻家碧玉的清新味道。
李弘呆呆的任由少女扶起,此刻脑中却已经一团乱麻。
天哪,他竟然真的遇到了穿越这种狗血的事情,如果这个前身留下的记忆没错的话,他现在竟然是那个短命早死的皇太子李弘,而他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女皇武则天。
李弘有再次昏厥过去的冲动,这位一共四个儿子,没一个有好下场,何况自己眼下还是太子,有这一位在,这太子之位是那么容易坐的吗?
”殿下?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千儿啊……”
眼见着李弘的脸色一阵变化,小宫女眼泪都快出来了,提着胆子叫道。
不过倒是一下子惊醒了呆滞的李弘,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穿过来了,再埋怨也没什么用,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我没事,千儿,扶我起来。”
李弘拍了拍少女的手,示意她扶自己起身。
记的没错的话,眼下应当是在东都的洛阳宫中,那个短命鬼李弘就是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高宗李治从此一蹶不振,国事渐渐全部托付给了武后,让武后的势力越来越大,最后让李唐神器旁落,李唐宗室被武氏大肆屠杀,辉煌的大唐也从此开始衰落。
“千儿,外面现在如何了?”
千儿扶起李弘,在他背后垫上了厚厚的被子,李弘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口问道。
记忆里,这个小宫女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是随着太子妃裴氏陪嫁过来的丫头,更是……自己的媵侍,咳咳,之一,看着最多不过十五岁的小丫头,李弘暗骂一声禽兽。
不过除了小丫头千儿之外,眼下李弘倒真是找不出可以信任的人了,谁让他摊上一个无比强势的老妈,虽然武后在前朝的势力很大,但后宫才是她的主场,这殿里的宫女内侍,不知道有多少是她的眼线,还是小心一点好。
“殿下您不知道,自从您遇刺之后,陛下和娘娘都急疯了,外面更是乱成一团,侍卫们到处都在抓刺客,当时奴婢都吓坏了,而且那几个不长眼的御医竟然说殿下……说殿下……”
小丫头抽泣起来,长长的睫毛上带着几滴泪花,显得楚楚可怜。
李弘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温声道。
“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嘛。”
小丫头拿手背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
“他们说什么,殿下已经无力回天了,当时陛下和娘娘就急了,一下子把几个御医都打进了天牢,后来,奴婢见着殿下的气息越来越弱,都快急死了,陛下更是不眠不休的在这陪了殿下三天三夜,后来,老天保佑,殿下终于醒了。”
“三天……三夜……”
李弘低着头,鼻子一酸,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醒过来见到的一脸狼狈的男子,那是他的父皇,在自己醒来的那一刻,他竟惊喜到声音都在发抖。
三天三夜,怪不得他见到李治的时候,李治的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原来是好几天都没有合眼……
不知不觉,李弘的眼眶红了。
那一刻,李治不是一个皇帝,他只是一个祈求儿子康复的父亲。
“千儿,更衣,我要去见父皇。”
…………
李治不是第一次临幸东都洛阳了,但是这一次却是他最惊心动魄的一次,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刺杀太子,而且险些成功,这简直是对皇权的最大挑衅,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刺杀,处处都透着古怪……
李治斜靠在床榻上,心思纷乱,只好闭着眼睛小憩。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一个内侍轻声在李治耳边说道。
“宣”
李治昨日便知道李弘应当无事,于是语气中并无太多的惊喜之意,反倒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他素来身子偏弱,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着实让李治有些吃不消。
一路过来,李弘才知道为什么那些电视剧里面,为何皇帝妃子们出门都要乘着辇车了,这地方实在太大了!
这一座座宫殿简直让李弘看的眼晕,方向感什么的,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若是用走的,李弘觉得,恐怕他半个时辰都走不到李治安歇的贞观殿,何况这里还不是大明宫,只是李治的“东宅”洛阳宫而已,李弘简直不敢想象大明宫会大到什么程度。
李弘不知道的是,自显庆二年洛阳正式被定为“东都”之后,洛阳宫便不断被扩建,到如今,恐怕和大明宫也不遑多让。
“殿下你看,自从几日之前,有人胆敢刺杀殿下之后,这洛阳宫中比以前戒备森严了许多呢!”
千儿说道。
李弘一路上倒是见到了好几拨侍卫在巡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弘总是觉得这些侍卫看起来戒备森严,实际却只是在装个样子而已。
还有,自己明明记得是被人下了毒,怎么人人都说他是遭到了刺杀,还如此兴师动众,暗中追查不是更好吗?这样全城大索,就算是有刺客,也早就被吓得溜了。
李弘心下满腹疑窦,却听见小丫头千儿轻声唤道。
“殿下,到了。”
抬头一看,却是已经到了李治的寝宫前。
第二章:陛下不可!
“殿下,陛下宣您进殿。”
李弘跟着小内侍走进李治的寝宫,只见李治斜靠在宽大的床榻上,微眯着眼睛,神态萎靡,想起自己还在朦胧之间的呼唤,李弘禁不住鼻头一酸,随即一撩衣袍,恭敬的跪了下去。
这一跪,李弘跪的不是皇帝,跪的是那个守了他三天三夜的父亲。
“儿臣参见父皇!”
“弘儿来了,你大病初愈,免礼吧!”
李治睁开眼睛,神色间带着点点的惊喜,虽说早有御医的保证,但是此刻儿子完好的站在李治的面前,李治悬着的那颗心才真正的放进了肚子里。
“父皇,儿臣来时,见殿外加强了防卫,可是因为儿臣?”
李弘旁敲侧击的问道。
李治并不像后世传说的那样,是一个无能的皇帝,虽然武后的势力很大,但是大唐的军权却始终牢牢的握在这位皇帝陛下的手中,如果没有李治的手令,就算是武后也无法如此大面积的调动军队。
李弘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侍卫散漫之极,根本没有一点追查刺客的样子,容不得李弘没有疑心。
“这帮贼子简直无法无天!竟敢在洛阳宫行刺太子!真是嚣张到了极点!咳……咳咳……”
一提起这件事,李治立马火冒三丈,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父皇息怒!”
李弘急忙扶着李治,只是心中的疑团反倒更大了,李治的神情不似作伪,可殿外的侍卫又如何解释,而且,听李治的意思,他竟然也以为自己是被刺客刺杀?李弘心中波浪翻天,神色却一点不露,说道。
“如今儿臣已然无事,还请父皇撤了洛阳城内的兵力吧,一来儿臣已经昏迷几日,若有刺客,想必早已逃走,二来如此劳师动众,惊扰百姓,有伤父皇英明。”
“唉,如此……也好!”
李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口气中未免有些不甘。
“吴良辅!”
“陛下,老奴在!”
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内侍闪身跪在了李治的面前,这个人李弘倒是认识,叫吴良辅,是李治身边最得宠的内侍,平素最会做人,不仅能讨李治欢心,就是在武后的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你去跟皇后说一声,撤了洛阳城内的禁军吧,还有,告诉皇后弘儿醒了,现在在朕这里。”
吴良辅领了口谕,便急匆匆的赶去向武后传旨。
“父皇……儿臣想提前返回长安。”
李弘看着吴良辅离去,踌躇再三,还是向李治提出了这个要求。
“嗯?”
果不其然,李治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不准!弘儿你大病初愈,当好好在此养病,怎能经得起沿途奔波,更何况如今距离返回长安的时日还有几个月,何必如此着急……”
李治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李弘的请求,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让李弘有些哭笑不得,虽然知道李治是在关心自己,可是这长安,李弘却是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深吸一口气,李弘打断了李治的话。
“父皇,儿臣请命,重建东宫六率!”
李弘的声音慷锵有力,显然是抱着必成的决心,说完之后,他便从李治身边起身,默默跪下,李治却没有像刚刚进殿时让李弘起身,而是皱着眉头定定的看着李弘。
事实上,李弘一说出这句话,李治的脸色就阴沉下来。
“弘儿,你告诉朕,你为何会突然提起此事?”
李治的声音十分平静,毫无波澜,但是李弘却知道,这是李治发怒的前兆,任他再是李治最宠爱的儿子,军权也是一条不容触碰的铁线。
李弘并非看不出这一点,相反,他恰恰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不得不向李治提出这个请求。
“儿臣以储君之尊,竟在侍卫重重保护之下,遭遇刺客险些丧命,可见刺客已是何等猖狂,儿臣于东宫时,亦常有盗窃之事,故儿臣思来想去,为东宫安全计,儿臣请命重建东宫六率!”
唐制,设东宫六卫率,负责护卫东宫安全,为太子直属亲卫,由太子直接掌控,可是李弘穿越过来才知道,坑爹的他手下就只有几百人的近卫,而本应该是他手中最强力量的东宫六率,根本没有一丝的影子,怪不得李弘作为一国储君,这么轻易的就被人弄死了。
李弘心里拼命的骂着那个早死的正主李弘,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只有面色还能勉强保持平静。
“太子是在责怪朕给东宫的护卫太过薄弱了吗?”
李治的语气咄咄逼人,没有再称呼李弘”弘儿”,而是直接称“太子”,这让李弘心里一阵发紧,知道自己是真的触碰到了李治的底线,当下心里一沉!
“父皇息怒,儿臣并非此意,而是如今刺客如此猖獗,东宫显然是他们的目标,儿臣恐其贼心不死,卷土重来,若伤及父皇,则儿臣百死莫赎,故儿臣思衬再三,想先行赶回长安,重建东宫六率,若尔等敢再次行刺,儿臣必将枭其贼首,护我大唐皇威。”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是李弘却知道,这根本不足以说服李治,可是他手里实在没有足够的理由拿的出手了,他总不能对着李治说,我是穿越来的,你老婆在你死后会弄死太子,然后自己登基当皇帝,我重建东宫六率是为了到时候保命用。
恐怕还没说完,李弘自己就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了,所以李弘在赌,赌自己在李治心中的地位能够压过那些猜忌之心。
”哈哈哈哈,吾儿有此孝心,朕心甚慰,弘儿既想重建东宫六率,朕便准……”
李治审视了李弘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说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急匆匆的声音打断。
“陛下,不可!”
李弘听见李治的笑声,刚刚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赢了,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李治的话,李弘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转身望向殿外,他倒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个胆子敢搅坏他的好事。
第三章:得,全到齐了!
虽然被打断了话,但是李治好像心情很好,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的望着殿外,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敢如此无礼。
在李治和李弘的双重注视下,来人终于走到了李治的面前。
李弘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男子,五十上下,正是官员年富力强的时候,一身紫袍,佩金鱼袋,相貌堂堂,一双眼睛滴流乱转,让李弘感到不大舒服,虽然对他感到十分熟悉,但是李弘却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毕竟李弘才刚刚穿越过来,原身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接受,所以只能大概认出比较亲近的人。
在李弘思索之间,那人已经来到李治身前,一撩衣袍,跪在地上。
“臣李义府参加陛下!”
李义府!
李弘突然想起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中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检校御史大夫……一串串的头衔让李弘眼晕,同时刚刚提起来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纵然是李弘的历史再不好,也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李猫”,此人是有名的口蜜腹剑,面上随和有礼,与人说话总是和言悦色,但内心偏狭嫉妒、阴狠残忍,所以才被以“猫”喻之。
最重要的是,李义府乃是他那位母后手下的得力干将,难道说刚刚他阻止自己是武后的意思?
可是武后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准备重建东宫六率,李弘背后一阵发冷,难道武后的消息网已经如此灵通了吗?
不过眼下李弘没心思想这个,李义府此来若真的是武后的意思,那事情就棘手了,他这位老爹素来耳根子软,怕是真顶不住武后的几句劝。
“李卿平身吧,尔刚刚为何在殿外大呼“不可”啊?”
