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中的声响
嗒，嗒，嗒。
有节奏地敲击声中，黎明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黑暗。
他能感觉出自己正靠墙坐在地上，刚才睡着了吗？
“停电？还是天黑了？”他揉了揉眼睛，寻找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牌，环顾一圈，并没有找到那抹绿色的光芒。
这家刚开的图书馆，布置也太粗糙了。
该不会已经闭馆了吧，要是被锁在这里，玩笑可就开大了。
“有人吗？”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吓了他一跳。回音散后，并没有传来门卫或工作人员的答话。
他皱了皱眉，看来只能先挪到图书馆门口，再看看能不能喊来门卫了。
他准备打开闪光灯照明，摸了摸裤兜，却没找到手机。
“倒霉，手机还被偷了。”
没了照明的工具，黎明只能黑前进。他半蹲着身子，一点一点摸索着周围，突然右手碰倒了什么，发出一阵叮当的碰撞声。
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手感坚硬，摇动时能听到水声，顶端还有能拧开的盖子。似乎是个金属水壶，大概还有半壶的量。
这不是他的水壶，是谁落在附近的吗？放下水壶，伸手向更远处摸去，连续又摸到了几个不同款式的水壶，不过它们都已经空了。
右手边除了四个水壶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他转而向左手边摸去。
这回他动作很小心，刚伸出手，就摸到一个小箱子。箱子手感很轻，应该是空的，伸手向里摸去，在箱底抓到一些碎屑，是食物的味道。
黎明咽了口口水，这味道，让他想起了自己最爱的烤肉店。
这股味道引起他腹中一阵抗议，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饿了，非常饿。不是那种错过晚饭的饿，而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胃液恨不得把内脏都消化了一般的饿。
明明一点半才吃的午饭，怎么会这么饿？他掏向上衣右边的口袋，没记错的话，里面装着两块巧克力。
没了？他没找到巧克力，反而掏出了一条吊坠。坠子主体大概有硬币大小，手感冰凉，似乎是水晶或者宝石，在黑暗中隐隐发出红光。
这又是什么？而且，身上的衣服也不对。他白天出门时穿的是帽衫，现在身上穿的，却是套着马甲的长袖T恤。这条吊坠就是从马甲的口袋里找到的。
黎明呆呆地握着红色吊坠，胃部再次传来一阵剧痛，一些记忆碎片随着剧痛在脑海中涌现而出。
……
“灰狼先生，你拥有一个高贵的灵魂。如果不是我们，你一定会成为名伟大的骑士。”
“真希望约翰神父也有你这种眼力，那个老头竟说我这辈子都成不了骑士。”
“我说的是品格。”
“你这句话是多余的。对了，你们以后如果看到一个叫艾琳的莫尔兹骑士，顺手的话帮她一把。谢了。”
……
“灰狼，危急关头，用心聆听它地呼唤。虽然有些副作用，但活着就有希望。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一定要记得保持自我，别迷失了！”
“水晶吊坠？啧，真是奢侈的陪葬品。”
……
……
黎明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身体小幅度的抽搐着。不知过了多久，痛感减轻时，一幕幕幻觉才从眼前消失。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回想着刚才在脑海中闪回的记忆碎片。
艹！
自己，似乎穿越了。
虽然他回想起的记忆杂乱、跳跃，还有很多缺失，但他依旧从中得到不少信息。
亚伦·艾伯特，这是自己现在身体的名字。一名十八岁的密药店老板，目前兼职无光森林的向导，身上有些小秘密。灰狼，指的是腰间的半脸面具，也是他接私活时候的代号。
亚伦生前无疑是一名英雄。
这次领队探索遗迹时发生了意外，他自愿留下来断后，关闭整座遗迹的大门。虽然不清楚细节，但从同行几人的口中能听出来，这至少是拯救一城的功绩，追封个圣人都没什么问题。
但对于眼前的黎明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在他的记忆里，亚伦已经被困了很久，带着的干粮早就吃完，水也只剩下了半壶。
他苦笑一声，这种情况，让他不禁想起一个笑话。某人穿越到了古代，醒来时躺在床上，妻子貌美如花。可惜他没开心多久，就见妻子捧着一碗药关切地道：“大郎，该起来吃药了。”
看来不仅投胎是技术活，穿越，也是个技术活。
当黎明适应了黑暗的环境，黑暗便不再寂静。
他开始听到粘滑的东西蠕动的声音，从亚伦的记忆里能了解到，发出这声音的东西很危险。必须关闭这所遗迹的原因，似乎就是因为它。
黑暗中除了蠕动声之外，还有从一开始就没停过，利器敲击地板的嗒嗒声。
他暂时没想起来关于嗒嗒声的情报，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对那种声音很恐惧。不过在恐惧的程度上，比蠕动声要低一些。
既然如此，就去那里看看。
两害相较取其轻，不管那里有什么危险，都好过第二次饿死在这里。
除了水壶，黎明还从身边摸到一把铁剑，剑刃上有半干的液体，有血腥味。这副身体之前的主人，似乎就是用它了结的自己。但他摸过脖颈和手腕，并没有伤痕，也许是愈合了。
将铁剑插回腰间的剑套，强忍住想啃了皮剑套的饥饿感，强撑着站了起来，向着远处的黑暗慢慢移动。
遗迹里很空旷，一路前进，他没碰到过第二面墙壁。
距离声响越来越近，突然脚下一空，顺着楼梯一路向下滚去。还好身上的马甲够厚，否则单是这一摔，就够让他站不起来。
一连串地翻滚，让黎明全身没有一处不痛。但奇怪的是，最强烈最刺骨的痛处，却是来自左眼。左眼眼珠仿佛变为了炽热的铁球，炙烤着大脑。
那种疼痛，甚至让他喊不出声。
等到左眼的疼痛减轻，黎明才再次睁开眼睛。
地下空间并非一片黑暗，在很远的地方，他能看到一团微光，似乎是出去的路。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这让他很不安，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后退的可能。不管这里藏着的是什么，都只能咬着牙前行。
微光尽头，能看到一圈黑色的轮廓，像是一处隧道。他伸着手向一边摸去，没走几步果然触碰到了墙壁。
地下空间的墙壁很怪，似乎刻满了浮雕，手感凹凸不平。凸起处有时会撞到额头，凹陷深处伸入整条胳膊也摸不到底。
向着微光行走，没过多久便来到甬道尽头。踏出甬道的瞬间，光亮不再刺目，转变为柔和的蓝色。
出口连接着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颗透明圆球，里面盛着蓝色的液体，光芒便是由此发出。
透明球体周围，被红色的鲜血所占满。度过最开始的惊慌后，他才看清这片“血海”的玄机。地上并非单纯的血液，而是无数用鲜血绘制而成的符号。
密密麻麻的符号并没有引起他的密集恐惧症，多看两眼，反而能从中感觉到妖异的美感。
在这幅鲜血绘成的巨大图案中，只额头生着短角的兔子，在其中来回穿梭。白色的兔脚上沾着鲜血，不断完善着地上的图案。每一次书写，都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在光芒之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身后。
来时扶着的墙壁，原来是堆叠在一起的骸骨堆。他无法想象，上千米的甬道，要用多少骨头才能垒出这两面墙？！
黎明沉浸在惊骇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兔子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了这位闯入者。
第二章 天敌
“居然是兔子，上来就是地狱难度吗？”黎明回头看向角兔，注意到它那对充满杀意，血红色的瞳孔。眼眸中似乎盛满了黏稠的鲜血，殷红欲滴。
好吧，这些都是黎明脑补的，也许只是因为兔子的眼睛天生就是红色。
有人怕狗，有人怕蛇，有人怕蜘蛛。人类恐惧的事物千奇百怪，黎明心里的弱点就属于比较怪的那种，他怕兔子。
自从很小时被兔子咬过之后，他就对这种生物有了心理阴影。
巧的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亚伦似乎也怕兔子。
头上长角的兔子也是兔子。
黎明和角兔双目对视的一瞬间，左眼已经平息的疼痛再次翻腾，杂乱的碎片式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
……
一只七星剑背猪在森林中蛮横的冲撞，疯狂地追赶前面的一星角兔。角兔动作快捷，跑跑停停，每当躲过一次剑背猪的冲撞，都会蹦跳着嘲笑它的笨重。
荒唐的追击持续到密林深处，来到一座遗迹前。遗迹前方的空地散落着大片骸骨，周围散布着遗迹中飘出的淡红色雾气。剑背猪闻到红雾后怒意更盛，追着角兔进入骸骨之中，没跑多远便轰然倒地，成为一座尸体。
角兔沾着剑背猪口鼻流出的鲜血，在它背上画了一个符号，剑背猪的身体飘浮而起，跟着角兔飞入了遗迹之中。
躲在树后的他目睹了一切，并记录了下来。
……
不知观察了多久，付出两只引路犬的代价后，他找到了进入遗迹的方法。
在火把和血腥气味的指引下，他进入了这座地洞。
第一次看到这幅诡异的场面，他胃内一阵痉挛，大脑暂时停止了思考，踉跄的后退中碰倒了盛放血液的容器。
莽撞又突然的闯入者，打乱了整个仪式。鲜血从被碰倒的颅骨中流出，模糊了地上的图案。红色的光芒失去控制，打在了巨大透明圆球的顶部。几滴发光的液体从细微的破口飞溅而出，落到他的眼睛中。
接下来，便是角兔冰冷的凝视，和左眼燃烧一般的剧痛。
……
剧痛平息，黎明的意识回到现实。
原来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不对，应该说是亚伦曾经到过这里。
黎明回想起来的记忆并不连贯，但从中不难看出，面前这只兔子的危险不止来自它的种族，更来自它的能力。
记忆中，亚伦对它的评价很贴切——白色恶魔。
角兔似乎认出了黎明，平静的眼神有了波动，不是愤怒，而是那种看死人一样的冰冷。
黎明打了个哆嗦，双手张开举在身前，脚尖踮起，生怕再踢翻什么。“兔兄，我只是一名无辜的过路人，找到出口我就离开，您继续忙。”
嗒，嗒，嗒。
“你能听懂人类语言吗？我对你没有恶意，之前的都是误会。”
嗒，嗒，嗒。
“先停一会，咱们聊聊？也许你不知道，我其实是动物保护协会的，咱们是自己人。”
嗒，嗒，嗒。
“你再动我就要反抗了。这玩意发光了！如果是玩笑的话，最好到此为止。”
嗒，嗒，嗒。
“艹，听不见吗！动动耳朵，你可是兔子啊！”
不管黎明怎么商量和求饶，白色角兔都没有反应，不断用血在地面绘制着。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时不时在黎明和手中符文上切换，仿佛在测量或者瞄准着。
“老子和你拼了！”眼见气氛越发凝重，黎明拔出腰间的铁剑，替自己壮胆般大吼一声，举剑劈向角兔。
铁剑劈下，手掌反馈来的柔软触感能证明他砍中了。铁剑是开刃的，这一点，黎明身体的前主人亲自验证过。但仔细看去，别说砍伤白色角兔，就是柔软的兔毛都没切下一根。
黎明不信邪，用出吃奶的劲再次出手。
事关生死，这一剑爆发出了他的所有潜力，他很自信，换成球棒少说是个全垒打，就算是铅球都能抽起来。
然而角兔的身体动都未动，依旧安静地盯着亚伦，绘制着符文，仿佛亚伦在表演一场蹩脚的独角戏。
这只白色恶魔果然有古怪。
角兔绘制的图案是个直径数十米的圆，眼花缭乱的符文填满圆内的空白，繁杂而精密。眼下空着的区域，仅剩角兔面前巴掌大小的空白。
随着图案不断完善，黎明心中的不详感越发浓重，左眼再次出现灼痛，仿佛提醒着他死亡正在逼近。
他不能再等了，现在能依靠的，只剩下那条红水晶项链。
将项链握在手中，按照记忆中所说的，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项链上，假装自己正在进入它，倾听它。
“嗡。”强烈的蜂鸣险些刺破他的耳膜，寂静的地下瞬间喧闹起来。
一瞬之间，周围仿佛多了千万张嘴巴，或高喊，或低吟，或平静，或尖叫，或怒吼，或恸哭。这些声音说的话，和他记忆中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相同，每道声音传达的内容也不相同。
这么多声音一齐在耳边爆发，他能听清其中每一道声音，但并不能领悟其中含义。庞大的信息涌入脑海，如同千万根铁钎同时刺入大脑，让他顿时失去意识。
白色角兔的动作停了下来，望向手握铁剑，脑袋低垂，丧尸般走来的黎明。角兔皱了皱鼻子，加速起手中的绘制。
红色水晶吊坠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失去意识的黎明高高举起铁剑，向着角兔劈了下去。
铁剑触碰到白色角兔的瞬间，脑海中万千声音一同消失，他恢复了意识。
清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场景，便是细碎的黑红色闪电从铁剑和角兔接触的地方迸发而出，闪电中似乎有一粒黑色的斑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角兔用魔兽血液绘制的红色图案向着一人一兔骤然收缩，爆炸开来。
爆炸来的无声而猛烈，他的视线拔高，似乎切换到第三人称视角。
他能清晰地看到在这场爆炸中，地上的符文图案、怪异的白色角兔、装有蓝色液体的透明球体、红宝石吊坠以及他自己，都在这股无形力量中化为灰尘。
之后，黎明眼前一黑。
地下的爆炸引发整座遗迹的坍塌，地面在爆炸中破碎，露出下方的暗河。破碎的建筑大块的落入河中，被水流走。
其中一大团碎石之中，能隐隐看到有灰白色的液体在其中流动。
第三章 神迹
黑红色魔火从天空倾斜而下，红色的浓烟笼罩西方，大地在嘶吼中死亡。
滔天的巨浪拍打在大陆东岸，洪水没过高山和神殿，辉煌转眼化为汪洋。
神的国度在坠落中坍塌燃烧，昏黄的天空摇摇欲坠，信徒在神像前彷徨。
