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与你相识于2012年,那年我初一。
常常回忆起我与你的初见,相隔十年,那年那天,薄雾氤氲,大雨滂沱,你从远处走来,站立于我的旁边撑伞,发间浅浅的清香缠绕于我的鼻尖,我看向你,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与亲切。
迫使一向腼腆自卑的我,不自觉开口问道:“老师,你姓什么啊”?
你抬起眼,眉峰微挑,打量我片刻,轻声回答道:“我姓宋”。柔和的声音,温暖的笑,淡淡的,轻轻的,不太明显。“是音乐老师吗?”我又问。
“恩,你是初一新生吗?那个班的?我没给你们班上课吗?”你回问我,依旧是从容温和的语气。
“没有”,我看着你回答。你的眼睛里好像有光,像星星一样闪烁。
“哦,这周就上了”,你微微笑了笑对我说。
言罢,你撑开伞走了。雨水敲打在你的伞面上,我注视着你的背影,冷风吹拂下却又一瞬间晴空万里。
每个孩子从生来便是一张白纸,至于这张白纸上该是怎样的色彩,怎样的图案,取决于父母的教育,所处的环境,所遇到的人和所经历的故事。
可记忆中的我,是没有童年的,整个成长过程可以说是完全黑暗的。
听外婆说,爷爷和父亲重男轻女,叔叔家生了一个姐姐,而我也是个女孩子,使得爷爷甚是不悦。
我刚出生那天,爷爷便在医院抱怨道:“一手拎着一个赔钱货”。
父亲则是在母亲还没出月子,便去与别的女子勾三搭四,故母亲连月子也是由外婆与姨母照料的。
记得年幼时我便曾问过母亲,为何不跟父亲离婚?她说是为了我。
从那一刻起,一顶无形的帽子便重重的压在了我的头上。可是,为了我而继续着错误的婚姻,真的是为我好吗?
无数次的争吵,家暴,不上进的父亲,怨声载道的母亲,和作为父母情绪发泄物的我。
有一个画面常常出现在我童年的梦境中:父亲把母亲打死了,一滩鲜血从客厅的地板上流淌满整个屋子,警察来把父亲带走,而我则被送去孤儿院。
恐惧与焦虑,胆小与自卑,从不与父母亲近,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这便是幼年中的我,在那时我的认知中,世界本该是这样的。我没有见过彩色的世界,也没有见过太阳的光芒。
所以事实证明,不健康的家庭环境,不恩爱的夫妻关系,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长大后回望童年,会渐渐发现,母亲选择隐忍,或许不是为了我,是她内心的懦弱胆怯,并碍于世俗眼光。
其实可能许多选择不离异的女性内心深处都与我母亲一样,即便丈夫酗酒,家暴,赌博,夜不归宿,却终究选择隐忍。大概都是因为自己的不够自信,觉得有个男人终归是好的,这一点或许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我很幸运,在12岁的那一年,我遇到了你,我的老师。
你温和从容,理智优雅,笑靥如花,在我最特别的年纪,给了我特别的关心与呵护,爱和陪伴,弥补了我所有的缺失。
让我的世界变成了彩色,有草长莺飞,白云朵朵。而你,便是这广阔天地中高高挂起的那一颗炙热的太阳。
你是我的阳光。
第二章
记得那是个初秋的晌午,微冷的风牵动着校园里的树叶窸窸窣窣,我坐在教室里,眼神飘忽望向窗外,手指不自觉的扣着橡皮。
是的,这是我初中入学的第二周。
也许是胆小与自卑的缘故,到了新环境,我总会有些敏感,常常不安与焦虑。
“来来来,大家安静一下”。
一位中年妇女一边喊着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黑色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深棕色的大花卷发高高的扎起了一个马尾,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但是脸长得有点像窝瓜,没错,这个人就是我的新班主任,姓张,教数学。
意料之中,是一番下马威:“少把你们在小学那些臭脾气给我带到初中来,你要是……我就……”。
新学期,老师一般都会放些“狠话”,来树立威信,上了这么多年学的我,早就了然于心了。当然,这句套话,也成为了张老师三年间的口头禅。
“那个,现在我来说点事”。一番输出,上课时间也过了大半,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报道那天同学们都做过自我介绍了,我也看了大家入学的摸底考试成绩单,对各位同学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那么现在我们来选一下班委”。张老师话毕,同学们小声探讨议论了起来。
“咱们就是先暂定一下,过段时间也会再做调整”,张老师补充道,同学们继续议论纷纷,有的也跃跃欲试了起来。
我是个生性不爱出风头的人,也不喜欢当什么班干部,此刻的我,只希望谁都不要注意到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就好。
班委的竞选很顺利,我作为一个沉默的观众,安静的观看着眼前的一切,竞选很快到了尾声,我被一个词汇触动了:音乐课代表。
我喜欢音乐。音乐是在童年父母嘈杂的争吵声中,唯一一个能够支撑起我精神,并且排解情绪的东西,是精神的寄托。
不知怎么,我破天荒的有了参与其中的勇气,想要尝试竞选。在中学时代,最小的官是课代表,比课代表还要小的官,是副科的课代表。
可那是我的梦想,我想是音乐给我的动力,也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最终,我参与竞选了。
只是结果不尽人意,我没有竞选为音乐课代表。有些难过,但我并不知道难过是从何而来。因为我生性不爱出风头,也并没有一定要当官,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凑个热闹罢了,可就是难过了。
不知是否我失落的神情体现在了脸上,被张老师看出来了,她想要安慰我。只见她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说:“语文课代表的位置还空着,有没有同学想要竞争一下啊?”