李治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没有责怪李义府殿前无礼,反倒颇为平和的问道。
“呃……回陛下,臣方才在殿外想要觐见陛下,忽然想起先帝与高祖之旧事,一时恐慌之下,方才殿前无状,请陛下恕罪。”
李义府顿了顿,继续说道。
“人道天家无情,岂不知若非隐太子欺人太甚,先帝又何必举兵犯禁,以致骨肉相残。”
不愧是在朝堂混迹几十年的老油条,李义府眼睛骨碌一转,便将此事巧妙的圆了过去,顺带把枪口转向了李弘。
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老子招你惹你了,李弘脸上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他当然听得出来,李义府这个老东西说了这么一大堆,重点只有最后的四个字。
举!兵!犯!禁!
这可是诛心之言啊!
先帝自然是他那大名鼎鼎的祖父李世民,高祖是他的曾祖父李渊,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旧事,当然那场震惊一时的玄武门事变,李世民冒天下之大不韪诛杀了隐太子李建成,强逼李渊退位。
这个老东西肯定是在殿外听见了自己准备重建东宫六率,才故意如此说的,这针对性也太明显了,当年李世民之所以能够发动玄武门事变,最重要的就是掌控了皇城的大批军队,李义府分明是在影射李弘,说他意欲效仿李世民,重演玄武门之事。
果然,李义府话音刚落,李治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转头看向李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意味。
“父皇明鉴,儿臣……儿臣……”
李弘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却是有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说什么?李义府只是影射,没有提及他李弘一字一句,若是此刻贸贸然解释,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居心不良,一直在暗中窥测神器。
可是若是不解释,天知道李治心里会脑补成什么样子,武后已经够不好对付了,要是他再失去了李治的支持,那他这个太子可就真的只能等着被废了,能保住一条命都算是不错了。
一念至此,李弘心中越发焦急起来。
“皇后娘娘驾到!”
吴良辅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却让李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得,这下子全都到齐了,李治这边还没搞定,武后又掺和进来了,武后会支持他重建东宫六率吗?肯定不会!
李弘自幼被立为太子,受的是正统的儒家教育,那些个东宫的师傅们天天对着李弘说什么“女主朝堂,绝非正道”,让李弘从小和武后就不太亲近,这几年李弘渐渐年长,朝堂上更是有各种杂音,要让武后退回后宫。
再说原本的那个死鬼李弘这几年更是屡屡冲撞武后,让两人的关系几乎降至冰点。
这次遇刺事件就可见一斑,李治一直守在他的床边三天三夜,而武后这个正牌的母后却直到现在才姗姗来迟,可见李弘和武后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何等地步!
“臣李义府参见皇后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
武后面上笑意盈盈,如墨般的乌发中央的如意赤金冠贵气逼人,左右各簪一只凤钗,肤如凝脂,素手纤纤,丝毫不像是四十上下的女人,虽说武后比李治大了好几岁,可她如今看起来反倒比李治要更加年轻几分。
“臣妾见过陛下!”
武后对着李治行了一礼,便在李治的身边坐下,然后对着李弘说道。
“弘儿身子尚且还虚,快起来吧,李卿也平身吧。”停了一下,武后似是察觉到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转身对着李治问道。
“陛下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弘儿大病初愈,陛下怎么也不给弘儿赐座……来人,为太子和李相赐座。”
说罢,便有小侍女上前给李弘和李义府赐座,不管暗地里武后和李弘的关系如何,面子上的东西总是要做的。
李治见到武后过来,脸色变得柔和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笑容,语调玩味的问道。
“媚娘,弘儿刚刚对朕说,他想要提前回长安,重建东宫六率,媚娘你意下如何?”
李弘分明看见,武后脸上的笑容一僵,又迅速的恢复了原状,当下心中暗叫不好,看来武后果然反对此事,于是便抢先开口道。
“母后容禀……”
李弘将刚刚对着李治说的那般理由又搬出来,对着武后说了一遍,说罢停了一下,正好看见武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中不由地一阵叫苦,这理由连李治都糊弄不了,更何况他这个手腕过人的母后。
“皇后娘娘容禀,臣以为,此次太子殿下东都遇刺,实乃偶然,只需加强护卫即可,何况太子殿下尚且大病初愈,不宜劳碌奔波,东宫六率事关重大,太子殿下亦未曾接触过军事,故依臣之间,此事还是暂缓为好。”
李义府阴测测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让李弘一阵心烦。
等等,“未曾接触军事”,李弘心中一喜,对着李治说道。
“父皇,儿臣亦知对军事知之甚欠,故儿臣思衬,重建东宫六率一事当由老成持重的老臣担当,儿臣在一旁协领即可,何况儿臣身为太子,若对军事一窍不通,岂不是贻笑大方。”
“哦?弘儿是指……”
李治赞赏的看着李弘,想来是已经明白了李弘的意思。
“英国公!”
李弘平静的抛出一个名字,让李义府脸色一变,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英国公李绩,原来叫李世绩,官拜司空,太子太师,后来为了避他那个祖父李世民的“讳”,改名叫李绩,是李世民给李治留下的一干辅政老臣之中硕果仅存的人物,虽然这些年已经渐渐不再干预政事,却是毫无疑问的军方第一人,极受李治的信重,由他来操持此事,想必李治应该能够放心了吧,李弘心中暗暗想道。
“哈哈哈哈,弘儿你这个机灵鬼,媚娘,你觉得弘儿此议如何?”
李治大笑几声,言语中充满了赞赏之意,却没有直接答应,反倒是转身对着武后问道。
“陛下心中已有计议,何必过来问臣妾,这些打打杀杀的事,陛下决定就好。”
武后带着几分嗔怪说道。
“不过此次弘儿遇险倒真是提醒了臣妾,东宫的武备的确过于薄弱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东宫的主意,简直是不将皇家放在眼中,弘儿既有此心重立东宫六率,倒亦无不可!”
武后平静下来,望着殿下跪着的二人,眉眼中流露出几分煞气,让李弘感到一阵心惊。
“既然如此,弘儿便先行赶回长安筹备吧,不过这东宫六率,哪有不由太子指挥之理,朕随后便下旨,命英国公辅助太子重建东宫六率,一应人等皆听从太子调拨,不过弘儿你要记着,三个月后朕回京之时,若是毫无成效,那此事便不必再提了,朕乏了,弘儿和李卿先回去吧!”
眼见武后并不反对,李治大手一挥,准了李弘的提议,不过末了还是不忘给李弘上了道枷锁。
英国公辅助,一应人等随自己调拨?李弘要是真的敢信,他这个太子也就做到头了,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无论怎样,东宫六率都是太子的亲卫军队,只要先建起来,不愁自己掌控不了。
“太子殿下,咱们走着瞧。”
临出大殿,一脸阴沉的李义府对着李弘恨恨的说道,然后便快步离开。
直到出了大殿,李弘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后背,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这君前奏对果真不是容易的,不过是这么一小会,他便像是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李弘身为太子都被折磨成这样,真不知道那些个臣子们天天面对着李治和武后,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不过,李义府这个老东西的态度,有些奇怪啊……
李弘眯着眼睛看着快步离开的李义府,心中思量道。
“殿下!”
小丫头千儿的身份低微,够不上陪着李弘进殿,只好在殿外等着,眼见李弘一脸苍白的出来,立刻紧张的迎了上来,扶着李弘,脆生生的叫道。
算了,不想了,李弘一放松下来便感到一阵眩晕,他毕竟刚刚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如此紧张的奏对,不感到疲累才怪。
随手拍了拍小丫头白嫩的小手,说道。
“没事了,咱们回去!”
第四章:太子回京
长安城。
天色临近黄昏,明德门前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队人马现出身形。
打头的是几个一身劲装的壮年男子,虽然未曾佩戴兵刃,但却说不出的骁勇挺拔,几人时刻机警的扫视着四周,护卫着一辆造型古朴的马车,缓缓向明德门驶来。
李弘掀起马车上的布帘,望着雄伟的长安城,心中不禁惆怅万千。
自己终于又回来了,可是这里却不是记忆中的那片土地了,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没有穿行的汽车,只有冰冷的城墙静静的伫立着。
“咳咳……”
李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便有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出来,放下卷起来的帘子,把李弘按在了软榻上。
“殿下,您看,又咳嗽了吧,奴婢早就说过,您身子尚弱,经不起如此颠簸,您非不听,就算殿下要回长安,也不能如此轻车简从,若是刺客再来行刺可怎么办?”
小丫头千儿的口气满满的都是幽怨,这些日子,小丫头也觉得殿下和以前有些不同了,比往日随和了许多,因此在李弘面前也随性了几分。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可是断断不敢说的,以前的李弘虽说仁厚,但却从不把她们这些侍女放在眼中。
不过小丫头的转变倒让李弘有些头疼,思量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宠着这丫头了。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昏迷了几日,没什么大事,至于刺客,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李弘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被人下毒才差点挂掉,不过眼下自己手中的力量太少,不足以查清此事,而且李弘隐隐感到,这件事情干系不小,只能慢慢的暗中探查了。
无奈之下,李弘对着小丫头说道。
“千儿,去倒杯茶!”
小丫头终于停下埋怨,不情不愿的转身去倒了杯茶。
不过李弘倒觉得,一路颠簸这句话有点过分了,这架马车虽说不是正牌的太子车架,但是也不是寻常货色,不仅车内空间不小,摆得下一张足够让人躺下的软榻,而且若是行进速度不快,就连千儿手中的茶水都不会有一丝晃动,让李弘大为感叹古人的智慧。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送到李弘面前,却看见李弘嘴边挂着一丝戏谑。
“喝了它。”
“啊?”
小丫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李弘,一脸迷茫,显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爱的样子让李弘忍不住伸手在小丫头嫩滑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我说,你喝了它。喏,一路上说了这么久,渴了吧?喝口水润润嗓子。”
小丫头愣了一会,才明白李弘是在调笑她,顿时羞红了脸,这番小女儿姿态倒是惹得李弘哈哈大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弘也终于到了东宫前。
李弘并没有从大明宫的正门朱雀门进入,而是直接绕到了皇城的侧门延喜门,然后悄悄的用太子令牌进了承天门。
毕竟这次李弘返回长安,是以低调为主。
一来礼仪繁杂,大队人马行程缓慢,李弘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二来,那天在洛阳宫中的奏对肯定早就泄露了,有些人,比如策划中毒事件的人,肯定会提前给他下绊子,等太子车架慢悠悠的回到了长安,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李弘才抛掉了大队人马,自己带着千儿和十几名近卫先行一步赶回长安。
站在东宫门前,李弘有些发愣。
“千儿,这……这是东宫?”
李弘看着眼前略显破旧的宫殿,乍看之下,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宫殿,在殿门林立的大明宫中毫不起眼,如果不是殿门上的“东宫”二字,李弘绝对不会想到这就是一国储君的寝宫。
“是啊,殿下,您不记得了吗?”
