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红月开始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月半弯,早早的从地平线升起悬挂在天青色苍穹。太阳还没有落下,红橙橙飘游在西天,日暮也并不晃眼睛,呈现出一种醉人的珊瑚色。
干净整洁的院落中有一颗老槐树,枝干虬结往上,华盖如伞,树荫下摆放着木桌,搁置了笔墨纸砚。
落笔,宁长安用镇尺压住墨迹未干的书页,人进入房间。
方方正正的厅堂内陈设简洁,没有多余点缀,宁长安拉开抽屉取出三本画册。
落在画册封面的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风姿绰约。
出房间,宁长安走到槐树下,墨迹已风干,宁长安提笔在画册上龙飞凤舞写了五个字。
将四本画册放入褡裢,宁长安出院关门。
穿行在集市,商贩的吆喝声和招呼声交叠在一起,宁长安入茶庄。
“宁头,你要的雀舌兰,四钱银”
宁长安接过装有雀舌兰的茶叶,打开木盒。
鼻端有茶叶的嫩香,是新茶。
“不错”,赞赏一句,将四钱银搁置柜台上。
“谢宁头,拿钱了哈”,掌柜收起银两。
过集市,宁长安出现在村子另外一头。
穿山林,泥路沿着山势蔓延出去,夜色彻底落下时宁长安进入一处山野古刹。
昔日金碧辉煌的建筑早就在岁月更递,沧海桑田中剩下满目萧瑟,夜间微风习习,空中飞舞着细密尘埃。
蛛丝布满了四周角落,墙垣间残留着斑驳雨痕,野生藤蔓沿着残破门窗疯狂滋长,宁长安进入,有乌鸦震翅飞上夜空。一只肥硕的老鼠没入黑暗当中。
顺着长满了苔藓的青石条宁长安走到后院水井一侧,人向前跨步,消失在清冷月光中。
一个奇特世界出现在宁长安视线。
暗红色的月亮低垂在苍穹,给人触手可摘的不真实感,宁长安就站在红月下的集市。
红月光芒像宁长安以前所处的蓝星霓虹灯,将集市形形色色人物投射的异常清晰。
人来人往但没有喧哗,狭窄的街道两侧是大小不一商铺,看着红月下的集市,宁长安依旧感觉一切恍然如梦。
半年前,宁长安还是蓝星首都美术学院的一名硕士研究生,野外写生,突遭雷暴天气,人被雷电击中。
醒来时成了大禹国陈塘县一名捕快。
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宁长安发现这是一个充满妖魔鬼怪,有神仙道法的世界。站在凡人的视角,宁长安脑海中充斥着的是一切未知危险,疾病天灾人祸厄运及其自身渺小。没有丝毫穿越者的快意。
心态完全崩溃。
一个月后没有遭魔,没有遇妖,也没有看到道士出山的宁长安适才初步适应了自己所处环境。
眼下的红月世界是宁长安在适应环境,郊外踏青时无意进入发现。
口渴,想要取井水,一步走进。
为什么能进去不重要,可能同自己雷劈穿越有关系。也或许这个特殊能力就是宁长安的外挂。
很多事情总会突破想象力的极限。
红月集市是个奇特小世界。
集市每月十七只开一次,单个商铺内的交换也只有一次,物物交换,能得到很多东西。当然不会是寻常物件!
