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真相
李贤愣愣的从李弘手里接过令牌,看样子早就被这副场面吓傻了。
“这……这是我府上的……”
听见李弘的问话,李贤似是还处在呆滞的情况中,开口说了一半,突然脸色煞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生生的止住了话头,像是接住了火炭一样扔掉了手里的令牌。
大堂中早已被清干净了人,只有贺兰敏之被堵住嘴以后的“呜呜”声,铜铸的令牌掉在地上“叮呤当啷”的清脆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李贤呆滞了一下,紧接着便急急的开口道。
“太子……太子哥哥,小弟冤枉,冤枉啊!”
“哦?看来是认识了?那便给五哥解释一下这东西的来历吧!”
王府的令牌每一枚都铸有特殊的暗记和序号,每一个序号对应一个人,这也是李弘笃定能够揪出幕后之人的原因。
而且看李贤的样子,他明显知道这个令牌的来历,所以才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这……这……”
李贤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这什么?六弟,五哥自问一向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做出如此之事,着实让五哥痛心啊!”
李弘突然神色激动起来,指着李贤说道。
“五哥,不是这样的,行刺一事真的和小弟无关啊!”
李贤急急的解释道。
“孤说你和行刺一事有关了吗?”
李弘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却是提高了声音,一甩袖袍,紧接着呵斥道。
“还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这,太子哥哥容禀……”
李贤颓废的瘫了下来,缓缓说道。
“这令牌确是出自小弟的府上,可就是借小弟八个胆子,小弟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事啊,其实在一个月前,小弟府上便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个侍卫,当时小弟也没有在意,反正之是一个区区侍卫,丢了也就丢了,自有长安令去管此事!”
李贤看着李弘,一脸委屈道。
“可是在几日之前,小弟却意外听闻太子哥哥在承天门遇刺,还伤及了嫂嫂,小弟本想隔日便前往东宫看望,没想到表哥赶到小弟府上,说在刺客身上找到了雍王府的令牌!”
“这下子小弟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所以这几日一直躲着太子哥哥,可这些令牌都是有记录的,太子哥哥尽可去王府翻查,小弟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这么说,此事和你毫无关系喽?”
李弘却是一脸玩味的问道。
“小弟发誓,这次太子哥哥皇城遇刺绝非小弟指使,否则叫小弟死无葬身之地!”
见李弘似是不信,李贤一脸信誓旦旦的赌咒道。
见李贤这样发誓的招数都使了出来,李弘也渐渐放下了疑心,转身看向贺兰敏之,这么说的话,今天还真是意外之喜。
虽然李弘一向和贺兰敏之不和,但之前却未曾怀疑到他的身上去,可按照方才李贤所言,自己遇刺第二日贺兰敏之便赶去雍王府对李贤说了实情。
这就不得不惹人怀疑了,当时消息未曾扩散,外界最多知道在皇城遭遇了刺杀事件,贺兰敏之又如何知道那刺客身上带着雍王府的令牌,又赶去雍王府警告李贤的。
“解开他的嘴!”
李弘倒要看看,这贺兰敏之又对此事作何感想。
“呸,李弘你这个贱人,借了你的狗胆……”
“啪!”
那贺兰敏之出口便是污言秽语不断,让李弘颇为恼怒,他不是性子暴躁之人,可面对这贺兰敏之却总是忍不下心中的烦躁,难道是原主对贺兰敏之的愤恨在影响着他?
又是一巴掌打在贺兰敏之的脸上,一下子打掉了贺兰敏之束发的玉冠,披头散发,俊俏的小白脸肿成了包子,样子狼狈至极,一双小眼睛里泛着噬人的光芒。
李弘毫不怀疑,此刻要不是程武仍旧抓着贺兰敏之,他肯定敢冲上来真的来一次行刺太子的戏码。
“嘴巴放干净点,孤问什么,你答什么!”
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方手帕,唔,好像是小丫头给他的,李弘擦了擦手,平静的说道。
别人怕他贺兰敏之,可说实话,李弘却是不大惧怕他,反正戴至德也对他说太子现在风头过盛,那就犯几个小错好了,就算闹到帝后那里,一个是侄子,一个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没有受伤,李弘顶多受一顿训斥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何况,他和贺兰敏之的过节别人不清楚,武后和李治可是清清楚楚,他倒不信,武后会为了这点小事废了他这个太子,嘿嘿,又能报仇,又能减轻自己在帝后心中的威胁,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李弘越看越觉得贺兰敏之真是一个绝好的出气筒,既没有实权,又打不过自己,还跟他有仇,真是不打白不打,一念至此,李弘竟想接着再打几个巴掌,不过看贺兰敏之此刻的可怜样,倒是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真不知道原主一个堂堂的太子怎么会被这种货色欺负成那种样子,李弘撇了撇嘴,在心中把原主大大的鄙视了一番。
“李弘,你……你这是私设公堂!”
又挨了一巴掌的贺兰敏之总算是醒悟过来,现在人家人多势众,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心中又一转念,这个疯子不会想在这里弄死他吧,以自己之前和他的过节,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这要放在以前,贺兰敏之根本不会有这个念头,无他,以前的李弘那个古板懦弱的性子,最多训斥他几句,哪敢像今天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手打。
可今天贺兰敏之却是心里没底,他连自己都敢打成这样,简直是疯了,一个疯子什么做不出来!
一念至此,贺兰敏之的口气中多了几分惊惧,身子也开始打颤,嘟哝着李弘私设公堂,不过一看到李弘锐利的目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就盖过了怒火,声音也不免低了下来。
“这就不必你担心了,孤问你,你是如何知道刺客手中有雍王府的令牌的?”
李弘撇了一眼浑身发抖的贺兰敏之,眼中越发的不屑。
“哈哈哈,你想知道吗?本公子告诉你,刺客就是我派的,你有本事去姨母面前告我啊!”
没想到一提起刺杀一事,贺兰敏之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狂的大笑几声,嚣张的说道。
“李弘你这个贱人,我告诉你,今日之辱,我必定会加倍讨回。”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像是有大批人马赶了过来。
“臣长安令崔敬文参加太子殿下!”
第十七章:这事大发了……
李弘一阵冷笑,怪不得这贺兰敏之一下子变得硬气了起来,不过是看到长安令赶来,自己不会再奈何他了。
“呵呵,怪不得底气足了,原来是看见援兵到了!”
不过这援兵到底对谁有利,可还说不准呢?
李弘没有理会贺兰敏之,伸手让崔敬文起身,看贺兰敏之的态度,今日怕是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不过今日也算收获不小了。
至于他刚刚承认的话,李弘倒是不大在意,要是他真的拿这话到武后和李治的面前,恐怕贺兰敏之这个东西又会反咬一口,告他刑讯逼供。
不过眼见贺兰敏之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李弘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周国公怕是忘了,这长安令是谁派人请来的吧!”
“你……难道……”
贺兰敏之看着李弘戏谑的笑容,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被李弘几巴掌抽红了的脸,登时变得苍白无比,倒叫李弘有些佩服这位表弟这变脸的本事了。
“崔大人既然来了,就跟着孤一同看看这平康坊的后院,究竟是如何的见不得人吧!”
李弘有些懒洋洋的对着崔敬文说道,说罢,便遣了两个亲卫在前开路,大步走进了平康坊的后院,那领头的亲卫,正是先前在一楼大堂闹事的汉子。
雍王李贤默默的跟在李弘的身后,至于贺兰敏之,则是被李弘堵上了嘴,丢在大堂命几个亲卫守着。
崔敬文刚刚赶过来,便看见雍王李贤一脸委屈的站在旁边,太子李弘在审问一个被打成猪头的青年。
当时他就感到这件事不是那么好掺和的,没想到言谈之间,那名被打成猪头的青年竟然是周国公。
这不由地让崔敬文心中叫苦,那去叫他的两人只说太子殿下在平康坊召见他,他当时还在奇怪太子殿下怎么会到了平康坊,忙不迭的前来拜见,谁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而且听太子殿下的意思,这事还没完。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长安令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活。
苦着一张脸,崔敬文只好默默的跟在李弘的身后,一队人进了后院。
搜查这种事情,当然不用李弘这个太子亲自动手,事实上,这也是他特意把崔敬文这个长安令叫过来的原因。
人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搜查这种事情,没有人比这帮官差们更拿手的了。
这平康坊的后院不小,堆满了各种杂物,乍一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可能让贺兰敏之这么紧张的地方,又岂会简单。
“搜,给孤彻彻底底的搜!”
李弘一声令下,一干官差便涌入了各个房间。
不多时,便有官差过来禀报,在房间里面发现了一个暗室。
李弘跟着两名亲卫进了暗室,见到了情景让李弘登时火冒三丈,眼睛中都散发出择人而噬的光芒,转身便一脚踢在了李贤的小腹上。
“混账东西,我今天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李弘这一脚含怒而出,李贤又没有防备,是以李贤一下子就被踢倒在地,捂着小腹不住的抽搐着。
那暗室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暗室,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牢房。
几个小小的房间内挤满了瘦弱的身躯,全都是女孩,大的约莫十三四岁,小的只有**岁,大多衣衫褴褛,姿色不错,只是身上皆是布满了伤痕。
眼见李弘等人进来,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还有一些女孩神色冷漠,双眼散布着空洞和绝望。
这竟然是一个倒卖人口的地方,这些女孩怕是被抓来以后就关在这里,日后的出路无非就是青楼楚馆,那些面色灰暗的女孩,怕是早就已经受到了凌辱。
今日李弘过来之前,虽然有所准备,可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之后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怒火。
“花儿!”
那领头的汉子一下子就扑到了牢房的门前,七尺高的汉子,哭的像个月子里的娃。
那晚东宫议事,戴至德在离开之前,吞吞吐吐的对他说道,这些日子,因为附近几个州的旱灾,大量的流民涌入长安。
而有人趁此时机开始蠢蠢欲动,长安周边的几个地方发生了众多的人口失踪事件,官府查探多日,最后锁定了平康坊,可因着平康坊是李贤的产业,又没有具体的实证,是以不能继续查下去。
可巧的是,没过两天,李弘便在东宫撞上了一个亲卫偷偷的哭泣,一问才知道,他父母都是乡下的,在他随着李弘前往东都的那段时日,他的妹妹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是以李弘这才决定在平康坊引出李贤,并且一开始就用砸店这种野蛮的方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正大光明的找到理由将平康坊翻查一遍。
“殿下息怒!”
眼见李弘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程武急忙拉住了暴怒的李弘,开玩笑,雍王殿下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今儿在场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程武拉了一把,李弘也微微清醒了过来,对着李贤恨声问道。
“这……这,太……太子哥哥,小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李贤蜷缩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李弘的那一脚疼的,还是被眼前的这副场面吓得。
“不知道?这长安城谁不知道,这平康坊是你雍王李贤的产业,你现在告诉孤,你不知道这地方干着这种龌龊的事!”
李弘神色讥讽,冷笑道。
“太子哥哥……”
“不必解释了,有话你留着对政事堂诸位相公解释吧!”
李弘一甩袖袍,转身走出了暗室,他怕自己再多呆一分钟,都会忍不住打人。
临出门,李弘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李贤,终是不忍,吩咐人即刻将他送回了雍王府,并召御医前去诊治。
既然已经找到了失踪案的根源,崔敬文和程武自然会处理好这里的事,至于那些可怜的女孩,想必崔敬文也会安排他们回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至于李贤,纵然这件事并非他的指示,恐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不知情,这么长的时间,平康坊打着他的旗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可怜的女孩,这一脚,李贤挨的着实不冤!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不是李弘该插手的了,平康坊的案子自然会有大理寺接手,李弘在继续追究下去,就是越权了。
何况他今日已经做得够过分了,依仗权势,私闯民宅,大肆打砸,殴打亲王,掌掴国公,虽说都是事出有因,可毕竟事情闹得确实有点大了。
第十八章:九歌!