小丫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李弘,殿下这次醒过来之后好像变了好多,有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不过幸好殿下还记得千儿,小丫头心中莫名的有些欢喜,可是抬头看看东宫,又莫名的有些失落,太子妃娘娘……就在东宫里面呢。
“自前朝以来,为了使储君知勤俭,东宫一向不许奢华,所以显得有些寒酸,而且太子妃娘娘一向不喜这些……”
不知为什么,千儿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口气中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可惜李弘却没有注意到小丫头的变化,他站在东宫门前,心中有些纠结。
小丫头一提,李弘才想起来,自己在半年前已经有了太子妃裴氏,那么眼下,那位自己的“妻子”应该就在东宫中等候。
一想到这一点,李弘就迈不开这一步,虽说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和李弘的身份,可对于这个李弘来说,那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就这么贸贸然的自己要和她一起生活一辈子,让李弘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眼见李弘半晌没有动静,小丫头大着胆子问道。
“殿下,奴婢……奴婢去通报太子妃娘娘,请娘娘出来迎候殿下。”
小丫头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向前。
“别……别去”李弘蓦地惊醒过来,一把抓住了小丫头的手臂。“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小丫头被李弘一下子抓住,还以为李弘生了她的气,心中莫名的有些委屈,眼泪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待到听清李弘的话,心中又涌起一阵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乖乖的回到了李弘的身后。
“我们去政事堂。”
李弘犹豫了一下,没有惊动东宫的守卫,转身走了。
政事堂,是宰相们议事的地方,唐初,只有三省的长官们,即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省左右仆射,有资格进入政事堂。
但是自从他这位老爹李治登基之后,为了打压长孙无忌等一干老臣,常常赐予某些官员“同中书省门下三品”,让他们得以进入政事堂议政,后来逐渐引为常例,凡是宰相,皆挂此差遣。
“同中书省门下三品”看起来是个品级,但实际上却没有品秩,而是一个差遣,用前世的话就是,拥有和中书省门下省的三品官员一样的权力,所以凡是有这个差遣的官员必定有本职,这些宰相互相轮值,有难以决断之事才会聚集在一起,共同商议后上奏皇帝。
眼下虽说已经是晚上,但是政事堂应当尚有宰相值班,算了一下时间,大约李治的旨意这几日便应该送到了政事堂,若是没有意外,此刻应当已经开始筹备东宫六率的重建。
可是想起那天李义府的话,李弘总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觉得即便有了李治的允许,政事堂这边还是会有一些波澜。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在唐初,相权有时候的确能够驾驭皇权,皇帝的圣旨必须要经过门下省复核,才算是合法的圣旨,若是宰相们认为圣旨不合理,封驳圣旨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
一念至此,李弘禁不住有些埋怨自己那位老爹,此事他老爹态度本就不坚定,武后也态度暧昧,若是政事堂对此提出质疑,说不定重建东宫六率的事真就泡汤了。
李弘正思量着趁其他的宰相不在,到政事堂将此事彻底敲定,于是快步疾走,希望在宫门落锁之前赶到政事堂。
只是李弘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政事堂一片灯火通明,几位宰相都聚集在一起,正是因为那封从东都洛阳发来的旨意。
第五章:真有人敢使绊子……
政事堂。
虽说已经到了晚上,可是几位宰相却罕见的聚集在了一起,盯着桌上刚刚从东都发来的旨意,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咳咳,陛下的旨意已经到政事堂有几日了,三日前几位意见不合,无法决断,如今太子殿下已然起驾回转长安,东宫六率一事究竟如何处置,今日也该敲定了。”
静默了一会,年迈的许敬宗抚着硕大的肚子,笑呵呵的说道。
“这还用得着议吗?陛下已然明发了旨意,自然是应当尽快筹备东宫六率,至少要在太子殿下赶回之前点齐兵员。”
门下侍郎郝处俊一向是个直性子,急急地开口道。
“郝相此言差矣,东宫六率兹事体大,岂可轻忽。我且问你,长安武备乃多年成例,如今若是多出一个东宫六率,该如何安置?一时之下又如何点齐如此多的兵员?何况这几年连年天灾,户部哪有余力支持东宫六率重建?”
刘仁轨捻着下巴上的花白胡子,却是分毫不让,一连串的问题让郝处俊一时语塞。
“这……这……你这是强词夺理!若是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要我等做甚!”
郝处俊气的脸色都变了,却回不出刘仁轨的问题。
“呵呵,郝老头,都一把年纪了,气性还是这么大,来喝杯茶消消气。”
许敬宗笑眯眯的递过来一杯茶水。
“唔,既然各位意见不一,那我等便据实上奏陛下,如何?”
“大善!”
刘仁轨瞥了一眼气哼哼的郝处俊,露出一丝微笑,抚掌说道。
“可!”
按理说,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一向不和,很少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但是这次,戴至德却一反常态,沉默了片刻,选择同意了此事。
“你……戴至德,你这个老匹夫,对得起太子殿下吗?”
郝处俊猛地转身指着戴至德,脸色尽是惊讶。
在场的几位无不是心思玲珑之辈,说什么据实上奏,李治的这份旨意本就语气不定,若是政事堂一封奏折上去,这件事铁定是没什么希望了,最让郝处俊惊讶的是戴至德的态度,且不提他与刘仁轨素来不和,便是他的身份,也不该做出如此选择。
因为戴至德虽然是尚书省右仆射,身上却还挂着太子右庶子的衔,可谓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如今却如此态度,不得不让郝处俊有些气愤。
“郝老头,你……你真是有失体统!你难道不知,昔年炀帝便是因穷兵黩武,才令天下民不聊生,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岂可轻启兵锋,戴某身为太子右庶子,身负劝谏太子之责,绝不容许殿下走入歧途。”
被人指着鼻子骂,戴至德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还是忍住怒气解释道。
“那好,既然各位的意见统一,那老夫这就上书陛下,陈明……”
许敬宗仍旧是一脸笑容,不过话语之中却明显忽略了郝处俊的意思,这就打算把此事就此敲定,不过许敬宗话说到一半,却是被一声清朗的声音打断。
“许相且慢!”
“嗯?”
许敬宗有些不喜,他身为门下省侍中,手握批驳大权,加上年岁又长,又是武后的心腹,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打断他的话了,抬头望向门外,许敬宗一眼便分辨出来人的身份,一时竟愣了。
李弘其实来了有一会了,只是政事堂这几位吵得厉害,没有注意到而已,看见这几位宰相都在,李弘本不想现身,毕竟太子私自回京是一条不大不小的罪名,本来李弘算好了,今日是他的老师戴至德值班,所以想着拼上一顿骂来政事堂将东宫六率敲定下来,没想到来了以后才发现所以宰相都聚在这,而且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是,戴至德竟然也反对他重建东宫六率。
“许相一向可好?”
李弘面色有些阴沉,大步走进政事堂,对着许敬宗问好,毕竟许敬宗的资历在那摆着,三朝元老又位高权重,纵然李弘心里再恼怒,该有的礼节也不能丢。
“臣等参加太子殿下!”
眼见李弘出现在政事堂,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郝处俊面露喜色,刘仁轨一脸阴沉,许敬宗愣了一下,倒是没什么异样,笑呵呵的答道。
“有劳太子殿下挂念,老臣一切安好。”
李弘一个个跟众人问好,随后便在主位上坐下,沉吟了一下,说道。
“孤刚刚在外听闻,诸位相公要就东宫六率一事上奏父皇?”
“唔,此事我等正在商议。”
许敬宗抚着自己肥硕的肚子,含糊的说道。
“不过既然太子殿下来了,自然要看太子殿下的意见的……”
这个老狐狸,自己刚刚如果不进来,他肯定就此掐死了此事。
“既然如此,便请许相将父皇的旨意明发天下吧。”
李弘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的说道,许敬宗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太子殿下何时变得如此……不要脸了,自己不过是跟他客气客气而已,他竟然顺杆爬了,政事堂议事哪有如此随便之理。
不过这倒许敬宗有些哭笑不得,话已经说出去了,要是不办自己的脸面可就没地方放了。
可若是就这么就通过这道旨意,许敬宗心中也有几分犹豫,只好暗自给刘仁轨打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再不说话,我可就真的听太子的了。
“太子殿下请慎重……”
果不其然,刘仁轨看到许敬宗的脸色,一下子就跳了出来。
“刘相!”
李弘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过随即便放缓了声调。
“孤刚刚在外面,也听到了几位相公的争论,刘相提出的疑问,孤自会给刘相一个满意的答复!”
刘仁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李弘打断了话,脸色一时变得通红。
自拜相以来,便是李治和武后也给他几分面子,哪敢有人对他如此说话,只是碍于李弘的身份,他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好气哼哼的坐下。
“那老臣便等着太子殿下的解释!”
眼见刘仁轨一脸羞窘的坐下,郝处俊心下大快,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刚刚他被刘仁轨逼得进退不得,转眼这个老东西就落得跟自己一样。
第六章:伶牙俐齿的太子
李弘倒是不大在意刘仁轨的反应,这种人得罪了就得罪了。
虽然他对刘仁轨的印象不深,但是基本可以肯定他和自己不是一路的。
对于东宫六率一事,刘仁轨根本就没有理由反对,什么凑不齐兵员,户部没钱,全都是托词,大唐有百万雄兵,难道就凑不齐他这几万亲卫。
这几年连年天灾不假,可真的就差他这点人的粮饷?何况刘仁轨身为武将,自己重用武将,说起来还对他有利,但是他却这么激烈的反对,只能说明他是对自己这个太子有意见,既然他对自己没什么善意,自己也就没有必要给他留什么面子了。
沉吟了片刻,李弘开口道。
“长安武备的确已是多年成例,但刘相可知,东宫六率乃先皇设立,意在守卫东宫安危,本就属于我大唐军队编制,只是过去孤尚且年幼,无力统御,方才渐渐荒废,又何谈如何安置?刘相此言,可是在质疑先皇立下的军制?还是说,刘相觉得,孤这个太子,不配统御东宫六率?”
李弘倒是毫不客气,大帽子一顶又一顶的往刘仁轨头上扣,开玩笑,他在李治面前不敢提李世民,在这还不敢提吗?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老子使绊子,看我不用大帽子压死你!
“老臣……老臣不敢,只是一时之间兵员确实难以凑齐,户部也确实吃紧,此事还是缓议为好。”
刘仁轨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没想到太子这次回来竟会如此强势,步步紧逼,不给他这个宰相一点面子,一咬牙,竟是打算反对到底。
“刘相果真是思虑细密。”
李弘气急反笑,这老匹夫,竟然还想拖延,真是不知所谓,当下冷笑道。
“不过父皇的旨意清清楚楚,兵员一事自有英国公负责,不必刘相担心。”
虽说英国公李绩已经渐渐不理朝事,但在军方的威严仍是无人胆敢挑衅,就算是刘仁轨,听到了李绩的名字,也蔫了下去,不再说话。
“至于银两一事,便暂时从孤的内库中拨出,不劳烦刘相了!”
李弘说完,不再看一脸灰白的刘仁轨,转身放缓语气,对着许敬宗说道。
“许相,孤的答复,许相可还满意?”
“唔,太子殿下此去东都,果真是大不相同啊……”
许敬宗这个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显然还是不愿意给李弘一个答案。
倒让李弘有些无奈,他敢对着刘仁轨那么强势,是因为刘仁轨一来资历浅,二来不是武后的心腹。
何况李弘和他平日素无仇怨,他却这么给李弘使绊子,让李弘忍不住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但是许敬宗不一样,且不提他是武后的左膀右臂,便是他身为门下侍中,手中掌握的封驳之权,便足够让李弘不敢放肆,要知道这个主,可是真的封驳过他父皇圣旨的人物。
麟德元年,上官仪鼓动李治废后,被武后及时发现,全家都被打入天牢,等候处决,他父皇就曾经不顾武后的阻拦,强行下旨赦免上官仪,结果许敬宗把诏书卡在门下省,虽说后来诏书还是通过了,但那个时候上官仪一家早就魂归地府了。
所以对这个老狐狸,李弘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他背后站的是武后,而不是李治,只是这个老狐狸一向谨慎,明哲保身,东宫六率根本不会触及他的利益,他干嘛要冒着得罪李治的风险,迟迟不将诏书通过呢?若是真的想封驳诏书,又何必跟自己在这磨磨唧唧?难道说……
李弘忽然灵光一闪,对着许敬宗说道。
“许相,说起来,孤请旨也并不容易,虽则父皇勉强同意,但是李相当时确是不同意,幸好母后替孤在父皇面前美言,方才有这道圣旨,许相还是不要再为难孤了。”
一句话说完,李弘明显看到许敬宗的瞳孔缩了一下,暗道果真如此,许敬宗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东宫六率能否重建,只是东都传来的这道旨意乃是来自李治,而并非来自武后,许敬宗拿不准武后的意思,所以才一直磨磨蹭蹭,犹豫不定。
“哦,太子殿下所言属实?”