教室中一片寂静……
“哎我就奇了怪了,一个音乐课代表你们争破头,语文课代表一个人都没想当的,真是邪门,我当了这么多年班主任,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见。”张老师臂肘靠在讲桌上,另一只手拿着粉笔头,无奈地说道。
其实说怪也不怪,语文老师是个中年老男人,一脸的油腻,还是个普信男,自然没人愿意当他的课代表。
“那就李婧颖你来吧“。我想张老师是为了安慰我落选音乐课代表,也或许是语文课代表真的没人愿意当了。
总之,我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当了一名语文课代表。
第三章
第一眼就让我感觉很温暖的老师,原来真的很温暖。
不知不觉中开学已经一月有余了,这是我第一次上宋老师的课,2012年10月19日,我记得很清楚。
是的,在这一个月内,我并没有上过她的课,而氤氲的雨天中,放学时撑伞的她,所说的那句:“这周就上了”,也让我期待到了今日。
也是这个原因,在今日之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个不太负责的老师。
一周一节课时,本就不多,前两周是因为军训,第三周是她请假,第四周是电脑坏了上自习,第五周是语文老师占课,第六周她又请假了。
不过话说回来,语文老师占课这件事,我还颇有记忆。作为当时语文课代表的我,在语文老师占课之时,去宋老师的办公室中,把宋老师强行拖拽到了我们班级里。
当年场面一度很尴尬,宋老师尴笑了一下,而语文老师面色铁青,说让我跟着宋老师去她办公室单独上音乐。
这是第七周了。
“很抱歉同学们,因为种种不可抗拒的因素,我到了今天才得以与大家见面,我姓宋。”她以很官方的场面话作为开场。
我的目光注视着她,她的目光似乎也在注视着我。
“不可抗拒,电脑坏了也是不可抗拒?那没电脑的时候你是怎么给学生上课的?”我低下头小声嘟囔着。
“那也不是我的罪啊”。她微微挑挑眉,一边摆弄着电脑,一边附和着我的话,语调有些滑稽,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她听见了!这耳朵还挺好,我心里这么想着,却又有点想笑。不知是因为她这滑稽的说话方式,还是因为她的柔和。
这要是换做其他老师,比如语文老头,或者窝瓜脸的班主任,一定是罚站。“来来来,你给我站起来,你在那叨叨什么呢?以为我听不见是不是?惯的些毛病!”我用鼻子都能知道他们会怎么说。
“来,同学们打开书,翻到第一课《彩色的中国》”。她调出课件开口说道,将我的思绪又拉回了课堂上。
一首我已经预习了无数遍的歌曲播放开来。我静静地听,心中默默地唱,目光始终注视着她。
我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喝水,一个绿色的塑料杯,杯壁上还挂上点点水珠,杯子里应该是温水或者热水。
她化着淡淡的妆,长发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肆意披散于身后,隐隐约约有阵阵熟悉的清香缓缓袭来,这个味道很好闻,也很有特点。
曲毕。她讲了一些乐曲中的术语,什么拍号,调号,创作背景,歌曲表达等。便开始做范唱:“来同学们,跟老师一起唱。”这句话,也是今后课堂中,她的口头禅。
是的,很幼稚,她像个幼儿园老师在哄小孩子。我突然觉得她很有趣,还有一些可爱。
第四章
转眼已是深秋。2012年11月。
这天,我们在课间操结束后同往常一样,依次排队回班。第三节课是语文课,在回班的路上便听到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换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
讨论声此起彼伏,没怎么听清,准备想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班级门口了。
果然,讲台上站着一位身材微胖的女老师,她穿着粉色羊毛衫,一条灰色打底裤以及灰色短裙,短裙上点缀着几颗小钻石,在阳光照射下闪闪的发着光,光照映射在墙壁上。脚上则穿着一双棕色的短靴。
回到座位坐好后,伴随着上课铃声,这位新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江雪。
“很高兴认识大家啊,我叫江雪。其实我本该就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只不过由于休产假耽误了些时间,导致晚了两月才与大家相见,也麻烦张老师帮忙代课两月。”她开口说话了,嗓音有些微哑,腰间挂着一个黑色的小音响,手上举着一个麦克风。
是的,之前那个语文老头也姓张。
“大家也听出来了,我的嗓子从前受过伤,之后便是这样了。”江老师淡淡地讲述着,她的声音虽哑,但语气确实极为温和,同宋老师一样,让我见第一面便感觉到满满的都是母性光辉。
上过学的大家都知道,有孩子的女老师就是要比年轻老师更加慈爱和温暖。
江老师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那么以后,未来三年的语文课,将由我来陪伴大家。在我的课堂上呢,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有任何疑惑,不需要举手可以直接问出来。回答问题也是,同样不需要举手,可以直接大声说出来。”
同学们有些激动,却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便在座位上窃窃私语了起来。
“如果有同学在课上犯困,那么可以自己主动站起来,或者出门去洗把脸,不需要打报告。如果有要紧事想要去走廊接电话,想要去洗手间,这些都是可以的。吃个小零食,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就有一个要求,我讲课的时候认真听。当然了,吃零食仅限于我的课堂上,别的老师的课堂以及课间时间,还是要遵守学校的规定。关于手机问题,我也仅仅同意你们有急事的时候可以接电话,不听课玩手机这种事情依旧是不允许的,大家听明白了吗?”江老师两脚与肩平齐站立,右手拿着一枚白色粉笔头,左手抱着语文课本,语气依旧温和的补充道。
这下子同学们算是躁动起来了,上了十几年学,可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宽松自由的老师。一人一句的纷纷跟江老师开起了玩笑。
