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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空九年     空九年txt下载     空九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2015年12月24日。

    放学,我以最快的速度打了个车,装着准备好的围巾和平安果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礼物,一溜烟的便学校了。

    我明白宋老师定然是不会来迎接我的,但好在恳求再三后,保安偷摸的将我放了进去。

    进门后我匆忙往三楼舞蹈室跑去,据说她们如今都在舞蹈室排练,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

    不过不出意料,宋老师闭门不见,紧紧的关着舞蹈室的门。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听着门内她与新学生们的歌声。

    幸好,幸好她们唱的不是当年的曲目,而是换回了《当我们小的时候》,《flyingFree》仍旧是独属于我与宋老师的特殊回忆。

    可即使是这样,我仍旧不知为何,还是很难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教室,这个校园的每一寸,都残留着我与宋老师曾经踏足过的痕迹。

    连校园里的花都与往年一般开的争奇斗艳,可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宋老师身边的孩子,已不再是我了。物是人非,大致就是如此吧?

    不一会儿,她们的排练结束了,而我站在门口,大批大批的学生一涌而出,她们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就好像是一株被虫子啃咬过的牵牛花,又好像一只长得异常庞大的过街老鼠,还好像是繁华建筑旁边的,一间残破不堪的茅草屋。是那么格格不入,肮脏又另类。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这与得知宋老师将我的短信拿去给其他老师,让她们当做一个笑话般,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看时,一样的那种羞辱感。

    只是这次,要更甚。

    可我的脚步寸步未离,我不知我是怎么了?我明明是自尊心那样强烈的一个孩子,从小到大不由别人批评半句,更不要说是如此折辱。

    而如今,我显然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左右了。行为,思想,自尊,心,我的一切,好像都丢失了,再不由自己。

    似乎是被我心中对宋老师的爱所左右了,我无法舍弃这般的根深蒂固。也有可能是被心中的希冀所左右了,我总是觉得:她并不是狠心,她是有原因的,她也是爱我的。

    我也会思考,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情吗?一切都是表面现象逢场作戏吗?可是假的东西怎么会让我感受的那样真切?而倘若她有过感情,她的感情又怎么会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化为虚无?任何东西的消失都该有一个过程,感情更是如此。

    片刻,宋老师自门内走出,与此同时,保安也随之赶到,大概是她在屋内给保安打的电话吧?

    出门后她并不理我,拎着包直直的便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命令保安将我给带走。

    我有些发疯似的挣脱了保安,可语气仍旧卑微着,我诺诺地询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

    宋老师冷漠着回答:“哪好好的了?不是从你初二开始咱俩就结梁子了吗?你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什么结梁子?初三我们不是偶尔也好好的吗?而且当时你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快毕业了,剩下的日子我们好好相处,意思不就是你原谅我了吗?还有,还有你喜欢我的时候,不是说过我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我的吗?”委屈的有些哽咽,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了她的手臂。

    然而宋老师异常暴怒,她的脸扭曲狰狞,并无情的甩开了我的手,说:“来你别碰我,还找到我单位来了!”

    “那件事你不是说已经过去了吗?而且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那你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我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近乎哀求似地询问着她。

    “你不需要怎么做,没法原谅,以后别再骚扰我行了。”她生硬地冲我嚷道。

    已然走到了心理老师的车前,她准备上车。

    是的,宋老师不会开车,所以大多都搭乘心理老师的车。

    “老师我不想这样,你能不能听我说会,就五分钟…”我拽着她的手,仍旧哀求道。

    “我得回家,你给我滚开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保安将我拖走,而这次保安用全力了,我再无法挣脱。

    就在此时,江老师从楼内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停车的位置就在教务处的窗户下,而江老师听到了些许的争吵声吧?

    只见江老师逐渐走到我们三人面前,她先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头对着心理老师说道:“你跟我过来一趟,我有个事还得再问问你!”

    说着,江老师带着心理老师回了教务处,独留我与宋老师站在原地。

    如今想来,或许江老师是故意出来支走任老师的,这样我与宋老师便可以有片刻的相处时间了。

    “你说你整天打听我干什么呀?”宋老师傲娇着问道。

    我努努嘴,将手再次挽起了她的手臂,而这一次,宋老师没再推开我。我诺诺地回答说:“我真的很想你,我们和好行不行?”

    “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忘了,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吗?”宋老师挑挑眉继续问道,神情似是有些得意。

    “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了,而且当时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为什么还提啊?”我有些撒娇的说。

    宋老师不再言语。我转移话题继续询问:“听说你排合唱时经常询问沈羽希的意见?”

    “是,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怎么着,就只能喜欢你?喜欢别人就不行?”宋老师撇撇嘴,又露出了那副傲娇神态。

    “也不是…”我诺诺地回答。

    “那我不知道。”宋老师好像更更加得意了,略微抖了抖腿。

    我不明白是不是我的错觉,此刻的宋老师站在我面前,她的语气和言语,总会让我依稀觉得,她是有感情的。

    而她一再强调“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让我觉得她只是在生气,她对于我的行为很伤心。或许只要我再等等,等她逐渐缓和消气了,我们就会和好了。

    可是,她刚刚的厌恶和面目狰狞也是真的,她使我承受羞辱也是真的。

    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副面孔?为什么宋老师会让我觉得她的厌恶中总是留有一丝温柔,而温柔中又会夹杂狠绝呢?

    此刻的我,被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感缠绕的无处可逃,无法自拔,并且越捆越紧,越陷越深。

    我很痛苦,也很无助。

    我经常会美好的去幻想:如果我最初没有来到这所学校,如果我没有做签名那件事,如果我没有喜欢宋老师,或者如果我没有对她付出全部的情感。今天的我,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也许我还是可以那个无欲无求,单纯烂漫少女。

    可惜,“如果”是这个世间最无力的渴望。

第七十六章

    2016年1月。

    深夜,头疼欲裂。我撕扯着头发,躺在床上崩溃大哭。

    喉咙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很沉重,压迫的胸,心,肺,使得我呼吸困难起来。有些恶心欲吐,可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随即变成一阵阵干呕。

    记不清是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也记不清我是从何时开始变作这般模样的。

    好像突然间,我就不再是自己了,突然间,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很想要停止这一切,我不想再喜欢宋老师了,我想要忘记她,可做不到,好像此刻的我,完完全全是为了她而存在的一般。

    想想从前在初中时,日日都是零点睡六点起,宋老师还总调侃我“你每天都吃什么啊,精力那么旺盛。”

    那时候我没有烦恼,仅有的难过也就是宋老师心情不好时偶然的冷落,或者我跟她争吵了心中有情绪。

    但其实我俩吵架,从没有过一次是认真的,要么就是她闹脾气,那么就是我闹脾气。

    当然了,闹完后每次都是我去哄她。倘若要等她主动来哄我,那估计我下辈子也等不到。

    不过我们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比如上午开始争吵呕气,下午我就去哄她了,而她基本上也是一哄就好。

    偶尔的几次她会故意闹上几天,但这时候千万不能再理她,因为往往越哄越来劲,不搭理她,她反而自己生着生着气就忘了。

    宋老师很可爱的,她有时也像个小孩子,可以同我玩闹的起来,其他老师却不可以。

    但如今,我似乎仍没有什么确切的烦恼,就只是感觉心中空落落的,也没什么使我头疼的大麻烦,可就是莫名的烦躁。

    尤其是夜间,我似乎有些强迫症。总觉得门没有关好,水龙头没有关紧,所以便反复检查,而不管检查多少遍,都无法使我放松和心安,并且越检查越焦虑。

    还总是忍不住去看看时间,随后一想到明早还要早起上学,还是去那所不喜欢的新学校,便更加心慌难以入睡了。

    回想着那天在学校,宋老师一再强调“你忘了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了吗?”就很难过。

    是否真的是我犯的错太重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无法释怀?是否这件事对她的伤害真的很深,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

    心中愧疚不已。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所以她如今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

    况且,我爱宋老师,我爱的人对我做什么,我都该心甘情愿不是吗?羞辱又如何,崩溃又如何,痛苦又如何?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现在宋老师一定在生我的气,可是我每天都在忏悔,每天都有给她道歉,我实在是不知该怎样做了。

    常常会拨打那串打不通的电话,每一次拨打,总不自觉的有那么一分期待,万一呢?万一突然间就通了呢?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与宋老师再次体面交流时的场景,有时想想自己都会禁不住笑起来。

    甚至常常会在梦中与宋老师相逢,而在梦中,每次都是那样美好,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一般,我仍旧同从前一样,欢喜着奔跑进她的怀抱,紧紧的抱住她。

    是啊,我每天都如此的幻想和期待着,坚持机械式的去上学,忍受夜夜失眠和崩溃情绪的折磨,好像总觉得要哭一哭才能睡得着,否则总觉得心里憋着个什么事没解决一般。

    从隔三差五给宋老师发短信,逐渐变成每天都发。同她吐槽一些我在学校的日常,告诉她我好想念她,也表达了些嫉妒沈羽希的言语,最后也诉说了我的情绪--

    “老师,我好像越来越不想上学了,我感觉一点意义都没有,那个学校没有你,每天午休和课间操我都会很不适应。”

    ……

    “老师,今天我跟新老师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想到了你,她让我统计一下班里在初中参加过合唱的同学,给她一份名单,我就记得最初之时,我们班你也让我给你统计过。然后我再给她汇报工作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想象到了,如果我面对的是你,你会有怎样的回答?你会有怎样的言语?你会有怎样的神情?好像一下子就浮现在我眼前!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

    “老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你为什么让沈羽希帮你排队形?而且使用的还是我当年提议过的,你当时不是说不喜欢吗?所以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更加珍贵吗?”