“啊！”
剧烈的痛处将黎明从梦境中惊醒，他捂着左眼蜷缩起来，用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缓了过来。
松开捂着左眼的手，大捧鲜血顺着指间留下。
“不会瞎了吧！”他有些慌了，开局瞎只眼，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发现看到手中鲜血的正是左眼。伸手摸去，他长出口气，眼球没有异常。
确定了左眼正常，黎明观察起现在的处境。眼下似乎置身于一处地洞，洞内空气潮湿，身边不远就是一条河流。
洞内没有一丝光亮，右眼一片黑暗，左眼却奇怪的不受影响。看来左眼传来的疼痛，带给他的并非都是坏事。
他此刻赤裸着身体，衣物都消失在了那场爆炸中，还好身体的零件没缺了什么。
回想晕倒前看到的景象，只记得白色恶魔绘制的魔法阵爆炸，还有那场世界末日般的梦境。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死在那场爆炸中了才对，为什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难道自己又穿越了？
黎明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衣服、铁剑、水壶，还有那枚红水晶吊坠都消失在了爆炸中，但一个拇指大小的雕像还挂在他脖子上。它在这具身体的主人记忆中，占有很重的分量，证明他没有再次穿越。
从地上坐起来，发现身下有一滩鲜血，血液顺着地面的纹路流进不远处的河流。
凭借左眼变异的视觉观望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的活物，那这滩只能是自己的血了。按照这个流血量，自己能活下来还真是不容易。
身上没有其他伤痕，回想起一开始手中的鲜血，这些不会都是左眼流出来的吧？
黎明来到水边，将身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有着西方人脸型的特征，但棱角又没那么分明，看上去像之前世界中的欧亚混血。面色苍白，气色差的像将死之人，左眼一片血红，似乎随时会洇出血来。
按他的审美，能给这张脸打上七分。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硬汉形象，但当小白脸也不差。命都是白捡的，只要长得不伤天害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顺着河流前行，没用多久便走出了山洞。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黎明如获新生。摸了摸脖子上的雕像，暗道从今天起，自己就要作为亚伦而活了，
异世界，我来了。
黎明，不对，现在应该叫做亚伦。亚伦经常在这座森林活动，在常去的地方都储备着应急物资，从其中一个据点中找到一身衣服换上，结束了漫长的裸奔。
拍了拍身上温暖的衣物，“这下不用担心被当作变态了。”
啃着带有淡淡霉味的湿冷肉干，亚伦行走在无人的小道，辨识着回家的路。
在他眼中，无光森林就是自家的后花园。但对于大多数冒险者而言，这里是危险的代名词，是以寒冷、阴暗以及魔兽横行著称的不祥之地。
亚伦并不是强大的冒险者，甚至连职业者都不是。他能在无光森林自由行走，全靠着胸前的雕像。
雕像是从祖父处继承而来，看不出是木制还是骨雕。雕像上刻着一只不知名的小鸟，雕刻技法高明，栩栩如生，但表面附着有污渍般的灰黄色，用砂纸打磨都无法除去。
雕像也许是森林女神的祝福，也许是大德鲁伊的守护，也许是凶恶魔兽的骨雕，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他只记得祖父说过，“戴着它，只要你不主动挑衅，无光森林中的魔兽就不会伤害你。”事实也正如祖父所说。
摆脱了生命危险和饥饿之后，他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出路。毕竟在异世界，人也是要吃饭的。
靠着雕像采些无光森林特产的草药，做些独门秘药，这样小富即安的生活很适合之前的亚伦。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黎明作为一名穿越者，自然不甘于药店老板的生活。
他回忆着关于自己身体的信息，结果并不乐观。在名为伊德诺大陆的世界中，一切力量都源自魔力。亚伦的肉体与魔力融合程度很差，代表他并不适合成为战士或骑士。从三岁练剑到十二岁放弃，期间的记忆都足以证明这一结论。
亚伦所在的国家名为莫尔兹，是这片名为伊德诺大陆中三大人类国家之一。
莫尔兹被称为骑士之国，骑士指的不是地位，而是职业。能将魔元素转化为魔力，并且操纵它们的人，被称为职业者。在战士或骑士这种职业者大类之下，又划分又不同路径。
莫尔兹作为神权高于皇权的宗教国家，“信徒”道路的骑士拥有超然的地位，是每个莫尔兹人的梦想。
因为莫尔兹对于骑士和战士职业的偏爱，导致魔法师在莫尔兹得不到足够的重视，在大多数莫尔兹人眼中，魔法师的形象已经等同于魔法商店的老板。
虽说莫尔兹人宁愿成为战士也不愿成为魔法师，但一般人想成为魔法师还没有门路。
战斗系的职业无望，想要向上爬，只剩下走神职人员的道路。
呵，神职人员。作为一名无神论者，他对于莫尔兹人天天挂在嘴边的诸神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叹了口气，自己的未来，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正当他为未来发愁时，视线尽头升起一道白色的光柱，直通天际。
伴随着升天的光柱，巨大的钟声从远方传来，声音威严而神圣，让他心中不由生出跪拜的念头。还好念头消失的够快，没让他真的跪下。
一段在伊德诺大陆尽人皆知的神话浮现在他的脑海。
诸神黄昏之前，火与铸造之神苏瓦诺将光明神阿德尔的神器用圣火熔炼成一座大钟，取名拂晓，交于万神殿祭祀看护。苏瓦诺做出预言：“当拂晓的钟声响起时，诸神将从梦境回归，神的光辉将再次照耀在地上。”
拂晓之钟每次响起，万神殿都会发出光芒，整座大陆的任何地方，都能在同一刻看到冲天而起的光柱。
拂晓的钟声和冲天的神迹，每次出现，都代表着一位神明的回归。
亚伦望着天边的光柱，整个人呆在原地。
这个世界，神明是真正存在的。
第四章 神临节
走出无光森林的范围，来到幽雾营地时已经是三天后。
三天时间中，亚伦左眼瘆人的血红消退，仔细看还有淡淡血丝，但已经和熬了夜的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进入营地左转，他进入一间挂着高塔招牌的木屋，这里是军方开设的回收处，负责收购无光森林的各种特产，顺便维护整个营地的秩序。不需要多少士兵驻扎，一面高塔旗就足够消除九成冲突。
无光森林的薄雾期刚过，来碰运气的冒险者不多，让幽雾营地显得有些冷清。木屋里的物资官正在享用下午茶，听到开门声，目光移到书本上方，看了眼进门的人，然后将注意力转回书本的内容上。
物资官端起茶杯，应付地说道：“收购列表贴在墙上。”
亚伦从怀里掏出三朵花，放到物资官另一侧的小桌上。“三朵蓝色鸟绒花。”
也许是满意于亚伦没有弄脏自己的办公桌，物资官多打量了亚伦两眼，数出十五枚银币放在桌上。“会写字的话自己把表填了。”
物资官按照统一价收购物品，并不会关注品质。以亚伦取出的这三朵鸟绒花，回到城里也许能多卖出两三枚银币，不过现在急用钱，也就懒得计较那点得失。
从木屋出来，亚伦直奔营地中央，以一枚银币的价格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马车从营地离开，翻过一座小山后，大片的平原出现在他眼前。视野尽头出现一条白线，在他的记忆中，那就是他所居住的格兰城。
第二天中午，马车在城外停下，虽然在记忆中已经“见过”了，可真正面对格兰城，他仍被震撼到说不出话。
白石铸造的三百米高墙，让人仰着头也看不到顶，这种夸张的高度，足以媲美前世的摩天大楼。而且作为城墙，它是一整片相连的建筑，那种冲击感，远非独栋的大楼可以比较。
相信任何人第一次看到它，都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魔法力量的伟大。
城门两侧各插着十米长的旗帜，一面是绘着剑、盾和圣火的莫尔兹国旗，一面是绘着白色高塔的格兰旗帜。
这就是守护莫尔兹南部的白色巨城——格兰。
如果白色巨城是这片世界给亚伦的下马威，那它的效果好到不能再好。作为一名来自科学文明的穿越者，在交通工具还停留在马车的伊德诺大陆，亚伦对于土著文明的优越感还没持续多久，就被魔法的伟力撕得粉碎。
从格兰的城墙就能看出，魔法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靠着穿越前的知识，很难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
他平复了内心复杂的情绪，找到城门不远处的公共马车，花两铜币坐上去往第六区的马车。
格兰城从内到外分为一至七区，居住在什么区域，代表着在格兰城的地位。
他家所在的第六区，代表着不会为了温饱而发愁，但也存不下太多积蓄。
第六区郁金香大街，一名少女坐在“长脚兔秘药”门前，时不时抬头观望着街口。突然少女站了起来，向着街口跑去，扑入一名少年的怀中。一边捶着少年胸口，一边道：“笨蛋亚伦，你怎么才回来，我和妈妈都要担心死了。”
面前的少女名为艾琳·戴纳，是隔壁花店家的女儿，小亚伦三岁，在他记忆里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是为数不多能被称为家人的存在。
感受着从内心溢出的亲切感，亚伦本能般伸手摸了摸艾琳的头，张开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没能出声。
并非亚伦太激动，而是艾琳的拳太重了。
艾琳除了帮花店搬运东西外，很少展露自己的力量。外人不清楚，但作为从小一同长大的玩伴，亚伦对她的怪力见识过许多次。
记忆最深的一次，便是三岁的艾琳拿过自己的木剑试着挥舞，剑风斩断了头顶两米高的树枝。这段记忆，同时也是亚伦放弃成为骑士的原因之一。
他理顺了气，正好艾琳的情绪也稳定了些。“这次的委托遇到了些麻烦，不小心闯进了无光森林，在里面迷了路。还好我运气够好走了出来。我回来的应该不算太晚吧。”
这个回答是早就准备好的。雕像的秘密只有亚伦和已故的祖父知道，这次的委托十分危险，临走前便借口说一名大客户定制了特殊的秘药，要去无光森林周围采摘原料，时间可能会有些久。
可惜，真正的亚伦还是没能回来。
艾琳一听，马上手忙脚乱的检查起他的身体，生怕受了什么重伤。
他抓住艾琳胳膊，笑道：“放松点，我这不完整的回来了吗。”
艾琳怀疑的道：“真的没事吗？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去教会，约翰神父的治愈魔法很强的。”
“真的不用。”
“那你饿不饿，这趟旅程一定很辛苦吧，我让妈妈给你做点吃的。”
亚伦左右转动着脖子，对艾琳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虽然我很怀念瑞秋阿姨的手艺，不过比起吃饭，我更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在无光森林那种鬼地方，就算休息一会也要绷紧神经。”
“哦，那你快休息吧，晚饭我会送过来的。”
“替我和瑞秋阿姨报个平安。”亚伦安抚好担心的艾琳，从墙上的砖缝里取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长脚兔秘药”是一间三层建筑，一层是秘药店营业的地方，二三层用来居住。地上的三层之外还建有两层的地下室，分别用来储藏和炼制秘药。
他在屋里四处闲逛，每翻出一件东西，都能泛出许多与之相关的记忆。当转完第二圈时，他仿佛又在这间屋子活了一遍。
完全接收了新身份之后，困意便止不住的涌来。远离了湿润、阴暗的无光森林，他躺在床上时，心中只剩下睡觉一个念头。
这一觉从中午一直睡到傍晚，亚伦睁眼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
安抚好疲惫的灵魂，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抗议。如果可以的话，亚伦想睡个回笼觉，可惜饥饿感还是催促着他爬了起来。
变异后的左眼能在黑暗中视物，但他还是点亮了油灯。提着灯走到二楼，翻找起有什么可以充饥。
亚伦似乎并不擅长做饭，炉灶上的灰尘比其他地方都要厚一些，家里也没有储粮。用了半个小时翻了一遍，只在地下一层找到两块土豆一样的植物根茎。
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艾琳的声音。
“亚伦，开门。”
打开门，提着篮子的艾琳走了进来，带起一阵食物的香气。
她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将篮子里的食物摆在餐桌上。“以你赖床的水平，我还以为你会睡到明天。”
亚伦挠了挠头，“我能帮什么忙吗？”
“坐着等开饭就行，你再把汤打翻的话，这个时间可没法再做一份。”艾琳嫌弃的摆了摆手。
“我还以为过了晚饭时间。”
艾琳得意的道：“我看你家灯亮了，就给你热了一下。”
“多谢骑士大人。”
说实话，作为一名来自大吃货国的人，伊德诺大陆的食物并不怎么合胃口。还好在融合记忆的同时，他继承了亚伦不挑食的特点。
亚伦吃东西的同时，艾琳皱着眉看向周围。“你怎么刚回来，就把家里翻得这么乱。”
咀嚼着塞满嘴里的食物，含糊的应付道：“之前在找东西，明天我会收拾的。”
提起明天，艾琳兴奋起来。“差点忘了，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没错过明天神临节。”
听到神临节这个名字，亚伦手里的汤匙顿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在无光森林遇到的钟声和神迹。
第五章 你能看到我？
第二天早晨，亚伦打着哈欠坐在艾琳家的餐桌前。哪怕是到了异世界，他还是不擅长早起。