许敬宗的小眼睛闪着疑惑的光芒,太子这次回来,和以前着实大不相同,让他有些拿捏不定,这小子不会是在诳他吧?
“自是属实,孤在东都遇刺一事,让父皇母后大为震怒,尤其是母后,调动禁军大索全城,想必许相应有耳闻,父皇母后也是有感于此,才特准孤重建东宫六率。”
李弘心里乐开了花,语气却一本正经,让许敬宗渐渐放心下来,毕竟这种事瞒不了多久,若是假的,武后一旦回转长安,立时就会被揭穿,所以许敬宗不大担心李弘真的敢骗他。
可惜许敬宗没想到的是,李弘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的就敢诓骗他!
当日在洛阳宫中,武后明明说是由李治定夺,到了李弘的口中,便成了替他向李治美言,支持此事,要知道,默认和支持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不过李弘倒是不担心被戳穿,反正等到帝后回转长安之时,太子六率早就建起来了,再说,许敬宗也不可能跑到武后面前,问她是不是支持自己重建东宫六率,无论武后心里是怎么想的,旨意既然已经下了,她肯定会和李治保持一致,所以李弘一点也不怕许敬宗会知道真相。
“既然如此……”
许敬宗看了看李弘,果断的说道。
“许相,不可!”
戴至德却突然出言阻止了许敬宗。
可是许敬宗却根本不理他,对着众人一锤定音般的说道。
“便依太子殿下,明日将旨意明发天下,开始筹备重建东宫六率,各部全力配合太子殿下与英国公,好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
说罢,许敬宗转身对着李弘说道。
“殿下,老臣年高体弱,先行告退,请殿下恕罪。”
然后便离开了政事堂。
看着许敬宗的身影消失,李弘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戴至德,说道。
“孤乏了,先回去了,诸位相公也赶快回去吧,夜寒天凉,诸位相公小心风寒。”
说罢,李弘大步走出了政事堂。
“殿下留步……”
背后传来声一阵喊声,李弘眉头一皱,反倒加快了步伐。
第七章:一片苦心
“殿下……殿下……”
身后的声音越发急促,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李弘心中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戴至德追了上来,喘着粗气停在了李弘的身后,李弘见他一把年纪还如此狼狈,心中有些不忍,于是放缓语气道。
“天色已晚,更深露重,戴相公早些回去休息吧!”
“殿下,请听老臣一言,东宫六率一事殿下需要慎重啊!”
戴至德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开口就让李弘火冒三丈,这个固执的老家伙,亏得那个死去的李弘对他还以师礼相待,他就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光明正大的使绊子,简直是赤果果的背叛!
一念至此,李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笑道。
“呵呵,孤倒是不清楚,父皇母后均已准奏,政事堂列位相公也均无异议,此事如何就行不得,难道说戴相公竟比诸位相公都高瞻远瞩不成?”
戴至德眼见李弘口气中浓浓的嘲讽,情知自己今天的决定真的惹怒了这位一向以仁和著称的太子殿下,略微沉吟了一下,戴至德缓缓说道。
“老臣身为太子右庶子,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太子殿下,今日之事,老臣知道殿下为老臣没有站在殿下身边而恼怒,可殿下细想,老臣自殿下幼年便相伴身旁,又岂会对太子殿下不利!”
“这……”
李弘一时有些语塞,细细想来,戴至德说的也对,自从他被封为太子之后,戴至德便历任太子宾客,东宫讲师,太子右庶子,可以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没道理会对东宫不利。
这其中定有内情!
李弘苦笑一声,这些日子自己心里那根弦果真是绷得太紧了,先是在东都遇刺,接着又被李义府刁难,回到了长安又见到政事堂阻挠他重建东宫六率,简直都被气糊涂了。
“戴师见谅,方才是孤鲁莽了!”
想明白了这一节,李弘便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对着戴至德深深作了一揖,口气也变得充满了歉意。
“殿下这些日子遭逢大变,一时不周也是有的,老臣能够体谅,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戴至德抚着花白的胡须,略显欣慰的笑道,早年间他曾担任东宫讲师,教授太子经典,所以李弘一向对他以师礼相待,所以李弘对他的称呼一变,他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真的认识到了错处。
何况太子是储君,他是臣子,作揖之礼已经是李弘对他能够行的最大的礼节,最让他高兴的是,这次东都之行,虽遭逢波澜,却令太子殿下变得果敢坚毅,着实是一个惊喜。
戴至德扶起李弘,继续说道。
“东宫六率本是守卫储君安危的最大力量,殿下可是因为老臣反对此事方才如此恼怒?”
“的确,孤思来想去,此事于东宫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不知戴师为何要出言阻止?”
李弘有些疑惑的看着戴至德,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若说当初隋炀帝乃是因穷兵黩武而致天下烽烟四起,此言未免偏颇,炀帝虽荒淫无道,于军事一途却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何况我大唐铁骑震慑各国,孤身为太子,重立太子六率乃是应有之义,孤实在不知戴师为何要阻止。”
“太子殿下果然聪慧过人。”
戴至德就知道自己在政事堂那番话唬不住李弘,那些理由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别说李弘了。
眼下仍旧是初唐之时,文臣武将的矛盾并不明显,军功仍旧是大唐最重视的功劳,也是庶人最重要的晋身之路。
何况戴至德也不是那种仇视武将的迂腐文臣,自然知道对于一个帝国来说,军事力量是多么的重要,可重视武备虽然没错,却不应该由太子提出啊!
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历练不足,戴至德叹了口气,开口道。
“殿下方才在政事堂,曾提及先帝,那殿下可知,如今的殿下和当年的先帝是何等的相似!”
“戴师慎言!”
虽然已是初秋,可李弘却仍然被戴至德一句话吓出了冷汗,恍惚间李弘好像又看到了洛阳宫中李治那惊疑不定的目光。
“当年的秦王殿下,也是在百姓当中威望极高,于皇城中也掌控了大批军队,方才能够逼得高祖皇帝不得不退位让贤,如今殿下渐渐年长,处理朝政尽显仁厚大气,百姓无不交口称赞,殿下于民间的威望已经隐隐盖过陛下,东宫六率对太子殿下来说,并非是一大助力,反而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戴至德没有理会李弘,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殿下要知道,如今的陛下并非当年的高祖皇帝,何况如今尚有皇后娘娘主理朝事,殿下的东宫六率若是真的建了起来,短期内陛下不会说什么,可却始终会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何况老臣相信,以殿下的性格,绝不会行此大逆之事,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苦苦坚持。”
一下子说了一长串话,戴老头有些口干舌燥,但还是巴巴的望着李弘,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唔,戴师此言倒也不无道理!”
李弘沉思了一会,有些艰难的说道,但是没等戴至德高兴,李弘便抬起头,坚定的说道。
“虽然如此,孤仍然坚持重立太子六率!”
李弘一句话差点把戴至德气的脸色都变了,感情自己刚才那一大段劝谏,眼前这个主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句也没听进去。
“戴师也听孤一言,一则父皇旨意已下,此事已是势在必行,违抗圣旨之罪便是孤也担待不起。”
李弘来回踱着步,缓缓说道。
“二则孤于东都遇刺之事,着实令孤心惊胆战,如今刺客尚未抓获,若是贼人再次袭来,以东宫之力着实力有不逮。”
“三则……”
李弘忽然抬起头看着戴至德。
“刚才戴师也说过,父皇不是高祖皇帝,可孤也并非先帝,孤相信父皇能够理解孤的用心,所以,请戴师见谅,此事孤势在必行!”
最后一句,李弘说的斩钉截铁,让戴至德有些灰心,愣了一下,戴至德开口道。
“既如此,老臣再无异议,殿下便着手去做吧!不过,老臣虽然相信殿下的人品,也相信陛下对殿下的爱护,可陛下身边难免有搬弄是非之辈,将以此事攻击殿下,还请殿下早作防范。”
戴至德的口气有些不甘,显然李弘的理由并不够说服他,可他仍然选择了支持李弘,踌躇了一下,戴至德继续说道。
“二则殿下应当小心刘仁轨,今日他的态度有些奇怪,还有今日政事堂之事想必不久就会传到东都,殿下私自回京之事也要警惕小人拿来做把柄。”
戴至德说完,对着李弘一拱手,有些萧索的转身离去。
李弘没有阻拦他,虽然他知道今天有些伤了这个老头的一片忠心,可东宫六率一事却是势在必行,不仅仅是因为武后以后会霸占朝政,自己登基为帝。
更重要的是,那场诡异的“刺杀”,始终让李弘感到强烈的不安,对方能够在禁中无声无息的毒死一国储君,不留丝毫蛛丝马迹,可见势力绝对不小,若是不早作防范,李弘迟早得跟原主一样去见阎王。
何况作为一国太子,李弘手中的力量着实是太弱了,虽然看起来李弘在百姓中威望极高,是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的接班人,可声望那玩意是虚的不能再虚的东西了,实际上他这个东宫太子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武后和李治若是要废了他,只需要一道圣旨,翻手之间就能把他打入深渊。
所以李弘必须要开始着手建设自己的势力,虽然他不相信李治会对他不利,但是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在别人的手中一向不是明智的做法,何况他头上还有一位心狠手辣的母后虎视眈眈,这个太子的位置可着实不是那么好坐的。
可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戴至德说的,李弘叹了口气,向前一招手,便有两名亲卫上前。
“你们两个暗中护送戴师回去,一定要安全送到府邸,然后回来向孤禀报。”
说罢,两名亲卫便转身离去向戴至德离去的方向赶去,虽说李弘不同意戴至德的建议,可他能够感受的到,这个老头是真心为自己考虑,怪不得能够被原主引为心腹,看来原主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
这时候的李弘早就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刚还在鄙视原主的眼光……
不过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戴至德又习惯只带着两个小厮,让李弘不免有些担心,叫了两名亲卫暗中跟上保护。
“咦,千儿呢?”
李弘有些奇怪,刚刚他和戴至德议事,所以千儿和亲卫都退开了,如今戴至德已经离开了,怎么不见千儿过来。
李弘正在疑惑之际,却见小丫头从远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颇具规模的小胸脯上下起伏,勾勒出一道美好的弧线,可是小丫头的下一句话,却让李弘登时愣在了那里。
小丫头跑到李弘面前,带着几分欢喜说道。
“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第八章:皇城惊变!
“太……太子妃?”
李弘忽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虽然他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可是对于太子妃裴氏,李弘的心中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敢去面对她。
因为哪怕李弘装的再像,他毕竟只是一个冒牌货,裴氏和原主可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又岂能察觉不到,何况李弘能够接受原主的身份,可裴氏对他来说,却毫无感情可言,李弘无法想象自己如何能够和她共度一生。
所以自从李弘醒过来以后,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甚至于即使到了东宫门前,都不敢进去,可是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啊,李弘苦笑一声,抬头朝小丫头纤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宫装丽人疾步走来,想必就是太子妃裴氏,裴氏身后跟着一群侍女,同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裴氏一身青色衣裙,乌黑的发髻上简简单单的插着一支束发的金钗,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首饰,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透着欣喜之意,快步走到李弘面前。
“妾身恭迎殿下回宫!”
“呃……那个,太子妃,不,爱妃……总之,你快平身吧!”
看着一身风尘的裴氏,李弘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都觉得不合适,叫太子妃?两夫妻之间是不是显得太生分了,叫爱妃?不行,那是皇帝称呼后宫妃子的,李弘挠了挠头,着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只好含糊了过去,伸手扶起裴氏。
“噗呲……”
看着李弘狼狈的样子,裴氏身后的侍女都忍不住掩嘴轻笑,小丫头千儿更是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殿下,您以前都是称呼娘娘的闺名的……”
小丫头在李弘身后轻轻的提醒道。
闺名?李弘的脸色变了变,该死的,他怎么会知道裴氏的闺名是什么,这个死鬼李弘,留下记忆也留的不完整,害的自己这么尴尬。
“呃……这个,那个……呵呵”
李弘干笑着,却不知道应该对裴氏说什么,只好含糊的说着。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妾身听闻殿下东都遇刺,可曾伤着了,怎么不在东都好好的养身子,如此紧急便赶回了长安。”
裴氏扶着李弘,眼中有些焦急,一脸担心的问道,眼见李弘一脸茫然,裴氏的眼中闪起了泪光,声音也低了下来。
“妾身姓裴,小字婉莹,殿下您不记得了吗。”
“啊,婉莹,孤当然记得,当然记得!咳咳……”
李弘打着哈哈,额头上已经显出了汗迹。
“千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是如此照顾太子殿下的?”