    ……

    “老师,我真的好想你啊,每天都很难过。所以你就是因为签名的事不肯原谅我,还在生气对吗?那我怎么样做你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都可以的,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任性的,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

    “老师,我每天晚上都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晚上,情绪波动就特别大,一闭上眼就满脑子都是关于你。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还是为了让我长大了?为了让我脱离对你的依赖,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你了!”

    ……

    “老师,其实我有一本日记本,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嘻嘻我没跟你说过,在学校的每一天,咱俩之间发生过的故事,我都有记录哦。我跟你讲,你们办公室换新电脑那一天你还记得吗,正巧赶上我们班上体育课,然后你就让我们班一个男生帮你去搬电脑!可惜那天体育课我请假了,就无聊站在教室窗户向下眺望,就看见你了。我看见你路过操场的时候就偷偷往操场瞟了几眼,之后又站定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接着你转头跟我们班那个男生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男生回来后,我就问他,他告诉我,你问:你们班是九二吧?那个男生猜测你应该是在找我,没找到,然后才这样问的。哈哈哈这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在日记里突然看到的。”

    ……

    “老师早安,今天会下雨,你别忘记拿伞哟。”

    ……

    “老师,我今天请假了,好几天了,不知道怎么了,每天起床就感觉特别无力,脑袋昏沉沉的,胃里还很恶心。哎,不想上学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学校。”

    ……

    “老师,你能不能别喜欢沈羽希,你不搭理我,整天喜欢她,我改天要过去揍她!”

    ……

    多希望能够得到她的一句安慰,可惜我的所有话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杳无音。

    我知道她看了短信,她只是不回复而已,有时我还会给她发邮件,邮件常常也是已读,可仍旧不会回复。

    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这句话总让我觉得未来可期,我总是抱着一个期待,觉得我只要熬过了这些痛苦的日子,就会好的。

    觉得我只要死皮赖脸的被她骂被她羞辱,我就会攒够了失望从而放弃爱她。

    可惜时间只会让我一点点的丢掉廉耻和自尊心,反而这份寄托和依赖好似沉淀的越久就越发深刻。

第七十七章

    许久,我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些许。有了一丝镇定和理智。我爬起身,缓缓的走向阳台的窗边。

    抬头看向那犹如黑洞一般的天空,深邃的可怖,黑压压的云低至头顶,使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近来每每此时,深夜里,大哭后,脑中总是会有这样一个念头闪过--我想去死。

    我想要结束这种漫长的等待和朦胧的希望感。

    结束那种想要呐喊却像被人掐住喉咙一般,张着嘴发不出丝毫声音,纠结,挣扎,无力,彷徨,失措的感受……

    死了,大概就不会再想她了吧?

    也再不用处于那种想要压制崩溃却无可奈何的境遇了吧?

    我好像无法承受这种被抛弃,被背叛和强烈的孤独感了。

    惊觉相思不露,原只因已入骨。这样深的感情,我早就无法抽离,无法自我救赎了。

    而等到我察觉时,我的整个生命,便已然是为了她而活。倘若没有了宋老师,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世间我再没有其他在乎的人或事物了。而这些,是年少时的我不懂的,本以为至死不渝的深刻情感,只会在书中出现,可却不曾想过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却已成了书中人。

    转身回屋,从床底翻出幼年学素描时,那只削铅笔的小刀,如今刀面已渐渐生了层薄锈。

    小时候我曾用它削过许多支铅笔,但那时的自己一定从未想过,这样熟悉的一件物品,如今的我,会用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将刀刃触碰上手腕的肌肤,冰冰凉凉的,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力量,似在召唤。

    手腕的皮肤很薄,轻轻一滑,皮肤瞬间绽开,鲜血奔涌而出,如同被关了许久的猛兽一般,随着那一条缝隙,猛烈的流淌下来,滴答滴答的落向地板,地板顷刻殷红开来。

    许久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好像多月来的委屈与压抑,痛苦和崩溃,疑惑与不甘,在此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而我仿佛是没有知觉一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反而有些许欢喜,我微笑着慢慢闭上眼,与宋老师的过往美好逐渐浮现于脑海中--

    记得初一时,我也很爱吃醋,每每同宋老师诉说,她都会调侃我,说我是个小醋坛子。有次还很温柔的安慰我说:“那我以后不理她了,让她失望。不对,让她绝望,都听你的,好不好?”

    初二我在艺体组,看到美术老师在玩游戏。我就悄悄趴到宋老师的耳畔,对她说“美术老师好悠闲啊”。宋老师闻言,转头偷偷看了一眼美术老师,接着轻声笑笑,同样也趴到了我的耳旁,低声对我说“快退休了”。

    随后我们相视一笑,一旁别的同学就问我俩在笑什么,而我们也都很默契的沉默不语。自始至终,宋老师从未看别的同学一眼,她确是常常这样的,只要我在同她说话,其他同学的声音她都置若罔闻。而她若是在同其他同学说话,我跑到她面前了,她也会先听我说。

    想想那时被偏爱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初二还有一次,宋老师因我们班同学音乐课对她不敬而有些难过,我就安慰她说“哎呀老师你就知足吧,音乐课大家已经很尊重你了,我们班美术课还吃糖呢,都吃了快一个学期了,美术课就是放纵日”。随后我还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好多美术课拍的欢乐照片。宋老师禁不住笑了,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闪烁着两颗大大的眼睛说“真的吗?每节课都这样?”我笑着努起嘴点点头。

    可后来美术老师不知怎地知道此事了,还在美术课上内涵宋老师说“听音乐老师讲咱们班有上课吃糖的现象”,同学们定然是纷纷表示没有。而同桌却小声嘀咕着问我“音乐老师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说的?”我内心很是心虚,可又担心被大家排挤,便只好摇头。而此时美术老师却当起了好人,说“没有是吧?我也觉得没有,咱们班同学那么好,怎么可能上课吃糖呢?”

    下课后我便冲向艺体组去询问宋老师,是否是她像美术老师告的状?而宋老师仍旧一副天真的模样,说“没有,我发誓!”

    其实似乎很多迹象都在表明,我与宋老师之间,或许缘浅。

    比如最初种种的意外导致延迟一月有余才上了她的第一堂课,而江老师的出现告诉我,我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美术老师的暗示也是让我明白,宋老师其实会出卖我,而走廊上她从不回应其他同学的问好,或许证明了她内心的冷漠,加上同学们对待宋老师的态度,好像也在冥冥中阻碍着我。

    无数次我都因为宋老师与同学间闹得很不愉快,大家课前商量好了要集体给宋老师难堪,而我偏偏不与大家统一战线,偏偏要给宋老师解围,偏偏要独自喜欢她。

    明明命运都给了我很多暗示,已经提醒过我不会有好的结果了。可我仍旧执迷不悟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捂着耳朵去信任她,依赖她,爱她,把所有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直至今日都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如今的悲哀痛苦折磨无奈全是我活该。

    ……

    身体越发冷了,四肢也越来越冷,我能够感受此刻指尖的冰凉。可心中是明亮的,只是身体好像麻木了,思维也在时间的流逝中越来越模糊。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脱光了衣服,丢到了茫茫无垠的厚实雪地里一般。团团积雪将我围绕住,一层层的重重堆压在我的身上。

    左边是雪,右边是雪,脸上也是雪,我全身上下都被冻僵了,呼吸越来越微弱,又冷又闷,好像被雪活活生埋了一般,直至失去意识…

第七十八章

    再次醒来之时,已然身处医院了,具体怎样来的,我不得而知。

    只是自我有模糊听觉开始,耳中传来的便是阵阵斥责声--

    “这孩子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我就跟你说了,不能给她那么多钱”

    “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关心她?来故意引起我们的关注?”

