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还没死？
龙佑十七年冬，寒风凛冽，絮雪纷飞。
太子府一处残破的杂院。
忽然“咔嚓”两声，一间偏屋难以承受积雪之重，轰然倒塌。
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地响起，更将小院衬得如死寂般的宁静。
“水……”
陆微雨昏昏沉沉地醒来。
然而不论她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她恍惚想起来，这院中原本还有一个粗使婢女，也在昨天被调去了陆芊芊院中。
小院外头，一行人撑着伞、提着琉璃八角灯，抬着一顶华盖绣帘暖轿缓缓走过来。
“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像极了初学者拉二胡的声音，沉闷又难听。
一行人踹开院门，一扇门板咯吱一声倒向一旁。
暖轿中的女子轻挑绣帘，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但那破旧的小屋中传来的咳嗽声，令她有些失望。
“姐姐真是顽强啊，都病成这样了还没死？”
女子下了软轿，被两个锦衣婆子缓缓扶进屋中，懒洋洋地开口。
破旧的木板小床、挂着灰黑的帘帐，看不清床上的人是何等枯槁憔悴的模样。
但她的声音依然掩饰不住的嫉妒。
“好姐姐，你反正活不长了，不如早点去，也好给妹妹我腾地儿。”
咳嗽声猛地顿住。
漏风的呼吸声后又继续咳了起来……
“你看，你既不得太子宠幸、宠幸也诞不下龙孙，妹妹我到是幸运地怀着了，御医也说是个龙孙呢。”
“为了陆氏一族的荣耀，难道你不该给妹妹我让位么？”
“你这口气老是吊着不咽下去，妹妹我何时才能成为太子正妃？我的孩儿如何成为嫡子？”
陆芊芊妆容精致，笑容更是风情无限、明艳动人。
“陆、芊、芊！”陆微雨终于憋出了声音。
“你如此……沉、不住、气，就不怕……鸡飞、蛋打么……”
她陆微雨虽是武昌伯府嫡女，但能赐婚太子，已是用尽了陆氏祖上攒下的运气。
陆芊芊一个伯府庶女，因嫡姐嫁进太子府前被人下毒不能生育，才被当私货夹带进太子府，得了宠。
不说姐妹齐心守护陆氏，到是先杀她这嫡姐正妃，想要取而代之。
就不怕被人推出来作挡箭牌，现在的荣宠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陆芊芊听着陆微雨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她更加得意，嘲讽地笑了起来。
突然目光一沉，闪烁着高高在上的傲然寒意。
“姐姐你多虑了，妹妹我既然能顺利进太子府，顺利怀上龙孙被封侧妃。”
“自然也能顺利成为太子正妃，将来母凭子贵做皇后，也是指日可待！”
“何况还有母亲在背后为我筹谋，谁敢算计本妃？！”
“……呵呵，我敢！”陆微雨猛地额角一突。
她双目怒睁，灰暗的眸中倏地精光闪过，一直握在手中的匕首，猛地向上掷出！
——轰隆！
小屋就一根主梁，突然坍塌断裂，屋顶发出一声巨响猛地落下。
尖叫声里，陆微雨嘴角勾着嘲弄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一个野心勃勃却沉不住气的庶女、一个贪婪神秘的继母，呵！
第2章 重生年少时
……许久之后，一直下沉的身子突然一轻，似乎被一股力量往上拽。
是谁？
是谁不让她沉入黄泉？
是谁在阻止她去见早已病故的母亲，不让她去寻被人害死的幼弟？
……
“上来了！上来了！”
“谢天谢地！得亏大殿下会水！”
“这是会水的问题吗！这是得亏大殿下在附近，救得及时！”
“大哥、二哥你们不惭愧吗，还得亏？要说也是得亏大殿下不跟你们计较，自家表妹落水，竟然要靠大殿下去救！”
“怪我？不是你拖着微雨表妹来湖边玩耍，会有这样的危险吗？”
“这么薄的冰面你们也敢往上跑，自己找死还不知反省？”
“我错了。”
“……”
几人的声音时远时近地钻进陆微雨的耳中，让她疑惑又恍惚。
这声音……似曾听过。
难道，这是梦里？
当陆微雨终于能睁开沉重的眼睛时，看到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一时惊呆住了。
这、这、这是她的闺房！！！
这是武昌伯府！！！！！！
她不是死了么？？？
头晕目眩想要撑起身时，突然气血翻涌，喉间一股腥甜。
“噗！”
一口鲜血喷出，沉闷的胸口顿时一轻，呼吸变得顺畅起来。
“表妹醒啦！”
“微雨！微雨你可……”
两个少年跑进来，刚好看到陆微雨吐在床边的那一抹赤红血色，皆是一脸惊吓。
“我去追郎中！”大些的少年最先回神，突然朝外面跑去。
表妹落水被救起来，府里立刻请了郎中过来诊断。
说是受了惊吓、染了风寒，需要服药调理、静养，可没说会吐血呀！
外面的喊声、床边担忧自己的少年面庞，都令陆微雨回过神来。
他们是二表哥和三表哥！
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模样！
她缓缓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捏捏脸，突然开口：“镜子！”
“哈？”少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她的声音还有些愣。
“镜子！”陆微雨想要下床自己去拿镜子。
“别动！我拿！”
少年反应过来，连忙跑去妆台拿来一面桃花琉璃小镜递给她。
陆微雨看着镜中的容颜，是年少时熟悉的稚嫩青涩模样。