走到了院子里,李弘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殿下今日……闹得有些大了!”
良久,狄仁杰叹了口气,说道,虽说他和李弘接触不久,可也看得出李弘机敏果断,至情至性,乃是难得的储君人选,是以不免对李弘的处境有些担忧!
“殿下不该那么冲动的,此事若是传到陛下和娘娘的耳中,殿下断拿不到好处的!甚至……”
“甚至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对吧?”
接着狄仁杰的话,李弘反问。
“狄卿啊,大丈夫立于世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今日之事,的确是出乎了孤的意料,可孤不后悔!”
最后一句话,李弘说的斩钉截铁。
“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一个个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她们都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我大唐已经对不起她们,没有给她们一个太平盛世,让她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求一条活路,现在难道连这些女子最后的尊严也要剥夺吗?”
李弘越发的激动,狄仁杰甚至看到李弘的眼角隐隐泛起了泪光。
前世李弘最恨的就是人贩子,他们掳走了一个孩子,造就的是一个家庭的悲剧,前世,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无力去阻止这些事,可现在,既然他在太子的位置上,他就决不允许这种事在他眼前发生!
忽然之间,李弘郑重的向狄仁杰躬身下拜。
“怀英,孤知道你乃是嫉恶如仇之人,今日拜托你一事,望你万勿推辞!”
“殿下……”
狄仁杰已经隐约猜到了李弘要说什么,可是若是真的卷进了此事,他可就永远没有安生日子了,甚至……身家性命都是问题!
“其一,这些可怜的孩子孤会安排好,此事显然已经并非一日,抓人,卖人,上家下家显然已是涉及极广,请狄卿将此事追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孤都绝不容情!纵然……”
李弘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挣扎,但很快便斩钉截铁的道。
“纵然涉及皇家,孤拼了这个太子之位不要,也要为这些孩子讨回公道!这一拜,孤替大唐子民下拜,请怀英务必不要推辞!”
说罢,李弘竟是躬着身子不动,等着狄仁杰答应。
“太子殿下如此抬爱,臣定当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狄仁杰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不敢接下这个案子,而是被李弘的态度震惊了,他本以为李弘是要让他彻查太子遇刺一案,没想到李弘竟是托付他人口失踪的案子。
醒悟过来以后,狄仁杰立刻跪在地上,同样斩钉截铁的说道。
李弘这才起身,扶起狄仁杰,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就看见程武从暗室中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可怜的女孩。
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他的衣物,程武便将自己和李弘亲卫的外衫脱下来罩在了她们的身上。
好在现在已经是初秋,这些汉子身上都多穿了几件衣服,倒也不虞衣物不够,只是这些宽大的外衫罩在她们瘦小的身躯上,显得格外不合身,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殿下,那些女子大多是流民,也有不少是周围的良家女子,都是被强行掳了过来,卑职已经给了她们银两,放还她们回到家中寻找家人。”
程武一抱拳,对着李弘说道,只是话语中最后却流露出几分犹豫的意味。
“只是……这十几名女子有些年纪尚幼,有些已经没了家人,她们该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按照道理来说,这些女子的去处自有长安令处理,可她们无依无靠,最后的结局无非是拿到一笔银钱,然后自生自灭。
可如今长安城外全是流民,她们几个区区弱女子,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程武实在是不忍心,便想着带她们到李弘这里求个恩典,给她们一个活路,虽说李弘身边伺候的人皆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不大可能让她们来。
可李弘名下却是有好几个庄子,打发她们去那里求个活计还是有可能的。
可就算是庄子,也是需要身家清白之人方可进入,是以程武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向李弘求个恩典。
可不料李弘看见程武带着几个女子出来,却是眉头一皱,冷声道。
“那程统领的意思呢?”
声音不大,话语中却是不带一点温度。
程武此举看似是想要为她们谋条活路,可实际上却是在胁迫他,程武若是真的为她们考虑,大可不必带她们出来,自己过来便可以,可程武如今领着她们一众人跪在这里,却是逼着李弘不得不答应他的请求。
是以,李弘口气中不免带着几分不悦,今日程武的表现,着实令他有些失望,确实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卑职想,安排她们到殿下的庄子去求个活计,请殿下给个恩典!”
虽然已经察觉到了李弘的不悦,可程武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庄子毕竟是皇家的产业,若是放了身家不清白的人进去,李弘也要担着风险,是以程武才想到这个主意,殿下素来心软,若是看见这些女子可怜的样子,必然不会拒绝。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副局面。
李弘看了看程武身后跪着的女孩们,终究是不忍心,摆了摆手,说道。
“那便依你,送去庄子!”
“我不要去庄子!”
突然之间,程武背后的一个女子却是脆生生的叫道,吓得程武顿时一身冷汗,这女子怎的这么不识好歹,连太子殿下的话也敢违背。
“哦,那你想去哪?”
今日的事情着实有些多,安排好了这些女子,李弘正欲回转东宫,便听见了一个倔强的声音,不过此刻他确实是有些疲累了,声音中也不免带上了几分威严。
“跟着你!”
那女子十三四岁上下,在这些女孩中算是年纪不小的了,面容清秀,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异常的平静,不带丝毫的波动。
“跟着我?你跟着我能干什么?我身边可不缺丫头!”
李弘也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口气转缓玩味的问道。
“保护你!”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弘有些啼笑皆非,这个小姑娘真是可爱,唔,留在身边做个开心果也不错的!
“别动!”
下一刻,闪亮亮的两根银针便抵住了程武的喉咙,已经深入脖间半寸,细长的银针在阳光下轻轻的颤动着,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那小女子白嫩的小手,正夹着两根银针,程武想要反抗,却发现四肢无力,连手指都动不了。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即,她转过身子,一个闪身跪在了李弘的面前,不再说话。
“你是谁?为什么要接近孤?”
刚刚那女子虽然是突然袭击,可是要知道程武可是李治专门派来保护李弘的,岂是那么容易就中招的,李弘不知道程武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可到了他那个地步,凡是接近他的人,他都会下意识的防备。
那女子能够制服程武,只能说是因为她的速度太快,快到程武来不及反应,所以李弘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子乃是故意接近他,不过转念一想,却发现自己这话问得蠢了。
且不提自己前来平康坊是这几日才决定的,便是以这女子的身手,想要取他的性命也不难,既然她只是对程武出手,便说明对他没有敌意,既然没有敌意,不妨留着她又如何?
“九歌!”
李弘都怀疑她是不是有语言障碍了,说话都不超过三个字,简直是高冷到了极点。
“好,孤就留你在身边又如何!不过孤那个亲卫,是被你下了毒吧!姑娘能否替他解开!”
思量了片刻,李弘果断道,看了一眼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程武,又补了一句。
“麻药,半个时辰!”
那个名叫九歌的女子起身,闪身到了李弘的身后站定,冷冷的说道。
第十九章:善后之事
夜,东宫。
狄仁杰此次名义上是调任大理寺丞,是以平康坊的事情一完,便匆匆拜别了李弘,正式赶往大理寺上任。
而长安令也封锁了整个平康坊,准备将此案移送大理寺。
至于贺兰敏之那个家伙,虽然李弘恨不得弄死他,可如今却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是以李弘派人将他送回了府邸。
等到李弘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虽说李弘这些日子身子好了不少,可是还是疲累至极。
是以回到东宫之后,匆匆去见了裴氏一面,眼见裴氏气色好了不少,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李弘便一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倒让裴氏十分看的十分心疼。
等到李弘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殿下醒了!昨日殿下去了哪里?竟是累成了这个样子!”
裴氏匆匆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一脸心疼说道。
“今日妾身亲自给殿下准备了早膳,这就去给殿下拿来!千儿,替殿下更衣!”
裴氏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虚弱,柔柔的,不过最后一句倒是带着几分威仪。
说罢,小丫头便带着一队宫女走了进来,服侍李弘更衣。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啊!
李弘扶着温热的床榻有些疑惑,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等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旁边竟然是温热的?
“千儿,我……昨天是一个人睡的吧?”
李弘心中有了一点猜测,但还是期期艾艾的问道。
“殿下昨日当然是和娘娘一起睡的啊!嘻嘻!”
小丫头似乎很开心,欢快的说道。
和……娘娘……一起?
李弘扶着额头,有点晕,这进度也太快了吧?虽然自己已经接受了裴氏,可好歹给自己一个适应的时间吧,这么简单粗暴就同床了真的好吗?
“那个,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自己不会那么禽兽吧,自己只是劳累,又不是酒后,应该不会乱来吧!何况裴氏的身子还没好……
“没有!”
忽然从身后冒出来一个声音,把李弘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女子一身劲装,皮肤白皙,一枚玉冠将长发束起,英气勃勃,若是不仔细看,怕是会将女子当成一个英俊的美少年。
女子斜倚在大殿的柱子旁,淡淡的说道,语气平静,不起波澜。
九歌!
“殿下,这位姐姐是谁呀!昨晚程大哥说他是您带回来的,娘娘便安排她在偏殿住下,当时还看不出来,没想到姐姐一打扮这么漂亮!”
小丫头一边替李弘穿衣服一边八卦的问道。
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李弘说道。
“她叫九歌,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卫!”
唔,昨天她说要保护自己,大约就是当侍卫的意思吧!
李弘转头望着斜靠在柱子上的九歌,却见她仍旧一副冷冷的样子。
“一年!”
忽的九歌开口道。
意思是保护他一年吗?也好,这个九歌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李弘也没想着救个人就能让人家以身相许,一辈子以身相护什么的。
一次无意的举动换来一个比程武还厉害的保镖,虽说是限时的,可还是笔划算的买卖。
不过话说回来,以她的本事,怎么会沦落到还要他救的地步。
“那个,九歌啊,你身手这么好,怎么会被抓到那种地方去?”
李弘有些好奇的问道。
沉默……
还是沉默……
让李弘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这个姑娘真是……
不过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大不了去审那些平康坊的伙计,总会知道的,李弘得意的看了一眼九歌。
不多时,裴氏端来了早膳,几个精致的小菜,加上香浓的白粥,不算丰富,但看的出来是下了功夫的。
“你身子还虚着,忙这些干嘛?让奴婢们去做就好了……”
李弘这才注意到,裴氏的额头上渗着细细的香汗,想必是忙了一个早上才做的这些,想到昨日裴氏才刚刚转醒,不由地关心道。
拿起勺子尝了尝,还别说,真不是那些没滋味的温补膳能够比的,当下李弘摸着肚子苦恼道。
“何况,婉莹的手艺这么好,若是把我的口味养叼了,吃不下别人做的可怎么办?”
裴氏看着李弘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地轻轻一笑,昨日千儿对她说殿下变了不少,她还不大相信。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从前的李弘虽然温润谦和,却一向是不苟言笑,一举一动必然合乎礼仪,哪会像现在这般调笑于她……
“殿下若是喜欢,妾身天天给殿下做,只盼殿下不要烦了便好!”
裴氏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几分羞喜,素面娇嗔,让李弘不由地想起了一个词。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用在裴氏的身上可谓恰如其分,李弘忍不住伸手在裴氏挺翘的鼻梁上点了一点,事后才发现自己此举不妥,显得有些轻佻。
“殿下……婢子们都在呢……”
却见裴氏展颜一笑,有些羞窘,低声呐呐道。
李弘才反应过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这是自己老婆,刮一下鼻子有什么?果真是接受事物需要一个过程啊。
看着裴氏羞红的俏脸,李弘不由地哈哈大笑。
打闹中用完了早膳,李弘来到前殿,思量着昨日在平康坊的情况。
虽说昨日打的痛快,可事后的处理却是个问题,毕竟昨日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以武后的情报网,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得到消息,他得尽快给武后和李治一个交代。
思来想去,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上个请罪的奏折,最好是能把平康坊的事说成是兄弟之间打闹,自己作为兄长,教训教训弟弟总不算是太过分的。
至于私闯民宅之类的,大抵不过是一顿训斥而已,何况自己还揭出了拐卖女子的案子,应该不会有太过严重的后果。
只是头疼的是贺兰敏之那条疯狗,不知道会去武后面前乱说什么,倒是有些棘手。
而且这道奏折一上,便等于将贺兰敏之和李贤从平康坊一案中彻底摘了出来。
但是李弘已经决心严惩拐卖女子的幕后主使,狄仁杰虽说破案能力出众,可毕竟刚刚接手拐卖女子一案,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查清,若是此刻上了奏折,到时候查出和李贤或是贺兰敏之有关,他又该如何向李治解释。
李弘有些难以决断。
“殿下,张大人到了!”