“你这次太冒失了，无光森林那种地方哪是你该去的，要是法贝尔大叔还在，准要用那根硬木手杖打你屁股了。还记得埃里克成功晋级白银冒险者时，就曾跑进了无光森林，然后被法贝尔大叔提着棍子追了一整条街。”瑞秋念叨着，将早餐放在亚伦面前。
瑞秋是亚伦家的老邻居，从小和亚伦的父母一起长大。在亚伦的记忆中，作为冒险者的双亲常年外出，照顾自己的大多是瑞秋和祖父。在他心中，瑞秋更像是母亲一样的存在。
不讲道理是所有女性的特权，知道解释会引来更强烈的唠叨，他便糊弄的傻笑两声，埋头吃起自己的早餐。
面对亚伦的装傻，瑞秋无奈地摇了摇头，怀念地说道：“当初埃里克也是你这般年纪，一转眼，他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也许是亚伦平安归来让瑞秋太过开心，今天竟提起了两次亚伦父亲的名字。从她的丈夫和埃里克夫妇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以后，和亚伦相处的过程中，她都会尽量避开他父母的话题。即便亚伦已经长大，早就明白在冒险者的世界中，失踪只不过是死亡的另一种说法。
正当气氛有些凝重时，艾琳从屋里走了出来，对吃着早餐的亚伦道：“你还没吃完吗？今天可是神临节，再慢就赶不上庆典了。”
亚伦抬头看了眼挂钟，“庆典中午十二点才开始，时间不是还早吗？”
“中午之前你要先和我去教堂祷告，感谢光明神保佑你安全归来。”
“可我不是光明神的信徒。”亚伦指了指胸前刻着眼睛符号的徽章，它象征着智慧女神。
“但回应我祈祷的是光明神，所以你也要一起去祈祷。”艾琳理所当然地说着。
“好吧。瑞秋阿姨，我先和艾琳去教堂了。”亚伦喝完杯子里的牛奶，被艾琳拽着出了门。
第六区南部，鸢尾大街，光明教堂。
亚伦和艾琳到时，教堂中已经快要坐满。
作为莫尔兹最主流的宗教之一，光明教会在第六区建有八座教堂，鸢尾教堂仅有一百多平米，属于小型教堂，但教堂的负责人约翰神父极受人爱戴，让这座小教堂的人气并不低。
“早上好，约翰神父。”
“早上好，艾琳。”约翰神父身材高壮，接近一米九几的大块头，硬是将轻薄的修道袍穿出了板甲的气势。
“光明神保佑，亚伦，看到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最近艾琳每天都来祷告两次，你要是再不回来，她都要住在教堂了。”约翰神父笑着看向亚伦，提到艾琳时，眼中露出与坚毅面庞不相符的慈爱神色。
艾琳的脸有些红，眼神飘向刻着太阳符号的圣台。“不是神父你说多祷告几次，神能听到的概率更大吗？”
见有牧师正在找他，约翰神父对艾琳道：“但是你祷告的也太多了。不过亚伦能平安回来，就说明神听到了你的祈愿。我现在有点事，祷告完之后记得来找我。”
两人找了处空着的长椅坐下，对着代表光明神的符号开始祷告。教堂中轻声的祈祷彼此交织，构筑出一种静谧神圣的氛围。
感受着这种气氛，亚伦进入一种说不出的平和状态，穿越后的不知所措，杂乱记忆带来的错乱感，都在这场祈祷中平复下来。这种感觉难以言表，神是否存在仍有疑点，但他已经开始接受起这里的宗教。
祷告结束，两人在教堂外找到和牧师商量事情的约翰神父，待牧师离开后，艾琳问道：
“神父，还有什么事吗？”
“现在已经八号了，月底罗兰学院的考试就要开始了。我听说哈维为你弄到了一份入学考试名额，请柬换下来了吗？”
哈维是同住在郁金香大街的铁匠，为人老实，手艺精湛，甚至一些小贵族都会特地来第六区找他打造佩剑。
“哦，这件事啊，我没问妈妈，大概下来了吧。”艾琳对这件事兴致不高，回答的心不在焉。
约翰神父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这孩子。等神临节结束，赶快和瑞秋确认一下。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托人帮你再弄一份，以你的天赋，进入罗兰并不是问题。”
“嗯，我会问的，还有其他的事吗？”艾琳应付地点了点头。
“暂时没了，你们快去享受今天的庆典吧，不过别忘了晚上的大祷告。”
离开光明教堂，两人坐着公共马车来到第四区和第五区的交界处，这个时间，各色摊贩已经在街道两边排好。沿路走去，从吃到玩都能在这里解决，宛若前世的庙会。
“你似乎不想去罗兰学院？我记得你以前提起罗兰，眼睛都会冒光的。”罗兰学院的骑士部是格兰城最好的，即便整个莫尔兹都能排进前三，没有哪个想成为骑士的年轻人会拒绝罗兰。
艾琳咬了一口糖苹果，白了亚伦一眼。“罗兰太贵了，学费一年就要十金币，要卖掉房子才能凑够学费，我才不要离开这里，搬到郊外去。约翰神父说我有天赋，那我去差一点的学校也没关系的。”
亚伦早就猜到了答案，揉了揉艾琳的头发，笑道：“有亚伦哥在，还轮不到你担心钱的问题。我之所以外出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次的报酬足有三十枚金币。”
“怎么可能！笨蛋亚伦，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艾琳怀疑地打量着亚伦，思考着怎么劝他自首。
“放心好了，钱的来历清白，冒险者公会公正过的。”
艾琳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太多了，我以后还不上怎么办？”
“那你就当我的保镖还债吧。”恶作剧般使劲地揉乱艾琳的头发，亚伦笑着往前走去。
“笨蛋亚伦，不要随便揉女士的头发，我早晨用了很久才梳好的！”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来到傍晚。随着魔法路灯亮起，格兰城市民们向着第三区的神恩广场聚集。
每逢重大节日，万神殿所任命的格兰教区牧首以及各大教会的大主教，都会带领民众进行大祷告。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都会出席这场祷告，包括城主约瑟夫公爵。
能容纳上万人的神恩广场挤满了信徒，两人到时，人群已经排到了三条街以外。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人群阻拦，比如艾琳，作为光明教会第六区的八名代表之一，大祈祷最核心的区域已经为她留好了位置。
和艾琳分别后，亚伦找了处清静的地方坐下，遥望着大祈祷。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信徒在大主教的领头下，发出虔诚而庄重的祷告声。
伟大的诸神，
愿祢的名受显扬，
愿祢的国降临，
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
如同在天上。
……
亚伦虽然不是信徒，却也能从这场祈祷中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力量。如果真的有神，这种祈祷一定能传到祂的耳朵里吧。
但伊德诺大陆的神明真的苏醒了吗？今天是神临历二十九年七月八号，也是第八个神临节。
二十九年来，神迹出现了八次，庆典也举办了八次，人们渴望着重回神的荣光之下，但从未有任何一名神明走到人前，宣布诸神的回归。
一名也没有。
正当亚伦整理着关于诸神的记忆时，脖颈后突然传来针刺的异样感，似乎领子里落入了木刺。伸手挠了挠，并没有摸到什么，刚觉得是错觉时，这股感觉反而更重了。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向刺痛的方向猛地转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视线所对着的是一条通往第四区的小巷。通过变异的左眼，能看到一个人影静静站在黑暗中。
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对方在看着自己。
“熟人？”此时人们都聚集在神恩广场附近，周围只有他们两人，黑暗中那人看的只可能是自己。
夜黑风高，四周无人，似乎是犯案的好时机。不过亚伦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起身向小巷走去。神临节比年末的丰收节更重要。在这一天，不管是多小的罪恶都会被判为渎神，起步流放，上不封顶，哪怕再蠢的罪犯也不会挑今天犯事。
小巷中的人影并没有离开，仿佛一直在等着亚伦过来。
之前只能隐约看出那人身材纤细，似乎是女人。走进小巷看清她的面容时，亚伦心中只剩下惊艳两字。但比起容貌，那股高贵而神圣的气质更引人注目。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天上，受人仰望，亚伦甚至觉得直视她都是一种亵渎，不自觉将视线移开。
伴随着身后广场上的祈祷，仿佛真有一位神明从教堂壁画中走了下来，站在他的面前。
在他打量女人的同时，她也在观察着亚伦，两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确定了刚才目光对上的感觉并非错觉。
他基本融合了两世的记忆，只有最后那次向导的记忆还有些模糊。以一个生活在第六区的秘药店小老板来说，他的交际圈并没有这种层次的人。但眼前的人明显认识自己，难道是那次行动的主顾之一？
他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姐，您似乎认识我？”
听到亚伦发问，女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威严，她和亚伦身高相近，却让亚伦生出仰视的感觉。
“你能看见我？果然是你。”
第六章 我，女神，献祭！
亚伦被问的有点蒙，他还没摸清伊德诺大陆的搭讪路数。“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如同夜空中的明月，看不到才该感到奇怪。”
“你的神名是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女人打量着亚伦，语气中透着戒备。
神名？他愣了一下，难道是传说中电波系少女？可自己并不是戏精，有点接不下去。“您是指我的信仰吗？我信仰的是智慧女神。”
女人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古怪。“米尔大人的从神？”
“很遗憾，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信徒，连圣殿骑士都不是。”他耸了耸肩，打算挑明了说，结束这场闹剧。
女人走到亚伦近前，毫不避讳的打量起他。观察了几秒之后，还凑近嗅了嗅，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她耳旁的发丝。
亚伦心里激动的搓了搓手，难道他的桃花来了？这也太过突然了，他还是个孩子，还没准备好。
女人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有进一步动作，而是后退两步，怀疑地问道：“真是普通人？”
“暂时普通。”他对自己充满信心，怎么说他也是个穿越者。
“神裔吗。”女人轻声说了一声，眼神中带上一丝不屑。
他闻了闻自己，确认了自己没有怪味。看来电波系的世界里也讲究出身，短短一分钟，他已经由从神跌落成神裔了。面前这女人入戏挺深，不过算了，毕竟作为美女拥有任性的资本。“好吧，就当我是个神裔，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你是哪家的神裔，又是如何唤醒我的？”
亚伦眉头抽了抽，这戏要怎么接？“大概是命运的指引吧。”
女人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深吸了两口气，不耐烦道：“算了，不用关心这些细节了。我是风雪女神，不过你大概没听过我的神名。小家伙，虽然你的血脉已经很稀薄了，却不知为何还留有神性，很诱人的神性。我刚苏醒，很需要它。”
“风雪小姐，那我需要做什么？向您捐赠金币吗？”眼前一幕让他有很强的既视感，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前世的诈骗？
我，秦始皇，打钱！
哦，不对。是——我，风雪女神，打钱！
自称风雪女神的女人已经掩盖不了语气里的烦躁：“我要金币做什么？我需要的是你的神性。”
“然后呢？”
风雪女神有种错觉，仿佛她和亚伦说的不是一种语言，沟通上出现了问题。“你将生命奉献给我，等我恢复了神力，会让你在我的神国中重生。不仅让你成为我的从神，更能赐予你神体，让你成为真正的下位神。”
亚伦摇了摇头，惋惜地看了一眼风雪女神，道：“对不起，我没有加入奇怪宗教的兴趣。”
原来不是骗财，是骗命的。看来要改成——我，风雪女神，献祭！
唉，格兰城治安越来越不好了，这种可疑人物都敢在神临节这天走上大街了。
他转身要走，突然颈后凉风袭来，下意识向旁边一闪。一柄冰凝聚的长剑刺过之前站立的位置，剑尖从亚伦脸侧掠过，切断鬓角几丝头发。
“你疯了？！”
“诸神的回归出现了问题，这个世界已经摇摇欲坠，我必须回复力量才能保护你们。而你的神性，是我恢复的必需品。神裔，为了这个世界，献出你的生命吧。”
亚伦狼狈的躲开女人的第二剑，在地上打了个滚，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背靠着墙站了起来，警惕着女人接下来攻击的同时，飞快向巷口挪动着。
大意了，没想到真有疯子敢在今天动手。更糟的是，眼前这女人不是单纯的疯子，她手中的冰剑不是样子货，而是真正的魔法。刚才被它蹭到，左半边脸颊都冻僵了。
体力差是魔法师的通病，面前的女人也不例外。提着剑追了亚伦半条巷子，不仅没找到第三次出手的机会，两人间的距离反而不断扩大。
前方不到十米就是巷口，只要离开这里，穿过小广场就是主路！
亚伦庆幸身后的疯女人没有远程攻击的手段，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异端杀人啦！”
也许离神恩广场太远了，他喊了三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或是帮助。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他记得进入小广场时，不远处就有两名巡逻队成员，只要在小广场求救他们一定能听到。