她再次愣住，继而瞪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置信。
她、她这是？
重活一世，回到了年少时？！
现在她不是那个失去双亲和幼弟、被继母摆弄，就连庶妹都能踩到她头上的那个太子正妃。
而是还在闺阁的武昌伯嫡长女陆微雨！！！
再看向床边一脸小心翼翼看着她的少年。
嫡亲母族林将军府的三表哥，林展鸿。
往事历历，渐渐涌上心头，她的目光也染上寒意。
“现在是龙佑九年，冬月？”她缓缓放下小镜，声音清冷地开口。
她想起来了，八年前的冬月十二。
她受了陆芊芊的邀请去后花园湖边赏雪，她去后只看见林展鸿正要上结了冰的湖面玩耍。
她想着太危险就跑去阻拦他，结果湖面太滑了，俩人都摔向了湖心。
冰面突然破了，偏偏是她掉了下去……
第3章 杀机早已暗藏
落水被救后，她重病了一场，一直到来年春夏时节才算康复。
而在这几个月里，陆芊芊代替她参加了各府冬宴、春宴，也随父亲参加了宫宴……
甚至还有太子十七生辰的花宴。
外间有传言沸沸扬扬。
都说武昌伯夫人怕是不好了，杨姨娘快要被扶正了，陆芊芊也会女凭母贵成为嫡女。
八年前的点滴往事，原来杀机早已暗藏，只是她没有多想。
陆微雨缓缓抬起目光，朝银红色纱窗外望去。
“外面……下雪了吧？”她喃喃地问。
记忆中，那场雪后，又连着下了好几天。
同在府中，各院都不大走动了，冷冷清清、与世隔绝，也令她第一次尝到了孤单的滋味。
后来她才知道，这种滋味只是开始。
“这都下两场了，微雨你病糊涂了吧。”林展鸿忍不住伸出手掌探向表妹额头。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内疚的。
若非他去结了冰的湖面玩耍，怎会连累微雨落水？
大哥骂得对，就是他过错在先，不但害了表妹，还连累了大殿下。
大哥带大殿下去前院烘衣，他一直被二哥埋怨，就差要动手揍他了。
陆微雨却将伸过来的手掌挡住，目光淡漠地看着林展鸿。
“怎么不见你的芊芊表妹？”
“咳。”林展鸿突然神色有些不自然，转开目光。
讪然道，“芊芊她还小，还望微雨莫要怪她。”
“怪她什么？”陆微雨淡哂一声。
整件事情确实怪不到陆芊芊头上，除了埋怨几句也追不了责。
前世，这件事过后她也没放在心上。
反而是三表哥埋怨她小肚鸡肠、苛待庶妹时的话，令她心里委屈。
直到进了太子府。
陆芊芊背后偷袭将她推入湖中令她受寒生病时，才说出八年前这个秘密。
一切就是她故意为之，因为三表哥太好利用了。
同样，她未开口，陆芊芊恶人告状反令她被太子责罚。
那之后不久，陆芊芊有孕说要一座好院子安胎。
她的正院就被腾了出来……
等她看清庶妹真面目时一切为时已晚。
她不敢相信，才十一岁的少女就有了这等心机，阴谋算计从这么早就开始了。
还是说杨姨娘一直野心勃勃，早就盯着她和娘的位置？
娘……
陆微雨想到这里突然挣扎着要下床，她要去看娘！
“微雨你干什么！好好躺着！”林展鸿连忙阻止，又着急地扭头朝外望去。
二哥去追郎中了怎么还不回？
“三表哥你一个外男，就不要在我这里久待了，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陆微雨不喜林展鸿，开始逐客。
“你乱说什么呢，是我连累你落湖的，我当然要守在这里等你好起来！”
林展鸿心虚地解释。
好在郎中终于被二表哥林康杰给找到了。
“表妹你怎么样了？老头你快点儿！”林康杰不耐烦地嚷嚷着。
“怎么才来！”林展鸿埋怨。
“芊芊表妹病了，郎中被杨姨娘请了过去，就耽搁了。”
“芊芊怎么病了？”林展鸿立刻着急地问。
陆微雨目光微闪，突然也问：“对呀，芊芊怎么病了？”
第4章 嫡女的地位
“二小姐是染了风寒，症状比大小姐的轻多了，吃副药发发汗就好。”
老郎中开口，目光却是盯着那一大团血迹，蹙眉有些疑惑。
风寒再重也不至于吐血呀。
本来还当是林二公子说话不知轻重，原来是真的？
老郎中立刻再替陆微雨把脉，仔细询问她的感受。
陆微雨却无心回答。
见两个表哥都杵在床侧，一个面色凝重、一个心不在焉。
她突然开口，唤出一个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
“柳儿！柳儿！”
“别喊了，柳儿没有照顾好你，已经被杨姨娘请示了姑父，动家法了，这会儿可伺候不了你。”
因为二哥不吭声儿，林展鸿不耐烦地解释。
陆微雨想起来，前世在她养病的头几天，确实没见过柳儿。
“呵，因此我落湖这件事，是我的丫环担责？”
“府中其他人没责任？吵着非要让我去湖边的陆芊芊没责任？”
“关芊芊何事，你不要拉扯她，欺负庶妹算什么。”林展鸿拧眉，不高兴地说。
“呵，最该担责的是三表哥你，若非是你，我怎会摔进湖里？”
陆微雨冷笑一声，立刻改口直指林展鸿的责任。
“你觉得我的丫环受罚是应该的，陆芊芊不应该受罚，难道你也不应该么！”
陆微雨的质问带着敌意，林展鸿变了脸色。
“外头没死的！去个人请父亲来！”陆微雨突然提了口气，朝外头喊了一声。
她醒来这么久了，竟然没个丫头进来问一声，就两个表哥在这里。
算什么！
就算她前世再落魄也不是现在这两年。
柳儿还在，外头还有四个二等丫环，她的清风院还有六个三等丫环和六个婆子。
这就是她身为伯府嫡女的地位！
陆天尧从前院匆匆赶来。
“父亲可是着急要宠妾灭妻了？”隔了两世再见父亲，陆微雨却开口质问。
“乱说什么！”陆天尧目光一沉，喝斥道。
“我母亲还没死呢，怎么这府里轮得到一个妾室当家作主了？还打的是大小姐的贴身丫头！”
“柳儿照顾不周、护主不力，应该被罚！”陆天尧威严道。
“就算要罚要杀，也该是我自己的事情！”
“堂堂伯府嫡长女的院子，何时能让一个姨娘将手伸这么长了？”
“我醒来这么久，一个丫头都不见，竟然是两个表哥在屋里。”