一名小内侍进了前殿,把李弘从沉思中惊醒。
“请张大人稍待!”
李弘瞧了一眼小内侍,淡淡的吩咐道,说罢,望向在殿中跪了一早上的程武。
“知道孤为何罚你吗?”
第二十章:初见端倪
自从李弘用完早膳,程武便被罚着在这里跪着,等到李弘在院子里锻炼完身体,又调戏了一番裴氏和小丫头,才回转前殿,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
“卑职不应该……”
眼见李弘终于肯开口问话,程武心下一松,他本身就是武人,不擅长这种弯弯绕,被罚跪了一个时辰,腿都麻了才勉强想出一个原因。
偷偷的看了一眼站在李弘背后的九歌,程武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不应该拿那些女子来要挟殿下!”
程武硬着头皮说完,眼见九歌什么反应都没有,才暗暗松了口气,昨天的那两根银针让程武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想起来就害怕,这个女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只是其一。”
李弘口气冷冽的说道。
“孤知道,你以前是父皇身边的近卫,调到东宫来不免有些傲气,可孤告诉你,你既然来了东宫,便是孤的下属,孤对于下属的要求,是服从。
无论你对于孤的命令有多不理解,都要照做,有异议可以,事后提出!
孤问你,若是在战场上,你如此抗命,当如何处置?”
其实昨日最让李弘生气的不是程武私自决定,拿那些可怜的女子来胁迫他,而且在面对贺兰敏之的时候,程武公然违抗他的命令,若是当时他不当机立断抽死贺兰敏之那个东西,怕是他这个太子的颜面都要丢尽了。
程武被李弘说的汗流津津,自己当时的确是对这个太子殿下的命令不太感冒,觉得这个太子太过冲动了,现在想来,光是抗命这一条,都够李弘将他踢出皇城了。
“殿下,卑职知罪!”
程武一头磕在地上,羞愧的说道。
毕竟是自己的亲卫首领,李弘也不想过多的难为程武,便轻轻的放过了。
“此事,下不为例,否则,你日后到了战场上,可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不过,打一棒子也要给个甜枣,不然以后谁给你办事,李弘口气转缓,语重心长的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卑职有机会上战场?”
果不其然,李弘的话一出口,程武便双眼发亮的盯着李弘。
大唐首重军功,只要能够在战场上立功,封妻荫子,荣华富贵都不在话下,程武虽说是李弘身边的亲卫首领,可若是想要爵位,却非军功不可。
尤其是对于像程武这样的汉子来说,一提起战场就会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作为太子的亲卫,基本上是没什么希望上战场的,无论是李治,还是武后,都不可能允许一国储君如此身涉险境。
现在李弘此言,等同于许诺放他上战场,他怎会不欣喜若狂!
瞧着程武亮的吓人的眼睛,李弘暗自偷笑,他就知道像程武这样的汉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到战场上走一遭。
虽然李治对军权把的极严,可记忆中李治似乎身体不好,尤其是后期的时候,武后开始渐渐将势力往军队发展,自己可不能坐以待毙,程武之前是李治的亲卫,如今又在东宫,若是将他安排进军队,既不会引起李治的疑心,也不会倒向武后,可谓两全之事。
所以李弘早就考虑找个机会让程武进入军中,但是在这之前,还是要彻底收服他才行。
不过眼下还不是机会,是以李弘没有回答程武,只是含糊道。
“会有机会的,下去吧!请张大人进来!”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身边的小内侍说的。
不过临了,看着程武一瘸一拐的样子,李弘还是不忍心,补了一句。
“顺便去药藏局拿些活血化瘀的药,回头给程统领送过去!”
药藏局是东宫的下属之一,专门负责太子的汤药,李弘此举,算的上是恩典了。
不多时,张文瓘进了前殿,让李弘没有想到的是,跟着一起来的还有狄仁杰。
“老臣参加太子殿下!”
“免礼!怀英也一起来了。”
李弘笑吟吟的给二人赐了座。
几人坐定之后,张文瓘便有些急切的说道。
“怀英已经将昨日的情况对老臣说了,殿下着实是……冲动了!”
张文瓘叹了口气,昨日狄仁杰到大理寺上任,便对他说了平康坊之事,张文瓘虽说对李弘以民为重的情怀颇为感动,可冷静下来,却也不由地担心起来。
雍王和贺兰敏之,一个是帝后最宠爱的儿子,一个是武后最拿得出手的外戚,李弘此举,等同是在赤果果的打武后的脸。
张文瓘本以为,李弘到平康坊堵住李贤之后,两人会暗自密谈,顺便派个人到平康坊后院查探一番。
没想到李弘这一次却选择了公开亮相,之前虽说大家都知道李弘已然回京,可毕竟心照不宣,消息只在朝堂当中流传,百姓却丝毫不知。
而李弘出现在平康坊之后,哪怕是帝后在面子上,也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这私自回京的名头怕是拿不掉了。
何况,李弘此次更兼私闯民宅,仗势欺人等多项罪名,虽是事出有因,可就算这些事情帝后不予计较,可在百姓的心目中,李弘多年来累积的名望却是彻底毁于一旦。
若是再有小人挑拨,或许李弘的太子之位都岌岌可危。
如此紧张的情势,叫张文瓘如何能够放心。
“早知道,老臣就不该把民女失踪案托付给殿下,如今之计,殿下当即刻向陛下娘娘上书请罪,或许殿下尚有一线生机!”
重重的叹了口气,张文瓘说道。
“张大人稍安勿躁,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张文瓘忧虑的事情,李弘又岂会想不到,可他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何况事情的确还有转寰的余地。
“昨日孤拜托狄卿查的事,狄卿可有眉目!”
不过李弘却卖了个关子,转向狄仁杰问道。
“回殿下,昨日臣上任大理寺丞之后,便调阅了民女失踪案的卷宗,又从长安令崔大人手中接过了在平康坊抓获的一干人等,经过臣连夜审理,已然稍有所获!”
狄仁杰双眼通红,显然是昨天熬了一个晚上,不过语气却是有些兴奋,看来却是大有进展。
“情况如何?”
李弘眉头微皱,淡淡的问道,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殿下放心,经臣初步审理,此事大约与雍王殿下并无太大关系!”
狄仁杰也是心思玲珑之辈,自然知道李弘在担心什么,也不再卖关子,干脆利落的说了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狄仁杰便看到,李弘的眉头舒展开来。
虽说李弘下定决心要严惩幕后黑手,可毕竟李贤是他的弟弟,他倒是真怕李贤跟此事有所牵连,到时让他陷于两难。
何况李贤乃是帝后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李治钦封的亲王,就算李弘想动他,却也是有心无力。
此刻听说李贤与此事无关,李弘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狄卿细细说来。”
李弘轻声道,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经过昨日的审理,臣倒是得出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破局之计
狄仁杰神秘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长安城中尽知平康坊乃是雍王殿下的产业,却鲜有人知这平康坊之前乃是周国公的产业,后来不知何故,周国公将平康坊赠与了雍王殿下,而这些年,雍王殿下虽说一直保着平康坊,可真正打理平康坊的却没有换过人,依旧是周国公安排的一批人。”
“贺兰敏之?”
李弘有些烦躁,怎么什么事都跟这个东西有关系。
“没错,平康坊中大多数伙计并不知此事,平时也不得进入后院,只有掌柜的和十几名名为护院的参与了此案,而那名掌柜的,正是周国公的家奴!”
“这个该死的混蛋,竟然连孤的弟弟都敢利用!”
李弘气的直接摔了手里的杯子。
他贺兰敏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掩护自己,所以才将平康坊送给李贤,怪不得不过是一个区区酒楼而已,长安城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知道是李贤的产业,贺兰敏之不过是想借用李贤的名头行那龌蹉的买卖罢了。
或许这平康坊在长安城这么大的名气,未尝就不是贺兰敏之刻意散布的消息。
“殿下冷静,此案虽急,可事关重大,殿下当务之急,是向陛下娘娘解释啊!”
张老头莫名其妙的听着李弘和狄仁杰一问一答,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案子虽大,可李弘更应该关心的是自身的局势呀。
是以张文瓘听了一会,有些沉不住气,道。
“呵呵,张大人不必着急!”
听得事情不涉李贤,李弘安下心来,安慰道。
此刻,小内侍已经将李弘摔了的杯子打扫干净,又重新换了一杯茶,李弘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此事并没有大人想象的那般严重,大人所虑者,无非是孤责打了六弟,又教训了贺兰敏之,会令父皇母后生气,若是再有小人挑拨,难免会令父皇母后一时冲动,大人以为然否?”
“这……是!”
张老头犹豫了一下,点头道。
的确如此,说什么私自回京,仗势欺人,这些罪名都是虚的,处不处罚,如何处罚,皆在帝后一念之间。
恐怕在帝后看来,这不过是太子因为遇刺之事,心中不平以致行事冲动而已,纵然处罚也不会过重,动摇不了李弘的根基。
真正要命的贺兰敏之和李贤,李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亲自动手打伤了他们,此事传到帝后的耳朵里,他们只会认为李弘无法无天,连钦封的亲王和国公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绝不会容许有人如此挑衅皇家威严,何况这个人是太子!
“这两件事,要解决却又不难,虽说平康坊一案并非六弟主使,可毕竟在六弟的护佑下,才令平康坊无人敢动,孤虽责打了六弟,可一来当时气急攻心,行事难免莽撞,二来孤也算代父皇母后管教幼弟,此事当无大碍!”
李弘低着头,缓缓说道。
不过也确实是这个理,若是如此上奏,也算说得过去,张文瓘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那殿下又如何处理周国公之事呢?”
听得贺兰敏之的名字,李弘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略有尴尬的说道。
“此事张大人不必多虑,那贺兰敏之虽然得宠,可孤有把握,父皇母后不会因他而处置于孤!”
要知道,当年杨氏自尽一事,武后因为怕张扬皇家丑事,到现在都没有给李弘一个说法。
他李弘为什么对贺兰敏之那么过分,别人不知道,李治和武后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只要他在奏折中略微一提,恐怕贺兰敏之挨打这件事,帝后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对张文瓘说的,当年之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武后就是害怕此事扩散出去,有损皇家颜面,才会对贺兰敏之轻拿轻放。
不过看张文瓘一脸不信之色,李弘只好打了个哈哈道。
“何况,张大人看孤这个身子骨,便是亲自动手,又能将人打的多重,若说孤能亲手将他二人打成重伤,父皇母后怕是也不会信吧!”
李弘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张文瓘自然不好再继续追究,不过想来只要与雍王殿下无碍,纵使皇后娘娘觉得周国公被打丢了面子,太子也还有陛下护着,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不过是禁足,训斥这般惩罚而已。
一念至此,张文瓘也放下心来,略微惋惜道。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殿下此举,仍是得不偿失啊,如今城中的百姓都在说,殿下变得有些暴戾了,老臣这就将殿下揭破平康坊一事透出去,算是为殿下挽回一点声望吧!”