掌握规律,熟悉市场,宁长安成了红月集市常客。
轻车熟路,宁长安进入甲字13号商铺。
柜台后方坐着一名四十年纪,昏昏欲睡的女人。
女子姓孟,宁长安叫孟婆。
宁长安进入,眼袋下垂的孟婆睁开眼睛精神了起来。
“小宁来了,带了提神画册”
宁长安点头,将自己手绘的《女帝宫词》递给孟婆。
穿越之后,宁长安确定禹国是一个仙武成道的世界,和自己身处过的蓝星历史没有任何瓜葛,
孟婆喜欢宫斗的故事,这是宁长安自集市商铺老道口中得知,看碟下菜,宁长安从自己丰富的题材库中将蓝星《还珠格格》、《甄嬛传》这些经典影视修改之后制作成了《女帝宫词》的画册。
《女帝宫词》,有那么点意思”,孟婆翻页。
第一页,荡气回肠的歌词令人心神摇曳。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孟婆眼睛明亮了起来,有画面感。
翻开第二页。
广袤的草场上骏马奔腾,皇帝弯弓射大雕,数天下风流人物。皇子、公主们跃跃欲试。
第三页;
皇帝策马,追逐中弯弓搭箭,箭似流星,却命中一个化形的九尾狐狸;
手指轻微摩挲着页面,孟婆满意,“狐狸出洞,天下不太平,凤凰降世,乾坤定和谐,这是好故事的征兆”
“还是小宁有能耐,有学文,说吧,要什么功法”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剑法,要霸道、刚猛,招式简洁、快速”,宁长安利索开口。
孟婆起身,脚踩板凳打开身后编号是1和2的两个抽屉。
两本泛黄的书籍,不厚,目测各有四十多页。
“《一字剑法》、《大光明剑》”
集市的原则是自由交换,不问来由,不问身份,不问出处。
宁长安拿剑谱。
“剑走一条线,一字剑法,贴切”,宁长安满意。
“谢孟婆,下旬再来,给您带《妖狐之烽火戏诸侯》”
“小宁慢走哈”,孟婆点头,目送宁长安出店铺。
前行两步,身后传来咣当的关门声。
拿《西游说》,宁长安前行半里进入丙字7号商铺。
商铺其实是铁匠铺,炉火通红,光着膀子的打铁匠手臂张扬在空中拉出一个弧度,铁锤落下,叮叮当当的声音细密交叠在一起。
打铁匠姓吴,叫吴刚,三十而立的年级。
打铁匠喜欢看鬼神传记,这也是宁长安从红月集市老道口中得到的信息。
宁长安进入,铁锤声音停止,打铁匠擦汗,视线落点在宁长安手中《西游说》上。
“一个猴子的不平凡之路,证道之途,《西游说》”宁长安开场白,将画册给打铁匠。
打铁匠木讷,不喜言谈,沾着汗水的手指翻开画册第一页。
漫漫黄沙,一只猴子肩扛铁棍回头看着被风沙吞噬了的破败古城,另一手拿着香蕉,猴子的身后是一头猪妖、水怪及其骑马和尚。
四人行,但猴子身上浓郁呈现出一种萧瑟孤独。眼神惆怅,留恋中存一份痛苦,痛苦中似乎……似乎蕴了大道顿悟的释然。
打铁匠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画册。
那种孤独,身同感受。那种顿悟,自己欠缺!
“要交换什么?”
“惊蛰宝剑”。
宁长安手指打铁匠身后陈列着的一把重剑。
角落有各种样式兵刃,长剑古朴,剑身宽厚,双刃呈弧形,饰兽面纹,很相似宁长安在历史课本中看到过的吴王夫差剑。
“不行”,打铁匠拒绝的利索,但没有将《西游说》还给宁长安。
宁长安拿出画册《东游记》。
翻开第一页。
有扎实素描功底的宁长安采取了立体画法,使得画面中线条勾勒强烈而分明又具有层次感。
碧海滔滔,八名仙人各施神通过海,有的脚踩飞剑,有的坐在花篮上,有的一苇渡江、有的荷叶当舟……
打铁匠倒抽一口凉气,“这修为,入天象了呀!”
两本画册,风格不同,《西游说》怪诞,《东游记》仙气。
打铁匠手指颤抖,梦寐以求!