“父亲放权给妾室狐假虎威时，可想过？”
“我嫡女的脸往哪儿搁？我母亲正室的脸往哪儿搁？林将军府的脸往哪儿搁？”
“就事论事要罚，陆芊芊才是始作俑者！”
“我这刚从湖里捞上来，她一个将我喊去湖边自己却不去的人，怎么立刻就染上风寒了？”
“是在借病逃避谋害嫡姐的罪名吧！”
“有心无心总是犯了过错，如此就该低调一些，莫将夺权示威的爪子迫不及待地伸到我院中来！”
“微雨你别激动！”林展鸿喊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罚我就行了！”
“芊芊她已经病了，你何必咄咄逼人！”
第5章 给你一个交代
“呵，父亲分不清妻妾尊卑，表哥分不清谁才是自己表妹。”
“不知林将军府可还分得清，当年嫁进陆家的女儿是姓林还是姓杨？”
陆微雨无视林展鸿的聒噪，目光嘲弄地直视着陆天尧。
年纪模样还是十一、二岁，但这气势却是前世苦难中沉淀下来的深沉。
几句话就似一顶顶帽子扣过来。
不但陆天尧心中一惊，就连林康杰都心中诧异。
打小娇蛮任性的表妹，何时变得如此犀利了？
“今天的事，是展鸿顽皮造成的，他应承担责任。”
林康杰率先开口表态。
“待回去，我会如实禀明父亲，自会秉公处置，也应给表妹你一个交代！”
林康杰说完又朝陆天尧躬身一揖。
“姑父，表妹说的有理，此事我与三弟目睹。”
“杨姨娘将表妹的大丫头柳儿拖去打成重伤，底下四个丫环也挨了打，一起被关去了柴房。”
“院中只有几个粗使丫头和婆子，竟无人照顾表妹，我与三弟才留在这里亲自照顾的。”
“本想着是伯府家务事，我们不好多言，但……”
“小侄很清楚，林将军府嫁的女儿姓林不姓杨。”
他的话无疑也是林将军府的表态。
“是我关心则乱，让杨氏狐假虎威了，我自会处理此事。”
陆天尧这才开口。
陆天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看向老郎中。
“曲老，微雨怎样了？”
曲老郎中是回春堂的掌医，医术高超，此时却是神色有异。
难道还有他诊不出的病情？
“本来只是风寒和受到惊吓，现在嘛……”曲老郎中迟疑地开口。
“老朽诊不出这一口血的病因。”
他侧身，枕边床帘上的血色便落入陆天尧的眼中。
“这、这怎么回事？”陆天尧吃惊地看向陆微雨。
“应是气的。”陆微雨这才露出委屈的表情，眼眶微微泛红。
“我本在屋里看书，被人死活拉着出门赏雪。”
“被人说先回去添件衣裳就不见了人，被人拉着滑进湖面，就到了水里。”
“醒来喊人不应，这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陆微雨心知这口血或与重生有关，在她垂死的最后一刻是屋梁塌了。
她没病死，肯定是被压死的。
但她偏要这么说，不说委屈，处处委屈，说得陆天尧都内疚不已。
“此事为父定会给你交代，你莫胡思乱想，好好养着，听曲太爷爷的话莫使性子。”
“伯爷去忙吧，老朽先开张调理方子，这小小年纪吐血可大可小，马虎不得。”
曲老郎中说道。
“曲太爷爷，请为柳儿她们几个诊治，她们也是苦命的，莫让人害死了。”
“如今我娘病着不能照顾我们，我和柳儿她们几个也是任人可欺了……”
陆微雨一脸难过地说着。
仿佛被控诉了，陆天尧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羞愧，连忙往外走。
喊人去柴房将柳儿她们几个送回来。
“三表哥怎还不去看你的好妹妹？她可染风寒了呢，逃过一劫了呢。”
陆天尧一走，陆微雨立刻将矛头对向林展鸿。
第6章 说规矩
林展鸿被说得脸色一阵红白交错、又羞又怒，突然扭头跑掉了。
“表妹，此事还是不要惊动姑母，她这两日刚好些儿。”林康杰此时却道。
“自然，不过我现在也起不了身，三表哥靠不住，只好辛苦二表哥你去正院探探风了。”
陆微雨淡声道：“希望娘还不知道。”
“你转告林嬷嬷，我无事，让她盯着些，不许将外头的事透风给娘，没的惹娘挂心，不利养病。”
“还有，天儿冷了，好生照顾铮儿，莫让铮儿出院子，若有差池，我定是不饶的！”
“麻烦你出去时，把我院里其他人都叫进来。”
她一连声地交代着，已是周全安排。
林康杰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微雨丫头，你也是不容易。”
林康杰一走，曲老郎中便感慨地摇了摇头。
“太师叔，我娘的病可是真的好些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呢。”
陆微雨想到前世的经历，问出疑惑。
伯府的人只知曲老郎中是回春堂掌医，医术高明，不只在京城就是在这大夏王朝，也是颇有声望的名医。
只有嫡系少数人知道，曲老郎中是陆氏太老夫人的师弟，皆师出杏林名门，常山白氏。
“你娘……这天气里病情不反复、不更加严重，就是好些了。”
曲老郎中委婉地解释。
这时门口走进来十二人。
“我写张调理方子，连着先前治风寒的药一起用。”
曲老郎中走去外面厅上，打开医箱开始写方。
六个年纪不大的小丫环跟在六个四旬左右的婆子身后，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她们都是清风院的粗使下人，平时是没有资格进小姐房中的。
就是那四个二等丫环梅、兰、竹、菊，进小姐房中也都是做事，做完事就退下了。
能在小姐房中随便出入的，只有柳儿。
今天之事，柳儿也是被责罚最重的，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
“我这清风院可不是无主杂院，外面的人想踩就踩，你们却装聋作哑。”