李弘暗暗叹了口气,这张老同志果真是搞刑事工作久了,政治嗅觉不够灵敏。
不过也不能怪张老头,毕竟他虽是九卿之一,可并未身在中枢,自然比不得戴至德日日处理奏折,对朝局洞悉的清楚。
自己如今的局势,声望不是必需品,而且过高的声望反倒会引起武后甚至是李治的警惕,太子这个活不好干,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所以听见张文瓘这个馊主意,李弘急忙阻止道。
“呃,此次平康坊一案乃是托了父皇母后的鸿福,孤岂敢贪功,再者,清者自清,若是张大人如此这般刻意为之,倒显得孤沽名钓誉,非君子之行啊!”
好说歹说,李弘才打消了张老头这个不靠谱的主意。
临了,张文瓘还是觉得不放心,嘱咐狄仁杰快些破获平康坊之案,毕竟此案背后的主使极有可能是贺兰敏之,若是狄仁杰能够拿出实证的话,李弘殴打贺兰敏之的罪责也会减轻许多。
说到底,张文瓘还在担心武后会觉得丢了颜面,责罚李弘。
倒叫李弘为不能跟他说实话而愧疚了片刻。
张文瓘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是公务繁忙的,每天都有无数的案卷等着他核准,自然没工夫在这继续耽搁,是以确定了李弘不会受到严重的责罚之后,张文瓘便匆匆赶回了大理寺。
何况张老头是政治嗅觉不大灵敏,可不是没有眼力见儿,今儿早上狄仁杰非要跟着他来面见太子,显然是有事禀报,是以老头子识情知趣的自己离开了。
眼见张文瓘离开,狄仁杰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李弘身后的九歌,有点吞吞吐吐的说道。
“殿下,是不是先屏退左右……”
第二十二章:倒霉的程武
“呃……”
李弘犹豫了一下,大概猜到了狄仁杰要说什么,挥手屏退了身边的内侍,转身对着九歌说道。
“那个,你也先回避一下吧!”
从大早上到现在,这个九歌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无动于衷。
就这么站在李弘的身后,李弘去哪,她就跟到哪,倒真不愧“贴身侍卫”这个称号。
听见李弘的话,九歌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清冷的俏脸上,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在嘲讽李弘,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殿下,昨日臣夜审平康坊的一干人等,除了审出了殿下昨日托付臣的事情,还意外获悉了一点别的东西!不知殿下想要先听哪一个?”
狄仁杰倒是罕见地在李弘面前开了个玩笑,昨日李弘不仅托狄仁杰审清李贤是否事涉平康坊一案,还托付狄仁杰去查清九歌的来历。
毕竟自己不能随随便便就放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就算没有敌意,也必须调查清楚。
“先说九歌的事吧!”
李弘心里着实有点好奇,这个神秘的丫头,武功比程武还厉害,怎么会被抓到那种地方去,到最后还要靠着自己救。
“昨日臣审理之后得知,九歌姑娘本不是他们的目标,而是他们在一间客栈里面落脚的时候,意外看见的,当时见她一个弱女子,穿着又朴素,不像是什么有背景的女子,他们便偷偷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蒙汗药,将她抓了回来!”
狄仁杰嘴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缓缓说道。
“就这么简单?”
李弘有点泄气,这么老套的故事,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嘛。
“根据审理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不过据臣的推断,九歌姑娘大约是故意混进去的,否则以她的武功,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制服,所以……”
所以人家根本用不着他去救……
李弘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虽然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可心中还是不免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有气无力的抬眼看了一下狄仁杰,却见狄仁杰根本没注意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小情绪,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不过殿下应该可以放心,九歌姑娘被抓去已经有些时日,而那时殿下尚未回京,所以,九歌姑娘应当不是在故意接近殿下!至于其他的来历和到殿下身边的目的,怕是只有九歌姑娘自己知道了。”
这倒让李弘松了口气,他去平康坊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皆是心腹,若是连此事都提前泄露了,他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不过既然不是故意接近,那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不过这个丫头着实神秘,自己得找个时间好好套套她的话。
“那怀英说的下一件事呢?”
得知自己身边暂时安全,又白得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美女,呃,不对,是护卫,李弘心情大好,开口问道。
却不料狄仁杰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此事却是与殿下皇城遇刺有关,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哦,和遇刺有关?”
李弘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皱起了眉头。
虽说他昨日没有将遇刺一案交给狄仁杰去办,却不代表李弘心中不重视此事,只是他害怕狄仁杰同时接手两件案子,分身乏术,所以他才打算自己追查此案,没想到狄仁杰竟然带来了关于遇刺一案的消息。
“臣昨日审理他们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在一月之前,他们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在长安城外埋伏截杀了一名青年男子。”
狄仁杰口气凝重,缓缓说道。
“一月之前?”
李弘口中低声念叨着这个时间,竟是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
“贺兰敏之?!?”
“没错。”
狄仁杰缓缓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一月之前,正是雍王殿下所言,府中侍卫失踪之时,虽然时间仓促,臣还未来得及核实此事,但想来,那名被截杀的青年男子,应当是雍王殿下府中那名失踪的侍卫……”
后面的话,狄仁杰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弘大致能够猜到,恐怕那刺客手中的令牌,便是就此而来。
李弘的眼中露出冷冽之色,冷笑道。
“这周国公果真是好算计!”
这栽赃嫁祸的法子虽然老套,可李弘不能否认,却极为有效。
试想一下,若是在太子遇刺的现场找到了雍王府的令牌,李贤就算是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就算李贤能够辩解是自己的侍卫失踪了,可铁证如山之下,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他。
更何况,事发之后,贺兰敏之还特意向李贤透露了这个消息,让李贤心虚的一连几日躲着自己,这个举动放在有心人的眼里,怕是会觉得雍王殿下是因为被当场抓到了证据,所以才心虚的不敢迈出府门一步。
如若不是李弘心血来潮到平康坊去,恐怕永远也不会察觉此事是他贺兰敏之干的,到时候,他和自己的亲弟弟争来斗去,贺兰敏之便能置身事外。
“辛苦怀英了。”
李弘神色一阵变幻,平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冷落了狄仁杰,当下和煦的说道。
挠了挠头,李弘有点不好意思道。
“看来这皇城遇刺一案,也要麻烦怀英了!”
他的本意是怕狄仁杰分身乏术,可眼下既然狄仁杰已经揭开了这一条线索,李弘也就抱着能者多劳的心态,同样把案子丢给了狄仁杰。
看着李弘一脸理所当然的把皇城遇刺也交给自己,狄仁杰一阵愕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算不算挖了个坑,自己跳了进去。
不过既然李弘如此信任他,而且查案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狄仁杰也不再推辞,接下了这个案子。
“不过殿下,就算是查出了周国公的罪证,皇后娘娘那里……”
狄仁杰有些犹豫道,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贺兰敏之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嚣张跋扈,无人敢惹,最重要的原因武后顾及母亲荣国夫人的请求,一直护着贺兰敏之。
就算是查出他策划了此事,恐怕看在荣国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而贺兰敏之又是荣国夫人大女儿留下的唯一一个男丁……
“怀英这就不必担心了,眼下最紧要的,是查出实证,只要怀英查到了证据,孤有把握严惩贺兰敏之,毕竟孤这个太子,也不是白当的!”
眼见李弘信誓旦旦,狄仁杰也放下心来,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狄仁杰便也离开了东宫,毕竟他昨日才到长安,昨晚又突击审理了平康坊一案,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是以赶回去休息了。
送走了狄仁杰,李弘回到了前殿,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却透露出他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虽然他在狄仁杰面前说的斩钉截铁,可实际上,李弘却是真的没有把握真的能够处置掉贺兰敏之那个家伙。
不过若是拐卖女子的案件和遇刺一案一起压上,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李弘正思量着,却见殿外刚刚去给程武送药的那名小内侍一脸惶急的跑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李弘此刻本就为贺兰敏之之事有些烦心,此刻见这小内侍一脸恐慌,当下脸色黑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如此不成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又混进了刺客!”
“殿下,奴婢刚刚按殿下的吩咐,取了药去送给程大人,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程大人双眼望着屋顶,一动不动,奴婢壮着胆子上前,发现程大人一切安好,呼吸也正常,脖子上有一根细细的银针,可就是不回答奴婢的话,只有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眼皮拼命的朝奴婢眨着……”
小内侍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完。
李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难道自己真的一语成谶,东宫真的又混进了刺客?可是他怎么会找上了程武。
等等,银针?!
思衬之间,九歌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李弘的身后,淡淡的开口道。
“麻药,一个时辰。”
第二十三章:靠,你耍我
“你干的?”
李弘一阵无语,程武最近的运道还真是差,昨天就栽在了九歌的手里,今天又挨了一针,果真是女人不能惹啊!
不过同时也让李弘感到一阵心惊,如果说昨日九歌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利,有些胜之不武,今日程武已然有了防备,还是再次中招,这个九歌的武功果真是深不可测啊!
九歌一脸平静,眼带不屑的瞧着李弘,让李弘一阵尴尬,这女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为何?”
李弘又试探着问她,却见九歌俏脸微寒,口气冰冷地说道。
“活该。”
呃,李弘恍然大悟,怕是因为昨日程武利用她们胁迫自己,让这位姑奶奶心里不爽了,可是大姐,人家是好心帮你们好不好?
李弘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九歌的来历,而九歌则是一言不发,静默的站立着。
良久,李弘有点泄气,这女人怎么油盐不进呀!
却见九歌脸色忽然略显犹豫,抬手指着架子上的一柄宝剑说。
“那把剑,我要了!”
李弘还是第一次见到九歌用这种口气说话,略带激动,却又强压着的感觉,自从昨日见到她起,就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于她无关一样,这种表现,倒属首次。
不过不怕你要东西,就怕你无欲无求,李弘心下暗道。
抬眼朝着九歌指着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把古朴的宝剑,并非是那柄大名鼎鼎的太子佩剑。
这把剑的来历李弘记不得了,好像是李治前些年赐下的东西,虽说贵重,可李弘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值得九歌如此激动。
作为太子,一开始李治是希望李弘能够文武双全的,是以前些年李治赐下不少宝剑勉励李弘习武,可李弘素来身子弱,又不喜武事,渐渐的便搁下了。
而李治赐下的宝剑也渐渐的变成了纯粹的装饰品,摆在那里当做摆设了。
不过剑虽然不是李弘的太子佩剑,可也不能白白的给她,至少要套出点东西来,一念至此,李弘咳嗽一声,说道。
“呃,九歌啊,你也知道,东宫里面的东西大多是父皇御赐之物,孤也是不好做主啊!不然……”
李弘悄悄的观察着九歌的反应,眼见她又恢复了那个冰块脸,正准备狮子大张口,却见九歌眼中露出一阵讥讽之色,开口道。
“等价交换。”
呃,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诓骗她,李弘有点尴尬,按理说,皇帝的御赐之物是不能轻易赠人的。
可那是对臣子来说的,李弘不同,太子将这些东西转赐给臣下,那是恩典,并不能算是违制。
不过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弘大手一挥,说道。
“好!”
却见九歌眉眼中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一个闪身,便取了架子上的宝剑,李弘还没反应过来,九歌便已经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双手抱胸,手中负剑,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你想问什么?”
“你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来历?为什么要跟着我?”
总算等到你这句话了,李弘一连提出以一大串的问题。
不过下一刻,李弘看见九歌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尔后九歌姑娘淡定的开口道。
“我不会害你。”
嗯,我知道,不然昨天你就杀了我了,李弘点点头,等着九歌继续说下去。
却见九歌姑娘紧闭双唇,不再吐出一个字。
一分钟……
十分钟……
大殿里寂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就这个,说完了?这就是九歌姑娘的等价交换?
李弘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调戏,当下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暴跳如雷的说道。
“你玩我?”