“两本换剑,外加青铜弩,不行走人”,宁长安盯着打铁匠。
视线艰难的从扛着铁棍的猴子身上收回来,打铁匠目光又看了看《东游记》中八名陆地神仙过海的图页。
“行”
长剑入鞘,打铁匠将宁长安早就中意的宝剑交到手中。
然后自墙角落有灰尘的木箱拿出一把精巧青铜弩箭。
“谢了打铁匠,下次给你带更好看的”
打铁匠闷声回了一句好,目送宁长安出铁匠铺。
才走两步,铁匠铺咣当关门。
打铁匠坐在火炉一侧,翻开《西游说》。
惊蛰宝剑、铜弩,都是宁长安在红月集市吃一堑长一智,利用交换方式得到消息后对症下药。
前行中宁长安站在了戊字36号商铺,这是重点。
孟婆喜欢宫剧,打铁匠痴迷鬼神志怪,这些信息宁长安都是从老道口中所得,老道境界不凡,见多识广,博闻强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不屑一顾打铁匠看的画册,更嗤之以鼻孟婆所喜欢不入流的故事。
宁长安拿的是杀手锏。
《漫威的修仙者》,当然是偷梁换柱取材,但宁长安相信漫威的那些异能者能震撼到老道。
禹国,真没有这样的陆地神仙。任你老道以往如何风光逍遥游,沧海一声笑。
“道长,我来了”,拿着画册,宁长安亲切的喊了一声。
第2章 子非鱼,焉知鱼
宁长安有一张鹅蛋脸,瘦削的时候整个人会多出一种严肃与冷冽;风韵时又会平添几分生机与活力。
两种气质交织,显出的便是生动。
双目是宁长安的灵魂所在,目中含水、目中含意,同一泓古老幽谷间的深溪般清澈与连绵不绝。侧脸完美无瑕,将轮廓展示到了极致。鼻梁高高挺起嵌在脸上,嘴唇微突,带着儒雅气质。
宁长安是陈塘县城青楼姑娘眼中的大众情人,有人甚至抛出百金换宁长安一夜的邀约,奈何宁长安修心不修口。
能上青楼听曲看舞蹈,就是不肯深层次交流。
青楼的姑娘只能惆怅自己出身在小地方,姿色平庸,揽不了梦郎,但也会骂宁长安不就是县城衙门小捕快,班头都不是,摆什么架子。
骂归骂,宁长安终归还是最受欢迎的人,长得惊心动魄,作画栩栩如生,能写诗词,这样的宁长安,如何不爱。
红月集市中宁长安也很受欢迎,倒不是因为宁长安皮囊好看,而是会作画,画中有两三精辟点评的作品更受欢迎。绘画、诗词,是宁长安敲开红月集市的撒手锏。
老道就喜好这口。
老道仙风道骨,善谈,是宁长安在红月集市认识的第一个商铺掌柜,孟婆私藏有整屋子的功法秘籍,铁匠铺必出精品,还有打铁匠和孟婆嗜好,这些信息都来自老道。
老道谈吐风趣幽默,精通术法,两个人言谈往往能碰撞出惊人花火。
宁长安进入,老道无精打采的眼神精神了起来,目光落在宁长安手中画册上。
伸手拿画册,却被宁长安右手拍开。
宁长安自己拿画册。
老道伸长了脖子,入目五个大字。
“漫威的修仙者”
老道倒抽一口凉气,很有深度且玄妙的命名。
宁长安翻开第一页。
脑子轰然一声巨响,渡劫被雷劈一样。
画面中一名男子眼神幽邃,身穿大红色披风,身体四周弧光蛇电游走,双手阴阳抱合,一个光球凝在两手之间。
男人身后呈现出一片涟漪般的波纹。
老道内心震惊,神情却是不变。
“相貌奇特,气机激荡,空气中的波纹应该是阵法所致,可手中光团又是什么?”
对于未知的迷惑一阵一阵冲击着老道,老道却是没办法询问。
集市交换原则;
不问出处,不问来由!