“自今日起，谁敢欺负我清风院的人，所有人一起上！”
“若什么姨娘、下人，都可在我嫡女院中放肆，就是你们不能忠心事主！”
“奴婢不敢！”十二人吓得卟嗵几声都跪下了。
“如今柳儿她们几个被欺负了，一会儿回来，你们自己分派任务。”
“守院门的、煎药端茶和照顾她们的、负责各屋里炉火的，都要自己分责到人。”
“记住，清风院是我们自己的地方，若再事不关已、不知照看，犯事者打五十板子！”
“死了扔出去！没死赶出去！”
陆微雨本想再说说规矩，但她一直提着的力气已经不够用了。
不想在下人面前示弱，只好长话短说，敲打了几句就让人退下。
没多久，柳儿就让两个管事婆子用门板抬了回来，人还在昏迷中。
另四个伤得轻些，哭哭啼啼进来跪诉经过。
陆微雨摆了摆手，有些虚弱道：“先下去养伤，有什么事都等有力气了再说。”
几人刚退下，大管家也来了，站在外面小厅上传达家主的处置结果。
第7章 大小姐不必担忧
武昌伯府大管家，是历代家主的人，不管这府中闹什么，都只服从家主的命令，不会选边站队。
这一代家主就是陆天尧。
他说要给陆微雨一个交代，结果就是把柳儿她们几个放回来了，并请曲老郎中医治伤势。
而对杨姨娘的处理，就是一通训斥并禁足一月。
至于陆芊芊，因证据不足、或是顽劣才酿成大错，也被罚禁足一月反省。
这种惩罚对杨姨娘来说不痛不痒，对陆芊芊更是成全了其“染上风寒”闭门静养的理由。
处置？
交代？
陆微雨淡哂一声。
经历过前世的她自然明白，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去争取，想要保护也得凭实力。
“有劳周爷爷走这一趟，虽然我并不满意这个交代，但父亲有心包庇，我也无可奈何。”
“好在命大，才被人从湖里捞了上来，吐几口血而已，到底没死，该庆幸了。”
“只不过啊，这后院里有人见主母卧病，就按捺不住野心在蠢蠢欲动。”
“若掌家大权被夺走，只怕这伯府后院，再无我嫡房容身之地了。”
陆微雨说着掩面抹泪，语声哽咽，好不可怜。
大管家叫周和安，是上代家主的人。
他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大小姐不必担忧，堂堂伯府还不至于这般混乱不堪。”
“外头有我管事，内院也有管事婆子们管着各处大小事务。”
“主母那边不方便时，她们会向我禀事，不会被人搅浑水，谋取私利。”
“以后我也会多留心些，若有异状定查不怠。”
这是在向陆微雨解释，有他盯着，伯府不会乱，内院更是会被重点盯着。
也是在向嫡小姐表达他的立场。
陆微雨这才缓口气，客气道：“那就辛苦周爷爷了。”
“我的丫环被人给了下马威，这些日子怕是不能伺候我了。”
“还请周爷爷帮我挑两个机灵得力、更要忠心的丫环过来，不然我怕连口水都喝不到。”
陆微雨说得可怜，还是在嘲讽家主不公。
大管家垂眸连忙答应了。
大管家离开后，曲老郎中才开口：“丫头你且歇歇，我去看看柳儿她们。”
“有劳太师叔了，咳咳咳……”陆微雨伏在床沿咳得哆哆嗦嗦，有气无力。
曲老郎中无奈地摇了摇头，拿了一只青瓷瓶出来，倒出一粒药先给陆微雨吃了。
“镇咳安神，知道你有事情要处理才没给你吃，现在你还是好生歇着吧，可莫落下病根儿。”
“是……咳咳。”
陆微雨刚才一直提着的精气神也在这时候耗尽，很快就睡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梅、兰、竹、菊担忧地守在床边，看到她醒过来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姐，你可醒过来了！”
“小姐饿了吧，我去把粥热一热。”
“小姐，柳儿刚醒了一次，嘴里还在念着小姐呢。”
“老郎中说了，吃了粥就吃药，再用药汤好好泡泡，把寒气逼出来，好得快些。”
四人忙不停地说着，就忙了起来。
看着曾经熟悉的四张容颜，陆微雨眼眶一热，差点落泪。
这时，外间传来卟嗵一声。
第8章 吉祥如意
“奴婢吉祥拜见大小姐！”
“奴婢如意拜见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陆微雨怔住。
随即喜道：“快进来！”
是她们来了！
没想到大管家这么快就将她们派了过来，哪怕只是短暂的三年相处，也是两个得力的帮手！
两个一模一样的蓝衣少女走进来，低着头又是敛手一礼，神态很是恭敬谦卑。
一模一样两张脸，却能从眉眼和气质分辨得出来，一个英气、一个柔婉。
陆微雨看到她们时安心不少，直接定为一等丫环，听得梅、兰、竹、菊皆是一愣。
“她们是大管家安排过来的人。”陆微雨目光淡扫，立刻说道。
一句话，便歇了底下丫头们的心思。
很快，梅、兰、竹、菊便端了热粥和药过来，如意和吉祥去准备药浴。
陆微雨重活一世其实已许久不曾进食了，这时热粥入口，眼泪突然吧哒、吧哒落下来。
几个丫环皆是大惊失色，不知小姐怎么了。
“无事，刚经历生死，仍心有余悸罢了。”
陆微雨摆摆手不吃了。
她接过药碗自己几口喝了，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还吁了一口气，也不要蜜饯吃。
她的反常又看得梅、兰、竹、菊一阵错愕，不敢相信这是逢药必难下咽的小姐。
半碗热粥、一碗热药，陆微雨已有些发汗，之后再泡了一个热药浴。
吉祥和如意给屋里多添了个炭笼，生怕冻着小姐。
精致清雅的闺房暖阁中，水雾与热烟交织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
陆微雨发了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她坐在妆镜前一下、一下梳着头发，看着镜中年少时的青涩容颜，思绪早已飘远……