九歌姑娘静静的看着李弘发疯,丝毫没有反应。
李弘气的在大殿里来回走来走去,偶尔抬眼瞧着九歌手中的宝剑。
要不要把宝剑抢回来?李弘考虑了一下己方和对方的武力值对比,无奈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算了,咱还有正事要办,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李弘自我安慰道。
这么一折腾,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不多时,便有小内侍来唤,说是太子妃娘娘做好了午膳,请殿下回内宫。
李弘也不耽搁,抬腿便回转了内宫,却见裴氏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只等李弘过来了。
许是清早受了李弘的鼓舞,裴氏中午又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倒叫李弘有些诧异,这年头厨子是贱业,大家闺秀中极少有会做菜的,尤其是裴氏出身大名鼎鼎的河东洗马裴家。
“没想到像婉莹这样的大家闺秀,做菜也这么好,都叫我吃不下别家的东西了呢!”
李弘尝了一口菜色,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若说清早李弘的夸赞有些安慰裴氏的意思在内,此刻便是真心的夸赞了。
没想到李弘话一出口,殿中却陷入了一阵奇怪的寂静中,让李弘摸不着头脑。
良久,裴氏起身跪在李弘面前,略带抽泣着说道。
“殿下恕罪,妾身不该到厨房去的,绝无下次,请殿下息怒。”
李弘更摸不着头脑了,这好好的吃着饭,怎么就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了。
伸手扶起裴氏,李弘正欲说话,却见小丫头一脸愤慨的跳了出来,指着李弘道。
“殿下好不晓事,娘娘身子刚刚才好,便心疼殿下疲累,亲自下厨给殿下做菜,殿下不喜就算了,干嘛要这样揭我们娘娘的伤疤!”
“千儿!退下!”
小丫头话还没说完,裴氏就对着千儿厉声喝道。
不得不说,内宫之主的权威也不是摆着看的,裴氏一句话,就让小丫头不甘不愿的退了下去。
“殿下……”
转过头,裴氏委屈的看着李弘,正要说话,却被李弘一把拽进了怀里。
“婉莹你真是的,孤不是那个意思,你为孤亲自下厨,孤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讥讽你呢?不行,你以后得天天下厨,不然孤可吃不惯别人做的。”
李弘已经不是一次吐槽原主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了,留下的记忆支离破碎,害得他不时就会犯错。
裴氏的确是出身河东洗马裴家,而且是裴家的嫡系小姐,可早些年,不知为何,她的父亲裴居道就被赶出了裴家,那时候裴氏尚且年幼,跟着母亲在外做些买卖过活,是以年纪轻轻便做了一手好菜。
后来太子渐长,武后不欲李弘势力变大,便替李弘做主指了司农寺少卿杨思俭的女儿,而李治却想借结亲替李弘稳固根基,是以帝后二人鲜见的争执了起来,没想到还未出结果,便出了贺兰敏之强逼杨氏自尽一事。
最后武后只好让步,由李治指了一门亲事。
而当时李治却是直接下旨到了裴家,指明要裴家的嫡系小姐为太子妃,而裴家虽不是五姓七望的顶级氏族,可也是一个不小的门阀世家,这样的氏族势力,都极重血统。
而李家乃是来自陇西氏族,一向被认为是血统不够纯正,何况武后自己出身不高,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打击门阀势力,是以大多数氏族不愿与皇家结亲。
但李治的圣旨已然明发天下,裴家无奈之下,才又召回了裴居道,最终将裴氏嫁给了李弘。
所以裴氏虽然出身高贵,可并非是养在阁楼里的大家闺秀,加之这个年头,厨子乃是贱业,所以原主一向不大赞成裴氏下厨房。
李弘刚刚说“大家闺秀”,却被裴氏以为李弘又不喜她进了厨房,在故意讽刺她。
记忆不完整害死人呀!李弘一边吐槽原主,一边小心翼翼的安慰裴氏,废了好大心思才让裴氏破涕为笑。
“殿下喜欢便好,能为殿下做点事情,妾身自然是愿意的。”
说着,裴氏才发现自己被李弘搂在怀里,顿时羞红了脸。
“殿下……”
“嗯?”
裴氏的脸红红的,让李弘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唔,手感不错……
“昨日殿下带回来的九歌姑娘,老是没个名分不好,殿下既然连父皇赐下的宝剑都送了,不如择个日子,把九歌妹妹册封了吧!良娣和承徽要禀奏父皇母后,太麻烦,便委屈九歌妹妹一下,册个昭训吧!”
裴氏支起身子,柔柔的开口,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李弘吓了一跳,不过这还没完,只见裴氏掰着白嫩的手指,继续说道。
“还有千儿,她本就是殿下的媵侍,虽说殿下喜欢,可千儿妹妹毕竟出身低了些,便暂时先册个奉仪吧!唔,若是殿下以后有喜欢的,就带回来,若是身份够的,妾身就上奏母后……”
呃,怎么忽然就转这个话题了,李弘一阵发愣,这三下五除二,自己的内宫就被安排好了?
这不是自己老婆应该有的态度吧,李弘看着裴氏一脸认真的样子,有点无语,哪有这么往自己丈夫身边塞人的。
原来裴氏这个小妮子才是真的一片野心呀,连九歌的主意都打上了,而且直接连妹妹都叫上了。
李弘转头看见小丫头同样一脸羞红,就连素来清冷的九歌脸上也惹出了淡淡的红晕,连忙阻止裴氏继续说下去。
“婉莹,这个不急……不急……”
李弘摸了摸鼻子,却换来怀里美人两只俏丽的白眼。
斜眼看了看九歌,这姑娘也不像看起来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嘛,不错,还知道害羞,李弘在心中点了点头。
第二十四章:英国公府
东市,英国公府。
自从李弘回京以来,便一直想要前来拜访英国公李绩,可先是裴氏遇刺,后来又忙着安排平康坊一事,着实是挪不出时间。
何况,当时李治的圣旨尚未明发天下,而李绩军方第一人的地位又比较敏感,李弘若是贸贸然登门怕是免不了要吃一顿闭门羹。
是以李弘在东宫用完午膳之后,便轻车简从带着程武和九歌来到了英国公府。
李绩的府门不算宏伟,甚至算得上俭朴,可却没有人敢轻视这座貌似普通的府邸。
门前简简单单的两个石狮子,府门右侧一块大石头上,插着一道长形的兵器,青铜所铸,形似长枪,只是枪头的地方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斧。
可别小看这玩意,这东西叫斧钺,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便是李弘见到了这玩意,也得恭恭敬敬的。
理论上来说,这年头所有的权力都属于皇帝,军权更是如此,若有大将出征,皇帝除了会授予调动军队的虎符之外,更重要的标志便是交付斧钺。
斧钺立于帐前,主将方有生杀大权,许先斩后奏,换句话说,主将不过是代行君权,真正有权力的不是将领,而是皇帝授予的斧钺。
而一旦出征结束,斧钺这玩意和虎符一样,必须立即上交,就算晚了一会,也会被认为是图谋不轨。
像李绩这样不仅不上交,而且还大大方方的放在自家门前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无他,李绩府门前这个斧钺,乃是李治钦赐,以示荣宠,由此可见李治对李绩有多么的信重。
至于这个斧钺的效力嘛,李弘不知道!因为李绩从来没用过。
这就可以看出李绩的聪明之处了,纵然李治赐下了斧钺,可这玩意跟免死金牌一样,都是用来供着的,你要敢真的拿过来用,保证分分钟跟你翻脸。
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李绩以后出征,不必再到兵部另取斧钺了,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些年也不再出征,所以这斧钺也就彻底变成了摆设。
说起来,李弘倒还没见过真正的斧钺,正端详着,却听见远处一阵呼喊声。
“让开!让开!都让开!”
随即,一阵马蹄声传来,让李弘眉头一皱,没想到在英国公府,竟然还有人敢纵马飞驰,简直是活腻歪了。
片刻之间,便有一匹枣红色的马匹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青年大约二十年华,一脸惊恐的大叫着。
原来是马惊了!怪不得!
“九歌,去帮帮他吧!”
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何况九歌这个小妮子昨天狠狠的坑了自己一把,自己自然要好好使用这个护卫。
身后的九歌原本一阵冷漠,听见李弘的话,飞身上前,转瞬之间便回到了李弘身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而那匹发了疯一样的枣红马,却是应声倒地,倒是把马背上的青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马颈上,一排细细的银针微微颤动着,在阳光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啊,我的马呀!”
岂料那青年刚从地上起来,不顾身上狼狈的样子,却是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马匹。
李弘一阵失笑,上前说道。
“这位兄台,不必担心,那银针上只是有些麻药,这马睡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的。”
而此时,英国公府的下人也被惊马的声音扰了出来,一名略微有些佝偻的老者带着人走了出来,看见那青年狼狈的样子,道。
“少爷又偷了老爷的马骑,这回可摔得狠了,老爷正为自己的宝马丢了大发脾气,不曾想被少爷偷了去,这回少爷回去,怕是少不了一顿鞭子了。”
那青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李弘作揖道。
“多谢兄台了,今日小弟和几位朋友出去耍乐,不曾想回来时将马惊了,若非这位小哥援手,怕不知要闹出什么笑话,哦,对了,在下李敬业,敢问兄台是?”
小哥?李弘想了一下,才明白李敬业是指他背后的九歌,不过这小妮子一副男装打扮,走哪还带着剑,被人认成男的也正常!
等等,李敬业?!
那个著名的造反头子?武后登基以后毅然造反,打着光复李唐神器的名号想要自己当皇帝的,就是这个主。
李绩没死之前就评价他,将来英国公府一定会败在他的手里,到最后果不其然,李敬业造反失败,被武后全家抄斩。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么个情形下见着他,不过这小伙子眉清目秀,不像是会造反的样子呀。
李弘细细的打量着李敬业,倒叫李敬业一阵发愣,心中暗自嘀咕道。
这公子看着英气挺拔,不会是有那啥癖好的……
当下奇怪的盯着李弘。
“是我失礼了,不过阁下是英国公府长孙李敬业?久闻大名,今日再此相遇,便是你我有缘,李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想到还没进门,就遇见了英国公家的大公子,李弘灵机一动,决定跟着李敬业进府去。
虽然李弘没有见过李绩,可料想他在朝中混了这么多年,必定油滑的很,如今李治的旨意已经到了长安有一段日子了,按说李绩应当前往东宫找李弘商议东宫六率之事。
可李绩到现在都没动静,想来是不想掺和这杆子事儿,所以李弘今日才亲自上门准备探一探李绩的态度。
这次李弘轻车简从,本就不想闹得太大,可是如果他要进去,必定要拿太子名刺,这样的话,李绩肯定会大开中门,迎接李弘,声势太大并非李弘所愿。
既然现在碰上了李敬业这个小子,不如就跟着他进去好了,也不枉费自己叫九歌救了他。
李弘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却让李敬业头皮有点发麻。
这小子可真是打蛇随棍上,这就有缘了?还到家里坐坐?英国公府是随便能进的吗?
不过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既然开了口也不好拒绝。
何况眼前这个主貌似也不是好打发的,而且自己带了客人回去,爷爷总不好当着客人责罚自己吧。
李敬业有点得意,说不定过了一会,爷爷就没那么生气了,自己也就能躲过一劫了。
“呃,几年兄台有意,便请跟小弟进来吧!”
说罢,便带着李弘进了英国公府。
第二十五章:无下限的一老一少
刚刚进了大堂,便有小厮进来对着李敬业说道。
“少爷,老爷叫您去演武场。”
“呃,你没跟爷爷说我带了客人回来吗?”
李敬业硬着头皮问道。
“说了,老爷说今儿少爷您就是把太子殿下带回来了,也得先挨打再说!”
看来这次是低估了爷爷生气的程度了,李敬业心里一阵发凉,可怜巴巴的望着李弘,指望着他能帮忙说句话。
没想到李弘笑了笑,玩味的说道。
“唔,久闻英国公府的演武场大名,李兄不带我去看看?”
得,他这是带了一个什么朋友回来呀,不帮忙就算了,还上赶着看热闹……
李敬业欲哭无泪,一脸垂头丧气的跟着自家小厮往演武场走。
李绩乃是武将出身,虽说智谋过人,可却是文武双全,手中的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英国公府的演武场上,摆的最多的就是长枪。
李弘跟着李敬业磨磨蹭蹭的到了演武场,只见李绩一身劲装,正在演练枪法,虽是两鬓见雪,可老大人的身子骨却丝毫不输年轻人,一杆长枪舞的密不透风,虎虎生威!