不动声色间老道看宁长安翻开的第二页。
通体绿色的巨人,面目狰狞,有四周房舍做参考,巨人身高在五六丈左右。
看着画册上的绿巨人,老道内心波动远没有看前一页时的凝重,这样身高的大妖一生见得多,斩杀的更多,不稀奇。
宁长安翻第三页。
老道一身的鸡婆疙瘩,似遭受了九霄神魔劫。
首先是相貌奇特,暗红色头发,五官立体,服饰束身,胸口两侧有铜镜般的装饰,刻有繁琐符文,女子悬在空中,四周交叠的闪电大龙卷扶摇直上衔苍穹。
老道余光稍微扫视宁长安。
宁长安嘴角含笑,轻声说道:“风暴女,能控制天象,可施展雷法”
老道嘴角轻微抽搐。
再一次翻开页面。
是男子,有硬朗的五官,鹰钩鼻,穿着红色大氅,带黑色头盔,胸的左右还是扣着符文繁琐的铜镜。
画面中男人身处在祭祀场所,巨石交叠的石塔直入云霄,男人两侧大龙卷交叠,砂石、林木、房舍破土而出。
老道内心惊涛骇浪。
“这是什么术法,五行神通?”
山岳崩而无颜色的老道眼皮直跳,万古长夜如白昼,感觉宁长安的画册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有这样的人?”
“有,漫威”
老道没有问漫威是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等着宁长安翻动画册,宁长安却是合了起来。
“一手交符箓,一手交画册”
老道没有任何犹豫,利索的自柜台下方拿出一个方盒。
“十张望气符,十张火符,五张避水符,五张滞身符,五张遁地符,五张破障符,一枚血丹,血丹由化形大妖妖丹练成,可以缓解疲劳,疏通扩展筋脉,活血化瘀,养精固元,振男人雄风。”
宁长安拍着老道肩膀,“成交”
转手将木盒放在柜台,“里面是雀舌兰,上次你唠唠叨叨,说许久没有喝新茶,给您老带回来了”
老道楞了愣,鼻子抽了一下。
“知我者,长安”
弯腰,老道在柜台下方摸索半响,拿出七枚一尺长钉。
“这是六斗南宫钉,能锁精怪妖魔气机,放着也是放着,给你了。你要是被吸了气机,老道就少了一个得味说话人,这多年来就你一个陌生人进入了集市,难得的人才,说话又好听,还尊老爱幼,好看,说什么也是不能让你出了事端”
宁长安眉开眼笑,干净无邪,阳光灿烂。
将七枚看似做了碳化处理,毫无光泽的长钉放入褡裢。
老道拿过画册,说了一句“等等哈”。人进入商铺里间。
一刻时之后老道走了出来,将一个更为小巧木盒递给宁长安:“
“里面是三个纸人,有祭炼法门,自己循序渐进炼制,另有一枚龟息丹,内服,能遮蔽灵力气机。”
宁长安早就知道老道擅长这种道门独有的剪纸术法,但没想到一盒龙舌兰换来了道门纸人和龟息丹。
老道的心思难以捉摸,以前利用画册交换纸人,老道翻白眼爱理不理,如今一盒四钱银的茶叶却是换了回来。高人行事总是这样天马行空。真的是子非鱼焉知鱼。
“要不您说个我能做到但不怎么苛刻的条件,感觉占便宜了”,宁长安和善的看着老道。
老道长袖一挥,“你念着就行,想到了再说”
“也行,您老慢慢翻阅,我走了哈”
“走,走,走”
宁长安被老道撵了出来,店铺咣当关门。
房间内老道煮茶,然后翻开画册。
神情这个时候适才彻底凝重了起来。
宁长安制作的《漫威修仙者》图文并茂,有文字注解。
老道目不转睛看着宁长安绘出来的万磁王。
反反复复阅读注解,老道自言自语:“难道是五行转化,如演苍穹”
第3章 点石成金的纸片人
宁长安神清气爽。
沿街道快步向前,过甲字13号商铺,有微光从门缝中穿透了出来,宁长安脚步不停,跨步,人从红月之下消失。
下一刻,古刹后院水井旁的空气似涟漪,宁长安走了出来。