“还有个问题,咱们班课代表是谁?”面对江老师突然的问题,我小心翼翼的举起了手。与此同时靠墙边倒数第二排,有一位短发女生与我同时一起举了手。
是的,自从上次语文老头占课,我把宋老师强行托拽进班级那件糗事之后,那老头便重新选了一位课代表,如今她是正课代表,我是副课代表。
江老师看了看点了点头,同学们七嘴八舌的也解释了有两位课代表的缘由,江老师了解后也没有再过多言语,而是清了清嗓,错开话题,准备正式上课。
剩下半节课上的很顺利,大家的学习气氛可谓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并且在今后三年中,同学们始终如一保持着今天的这般认真。要知道,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两个同学,会上课睡觉,会顶撞老师,可在我们整个初中的语文课上,前所未有。
江老师也成为了三年里,整个班级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第五章
话说也是巧了,教务处与艺体组两个办公室离的很近,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办公室里,然后用了一块木板将两个空间隔开。
两个办公室的门口,正对着洗手间,洗手间外是接水喝的机器,由于是温水,天冷了我们便常常在这里洗手。
这天,我踩着上课铃声风风火火的想要去教务处给江老师拿书本和麦克风。从远处便看见了宋老师。
她站在那里低着头,似乎是在清洗鼻子,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我轻轻朝她走近,她好像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却没有抬头,依旧低着头。
“老师,你不舒服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她的眼神中充满着疲倦,柔声回答:“没事,快去上课吧。”
“你是不是感冒了?”我依旧细语问道。
因为她的声音很轻,我似乎是怕吓到她一样,音量不自觉地跟她保持了一致。
她点了点头说:“之前感冒本来快好了,可能又受了些风,加上鼻炎,就严重些。”
说起来这段时间我似乎确实可以在教务处听到她的干咳声,那块木板隔得开空间却不隔声,有一点点细小地声音对面办公室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偶尔她咳嗽完还会有微微无奈地的叹息声。以至于那段时间宋老师给我的感觉总是病怏怏的。
虽说我是个副课代表,但江老师却是更喜欢让我来帮她做事,比如批作业,正好我不喜欢做课间操和午休,便借着批作业这个由头,每天躲在教务处。
教务处正主任呢,是我们历史老师,姓王,是一个胡子刮不干净,长得也不高身材瘦小并且带有口音,普通话证绝对考不下来的中年男子。
虽然长得一般,但人却挺好的,至少我是这样觉得。在教务处他经常会跟我开玩笑,连带着江老师一起。
记得有一次我作文里写,我小时候是一个爱吃棒棒糖的女孩,想用这句话太凸显童真。江老师却询问道:“吃棒棒糖跟童真有什么关系?”
“长大了就不会吃棒棒糖了啊!长大了吃棒棒糖多幼稚啊!”我言之凿凿地解释道。
江老师笑了,无奈地说道:“谁告诉长大了就不能吃棒棒糖了,你给你王主任一根你看他吃不吃?”
王主任在一旁接话:“不敢吃了,吃了就幼稚。”
两人一逗一捧地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我灰溜溜地拿着作文回班修改了。
因为有江老师和王主任,教务处就像是我这三年来地避风港。躲午休,逃课间操,玩手机,吃零食,都可以在教务处放肆着。
尽兴之后,就跑到隔壁艺体组找宋老师,说些细碎所示,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耐心倾听。
最重要的是,她谈吐生风。可以把我不开心的事,变得开心起来;而开心的事,则可以变得更加开心。
我喜欢这个新学校。
第六章
2012年12月25日,圣诞节。
小时候总是喜欢过一些洋节,圣诞节作为西方节日中的盛大节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早便买了几张贺卡,想着送给比较熟悉的几位老师。班主任呢,自然是没她的份,一方面是我跟她也不熟,另一方面也是她太过严苛,导致我不怎么喜欢她。
再者,班主任毕竟“手握重权”,通常都是一堆人围着送礼物,也不差我这一份。我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我也不会巴结。
又是课间操时间,早自习我用来补作业了,前两节课也一直在上课,贺卡还没来得及写,便拿着到了教务处了。
虽说是来教务处批作业的,但江老师作为崇尚自由教育和快乐教育的先锋者,基本都是不布置作业的,即便布置了,也是极少的作业,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作业让我来批?不过是找个理由罢了。
所以在教务处我通常都是做些自己的事。所以贺卡便就拿到教务处来写了。我盯着几张贺卡,想着要选一张写给宋老师,每一张都很好看,很是为难。
正踌躇中,宋老师推门而入,一身紫色风衣很显气质,依旧是淡淡的妆容,很是精致美丽,熟悉的香水味儿伴随着开门时带动的风飘到我的面前。
她冲着王主任开口询问了些什么,待王主任回答她后,她正准备关门离去,这时我叫住了她。
举起手中的贺卡,带着微笑,傻里傻气嗫嚅地问道:“老师,你喜欢哪一张啊?”
宋老师眨了眨眼,挑挑眉说:“不用了,心意我领了,别乱花钱。”说完微微笑了笑,关门离去了。
这时在我旁边被江老师罚补作业的一名女生,拍了拍我的肩,吐槽说:“哪有送人礼物还提前问人家喜欢哪个的啊?”
“啊”?我尴尬地挠挠头。“好像也是哦”。
最后思索良久,我挑了一张我认为最好看的贺卡送给了她,打开是一个立体的小熊。
在小熊的旁边,我写下了最为真诚的几句话。时隔多年,原话我早已忘却,但中心表达还是可以模糊的记得的。
大体内容应该是:起初我以为她是一个不太负责的老师,但相处四月逐渐发现,她幽默风趣,温暖善良,母性泛滥,笑靥如花,我很幸运能够成为她的学生。
如今回想当年送贺卡前还特意询问她的这一幕,会被自己的傻里傻气逗笑。可转念再想,那何尝不是一个孩子,独属于那个年纪的单纯和烂漫呢?