见得李敬业过来,李绩漂亮的挽了一个枪花,虎目圆瞪,怒气冲冲的走下了演武场。
李敬业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却见李弘朝着他挤眉弄眼,轻声说道。
“放心,我保证你不会挨打!”
你保证有用吗?你以为你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吗?现在想起来安慰我了,刚刚我让你帮着说好话的时候你去哪了?
李敬业心中怒吼着,面上却是勉强一笑,对李弘的话不抱希望。
“胆大包天的小子,你还知道回来?老夫今日非要好好教训……”
李老大人老当益壮,人未至声先到,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举着手里的棍子就要往李敬业身上招呼。
不过看清随着自家孙子一起过来的人,李绩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般,生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了半截的话也咽了下去。
“李师真是老当益壮,这身子骨,就是孤也觉得汗颜啊!”
李弘拱拱手,笑呵呵的随着李绩说道。
说起来,李绩身上还挂着太子太师的衔,虽说只是虚衔,李绩并不真的教授他,可像李弘这么厚脸皮的人,显然是忽略掉了这一点,热热呵呵的叫了一声“李师”。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绩反应过来,扔下手中的棍子,原本直挺挺的腰板一瞬间就变得佝偻起来,摆了摆手。
“殿下过誉了,老臣年纪大了,如今是体弱多病,老眼昏花,多走几步路都会喘气,实在是顾不得那么许多的事了,咳咳……”
临了,李老大人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以示自己真的是“体弱多病”。
看的李弘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更厚脸皮的人,您还能更厚脸皮点吗?
明明您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在演武场上练枪,一整套枪法下来连汗都不出,末了还不忘耍帅抖枪花,现在一转眼的工夫,就好意思说自己走两步就喘?瞧您这身子骨比牛还壮,您好意思说体弱多病?
“呵呵,李师真是谦虚了……”
李弘摸了摸鼻子,尴尬的说道。
“咳咳,老臣最近感染了风寒,怕是无力招待太子殿下了,殿下恕罪!”
这就想赶人了?李弘感觉自己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了,这老头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呀!
不过自己好不容易混进来了,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离开。
眼珠子一转,李弘正色对着李绩说道。
“李师乃是国之柱石,岂可轻忽,看来孤今日来的正好,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孤立刻召御医过来为李师诊治。”
顿了一顿,李弘却是没有给李绩拒绝的时间,接着说道。
“程武,去请御医过来!”
这下子轮到李绩无语了,他不欢迎的意思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这位太子殿下怎么还看不出来?
这不正常啊,按太子殿下那个温厚仁和的性子,自己的逐客令都这么明显了,他应该立刻告辞才是尊师重道好不好?
李绩捻着胡须,无奈的看着李弘,这些天他的确有所耳闻,说是太子殿下东都之行回来之后,性子变了不少。
今天一见,果真是脸皮变厚了不少,不过,看来终究是拖不过去呀!
看着李绩为难的样子,李弘表示很淡定。
任你再是元老重臣,军方第一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他这个太子赶出去,今天他还就赖着不走了!看你能怎么着!
李弘不顾太子的身份耍无赖,倒叫李绩没有想到,眼看着李弘背后的程武已经接令打算离开了,不由地开口道。
“呃,那个,殿下,老臣突然觉得这风寒好了,没什么大事,就不必麻烦了,老臣也好久没有见过殿下了,不如我们前厅详谈如何?”
李绩直起身子,声音清朗,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
好嘛,这才多会,您这个病倒是好得快?
不过李弘此来还要求着人家,惹急了就不好了,何况既然李绩已经给了台阶,也说了前厅详谈,李弘也就坡下驴,不揪着不放了。
“哎呀,李师也要注意身体呀,既然这样,程武就不必去了,话说孤也好久没有见过李师了,那李师先请?”
李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离开演武场去了前厅,路过李敬业的时候,看着李敬业一副被惊呆了的样子,没好气的说。
“还愣着干嘛,跟着过来!”
可怜的李敬业刚刚被李弘的身份吓呆了。
虽说自家爷爷乃是朝中重臣,可李敬业出生的时候,李绩已经不大管朝堂之事了,连带着李敬业也只是挂了个千牛备身的闲差,平日里也不大掺合朝堂之事。
只在一些大型的典仪之上见过李弘,可一来那时候离得远,二来李弘今日没有穿那身厚重的太子朝服,是以李敬业并没认出李弘来。
这才刚刚清醒过来,李敬业又被这一老一少的下限弄蒙了,听见自家爷爷生气的声音,才连忙跟了上去。
第二十六章:李弘的狐狸尾巴
英国公府的前厅和演武场离得并不远,是以李弘一行人没费什么工夫就回到了前厅。
只是这一路上,虽然李绩在前面,可李弘还是趁李绩不注意对李敬业挤眉弄眼道。
“说了不会让你挨打的,你可欠我一份人情哦!”
一听这话,李敬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救他吗?李敬业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被李弘利用了。
李敬业乃是正房嫡出,又是李绩的后辈中最优秀的,是以李绩对于朝局动向,常常会考校李敬业,所以李敬业自然知道李弘此来的目的。
而李绩前几天才与李敬业谈论过此事,当时李绩还说这摊子事能不掺和就不掺和,最近要躲着太子,没想到转眼之间,太子殿下就被自己给领家来了。
倘若李弘是正大光明的投了名刺进来,那么李绩就可以大开中门,客客气气的把李弘迎进来,然后二人大大方方的商谈。
可若是如此,便等于是走了官方程序,一切都摆在了明处,天知道要是公事公办这事就拖到什么时候了,对于官僚机构的运转速度李弘可是深有体会。
何况李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李治的旨意已然明发天下,重立东宫六率之事已是势不可挡。
可这并不代表某些人不会在暗地里动手脚,这些日子张文瓘在盯皇城遇刺一案,而戴至德则在推行东宫六率之事。
就在前些日子,戴至德从政事堂传来消息,说是刘仁轨那个老家伙主动揽下了兵员一事,当时李弘就觉得不对,遣程武到了营地探看。
没想到刘仁轨是跟他作对到底了,那些兵员说是禁军精锐,可实际上都是些当了好几年兵的老兵油子,最是难以管教,管你是什么太子,惹急了他们,聚众抗令也不是没有的事。
何况军中一向只看拳头,李弘又不善武事,恐怕难以驯服他们。
所以若是李弘真的贸贸然去训练东宫六率,怕是要弄个灰头土脸,这次他到英国公府,不仅是想取得李绩在东宫六率一事上的支持,还想着从李绩这里挖几个得力的将领替他好好管教管教那些老兵油子。
要知道,距离帝后回京已经不足两个月了,这些日子李弘闹出来这么多麻烦,李治和武后都没有狠狠的责罚他,若是等到帝后回京连这点成绩都拿不出来,那可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会让李治对他这个太子的能力产生质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东宫六率建起来,最少在李治回京之时要有个样子,不能太过难看。
不过这怎么说倒是一个问题,李绩这个老狐狸明显是想要明哲保身,该怎么把他拉下水呢?李弘有点苦恼。
“不知太子殿下此来有何事啊?”
李绩理论上来说,算是李弘的老师,自然是要坐在上首,李弘坐在下首,至于李敬业那个倒霉的小子,只能乖乖的站在李绩的身后。
老头子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说道。
你这是装傻呢?还是装傻呢?李弘暗自腹诽道。
“父皇的旨意想必早已到了英国公府,孤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日过来,是想与李师商议一下东宫六率一事。”
既然李绩装傻,李弘就直接单刀直入。
“唔,兵者凶器,殿下要慎用啊!陛下的旨意只是让老臣酌情协理,不过老臣年迈,怕是帮不了殿下什么了。”
李绩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想掺和这事了,不管怎么说,以他的地位,李弘就算是太子,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李师谦虚了,虽说这兵者乃是国之重器,可当用之时也不可不动啊,如今边境最近也不大太平,突厥人阿史德温傅叛我大唐,其单于下辖的二十四个州群起响应,一场大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李弘却是不再揪着东宫六率不放,转而谈起了朝堂之事,语气平淡,不带丝毫烟火气。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果不其然,一听李弘提起边境之事,李绩原本懒洋洋的身子立刻绷紧,浑浊的老眼也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冷声道。
“殿下是什么意思?”
“父皇刚刚下旨,命右卫大将军裴行俭任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三十万大军前往平叛,怕是这几日裴将军就该接到旨意了,不过这政事堂却是因此事起了争执……”
李弘缓缓说道。
李绩的一身兵法乃是承自军神李靖,而裴行俭也是却是苏定方的传人,李绩早年和苏定方乃是至交好友,算起来裴行俭算是李绩的半个弟子,李弘就不相信,李绩连裴行俭也不关心。
而此刻李绩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失态了,一双老眼盯着李弘,声音平静下来。
“哦?这会有何争执?”
看来是不相信喽?也是,平叛这么大的事,李治连圣旨都下了,能够出什么问题?
李弘现在倒是有些感谢自己有戴至德这么个老师了,能够提前知道政事堂之事,让他早做安排。
“父皇旨意已下,出兵一事自然是板上钉钉,可政事堂商议之时,刘相却提出,我大唐近些年连年天灾,户部已然余力不足,大军粮草怕是不大足够。”
“胡说八道!”
李绩气的一下子摔了手中的杯子,粮草乃是军队的命根子,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力气打仗,何况李绩本就是爱兵如子之人,克扣粮饷这种事是李绩最难以容忍的。
不过反应过来,李绩却又觉得有点奇怪,他虽说不大理会朝事,可也知道刘仁轨和裴行俭并无过节,怎会如此为难他?
该不会是李弘这个小子在骗他吧?李绩仔细的想了一下,若是以前的太子殿下,自然断无可能,可现在,李绩有点把不准了,冷静下来,平淡的问道,
“刘相和守约素无过节,想必是有其他的考虑吧?”
裴行俭,字守约,李绩说这话,明显是不相信李弘说的。
不过没关系,因为这回李弘是真的没有骗他,他说的可是句句实情,眼见李绩不相信自己,李弘继续开口道。
“李师可知道,刘相最近收了个得意门生,倒和裴将军有点关系,算是同出一家,唤作裴炎!”
第二十七章:功力高超的李大忽悠
怪不得,李绩一下子明白过来刘仁轨这么做的原因了。
他早知道裴炎这个人,现任户部侍郎,和裴行俭一样,出身河东裴氏。
可奇怪的是,虽说同出一家,可两人素来不和,特别是裴行俭去岁平定百济之后,裴炎便经常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若此事是裴炎搞的鬼,倒也不算稀奇。
想通了这一节,李绩倒也相信李弘没有骗他,只是不免有些不悦,冷笑道。
“殿下是打算以此来和老臣做交易?”
李绩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李治下了圣旨,可一应事务却是由政事堂负责,而他这些年不大理会朝事,虽说在军中的威望不低,可对政事堂的影响着实有限。
若是刘仁轨坚持如此,他怕是也没有太大的办法,而李弘不仅有老师戴至德在政事堂,据说门下侍郎郝处俊也和李弘私交不错,若是两位宰相一起反对此事,怕是真的能推翻刘仁轨的小算盘。
不过李绩不喜欢这种被人要挟的感觉,何况一国太子竟然以国家大事来做交易,不免让李绩心中有些失望。
不料李弘听见李绩的话,脸色却顿时沉了下来,正色冷声道。
“李师不必担心,孤来之前已经得到消息,戴师和郝相公极力反对此事,最后许相决定,大军出征的一应粮草照常补给。”
李弘自从来到英国公府,便一直笑意盈盈,即便是有所不悦,也仅止于语气平淡。
像如此这般甩脸色出来,还是首次,何况李绩岂会听不出来李弘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愤怒。
难道自己猜错了?李绩心中狐疑道。
“李师放心,无论何时,孤都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开玩笑,更不会用它和任何人做交易!”