    “现在的孩子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一点点屁事就要死要活的,你想想我们当年…”

    “吃好的,住好的,也不用考虑赚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要是有这日子过,我都能烧高香。”

    是母亲与姨母,还有姨夫的议论声。

    是的,在她们眼中,一个孩子只要有吃的,有地方住,就算是所谓的养孩子了。而这个孩子也应该感恩戴德,跪谢生养恩。

    不知为何,总有父母拿她们幼时与我们如今相比。可是时代在进步,二三十年的时间就足以改变许多人类的思想和精神。

    若追溯到古代农耕时代,大部分的人甚至都没有作为人的意识,在他们的观念里自己与地里的牛羊没有丝毫区别,由于知识匮乏,消息闭塞,他们不会知道世界有多大,也想象不到君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甚至不知道出了村后的外面长什么样。

    再追溯到近代,战争年代。人们的愿望,就只是不被侵略者杀死,能够有口饭吃,不用挨枪子儿,那就是好的日子。

    可如今的社会形态变了,大环境也变了,人类需求和精神层面要求也不同了。所以时代与时代间的孩子,并没有可比性。

    ……

    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石膏,鼻子则插着氧气管,直到此刻我才仿佛恢复了知觉般,恍惚的感到手腕上的阵阵疼痛。

    医生说我割了两根肌腱,其中一根完全割断了,而另一根还有些“藕断丝连”着。

    而我意识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寻找手机,似乎手机于我而言的重要性比我鼻子上的氧气管还要视之如命。

    随后用仅留的那一只健全的手,就要给宋老师发短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凌晨五点半,猜测着宋老师兴许还没开机,便想着先给她留言。

    手机键盘敲敲改改,千言万语,又不知该从而说起。最终,只是简简单单的发了一句“我割腕了。”

    宋老师大概是六点多开机的,开机后仍旧没有任何回复。而母亲同班主任给我请了病假后,就带着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那位医生姓杨,据说是母亲的朋友,也是我们这所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一把手。我与她的交谈有些紧张,我也很难同她袒露真心。

    况且我与宋老师的故事说来话长,很难用只言片语表述清楚。再说了,这位医生是母亲的朋友,我不愿让母亲知道我与宋老师的事情,我很担心母亲去找宋老师麻烦。

    医生见我支支吾吾抗拒表述,便主动发起了提问,我顺着她的语言往下作答。

    当然,我也是回答的模棱两可,整场交谈我都有些抗拒和紧张,内心也不愿透漏过多。

    最后交谈完毕,杨医生就跟母亲讲,我患了抑郁症。

    母亲有些半信半疑反问道:“什么抑郁症?她是不是就是青春期叛逆啊?我跟你说啊,三天两头的闹啊,不让人清净啊,不就是不想上学?”

    杨医生撇了我一眼,便将母亲拉到一旁单独交流了。

    许久,她们再次返回咨询室时,手上拿了一盒药,我接过药盒,瞅了眼药盒上的药名:盐酸舍曲林片。

    杨医生告诉我,这款药的副作用小,很适合我这个年纪的孩子。让我先每晚睡前吃半片,一周后再早晚各半片,药不够了再回去拿。

    我哦了声,拿起药便走出医院大楼了。

    站在院儿里,抬头看着对面的住院楼,每间窗户上都镶满了厚实的防盗窗,隐约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把孩童用的玩具枪,黄绿相间,从防盗窗的空隙中伸出来在玩耍。

    我并不懂抑郁症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当我走进这所医院的那一刻起,12岁以前的李婧颖就已经死了。

第七十九章

    深夜,我一直在给她发短信,与她诉说着我的痛苦与思念,以及今儿个一天的经历,也告诉了她杨医生与我的交谈,和给我开的药。

    而宋老师总有个习惯,就是入睡前会将手机关机。

    往常十点多便就关机睡了。而今天,她一直听我说到很晚很晚,大概是凌晨一点多,才关机的。

    而我却整夜未眠,不知怎地,突然恢复了知觉般,手腕上的伤口开始剧烈疼痛了。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宋老师的一丝关心?

    是的,我把宋老师关机时间的异常,理解为她对我的关心。可能这样思索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但,如今我也只能这样想想来安慰自己了。

    所以,由于我把这样的异常变化,理解为了宋老师对我的关心,心理上便就本能的想要依赖和撒娇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孩子见了娘,没事也要哭三场”。

    割腕时没知觉,手术缝合时我也不觉得疼痛。可如今回到家,抱起手机,想想对面是我宋老师,便霎时间就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小孩子,怎样都忍受不了了。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昨晚割腕的一瞬间,行为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猛然间的情绪感受很奇怪。如今回想,我也会认为我昨晚的行为很疯狂,好像那不是我自己一样。

    本以为宋老师睡得晚了些,开机时间也会随之延迟。可没想到凌晨五点,她便开机了,仅仅睡了四小时。

    脑中不自觉的往好的方面去思考:她是否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整晚都睡不太好?

    可转念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猜想:或许她家中有其他事情缠绕于她?她关机时间的变化,并不是为我?

    毕竟她若是真的关心我,又怎会看着我这半年多来,从一个活泼自信的孩子,一点一点的沦为这副模样,都始终未发一言?

    除了去年12月在学校那次,我死皮赖脸争取到的几分交谈外,便再无其他了。

    甚至就算是那天,她言语间也透漏着埋怨与贬低。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她那么在意我的情绪,我单是努努嘴,低低头,她便会紧张,如今却那样残忍的将恶毒的言语悉数丢到我身上?

    从前我一哭,她便会心疼便会妥协,便会安慰我,可如今我变得这样痛苦不堪,饱受折磨,她为何却不曾心软过一丝一毫?

    记得之前合唱团分声部练习时,我由于不想午休,便去找宋老师,同她说:“老师,我可不可以每个声部时排练我都去啊?”

    而宋老师则是挑挑眉,回答说:“那不行,这不合规矩,让别的同学看见了,我怎么解释?”

    我努了努嘴,继续说道:“恩…你就说我是来旁听的!学习学习!”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有些撒娇似的微微晃了晃她。

    可仍旧坚定的回答:“不行昂,我是很有原则的。到时候一堆孩子都来旁听了,那我怎么管学生?”

    闻言,我有些失落的低低哦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然而刚走两步,便听见宋老师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婧颖!”

    我立马回头,只见宋老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许傲娇又带着一丝无奈,斜愣起眼对我说:“你去了不许说话哈,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听见没?”

    我点点头,随后欢喜着出门去了。

    你看啊,那时我没哭,也没有同她说我不开心了,只是有一点点的失落而已,而即使是一点点的失落,宋老师也会敏锐的捕捉到,然后心疼我。

    而我如今这样的痛苦与无助,我一直都在同她表述。我告诉她我离不开她,哀求她可不可以不要抛弃我,可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是她不再疼爱我了?还是从前的所有其实都是假的?

    可不知为何,我似乎总能从她的冷漠中,感受到一丝温柔,就比如关机时间异常这件事,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担心我。

    因为巧合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巧不是吗?

    十一月左右我同她说我肚子疼,那天似乎是阑尾炎,我疼了一宿,她的关机时间也是如此异常。

    再比如十二月我去学校,前面她的语气的确严厉又厌恶,可后来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她的语气便如从前在校时那般了。

    还有九月份,她在新学生的合唱团中,莫名的说的那句“你们要好好珍惜这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其实很快”。

    我总感觉她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给我看的这样冷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感在其中夹杂。

    当然,也可能只是我想太多了,自作多情罢了。是我无法相信如今的现实,偏偏要在蛛丝马迹中找寻她仍疼爱我的痕迹。

    不过没关系,自作多情也好,无法面对现实也罢,如此幻想也总归也是个安慰。

第八十章

    2016年3月。

    这两月以来,我都有按时吃药,只不过药物从单一的舍曲林,变为了三种,杨医生又加了利培酮和拉莫三嗪。

    可惜药物也不是万能的,它无法控制我的内心,也无法控制我的感情。我还是很想宋老师,感觉我的每一天都在越陷越深。

    其实宋老师此刻只要给我一个答案就好,即便这个答案是难过的,但也总好过这样无止尽的思念幻想与猜测。

    忽远忽近,若即若离。这种折磨所带来的伤害,可要比一句绝情的话,大的多了。

    我仍旧每天执着的抱着手机,把对宋老师的念想与依赖,都放在手机上,好像那就是我的救命良药一般,抱着手机,感觉就如同宋老师在陪着我一样。

    每天的短信,宋老师依然没有回应,我就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想象出她在读我这则短信时会有怎样的神态表情,她心中会有怎样的回答?

    就比如,我如果同她说“我不想上学了”,她一定会调侃“你不想上学你想干啥?”

    我如果对她讲“我割腕了”,她一定会很惧怕我这种行为,然后说“你能不能正常点?像个人似的?”