吉祥摘了一枝梅花回来插瓶，摆在东侧间的角案上。
梅花的冷香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慢慢散发出来，冲淡了屋中的药味儿。
如意进来催促陆微雨早早歇下。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上午，曲老郎中早已过来。
曲老郎中刚给柳儿她们几个复诊。
知道陆微雨已起后才过来给她复诊，直夸如意懂药理，照顾伤患更方便。
陆微雨淡笑附和着。
她当然知道吉祥如意姐妹的厉害，前世是她病中无人照料时，林嬷嬷后来送过来的。
没想到这一世是周大管家安排的，时间还提前了两天。
而吉祥如意还是前世的吉祥如意，让她省心不少。
……外面的雪连下了三天未停。
陆微雨也每天昏昏沉沉地睡着，每一次醒来就吃点东西、喝药、继续睡觉。
期间二表哥林康杰代表林将军府来探望陆微雨，送了许多补品。
只不过陆微雨昏睡中，未能见到。
屋里有了丫环之后，林康杰不能再随意走到陆微雨卧房，就被拦在小厅上，连面儿都未见着。
第四天雪总算停住了，午后渐渐有了丝阳光。
陆微雨着厚袄、裹狐裘，将窗子掀起一角看着外面的雪色。
身后是吉祥在说这些天里府中各处的事情。
陆芊芊被禁足一月是整个伯府皆知的事，但她昨天一早却走出了院子。
第9章 给祖母请安
外面风雪寒天，陆芊芊却接连两天都坐着暖轿去了祖母的素心堂。
父亲身为家主下了禁足令，才两天就能往外跑，还是每天都跑。
该说她一个庶女胆大妄为呢，还是该说她一个庶女有这能耐令父亲收回罚令呢。
既然陆芊芊想借祖母破局，那就先让她蹦哒着吧。
又三天后，陆微雨身子才好些了。
除了仍有咳嗽和气喘之症，人也瘦了一圈儿，其他到还好。
在曲老郎中复诊之后准许她出院子了，这才行动起来。
清风院去素心堂的路并不太远，经过一处梅园外再绕过书楼就到了。
清早晨曦刚现，陆微雨就裹着狐裘出了院子，只带了吉祥如意俩人。
吉祥手中提着一只食盒，如意手中捧着一只小包袱。
雪停之后通往各处的路就被清扫出来，不妨碍走路，只不过这寒湿之气无处不在。
尤其是清晨的园子里更是风潇潇、雪簌簌，令大病初愈之人煎熬难耐。
陆微雨裹紧了狐裘快步走着，走进素心堂时已是气喘吁吁，吓了常嬷嬷一大跳。
“大小姐你怎么来啦，你还病着呢，快进屋里来暖暖。”
“常嬷嬷！”陆微雨向常嬷嬷行礼。
苍白的小脸此时透着异样的红云。
虽是病体，但她却不急着走进内室。
反而慢慢调整着呼吸，似不想让人瞧出她在生病，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虚弱。
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更令人心疼。
常嬷嬷哪里敢让她在外头冻着？
连忙将人拉进里间软榻坐下，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
“你这孩子，都瘦成这样儿了，还惦着你祖母呢。”
常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环，是一辈子陪在老夫人身边最可信赖之人。
陆微雨见着她也会行礼不敢怠慢。
“我已经大好了，想着好些天没来给祖母请安了，今儿一早让人做了些梅花饼子过来，也……”
陆微雨说到这里时垂眸敛去眼中的惊悸不安，声音弱了下去。
“许久不曾拜祭祖父，这些日养病得闲，也抄了几卷经，想供于祖父灵前。”
她的话早已令常嬷嬷惊呆了，好半天才不解地问：“这是……怎么说？”
陆微雨却忸怩地转开目光，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这时暖间掀开帘子，模样清瘦却面目慈祥的陆老夫人走了出来。
陆微雨连忙起身走过去，就要跪下磕头，陆老夫人连忙让丫环将人扶住。
“你这孩子，病了也不让人省心，这么冷的天儿跑来，可是让祖母心疼的。”
陆老夫人拉着大孙女看着她小脸瘦了一圈儿，下巴都越发尖了，心中一声无奈地叹息。
她虽深居素心堂吃斋念佛，但外头的事儿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何况这两天陆芊芊都有过来陪她吃斋念佛呢。
这两个孙女都是懂事的，都令她心疼。
陆微雨看着曾经熟悉的容颜，心情复杂地笑了笑。
“祖母，我的病已大好了，您不放心我的病，还不放心曲太爷爷的医术么。”
“这到也是。”陆老夫人闻言，这才露出笑容。
就拉着陆微雨穿过门廊走向另一处屋子，是她的佛堂。
第10章 借祖父之言
“刚才你说要拜祭祖父，这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怎么突然有这想法，还抄了经？”
陆老夫人早起后，有去佛堂做早课再用膳的习惯。
府里人若来请安，都会晚些来，来早了也得等着。
“就是……”陆微雨还是迟疑着不肯说。
但进了佛堂却突然眼圈一红，就走到一只蒲团前跪下。
咚咚咚咚，先老实地磕了四个响头，这才双掌合什，声音已微微哽咽。
“多谢祖父显灵救微雨性命，令微雨命不该绝获取新生。”
小声的一句话，令陆老夫人变了脸色。
陆微雨又默念了什么心愿之后，这才起身。
自吉祥手中接过一只瓷盘，里边正是今早让如意做的梅花饼。
供于佛案上宣威将军陆霆之的灵位前。
又打开如意手中的包袱。
她将这些天抄写的《金刚经》，在佛龛前双手奉于头顶，行了礼之后才恭敬地放在佛案上。
看到她如此郑重其事，又有先前那句话，陆老夫人忘了今天的早课，只盯着她。
“微雨，这是怎么回事？”
“祖母，我前儿落湖差点丧命，混沌时见到了祖父。”