天高云淡,月色皎洁,一步两界。
夜深人静,宁长安回到小院。
村落毗邻县城,宁长安小院在村尾。穿越而来时宁长安同哥嫂居住,哥哥宁长生是县城私塾先生,嫂嫂李星竹相夫教女。
宁长安第一次进入红月集市,震撼性走出之后便搬到了县城外的小院独居。
前身是美院高材生,骨子里面还有点浪漫主义、田园主义情怀,小院不大,但被宁长安搭理的干干净净。
正房之外有东西两间厢房,西厢房墙垣爬满葡萄藤,东厢一侧有柿子满枝条的柿子树、。
端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宁长安打坐。
打坐功法还是来自红月集市甲子13号孟婆商铺,是老道推荐的功法,宁长安利用自己制作的两个画册换回,功法名为《上玉京》
老道说修的《上玉京》,结丹于庐,龟象引气至灵根,积精累气以为真,气机与天地共鸣。举步朝金阙,飞身谒玉京,天外琳琅响,齐举步虚声。
说的让宁长安热血沸腾,近半年时间修炼且辅助了宁长安利用各种画册从老道手中得来的血丹。
宁长安打坐的时候最初感觉丹田内像是架了一个小碳炉般火烧火燎,有醇和微带灼热气息游走周天,最近一月感觉凝厚了起来,小火炉似变成了火山口,热气腾腾。老道说那是气机,蕴了灵气。
气机自下丹田凝成一缕过膻中后汇聚向上丹田,尔后往返,周而复始,整个人郎然洞彻,但却从未练出气机和天地共鸣的异象。
老道还说宁长安丹田有气海,紫府开天门,气海天门景象万千。
宁长安却是觉得屁都没有,腹部就像贴上了暖胃贴。
为增加自保能力,宁长安一次次进入红月集市。按照老道的交代,从孟婆商铺换取了拳法、掌法、指法书册各一卷。
老道私下唠叨宁长安是天生的剑胚,宁长安不相信。
老道说练剑要手稳、脚稳、指稳。这句话宁长安相信,半年时间,宁长安依照老道交代将拳法、指法、腿法练的滚瓜烂熟,夜间还要练习刺剑。就是不厌其烦的中平一刺。
自己如今修为到底如何,宁长安不清楚。
从县城酒楼南来北往豪客口中知道修为高深的大妖、鬼物可搬山,捣海,断江,摧城。
总之宁长安信奉一个原则,人外有人,山外有妖,暗影的世界里面有鬼祟,两腿夹的紧,做的人上人。
没有急于服用血丹,宁长安首先翻开孟婆的《一字剑法》
感觉有点上当了。
四十多页,两个动作,刺、弧。
刺是攻,剑式绕弧是守和卸。
宁长安翻开《大光明剑》
直觉告诉宁长安,真的上当了。
四十多页,还是两个动作。
“撩、劈”
宁长安生无可恋的反省,自己对孟婆说要速度快的,威力大,刚猛的。
刺自然快,劈、撩不就是猛。
美院高材生有跳脚骂娘的冲动。
喝茶,茶凉心静,宁长安拿出老道装有纸人的小盒。
老道的纸人有不俗攻击能力,至少能应对寻常孤魂野鬼,好东西。
盒子打开,三个巴掌大小的金符纸人和祭练心法。
宁长安先是翻阅。
变形不难,一句术语,利用《上玉京》分出一缕气机注入纸人就可以按照宁长安意识简单做事。
将三个纸人抛出
“造化金章,厚德化身”
“嘭”一声,纸人迎风变长。
两个是金发碧眼,身材玲珑,一个穿着裹身黑色劲装。一个穿马甲式甲胄,额头缠着点缀了一枚红宝石的皮带。
另外一个红色披风,暗红色头发,五官深邃,烟熏妆。
宁长安头晕眼花,脚步踉跄,口干舌燥。
黑寡妇、神奇女侠、绯红女。
三个宁长安绘画图册《漫威的修仙者》里面人物,想不到老道一刻时便惟妙惟肖制作成了纸人,还神神秘秘送给自己。
宁长安喝茶水压惊,满脑子都是老道在商铺中将《漫威修仙者》里面人物制成纸人的画面。
然后打杂的打杂,侍奉的侍奉。
宁长安觉得自己制作图册已经是天马行空,但老道才是真正的高深莫测。
牛人!