    而我若是说些日常琐事,自然也能够凭借对她的了解,揣测到宋老师会有怎样有趣的回复。

    就这样,天过一天,年复一年,我用这样麻木自我的方式,在我的世界中又与宋老师相处了好多个日月。

    而关于我的学业,的确是荒废了。常常一起床就恶心想吐,四肢无力,面色苍白,心率加快。失眠,抑郁,各种复杂情绪的交织,使得我三天两头便会请假。

    ……

    故事的转变,发生在这天中午,我借用了朋友的手机,给宋老师打电话,没想到却意外的打通了。

    我惊喜万分,以为宋老师终于肯原谅我了,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那一秒钟,我的脑中迅速闪现过了无数个与宋老师和好后可能发生的片段。

    我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老师”,语气中是显然易见的欢喜,然而静待许久,宋老师却并未言语。

    我听到电话筒那边,缓慢的传出艺体组嘈杂的声响,便有些失落的猜测着,或许是宋老师误接了。

    可仍旧有些不甘心,并且怀揣着几分希冀,所以挂断又重新拨打了一次,而这次,电话依旧接通了,而宋老师却仍未说话。

    我不免有些疑惑。怯怯的开口询问道:“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电话那头仍旧是各种嘈杂,我并未听到宋老师的声音。平复了下情绪,我继续端起一副撒娇的语气说:“老师,我好想你啊,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思量着,宋老师好不容易接电话了,好歹是一个机会,我该好好把握住。只要我好好说,她会原谅我的。

    “老师,我…”

    就在此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讥笑,似乎是老师们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接着便是一个男老师的声音,有些嘲弄的说一句:“哎呦,打电话!”

    这位男老师的声音由远而近,我似乎能够透过电话屏幕看到此时艺体组的场景--

    一堆老师围坐一圈,宋老师的手机就摆放在桌子上,她的手机开着通话外放,而所有的讥笑和嘲弄,都是因为听到了电话里面我像个乞丐一样的哀求声。

    此时有个不明所以的男老师,刚刚加入她们的谈论,还不清楚声音来源,宋老师则指了指手机,告知这位男老师。

    男老师便顺着宋老师指尖所指的方向看过来,而在他发出那句“哎呦,打电话!”这句感叹之时,我奄奄一息的乞求声与他的讥讽声恰巧碰撞在一起了。

    随后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哄笑,似乎是大家在嘲笑我这个小丑的愚昧和无知。

    我无法想象出,在宋老师接这通电话之前,是怎样跟这群老师形容我的,但总而言之,宋老师在表述我的存在,以及我纠缠她这件事的过程中,一定是以一个笑话的态度来讲的。

    因为将我的电话公放给其他老师听,这是宋老师讲故事的步骤之一,而其他老师哄笑的表现,则是对故事整体的一个反应。

    接着,宋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听到了那个让我心心念念了一整个冬季的声音。

    “你对老师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自己干了什么逼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你怎么有脸没找我的?”她的声音却是怒斥着的,没有了从前的温柔。

    “当年的事,我已经知道错了,也跟你道歉了无数次,毕业后的这段时间,短信上我也一直有在跟你道歉,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原谅我?”我心中有些委屈,可不愿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沟通机会,细声细语的解释道。

    “你不就是想让我下岗?我教了你两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别的老师,有喜欢你的吗?你有朋友吗?同学们都说你人品不好,我之前还不信,现在我觉得大家说的对!”她的语气中显得很委屈,还带着些傲娇。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事,所以宋老师指责我,我也应该忍受着,毕竟是我先对不起她的。更何况,我不愿失去宋老师,我该好好说,即使她对我讲的话,听起来有些难过,我也该好好说。

    “老师,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下岗,我当年根本不懂那封联名信与你而言的严重性,而且我只是给江老师一个人看过,连王主任都没有看,你又为何认为我要让你下岗?我…”

    还不等我说完,宋老师便挂断电话了。

    是的,她不理会我的原因,的确是在生气,她的心中似是有许多怨气和委屈,她在伤心。

    所以,我一定要有耐心,等宋老师把心中所有不好的情绪,一并发泄完,我们就可以和好了。

    ……

    阳春三月,我与宋老师同处在一个春天里,可是她的周围柳暗花明,艳阳高照,而我的周围暗无天日,风雨晦暝。

第八十一章

    2017年5月。

    这一年来,我的病好像愈发重了。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忧伤也总是没由来的。

    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格外沉重缓慢。

    我独自一个人,看过了春天的草长莺飞,等过了夏天的赤时当空,走过了秋天的金风玉露,熬过了冬天的寒风刺骨。

    无数个日日月月,我孤独又悲哀的,抱着那曾经的回忆和残留的温暖,想念着她。

    而对于那些,记录了我与宋老师三年来所有故事的日记本,在我反复翻阅直至破损后,一并烧毁了。

    因为太难过,我记录的细节太过细腻。每每看到那些文字,我都会感觉,所有的美好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样,而当合上本子后又知后觉,原来那些,早就不见了啊。

    依稀还能回忆起当年的自己,一字一句的在书写这些故事的时候,心中洋溢着的那种幸福感。

    记得当时,我还天真的幻想过,等到十年后我就二十二岁了,或许那时我已然有了男朋友,甚至都有可能结婚了。

    到时再把这些个日记本拿出来给宋老师看,与她共同回忆我的年幼,那幅画面一定是很温馨的吧?

    但也许,我们没有以后了。其实我心中大致都懂,可就是无法接受现实,就是想再拖一拖,与宋老师,再多说几句话,多见几次面。

    也可能,是我心中的希冀没有彻底泯灭,总是抱有一丝幻想,也总能感受到她的一丝温柔,忘不掉,放不下,也舍不得。

    从而一步步的形成了执念,依赖也越来越深,似是比在校时更加依赖她了。

    ……

    夜晚,四周寂静无声。习惯性的抬头看看那漆黑如墨的天空,只有一轮明月高高悬挂着,看着些许孤独,周围不见一点星子,云低压压的也有些沉重。

    我一如往常的,一边哭着一边给宋老师发短信,那状态就像个疯子,傻兮兮的抱着手机哭了笑笑了哭的。

    就这样直到十点半左右,我有些好奇宋老师是否关机了,便试探性的打了个电话。

    毕竟宋老师一直拉黑着我,我并不会打扰到她,而关机与否的提示音是不同的,所以,我就常常这样做。

    但出乎意料的是,宋老师竟然接电话了,而且是秒接的,仅仅只响铃了一声。

    接起后我听到了宋老师极为平静的声音,她说:“李婧颖,咱俩谈一谈吧?”

    我一时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的点头回答“恩恩恩”,然后就开始大哭,仿佛要把毕业后所积压了的,这两年间所有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似的。

    “你别给我哭昂,憋回去,你再哭我就挂电话了。”宋老师既严厉又温柔着说。

    她的确是讨厌孩子哭的,可往常我在她面前哭,她总是会心疼和心软。

    不过今天,或许她仍旧有一丝的心软,但这份心软似乎也夹杂了某些别的情感,可能是厌烦吧?总之,是有些变了的。

    我立马摇头,紧张着说:“别别别,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然后强忍下眼泪,默默听她说话。

    她的声音还是如从前般那样动听,语气中仍旧很温柔,可不知为何,却总感觉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大抵是我许久未曾听过宋老师的声音了,有些不习惯吧?我如此安慰着自己。

    “老师,我舍不得你。”我哀求着开了口。

    似乎从毕业后开始,这些话便成为了我的口头禅。

    而宋老师听到我这句话,显然是有些欣慰的,她的这份情绪变化,即使是隔着小小的听筒,我也能够摸索的出来。

    似乎是太了解她了,我甚至能够知道此刻的她,表情一定是撇撇嘴在微笑,心中也定然是有些傲娇的。

    然而,她说出的话却不同于我的猜测。

    “你大概是误会我了,你只是我一个普通的学生。”她极为温柔的说着。

    若是不听内容,单听她的语气,会霎那间的以为,我们没有疏远,我们还如从前。

    可惜,只要细细听听她语言中的内容,那一丝美好便会瞬间破灭,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语。

    “你对我没有过真心吗?可是你明明很疼爱我的啊”,我有些不敢置信的确认着问道。

    “我教过那么多学生,一个个的都要用真心,我心早堵了…”宋老师仍旧平静地说。

    其实心中早就有预感,只是她一直不曾坦言,而我有一直抱有期待与幻想。无数次的希望能够听一句这个,也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真当听到了,却仍旧有些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可是当年,我们是有感情的,当年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没有用过真心?那我所有感受到的那些…”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毕业了就没关系了!”