“祖父手执金戟驱赶黑暗，喝令我回头，说我命不该绝，只要回头便有真龙相护。”
“待我醒来便吐出一口血，人已在房中。”
“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有些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幻，便抄经凝神，抄着抄着便醒悟过来。”
“或许我这下意识地抄经行为，正是祖父想要的。”
“我抄了经书定要奉于祖母的佛堂，因此，也是祖父借此提醒我，该来给祖母请安了。”
“想明白这些，我也不敢耽搁，今天就来了……”
“微雨不孝，让祖父祖母担心了。”
陆微雨说完，一脸愧疚地朝陆老夫人躬身一拜。
陆老夫人扶住孙女，也是红了眼眶，过了会儿才在佛案前跪了下来。
她眼中压抑着激动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这才缓缓开口。
“微雨啊，今天随祖母做早课，以谢你祖父的庇佑。”
“是。”陆微雨再次跪下，跟着陆老夫人一起低诵经文。
一部《金刚经》五千余字，要念许久。
许久之后，陆芊芊也到了。
她直接来到佛堂时看到里边跪着的人，顿时一惊。
在佛堂外守着的常嬷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陆芊芊连忙低头悄声走进去，在陆老夫人另一侧蒲团跪下。
陆老夫人与陆微雨做完早课先起身。
陆芊芊不敢落后，连忙也磕了几个头赶紧起身，立刻扶住陆老夫人。
“给祖母请安，见过姐姐，上回连累姐姐落水患病，芊芊心中很是不安。”
“便求了父亲将禁足令延迟，准芊芊每日来祖母的佛堂吃素拜佛，为姐姐祈福。”
“等姐姐病愈，芊芊才好安心禁足。”
“今日见到姐姐大好了，芊芊心满意足，就先拜别祖母，这就回月华轩闭门思过。”
陆芊芊不停地解释又认错，小脸一时欢喜、一时难过，却又流露出义无反顾的模样。
陆老夫人于心不忍地看向陆微雨。
“微雨啊，芊芊也是无心之过。”
第11章 我从未怪责过妹妹
“她这些天可真是为了你不惧风雪来佛堂，陪祖母做早课呢，到是个有毅力的孩子。”
“只是你父亲既下了令，恐怕也只有你求情，才能令你父亲收回成命。”
陆微雨微微一笑，一边扶着陆老夫人往外走，一边轻声道：“祖母说的是。”
“我也不信妹妹故意谋害我，她还比我小一岁呢，能懂什么。”
“我从未怪责过妹妹，妹妹便有过错，也该是我做姐姐的教她，而非计较。”
“只有一件事令我惶恐不安。”回到暖阁，陆微雨小脸严肃地开口。
“杨姨娘她不该在芊芊犯了无心之过后，不替我母亲照顾昏迷未醒的我，反而急于责打我院中丫头。”
“我差点淹死在湖中，柳儿差点死在柴房，梅兰竹菊全部带伤。”
“我醒来时屋里竟然只有两个表哥照看，连个倒茶的都没有。”
“身为姨娘，她未教导好芊芊，出事之后不知反省却急于让我身边的丫环担责。”
“抓走了我身边所有丫环后，又弃昏迷的我不顾，做事光有野心而毫无章法。”
“此事若放任她，旁人还当我们伯府处事就是如此混乱不堪。”
“母亲病了一冬不见好，旁人看杨姨娘如此张狂，难免多想，还当我们伯府快要换主母了呢。”
陆微雨的话令陆芊芊小脸白了白，几次张嘴欲辩。
可见祖母神色凝重，她心中不安，便不敢言。
“微雨你说的是，这次杨姨娘确是张狂了些，她一个姨娘也不配行主母之权。”
“你也莫要担心，前儿我打发了人去探望你母亲，她已经好些了。”
“得亏你交代了林嬷嬷，你母亲还不知你的事。”
陆老夫人说着，手掌在陆微雨的手背上轻拍了拍，似在安抚。
“多谢祖母记挂母亲。”陆微雨垂眸。
“当日我醒来之后，也是担心母亲那边，就托请二表哥去带了话。”
“这些天我养病未出，也不知母亲那边如何了。”
“你回去时就去看看你母亲吧，也好让她安心，她便要罚杨氏，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杨氏犯错在先。”
陆老夫人便道。
陆芊芊急了，连忙跪下哭求道：“请祖母开恩，也请姐姐息怒。”
“姨娘当时也是急着了，处事不周，不是故意要责罚姐姐院中的人。”
“这些日，姨娘也知错了，是姨娘求了父亲，让我来为姐姐祈福的。”
“不然我风寒未好，怎会想到祈福这个办法呢。”
“咳咳咳……”陆芊芊说着，突然捂嘴咳嗽起来。
小脸一时白、一时红的，身子微微颤抖，模样楚楚可怜令人疼惜。
“妹妹你、你别、咳……咳咳……”
陆微雨脸色一变，话未说完也跟着猛咳了起来，她的呼吸紊乱带着哨音，咳得弯了腰。
常嬷嬷正在摆早膳。
听着姐妹俩一声塞一声似地咳嗽，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喊人倒罗汉果茶。
“咳、咳症，最怕听见、咳声……”
陆微雨直起身时，小脸已是通红，眼泪汪汪、额头冒汗、额角还在突突跳着。
姐妹都在咳嗽，但谁更严重些，有了对比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12章 祖母莫担心妹妹
陆老夫人目光幽深地扫过俩人，心下微微一叹，有些无奈。
大孙女的病是风雪天里落了冰湖造成的，众所周知不用猜测。
二孙女的病是杨姨娘请了曲老郎中去诊断出来的，风寒不严重，不过身子弱总要养着。
这些天二孙女不顾风雪严寒，每天清早过来佛堂，她是心疼的，也欣慰她们姐妹情深。
但……
大孙女平白遭了这份罪，该找谁说委屈呢。
陆老夫人亲自端着罗汉果茶，一边轻抚着陆微雨的背、一边喂她喝茶。
陆芊芊还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平缓气息，见此一幕不由白了脸色，心中不安。