砰！
他仿佛撞上了一堵石墙，眼前一黑坐到了地上，第四声求救也吞回了肚子里。他刚才逃的很快，自然也撞得极惨。
他捂着脑袋坐在地上，脑海一片空白，牙齿似乎都有些松动。这种伤势，最少是轻微脑震荡。
有同伙在巷口埋伏？
他抬起头，认命地看向巷口，随后脸色一片死灰。
面前虽然没有出现女人的同伙，却有更为诡异的事。在之前撞到的地方，空气中浮现出一层层波纹，随着波纹扩散，露出肥皂泡般轻微扭曲的七彩屏障。
波纹平静后，屏障再次归于无色，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伸出手，能明显感觉有什么挡住了巷口，触感坚硬，绝非肥皂泡那般轻柔。
在亚伦发愣的时候，女人已经提着剑来到身后。“放轻松，不会痛的。对于你而言，只是做了一个长一点的梦。再睁眼时，眼前会是神恩普照的世界。”
女人语气诚恳，要不就相信她……才怪！
亚伦连滚带爬地躲开第三剑，趁女人砍空时，窜到女人身后，再次拉开两人的距离。
透明屏障隔绝了小巷中发生的一切，却没有阻挡外面传来的声音。亚伦开始隐约听到神恩广场的祈祷声，这说明大祈祷来到了高潮，再有不久就会结束。
只要再撑一会，总有人能发现异常。
“我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再拖下去对你我都不好。如果再逼我，可就不能保证你灵魂的完整了。”女人缓缓回头，语调阴沉了几分，伴随着声音中的冷意，七月的小巷中开始浮现出雪花。
也许穿越时没看黄历，不到一个月，他就第二次遇到重大危机，可惜这次没有红色吊坠能救自己一命。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弃，情况越是紧迫，他越是冷静，脑海中飞速思考着脱身之法。
回想着女人之前的三次攻击，出手狠辣，但力道和速度并不出色。
自己，似乎还有机会。
第七章 神契
突然出现的风雪带来刺骨的寒冷，让亚伦的动作变得僵硬。女人见状挥剑斩来，目标依旧是喉咙。
亚伦眼中光芒一闪，僵硬的身体突然灵活起来，寒冷确实对他有影响，但并没有之前表现出的那么夸张。后撤半步躲开剑锋，随后马上逼近，单手准确的掐住女人手腕，以劈砍相反的方向一震，抖落了女人的冰剑。
另一手在冰剑落地前接住，抬手架在女人肩头。
从女人前面的几次攻击中不难看出，她的身体素质并不比普通人强，至少不如经过训练的职业者。哪怕是最平庸的见习骑士，也不是亚伦能够抵抗的。
一旦摸清了女人的水准，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亚伦不是职业者，但他在放弃成为骑士之前可是在剑术上下过几年苦工的。从冒险者双亲那里学来的基础剑法，少说也练了万遍，对付普通女人绰绰有余。
看着肩头的冰剑，和飘在空中的几根淡蓝色发丝，女人愣住了。“你居然伤了我。”
“闹剧结束了，小姐。不要乱动，我可是会手抖的。现在马上解开围在这里的鬼东西，然后和我去见教会骑士。”亚伦撇了撇嘴，这是哪家的大小姐发言，不过是几根头发，这也叫伤了你？
女人没有理会亚伦，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身体轻微的颤栗着。
小巷中寒风骤起，温度急速下降，墙面开始结霜。
亚伦将冰剑向女人脖颈处挪近几分，威胁道：“喂！我说过，不要乱动。唉？”没等威胁的话说完，手中的冰剑突然化为寒气消散。
女人天空般纯净的淡蓝长发随风飘动，微低的头颅猛然抬起，和发色相同的淡蓝瞳孔转化为耀眼的金色。“狡猾的晋升神，我差点就被你骗过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都要为你的愚弄付出代价！”
女人刺破手指，用血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号，小巷中凭空生出一道旋风，带动着风雪剧烈旋转，遮蔽了上下左右全部视野。寒风直入骨髓，仿佛能够冻结灵魂；雪花锋利如刀，将空间绞的支离破碎。
这股旋风的中心正是亚伦。
亚伦双手交叉挡在脸前，在风雪中，他的血肉似乎被一层层剔除，意识也在飞速冻结。面对天灾般的伟力，他深刻感觉到自身的渺小，一种无力感充斥心头。
“这招也太犯规了。”没想到这场穿越会这么快完结。他闭上双眼，准备等待死亡。
突然间左眼传来一阵刺痛，将他从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
头脑再次清醒过来，周围的雪花不再锋利，寒风也不再刺骨。
幻术？
亚伦睁开双眼，发现漫天风雪已经无法阻挡左眼的视线，他不仅能看清小巷中壮观的风柱，更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风雪女神。
这次亚伦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一个飞扑将风雪女神撞倒，没有选择去捡冰剑，而是用手将她的双手死死按在地上，不给她再次画出符文的机会。
风雪女神错愕地看着亚伦，眼神中一片茫然，直到小巷中异象消散，她也没想明白自己的风雪为什么无效了。
不过她很快从惊疑中缓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转为羞怒和深沉的杀机。当即吟唱起听不懂的咒语，奇特而庄重的音阶从口中念出，让回复平静的小巷再次震动起来。
亚伦还没等松口气，危机感便再次袭来，这股大祸临头的感觉不亚于那只白色角兔。
看着女人不断开合的小嘴，亚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阻止她！
砰。
一记头槌狠狠砸在她脸上。之所以选择这种野蛮的方式，是因为眼下他只有脑袋还空着。
唔。女人痛哼一声，漂亮的嘴唇被磕破了皮，两股鼻血流出，吟唱就此中断。
也许是亚伦下头重了，女人愣了一会才缓了过来。她没有认输或放弃，继续吟唱起咒语来。这次语速明显加快，音调也略有改变。
砰。
又一记头槌中断了女人的吟唱。
唔。
“住手！”
砰。
唔。
亚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没收住。”
女人不再挣扎，悲愤道：“杀了我吧！别再用这种蹩脚的方法侮辱我了！不过凭你这种晋升神明，神体都没掌握，是无法掠夺我神力的。我的神魂会回归世界母亲的怀抱，于风雪中再次苏醒，而你，只要你不成为上位神，权能产生的诅咒将会永远跟随着你，直至你的神魂消亡。”
她放弃了抵抗，反而让亚伦不知所措了。三次头槌看上去砸伤了她，但亚伦的额头也肿了一块。然而女人说话间，脸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两人的恢复能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真让亚伦痛下杀手，以现在的情况他也未必能做得到。
但就这么放她离开，如果她再找上自己，亚伦没信心再制住她一次。
他似乎陷入了死局。
“你冷静点，我没想杀你。”亚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可信些。
“呵，你装成普通神裔引诱我出现，难道只是为了羞辱我？”女人对亚伦的话嗤之以鼻。
“我没有装成神裔。而且，你真的是神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亚伦对于女人所说的身份信了三成。女人刚才用出的魔法动静不小，牧首和约瑟夫城主都是大师级骑士，绝不可能感觉不到这种的魔法异动。
除非，女人用出的透明魔法罩能够遮蔽大师级职业者的感觉。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女人那副金色的瞳孔。在伊德诺大陆，哪怕刚学会说话的小孩都知道一个常识，只有神明的瞳孔是金色的。
“现在只有你我两人，还在伪装吗，还是说现在的晋升神已经连最基础的常识都忘了。只有神才能伤到神明，即使半神和神裔都不行。”
看着女人流出的鼻血和破了皮的嘴唇，亚伦有些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穿越成了个神？恍惚了两三秒，便将这一可能抛出脑外。
“但我真没想过杀你。”他尽量装的无害，不敢暴露出是杀不了，而不是不想杀这一事实。
女人冷笑一声，“好啊，那你放开我。”
“不行，我怕你继续动手。”
“那你杀了我。”
“我没准备杀你。”
女人深吸一口气，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生气过了。“你到底想怎么样？！祈祷要停了，我的结界维持不了多久。”
“有没有能让咱们和平相处的方式？”亚伦脑海中关于神明的知识急转，猛然间找到了自己要的。
“对了，你不是神吗？那你总会神契吧。”
神契，在许多神话和史诗中都曾出现过，作用正如其名，是能够约束神明的契约。一旦签订，即便契约另一方只是人类，神明也无法违抗契约的内容。
在亚伦提醒下女人想起什么，“在我上衣口袋里，有一张写好的神契。”
亚伦听后松了口气，转换姿势，用单手同时钳住女人的双腕，伸手向女人上衣口袋摸去。
“你摸哪呢！你再乱碰一下小心遭受天谴。”
“抱歉，手滑。”
从女人上衣内袋中掏出一张柔软的皮纸，材质光华细腻，宛若活物，显然来历不凡。上面没有多余的文字，只画着一个天平般复杂的符文。
“这是神圣历时期的标准同盟神契，把血滴上去，就能看到契约的内容。”
亚伦从女人脸上沾了一滴血抹了上去，符文瞬间溢出纸外，化成一道真实的天平漂浮在他们两人之间。
天平中间刻着轮盘模样的符文，亚伦目光挪到上面，脑海中便多了一段信息。
契约的内容很简单粗暴，只有一条规则，那就是签订双方无法做出任何真正危害对方的想法或行动。
这个契约正是他最想要的，不过保险起见，在签订之前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它？”
事到如今，女人也懒得掩饰，坦白道：“这张契约是我沉睡前准备的。我刚苏醒，恢复的神力不足以订立神契。本来只想借祈祷引来的信念之力唬住你，让你和我订下同盟契约，谁知道中了你的陷阱。”
亚伦瞥了一眼女人，“明明是你听说我神裔的身份起了歹念。”
“歹念？！用不确定的神性换取真正的神格，这种好事放在神圣历，神裔们会为此抢破了头。我受够了，你到底签不签？不签就杀了我！”女人仿佛受到了侮辱，愤怒地咆哮着。
“我签，我签。”
亚伦将目光转回空中的天平，目光聚集在神契符文上时，左眼一阵抽动，隐隐感觉出符文边界的纹路有些刺目。
他遵循着身体的本能，用女人的鲜血将那段纹路抹去，抹到一半又觉得它顺眼了起来，便停了下来。
“强盗！你这个强盗！你到底是谁，没掌握神体的晋升神是不可能懂真理符文的。而且你还只保留了对自己有益的部分，简直是强盗！”
亚伦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从女人的反应来看，似乎是蒙对了。“是你先动手脚的，轮到你选了，签还是不签。”
“算我倒霉。以冻原上的眺望者，引路之鹰，风雪之翼，洛娅之名，与眼前之人签订契约。”
“以亚伦·艾伯特之名，订立契约。”
两人的名字在空中凝结为一道符号，分别落入天平两侧，随后天平便消失不见。
亚伦能感觉到冥冥中有股力量将他和女人连接在了一起，前一刻女人还想着怎么杀了自己，此时看着她，竟莫名生出一种信任的感觉，仿佛她是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不过比起神契的力量，更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女人竟然真的是神明。
第八章 当女神来敲门
“神契结束，也该从我身上下去了吧”
听洛娅提起，亚伦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十分暧昧，自己不仅跨坐在洛娅腰间，还将她的手按在地上，这要是被人看到绝对解释不清。
亚伦从地上站起来，干咳一声，“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亚伦。不是神明，也不是神裔，只是一个普通的莫尔兹人。”
“风雪女神，洛娅。见鬼，你这句竟然是真话。”洛娅眉头一挑，不敢相信从契约传来的反馈。自己堂堂风雪女神，居然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她身上光芒一闪，脸上的伤痕和衣服上的灰尘转瞬消失不见，恢复了高贵圣洁的模样。与之相比，一身狼狈的亚伦反而像是败者。
“你是人类，那你凭什么能伤到我？又是从哪学到的真理符文？”
“我也想知道。大概是因为……”亚伦想说大概是因为那趟不知名的遗迹之旅，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只能干张着嘴巴。
“该死，你签订了保密的神契。”洛娅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省去了亚伦解释的麻烦。“那件事和唤醒我有关系吗？”
“不知道。”
“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不知道，我就是能看见。”
“你说的那件事发生在哪？”
“……”
洛娅单手扶额，长叹口气，“你还不如真是个哑巴。”
在她问话时，远方的祷告声逐渐降低，大祷告要结束了。
她挥了挥手，包围小巷的透明护罩消失不见。她以吩咐的语气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需要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地方。”
亚伦十分不给女神面子，“晚些时候吧，我现在有事。”
神临节作为伊德诺大陆最盛大的庆典，大祈祷之后的狂欢，才是今晚的主角。
食物的香气，欢快的歌声，热闹的人群，腾空的烟火，将夜晚渲染的比白天更为热闹。
“找什么呢？”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将正在四处张望的艾琳吓了一跳。她没好气的白了身后那人一眼，“你去哪了？怎么弄得藏兮兮的。”