    还不等我说完,宋老师便打断了我的表述。她平稳的语气中,我听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好像此刻在交谈着的,是一件跟她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每天都在想你,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在生气,我以为你是因为当年的事而伤心着,才不愿理我的,我还在琢磨着,怎样安慰你,怎样去赎罪…”我撕心裂肺的哭着对她说。

    “你怎么这么贱?能不能有点羞耻心?能不能要点脸?我以为我慢慢不理你,你就会忘了!”宋老师痛斥道。

    她的情绪不再平稳了,我终于等来了那一丝变化,然而这份变化,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老师,可是我放不下你了怎么办,我离不开你…”

    “放不下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有点骨气,咱俩早就结束了!”

    “老师…”

    “问你一个很私密的问题,你是不是同性恋?”

    “你是觉得,我爱上了你?对你的情感是爱情?”

    “恩,是不是?”

    这个年纪的我,还不太懂同性恋的定义,只是听说过,有些懵懵懂懂,所以反复确认了下,生怕自己会错了她的意。

    然而,她竟就是这个意思,那语气中的坚定与认真,表现出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好像还带着些许八卦的意味,她是很认真的在询问我。

    脑中霎时有些懵圈,心中异常震惊,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她将我的爱,看的如此荒诞又龌龊…

第八十二章

    宋老师这句话,不仅仅是羞辱了我的人,同时也羞辱了我的爱。

    时如飞箭,事已境迁,这些年来我们变了,我也变了,可唯独我的这份爱,亘古不变。

    每当我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的时候,觉得眼前的生活糟糕的一塌糊涂的时候,我就会想想宋老师,想想她也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安然存在着。

    想想我们抬起头,共望的是一轮明月,共对的是一片天空,突然就觉得似乎世间还是有美好和值得我坚持努力的事物,好像一切都可以忍受了。

    可惜如今,她将我心中最后一点温存也尽数摧毁了。

    ……

    “可是我跟你差25岁啊!同性恋哪有那么老的!”我也很认真的回答了她。

    是的,她的每一个问题,我都会认真回答,同她说任何话,我都愿意,即使是这样一个使我感受到屈辱的话题。

    “那你整天缠着我干什么?”宋老师继续问,语气中瞬间冒出许多傲娇。

    我好像真的拥有了这样一种超能力,仅仅是对着小小的听筒,但我却能够清楚的明了她此刻的神态表情,并且不需要丝毫的思索和猜测,就可以如同亲眼所见了一般。

    原来,对一个人的了解和熟悉竟可以深刻到这般程度,她好像和着我的血肉生长在了我的身体里了一般,甚至我自己,都会不经意间的越来越像她。

    “我是喜欢你,可是这份喜欢或许不是爱情!”我依旧平静着认真的回答着。

    宋老师的任何问题,我从来都会认真作答,不会含糊不清,不会闪烁其词。我同宋老师之间从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会始终对她坦诚与坦然。

    而这样的措辞,大概是那个年纪的我,能够表达出的,最清楚的解释了。

    见宋老师不再言语。我便调侃说:“哎不过,你说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想的些啥啊?就这想法,一般人都琢磨不出来!”

    “这还真不是我说的,是别人告诉我的!”宋老师语气中的傲娇更甚,音调中还夹杂着些许俏皮。

    “别人是谁?”我追问道。

    一阵哑然,宋老师又沉默了。随即我便转移话题再问:“那…那我跟赵心语,你更喜欢谁啊?”

    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带着点害羞。我从前虽也常常会说些带有醋意的话,可都是暗示宋老师,或者侧面的去表达,似乎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询问过她。

    而宋老师听到我的问题后,先是一阵沉默,但通过听筒中所传递出的窸窸窣窣来判断,她很明显是在憋笑。

    接着宋老师清了清嗓,故作认真的回答说:“我对你们都是一样的,老师对所有学生都要一视同仁,需要一碗水端平的”。

    没有听到希望的答案,内心有些不悦,开始撒泼说:“一碗水怎么可能端的平?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父母都总会更偏爱其中一个呢!”

    宋老师轻笑,似是憋不住了一般,回答:“那我没有,我能端的平,我对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怎么就非得让老师说些违心的话呢?”

    宋老师说到“违心”两字之时,我似乎能够感觉到,她已然在电话那头笑的合不拢嘴了,开心的声音都变了。

    而她很明显明了我期许的答案,可就偏偏不遂我心。

    我轻哼一声,心中顿时来气,都这时候了,这老女人还要故意来气我。而我都已然看穿她的小心思了,竟还是会被她气到,真是不争气。

    但该说不说,即使如此,我气势上可不能输啊,随即灵机一动,心想:看咱俩谁能气死谁。

    接着佯装认真的说道:“你又老又丑,长得黑鼻子大,腿粗,小腹还有赘肉,最近又更年期,整天张牙舞爪的,同性恋谁恋你啊,大街上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生我不恋,恋你一个老女人?”

    表面上语言平静,实际上心里都快要笑岔气了,我这嘴可是怼到宋老师命脉上了,这老太太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她“老”和“丑”,如今我不仅开头先点了关键词,甚至列举了详细内容,此刻她一定气炸了了吧?

    不出所料,果真下一秒便听到了宋老师的河东狮吼:“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这声响,不愧是音乐老师,耳膜都要被她震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跑我这来开声呢。接着吼完宋老师又咳嗽了两声,大概是劲儿起猛了给自己呛到了吧?

    见状,我得逞了似的内心一阵狂笑,心想:谁让你故意气我的,既然如此,那咱俩就互相伤害呗。

    “你怎么咳嗽了啊?”我一脸无辜的憋着笑问道。

    “话说多了…”宋老师仍旧傲娇着回答。

    “哦,这样子啊!”

    说完,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笑,突然觉得我宋老师也太可爱了吧?

    似乎从相识以来我们便是这样,大多时候我们总是心灵相通。

    我想此时的她,定然也察觉到了我的小心思,只是我们互相之间都不明说,还常常会在这种心领神会的基础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怼。

    有宋老师的存在,我就会热爱这个世界。因为世界中有她这般可爱的人,那世界便也是可爱的。

第八十三章

    2018年7月。

    这些年来,我的心境和性格改变了许多,我开始越来越畏惧与他人相处,对于人情冷暖也越来越淡漠,我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了。

    我会认为人与人之间所有的靠近,都是权衡利弊,互相利用的结果。而我对他人的真诚和对世界的热情,也伴随着宋老师的冷漠逐渐丧失了。

    我的病也愈发严重,从单纯的抑郁症,转为了双相情感障碍,之后便在这两种病之间互相徘徊。情绪也总反复无常,每天基本靠药物控制,否则便会失控。

    这样的日子很难熬,那种痛苦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表述清楚的,我时不时的会想要去死,但对于宋老师,我心中仍还有那样一份执念不死心。

    她偶尔会接上一通电话说上几句温柔的言语,我也偶尔会从其他老师口中,听到宋老师对于我的谈论。

    也不知是我太自信还是过于自作多情?我总能够从这些细节中找寻一丝她仍旧疼爱我的蛛丝马迹,我总感觉她除了表现出来的,那些希望我看到的情感以外,心中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隐隐乍现。

    所以我总是自我安慰,琢磨着:或许宋老师只是希望我长大?也或许她是难以释怀曾经的那些伤害,害怕与我亲近?再或者,她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比如家庭因素社会因素,她无可奈何才表现出如今的模样。

    因此我不能仅凭这些表象,就断定她不再爱我。毕竟人类的情感是个极其复杂的东西。我见过她疼爱我时的样子,而现在的感觉,又有部分与曾经相同,或者说一直存在,从未变化过。

    所以这样的思想总会成为我的一份信念,它常常会告诉我,我不该放弃,我该坚持活着,坚持爱她。

    否则,万一在将来的某天,一个明媚的清晨,或是一个燥热的午后。宋老师在不经意间,猛然察觉出了心中那份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摸透的情感,原来是真切存在着的,而那时的我已经死了,那还是多遗憾的结局?

    ……

    我真的很讨厌人们在安慰人时,常常说的那句“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我更恶心那些总是站在道德最高点的人,他们往往会用鄙视和指责的语言去对待用自杀自残来缓解痛苦的群体。

    他们会说“我真瞧不起你这副窝囊劲,整天矫情给谁看?”,还会说“我觉得这样的人,真是软弱无能又愚蠢之极,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类人。”

    是啊,未经他人苦,他们自然可以云淡风轻,毕竟事不关已。

    他们只不过是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甚至那些最终走向自杀的人的缘由中,可能也有他们参与的成分在,但他们并不会愧疚,甚至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人性本就有如此肮脏的一面。

    其实这个世界,从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们总是习惯性的期待与渴望,总是觉得遇到一个好人,那她便是来拯救和治愈自己的,可惜你的所有痛苦在别人眼中或许不过尔尔,尤其是在不那些不在乎你的人眼中,便更是如此。

    而把老师当寄托,是要比上述情况更为愚蠢的决定。毕竟对于老师来讲,你只是一个生活外可有可无的过客,你毕业后与她的世界便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种师生变母女的故事只是万分之一的少数幸运儿,而大多故事的结局都只不过是各自安好。

    人生本就是孤独的,即便有朋友两三,知己一二,可那些山崩地裂的痛苦,你终究要一个人挺过去。

    所以老师也不会是救赎,她只会是另一个深渊。你可以接受她的爱,但不能只接受她的爱,更不能依赖和贪恋她的爱。

    可惜,我懂得的太晚。时至今日,我只能靠着回忆和希冀来过活,哪怕这些都是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的幻想,但我无法清醒,也不敢清醒。

    毕竟人活着总是需要一点温暖的对吗…?