内心却是有股暖意。
老道剪纸又附炼制口诀,想着的还是扶挟自己一把,至于为什么是三个美人,不能多想,否则自己就邪了。
宁静小院,一身青衫的宁长安,三个脱离这个时代的纸片人,宁长安觉得太过于违和。
纸人需要祭练,无法言语,表情僵硬的看着宁长安。
宁长安鸡皮疙瘩。
半响,宁长安小心翼翼的指着黑寡妇和神奇女侠、绯红女造型的纸人,“你叫黑美人,你叫朵美人,你是红女巫,先歇着。”
“群生袛灵,厚德化身”,三个美人跃起变成纸片人飞入木盒当中。
“老道这门术法要想办法学到手呀”,宁长安喝凉茶,寻思。
拔惊蛰宝剑,宁长安将一根长发抛起。
长发轻飘飘落下,碰触到剑刃时两半。
妥妥的神兵利刃。
打铁匠不骗人
感觉被孟婆骗了心的宁长安总算在宝剑和纸人身上得到了点安慰,符箓无需实验,用一张少一张,货真价实。
宁长安将血丹拿在手中。
婴儿拳头大小,颜色血红。
血丹是老道利用自集市交换到的妖丹炼制而成,妖丹蕴了结丹大妖生命精华,老道口中活血化瘀,养精固元这些效果算是小的,绝对能助于修为提升。
宁长安慎重其事的将血丹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稍微的时间过渡,宁长安觉得练习《上玉京》时体内小火炉变成的火山口轰然一声爆发了。
气机磅礴,灵力浑厚,排山倒海,如同江河决裂开大地后浩荡奔流。灵力快速积蕴,循环在气海、紫府的气机龙吸水般膨胀,经脉似乎在扭曲中变得宽阔,身体充满了皲裂感。
宁长安持剑。
惊蛰宝剑虚空一刺。
“嗤”一声,一道剑气飞花逐月般没入夜色。
第4章 仙人凿崖,大王饶命
宁长安收剑,人跃出院墙直奔荒无人烟的大山。
不能毁了自家院子!
明月高挂,村落西北数十里深山中剑气纵横,如游龙天降。
宁长安就是反复的刺、劈。
感觉体内灵力还在积蕴,宁长安手中‘惊蛰’长剑脱手而出没向身后山崖。
山崖高数十丈,居中有石洞,躲在石洞内的人面蛛形蜘蛛精簌簌发抖。
还没有吃个人呀,怎么就招惹来了一个剑修。
浑身发抖,内分泌失调,粗如手指的蛛丝从蜘蛛精口中春蚕吐丝般冒了出来。
视线内一道亮光骤然方大,剑气龙滚壁般而来。
“大王饶命啊”
蜘蛛精身体成为两半。
长剑掷出。
宁长安将自己从孟婆手中得来的拳法、腿法交替使用,适才感觉逐渐控制了先前奔突的灵力。
丹田、紫府的气机乖巧了下来,比先前凝实,厚重,还感觉到一种锋锐。
然后宁长安目瞪口呆看着周边方圆十多丈内光秃秃地面。
这是我做的!