眼见李弘如此奇怪,裴氏对着李弘身后的小丫头叫道,许是太过担心的缘故,裴氏的口气中不自觉带着几分严厉。
“娘娘,奴婢……奴婢……”
千儿本就是裴氏的陪嫁丫头,又加上裴氏掌管东宫的威势,一下子吓得小丫头跪在了地上,带着几分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婉莹,此事和千儿无关,你不要为难她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弘素来宠着千儿这个丫头,见裴氏斥责于她,心中不免有些不悦,但是碍于人前,不好明说,口气却不免冷了下来。
“妾身失言,”
听到李弘如此维护千儿,裴氏愣了一下,旋即说道。
“妾身只是见到殿下行为奇异,一时情急,请殿下恕罪。”
李弘却仍然有些生气,转身便向东宫方向走去,毕竟对于李弘来说,小丫头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而裴氏却是初次相见,所以不免有些亲疏之别。
裴氏看着李弘生气的离开,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她只不过责问了一个丫头几句而已,没想到李弘这么生气,不过旋即裴氏便快步跟了上去。
李弘走在前面,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有些愧意,自己刚刚是不是做的过分了一下。
回想起刚刚的情景,裴氏一身简单的青衣,头发尚且有些凌乱,只有一只金钗束发,身上再无其他首饰。
他本以为是裴氏不喜奢华,现在细细想来,哪是什么奢华不奢华的问题,裴氏分明是已经安寝,听到自己回来的消息又匆匆赶来。
况且刚刚裴氏也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斥责了小丫头一句,自己的反应着实有些过激了。
一念至此,李弘心中有些不安,转身准备回去,却看见裴氏匆匆赶了上来,李弘带着歉意刚欲说话。
“婉莹……”
“殿下小心!”
李弘看见裴氏指着自己身后,秋水般的眸子瞪的圆圆的,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变得有些尖利,刚欲转身查看,却感到有一阵力道推开了自己,李弘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转身却看见裴氏挡在自己的身前,青色的衣裙已经被鲜血染红,身子软软的向后瘫倒。
李弘登时睚眦欲裂,愧疚,愤怒,无力,各种感觉齐齐涌上心头。
“婉莹!”
李弘大叫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接住了裴氏瘫倒的身体,才看见刺客手中有一把小巧的匕首,匕首已经被鲜血染红,半截刀刃在清亮的月光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裴氏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丝血迹,感到李弘安全无事的抱着她,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不过旋即想起了什么,嫩白的玉臂无力的推着李弘的身体。
“殿下……快……快走!不……不要管妾身!”
“来人!有刺客!”
李弘抱着裴氏大喊道,那刺客见一击不中,挥刀便朝李弘刺来,李弘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格挡,却突然出现了一把宝剑,一下便将匕首挑飞。
“保护殿下!”
原来是李弘的几名亲卫听到裴氏方才的呼喊声,匆匆赶到,从此刻的手中救下了李弘。
那名为首的亲卫名为程武,是李治专门为保护李弘而调拨的禁军高手,只见他一把挑飞了刺客手中的匕首,反手便持剑向对方心房刺去,那刺客一个闪身,右臂被程武狠狠的刺了一剑,随即便逃走了。
程武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忧心李弘的伤势,便没有继续追击,躬身跪在李弘面前。
“卑职救驾来迟,请太子殿下恕罪!”
李弘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抱着裴氏焦急的呼喊道,因为他看见裴氏的手臂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
“婉莹!婉莹!”
但任凭李弘如何呼喊,裴氏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当下李弘便一脸阴沉,抱起昏迷的裴氏,转身对着亲卫吩咐道。
“你们现在即刻赶回东宫,去请御医过来,若是太子妃有任何闪失,孤就是拼着这个太子之位不要,也要让这帮胆大包天的东西付出代价!另外,连夜去请戴相和张大人到东宫议事!”
第九章:这么容易就抓到了?
真正进入到东宫,李弘才知道,原来东宫不是指的具体的某一座宫殿,东宫是一个宫殿群,这连绵的一片都被称为东宫。
实际上,东宫就是一座复杂的小朝堂,有前殿,有内宫,每个部门的职能都对应着朝堂上一个部门,以便储君熟悉政务。
就拿洛阳之事来说,若是李弘在长安,根本不会发生,且不谈那名侍女能不能进得了东宫,就是皇太子入口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专人尝过,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只是因为李弘身在东都,所以一时疏忽,原主才会大意的喝了未经查验的汤,挂掉了。
此刻,偌大的内宫中灯火通明,裴氏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胸前已经被紧急包扎好了,一名女官握着裴氏的手腕正在把脉。
虽说朝中医术最精湛的肯定是李治的御医,可毕竟太子妃身份特殊,伤及的地方又是要害,所以李弘请来的是专为武后治病的女医官。
“殿下,娘娘片刻之间也无法醒来,张大人已经在前殿等候许久了,您要不要先去见见张大人?”
李弘焦急的在殿中走来走去,过了片刻,小丫头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请张大人再稍待一会,孤马上过去。”
李弘犹豫了一下,说道,然后便转身看着床榻上的裴氏,心中满是懊恼,他究竟是在怕什么啊!
若是他先回了东宫,而不是赶去了政事堂,裴氏便不会出来寻他,更不会如现在一般生死未卜。
“刘大人,太子妃情况如何?”
片刻之后,那名刘氏女官开口道。
“殿下不必担心,匕首虽伤在胸前,可所幸的是并未伤及脏器,臣开个方子,娘娘按时服药,静养数月便会康复。”
这下李弘的心才放进了肚子里,舒了口气问道。
“多谢刘大人了,只是婉莹何时才能醒过来?”
“殿下照臣的方子去为娘娘熬药,过几日娘娘便会醒来。”
刘氏女官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李弘喃喃道。
“那便麻烦刘大人了!”
李弘看着刘氏女官开好了药方,又命药藏局即刻照方熬药,做完了这些才匆匆赶到了前殿。
而此刻张文瓘已经在前殿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了,是以李弘一到前殿便拱手向张文瓘道歉。
“张大人久等了,孤刚刚实在脱不开身,还请大人见谅。”
“哈哈,无妨,只是殿下如今不是应当在东都洛阳侍驾吗,怎会突然回到了长安,殿下深夜召老臣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张文瓘皱眉说道,他深夜被李弘急召而来,又被晾了将近半个时辰,茶水都换了好几杯了,说心中没有不悦是假的,但相对于这点不悦,张文瓘更关心的是李弘这个时候为何会出现在东宫,而且会在这个时候召他前来。
和戴至德一样,张文瓘也是东宫的老臣,打小看着李弘长大,如今官拜大理寺卿,同时身上也挂着太子左庶子的衔。
“呃,孤回京之事乃是经过父皇母后恩准,想必旨意明日就会明发天下,张大人不必担心,至于今日所为何事……戴师还没有过来吗?”
李弘苦笑一声,他倒是忘了,虽然大理寺卿位列九卿,地位尊崇,可并非宰相,如今李治的旨意还被卡在政事堂,张文瓘自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回京。
况且此刻戴至德不知为何还未赶到,所以李弘便按下心思,将东都遇刺和东宫六率之事对张文瓘简单说了一遍。
“大胆!”
刚刚听到李弘在东都被贼人行刺,张文瓘就一下子跳了起来,倒是把李弘吓了一跳。
“这些贼子竟敢如此嚣张,公然行刺一国储君,简直无法无天,老臣定要上奏陛下,必将贼人绳之以法!”
张老头这么大的反应,倒是让李弘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大理寺主掌刑狱,一国储君遇刺,正是他这个大理寺卿的失职,何况他乃是东宫老臣,有此反应实属正常。
“张大人暂且息怒……”
李弘眼见戴至德一直未到,正准备将裴氏遇刺之事一并告诉张文瓘,却见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道。
“太子殿下,戴大人来了。”
“那还不快请进来。”
李弘眉头一皱,对着那名内侍说道。
“不必了,老臣来了。”
李弘抬头看去,却见戴至德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殿下刚刚可是又在承天门遇刺了?”
这下轮到李弘感到诧异了。
“戴师……”
“什么,殿下又遇刺了?”
李弘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张文瓘暴跳如雷的声音,也怪不得他如此愤怒,若说东都之事乃是鞭长莫及,尚且有情可原,这次李弘又在皇城当中遇刺,可就简直是公然在打他的脸了。
“张兄稍安勿躁,贼子已被老夫擒获,如今已经关押在刑部大牢,老夫也正是因此方才姗姗来迟。”
戴至德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你?”
张文瓘有些怪异的看了戴至德一眼,一脸的不相信。
倒不是张文瓘瞧不起他戴至德,就凭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若是真的遇到刺客,不被刺客顺手解决掉都算好的了,还擒获刺客?
戴至德和张文瓘也是多年的老友了,被他如此瞧着,当下老脸一红。
“呃,这要多亏太子殿下遣人暗中护送……”
戴至德正色道。
“老臣刚刚出了皇城,便听见皇城之中有人大声呼喊‘殿下小心’,不久便看到一名内侍服色的人带着伤到了皇城门口,老夫察觉不对,便让随身家仆上前盘问,不料那贼人见人上前盘问,竟朝老夫冲了过来,所幸殿下派了两位侍卫随身前来,方才擒获了贼人。”
戴至德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口干舌燥,抓起桌上的茶杯便喝了下去,过了片刻,继续说道。
“老臣仔细盘问之后,方才得知那人竟胆大包天,胆敢行刺殿下,于是将他押入了刑部天牢,折腾了这一趟,才遇到殿下遣来传召老臣的侍卫,故此耽误了不少时间,尚请殿下恕罪。”
“辛苦戴师了,不过方才戴师言道,那刺客竟然出入皇城?”
李弘沉吟了一下,心中似乎抓住了什么,问道。
“是,”戴至德犹豫了一下说道“并且老臣在那名贼子的身上,发现了雍王府的令牌……”
“什么?雍王府?!”
第十章:大风起
太子殿下回京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长安城的各大府邸,让朝中大臣都有些惊疑不定,各路御史更是闻风而动,不过半日之间,政事堂已经收到将近十份奏折,弹劾太子私自回京之罪。
政事堂。
“许相,这些弹劾太子的奏折如何处置?”
今日是许敬宗值班,老许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许多不大重要的奏折都是让中书舍人代为处置,按例这种奏折应当上呈李治,可昨晚的情形高仲舒是见了的,所以有些犹豫不决的对着许敬宗问道。
昨晚的交锋着实有些耗费精力,是以许敬宗一天都没有精神,此刻正眯着眼睛小憩,听见高仲舒的问话,无精打采的抬了一下眼皮,挥挥手道。
“昨日的情形你也见了,太子回京乃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这些弹劾太子私自回京的奏折就不必上奏了,烧了吧!”
开玩笑,太子刚刚在东都遇刺,眼下正是被陛下捧在手心里的时候,这些奏折递上去干嘛?挨骂啊!许敬宗顿了顿,瞧了瞧时辰,快到中午了,唔,该回去了。
许敬宗接着说道。
“另外,陛下重立东宫六率的旨意已经拟好了吧?拟好了便即刻明发天下吧!”
“许相!”