第八十四章

    2018年9月。

    学业已然荒废许久了,我考上的是一所大专院校,至于专业,自然是母亲选择的,我并无选择决定权。

    因为在一个强势的母亲眼中,我是不可以有自己思想和喜好的,她会告诉我她是过来人,她给我选择的都是最好的,她还会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为你好”这句话,在大多数父母的眼中,定然是神圣伟大又感天动地的,然而在孩子眼中,不过是束缚捆绑人生的枷锁。

    甚至有些父母会常常以“要不是为了你…”这样的语言结构去造句,列如会同孩子说“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跟你爸离婚了”“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整天累死累活的赚钱吗”。

    恰巧我母亲便是这样的父母,她甚至还告诉我,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可以改嫁的更好,如果不是为了我,她可以移民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她一再的强调她为了我牺牲和放弃了许多,一再强调她生养了我,我该对她感恩戴德,一再强调是我阻碍了她奔赴更好的生活。

    可我的出生与存在,我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啊。她同我父亲之间,不过是一瞬间爱的热火朝天死去活来,然后就随意的创造了一个生命,生了我这样一个孩子,以此来证明她们感情的浓烈和坚定。

    我相信她们在决定生下我之时,完全没有考虑过父母这样的身份,代表了什么意义,更没有考虑过该怎样去扮演好父母的角色。

    在她们眼中,生孩子不过是领养一只小狗小猫,只要给口饭吃饿不死,有个地方住,我就应该舔着脸冲着她们摇尾巴。

    而对于她们离异,本身我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并且我是很赞同的,可是他们偏偏硬要将我置于一个尴尬可笑的位置上去。

    母亲常常会用一句“你跟你那个爹一个德行”当做口头禅,来发泄解释自己在生活中的不顺心和对我的不满,好像看见我就如同看见了我父亲一般。

    父母双方的亲戚也会对我有芥蒂,告诉我“你没有一个好的父母,今后就该自己努力。”

    似乎父母婚姻不幸,也连带着我的人生也跟着不幸了一般,并且将父母的所有过错,都推卸发泄到我的身上。

    我的生活肮脏的,就如同垃圾堆上飞着的苍蝇,就好像露天厕所墙壁上爬满的蛆虫。

    可当我诉说我的痛苦与不幸之时,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我的矫情,会告诉我这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没有人可以理解我,那些斥责我矫情和心理承受力差的人,若是能够走一走我来时走过的路,兴许还没有我坚强呢。

    可幸好,我还有宋老师,她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是垃圾堆旁盛开的一朵鲜花,是露天厕所上,洗涤污秽的一场春雨。

    她的话我都听,她的爱是动力。

    ……

    新学校,坐落于距离家乡不远的一座城市,同样是碧空如洗的天儿,和明媚耀眼的阳光。

    别的同学大都极其欢喜和好奇,可我却没有丝毫兴趣,或许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学校和专业吧,也或许她们真的很热爱校园生活。

    然而对我来讲,在哪都一样,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这所学校,大概就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因为母亲告诉我,我若不听从于她的安排,便要断了我的生活费,并让我从她的房子里滚出去。

    以我高中毕业的学历以及每天摆烂的能力,定然是没有办法独立生存下去的,所以我或许只是迫于母亲的威胁和逼迫下才来到这里的。

    对于什么人生目标,未来规划,理想和喜好,我都是没有的,甚至于感受快乐的能力,也在早些年便已然丧失了。

    如今的苟活不过是为了等待宋老师同我和好,而活下去的动力,也只有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她那一点点摇摆不定若隐若现的爱,加上自我的麻痹和安慰,时刻提醒告诉自己:她是爱我的。

    以此支撑到了今天。

    有时候会怨恨她的抛弃与残忍,甚至会后悔与她的相遇。可转念再一想,若是没有她,或许我支撑不到今日。

    她是救赎也是劫难,她使我痛苦也使我坚强,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或许也是支撑房梁坍塌的最后一顶支柱。

    我的爱很矛盾吧?对于宋老师的情感如今好像是爱恨并济,模模糊糊表达不清,我自己也琢磨不透…

第八十五章

    在外地上学的日子里,我每天仍会给宋老师发短信,汇报日常,以及情绪困扰,一切似乎早已成为了习惯了。

    但,生活中的麻烦和忧虑,大多都是江老师帮我解决的。

    江老师总会在第一时间回复我的各种问题,甚至是奇奇怪怪无聊至极的问题,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复。

    毕业后宋老师一再在学校里宣扬我,宣扬我父母离婚了,宣扬我的心理有问题,让所有认识我的同学都远离我。随后在各个教师办公室中,宣扬我是怎样不可理喻无耻之极的骚扰她,随后同其他老师一起侮辱和践踏我。

    如今我在原学校大抵已成为了一个众矢之的的存在,而在这种情况下,江老师却仍旧愿意回应我的所有。

    所以江老师的陪伴,一定程度上给我带来了许多慰籍,也让我联系宋老师的频率,减少了很多。使我把部分对于宋老师的寄托,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或许这些年来我对于江老师一直是有依赖的,只是我自己没有察觉罢了,尤其在是毕业后,说实话倘若江老师也不管我,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然而我却从未在意过江老师,只是习惯了她的付出,理所当然的去享受。

    并且直至今日,我都无法将对宋老师的那份爱,转移给江老师,甚至重新建立一份平等的爱给予江老师,我都做不到。

    有时想想会很愧疚,觉得亏欠江老师很多,可惜人类的感情和爱,向来都是身不由已无可奈何的。

    而我相信在江老师的心中大致也都明了这一切,只是她是真心希望我好,单纯又无私,所以并未计较回报而已。

    回顾我这半生,似乎从未有过什么快乐的时光,唯一快乐的也就只有那两年,却也是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作为人类来讲,拥有了更高的智商和思想,似乎也承载了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若是有选择,下辈子我想要成为一棵树,即使满身灰尘爬满蚂蚁,我也依然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或者,成为一朵花,即使花开一瞬终会凋零,我也会有人欣赏有人呵护。再不然,成为一片云,即使漂泊一生无处安放,也可以随风飘荡看尽广阔天地。

    可遗憾的是,今生,此刻,我是以人的身份,诞生存在于世间的。

    ……

    2019年1月,来到大学已然有半年光景了,可仍然很不习惯学校的住宿生活,我好像是一个另类一个怪物,总是那样格格不入。

    对于同学们所喜爱的事物,我全都提不起任何兴趣,她们喜欢追星,喜欢化妆,喜欢买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鞋子,还很享受校园爱情的懵懂。

    然而在我眼中,每天做这些似乎都会使得我更加疲倦,没有课的时候,我更多的愿意躺在宿舍里,像个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垂危者。

    起初室友还会约我一同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浴室洗澡,或者,周末一起去这座城市的繁华商圈聚餐。

    而我每次都婉拒了,辅导员与母亲常常劝我要与同学合群,可我不明白合群的意义在哪?就是为了使得我疲倦压抑的日子雪上加霜吗?那我情愿孤独。

    以我目前的状态,定然是不适合与人相处的,更不适合与人亲密。所以在整个大学生活中,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一个人去食堂,有时没有胃口也就不去,下课直接回宿舍躺着。一个人去上课,去到教室中也是选择一排没有其他同学并且不太显眼的座位。

    一个人去自习,周末同学们大多外出游玩之时,我常常会一个人找一间空荡的教室看看书。总觉得可以在书中找到自我,书中的智慧与思想可以治愈内心。

    有时会撞见一些情侣在教室亲热,或是看书看到一半,突然闯进三五个同学,即使她们同我一样,也在安静的看书,我心里仍会有些许的不舒服,便就立马收拾出门,再寻找一间清净的教室。

    浑浑噩噩,无欲无求,这就是我的青春,我的大学生活。没有激情与火热,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我只有暮气沉沉的沮丧和萎靡。