“等你时不小心睡着了，然后从长椅上翻了下去。”亚伦随便找了个理由。
“笨蛋亚伦。”艾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这件事糊弄过去本该令人高兴，但她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反而让亚伦感到很受伤。
艾琳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拉住亚伦向第四区跑去。“咱们快点，别耽误了游行。”
两人一路小跑到第四区，避开拥挤的人流，偷偷溜到相隔主路一条街的钟楼上。这是两人的秘密基地，可以说是观看花车和骑士团游行的最佳位置。
趁着游行队伍还没来，亚伦以闲聊的口吻问道：“艾琳，你觉得神明苏醒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神迹是不会出错的。约翰神父说过，只要时机到了，祂们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只是不到时候。”作为虔诚的信徒，艾琳对此深信不疑。
“那如果有一天，神明出现在你面前，需要你为她献出生命，并承诺……”
“我会。”没等亚伦说完条件，艾琳已经抢先回答。
这傻孩子。亚伦瞥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目露赞许的洛娅，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碰到这种可疑的家伙，一定要先告诉我，明白吗？”
“神明怎么会可疑？”艾琳有些生气。
“我说的当然不是真正的神明，刚才大祷告的时候，我听到两个巡逻队成员聊天。他们说最近有一伙打着神明旗号的诈骗犯，他们精通幻术，专骗你这种单纯的小孩。”亚伦一本正经地说着。
“居然有这种恶徒？如果让我看到，一定饶不了他们。”艾琳皱着眉头，无意间将石制窗台捏碎了一角。
“他们通常是团伙行动，不要贸然和他们冲突，一定要先通知我。”
在艾琳心中竖起一群诈骗犯的形象后，亚伦才有闲暇理会腰间的刺痛，这个感觉，绝对紫了。
“洛娅小姐，我们不是不能相互伤害吗？”
根据洛娅所说，在心中念诵她的真名，就能将想法通过祈祷的方式传递给她，让亚伦不用担心经常自言自语被人以为是疯子。
“我这是对你的告诫。凡人，你对神的态度，很容易为自己招来灾祸的。”从洛娅的脸色来看，显然之前没人敢这么诋毁神明。要不是两人签订了神契，恐怕刚才就不是用手掐而是用剑砍了。
亚伦耸了耸肩，不在意道：“放轻松，只要他们不和我周围的人有交集，我会对神一直保持敬意的。”
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洛娅的身份。这一路她都跟在自己身后，不管是神恩广场，还是沿路的人群，不管是格兰教区牧首，还是街上的普通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凡人不可见神。
伴随着乐队的演奏，骑士团和花车队进入到第四街区，将亚伦和艾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游行的团队像是狂欢的开关，所过之处，哪怕是平时最内向的人，都会跟着音乐舞动起来。
气氛感染之下，格兰城变成一片欢闹的海洋。
狂欢直到午夜才停止，伴随着作为尾声的金色烟火，聚集的人群开始散去。
将艾琳送回家，亚伦对身后的洛娅道：“时间不早了，没有要紧的事，明天再来找我吧。”
看着没有离开意思的洛娅，亚伦试探地问道：“还有事？”
“回家。”洛娅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他有种面前房子的主人是洛娅的错觉。
“你指的是我家？”
“当然。”
“你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吗？”
如果洛娅不是神明，他绝对不会拒绝一名这么美丽的女人进入家门。但作为一名穿越者，他面对洛娅时本能的心虚，不愿和她接触得太过密切，生怕被窥破这个秘密。
“没有。你如果不欢迎的话，我可以住在隔壁。刚才那个小女孩是叫艾琳吧，她和你不一样，是位很虔诚的信徒，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拒绝一位神明的借宿。”
“我只是问问，怎么可能会不欢迎您呢？请进。”亚伦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正因为艾琳虔诚，他才不敢让洛娅过去，艾琳要是在祈祷时得到什么奇怪的回应就麻烦了。
洛娅进了屋，嫌弃地看了一圈，然后不客气地占据了客厅里唯一的沙发。它来自一名家具商人的答谢，是从鲁特的高级货，放到商店少说值三枚金币。
“现在清净了，该谈谈正事了。”
第九章 合作
“正事？”
“诸神已经开始苏醒，但什么事都有过程。熬过了漫漫长夜，谁也不想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需要取回我为自己留下的神力，为此，你必须成长起来。”
亚伦伸手挡在身前，“等等，我脑子有点混乱。你不是神明吗，为什么不自己去。”
洛娅自嘲地笑道：“如你所见，躲避诸神黄昏时出了问题，现在的我失去了全部的神力，甚至连你这个凡人都应付不了。而且我相信，绝不止我一个神出现了问题，神迹出现过几次了？”
“你是第八次。”
“如果我没猜错，敢光明正大出现的神明并不多，而且位阶都不会低。”
“准确地说是一个都没有。”
洛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中满是幸灾乐祸。“那我就放心了。除了极个别几位信徒众多的主神，大多数神明，自然恢复神力的过程都极缓慢，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所以你必须帮我。”
亚伦思考着洛娅的话，“洛娅小姐，你在神明中属于什么位阶？”
“中位神。”
亚伦眼中露出一丝失望。“现在没有任何一位神明出现，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要做的事很危险，甚至连上位神和主神都会受到影响？”
“算是吧，这是整个伊德诺大陆都要面临的危机。”洛娅尽可能地让语气轻松，显得十分从容。
“和你去取回神力，会不会引来这种危险。”亚伦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你要相信神明才对。”洛娅神色有些尴尬，着急地解释着。
“我拒绝。”他对洛娅的保证一个字都不信。
对于亚伦的回答洛娅并不意外，当即抛出好处。“你先别忙着拒绝，这是一件双赢的事。我需要你的帮助，但同样会给予你好处。启程之前，我会至少将你培养成合格的五阶职业者。”
“没兴趣。”
“这种小事对于神明来说……嗯？”洛娅本想借此展示神明的智慧，树立起在亚伦心里的威严。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惊喜的询问，而是冷淡的不屑一顾。
亚伦食指和拇指搓了搓，“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我需要的是钱，金币，大量的金币。你沉睡的地方不是离这里不远吗？那里有吗？如果数量足够，或许我可以考虑。”
从最初的危机脱身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今后的路。想要向上爬，最后都要落在武力、权力和财富三条路上。
论武力，这里可是有神明存在的，人类再强，在神明面前也如蝼蚁；论权力，他并没有生在大贵族之家。最容易到手的，便只剩下财富。
五级职业者，对于伊德诺大陆的人确实很有吸引力。一位五级职业者，不管在哪个国家都能被册封为贵族，同时也是圣殿骑士的门槛。但对于穿越者亚伦而言，这些都不够实际。
他并没有伊德诺土著们的荣誉观，侍奉神明和授勋爵位，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很现实，不管是知识还是荣誉，不能变现就毫无意义。
他只在乎实际的东西，比如钱。
荣誉，荣誉有什么用？在莫尔兹最受尊敬的有三种人，贵族、神职者和骑士。五阶职业者被册封的贵族只有身份，且无法世袭。大多数圣职者一辈子都无法晋升为神父，而神父每个月的薪水也不过三枚金币。至于骑士，哪怕做到圣殿骑士，也不过月薪五枚金币。
这些职业看起来高贵，实际收入还不如第四区的商人。
洛娅愣了一下，小声道：“我又不是火系神明或者巨龙，怎么可能收集那些东西。我沉睡的地方只有魔法石，但它们都在漫长的岁月中风化了。不过你可以告诉我城里金库的位置，我可以给你取出一些。”
“算了吧，这是盗窃，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这么多年过去了，洛娅感觉他看不懂人类了。“剧变将至，只有提升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也许过不了多久，你所认识的国家、城市、生活方式都会发生颠覆式改变，到时候金币也许不比铜铁更为珍贵。”
亚伦耸了耸肩，不在意地道：“天塌了有主神顶着，轮不到我一个普通人担心。你也不用吓我，就算诸神黄昏刚发生，世界一片混乱时，金币和晶核也是硬通货。更何况我是一名药剂师，越混乱反而生意越多。”
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缺乏对于神明的敬畏，放在以前，他早就被洛娅打上无可救药的标签。但眼前的凡人满是秘密，让洛娅不舍得就这么放弃，要是他像邻居家的女孩一样听话就好了。
想到这里，洛娅发现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你如果不暴露身上的神性，也许能装作普通人，不被卷入这场漩涡。但那个小姑娘不行。信仰的虔诚和出众的天赋，让神明也无法忽视她。她将来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圣殿骑士，也会是神明们最好的棋子。”
听到这里亚伦沉默了，他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艾琳出生在午夜，分娩时屋内发出的圣光照亮了整个郁金香大街，引动约翰神父亲自为她洗礼。
她还没正式成为职业者，就有不逊于三阶职业者的身体素质，约翰神父甚至断言她能成为最伟大的圣殿骑士之一。
如果他是神明，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棋子。
见到亚伦犹豫，洛娅紧跟着道：“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一位强力的神明支持，那你只能眼看着这一切发生。我虽然是中位神，却已经掌握了权能，随时能成为上位神。将要到来的即是危机，也是机遇，如果有你帮我，在诸神全部苏醒前成为主神也并非不可能。”
不得不说，洛娅的话很有说服力，而且亚伦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在继承身体和记忆的同时，也继承了原主人的执念，守护艾琳和瑞秋。这种责任刻在了灵魂深处，他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好吧，那我应该怎么做？”
看到亚伦答应，洛娅恢复了从容，“先成为正式的职业者，之后的事情会很容易。”
“有职业的要求吗？听约翰神父说，我的肉体与魔力的融合度偏差，并不适合成为骑士，尤其是信徒路径。”亚伦看向洛娅的目光带着希冀，既然要成为职业者，那当然要挑最好的。
“改善体质这种小事，在我还有神力时轻而易举，现在的话有些困难。不过有个方法或许有效。”
“什么方法？”
洛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亚伦面前，仔细观察着他。“也许你本人的天赋并不差，只是神性太浓，而凡人的肉体又太脆弱，太渺小。让你不仅没有体现出神性的光辉，反而成了神性的囚笼，与此同时它也堵塞了你的身躯，封印了你原本的天赋。”
“所以？”亚伦嘴角抽了抽，明白了洛娅的意思。
洛娅俯下身，靠近亚伦耳朵，轻声道：“只要你把神性分给我一部分，那么不仅能缓解你的情况，更有可能让你变得能利用它。神性是神格的基础，是超越的前提，说不定你会比那个小女孩更为出色。”
亚伦被洛娅的耳语吹的一哆嗦，小声道：“我觉得比起神明，你更像蛊惑人心的恶魔。我可以考虑，但这算借的还是免费送的？”
“神格一旦形成，就无法再分离出神性了。”
“那算了。花不出去的金币也是金币。”
“愚昧的守财奴，那你只能挑选骑士外的职业了。”
第十章 罗兰学院
七月十号，清晨。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亚伦的好梦，顶着凌乱的头发打开门，见到艾琳提着一只小箱子站在门口。
“有你的包裹，笨蛋亚伦，你把地址填错了。”艾琳走进屋里，径直上了二楼，将箱子放在桌上。
“里面的东西很沉，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听到艾琳的话，亚伦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没有填错，我当时怕来不及回来，就填了你们家的地址。我让你保管的印章还在吗？”
“等我一下，我放在家里了。”
等艾琳回来后，亚伦用冒险者协会申请的专属印章解开锁，箱子里装着一个信封，以及一箱子金币。信封上写着灰狼收，落款名为安德烈。
“这是我上次委托的报酬，没有骗你吧，不过还得麻烦你把它带回去。”
艾琳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币，犹豫道：“这样真的好吗？”
亚伦拍了拍艾琳的脑袋，“跟我客气什么，动作快点，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送走了艾琳，他才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金一银两张卡片。它们分别代表五十和一百金币，卡片上印有莫尔兹国旗，由莫尔兹皇室确保其效力。