李弘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过李绩却是仍有几分不信,淡淡的问道。
“那殿下又为何在老臣面前提起此事?”
不得不说,李绩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你不想拿这件事来跟我做交易,由何必在我面前提起来。
李弘缓缓起身,对李绩躬身一礼,道。
“李师稍安勿躁,孤此来确是因为东宫六率一事,希望李师能够给孤推荐几个得力的将领,可自从孤来到英国公府开始,李师便一直回避此事,孤知道,李师年纪大了,不愿再趟朝堂这趟浑水!”
虽说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被人当面指出来,纵然是以李绩的厚脸皮,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可是李弘却没有理会李绩的些许尴尬,直起身子继续说道。
“李师乃是三朝元老,自高祖皇帝之时便为我大唐立下不世之功,对于大唐的朝局,应当看的比谁都清楚,如今我大唐看似太平盛世,可南有吐蕃虎视眈眈,西有突厥屡屡叛乱,东有高句丽反复无常,近些年又连年天灾,我大唐子民果真有奏报上描述的生活那么好吗?”
李弘有点激动,声音也变得不再平静,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边疆安宁,才是我大唐安宁的根本,可如今的局面李师看不出来吗?整个政事堂中只有刘相出身武将,尚且工于权谋,不思边境之安,而武臣之中虽有裴行俭等几位将军镇守,可李师一把年纪仍旧是军中第一人……”
“太子殿下慎言!”
虽然不得不承认李弘说的都是实话,可眼见李弘越来越激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李绩急忙打断了他。
刘仁轨就算是像李弘说的那么不堪,可好歹也是宰相之尊,这样的话却不能从李弘这个太子的嘴里说出来,何况眼下李绩虽说是军方第一人,可这却是心照不宣之事,说出来就犯了忌讳。
李弘平静下来,也发觉自己的话有所不妥,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索性就痛痛快快的说了吧!
归正以李绩这么多年的经营,不至于连和自己的密谈内容都泄露出去。
李弘缓了缓,语气恢复了平静。
“军方的情况,如今已是青黄不接,一干大将或者年迈,或者已然逝去,青年将领中并无特别优秀者,却也是事实,以至于连大军出征的粮草都有人敢打主意,今日孤提起裴将军之事,只是想告诉李师……”
说道关键处,李弘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在考虑措辞,良久方才一字一句的艰难说道。
“军方,沉寂的太久了!纵使是利剑,也需要打磨,才不会生锈!”
说完,李弘又缓缓坐下,静静的看着李绩。
李绩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李弘说的没错,现在他活着,没有人敢对军方动手,可若是有一日,自己也和那些老伙计一样,去见了先帝,那军方可就真的没有人能够扛得起大旗了。
到时候,军方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政事堂又大多数都是文臣,军方的没落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了。
自己以前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可李绩一直不愿意去想,他老了,不想再折腾了,他怕自己在最后的这几年,一世英名丧尽,连一个安稳的晚年都没有。
可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真的有脸面去见地下的那群老兄弟吗?
若是到时边境烽火再起,却无人可用,自己又如何去见将朝局托付给自己的先帝?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想起自己少年之时,一杆缨枪纵横沙场,无人可敌,李绩浑浊的老眼忽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看来,老臣这把老骨头是时候活动活动了,没想到老虎不吃人,倒有人敢来拔牙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李弘心中一阵欣喜,他费尽力气的准备了这么久,倒了这么多的干货,就是为了让李绩重新开始支持军方。
因为只要李绩重新出现在朝堂,就是一剂强心针,可以震慑无数的宵小,毕竟数遍整个朝堂,没有比李绩资历更老,威望更高的人了,就算是许敬宗,在李绩面前也是小辈。
只要李绩下定决心支持军方,那东宫六率之事必定无人可以阻挡,某种意义上说,东宫六率一事关系着军方的脸面,如果最精锐的禁军都是这副样子,那军方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尽了。
更何况李弘还卖了这么大的一个面子给李绩,虽说李弘嘴上说不拿裴行俭之事跟李绩做交易,可李绩却是得承他这份情,东宫六率就是给李绩还这个情的机会,不然日后便更加牵扯不清了。
而且,还可以顺便给刘仁轨那个老家伙找点麻烦,何乐而不为。
李绩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敬业身上还挂着千牛备身的衔,明日老臣便让敬业到东宫报道,即刻开始操练,老臣倒要看看,还有何方宵小胆敢作祟!”
老大人的气势果真不是盖的,只是这一句话就把自己孙子给卖了好吗?
李敬业正在自家爷爷背后努力的当好小透明,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阵愣神,天哪,这就准备终结了自己招猫逗狗,青楼楚馆的纨绔生活?李敬业心中哀嚎一声,觉得李弘真是自己的灾星!
至于反对……
李敬业还没忘了演武场上那几根硬生生被打断了的家法,只好苦着一张脸接受命运。
“不过将领……”
李绩没发现自家孙子的异状,顿了一下,一张老脸上忽然浮出戏谑的笑容,让李弘一阵发冷,貌似自己昨天被九歌坑的时候就是这个笑容。
“老臣久未出门,不大熟悉如今的将领,殿下怕是要到守约那里跑一趟了。”
李弘心中一个大写的“靠”,又被玩儿了!
感情自己前面的工夫都白费了,就换来了一个只会招猫逗狗,骑马摔跤的少爷?(李敬业表示很无辜,他也不想去的。)
您前面那么激动,又是宣言,又是怎么的,就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看,到头来我还是得自己找人?
不过谁叫李绩又是李弘的老师,李弘又求着人家,也只能在心中满面泪流的默默吞下这枚苦果。
其实这次来英国公府的目的也达到了,李绩既然答应把孙子都送去东宫六率,便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军方全力支持此事!
毕竟李绩的身份特殊,不方便亲自出面,何况既然有了李绩这句话,想必裴行俭也不会太过为难李弘。
唔,总的来说,李弘觉得这次英国公府之行还是蛮划算的。
天色将晚,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李弘也就不再多留,向李绩告辞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朝着李敬业挤眉弄眼,让李敬业一阵咬牙切齿。
第二十八章:老狐狸的盘算
夜,英国公府。
“敬业,是不是很疑惑爷爷怎么忽然想要把你派出去了?”
月色之下,李绩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精明,淡淡的对身边的李敬业问道。
“爷爷,孙儿的确不解,前些日子您不是还说我们英国公府树大招风,不宜妄动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派孙儿去东宫了呢?”
李敬业作为英国公府的长孙,平时虽说纨绔了些,可见识还是有的,更何况,李绩平时便时不时的有意提点他,自然不是愚笨之辈。
“唉,不同了,不同了啊……”
李绩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似是在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对着李敬业问道。
“敬业,今日你见了太子,觉得他如何?”
“从前听说太子殿下温文仁厚,今日一见,孙儿觉得太子此人聪敏果决,心怀天下,除了……行事不是那么磊落。”
李敬业还惦记着白天李弘利用他进府的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唔,聪敏果决倒是真的,可你真以为今日太子所言皆是肺腑之言?”
李绩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
李敬业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自家爷爷的速度了,刚刚还在讨论为什么要让自己去东宫,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了?
“太子今日说的,大部分是事实,可却也有不实之处,就拿政事堂来说,他说的刘仁轨捣乱一事大约是真的,可他自己却未必在其中起了作用。
且不说戴至德和郝处俊那两个老头生性严正,自己就会反对,就是许敬宗怕也不敢在大军的粮草上做文章,何况就算政事堂没有军方的人坐镇,大唐的边境也是需要将士们守卫的,陛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军方的情势,远没有太子说的那么严重。”
停了一下,李绩似乎是觉得有点好笑,失笑道。
“你看今天太子说的天花乱坠,大义凛然,可实际上不过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不要给他重建东宫六率使绊子罢了,或许还想从我手里捞几个人才去替他建起来。”
“爷爷您知道还……?”
这下子倒轮到李敬业不明白了,既然爷爷都知道这些,怎么还会遂了太子的愿。
“还将你派去东宫?”
李绩接着李敬业的话,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太子殿下还是如往日一般,我英国公府自然是要韬光养晦,不理朝政,因为无论他怎么折腾,也是斗不过咱们那位皇后娘娘的!
皇后娘娘绝不会容许有人撼动她的权威,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儿子,而太子殿下以前锋芒过盛,必不会长久的,所以爷爷才叫你不要掺和这些事。”
看着自家孙子一副迷惑的表情,李绩有些泄气,但还是耐心的继续解释道。
“以前的太子殿下在民间的声望甚至盖过了陛下,百姓已经渐渐只知太子不知陛下,这是取死之道啊,偏偏太子殿下手中什么力量都没有,空有一身声望。
可这次东都回来之后,殿下倒是变了许多,刚毅果决,不拘于俗套,平康坊之事毁了他的名望,却也替他带来了喘息之机,东宫六率一成,皇后娘娘再想奈何太子殿下,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爷爷明知道太子给爷爷设了个套,还是要乖乖的钻进去,而且还要把你扔进去,因为这诱惑,着实是太大了。”
看着李敬业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李绩叹了口气,自己现在跟他说这些果真还是太早。
其实今日李弘来只说了一件事,他会给军方一次崛起的机会,虽然军方的情势的确没有李弘说的那么严重,可这些年也确实被文臣打压的够呛。
李治虽然重视军方,可毕竟和他的父亲李世民不同,并未真正经过战阵杀伐,对军方还是有意无意的打压。
而李弘给出的这个大蛋糕着实诱人,让李绩都有些心动,陛下同意重立东宫六率,确实是军方的一次好机会。
只要把握的好,现在统领东宫六率的以后就是李弘的嫡系,若是有一天李弘真的能够登顶那个位置,军方势力大涨是可想而知的。
何况李弘如此着急的建立东宫六率,本身就说明了李弘愿意重用军方的态度。
这也是李绩没有直接推荐人选的原因,他手下尽是些年龄不小的将领,怕是没有多大用处,而裴行俭则是出名的善于识人,手下的人才不少,还能顺手帮裴行俭跟李弘接个善缘。
至于让李敬业去,就是李绩在为英国公府留后路了,既然李敬业是他的长孙,自然也要搭上这班顺风车。
不过看这个傻小子,明显还不明白自己的用意,李绩有点无奈,直截了当的说道。
“总之,到了东宫六率之后,收起你那副纨绔子弟的习气,好好给我训练,看看你现在天天招猫逗狗的,哪像一个武将家的后辈,骑个马都得让一个小姑娘救,老夫都替你害羞,若是还有下次,就不必再回来了。”
许是被自家孙子的智商给气着了,李绩一甩袖袍,气哼哼的回了内室,留下李敬业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原本李敬业心中还在腹诽,不是您说要韬光养晦,不让我掺和朝堂上的事,我才天天跑出去玩的嘛,现在回过头来数落我的还是您。
您说您早说叫我去东宫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我不就明白了,说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话……
猛然间听到李绩的最后一句话,李敬业明显大脑运行内存不足,登时便愣在了原地。
小……姑娘?
难道说今天救他的那个小哥竟然是个女子?!
他李敬业竟然要靠着一个女子救命?!