第七章
中学时代因为有你而显得格外特别。落日弥漫的橘红色,远方吹来的暖风中,人生本不会使我欢喜的,而你是唯一能够治愈我,又会使我快乐的人。
2013年1月,期末考试。
寒风萧瑟,天空阴沉沉的,在我们这座城市,是看不到银装素裹,大雪纷飞的,只有几片零星的雪花,随着冷风透过窗户的一点点夹缝,吹进教室中,很快也在暖气作用下的温暖中,消融。
我坐在教室中,笔尖在纸上摩擦着答题,这一场考试科目是数学,而监考的老师便是宋老师。
美好的人,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太阳,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站在那,温暖便光芒四射。而我只需要看看她,心中便觉十分心安。
考试时间过半,听到宋老师的脚步声踏下讲台,她的脚步声很轻很缓,温柔的人举手投足间也皆是温柔。
她似是围着教室巡视了一圈。依旧是那熟悉的淡淡的清香,随着她的步伐散落教室的每一处。
我抬起头目光寻找至她,见她站立于教室后端,背倚靠于暖气,手里抱着水杯,依然是墨绿色的塑料杯,里面大致仍是热水,正她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她是极怕冷的,这一点我一早就注意到了,平常下课,我常常会挽着她的臂膀,与她并肩至办公室。明明是细小的胳膊,却总是裹上许多层衣服。我偶尔撒娇时,拉拉她的手,会发现是冰凉的。
此刻她大概也是感觉到了寒冷,这座城市,虽不会有厚重的鹅毛大雪,但风却是极为凛冽,寒气袭人。
她只站定了片刻,便继续游走,走至我身旁时,我感觉到她仿佛停止了脚步,因为熟悉的清香味道变得浓烈了。
果然,下一秒她便开口说话了:“大家好好检查一下,别忘了写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并又重复了一遍:“别忘了写名字”。语气相较于刚才更轻更柔更为亲切,这句话是对我一个人说的。
一股暖流自头顶倾泻而下,弥漫于全身,流淌至心中。
我抬起头,看了看宋老师,对着她怒了努嘴。她冲我微微笑了笑,眼睛里是亘古不变的星河万里,随后转身返回讲台。
熟悉的笑容,温暖而亲切。熟悉的背影,亦如初见烟雨那天。我喜欢看宋老师的笑,但却不喜欢看她的背影,因为背影是离别,而笑容是相逢。
第八章
2013年2月1日,寒假。
距离过年仅剩九天,却依然感受不到什么年味儿,大家依旧如平常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没有了张灯结彩贴春联的热闹,除夕春节更多的像是一个形式。
甚至有些人们会恐惧过年,觉得过年事多繁琐,要应付许多人情世故,走亲戚访朋友,面对长辈的各种问题和催促,会身心疲惫。
我就是其中一个,对于过年,我并未感到有任何欢喜,反而是有一丝焦虑,或者说是悲伤。
父母已经很多年都未一起过年了,父亲坚决要回爷爷家,母亲则坚持要跟外婆在一起,所以经过协商,夫妻两人各回各家,各过各的。
他们决定的倒是极为痛快,而是把选择困扰直接丢给了我。是的,作为他们的女儿,我需要选择是跟随爸爸回爷爷家,还是跟随妈妈与外婆在一起。
但是久而久之,我也就麻木了,逐渐觉得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毕竟无论在哪,饭都是可以吃饱的,春晚内容也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我对父母谁都没感情。
我只喜欢宋老师,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在我青春期最重要的阶段,她代替父母做了该做的一切,弥补了我所有的缺失,给了我呵护与宠爱。
人的生存本能,逆境中许多潜力会不断被激发,所以在遇到宋老师之前,我既坚强又独立。可遇见宋老师之后,
大概是感受到了被保护的安全感吧,我便也成为了一株温室里的花朵。我会冲她撒娇,会任性,会放肆,我也学会了其他女孩子都会的一些“新技能”。
虽然对于春节我并没什么可欢喜的。可今天是宋老师的生日,我早在几月前便算好了日子。
她的生日是腊月二十一,两天后便是小年,九天后便是除夕,在这样一个中国盛大的传统节日面前,我想,可能许多人都会忘记她的生日。所以,我一定要做这一天,第一个给她送祝福的人!
前一天晚上临睡前,定了六点的闹钟。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凌晨五点便自然醒了。也或许是心里揣着事儿,所以睡得也就不沉。
冬季的清晨太阳总是偷懒升的晚些,屋子里仍然一团漆黑,我敞开窗户,清冷的风拍打在我的脸颊上,瞬间清醒了许多。
抬头望望天空,依稀有几颗星子,明亮的晃眼,如同宋老师的眼睛一般。
想着时间太早,宋老师倘若还没睡醒,那会打扰到她,所以便先去洗漱了。
早八点整,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了,我心想:宋老师一定是个作息很规律的老师,才不会赖床呢!
拿起手机,编辑上准备了很久的一句话,虽很简短,但却最能够表达出心中所思,是长久以来最想对她说的一句话:我不是您最优秀的学生,可您却是我最尊重的老师,祝您生日快乐!”
点击发送键,过了很久也没有送达提示,不免有些疑惑,猜想着是否因为网络不好没发送成功?因此便打了个电话试试!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那头传来中国移动官方的提示。
原来宋老师真的会赖床啊!不过我又知道了她的一个小习惯:睡觉会关机!