准确地说，亚伦是接了两个委托。箱子里的三十枚金币，是关于无光之森中遗迹信息的报酬，而这一百五十枚，则是他的向导费，也成了他的买命钱。
在伊德诺大陆，一金币可以兑换一百银币，一万铜币。一个住在第六区的普通成年男子，一年的薪水在六十到八十枚银币之间浮动，而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四十枚银币左右。
一百五十枚金币，让亚伦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暴露了能够进出无光森林的秘密。只因为这不仅能在艾琳毕业时为她置办一身体面的盔甲，更能让瑞秋和艾琳不再为钱发愁。
亚伦收好两张卡片，简单洗漱后走向艾琳家。
今天是罗兰学院骑士部入学考试的日子，绝对不能耽误了。曾经的亚伦付出了所有，都是为了今天。
可惜，他没能亲眼见证今天。
罗兰学院位于格兰城第二区，与光明大教堂相邻，是莫尔兹建国时最早建立的职业者学校之一。罗兰的骑士学院不仅是格兰城最好，在整个莫尔兹也仅次于首都的荣光学院。
莫尔兹被誉为骑士之国，莫尔兹第二的骑士学院，等同于伊德诺大陆第二。每年今天，全国乃至全大陆渴望成为骑士的年轻人，都会被吸引至此。
这一天，同时也是罗兰学院的开放日。获得考试资格学生的家属，可以在这一天进入校园，感受这所传奇学校的光辉。
亚伦、艾琳和瑞秋到时，学院门口已经停满了华丽的四轮马车，来往寒暄的贵族，比第六区集市里的家庭主妇更为密集。在这群衣着华贵的大人物中，亚伦三人显得异常突兀。
在接待人员的帮助下，三人来到考试的地点，位于学院正中心的虔诚楼。对于莫尔兹的骑士而言，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美德，便是虔诚。
每位考生进入学院，都要先用请柬换取写有自己名字的编号牌，轮到自己的编号时进入楼中考试。
虔诚楼外专门搭建出一片区域供考生和亲属休息，不过等在这里的大多是管家和佣人。
看着不断有人神情低落的走出虔诚楼，让一向自信的艾琳也紧张起来。亚伦恶作剧般揉乱了她早起打理了半个小时的头发，“还记得约翰神父说的话吗，放松，只要发挥出你平时的水平就一定没问题。如果罗兰不行，那咱们就去克勒瑞的荣光。”
“笨蛋亚伦，荣光比罗兰入学难度更高。”艾琳被亚伦的胡话逗得笑了起来，顿时没了刚才的紧张感。
“如果没通过，只能说明罗兰老师的眼光太低，当然要换个更好的地方。离叫到你还有一段时间，我刚才看到餐厅有免费发放的果汁，我去拿两杯过来。”
亚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向餐厅走去，突然感觉脚下隐隐一震，身边一栋楼里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震动能传到楼外，看来里面遇到了麻烦。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停了一会，却没能看到楼内有什么骚动。他转到门口望了一眼，发现走廊内十分安静，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场爆炸。
这下激起了他的好奇，这里没有立着禁止参观的牌子，他便走了进去。也许今天是罗兰的休息日，这栋不知名的小楼里并没有人。
从声音响起方位判断，爆炸地点应该不超过二层。亚伦上了二楼，从头到尾一间间屋子看过去，却没有发现哪里有爆炸的痕迹。
“难道我幻听了？”
正当亚伦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眼角瞟到了什么，仔细看去，发现楼梯拐角上有一块淡淡的印子。
每一座历史悠久的建筑，不管保养的再用心，角落都难免出现这种灰痕。
灰痕很淡，在灰白色墙体上很难看清。他下意识的多看了一眼，从灰痕中竟隐隐看出些不属于污渍的线条。多看几眼，这些线条在他眼中与灰渍完全分离，组合成一副图案。
这种复杂而又精密的图案，风格很像之前的神契符文。
洛娅称它们为真理符文。
当真理符文被发现，在亚伦的意识中，墙壁上便浮现出一道门。他趴在墙上，能听到另一侧传来低声地呻吟。
房间里的人似乎受伤了。
他试了试，并不能推开那道隐藏的门。想要开门，墙上的真理符文应该是关键。
根据从洛娅处得来的情报，真理符文不是法阵，而是一种文字，一种至高神为神明创造的文字。它记录着世界的本源，是最接近真理的力量。
他并不认识这种文字，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左眼能将真理符文拆分。
他闭上右眼，将左眼的视线对准墙上的符文，没过几秒，浑然一体的符文上浮现出一个个节点。
这些节点将符文分成不同区域，亚伦不知道它们之间都有什么作用，但不影响他看懂怎么破坏。
根据洛娅说过的分类，这枚真理符文没有用神血绘制，属于常规符文，可以用常规方法破坏。
布置的地方很随意，用手触摸没有明显的排斥，是无魔力供给的辅助类符文，这代表
破坏它是没有危险的。
作为一名药剂师，他继承了曾经亚伦的习惯，随身带着一小瓶适用于所有秘药的水宝石粉末。
他用手指沾上一层水宝石粉，向着墙上符文最核心的几个节点抹去。只要涂掉这几个节点，符文内流动的能量就会混乱，进而导致整体的崩溃。
“停手，修复它可是很麻烦的。”正在亚伦要破坏符文开门救人时，墙上那扇无形的门打开了，一名中年人拄着法杖走了出来。
“你认识这种文字？我怎么不记得学校里有这种天才。”
见人没事，亚伦便收回了手指。“我只是知道怎么破坏它，并不算认识。我是陪人来罗兰的，在路过时听到爆炸声，就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中年人皱了皱眉，“有声音泄露了？看来该更换符文了。这里是我的实验室，刚才试验时出了点小问题，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您继续试验吧，我先走了。”亚伦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等等。”
“嗯？”
中年人脸上严肃威严的表情消失，有些尴尬地道：“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帮我去楼上取点东西吗。刚才的爆炸对我还是产生了些影响，肋骨大概断了，腰也扭到了。”
第十一章 魔法部
亚伦来到这座建筑的最高层，拿着钥匙打开了一扇写着“尤金”的门
屋内物品杂乱地堆放着，敞开的书籍，涂满标记的稿纸随处可见。靠近窗户的大办公桌上文件摞的像小山，“教授尤金”的身份牌都被挤到地上。
他拉开办公桌第二层的抽屉，拿出里面的木盒，盒中整齐地摆放着十块绿宝石，这大概是屋里唯一摆放整齐的东西。
宝石纯净的像是玻璃，看不见一丝杂质，秘药店里用到的绿宝石和这些相比，只能算浑浊的绿色石块。
单纯以珠宝的角度，这里面每一块宝石，价值都在一百枚金币往上。
亚伦克制住内心的贪念，从中取出一块，用了极大毅力将木盒放回原处。
回到二楼，中年人拿过绿宝石。他将宝石捏碎，温暖的气流从中涌出，春风般环绕在中年人四周。
转眼间，中年人挺直了弯曲的身体，不再依靠法杖支撑才能维持站立。
“十分感谢。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罗兰学院魔法部的教授尤金，暂任副院长一职。”
“罗兰还有魔法部？”亚伦惊讶间问出一个失礼的问题，在外提到罗兰学院，通常都会加上骑士部这个后缀。
“当然，只是不怎么有名罢了。”
尤金用法杖在空中轻点，屋内仿佛出现无数只透明的手，打扫起一片狼藉的实验室。不到一分钟时间，便将各个仪器恢复到原本的位置。
实验室里器材和原料摆放得井井有条，与尤金凌乱的办公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切恢复整齐，亚伦注意到实验室里侧的房间有一个半径一米的大洞。洞口光滑，没有裂纹，没有爆炸产生的黑灰，也没有散落的碎石。
“您在做什么实验？”亚伦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爆炸才能产生出这种效果。
尤金对他的实验内容没有隐瞒，“我在尝试激活八星晶核，让它里面的魔力完全无序化，并尝试让它转化为纯粹的能量。”
亚伦眨了眨眼，仿佛在听天书。
也许是教师的职业病，让尤金为他解释起来。“首先你要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由有序构建的，包括你我。我们之所以是不同的个体，而不是一大团混在一起的能量，就是因为我们彼此是稳定的，也就是有序的。”
尤金点燃一根火柴，“将有序化为无序，就能将事物破坏，也能释放出能量。比如失去一个实体的火柴，你可以得到火焰的光芒和热量。火柴无法伤害你，火焰却能。”
“魔法师是操纵元素的职业，但矛盾的是，魔法创造的是有序而非无序。魔法师更像铁匠，元素就是矿山。假如我想伤害你，我并不能直接让矿山压死你，而是要开采，冶炼，锻造，加工，将矿石做成一把武器，然后用它去伤害你。”
尤金的比喻很形象，亚伦理解起来并不困难。
见亚伦能听明白，他继续说道：“魔法就是构筑有序，有序能创造奇妙的东西，但也压制了元素的破坏力。我在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有序的部分，完全激发元素，让它无序。也就是说制造一个仪器，直接让矿山崩塌，去碾压对方。”
亚伦咽了口口水，突然感觉尤金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危险的心。“那尤金教授，您成功了吗？”
“如果不算最后的爆炸，可以说成功了。”
收拾好了实验室，尤金从柜子里取出瓶酒，坐到办公室的椅子上。“要来点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
尤金为自己倒上一杯，看向亚伦。“现在该聊聊你了，这个时间出现，你是来参加骑士部入学测试的学生？”
亚伦摇了摇头，“我是陪别人来的。”
“以你的身体条件，确实不适合做一名骑士。”
亚伦不知该怎么接话，以尤金这种耿直的聊天方式，在第七区冒险者扎堆的酒馆，一晚上至少被人打七次。
“你随身带着魔力材料，是魔法学徒？”
“不，我是名药剂师。”
“你现在能做的最高阶药剂是什么？”
“沉睡药剂和驱兽药剂。”
“三阶药剂，不错。”尤金有些惊讶，这两种药剂虽然是三阶中比较简单的，但也代表了亚伦接近中级药剂师的水准。大多数人在十几岁时，都只是药剂学徒。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开门见山的发出疑问。“对于真理符文，也就是外面那个，你了解多少？”
“基本上完全不了解。我只是在凝视它的时候，能够从中看到一个个节点，破坏他们，似乎就能破坏整个符文。”这个说辞是亚伦取宝石时想好的，他没准备说谎，在这个拥有魔法的世界，天知道对方能不能分辨谎言。
尤金取出张白纸，随手在上面画了三个符文。“很有意思的天赋，没用精神力和魔力构筑的符文你能看出来吗？”
“我试试。”亚伦回答的有些忐忑，洛娅说过，不刻意去绘制真理符文，画出来的只是普通的图画。这种情况下，他对自己的左眼也没有十足把握。
他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左眼的视野，看向纸上的图案。结果没让他失望，从普通的团中也看到了一个个节点。
他用笔在三个符文上各点了几个点，“切断这些，应该就能破坏他们。”
尤金放下酒杯，用力地鼓了鼓掌，赞美道：“令人惊叹的天赋，要不是你的眼睛不是金色，我都怀疑是不是哪位苏醒的神明来捉弄我了。”
“你对魔法怎么看？我知道，比起魔法师，莫尔兹人更喜欢骑士和战士。”
亚伦按捺住想要翘起的嘴角，顺着尤金的话说道：“很神奇的力量，并不逊色于骑士的战技。”
“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罗兰学院的魔法部，作为我的学生。”
果然猜对了，在尤金对他破解真理符文感兴趣时，他就猜到了这个发展。
亚伦有些难以启齿道：“我来自第六区，也许您对那不了解，对于第六区的居民而言，罗兰学院的学费有些昂贵。不知道……”
来之前他听艾琳说过，罗兰的学习分为三个阶段，至少要读三年，每年学费是十金币。即便他有些存款，至少三十枚金币的支出也让他一阵肉疼。既然尤金看重他的天赋，那他准备谈谈奖学金的问题了。
“这个容易，你是特招入学，学校会承担你的学费。”
“尤金老师，很荣幸能进入罗兰学习。”
第十二章 第一堂课（求收藏，求推荐）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来到九月份，罗兰学院的入学日。
穿着罗兰校服的亚伦和艾琳从马车上走下，以学生的身份再次踏入了罗兰学院的大门。
罗兰学院的课程和制度与前世的大学类似，只不过是一所院系很少的大学，只有骑士部、战士部和魔法部三个部分。
两人在学院门口分开，亚伦提着行李箱，向着魔法部宿舍走去。
莫尔兹被称为骑士之国，骑士和战士两种职业成为主流的同时，令魔法师在莫尔兹并不常见。在大多数莫尔兹人眼中，魔法师通常与学者、研究人员、魔法商店店主画上等号，并不认为它是一个战斗职业。
这种极低的存在感，让亚伦沿路问了三个人才来到魔法部宿舍。
罗兰学院的宿舍是双人间，他拿着203的钥匙打开宿舍门，看到他的室友已经先于他住了进来，桌上摆着沏好红茶，清新的香气充满房间。
“这是奥利维亚伯爵新调制的红茶，由蜜罗柑熏制而成，混合了柠檬和矢车菊等多种香料。香气比起传统红茶更浓郁，更有层次，但是也有老牌贵族会觉得太花哨。不介意的话，要来一杯吗？”
亚伦把行李箱放到墙边，“谢了，正好我不是贵族。”
“很巧，我也不是。马丁·韦伯。”
“亚伦·艾伯特。”
一听亚伦不是贵族，马丁挺拔优雅的坐姿瞬间松懈下来，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
“光明神保佑，让我的室友不是贵族，和他们相处太累了。你知道吗，为了给室友一个好印象，刚才这套动作我被家庭教师拉着排练了三天。亚伦，等等，你的名字有些耳熟。”
马丁在一份文件上翻找起来，过了片刻道：“原来你就是亚伦。”