许敬宗懒洋洋的说完,刚准备提前翘班,就听见一声呼喊,接着便看见郝处俊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心中不由地腹诽道。
这个郝老头,年纪这么大了,遇事还总是这么毛躁,真是没有一点宰相的风范。
“哎呦,我的许相!你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喝茶,快,快随我到东宫去!太子殿下昨晚在皇城遇刺了!”
郝处俊见许敬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心中大为光火,顾不得什么礼节,便急急地开口道。
只是话刚刚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许敬宗手中刚刚拿起的茶杯被摔了个粉碎。
“你说什么?殿下皇城遇刺?如今情形如何,太子殿下可曾受伤?”
许敬宗听完郝处俊的话,微眯的小眼睛立刻睁开,散发出慑人的光芒,不顾外袍被溅出的茶水溅湿,急切的开口问道。
“殿下安好,只是太子妃娘娘为保护殿下被贼人刺了一刀,如今生死未卜!”
郝处俊看着许敬宗,有些奇怪。
“许相,你……你不知道此事?”
“高仲舒,这是怎么回事?”
许敬宗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着中书舍人高仲舒喊道。
昨晚正是他们都离开之后,正是高仲舒继续留在政事堂整理奏折,若是发生了刺杀,没道理高仲舒不知道,但是今日一早自己过来高仲舒却什么都没说,不由地让许敬宗有些气急。
“许相容禀,昨日诸位大人离开之后,皇城中的确发生了刺杀,但殿下并未受伤,贼子也被当场抓获,而后太子殿下曾派人前来,说殿下会亲自通知诸位大人,嘱咐下官不必向各位大人提及,是以下官才未曾禀报许大人!”
高仲舒眼见许敬宗如此生气,当下便躬身解释道,口气有些无奈,他也着实不想这样,可太子殿下遣来的侍卫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告诉许相……
“许相不要磨蹭了,快快与我一起前去东宫吧!发生了如此大事,是我等的失职啊!”
郝处俊急急忙忙的拉着许敬宗就离开了政事堂。
东宫。
可怜许敬宗一把年纪,身子又十分肥硕,被郝处俊拉着一路跑到了东宫,早已是气喘吁吁。
不多时,他们两个便见到李弘一脸疲惫的来到了前殿。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两人刚刚对着李弘行完礼,还没来得及落座,郝处俊便急急地问道。
“老臣听闻昨夜太子殿下在皇城遇刺,殿下可曾安好?”
虽然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李弘平安无事,可郝处俊还是不太放心的问道。
“唔,劳烦二位相公挂心了,孤没什么大事。”
李弘带着浓浓的疲惫,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殿下,昨日究竟是何情况?老臣听闻贼人已经落网,实乃国之大幸!”
许敬宗倒是比郝处俊沉稳许多,听见李弘无事,便放下心来,笑道。
“昨夜之事孤已经具本上奏,连夜禀报父皇,稍后会将副本呈送政事堂,这一次孤倒要看看,是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胆敢如此放肆,好了,孤有些乏了,对不住二位相公,请回吧!”
李弘脸色沉了下来,任谁都能听出李弘话语中蕴含的怒火,但是奇怪的是,李弘却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只是含糊的说会送副本前去,便不容分说下了逐客令。
站在东宫门外,郝处俊和许敬宗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不过许敬宗倒是敏锐的感觉到,这长安城的天,恐怕是要变一变了,从昨日政事堂的表现就能看出,太子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行事犹豫的太子了,如今的太子,可不是那么好惹的啊!
长安城,东市的某一处府邸。
“可恶,为什么又失败了!那个贱人为什么还没有死!”
一名衣着华丽的俊逸男子愤怒的掀翻了桌子,俊秀的面容上满是狰狞和不甘。
“哼,这次行动太过鲁莽了,老夫早就劝公子不要轻举妄动,公子非要执意在仓促之间安排刺杀,眼下不仅暴露了一枚暗子,而且落入了对方的手中,现在该怎么办?”
一名老者抚着胡须,生气的对着那名男子说道。
“可是,东都之事已经失败,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本来布置的好好的,谁知道李弘那个贱人竟然提前回宫,我才不得不提前发动行动,何况,若是错过了此次,且不谈皇宫守卫森严,我等再难以得手,以后东宫六率真的建了起来,我等便再无机会了!”
俊逸男子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不甘。
“投毒刺杀,本就是破坏规矩的事,只要我等筹谋得当,不必用此下作手段,便能在朝堂之上,压他一个有死无生,何必要冒此大险!”
老者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哦,先生此话何意?”
俊秀男子渐渐平静下来,对着老者问道。
“一切,便在三月之后陛下回京之时,到时,我等只需……”
老者压低了声音,对着俊秀男子一阵耳语。
“好,好,先生妙计!那个贱人这次定然逃不出先生的掌心!”
俊秀男子抚掌大笑。
“只是,眼下我等要考虑的是,如何不被查到我们身上!”
老者却没有像俊秀男子一样开朗,继续皱眉道。
“嘿嘿,这就不必先生担心了,我既然安排了此次行动,自然做好了行动失败的准备,在他出发之前的酒菜里,我加了一点点东西,所以此刻他怕是已经永远都不会再说话了,先生放心,那个贱人是绝不会查到我们头上的!”
俊秀男子阴险的笑了一声,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让老者渐渐放下心来。
第十一章:东都有旨!
太子殿下昨夜在皇城遇刺了!
皇帝陛下明发旨意,重建东宫六率!
不过区区几日之间,一连几道消息皆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可是奇怪的是,作为这些事件的主角,太子殿下这几日却一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名义上是为了养伤,可是凡是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太子并未受伤,反倒是太子妃娘娘为了保护太子,至今昏迷不醒。
凡是有些底蕴的世家都从这些事件中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似乎,长安城的天,要变了!
但是此刻的李弘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人,这几天李弘一直陪在裴氏的身边,寸步不离!任谁劝都不理!
因为李弘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天裴氏为了救他而被鲜血染红的衣裙,和她昏迷之前执拗得要自己离开的微弱声音,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被愧疚填满,所以他一定要亲眼看到裴氏醒过来。
算起来,今日距离皇城遇刺那天已有七日了!
那日刘医官说裴氏几日便会醒来,可是时至今日裴氏依旧昏迷,不由得让李弘心中有些烦躁。
“殿下,您已经两日没有休息了,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吧!”
小丫头看着李弘硕大的黑眼圈,和这几日愈发清瘦的脸庞,有些心疼。
“不用担心,”
李弘有些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道。
“我能撑得住,那刘医官不是说婉莹几日便会醒来吗?这都七日了,怎么还是昏迷着。”
李弘的语气有些焦急。
“殿下,您这样下去,娘娘就算醒过来,也一定会心疼的,您也不希望娘娘为您担心吧!还是快些去歇息吧!”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劝着李弘。
“那……好吧。”
李弘思量了片刻说道。
说罢,李弘起身准备去小憩一会,可是他在裴氏床榻前守了不少时间,此刻猛地一站起来,竟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亏旁边的小丫头眼疾手快,扶住了李弘。
可是就在李弘站起来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平静许久的裴氏手指动了一下,当下李弘心中一阵狂喜,甩开扶着他的小丫头,抓着裴氏的手呼唤道。
“婉莹,婉莹,你醒了吗?是我啊!婉莹!”
李弘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怕惊吓到裴氏。
接着,李弘惊喜的看到裴氏的眼睫毛轻轻地颤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这是内殿?殿下,殿下呢?”
裴氏醒过来,迷茫的大眼睛打量了一下头顶的帷幔,立刻认出这是她的寝宫,紧接着便好像想起了什么,惊恐的叫道,声音虽然有些微弱,却掩不住其中的担忧!
“我在,我在,婉莹,我陪着你!”
这个傻女人,到现在还想着别人,看到裴氏一醒过来就先关心自己的安危,李弘的心里有些酸楚,伸手把裴氏抱在怀里,说道。
“不要担心,我没事,你……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
看着裴氏虚弱的样子,李弘有些心疼,问道。
裴氏蓦地惊醒过来,记忆还停留在李弘皇城遇刺的那天晚上,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那句话,此刻被李弘抱在怀里,才清醒过来,听到李弘的问话,有些后怕的说道。
“只要殿下没事就好,殿下忘了,交丝结龙凤,一寸同心缕,妾身和殿下乃是结发夫妻,岂能眼睁睁看着殿下遇险!”
听到裴氏虚弱的声音,李弘紧紧地抱着她,心中不知道是什么一股滋味。
又想起那日裴氏一身素服,风尘仆仆的赶来找他,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在关心他东都遇刺有没有受伤。
去他的什么陌生人吧,既然他已经接受了李弘这个身份,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个善良温婉的女子呢?
从今以后,裴氏就是他的妻子,谁也别想再伤害她!
“报,太子殿下,东都传来旨意,请殿下去前殿领旨!”
小内侍急急的跑进来对李弘禀报,听到东都两个字,李弘的眼中暴射出一道慑人的光芒,终于来了!
“妾身没事,殿下还是先去处理朝事吧!不要在妾身这里耽误了。”
裴氏轻轻的推开李弘,柔柔的说道。
“那好,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放开裴氏,李弘缓缓站起身来,温言说道,说罢便吩咐内侍好好照顾裴氏,然后大步走出了内宫。
东宫,前殿。
来的是李弘的老熟人,吴良辅!
他早已等候多时,见得李弘出来,也不多言,拿出一卷黄绫,带着尖细的声音读道:
“门下,储君者,国之本也,然煌煌白日之下,京畿重地之中,竟有贼人猖狂至此,于承天门公然行刺,无法无天,竟令朕与皇后不知天下之大,何处以为安,着令大理寺卿张文瓘亲审此案,皇太子李弘监审,限期一月侦破。”
听到此处,李弘心中一阵欣喜,看来这次他的老爹老妈是彻底暴怒了,竟然对他的提议全部准奏,并且足斤加两。
那天晚上裴氏遇刺之后,李弘的确十分愤怒,听见戴至德说已经抓到了刺客,恨不得一剑去了结了那个家伙。
但是还没等到李弘亲自动手,就传来消息,那个家伙剧毒发作,暴毙身亡。
这个消息让李弘略微冷静下来,毕竟最重要的线索已经断了,李弘一时之间也没办法立刻抓出幕后黑手。
何况,仅凭刺客身上的雍王府令牌并不能证明什么,而且张文瓘怀疑,这次的事件和东都之事有所联系,所以在两位老臣的劝谏下,李弘选择了暂时封锁消息,尤其是封锁对政事堂的消息。
之后李弘亲自上奏,快马加鞭的连夜将奏折送往东都,李弘身为太子,不经过政事堂直奏的权力还是有的。
毕竟政事堂之内势力复杂,若是经由政事堂的口呈报给李治和武后,肯定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下旨审理,也会有人暗中使绊子。
归根结底,这次刺杀和东都不同,李弘没有受到伤害,裴氏也没有致命的危险,并且刺客已经被抓到。
但李弘这次却打算给这些图谋不轨的东西狠狠的一个打击,岂能够就此善罢甘休!
所以这次他必须把审案的权力抓在手里,而最佳的选择,就是张文瓘手中的大理寺。
在奏折里面,李弘大大的哭诉了一番,不仅将这一次的刺杀行动描绘成一个精心谋划的暗杀行动,更把当时的情况说的惊险万分,并且夸大了裴氏的伤势,终于成功的激起了李治和武后的怒火。
最后他请求李治和武后严审此案,并且暗示此案事关重大,应当由大理寺亲自审理。
这几日,李弘之所以谁都不见,不仅是担心裴氏的伤势,更重要的是,他在等来自东都的旨意,令李弘惊喜的是,李治不仅将审案的权力交给了大理寺,更任命李弘监审。
这就意味着,李弘不必假手于人,能够光明正大的动用东宫的力量追查此案。
心中思量着,李弘正欲抬手接旨,却见吴良辅微微一笑,接着给了李弘一个更大的惊喜。
第十二章:惊喜连连
吴良辅顿了一下,从袖中又掏出一份黄绫,展开读道。
“皇太子弘温文仁和,处政有方,朕与皇后甚为欣慰,赐明珠十颗,庄子一座,自即日起,禁军调拨七千以重建东宫六率,各部不得拖延,着英国公李绩即刻上任,不得有误,钦此!”