最终直到早上九点二十六分,短信有了提示:已送达。
很快,两分钟后便受到了宋老师的回复:“谢谢你,也祝你在新的一年能够拥有好的运气!”
心中甜甜的,短暂的交流,简洁的祝福,成为了这寒冬腊月中绽放的一枝梅花。
第九章
2013年4月,春意盎然,莺歌燕舞。
温和的阳光洒落在我面前的课桌上,伴随着下课铃声,我舒展的伸了个懒腰。
数学课听的实在困倦,我拍了拍肉嘟嘟的腮帮子,使自己清醒了一番,一如往常的去了教务处。而其他同学整了整衣服,便去做课间操了。
今天去教务处,可不是偷玩,是真的有作业要批。
文言文翻译,江老师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式,并不是把文章给我们翻译好了,让我们死记硬背。
而是让我们自己学着去理解每一个文字的意思,自己做翻译,并没有标准答案。故,同学们翻译作业参差不一。
这就很考验作为课代表的我的能力了,但说实话,我自己也没学明白,可又不能直接同江老师这样讲。
她要是知道我没好好学,也免不了一顿责骂。虽说江老师是全校最“慈悲”的老师,但老师就是老师,学习问题就是原则问题,小事可以纵容着我们,可原则问题从不妥协。
所以呢,我耍着自认为的小聪明,一边偷查词典,一边批作业,最后作业批完了,自己也学会了。
如今回想起来,我想江老师对于我的水平,定然是了然于心的,她肯定也知道我的“小聪明”。她要的就是我在批作业的这个过程中,自己再去学习一遍。
倘若能把作业批明白了,自己肯定也就学会了。而且,每次我所批完的作业,江老师都会去检查一遍,所以她只是用了巧妙的智慧,磨练了我的能力。
《伤仲永》:“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我挠着头,面对同学的作业本思量着,眼睛余光无意中扫过窗外。
教务处在教学楼一楼,教务处窗外正对着的,是实验楼。而实验楼与教学楼之间的空地,建了一个小乒乓球场,空间还挺充足的,国旗也屹立在这中央。
此刻国旗杆下,是宋老师,她正在同薛老师一起打板羽球。
薛老师是我们的计算机老师,她也是教务处里的老师。除了王主任与江老师以外,也只有她的办公桌是在教务处了。
平时我与她的关系也算熟络,毕竟我一天来教务处“八回”,不熟悉也变得熟悉了。更何况薛老师跟宋老师的关系也很好,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是天天约着打球。
宋老师打球时,总会换上一双小白鞋,看起来似是很专业的样子,但我却从未见过她打球。
今日难得正了八经的批一次作业,不想竟还有意外收获,便走了神,开始观战起来。
结果与意料中完全不一,十球中有九球都是薛老师胜,宋老师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气势大但战果差啊。
不过,宋老师的接球姿势倒是极为优雅,像是在跳舞,有点像舞蹈动作中的“吸腿”。
很快,课间操结束了。薛老师同宋老师也返回了各自的办公室。薛老师得意洋洋的推门而入,对我说:“我今天又把你们宋老师打的落花流水。”
宋老师大概是听到了薛老师的炫耀,不服气似的,拍了拍相隔的那块木板。
我与薛老师闻声,同时看过去,随后相视一笑。
江老师低着头,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对我说:“哎呀你们别闹了,婧颖你作业批完了没有,快上课了我还要讲。”
我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还有半沓的作业本,冲着江老师吐吐舌头。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今天的课间操时光,就这样结束了……
第十章
2013年6月7日
进入六月后,明显感觉到了气温的升高,蝉鸣声若隐若现逐渐有了初夏的气息。
照常是音乐课。宋老师踩着上课铃声,提着她的棕色纸袋,手上仍旧抱着水杯,匆匆忙忙赶到了教室。
纸袋装的是书本,课件,光盘,手机,钥匙,钱包等杂物,由于太多太杂,宋老师干脆全部都放到袋子里,到哪个班级直接拎袋走就可以,也不必麻烦课代表了。
而杯子却换了一个淡粉色的保温杯,不再是墨绿色的塑料杯了。夏天之时,宋老师的杯子几乎都只在上课时使用,在办公室里则是更多的喝学校发的矿泉水。
今天的她,身穿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处有些许镂空花纹,橙色的七分裤,略显宽松休闲,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单皮鞋。
精致的淡妆亦如往常,长发依旧自然的披散于肩头,棕色的发箍彰显少女般的模样。
宋老师已然年近四十,比我母亲还要年长一岁,却是所有任课老师中,最有气质的一位。
记得有次下课,我揽着宋老师的胳膊,乖巧蜜语的说道:“老师,你今天可真养眼,你最美了,我最喜欢你了!”。
宋老师听了,眼角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是谦虚的回答说:“我还养眼?都老的没法看了!”