“你认识我？”
“魔法部新生里，没有比你更出名的了。”
“嗯？为什么？”亚伦有些疑惑，因为只有他出自第六区？
“罗兰的魔法部并不对外招生，而是通过魔法师或贵族引荐入学。魔法部的入学测试是在六月中，七月上旬就会确定入学名单。然而今年在名单发布以后，副院长又亲自加了一个人进入。你说，这样的人能不引人注目吗？”
亚伦脸上有些无奈，原本以为尤金所说的特招入学是指自己是特长生，没想到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特招。
马丁翻动着文件，好奇地问道：“尤金副院长给你的评价是擅长古文字，我以为只有六七十的老头子才会研究它们。”
“我只是有学习古文字的天赋，并没有什么深入研究。”亚伦耸了耸肩，如果真理符文算是古文字的话，他的特长应该是破坏古文字才对。
“亚伦，看在室友的份上，古文字学的课程就靠你了。”一旦进入罗兰，相当于半只脚踏入莫尔兹上流，这让马丁并没有因为亚伦平民的出身产生隔阂。
在马丁的主动结交下，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傍晚的钟声响起，两人和魔法部其他新生一同进入宴会厅。
魔法部新生一直不多，每年只有四五十人，不到骑士部的十分之一，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分班。
尤金副院长上任以来，为了追求简洁和高效，将开学典礼和入学晚宴合并在了一起。久而久之，就成了魔法部的传统。
莫尔兹是个魔法贫瘠的国家，而高位阶的魔法师往往都以追寻真理作为第一目标，更浓郁的学术氛围，更完善的研究条件，在他们眼中胜于一切。
魔法部的正院长乔纳森长期停留在鲁特，很少回莫尔兹，晚宴时的开学演讲便由副院长尤金致辞。
尤金拄着法杖，步伐摇晃的走上讲台。长时间不见阳光的苍白脸色，配上不修边幅的杂乱发型，仿佛上台前又经历了一场试验事故。
尤金捏碎一颗绿宝石，生命气息的涌入让他脸色红润了些。
他轻咳一声，对着众人说道：“很高兴在座的各位选择了魔法，选择了探寻世界的真理。在莫尔兹，走上这条路需要极大的决心。希望在以后的日子，你们能为今天的选择骄傲，同时希望能与各位在真理的彼岸相遇。”
尤金的演讲十分简短，走下讲台与各位老师喝了杯酒便匆匆离去。
马丁看着尤金的背影，感叹道：“尤金院长这种自律，执着于真理的魔法师，比起埋没在这里，更应该在鲁特的研究所才对。”
“你也想变成这样？”亚伦意外的看向马丁。在他看来，对外孤僻、性格古怪的尤金，和马丁是两个类型。
“那倒不是，我只是很敬佩尤金院长。”
亚伦回想起尤金的办公室，除了书籍和资料，似乎再没有其他东西。“真理，就这么有吸引力吗？”
马丁耸了耸肩，道：“谁知道呢。”
当，当，当。
第二天上午，罗兰学院中央，虔诚楼的大钟连响三声。
“这是什么声音。”用被子蒙住脑袋的亚伦出声问道。昨晚喝了点酒，他现在脑袋还昏沉沉的。
“罗兰报时的钟声，七点到二十点，每个整点都会响。”
“刚才似乎响过一次了。”
马丁愣了一下，道：“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你睡得太死了。对了，咱们第一节课是几点？”
“八点！”
亚伦和马丁瞬间清醒了过来，顶着杂乱的头发向元素楼跑去。
两人一边跑，一边互相埋怨着。
“你为什么没起来？”
“我是药剂师，十五岁以后就没十点前起过床了。你不是有礼仪课老师吗，怎么连准时起床都没教给你。”
“该死，我在家都是佣人叫我的。”
两人到教室时，已经八点十五分。基础魔法原理课的马特老师挑了挑眉，看向门口喘着粗气的两人。
“入学的第一节课就迟到，很好。”
亚伦和马丁低着头，不敢看马特的脸。
“正好大家在做自我介绍，你们先介绍下自己吧。”
“亚伦·艾伯特”
“马丁·韦伯”
关于自我介绍，亚伦昨晚和马丁商量了很久。两人本来背住了一份既突出自己特长，又不会太过显眼的自我介绍。可惜作为第一节课就迟到的倒霉蛋，他们现在并没有介绍自己的心情。
“亚伦，马丁。很好，我记住你们了。再有下次，你们就和骑士部的学生一起晨练一周。下去坐吧。”
马特看了眼下面偷笑的学生，补充道：“你们也一样。作为一名魔法师，除了手中的研究，任何事都不能当做迟到的借口。”
“现在，我们开始第一课，也是魔法中最基础的课程。真实界和元素界。”
毫无疑问，马特的课讲得十分出色，能将魔法这种“玄学”像理科一样条理清晰地讲出来。可惜亚伦底子太差，尽管马特的进度已经很慢，他还是有些跟不上。
魔法部每天上下午各有一节大课，其他时间自由支配。加入兴趣研究社团，还是享受自己的学院生活，都由自己选择。
十点十分，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了教室。亚伦准备先和马丁去参观一下社团，再四处转转，看能不能找到洛娅。自从入学考试分开以后，这一个多月都再没见到这位女神。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才发现一名女生还没走，在教室前排等着两人。
亚伦对她有印象，她是自我介绍的最后一人，也是亚伦和马丁唯一听到的自我介绍。安琪·斯帕尔克，魔法部入学测试第一名，同时也是魔法部一年级的班长。
第十三章 跟踪者
“亚伦·艾伯特。”
“有事吗？班长。”
听马丁说，安琪所在的斯帕尔克家族，是莫尔兹少有的以魔法作为家族传承的贵族。在格兰城，很少有人敢说自己比斯帕尔克家的人更懂魔法。
这位出自斯帕尔克家的少女，年龄看上去不大，气质却沉稳的不像同龄人。文静的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不显冷淡，也不显得过分亲热，刚刚好的距离让人十分舒服。
“尤金教授说你擅长古文字，不知道研究的是哪种文字？是旧历的古图特语，神圣历的卢恩文字还新历的克里特语？”
斯帕尔克家族不愧是历史悠久的魔法家族，安琪说出的几种古文字都是近乎失传，一般学者接触不到的文字。
“尤金教授只是说我适合学习古文字，方向的话，算是卢恩文字的变种吧。”一切具有魔力的文字，其源头都是真理符文。真理符文的事尤金让他暂时保密，硬说成卢恩文字的变种，也不算假话。
安琪羡慕道：“古文字是追溯真理的钥匙，卢恩文字作为神明使用过的文字，是通往真理最近的道路之一。亚伦同学，有兴趣加入我家的研究社吗？”
面对招揽之意明显的安琪，亚伦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拒绝道：“抱歉，我已经答应做尤金教授的助手了，恐怕没有空余的时间。”
“可惜。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改变主意，无论何时，斯帕尔克家族的大门都为你敞开。”
“班长同学，我离应用卢恩文字还差得远，没有你说得这么有价值吧。”
安琪摇了摇头，“你如果在魔法界待得久一点，就能明白古文字的重要性。能够理解卢恩文字的魔法师十分稀少，对于被尤金教授看中的人，给予再多地关注都不会多。只要能在探寻真理的路上走得更远，哪怕是一步，我们都会努力争取的。”
亚伦能从安琪身上感觉出一种压迫力，他咽了口口水，“明白了。”
安琪身上逼人的气势收敛，又转回那副温和的模样。“期待你的好消息。”
亚伦叹了口气，比起张口闭口都是魔法和真理的家伙，他更喜欢和马丁这种人往来。但他现在也算加入了魔法师，是不是该准备些类似的台词，显得自己足够“敬业”？
进入罗兰之后，亚伦的生活便规律了起来。
每天上课，下课，自习，协助尤金实验，睡觉。
如此反复。
两个月时间转眼而过，日子过得单调，却极为充实。
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这段时间，他并没真正成为魔法师。
成为职业者的第一步，从感受到元素开始。魔法师职业的开始，则由与元素界妖精签订契约开始。
妖精，并非奇幻小说中长着翅膀的娇小生物，而是生活在元素界，从元素中诞生的意识聚合体。
理论上来说，它们没有灵智，会接受任何报以善意的生物，允许他们借取元素界的力量。
与妖精签订契约之后，便会被元素界接纳，第一次感受到元素，成为一名魔法学徒。
所有职业者中，魔法师踏出第一步是最简单的，对于大多数魔法部的学生而言，这甚至都算不上门槛。就连同样零基础入学，态度散漫的马丁，都在上周末成功签订了契约。
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错，亚伦就是在元素界中找不到妖精的痕迹，仿佛他并不被欢迎。
魔法部一年级四十五人中，仅剩三人未能签约。
随着周五下午四点的钟声响起，又一节魔法实践课结束，亚伦这周依旧没有得到妖精的回应。
比起以第一名成绩入学，已经成为三阶坚盾骑士的艾琳，他似乎落后的有些远。
虽然早就知道艾琳的天赋异禀，但他还是感到不甘心，毕竟在他心里，向来是以保护着自居的。这种不甘，让他变得有些焦躁。
教室的同学逐渐离开，马丁拍了拍亚伦肩膀，劝解道：“放松些，签订契约靠的是灵感，我就是怀念炭烤牛排时感应到了妖精。”
“或许你可以试试你的特长。”还未离开教室的安琪突然说道。
“特长？”
“古文字之所以是魔法师的基础课程之一，就是因为它们本身就具有神奇的力量，尤其是卢恩符文，哪怕在元素界依然有效。你如果想尽快成为职业者，为什么不问一问尤金教授呢？”
亚伦恍然大悟，感谢道：“多谢班长同学，回头请你吃饭。马丁买单。”
他本想马上去找尤金，但看到等在外面的艾琳，才想起今天是周五。坐上罗兰提供的马车，他很自然地把妖精的事推到了下周。
成为魔法学徒重要，回家更重要。
马车进入第六区主路，先将艾琳放在光明教堂门口，然后亚伦去往第六区的智慧教堂。
在伊德诺大陆，学者、炼金术士和药剂师大多信仰智慧女神，以前的亚伦也不例外。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另类，现在的亚伦保持了每周去一次教堂的习惯。
象征智慧女神的符号，是一只神秘的眼睛。他闭着眼睛坐在长椅上，脑中猜测着智慧女神本尊的样子。
自从见过洛娅以后，他就隐约察觉到，神对于人的态度，也许并不像人们想得那么美好。仁慈、宽容、温暖，这种完美的形象，也许只是信徒们的一厢情愿。
如果可以，亚伦更希望祂们永远睡下去。
“嗨，兄弟。”
亚伦满脑子亵渎想法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吓了他一跳。他心虚地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怎么了？”
“我能看出来，你心里有烦恼。”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外貌普通，身上是第六区最常见的打扮，是扔到人堆里一眨眼就会消失的类型。
而且亚伦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我不需要占卜，谢谢。”
男人愣了一下，略显尴尬地笑道：“我不是自我推销的占卜师。我是认真的，你心里有烦恼。”
“哦，没有，谢谢。”
“别这么防备，兄弟。我每周来祈祷时都能看见你，你每次祷告的时间都很久，能看出你是个虔诚的信徒。不过，兄弟，你祷告了这么久，神明解决了你心里的烦恼吗？”
“信仰不是买卖，祈祷不是为了回报。”亚伦皱了皱眉，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直觉告诉他，这男人有古怪。
男人扫了眼周围，靠近了半个身位，压低声音道：“忠诚是好事，但越是好的东西，越该收到回报。既然祂无法回应你，那你何不将忠诚献给能够回应你的存在。”
“你想让我改信其他神明？”
“当然不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信奉自己？信奉我们人类。你对神所求之物，也许并非只有神才能帮你。如果一群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团结起来，互相帮助，那又何必祈求神明？”
亚伦眯起眼睛，以同样的音量回应。“朋友，这种玩笑可不该在教堂开。”
男人耸了耸肩，“这不是玩笑，而是选择。”
“很抱歉，你找错人了。”亚伦站起身来，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面对直白的拒绝，男人并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依旧保持着亲切爽朗的笑容。
“不用急着拒绝，我们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以后你会发现，只有我们才能帮你。等你改变心意时，我会再找上你的。”
亚伦转身离开教堂，男人目送着他离开，没有多余的动作。
出了教堂大门，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天色暗了下来。
太阳逐渐落下，让街上的阴影不断扩张。
男人的话回荡在亚伦脑海中，“我们了解你”。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并不是玩笑。
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不断加大的阴影中似乎藏着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背后。
回头看去，背后却毫无异常，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无论挤过热闹的街区，还是穿梭在复杂的小巷，都没能摆脱这种感觉。
既然躲不开，他便不躲了。他倒要看看，这些人要干什么。
亚伦找准机会，闪到一条阴暗的小路，随后紧贴墙壁，闭紧呼吸。左眼透过黑暗，死死盯着巷口。
就在紧闭的呼吸快要憋不住时，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第十四章 洛娅的警告（求推荐，求收藏）
“怎么是你，你跟在我后面干什么？”尾随亚伦进入小巷的，居然是三个月未见的洛娅。
“看你从教堂出来，本想找个时机出现。但你一路不停，行动鬼祟，就跟在你后面了。你是准备做什么坏事吗？”洛娅好奇地问道。