李敬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李绩最后威胁的话都没听见。
“我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过了片刻,院子里传来了李敬业暴跳如雷的声音。
让李绩一阵头痛,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孙子,他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李绩觉得自己有必要严肃的考虑一下英国公府继承人这个问题了。
第二十九章:政事堂炸锅了
回到了东宫,天色已经晚了,可裴氏却仍旧一身素色衣裙,在内宫中等着李弘回来。
叫李弘有些感动,也有点心疼。
“你身子刚好,要多多休息,如今已经入了秋了,夜寒,你要小心身子。”
握住裴氏的手,李弘关切的说道。
“殿下……”
裴氏犹豫了一下,还是柔柔的说道,语气中带着点点的焦急。
“妾身的身子没事,只是今日听宫人们说,殿下为了妾身遇刺之事大动干戈,还责打了周国公和六弟,此事若是传到父皇母后耳朵里,难免会对殿下有不好的影响……”
看着裴氏一脸关心的模样,李弘不由地苦笑,这个傻丫头,总是会胡思乱想,伸手把裴氏搂进怀里,轻轻的点了点裴氏小巧的鼻梁,李弘轻声说道。
“外朝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既然那些人敢动手,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说着,李弘的眼中露出一丝锋芒。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些可怕了,李弘低下头,和煦的瞧着裴氏吹弹可破的俏脸,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
“谁叫他们伤了咱们的太子妃娘娘呢?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自己的身子,然后给父皇母后添个白白胖胖的皇长孙,他们一定比什么都高兴。”
“殿下……”
裴氏俏脸发烫,小粉拳捶打着李弘的胸口,娇嗔道。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政事堂便炸开了锅。
今日本不是他轮值,是以许敬宗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眯着小眼睛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回味着昨晚那个胡人女子的风情。
不多时便有下人跑进房中,说是政事堂出了大事,吓得许敬宗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穿好了衣物,许敬宗连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忙赶到了政事堂。
只是眼前的情景却让许敬宗哭笑不得。
只见政事堂门前,一名威风凛凛的老大人抱着一杆形似长枪的兵器,大喇喇的坐在门口。
一干宰相除了许敬宗之外都已经到齐了,只是这几位宰相都无奈的站在门前,小心的伺候着门前的这位老大人,脸上皆是无奈之色,眼见许敬宗赶了过来,皆是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怎么惹上了这尊大神,许敬宗心下暗暗叫苦,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许敬宗笑着道。
“今日李师怎么有心情到政事堂来?外面风大,来人,快把老大人扶进去!”
却见那位老大人好像没听见一样,闭着眼睛似在假寐,旁边的一干人等犹犹豫豫,不敢轻动,过了片刻,中书舍人高仲舒凑到许敬宗身边,低声说道。
“今日一大早英国公便来了政事堂门口,死守着不走,说是……说是要自己上前线去。”
怎么会惹到这位大神?许敬宗想起前一天政事堂的争论,不由得心下一沉,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叫道。
“李师?”
许敬宗虽是文臣出身,可早年间却是在李绩门下呆过一段时间,叫一声李师也算合理。
这次李绩倒是没有无动于衷,反倒是揉了揉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延族来啦?快过来,那风大,不要着凉了。”
许敬宗,字延族。
这儿是风大,可您倒是让开地方让我们进去啊,许敬宗一边腹诽,一边恭敬的走到了李绩身边。
“呃,李师今天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李师不高兴了?”
眼看着李绩一点让开的样子都没有,许敬宗的头上开始冒汗,时候已经不早了,政事堂还压着一大堆的奏折没有处理,可不能继续在这耽搁了。
是以明知道李绩是来兴师问罪的,许敬宗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哦,没什么,老夫是听说国库吃紧,连前线的将士们吃饭钱都凑不够,所以决定亲自披挂上阵,不过老夫没什么银子,就这个陛下御赐的这个玩意是铜铸的,还值点钱,现在打算卖了换点钱支援将士们。”
李绩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
许敬宗仔细一看李绩手中的东西,吓了一跳,那玩意哪是什么长枪,可不就是李治御赐给英国公府的斧钺。
这玩意您老人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了出来,还卖了?有人敢买吗?私藏斧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既然李绩连这东西都拿了出来,看来是动了真火,许敬宗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来的时候那些老家伙都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了。
李绩扛着斧钺过来,谁敢碰他?那是大不敬之罪,在场的诸位没有一个人担待得起。
看来李绩确实是为了前日政事堂关于大军粮草的事兴师问罪来了,许敬宗只好苦笑着说道。
“李师,咱们有话好说,先进去行不行?”
许敬宗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用过这种祈求的语气说话了,不过眼前这个主可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发起疯来连皇后娘娘都忌惮三分,何况是他。
不过李绩却是没有搭理许敬宗,慢悠悠的说道。
“唔,这政事堂的房梁也不错,估计也值几个钱,一会也拆了卖钱让老夫一起带上前线吧!”
尽管明知道李绩不会那么做,可许敬宗的头上还是止不住的冒汗。
“李师玩笑了,区区一个突厥作乱,哪用得着李师出马,何况我大唐国库充裕,我保证,大军粮草一分一毫都不会缺少。”
许敬宗剐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刘仁轨,都是这个老东西惹出来的祸,你说你没事打粮草的主意干嘛,惹出这尊大神,还得让自己给来善后。
“哦?如今国库充裕?”
李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问道。
“充裕,当然充裕。”
许敬宗一边擦着汗,一边赔笑道。
“那就好,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可不能缺了粮草。”
李绩絮絮叨叨的说道,不过忽然之间,李绩收起了懒散的神色,浑浊的老眼中出现一道锐利的光芒。
“若是有人再敢在大军的身上动手脚,老夫认得你,可这陛下御赐的斧钺却也不是不够锋利!”
李绩的话斩钉截铁,和之前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同,语气中的森森寒意像是一盆冷水倒在众人的头顶。
不过随即之间,李绩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延族啊,送老夫回去吧,年纪大了就是不好,才这么一会就累得不行!”
许敬宗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主送走了。
不过您前脚还精神奕奕的上赶着要奔赴战场,这会又说自己老迈无力,什么话都让您说了。
不过不管怎样,可算是熬过去了。
而此刻的东宫之中,李弘正准备出门,却听见小内侍匆匆进来禀报道。
“殿下,外面有一位公子吵着说要见您,还说让您……”
“让孤怎么样?”
眼见小内侍犹豫的不敢说出口,李弘问道。
“包养他!”
第三十章:被坑的前奏
噗!
正在帮李弘穿衣的小丫头千儿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来。
这么不着调的人,估计除了李敬业也没别人了。
包养?亏这个大少爷想的出来!
李弘强忍着笑意,对小内侍吩咐道。
“请他进来!”
不多时,李敬业便带着几个包袱进了前殿,不过李大少爷一进门,就大喇喇的喊道。
“太子殿下,以后哥们这条命就交给你了,这百八十斤的随便折腾!”
这是李大少爷想了一个晚上,想出来的“投诚”语,毕竟以后就要在李弘的手底下混了,让李弘相信自己的忠诚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李大少爷思考了一个晚上。
决定用这种最“不见外”的方式到东宫前来报道,何况看昨天李弘临走时对他的态度,想必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李敬业的心思李弘不是看不出来,可是你这带着大包小包的,是来从军还是来度假了。
看着李敬业身上背着的好几个包袱,李弘有些无语。
“咳咳,那个敬业啊,你这背的那么多包袱里边都是什么呀?”
“哦,都是些日常的东西,你说我爷爷也真是的,非让我一个人过来,连个小厮都不准我带,所以我只好挑了一下必要的东西,自己拿过来了,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许是昨日见过了李弘无下限的样子,李敬业也不大拘礼,在李弘面前比较随意。
当然,这也就代表着李大少爷是真的准备死心塌地地跟着李弘了。
而且李弘表示,其实这个耍宝的李敬业还是蛮有趣的,所以忍住笑意说道。
“敬业啊,孤遗憾的告诉你,东宫六率不在东宫,而在城外的大营当中,你除了军队发的一身盔甲,什么都不能带!”
哗啦啦啦。
李敬业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猛然想起,今天早上李绩看见自己身上的包袱以后奇怪的眼神,然后就特意吩咐家里的下人不许帮忙,让自己一个人背过来。
原来自己这一路白跑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带。
李敬业同学哭丧着脸,心中大骂自己无良的爷爷。
收拾了一下,李弘带着九歌和程武出了东宫,哦,还多了李大少爷。
虽说李绩昨日说了要尽快开始训练,可在到城外大营之前,李弘却要先去一趟右卫大将军裴行俭的府邸。
和昨日到英国公府不同,李弘这一次是正正经经投了太子名刺进去的。
裴行俭虽是一代名将,可统帅三十万大军倒也尚属首次,况且此次平叛事关重大又情势紧迫,调兵遣将,粮草转运……事情多的很。
是以李治的旨意刚刚传下来,裴行俭便到兵部取了兵符,紧张的开始准备起来。
可李绩一向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昨日和李弘商定之后,便派了人到裴行俭处通报。
只是裴行俭却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也如此着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是以裴大将军在接到名刺之后,急忙出门将李弘一行人迎进了府邸。
裴行俭今年五十上下,和李弘想像中不大一样的是,裴行俭并非是虎背熊腰的汉子,看起来反倒有一丝儒雅之气,只是行走之间,龙行虎步可以看出武将的爽朗。
众人在前厅中坐定,李弘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今日孤冒昧前来,想必裴将军也知道孤的意思,如今东宫六率正在筹备,父皇母后已经将此事交给孤负责,不过惭愧的是,孤向来不了解武事,今日前来,是希望裴将军向孤推荐几个人选?”
这些原因李绩昨日便遣人说过,裴行俭自然知晓,不过此刻裴行俭却是面露难色,说道。
“殿下恕罪,若是平时,臣自当放人为殿下效力,可如今边情似火,臣中意的几名将领皆在出征之列,所以……”
这是不想放人的节奏啊!
李弘心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昨日李绩会派人向裴行俭说明情况,此行应当极为顺利才是,没曾想裴行俭竟然以出征为由来搪塞。
当下李弘把目光投向了李敬业。
今日他特意将李敬业也带过来,便是防着这种情况。
毕竟昨日自己和李绩商谈的时候,李绩是在场的,既然李绩都已经认可了东宫六率一事,裴行俭应当也不会阻挠。
英国公府和裴行俭关系极近,是以平常李敬业也没少在这位裴叔父手下吃苦头,本来打算自己就安安静静的当个小透明。
没想到李弘一个眼神递过来,李敬业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毕竟自己现在在李弘手下干活,可不能得罪自己的老板。
“呃,裴叔父,这件事的确是我爷爷的意思,而且我自己也要跟殿下一起到东宫六率之中磨练的。”
“嗯,你的性子的确需要好好磨练一下!整日的招猫逗狗,听说昨日偷了你爷爷的马骑还惊了,真是丢武将子弟的脸!”
裴行俭倒是不客气,直接揪着李敬业的错处开始训斥。
看的李弘一阵摇头,当下有些不悦,李敬业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就这么被裴行俭训斥,让他面子也不大好看。
一抬头却正好看见李敬业一副无奈的样子看着李弘,那样子是说,我尽力了,接下来靠你了。
“裴将军说笑了,我大唐人才济济,总不会只有那么几个得力的将领吧?”
李弘的口气淡淡的,但是其中的不悦却是任谁都可以听得出来。
眼见李弘已然有些生气的迹象,裴行俭苦笑道。
“殿下,裴某的确未曾欺骗殿下,此次突厥叛乱,事出紧急,臣的确是分不出人手,何况臣门下故旧虽然不少,可大多不在长安,难以对殿下有所帮助。”
李弘皱起眉头,看裴行俭的样子不像是作伪,可东宫六率一事确实是耽误不得,正在苦恼间,却听裴行俭话锋一转。
“不过却不是没有办法,臣这里有两个人选,却不知殿下敢不敢用?”
他就知道李绩那个老狐狸不会让自己白白跑这么一趟,李弘早就听说,裴行俭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这欲扬先抑的手法,怕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
何况李弘从这几句话中闻到了浓浓的李氏阴谋的味道,肯定是李绩那个老狐狸的手笔,想必是不满昨日被自己摆了一道,今天要赚回来。
“愿闻其详。”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肯把人给他就一切好说,所以虽然明知道前面可能是个坑,可李弘却还是决定跳下去看看,这个坑是不是够深。
嘿嘿,想要把他坑了,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