“才没有呢!”我信誓旦旦的反驳着。
宋老师看看我真诚的眼睛,脸上扬起一抹得意与欣慰。
她就是这样子,理性,从容。但有时候也会很孩子气,最喜欢听到的赞美,就是别人夸她漂亮,她会因为这样一句赞美,而高兴一整天。
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她老。有次一个同学,开玩笑似的说她年纪大,她便挑了挑眉,做出一副置气的傲娇摸样,活像个孩子。
她的世界很单纯,她的思想很简单,她可以做到年近四十仍然保持一颗赤字之心,她的心像一滴水一样清澈明净。
这大概就是我崇拜和敬重她的原因吧,我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她的身上是我没有的炙热,和对生命与生活的热爱。
此刻她正摆弄着课件。
“来同学们打开书,翻到《长江之歌》这一页”,仍旧是温和的语气。
相处近一年,她从未对学生发怒过,情绪永远那样稳定,即使是遇到不尊重她的学生,她也可以冷静的应对。
她骨子里始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我打开书,书面上满满的笔记,我总是会在上课前把她准备要讲的内容预习无数次。
起初是想要表现,后来却已成为习惯。因为尊重,我想要做的更好,因为仰视,我努力变得优秀。
我希望能够成为她最优秀的学生,配得上她所有的关心与呵护,不辜负她的期望与宠爱。
“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想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歌曲响起。
此刻,窗外烈阳当空,一阵暖风袭来,吹乱了她肩头的发,也吹暖了我的心。
第十一章
2013年9月10日。教师节。
清晨五点,床前的闹钟将我从沉睡中唤醒,我极不情愿的爬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拉开窗帘,天边已然泛起一抹橙。
往常上学都将闹钟调至六点,可今天是教师节,要赶在上学前先去趟花店,所以昨晚临睡前特意把闹钟往前挪了一个时辰。
简单洗漱过后,胡乱的塞了几口饼干,便匆忙出门去了。
天儿隐约有了一丝凉意,但仍旧是个穿短袖的气候。只不过相较于三伏天的炎热,如今的凉意倒是多了几分舒适。
出门向左的第一个路口便有家花店较为雅致,相隔老远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就看见店内有许多同我一般大的学生正在挑选花束。
花还是当日买来的新鲜。我走进店内,选了几朵康乃馨,几朵百合花,还有两枝粉玫瑰,又添了一沓满天星作为点缀,最后烦请花艺师帮忙包裹了一番,随即捧着花束往学校去了。
踏入校门,便看见入门两侧整齐的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篮,礼仪队的同学站立成一排,每人手里拿着几束红玫瑰,用于迎接前来上班的老师们。
宋老师家距离学校的路程较远,通常要等到课间操时间,才会到达学校,如此一来,我倒也不必急着去找她。
这样想着,我穿过人群径直往班级中走去。一路上遇到了许多学弟学妹,看着她们眼睛里的懵懂与青涩,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宛若看到了去年今日时的自己。
那时我仍在军训,与宋老师还未曾熟悉。日月如梭,这竟已是我来到这所学校的第二个秋天了,经过了一年的朝夕相处,不自觉间,对宋老师的感情也愈发深刻起来。
到达班级后,我将花束放入桌洞里,伴着东升的朝阳,开启了新一天的学习。
……
总算是熬过了早间的两节课,我思量着宋老师大概已经来了吧,随即捧起花,飞跑去了艺体组。
可当我推开门后,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前,却未曾看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
低下头看看手中捧着的花束,百合花的叶尖已微微有些泛黄了,毕竟桌洞空间狭小,水分供给终是不足的。
踌躇片刻,想着还是不必当面给宋老师了,就直接放在了她桌上。可放下后,左看右看,又觉有些不妥,便提笔写了一封信——
所写即是心中所想,纸上所述便是心中所望。我将信纸夹在花束中,转身关门离去。
或许有些女孩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在成为宋老师的学生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敏感和悲观。例如战争中的孩子,他们的认知中是没有和平的,他们自生来就处于战乱中,他们会认为战乱便是世间常态。
所以我也一样,我从不懂爱的定义,也不懂被爱的感受。我从未相信过任何人,直到遇见宋老师,我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是她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快要放学之时,我偶然路过艺体组,蓦然闻到那熟悉的清香淡淡散发出来。我驻足于门外,抬起头向里面望去:
只见宋老师身着一件淡蓝色风衣,坐在办公桌前正书写些什么。窗外霞光万道,落日熔金,一缕残阳掉落在她肩头,而桌上的那一捧花束,显然已被精心修剪过,花束中的信封已经拆开,此刻,正安静的躺在电脑前的键盘上。
多么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可以永远不要长大,陪在你的身边,做你眼中的孩子。
第十二章
近几日宋老师咳嗽似乎又愈发严重了,虽说是常年的慢性咽炎,但似乎这个季节会格外敏感些。
看着她不住的干咳,难受的神情,不免有些心疼。
拍拍她的背,我看着她,她看着电脑,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无法帮她缓解,也代替不了她承受,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放学后,我便去了趟家里药店,拿了两盒名叫“咽炎茶”的药,宋老师咽炎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早就想着给她拿些药了。
只不过一直不知该如何跟母亲开口,可如今她咳的那么严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到了药店拿起药就想跑…
果然,被母亲拦住问道:“你跑来拿药干嘛?”
我向来是不会撒谎的,便直接说:“我要给一个老师”。
本以为母亲会有些怒意,结果母亲反倒是一脸欣慰,回问道:“给班主任?哎这就对了,学聪明了”。
我就说嘛,母亲怎会如此反常?原来是以为我要巴结班主任!
我反驳道:“才不是,我要给音乐老师”。
我性格很固执,并且原则性极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不会去巴结谁,也不会为了两盒药骗母亲我要去巴结谁。
我宁愿现在拿起就跑,事后被母亲打一顿,也不会为了哄母亲开心,让自己相安无事,而假意说自己要去巴结班主任。
在我眼里,那是错事,是极为不光彩之事,我永远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果然,母亲神色一变,说:“音乐老师有什么好送的,她又没啥权利,来来来,那咽炎茶给我,然后把这鱼油给你班主任拿去”。
我撒腿就想跑。母亲在我身后喊道:“哎行了行了,咽炎茶你拿着吧,鱼油你也拿着,给班主任。”
算了,妥协吧,不就多拿一个鱼油嘛,大不了我自己吃了就行了。我停下脚步,转身拿起鱼油,扔进书包里。
……
回到家后,拿出那两盒咽炎茶,左看右看,反复端详。
心想:这玩意会不会特别苦啊?