禁军?
李弘有点懵了,伸手接过旨意,却见这份旨意上不仅盖着李治的皇帝宝印,而且加盖了武后的后印。
看来这次他老爹是铁了心的要把东宫六率建起来了,竟然愿意从禁军调拨兵员,而且看这意思,他母后竟然也公开支持东宫六率!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有了这道旨意,以后谁再敢阻挡东宫六率就准备承受李治和武后的双重怒火吧!
李弘送走了吴良辅,刚准备回转内宫,却见亲卫程武进来禀报道。
“殿下,那人已经到了城门口,我们的人也准备好了。”
“太好了,更衣,孤要出宫!”
听见程武的话,李弘一拍大腿,改了主意,决定去城门口看看这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
何况裴氏既然刚刚醒过来,必然十分虚弱,还是让她好好休息为好。
不多时,李弘便换好了衣服,一身便装来到了离金光门较近的西市。
西市是整个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聚集着无数的商人,酒肆,客栈,货站,珠宝店,无论是名贵的奢侈品还是日常的生活用品,都能在这里买到,更有许多来自异域的胡商在此地做生意,衣着暴露的胡姬在店外跳着胡旋招揽客人,倒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
“殿下,就在前面!”
程武带着李弘来到了西市的一个角落,指着前方说道。
李弘朝着程武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在前面茶棚之中,一名面色清瘦的男人端着茶杯细细嘬饮。
那男子一身青衣,旁边坐着一名十几岁的小厮,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探狄仁杰?怎么跟个落魄的举子一样。
李弘觉得有点失望,但是还是大步走了过去,对着茶博士随口喊道。
“来壶茶!”
然后李弘转头对着狄仁杰问道。
“这位兄台,我可以坐这吗?”
说罢,也不等他回应,便一屁股坐在青衣男子的对面。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公子还没同意你坐下呢?”
青衣男子还没说话,他身旁的小厮便涨红了脸,对着李弘说道。
“狄英,不得无礼!”
狄英?看来是没找错人,总不可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姓狄的吧!
听见青衣男子出言,李弘有些窃喜。
“在下狄仁杰,教导无方,还请公子恕罪。”
狄仁杰呵斥了自家小厮,便转过来对李弘一笑,向李弘通报了姓名。
“李五郎,狄兄叫我五郎就好。”
李弘嘻嘻一笑,大大咧咧的说道,这就称兄道弟了!
不过李弘这么热情倒让狄仁杰有些措手不及。
“狄兄自何处而来?”
茶博士送上了茶水,李弘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问道。
“并州!”
狄仁杰刚说完,便见李弘眉头一皱,放下了杯子,当下有些疑惑,不过瞧了一眼杯子里略带浑浊的茶水,心下了然,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弘。
这倒让李弘有些尴尬,这茶水真是……不知道一股什么味道!看来他是在东宫过惯了,这种街边的大碗茶倒是有些不习惯。
“哦?这几日长安可乱的很,据说连太子殿下都在皇城遇刺了,这时候到长安来,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李弘慢慢的开始把话题往正事上引,也默默的观察着狄仁杰的反应。
“呵呵,此地人多,不知公子可否赏脸,随狄某到前面酒楼一叙!”
狄仁杰没有回答李弘的话,倒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
“狄兄既有此意,平康坊如何?”
李弘犹豫了一下,说道。
西市的酒楼不少,可开的最大的莫过于平康坊,据说这平康坊的背后有着一位大人物保着,是以没什么地痞流氓敢过来骚扰,眼下正是晌午,平康坊正是生意红火的时候。
不过以李弘的身份,倒也没费什么事就找了一间二楼的房间。
进了房间,李弘刚刚坐下来,却见狄仁杰一撩衣袍,沉声说道。
“并州法曹狄仁杰参加太子殿下!”
“呃,平身吧,”狄仁杰开口邀请李弘酒楼一叙的时候,李弘心中就隐约猜到了这个情景,只是心中有些丧气,自己的伪装就这么差吗……
“狄卿坐,今日孤微服而来,你我不必拘礼,不过狄卿是如何发现孤的身份的?”
李弘有些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殿下自己告诉臣的。”
狄仁杰坐下,对着李弘微微一笑。
“愿闻其详。”
李弘倒是有点不服气,他第一次微服出巡,就被人看破了身份,心中不免有些觉得没面子。
“刚刚在茶棚,殿下一来便直奔臣之所在,可见殿下乃是专门为寻臣而来,此其一也。”
狄仁杰慢悠悠的说道,倒是让李弘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的确是自己太心急了。
“何况臣于并州任期未满,便被急调入京,臣自然也隐约听闻此乃殿下的意思!二者结合,加上殿下身后的随从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辈,暗处又有许多护卫,狄某办了这么多年案子,若是还看不出殿下的身份,也对不起殿下的知遇之恩了!”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李弘点了点头,却见狄仁杰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狡黠,让李弘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狄仁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最重要的一点,殿下腰间的九龙佩,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带着的,似乎只有太子殿下被陛下赐过一块!”
狄仁杰戏谑的说。
李弘苦笑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九龙佩,暗骂自己真是蠢,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恐怕这才是他认出自己的最重要的标志吧!
带着这么个玉佩招摇过市,鬼才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狄卿既知是孤急调你入京,可知是为了何事?”
收起略带郁闷的心绪,李弘正色道。
“可是为了殿下遇刺一案?”
狄仁杰低着头,虽是疑问,语气中却满满的笃定。
“只是臣不知,臣区区一个小小的法曹,如何能得殿下青眼?”
当然是因为你在后世的名气太大了,让我这个历史小白都知道你的大名。
李弘心中暗暗腹诽道,不过对着狄仁杰却不能这么说,但李弘既然敢把狄仁杰调过来,自然早就准备好了被盘问的准备。
“狄卿谦虚了,去年吏部的考评中,能得上上之语,孤自然是相信狄卿的能力的!”
李弘“一片真诚”的对狄仁杰说道,倒是让狄仁杰有些感动,千里马尚需伯乐,狄仁杰如今已经入仕多年,却仍旧在一个小小的法曹职位上打转,不免有些被埋没的感觉。
如今被李弘急调入京,不免有些“人逢知己”的感觉。
正在狄仁杰心思纷乱的时刻,却听见楼下一阵嘈杂,不由得眉头一皱,却见李弘带着一丝笑容对狄仁杰说道。
“狄卿不妨陪孤去看一场好戏!相信一定会很精彩的!”
第十三章:好戏开锣
这句话李弘虽然是带着笑意说的,可狄仁杰却分明看见李弘的眼中透出一丝杀气。
两人出了房间,便看到一楼大堂之中一群壮硕的汉子抡着棍子,在打砸酒家,旁边平康坊雇下的护院一个个都倒在地上,显然是被那汉子带来的人打伤了。
不仅如此,那汉子一边打砸,一边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给大爷砸,奶奶的,敢惹大爷,今儿非让你这个破地方关门不可!”
不过奇怪的是,楼下的客人们没有一个拦着他,反倒有些怜悯的看着那个壮硕的汉子。
不知道这平康坊背后是谁吗?竟敢来这撒野,果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多时,便有两个缁衣官差赶了过来。
“就是你们在这闹事?跟差爷走一趟吧!”
那官差一进门,便指着那壮硕的汉子说道,那样子竟是准备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拿下。
“如何,怀英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李弘忽的坏笑着对狄仁杰问道。
“呃,公子,此事必有蹊跷!”
狄仁杰紧紧地盯着楼下的局势,有些随意的答道,却差点让李弘笑出声来,没想到前世的网络金句在大唐又重现江湖了。
让李弘差一点想要问一句,狄大人,元芳呢?
狄仁杰看到李弘这么奇怪的反应,不由地一阵疑惑,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公子请看,那壮硕汉子带着的一干人等所穿的衣物皆是上好的料子,并非普通的百姓能够买得起的,这说明他们出身不凡,肯定是某个大家族的下人。
其次,那汉子的虎口满是老茧,握着棍棒的手也时刻保持着戒备,显然是习武已久,而且虽说他们是在打砸东西,看似杂乱无章,可令行禁止,想必是哪个武将家中的亲卫之流。”
狄仁杰没有理会李弘的奇怪表现,皱着眉头说道。
“唔,那也不过是一群有背景的人在打砸罢了,有什么蹊跷呢?”
李弘心中暗道,狄仁杰这神探的名号果真不是盖的,短短的时间之内竟能看出这么多的东西,他的推测也**不离十了。
但是面色上却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
“公子还没有看出来吗?”
狄仁杰却是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弘,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狄某虽说不常在长安居住,可也知道这平康坊背后的人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惹的,那汉子既然出身不凡,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还是这么嚣张的在此地打砸,由此推断,这汉子背后的势力也并不简单,而且恐怕是得了他家主人的授意。”
狄仁杰一脸了然的说道,话到最后,脸色古怪的看着李弘。
“公子今日特意带狄某来这平康坊,怕是不简单吧!”
果真不愧神探之名,李弘在心中赞叹道,恐怕眼前这个主现在已经猜到现在的状况是他一手安排的了。
其实李弘这次带狄仁杰到平康坊来,的确是暗含考校之意,毕竟虽然他后世的名声极大,可李弘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若是贸贸然将自己遇刺一案交到他的手上,着实是有点不放心。
不过刚才狄仁杰的一番话,却让李弘不得不在心中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服”字,狄公果真是心思机敏之辈。
不仅是因为他在简简单单的局势之中就推测出了真相,而且他刚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然是已经看出了自己考校的意思。
不过李弘今日过来,可不仅仅是只有这一层意思呢。
“怀英果真是智计无双,非等闲之辈。”
被人看穿了心思,李弘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倒是大大方方的由衷夸奖道。
“不过你接着往下看,下面才是重头戏!”
李弘话音刚落,却见一楼大堂中那汉子凶神恶煞的对着那两名官差说道。
“你可知某家是谁?小崽子,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老子可是雍王府的人,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说罢,那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一脸高傲的看着两个官差,把令牌扔在了桌子上。
雍王府!
这下子麻烦大了,那两名官差额头不禁冒出了几滴冷汗。
这平康坊是上面特意交代过的,背后有大人物站着,长安城里有点势力的基本都给个面子,不会在这闹事。
除了几个不长眼的泼皮无赖,也没什么人敢到这来闹事,所以他们才敢直接带人回去,没想到今儿撞上了铁板。
再回头想想,人家哪是不知道这平康坊的背景,分明就是为了打那位大人物的脸才故意过来打砸,真是城门失火,殃及了他们这些小虾米。
“呃,那个……这个……这位大人……”
两名官差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冷汗直流。
雍王殿下是什么人?虽然他们只是两个小小的官差,可也知道,这位雍王殿下乃是陛下和娘娘最宠爱的皇子,光是封邑就有千户之多,哪是他们两个区区小吏惹得起的,恐怕就连他们家大人长安令也惹不起。
“还不快滚!你们愣着干什么,接着给老子砸!走,跟老子去后院,今儿这个酒楼大爷非让他开不成不可!”
那汉子眼见两名官差怕了,一脸嚣张的说道,说罢就要往后院闯。
“唷,今儿本公子倒是长了见识了,这长安城竟然还有人敢在本公子的地盘上闹事,倒不知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来自二楼,李弘抬眼望去,一名英俊男子缓缓从楼上下来,冷笑道。
那男子面容俊朗,皮肤白皙,妥妥的小白脸,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风流倜傥,已经初秋的天气还拿着一把折扇,样子放在后世绝对是可以靠脸吃饭的人。
贺兰敏之!