第八十六章

    2020年2月。

    自从我确诊抑郁症到现在为止,同江老师的联系逐渐频繁了起来,甚至比在校期间还要频繁。

    尤其在18年我去外地上学一直到今天,与江老师的联系可以说是非常亲密的。

    并且在这期间,我能够很好的控制对宋老师的想念,也能够控制联系宋老师的次数。

    最长的一段时间,我足足有半年多,没有给宋老师发短信,而半年外的其他时间里,也可以做到不再倾诉和依赖,就仅仅是节日时,给宋老师发一则祝福短信。

    这样的改变归功于江老师,每当我想念宋老师之时,便会给江老师打电话,江老师会很耐心的安慰我开导我。

    并告诉我,我有任何困扰和焦虑,在极度想要同宋老师讲的时候,我都可以去告诉她,她让我不要再给宋老师发短信了,她说时间久些,我就会走出来的。

    意思大体就是:宋老师不理我,我可以尝试将那份渴望被爱的心理,以及依赖与寄托,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她愿意接我这个大麻烦。

    其实像我这样悲观,浑身充满负能量的人,对任何人来讲都是一种累赘,江老师把这种负担引到她自己身上,一定也有很多的困扰,等于无形之间,给自己找了个折磨。

    更何况我的伤痛与她没关系,她没有伤害过我,我如今的问题也不是她造成的,甚至我已经毕业了,我不是她管辖范围内需要负责任的学生。

    可她仍旧愿意治愈我帮助我,心疼也好,怜悯也罢,总之,她是真心希望我能够好起来的人。

    所以在这些年的许多个瞬间,我曾无数次的后悔过,若是最初将这份爱,建立在江老师的身上,大概我会有许多不同吧?

    或许如今的我,会是一个内心富足自信阳光的姑娘。

    然而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爱的产生和倾注,也不是轻易可以消抹和收回的,就连转移都很困难。

    并且宋老师带给我的伤痛,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治愈的,就好像心被掏出,而后被硫酸浸泡了许久许久,等到再捞出时,已经被腐蚀残破的不成样子了。

    所以终究是江老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

    如今,与江老师的关系紧密的,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而我的病态心理似乎也在这样的条件下,被激发出来了。

    我开始每天担忧,担忧江老师有天也会同宋老师一样,厌烦我离开我。

    因为如今我已然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内心对于江老师的依赖与习惯,便就莫名的开始紧张和担心。

    毕竟曾经我对于宋老师的爱,也是深信不疑的,可最终宋老师还是离开我了,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崩溃与绝望,直到今天都在隐隐作痛。

    我没有价值,我是负担,我是累赘,况且经历过宋老师之后,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间还有无条件的爱存在了。

    所以即使江老师告诉我,她不会与宋老师一样,她也不需要从我身上索取任何,她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希望我好。

    她苦口婆心的说尽一切能够让我感到安全的言语,我仍无法感到真正的心安。

    我还是很担心很恐惧,开始每天变得焦虑和暴躁,各种猜测与多疑。

    我会因为她许多没有回复一则微信,而难过,也会因为她没有接到我的一通电话,就去质问她是不是已经厌恶我了,不想再理我了。

    但即使如此,在每天那样强烈又病态的无理取闹的情况下,江老师还是会耐心解释所有。

    可我的心理,就好像是一个无底洞,正常人或许很难理解,说实话今天的我,不再沦陷于那其中之后,也会难以理解当时的状态,回想起来会感觉自己像个疯子。

    然而当时是无法自控的,甚至会常常梦到宋老师那年厌恶抛弃我的场景,会梦到刚毕业拉黑时,我的那种无助和万念俱灰。

    偶尔会痛醒,醒来一阵猛哭。似乎我在没有完全治愈那些伤痛之前,不再适合与人亲密相处了。

    因为每当一段关系,到达一定的紧密程度之时,我就会自然而然产生强烈的不可自控的不安全感,会开始焦虑,紧张,担忧,害怕。

    不是江老师的问题,是过往的阴影始终缠绕于我。我若是走不出来,便会始终在其中徘徊,就犹如闯进了一片沼泽地,越陷越深,越来越痛苦。

    这个人不是江老师,也会是别人。

第八十七章

    故事的结局在意料之中,江老师的温柔并没有安抚我的心病,我的内心也陷入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境遇。

    从隐约的感觉对江老师有了依赖和习惯,到现在我十分确信这种情感的存在。

    其实我的内心是害怕的,也很抗拒,我不希望自己对江老师产生依赖,准确的说,不仅仅是江老师,我不希望自己再去依赖任何人。

    因为我体会过,把一切都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然后被抛弃的那种痛。我很害怕再经历一次,害怕重蹈覆辙的悲剧。

    一个人就要了我半条命,倘若再来一次,我岂不是活不成了?

    我知道江老师她很好,她不会那样做的,这些年来即使我一再亏欠着她,她都没有放弃过我。

    可对于人心,我再也无法坚信了。我不会再相信世间有无条件的爱,况且,人心总是善变的,我无法说服自己笃定的去肯定江老师会一成不变的对我好。

    就像宋老师,曾经我也是那样的深信不疑,她是我的眼中,是永远永远都不会抛弃我的人,今天的状态却是当年的我,万万猜想不到的。

    然而这样戏剧性的结局还是发生了啊,所以如今我还怎么敢去相信?

    于是我便想要克制自己的情感,内心逐渐矛盾起来,心理和行为也愈发病态。

    我开始主动要求江老师拉黑我微信,可是没过几天又忍不住加回来,每次加回来江老师也都会同意,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可即使是这样,我的痛苦与焦虑仍没有减轻半分。

    后来江老师有些厌烦了,她问我闹够了没有,说:“我不想陪你玩过家家了,我拉黑与否不用你来决定。”

    接着我便更加难过,我觉得她吼我,似是印证了我内心的猜疑,我就回答:“你不拉黑我,我就总想要发信息。”

    江老师就说:“那你发吧,我有时间我就会回,但是别一时半会没回你你就开始闹哈…”

    其实现在想来,江老师并未想要离开我,否则她便会直接拉黑,也不会允许我发信息,她与宋老师本质是不同的。

    然而当时我却没有感知到这些,似是丧失了理智和思考一般,执拗的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与焦虑中无法自拔。

    换句话说,以我当时那样的敏感与神经性,就算是住到了江老师家里,都不会解决和安抚我的内心。

    接着隔天我就给江老师打电话,我说我要割腕。没错,我越闹越疯狂,行为上也越闹越严重,江老师好像被我折磨也很是崩溃,电话中她有些无力疲惫的询问我,问我到底要她怎样做我才可以满意?要她怎样做我才可以消停些?

    准确说我也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只知道此刻我的行为思想以及情绪,都不再受我的控制了。

    江老师询问沟通无果后,便挂断了我的电话,而是给我母亲小区管辖范围的派出所打了一通电话,希望民警可以让我母亲,多多注意一下我的心理状况,避免我自残自杀。

    是的,江老师知道我母亲的具体位置,她的公婆与我母亲同住在一个小区。而与民警沟通完后,江老师便彻底关机了。

    她一关机,我心中的所有情绪便如雪山崩塌般彻底倾泻的无法收拾了,似乎我想要的就是这个结局。我想要的就是找一个契机,来发泄当年宋老师对于我的伤害。

    这些年来,江老师一直在麻痹我,她不断的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不去想念回忆起宋老师,让我逃避那些伤痛。

    然而那些伤痛就如同电脑中的垃圾文件一般,不显示在桌面上,却始终在后台影响着机器的运作,还消耗着电量。

    如今机器被拖的快要报废了,所以,不得不清理修理一番,可却找不到合适的技术人员,也没有确切的理由。毕竟机器还在勉强做作,它只是卡顿发烫电池不耐用而已,还是可以开机的啊。

    快要报废又没有完全报废,就好像有些植物人,意识行为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瘫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可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还是活着的。

    ……

    江老师关机后没几天,我便去了学校,我想要找宋老师,我想我一定要见到她,就像是麻药过后知觉恢复了般,我的心态再次回到了高中时,回到了那段煎熬的日子。

第八十八章

    写到这,按照以往的文学手法,“李婧颖”该振作起来了。

    她该擦干眼泪慢慢坚强,去读书去学习,去拥抱新的生活,随后凭借自己的毅力走出阴霾,成为一个崭新的人。

    文章的最后我再老生常谈的告诉大家一句“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这样去写,我的文章将会是一本励志又积极的好书。

    然而现实不是这样,事实并没有如此美好。有些坎儿它就是迈不过来,有些痛苦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自我安慰自我劝告,我该振作我该坚强,接着再随便扒拉几句鸡汤文给自己洗脑,就可以释怀和忘却的。

    是的,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会认为这是心理承受力差,是矫情。会费解:既然你自己想要好起来,又怎么会颓废抑郁?又怎么会一蹶不振呢?好不起来就只是你不够努力罢了!