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我吃药特别怕苦,苦的药一律都难以下咽。
思忖着,干脆打开一盒,取出一包,用开水冲泡。我心想:我可以自己先尝一尝。若是不苦,明天便拿去给宋老师喝,若是苦的,那就算了。
浅尝一口,还好还好,就是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嗯…还有一点点中药味,但不苦的。
所以第二天我便揣着药去往学校了。最近的课间操时间,我都是在艺体组偷懒着的。当然了,我常年不去做操不去午休,班主任大概也习惯了。
也没必要纠结我究竟在哪。反正问起来就说是在教务处,再问就说是在艺体组。即便我哪都不在,满校园的跑着偷玩,宋老师江老师照样可以给我打掩护。
她们对我的纵容,让全校同学都羡慕。
我拿着药来到艺体组,把药放在宋老师桌上,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简单的:“嗯…老师我给你带了盒药”。
宋老师看看我,眼睛里闪烁着欣慰,柔和的说:“这药那么贵,你自己留着吧”。
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宋老师又问道:“你拿出来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啊”我回答。
宋老师嗓音还是有些微哑,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我自己买就行了”,她笑了笑说。
“哎呀你就拿着吧,我好不容易…”。我顿了顿,刚想说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差一点就说漏了。
“哎好了,我先走了,老师你记得吃药哈”。说完,我便一溜烟的跑了…
宋老师每次语重心长的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都会轻轻拍拍我的屁股,就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然就摸摸我的头,或是轻抚我的脸颊,要么就整整我的衣领。
她总说我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嗯……可能就是吧?有宋老师陪伴的每一天,我永远都可以做那个“没断奶”的孩子。
第十三章
周末,父母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他们是去办理离婚的。
这是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们最为和平的一次。两人没有争吵,没有过激言语,没有肢体碰撞。而是像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寒暄着在叙旧。
不合适的人,就该及时止损,没有缘分的婚姻,再怎么坚持,也不过是互相折磨彼此痛苦。
我不在乎我的家庭是否完整,我只盼望我的生活能够和谐。所以,是我劝她们去离婚的。
昨晚夜里,他们又如往常一样开展了激烈的争吵,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如即将喷发的火焰山一般,我知道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我受够了这种充斥着愤怒,暴力,各种不和谐因素的家庭氛围了。
我将手中的书本往餐桌上一拍,随即喊了一句:“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赶紧离”。说完,我便摔门回屋睡觉了。
躺下后,戴上耳塞,蒙住头,再没管屋外任何声响…
早上醒来后,发现父亲母亲史无前例的和谐,一起做饭,一起收拾屋子,一起洗漱。然后,父亲牵起母亲的手,去往了办理离婚手续的路上。
……
翌日午间,我照常去艺体组躲清闲。宋老师正在写教案,一见着我便调侃的问道:“哎呦,来了,期中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我绕绕头,支支吾吾着说:“还……可以。”
“还可以?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宋老师斜着眼挑挑眉,笑着反问道。
哎,就知道瞒不住她。老师之间都是相互通气的,更何况江老师和薛老师,跟宋老师的关系那么好,教务处离艺体组又那么近,成绩还都是教务处来负责统计。
江老师没事就爱吐槽我,宋老师又耳听八方的,想不知道都难啊。
我扭捏着回答说:“哎呀,也就是历史挂了,其他还好……还好。”
“你再挂就全挂了,一共才几门?”宋老师仍旧一脸笑意的打趣着我。
我清了清嗓,想着转移话题。老师也低下头,继续写起了教案。
“那个,老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一如平常一样,想要跟宋老师倾诉些有的没的。
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总是要跟宋老师讲讲的,宋老师也永远都会倾听,即使是很无聊的话题,她也依旧会有耐心
有时想想我会觉得很幸福,有那么一个人,会时刻都包容着我,做我的情绪收割机。分享我的快乐,安抚我的悲伤。这些都是我的父母难以企及的。
宋老师立马做出一副倾听状:“嗯,怎么了,说吧”!她微笑着。
我看看宋老师的侧脸,云淡风轻的开口道:“我父母离婚了。”
只见宋老师手中的笔顿住了,似在思索些什么。
宋老师就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几秒后她抬起头,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疑惑的看看她的眼睛。她思忖片刻,张口道:“你还挺平静的”。
“恩,是我劝他们离婚的。”我回答。
很明显能看出宋老师眼睛里的匪夷所思。但却缄口未言,只是拽着我的袖口端详了一会儿,又轻轻拍了拍我的屁股。
其实我自己内心是波澜不惊的,我与她诉说,只是想要转移话题,聊些琐碎闲篇。可她呈现的神情中却充满着对我的心疼。
宋老师的爱总是埋藏的很深,她不善言辞,也不露声色。往往我感受到了她有三分的关心和爱护,实际上在她的内心中已经是九分了。
可即便她不告诉我,我也能从她的眼睛里,神态中,言语间,自己摸索出来。
……
长大后再去回想那天夜晚,在我回屋以后,客厅似乎很平静,好像并未再听到什么争吵声。而父亲母亲在长达十几载的婚姻中,早就因琐事将最初的感情给消耗掉了。
他们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做决定,而我便是那个帮他们狠下心,及时止损之人!