李弘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惹上了这个疯子,看来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贺兰氏源出鲜卑,贺兰敏之是武后唯一在长安的外甥,如今袭封周国公。
算起来,李弘还要叫他一声表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弘一看见他就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厌恶的感觉,有一种想要抽死他的冲动。
今日他在这平康坊倒是在李弘的预料之外!
第十四章:心思缜密的狄仁杰
贺兰敏之这个主在长安是一个大写的“嚣张跋扈”,仗着他那位外婆荣国夫人的宠爱,谁都不放在眼里。
便是李弘在他的面前也吃过几回亏,就算闹到皇宫里面,武后抹不开自己母亲的请求,总是轻拿轻放,到头来反倒是李弘要挨一顿骂。
至于他那个老爹李治,更别提了,贺兰敏之的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韩国夫人,自从韩国夫人莫名其妙的死了以后,李治对贺兰敏之就格外的恩宠,不仅许他袭了国公的位子,平常更是赏赐不断,指望李治做主,醒醒吧!
帝后都对贺兰敏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的官吏也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是以贺兰敏之也越发的嚣张跋扈。
“怎么回事?这平康坊怎么会是贺兰敏之的产业?”
李弘眉头一皱,对着背后的亲卫程武问道。
“公子,这周国公的确是有份子在平康坊中,可大头却是那位的,况且周国公一向只拿红利,从不插手平康坊的事务,今日怕是周国公恰巧在此地,才造成了这般局面。”
程武沉声答道,只是声音中却不免带着一丝羞愧,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替李弘安排事务,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李弘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盯着楼下的情势。
“你是雍王府的?”
贺兰敏之斜眼看着那领头的汉子,语气中净是不屑。
“本公子倒不知道,这雍王府的下人什么时候敢欺负到主子的头上了!”
“你……你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本就是李弘安排的,那闹事的汉子正是李弘的亲卫,自然是认得这位周国公的,不过来之前程武大人可没有交代说周国公会出头啊。
那汉子本身就是一位习武之人,不擅长这些弯弯绕,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被李弘派来,所以一看到贺兰敏之出来,立刻就有些慌神,说话间也不免有些底气不足。
“就凭这个?”
贺兰敏之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雍王府令牌,朝空中一抛一抛,语气轻蔑,不过下一刻,贺兰敏之忽然变了脸色,大声喊道。
“还不给本公子快滚!”
二楼,李弘脸色铁青,长安城里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这平康坊是雍王李贤罩着的,虽然李贤早就放出话来,是替朋友照料,可有点眼力的都知道,这平康坊真正的东家正是他雍王李贤。
那挂着名的东家,说是朋友,可其实就是李贤王府里的家奴。
自从那晚在刺客身上搜出了雍王府的令牌之后,李弘就盘算着找个机会试试李贤,虽然仅凭一块令牌不能就此断定就是李贤的指使,可也不是全无可能。
况且李贤这些日子态度着实有些暧昧,太子回京,东宫遇刺,裴氏身受重伤,李贤无论是作为弟弟,还是作为臣下,都理应前往东宫探望,可这几日,李贤竟是一直窝在王府里,不曾出门一步。
不过今日李弘却打探到李贤悄悄的来了平康坊,是以李弘打算试试李贤真正的态度,那块被抛出来的令牌,就是他遇刺那晚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不过李弘却没有料到贺兰敏之会横插一杠。
“公子,既然今天周国公出头了,不如……就撤了吧!”
程武有些犹豫的问道。
“公子且慢!”
要撤掉吗?李弘心中也有些挣扎,正在犹豫之际,却听见狄仁杰忽然出言道。
“怀英可是又看出了什么不同?”
李弘这次是真的疑惑了,今日引出李贤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所以他也萌生了退意,不过让他纠结的是今日来这平康坊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只是试探李贤才是大头,若是今日不能见到李贤的话,贸贸然继续闯进去,便成了师出无名啊!
不过狄仁杰不会连此事都知道吧?
若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就不是人了,就是妖精了。
“公子没有注意到,周国公的态度不大对吗?”
狄仁杰却是紧紧的盯着大堂,说道。
李弘也转头看着贺兰敏之,却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不过不等李弘问话,狄仁杰便接着说道。
“周国公乃是嚣张跋扈之人,今日那汉子的行为,不吝于直接打周国公的脸,可如此大的侮辱,周国公却轻拿轻放,急着把人赶走,这绝不是周国公的做派!”
狄仁杰紧锁眉头,语速也越来越快。
“公子再看,狄某虽不在长安,可也知道周国公好大喜功,出行之时必然声势浩大,今日却只身一人,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行踪,可此刻周国公却又为平康坊出头,难道不奇怪吗?况且周国公一向暴躁易怒,今天却如此轻拿轻放,着实不得不令人生疑!”
“若是要出头,为何一开始不出现,非要等到把大堂弄得一片狼藉之后才出来,回想起周国公出现的时机,正是那汉子将要进入后院打砸之际,是以狄某断定,这平康坊绝对有见不得人的秘密,请公子斟酌。”
狄仁杰口气急促,说了一大串话,然后静静的看着李弘,显然在等着他的决定,而此刻,楼下大堂中的那汉子在贺兰敏之的逼迫下,也渐渐有了退避的迹象。
“程武,你下去带着人给我冲,不要理贺兰敏之,我倒要看看,这平康坊的后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弘当然知道平康坊藏着秘密,今日他下令以打砸的方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李弘不知道这个秘密究竟值不值得让他出面,毕竟太子这个高危风险职业,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若是真的把事情闹大了,他怕是讨不到好处。
赌就赌了,不过眼见贺兰敏之如此紧张,李弘也决定赌一把,当下咬牙切齿的吩咐道。
程武得了令谕,一个闪身,便从二楼飞身而下,来到了那汉子的前面。
“周国公,得罪了!弟兄们,跟我冲进后院!”
说罢,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贺兰敏之,带着人就要往里冲,那些闹事的随从本就是程武的手下,见老大出面,自然是跟着就往里冲。
“住手!”
就在此刻,变故再起,就在刚刚贺兰敏之出来的房间,一名青衣少年,面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程武你这个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到本王这里闹事?真是不知所谓!还不给本王滚!”
少年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
程武眼见那名少年出面,倒真是停下了动作,不过倒不是怕了那名少年,而是他知道今日李弘的目标,如今正主既然现身了,自然轮不到他继续做决定。
雍王李贤!
第十五章:人渣该死
你小子终于舍得出来了!李弘心中冷笑。
“是孤给的胆子!怎么?六弟有异议!”
李弘朗声道,说罢,不管一脸呆滞的李贤,和四周围观的众人,大步朝大堂走去。
既然决定要赌一把,那李弘索性就来一把大的,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此刻李弘心中也大致思量清楚了,这平康坊中的秘密绝对不小,不然不至于让贺兰敏之和李贤都先后出面制止。
所以李弘索性亮明了身份。
缓步走下了楼梯,现场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倒是程武事先便料到此种场景,单膝跪地。
“参加太子殿下。”
随后,周围的众人才醒悟过来,纷纷跪下,要知道,李弘这个太子虽说没什么实际的势力,但在民间的风评却是极为不错的,百姓们都称赞他温良仁厚,甚至在民间的威望连武后也有所不及。
不过在人群中却是有两个人站着,一个脸色难看,白皙的手紧紧的抓着手中的折扇,一个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李弘的目光。
这二人,正是贺兰敏之和李贤。
虽说按制,以他二人的身份皆不必跪,可贺兰敏之连一个躬身的礼都不行,显然是猜到了今日之事乃是李弘的安排,一脸恶毒的瞪着李弘。
“跟我下来!”
李弘特意绕了个圈,经过李贤的房间的时候,对着李贤冷声道。
可怜李贤素来惧怕这位兄长,此刻心中又不大坦荡,只好躲躲闪闪的跟在李弘的身后到了楼下。
“程武,你带着人,把平康坊封了,然后遣个人,去将长安令请过来!”
李弘淡淡的道。
“李弘,你敢!”
话音刚落,贺兰敏之便气急败坏的叫道,原本俊朗的面容也扭曲了起来。
转过身看着贺兰敏之怒气冲冲的样子,李弘倒是有些诧异,这小子果真不愧是嚣张跋扈惯了,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他了!
李弘穿越过来有一段时日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连名带姓的称呼他!对他这个太子都如此嚣张,可见平日里是多么的无法无天。
而且自从见到贺兰敏之开始,李弘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下眉头一皱,李弘冷声说道。
“程武,周国公脑子不清醒,赏他几个巴掌醒醒脑子!”
“殿下,这……”
程武却有些犹豫着不敢上前,他之前是李治身边的,自然知道贺兰敏之在帝后心中都是极为受宠的,暗道殿下平日里机敏稳重,怎的今日这么冲动。
“怎么?孤指使不动你了?”
李弘却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敢,我乃是大唐的国公,你敢打我,我先打死你这个贱人!”
贺兰敏之眼见李弘从下来开始就没有正眼看过他,更是指使人想要打他,他平时是无法无法的主,那受得了这样的对待,当下便朝着李弘扑了上来。
李弘倒是没有料到贺兰敏之如此胆大包天,竟然真的敢朝他扑上来,不过李弘也不是以前的那个病秧子了。
这一个多月,李弘虽然一直忙于事务,却一直没有搁下锻炼身体,是以现在这副身子虽算不得壮硕,却也不像以前一样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了,而贺兰敏之却仍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
是以李弘眼见贺兰敏之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贺兰敏之那张俊秀的小白脸上,登时出现了五个红通通的手指印。
被李弘打了一巴掌的贺兰敏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程武一个闪身擒住了。
他也没想到贺兰敏之竟然如此跋扈,连太子都敢打,这事说轻了是表兄弟打架,说重了贺兰敏之就是行刺太子。
何况若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太子殿下挨了打,他这个亲卫首领也就干到头了。
是以程武此刻也顾不得贺兰敏之的身份,直接出手擒住了他。
“程武你这个混蛋,竟敢对本国公无礼,我要让你全家都去死!李弘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等着被废吧!我要……”
贺兰敏之刚刚从被打的惊愕中醒悟过来,就被程武擒住了,口中不断的喝骂,李弘眉头一皱,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这一下李弘可是蓄足了力道,直接打的贺兰敏之嘴角见血。
然后李弘便命人堵住了贺兰敏之的嘴。
只是此刻的李弘心里却已经是怒火滔天,恨不得当场打死贺兰敏之这个混账东西!
因为李弘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如此厌恶他了!
贺兰敏之生的一副好皮囊,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长安城里不知道多少良家妇女被他凌辱,而碍于帝后的宠爱,根本没有人敢动他。
不料他这个色胆包天的东西,竟然将色心打到了李弘的头上,在李弘十五岁那年,武后指了一门亲事给李弘,是司农少卿杨思俭的女儿杨氏,贺兰敏之竟然垂涎她的美色,将她诱骗出来凌辱之后又送了回去。
后来杨氏不堪此事,回去之后便上吊自杀了。
而当时的李弘听说此事之后,气的当场拿剑要杀了这个混蛋,可最后却是被武后制止了,最后在武后的母亲杨氏的祈求下,武后只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当时立杨氏为太子妃之是个意向,并未正式下旨,李弘也不好大肆追究,只好咽下这个哑巴亏。
何况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丑事,武后也不愿张扬,是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也正是因为此事,让武后和李弘之间有了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
或许是因为此事太过耻辱,这段记忆被原主留在了最深处,要不是今日贺兰敏之激怒了李弘,或许连这段记忆都不愿再被翻起。
不过这个原主真是个窝囊的混蛋,理清了记忆,李弘不由得在心中破口大骂,绿帽子都戴到这个份上了,早就该一刀了结了他。
虽然在心里已经给这个家伙判了死刑,可现在李弘却没心思理会他。
眼见客人都已经被请了出去,李弘转身从地上捡起那块令牌,冷声道。
“六弟可认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