“芊芊，等用完早膳，你就回去吧，明日不用再过来了。”
陆老夫人也没忽略二孙女，看向她一脸和颜悦色地道。
“……是，祖母。”
陆芊芊垂眸，一脸委屈可怜地应了。
陆微雨眸中闪过幽光，忽然轻推陆老夫人的手，柔弱地提醒。
“祖母，妹妹还跪着呢，地上凉。”
见她疼惜妹妹，陆老夫人心中一松，连忙让陆芊芊起身。
“祖母也莫担心妹妹。”陆微雨微微一笑，安抚陆老夫人。
“虽说是父亲下令禁足，但这雪天里本来就冷，谁又愿意出屋子呢。”
“这禁与不禁真的是惩罚吗？”
“父亲宠爱妹妹和姨娘，哪能真的让她们受苦呢，咱们就别忧心啦。”
一语双关，就连陆老夫人听了都怔了一下，表情有些讪然。
陆微雨正要说话，忽然又低头拿帕子捂唇轻咳了起来，气息再次紊乱辛苦。
“你父亲子息单薄，对你们四个都是真心疼爱的。”
“就是这有错当罚，他不罚是失了偏颇，等他来请安时，祖母骂他。”
陆老夫人心疼大孙女，连忙安抚她。
“祖母快别为这些小事儿劳心了。”陆微雨气息不稳地开口。
“我只是这些天太冷，好得慢了点儿，刚才一路走来又吹了风，到有些止不住咳嗽了。”
“祖母若非要罚父亲，就罚他多去祖父灵前跪跪吧。”
“我有祖父庇佑，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是我身子弱不能常来，他为我父，当代我为祖父多磕头。”
可怜兮兮的模样、无辜坦诚的小脸、感激恳求的目光，她的话令陆老夫人心疼不已。
这孩子太懂事了！
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孩子娇纵任性呢？
“好，是该如此。”
陆老夫人拉着陆微雨去用早膳，又回头看向一脸不安的陆芊芊。
“芊芊，这么冷的天本该少出门，受了凉又要折腾曲老郎中来看病，下次可别这么任性了。”
“是，祖母。”陆芊芊知道自己没有破局的机会了，连忙低头乖巧地道。
“这些天你来佛堂为嫡姐祈福，你的用心祖母也看到了，你是个好孩子。”
“回去就别乱跑了，在屋里多抄几卷经让人送来佛堂，顺便祖母也看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是，祖母。”陆芊芊头垂得更低了，指节用力绞着帕子，不敢多言。
“祖母快别说了，妹妹都要委屈得吃不下饭了。”
陆微雨神色淡然地盯着陆芊芊，适时开口。
第13章 陆微雨岂会给她机会？
“这一大早过来可都是饿着肚子的呢，若又饿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姐姐……”陆芊芊诧异地看着陆微雨。
“我没委屈呀，是你还不肯原谅我，故意这么编排我么，我求姐姐……”
“好了！再胡闹下去，早膳都凉了，赶紧过来坐下！”
陆老夫人蹙眉看着陆芊芊。
微雨这么关心妹妹，还要被妹妹这么冤枉就真的太过份了！
还是过往太娇惯了，让这孩子忘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是嫡庶不分容易出乱子。
“没委屈就好，快来吃饭吧，我早饿了，常嬷嬷，快把好吃的端来。”
陆微雨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朝陆芊芊招手，又喊常嬷嬷。
……祖孙三人用完早膳，也尝了陆微雨一大早让人做的梅花饼。
用完一杯热茶，陆微雨就急着起身行了礼。
“祖母，我去见母亲了。”
“去吧，别在那儿久待，早些回去好生养着，莫要再出门又给冻着了。”
陆老夫人还在喝茶，见状连忙叮嘱了几句。
“是，祖母。”陆微雨连忙答应了。
“祖母，我也同姐姐去给母亲请安，这些日不知为何，我每次去给母亲请安都被拦在外头了。”
陆芊芊也连忙福了福，着急地道。
“是我落湖当日，担心母亲知道我的事着急病重。”
“就托表哥去交代了林嬷嬷，不让人进正院，也不许院中的人乱嚼舌根。”
“别说妹妹你，恐怕连父亲也被拦下了呢。”
陆微雨终于沉了脸色，表情愤慨地盯着陆芊芊。
“妹妹在我病重时不来探我，不来给我赔罪或解释你为何失约不去湖边。”
“却急着去见母亲，就不心虚么？”
“还是说妹妹你急着让母亲知道我落湖差点死掉的事，好令母亲忧急攻心、病得更重一些？”
“不、不是那样的！”陆芊芊神情慌乱地摇着头。
没想到这个嫡姐性子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似乎对她抱有很大的敌意，不似以前那么好哄了。
“算了，估摸是你误解了父亲有心偏袒的禁足令，病急乱投医，想主动去母亲那儿悔过吧。”
“我也不想跟你掰扯了，没的让大家都不安生。”
陆微雨见陆芊芊又开始装柔弱委屈，岂会给她机会？
陆微雨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再朝陆老夫人敛手一礼，转身就往外走了。
“祖母，姐姐她……”
见陆微雨走了，陆芊芊却不急着走了。
她转过脸来时，眼中已有眼泪滑落，委委屈屈地哽咽着。
“这事不怪你姐姐。”
陆老夫人放下茶杯，接过常嬷嬷递来的佛串，淡声开口。
“祖母旁观者清，你姐姐已经很忍让你了，到是你莫要太娇纵，总去踩着她嫡姐的底线。”
“回去告诉你姨娘，武昌伯府有当家主母，也有立家规矩，莫要恃宠生骄，得意忘形。”
“……是，祖母……”
陆芊芊小脸僵了僵，不敢再造次，连忙跪下磕了个头，赶紧退下。
“老夫人，大小姐是走路来的，外头风起了，咱们要不要派暖轿送她去正院？”
常嬷嬷走进来担忧地问。
第14章 嫡女在走路，庶女在坐轿
“微雨是走路来的？”
陆老夫人一愣，便问，“你不是说芊芊这些天都是坐暖轿来的么？”
那孩子有心，也是知道她坐的是暖轿，才由着她每天过来的。