所以在隔天,那个明媚的清晨里,他们手牵着手,就如同十几年前,他们决定结为夫妻时一样,同样的举止,同样的地点,同样耀眼的阳光,终于给这段错误的婚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十四章
八百米体测跑完,我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息着。早知如此,就该把水拿下楼,简直是百密一疏。
不过还好,愁眉苦脸间下课铃随之响起,我赶忙往班级里跑去。现在的我,就如同在沙漠中寻见一处绿洲般,迫不及待。
喝完水,平喘了气息以后,猛然想起下节是语文课,得给江老师去拿书,无奈屁股还没坐热,便火急火燎的又往教务处跑。
刚下到一楼,碰巧撞到宋老师出来接水,宋老师闻声转头,瞧见是我,立马又露出那调侃般的笑容,我知道我定是又做错什么了,她正准备斥责我。
宋老师跟其他老师有些不一样,其他老师若是想要斥责学生,通常会凶神恶煞,面目狰狞。
宋老师却不同,她的表情就像是准备开始表演单口相声。不,不是像,应该算就是。
因为她斥责学生的言语也是极为滑稽的,通常会以打趣学生的方式进行。
果然,下一秒宋老师便开口了:“哎呦,忙呢,风风火火干啥去啊”。
“语文课我给江老师拿书”,我回答道。
宋老师挑挑眉,撇了撇嘴角又说:“听体育老师说,下课集合你先溜了?课代表叫也叫不回来?”
哼,好你个“洗洁精”,又告我状,看我下次上课不气死你。我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好意思的冲着宋老师强挤出一抹笑。
“洗洁精”是体育老师的外号,一个女老师,皮肤乌漆麻黑的,至于为什么叫洗洁精嘛,是跟她的名字有关。
我对着宋老师努努嘴,撒娇着说:“课代表没来叫我呀?是不是课代表懒得来回跑,敷衍洗洁精呢?啊不,老师,敷衍体育老师呢?”。
“更何况我不知道下课她还要求集合啊,往常下课都是直接回班的。”我补充道。
宋老师听过后,只淡淡的说了声:“昂~”。意思为知道了。
她信了。
我只说一遍,她便相信我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当然,我也从不会对她说谎,课代表真的没有来找过我,我也真的没有注意到体育老师要求集合,往常下课也确实都是直接回班,没有这多余的步骤。
我对宋老师,没有任何秘密。她知道我所有的不堪,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我成绩不好,不懂圆滑处事,不会巴结老师,还整天跟班主任以及“洗洁精”顶嘴。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会对我好,关心我,鼓励我,疼爱我。
其他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必然是成绩优异,尊师重道,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孩子。全世界对于“好学生”“好孩子”都有一个界定的标准。只有宋老师,她的心中没有标准,所有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所有的学生都是好学生。
我看着宋老师的眼睛,忽觉她的眼睛中,有某些东西在闪烁,我理解为疼爱。“乖一点儿”,宋老师摸摸我的头,微笑着说。
我拽拽她的衣袖,撒娇似的点点头,突然很想抱抱她,但我毕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可以如此粘腻?
傲娇着轻哼了一声,转身向着教务处的门走去了。
......
所有人的爱都有条件,唯独宋老师的爱没有。
第十五章
最近区里要举办乐器比赛了,宋老师自然是更为忙碌了一些,她需要挑选器乐水准较好的同学,代表学校去区里参加比赛。
我是学钢琴的,自认为弹的还算不错。说实话此刻的内心有些激动,并不是因为我热爱演出,而是因为长久以来,都是宋老师在为我付出,而我却从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如今,可算是有机会能让我回报她一点点了。若是获了奖,宋老师也会因我而获得“优秀教师”的荣誉;倘若我表现的极为优秀,那么宋老师今后一段时间内,在区里其他老师面前,脸上也会增添许多光彩的。
就好像走亲戚串朋友之时,父母总会让自家孩子表演才艺,美其名曰为表演,实则为炫耀。
老师之间也不例外,自己学生中有那么一两个极为优秀的,总也想着显摆显摆。所以,这次比赛于我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
……
秋季的午后,太阳已不再毒烈,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宋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正清点着器乐比赛同学们的名单。
我站在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用余光偷瞄了她两眼。
她似是注意到我的眼神了,便也用余光回看了我一下,接着柔声问道:“婧颖,你弹不弹?”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傲娇着反问她:“啊?什么弹不弹啊”?
宋老师准是能看透我的小心思的,挑挑眉毛,撇嘴道:“哦,那行吧,没事了”。
挑眉撇嘴是宋老师神态中最为常见的习惯,高兴或是难过,生气或是打趣,都会有这样的表情。
虽同为挑眉撇嘴,但细微处的神情还是有些不同的,这就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和了解,才能悟道。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所以如今这样的神态,配上她的语言,意思便解释为:你傲娇是吧?那我比你还傲娇。你装不知道,那我不说了!
见状我连忙服软说:“哎好好好,我参加,参加......”。
宋老师看看我,哼了一声。
“嗯…那要不我就弹《威尼斯船歌》吧,不过我弹的不好昂,要是丢人了你可别怪我!”我补充道。
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的事,我从不保证。虽然自觉良好,但万一有比我还厉害的同学呢?或者比赛当天,我出了某些意外?这些都是无法预知的!
我不想给了宋老师希望,最后却没有做到,让她空欢喜一场,我最怕的,就是看到她失望和落寂的神情。
宋老师笑笑,打趣着说:“怎么还就弹不好了?你不是大音乐家吗?”
面对她的调侃,我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努努嘴说:“大音乐家有点怯场怎么办,我怕到时候一紧张,就弹不好了”。
宋老师听后立马有了几分严肃,不再是打趣,而是苦口婆心起来:“你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不能总是这样…你得…”
她轻抚我的脸,再摸摸我的头,从一个“相声演员”又切换为了老师的身份。
宋老师就是这样,她可以是与我说说笑笑的姐姐,也可以是无微不至的妈妈。“姐姐”和“妈妈”加在一起,便造就了“老师”这个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