亚伦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是虚惊一场。“我还以为被谁跟踪了。这一阵你去哪了？”
“这三个月，我一直都在图书馆里，把新历以来的世界史读了一遍。期间我还看到过你几次，但是你似乎没看到我。”
但凡进入过罗兰图书馆的人，都会对大陆史的书架有所印象。它们在图书馆的最内测，占据着最高最大的书架群，像是静立在黑暗中的巨人。
其中，又以新历的记载最为全面。
自诸神黄昏以来，大陆由神圣历转入新历。旧历和神圣历的辉煌一夜之间崩塌，让人们陷入了恐慌，生怕现有的文明不知何时突然消失。
这种恐慌让人们开始重视历史，渴望最大限度保留人们存在的痕迹。在这种背景下，新历时期关于历史的书籍多到惊人。
亚伦和洛娅从小巷出来，向家走去。
“你看得是哪个版本的大陆史？”亚伦随口问道。他记得班里有人借过艾德文版世界史，那是本三百多页，大小足够当枕头的书。
而且那才是第一卷，全套算下来有一百一十多卷。
“所有关于新历的书籍，我都看了一遍。”
“六个版本的世界史都读了一遍？”亚伦眨了眨眼，喜欢记录历史的不只有人类，除去莫尔兹、鲁特、艾德文三大人类帝国，中立之国伊科兰姆，沉睡之森奎丝沃兹，风暴草原索格雷也都有各自版本的世界史。
三个月看完这些书，这就是神明吗？
洛娅摇了摇头，“不只是世界史，罗兰图书馆里关于新历历史的书籍，一共一万三千二百八十四本，再加上十二万六千零三份手稿，全部都看了一遍。”
“……”
“没什么可惊讶的，只是真理符文很简单的应用而已。如果不是时间太紧，我可以用一年时间看完图书馆里的所有文字。”洛娅嘴上说着轻松，面对亚伦不可置信的眼神，嘴角还是扬起得意的弧度。
神明就该被这种目光所注视。
真理符文的简单应用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亚伦听的心里火热，有些明白尤金为什么会对真理符文那么重视。“有什么收获吗？”
“沉睡之前，我曾想象过会在什么世界里醒来。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世界，比我想过最好的情况还要好得多，甚至比神圣历时更为繁荣。”
洛娅指着魔法路灯，感慨道：“在神圣历，职业者和魔法道具，是贵族们的专属之物。魔法道路普及到普通人，对于当时的人类是想都不敢想的。”
以三大帝国为首重建众神殿；量产魔法道具；将职业者的路径和晋升方法统一化，并向整个大陆普及。
这三项壮举，不仅拉开了新历的帷幕，更让人类度过了失去神明那段最黑暗的时光。
“现在的世界，比神明存在时更好吗？”仗着神契，亚伦不怕死地问道。
洛娅察觉到亚伦的小心思，对着他笑了笑。“也许吧，但还不够。没有神明的庇护，渴望通过武装起所有人来对抗未知的危机，这种做法很有魄力，值得敬佩，可惜却是徒劳的。”
回到长脚兔秘药，洛娅很自然的霸占了沙发。她将全身都陷入沙发中，调整了几个姿势，小声念了句：“还是校长室的舒服些。”
这句话亚伦全当没听见。
“你最近做得不错。关于莫尔兹的记载里，罗兰学院的地位很高，你是怎么进去的？”
亚伦将碰到尤金的事说了一遍，洛娅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是你碰到的第几个神明。”
“我只碰到过你一个。”亚伦不知道洛娅为什么这么问。
“我还记得，你曾经与人签订过神契，如果契约另一方不是神明，那只可能是懂得真理符文的人类。这么看来，懂得真理符文的人，不止一个。”
“有什么问题吗？”
“我曾经说过，真理符文是专门为神创造的语言。你觉得，专门这个词，是多余的吗？”洛娅似笑非笑，看上去像是嘲讽，却又像忌惮什么。
一阵寒意从亚伦脊椎升起，“真理符文，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主神才能回答你。十二个真理符文原型，我也只看到第七个。但我能确定，它并不是什么温和的东西，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拥有神性，它对你的影响并不大。”
“那对普通人呢？”亚伦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瞬间想到了尤金。
洛娅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就要看他们领悟的程度了。从你说的情况看来，他们看到的，应该是最温和的‘知识’符文。”
“知识、元素、联系这三个符文，是人类能够接触到的极限。如果是其他符文，而且传播开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就连神明也说不好。”
“那就好。尤金老师让我对真理符文保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亚伦心中安定下来，就连安琪都没提到过真理符文，可见它的隐秘。
“你能这么乐观真好，我要是你，可笑不出来。”洛娅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亚伦。
“有什么不对吗？”
“真理符文只有通过十二个原型才能学习，而十二个原型，并不能真实存在。即便神明学习时，都要进入主神开启的特殊梦境。进入梦境的门槛，是下位神。”
洛娅很满意亚伦现在的表情，惶恐、迷茫、不知所措，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虽然自己败给他一次，但神明依旧是神明，凡人依旧是凡人。
“你现在明白了吗，在不远的未来，有一位强力的神明当做靠山，是多重要的事。所以，信奉我……”
“所以，我必须尽快成为职业者！”
“啊？”洛娅没想到，亚伦得到的是这个结论。
亚伦很少主动干什么，但危机袭来，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既然你们沉睡前留下了这么多问题，说明事情已经脱离了你们的控制。神明，已经靠不住了。我必须尽快获得力量才行，所以，洛娅小姐，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让我成为魔法师。”
洛娅有些懵，眼前的人类明明应该感到危机，感到无力，然后依靠自己才对。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推导出神明不可信，要靠自己这个结论啊！
“洛娅小姐，你有方法吗？”见洛娅没有回应，他又问了一遍。
“当然有。”洛娅很快从挫折中缓了过来，亚伦越抵抗神明，反而越激发了她的兴趣。区区人类，在经受过足够的失败后，总会发现信仰才是唯一的救赎。
洛娅去亚伦屋里找出两件冬季的皮衣，“神圣历时，我见证过许多冻原的巨人成为职业者。穿上，行动的话要趁早。路途有些远，消耗的神力你要补偿给我。”
亚伦抱着皮衣，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出。“姑且问一句，你准备让我怎么和元素妖精签订契约？”
“把你扔进极北的高山，只要你能活着下来，就一定能成为职业者。这是冻原土著们的传统，也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打扰了，我还是先试试别的办法吧。”
第十五章 科赛特的实验室
“你想通过符文主动联系妖精？”尤金将目光从复杂的图纸上移开，看向门口的亚伦。
“不行吗？”
“想法倒是不错，可惜，你的精神力太弱了。哪怕是最简单的卢恩符文，也需要一阶职业者的精神力。”
眼见事情成了个死结，亚伦脸上露出失望之色，难道真要和洛娅去一趟冻原？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尤金盯着亚伦的眼神有些诡异，仿佛见到有趣的样品。
“什么办法？”
尤金来到实验室最深处的储蓄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标着06，巴掌大的金属盒。解开金属盒外部的魔力封印，一张单人床大小的魔法仪器落到空地上。
“一般来说，很少有专门锻炼精神力的办法，精神力只能在冥想和操控魔法的过程中缓慢增长。不过万事皆有例外，魔法师们很早前就发现，人在面对巨大的危险之后，精神力会大幅度增长。”
看着测试仪器的尤金，亚伦有着不好的预感。“老师，你也准备把我扔进什么危险的地方吗？”
“当然不，那种做法已经过时了。我是一名追求真理的炼金术师，当然有符合我身份，更温和的方法。比如，躺上来，然后做个梦。”
亚伦松了口气，显然来找尤金是个正确的选择，在实验室就能解决，总好过一个人去雪山里野外求生。
他坐到刻满符文的金属床上，戴好连接在仪器上的头盔。“这样就可以了吗？”
尤金点了点头，“嗯。这是我之前研究时碰巧做出来的小玩意，它可以挖掘你内心深处的弱点，找出你最恐惧的东西，把它们变成一个噩梦。只要战胜它，你的精神力就会大幅度提升。”
正准备躺下的亚伦突然停住，“等等。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连做一个月的噩梦，以及半年左右的精神衰弱罢了。”
“喂！”
没给亚伦反悔的机会，尤金启动了炼金仪器。
“做个好梦。”
回过神来，亚伦已经置身于野外。
带有腐朽味道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环境十分幽暗，周围立着一道道的粗壮黑影。脚下是潮湿的淤泥，滑腻、黏稠、不受力的触感，像是踩在柔软的内脏上。
这种感觉，亚伦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行走在这里，如同行走在巨兽的体内。
“灰狼，需要帮忙吗？”一名高大的男人走到他身边，疑惑地问道。男人前臂有一面铁皮木盾，显然是队伍中的前锋。
“不用，只是有些累了。安德烈，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伯尼和格力还没回来，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安德烈把木盾扔到地上，顺势坐了下来。
“这可不是休息的好地方。”作为冒险者，安德烈实在是缺乏危机感，亚伦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这不是郊游。但并没有什么用。
这里，是无光森林，伊德诺大陆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前面安全。而且，找到它了！”
安德烈向后一伸手，搂住斥候装扮冒险者的肩膀。“我之前就说你不会看错，它果然是存在的，咱们继续前进。灰狼，你还行吗，用不用我背着你？”
“我还没累到那种程度。”
跟着一行人穿行在树林中，亚伦可以确定，他现在正面对的噩梦，正是导致他被困于遗迹的那段经历。这段记忆，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仿佛同一个身体中，拥有两个灵魂。
一个是正在经历着现实，过去的亚伦；另一个则是正在经历着噩梦，现在的亚伦。
通过同一具身体，他能感受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却无法控制身体，仿佛一位特等席的看客。
走出幽暗的树林，光线好了起来，伴随着六人小队成员样貌的清晰，相关记忆被慢慢唤醒。
这支队伍的装备称不上精良，甚至可以算是简陋。普通铁剑，无镶嵌物的胡桃木法杖，单薄的铁皮木盾，这些最多算冒险者的及格线而已。
装备虽差，人员搭配却十分均衡。
身位骑士的安德烈作为前锋，战士伯尼任主攻手，充当斥候的潜行者格力，兼任魔法师的学者凯尔，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冒险者团队配置。
当然除了这四人以外，还有最重要、最核心的，出钱雇佣亚伦的大金主亚当。
他们五人再加上向导亚伦，就凑成了这只探索遗迹的冒险者小队。
离开森林，穿过一层薄雾，众人眼前出现一座高大威严的建筑，以及围绕建筑周围的骸骨之海。
一朵阴云飘过，无数骸骨上闪烁起淡红色火焰，将灰色的遗迹映得阴沉，压抑。
亚伦指着骸骨中央最庞大的骨架，对安德烈等人说道：“你们最好跟紧我，这里到处都是陷阱，一旦触发，就算是无光森林的霸主，迷雾巨蟒都无法幸免。”
迷雾巨蟒的骨架十分完整，一眼看不到伤痕，能看出它死得很干脆，甚至没有挣扎。
一只九星魔兽的死，让散漫的冒险者小队沉默下来，紧紧跟在亚伦身后。
穿过骸骨之海的方法十分复杂，亚伦行走的路线蜿蜒，像无意义的兜圈，却又暗含某种规矩。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这条路径容不得一丝失误。
过去的亚伦无暇分心，但是现在的亚伦却看得清楚，哪怕众人体重不同，鞋码不同，安德烈等人仍能将落点控制的丝毫不差，让通往遗迹的道路上只留下一行脚印。
千米宽的骸骨之河，众人走了一个半小时。亚伦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靠着遗迹的石柱坐下，大口喘着气。
“到了。”
安德烈拍了拍岚涵肩膀，重新走回到队伍最前方。“干得漂亮，剩下的交给我们好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正确线路的？”
“这是历代积累下的知识。”亚伦耸了耸肩，半真半假地说道。
“安德烈，打听别的秘密是不礼貌的。”队伍中的最长者，名为凯尔的老法师打断了安德烈地追问。
他走到遗迹前方的七根巨型立柱前，阅读着上面雕刻的文字。“果然是这里。灰狼先生，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称职的向导。”
“凯尔先生，您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亚伦试探性地问道。
“之前只是猜测，直到现在我才能肯定。”凯尔转过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里，是真理的追寻者，生命之火的执掌者，弓箭和炼金术士的保护者，灵感与创造之神——科赛特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