常嬷嬷神色莫名地点了点头。
“去吧，把微雨送去正院，你也代我去探望她母亲……”陆老夫人无奈道。
常嬷嬷连忙安排人抬着暖轿去追陆微雨。
外面的北风凛冽地吹着，吹得积雪又飘起了一层雪花，园子里的树枝也簌簌地落起一阵阵雪雨。
陆微雨裹紧了斗篷，走得很慢、很艰难。
看着陆芊芊坐着暖轿嚣张地从面前匆匆过去，连招呼都不打，她嗤笑一声。
在祖母那儿就是一副正在被她欺负的小可怜模样。
这会儿没有别人了，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也好，就怕陆芊芊起了警觉收起利齿和爪牙，到时想让她现形就有些难了。
“小姐，找个地方避一避吧，我回去让人抬暖轿过来接你。”吉祥低声道。
“不用，要的就是这样对比。”陆微雨淡声一笑。
先前在祖母那儿，陆芊芊咳嗽装柔弱博取同情。
没想到她这个真病人根本不用演，就令祖母看清生病的差距了。
刚才这一幕就算没人看见，她也会让人散播消息出去，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
嫡女在走路，庶女在坐轿。
就看一直和稀泥的父亲大人，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谁知没多久，后头就有一抬暖轿匆匆赶了上来。
常嬷嬷扶着一个丫环的手走得气喘吁吁的。
“嬷嬷，你这是要去哪儿呀？”陆微雨诧异地打起了招呼。
“你这傻孩子，大冷天儿出门也不知安排暖轿，让你祖母担心你。”
常嬷嬷心疼地埋怨着，不由分说就拉着陆微雨坐上暖轿。
陆微雨……
没想到她的卖惨计划会被这位好心的嬷嬷给打乱了。
“还请嬷嬷向祖母解释，清风院有一抬暖轿。”
“只是我身边的丫环们都受了重伤，昏迷的、起不来的，她们自己都要人照顾，无暇伺候我了。”
“其他婆子小丫环们，都被我交代守好院子免得又被人钻了空子，就……”
“没人能抬暖轿出来了。”
“我想着来祖母这里请安也不远，不想反令祖母担心，是我的不孝了。”
陆微雨被推到暖轿上，垂下眸子忙解释了原由。
“柳儿她们几个也是冤得很，这事儿老夫人会为你们作主的，你可不许再冻着了。”
常嬷嬷刚才也看到了陆芊芊一行径自离开那一幕，心疼大小姐主仆的无妄之灾。
“还请嬷嬷劝慰祖母。”陆微雨一脸忧色。
“我母亲病了许久，杨姨娘野心勃勃，父亲若知轻重也不会纵容她如此嚣张。”
“若祖母埋怨父亲不是，岂非伤了祖母与父亲的母子情份？”
“到时我这做女儿、做孙女的，也会惶恐不安。”
“好孩子，你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赶紧去正院吧。”
常嬷嬷见陆微雨如此体谅，便不再多说，只和蔼地催促着。
“嬷嬷，我要先去梅园摘一枝梅花，再去看母亲。”陆微雨忙道。
第15章 书楼上有人在看她
“这么冷的天儿摘什么梅花，赶紧去正院吧。”常嬷嬷微怔，随即道。
陆微雨却摇头，微笑着解释。
“母亲病了一冬，平日里极少出门想必闷得很。”
“如今红梅傲雪，若摘一枝插瓶，母亲看到屋中花景，心情也会好些，病也会好得快些。”
“其实早上来给祖母请安时，我就想给祖母摘一枝送去。”
“只是当时赶着想陪祖母做早课，就没去摘。”
陆微雨忙又解释这一出因果。
常嬷嬷感念她的孝顺，便道：“那就去摘梅花吧，嬷嬷陪你，也给你祖母摘一枝。”
陆微雨连忙点头，被风吹过的小脸进了暖轿就变得红扑扑的了。
陆微雨拉着常嬷嬷一起坐着暖轿去了梅园。
红梅、白雪、冷清……天地自然汇成一副世外清雅的风景。
陆微雨不让常嬷嬷下轿，说人多会踩乱积雪，风景就不美了。
常嬷嬷只得由着她。
她也只带了吉祥走进梅园，去寻最好插瓶的梅花。
屋中烧了地龙和火炉，温暖如春，便是含苞的梅花也容易绽放。
若是已在绽放的梅花插瓶，观花期就会大大缩减。
因此她要寻那枝条好、苞儿多的梅花枝。
陆微雨裹紧了狐裘斗篷穿梭在梅林中。
娇小的身影露出绣花红裙轻轻旋动着，也如一枝红梅在枝影中摇曳。
梅园外的书楼三层，窗子半开。
一个身形玉立修长的黑衣男子，手执白玉酒杯立于窗前，正在赏梅。
看到那仰着脸伸手去攀梅枝的小姑娘，目光微微一讶。
前几天差点淹死的小丫头，这就活蹦乱跳了？
陆微雨摘了很大一枝红梅，开心地转身时突然朝书楼方向望过去。
书楼二层窗户紧闭，三层窗户半开，窗口却不见人。
可她明明感觉书楼上有人在看她。
竟会没人？
“小姐，摘好了就赶紧走吧，别让常嬷嬷等久了。”
吉祥见她终于摘好梅花了，连忙走过来催促。
“好，咱们见母亲去！”
陆微雨刚在素心堂博了祖母的心疼，又破了陆芊芊的破局之路，这时兴致很高。
出了梅园就看到常嬷嬷迎上前。
“我的大小姐哟，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冻着？快把手炉捂着！”
常嬷嬷一边让人把花枝接过去，一边塞过来一只手炉。
“嬷嬷，让人把这枝梅花赶紧给祖母送去吧，我们去正院。”
“好，赶紧的。”
常嬷嬷笑着吩咐了一个随她来的丫环，把梅花送回素心堂。
陆微雨再次拉着常嬷嬷坐上暖轿，朝正院而去。
正院是伯府权力中心。
是由家主陆天尧住的锦风堂和当家夫人住的春华堂组成。
两座大院并列座落，中间隔着两丈距离，建成了一座花廊。
花廊下有一座秋千架。
两座院门并未相对而开，因此，陆天尧那边又称东院，陆夫人这边则称西院。
陆微雨来的便是西院。
守门的下人皆是欣喜地连忙迎她们进院子。
陆微雨下了暖轿，从吉祥手中接过梅花枝，就开心地往门厅走。
“姐姐！”
一个五岁左右的孩子趴在窗前早已看见，这时爬下暖炕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