    然而每个人对痛苦的理解和感知都不同,那些在你眼中无可厚非的小事,在别人眼中便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就像有些喜爱宠物的人,在自家宠物后离世后的许多年内都不敢再接触宠物,会担心触景生情。可对于那些讨厌宠物的人来讲,便觉得不过是条畜牲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所以用自已片面的价值观去评估别人的伤痛,只会将自己的愚蠢和低级展露的一览无余。

    ……

    那天挂断江老师电话后,我隔天便去到了学校,从清早的晨光熹微,等到了傍晚的红霞满天。

    看着老师们的车,一辆辆的驶入学校,后又一辆辆的驶出。我在色彩斑斓中极力找寻着宋老师的小白车,只可惜寻觅无果。

    门卫自然是不待见我的,更不会让我贸然闯入,而宋老师肯定也不会主动出来见我,可我又不能准确的知道她如今的上下班时间,没法子我就只能站在校门口等着碰运气。

    站累了便找地方坐会儿,每从校园内走出一个人或一辆车我心中便一阵期待,随即就是失落。

    我暴露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及校园内学生的视野中。我看到教学楼内有几个孩子趴在窗口盯着我看,我仿佛能够穿越距离透过墙壁的裂痕听到他们细微的议论声,好像在说我突兀又异类,活像个疯子。

    然而我如今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尊严,脸面,那只不过是些俗事。

    我活着如此艰难,我的生命本该停止于15年的那个夏天,而如今苟且的每一日,于我而言都是赚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惩罚。

    更何况成为大家的谈资,成为别人目光中言语间唾骂的对象,这本就是我的日常,早在几年前我便已然习惯了。

    我只是羡慕那些孩子的青春与年华,羡慕她们的单纯与懵懂,羡慕她们就在这扇紧闭的大门内,羡慕她们与宋老师的距离是下个楼就可以偶遇的,羡慕我遥不可及的奢望是她们触手可得的日常。

    我无数次的奉劝自己忘掉一切,可惜执念好像在我身体里掏了个洞,它把自己嵌入我的体内,混着我的血肉生长了起来,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更何况这份执念的滋生已有五年,五年间我每一天都愈发地依赖宋老师,每一天都比昨天多爱她一分,每一天都有多回忆一遍与她曾经的美好故事,每一天都有多想念她一次。

    倘若在毕业最初的那个暑假里,她拉黑我之前时告诉我一句缘由,不任由我胡乱猜想自我否定自我怀疑,我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倘若在后来我短信中的每一次道歉中,她告诉我她没有责怪我不是我的错,只是我毕业了该长大该离开她了,接着体面的给我一句告别,或许我也不会这样。

    倘若在我同她倾诉我好难过,我好疲倦,我不想上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哭一哭,否则就睡不着的时候,她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给我一句安慰,或是想其他方式帮一帮我,我都不会变成这样。

    那么多次的机会和求助中,她但凡有一次,仅仅一次就好,可以以长辈和老师的身份,勇敢的去面对解决一切,我都不会形成如此执念,也不会患得抑郁症,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然而如今这份痛苦与折磨,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我死了化成了灰,它都依然会以其他形式存在。

    我想那些大道理和鸡汤文都是说给少数单纯无忧的人听的,而励志的故事之所以励志是因为难得又稀有。

    倘若人人都可以轻易做到,那么那些故事的存在便就千篇一律没有意义了。

    有些伤痛所带来的阴影的确是需要一生去治愈的,那些所谓释怀的人,只不过是把往事尘封了,并不代表真正的和解。

    它要么就成为了心头上的一块疤痕,要么形成了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只要不去触碰便可以获得短暂的麻木,可一旦用手指轻轻抚摸,那痛仍旧会隐隐约约的遍布全身,缓慢又顽固。

第八十九章

    2020年7月。我住院了。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它的名字较为温和些,叫做心理卫生院,可实际上就是精神病院。

    我是在楼下同母亲请来的心理医生约谈见面后,被绑到楼上病房里去的,他们给我注射了一剂镇定,大概是氟哌啶醇。

    我猜想这或许是安全用药范围内的最大剂量,加上我是第一次接受这种药物,身体立时便有些无力了。

    随后我隐约的感觉到,他们把我扔到了病床上,接着脱掉了我的外衣和鞋子,将我的手脚绑到了病床的四个角上。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东西似乎叫做约束带,并且一套应有五根绳子,除了捆绑四肢外,还有一根肩带,只是他们没给我用上罢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捆住手脚,自然是很害怕的,我极力的挣扎反抗,面目狰狞显得十分痛苦,对床的一位中年妇女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对着那群人喃喃道:“哎呀可能她太小了,第一次住院又不习惯,你们别逼她,兴许一会就好了。”

    只听一个男护士顿时发怒吼道:“你给我滚回你床上去,少管闲事,再叨叨连你一块绑。”

    他们的力气太大了,人数又多,我刚刚被注射了针剂,又势单力薄,胳膊扭不过大腿,最终只得放弃。

    等到将我捆绑完毕后,一个女护士走到我的面前,带有一丝嘲讽的语气冲我说:“李婧颖,你说你何必呢?闹腾一大顿不还得上来?”

    我看着眼前这一堆暴躁的人类,她们穿着白大褂,一个个人模狗样与寻常医护无异,我再环顾四周,端详了一番我所处的环境,这里的设备与装修的确是病房的模样。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里不是医院吗?为什么我会像是落入了土匪窝一般,好似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随后他们一行人耳语了一番后,便出门去了。

    我凭借仅有的意识开始全身上下的摸索手机,我想要给宋老师发短信,自15年以来,手机便成为了我形影不离的物件,无论走到哪干什么,都会跟宋老师汇报一番。

    可惜我找了一圈,发现身体上除了隐私的衣物,再没有任何其他物品了。

    临床的病人热心地询问我在找什么,我理所应当的回答“我在找手机啊”,而她却轻笑一声,带着些许惊讶的反问我“在这你还想要手机啊?”

    我疑惑不解更甚。只是脑袋有些困倦了,也没有精力去纠结过多,被子一蒙头,便睡去了。

    ……

    等到再醒来之时,捆着我的绳子不见了,似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然而外头的阳光还亮堂的晃眼,我趴在病房门的玻璃窗上,看看走廊上的时钟,才刚刚四点多。

    我不禁转身向病房里的其他人询问道:“这不是才下午嘛,怎么就吃晚饭了?”

    “这里吃饭都这个点”,对床的那个中年妇女淡定的回答道。

    后经过一番了解我才得知,这里的用餐时间整体都较早,早餐是七点左右,午餐是十一点,晚餐大概是四点半。

    等到护士推着装有大锅菜的饭车,走到我们这间病房前的时候,病房里其他的人,纷纷端着饭碗,跑到了病房门口,这个画面有些滑稽,让我想起了猪圈里喂猪的场景。

    可能有人也会觉得这像是在喂狗,往往端着狗粮走到笼子前的时候,狗也是这样嗷嗷待乳着扒笼子的。

    然而我家狗是散养的,从不关笼子,所以我第一想到的是喂猪。当然,如今我也是这猪圈里的一员了。

    “李婧颖,你抽屉里有碗勺,拿过来。”推饭车的那个女护士冲着我嚷道。

    我拉了拉抽屉,果真有套同大家一样的塑料餐具,我嫌弃的说:“这碗都多少人用过了啊?脏不脏?”

    “这是护士长给你拿的新的,赶紧过来打饭”,那女护士不耐烦催促道。

    我趴上去闻了闻碗,似乎的确是新的,可即便是新的,我也还是嫌弃。只是这个女护士看起来有些凶,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拿碗过去了。

    只见她将锅里的三种素菜混合着米饭,扔到了我的碗里,好像手指还戳到了我的菜汤中,随后递给我。

    我不情愿的接过那一坨饭后,女护士关上门便推着饭车走了。

    而我径直走向卫生间,将那一碗饭都倒进了马桶里。对面那中年妇女有些震惊,对我说“你不吃饭吗?这样你晚上可没东西吃。”

    “这玩意这么恶心怎么吃啊?”我委屈着抱怨道。

    临床的年轻女孩无奈说:“可是这里每天都是这样的饭菜!”

    “我们不可以出去吗?为什么只能在这个病房里不能活动?”我仍然不解的询问着。

    “现在是疫情,等到七天之后你核酸结果出来了就可以出去了。不过出去也只是在隔壁的餐厅溜达会,空间只能局限在这层楼上。”中年妇女再次回答道。

    “那这样不是监狱吗?”

    “差不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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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九年介绍:
你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冲垮决堤的最后一滴洪水,是折弯树吖的最后一粒冰雹,是暴雨时的乌云,是静湖中扔下的一粒石子,是射向干涸之壑的一缕阳光,是腊月轩榥上,覆盖的最后一层白霜。空九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空九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空九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