宁长安大喜,感觉自己有了初步自保的能力。
周身舒坦,宁长安心满意足走向山崖。
拿剑,宁长安歪头看着自剑气穿凿后纵横交错山崖断面垂下的蛛丝。
伸手,柔软坚韧,比衙门绳索要结实很多。
“收获不浅,就是不知道蛛丝在红月集市有没有交换价值”
肩膀盘着一捆蛛丝,宁长安流星赶月般飞掠下山。
山崖上方深处林木,多名猎妖的道士出现在断崖上方。
“想不到我无尘子有生之年竟然遭到剑仙”,一名五十多岁,仙风道骨的道长一脸惊叹。
“可惜来晚了一步,未能看到剑仙真容”又有四十多岁道士开口。
“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才是高人”无尘子道长连连赞叹。
三名道士在感慨中下山,翌日,“剑仙凿崖”的故事从宁长安所在陈塘县流传了出来。
晨光熹微,宁长身起床。
血丹形成了磅礴灵力,宁长安本着低调做人的风格服用了可以遮蔽气机、灵力的龟息丹。
怀中装两张望气符,其他种类符箓各一张,身穿灰色捕快直襟长衫,红色滚边袖口服饰,宁长安出门直奔陈塘县城。
陈塘县东北、西北多崇山峻岭,向南平坦,有大江入海,江水冲积,区域内多湖泊。
地貌复杂,多妖,但身为衙门捕快,猎妖缉怪并不在宁长安职责范畴之内。
宁长安所在禹国广袤无垠,周边大小国林立,朝廷专门设置有负责斩妖除魔的明镜司和钦天监。
钦天监规格庞大,衍生出了以炼金师、炼气师、阵法师、观星师、炼丹师、驯兽师为主的六大体系。
明镜司设有三十六楼,人员以绣卫称呼,分紫衣、青衣、灰色绣卫,专负斩妖诛魔,但凡有妖物出现,各地知县会直接向所在州府明镜司人员求援。
有钦天监和明镜司,衙门负责的自然都是和人有关系案件,但偶然也会在知县大人指示下出现方向性错误。
两月前知县说郊外出现调戏良家妇女的牛妖,命令班头带领宁长安等人除妖。
宁长安一夜失眠,次日踏上了危险之旅,最终结果是一头牛犊上了知县大人餐桌。
班头对愤愤不平的宁长安给了五斤牛肉,说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的宁长安私下给了农户买一头牛犊的钱。
四斤牛肉送哥哥宁长生,剩下的给自己。
一头牛犊的银两吃了一斤肉,宁长安心疼,一月饷银三钱,外加补助一石米,也就是宁长安绘画兼职,适才过得了小康生活。
美院硕士,功底扎实,宁长安类似《东游记》这种画册在红月集市特殊群体中价值绝对超出了妖丹。
宁长安同样受县城青楼女子欢迎,隔三差五都会被邀约前往画像。
当然这种邀约作画直接有引诱的意图。
好在宁长安修心不修口,能一次次化险为夷,赚的了钱银也大饱眼福。
进入县城,宁长安直奔衙门。
远远就看到班头陆仟。
虎背熊腰,一把钢刀能舞的虎虎生风,青楼听曲的时候总是吹嘘自己斩杀过河妖,但宁长安知道两月前捉拿调息妇女的‘牛妖’时被老牛顶翻,还是自己替班头解围。
班头精神抖擞,身后跟着两名捕快。
陈塘县靠江临河,水道交通发达,县城商业繁盛,万人规模,是禹国都城洛商近县,少有命案发生。
宁长安和衙门十五名捕快日常工作就是上班点卯打卡,随后各司其职,四人一组,在县城及其河道码头范围巡视。
班头陆仟和宁长安固定一组。
负责区域是县城集市及其码头。
这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从衙门出发,晃晃悠悠,到码头恰好是午间时刻,一行四人会在码头酒楼吃海鲜,折返衙门时夕阳多半挂在了天涯。
打卡,回家!
半年时间,宁长安都在这种咸鱼节奏中度过。
顺着衙门所在主街走了出去,另外两名捕快缀在身后。
班头喜欢宁长安,县令、县丞也喜欢,青楼的姑娘还是喜欢宁长安,两名捕快不凑热闹。
两人前行,陆仟说道“长安,啥时候画一幅柳西楼的肖像”
“上旬才给你的”,宁长安说道。
“家里的母老虎发现撕了,非要追问哪个道德败坏的画师所绘”
“你怎么说的?”
“街头画师呀,难不成说是你,啧啧,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衙门数年来更换过画师多人,但和你的水准比较,就是萤虫同日月争辉,画中的女人活灵活现,眉目含情,破画而出般。我看你是可以去都城当宫内画师”
歪着头,陆迁思维跳跃。“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个天赋”
宁长安笑了笑:“与时俱进。”
“嗯,这句话说的深奥,不过也不稀奇,你有陈塘赫赫有名的教书先生当大哥,具备天赋不也正常,这叫什么来着?”
拍脑门,陆仟说道:“这叫天赋觉醒”
宁长安吃着上街时购买的包子,“头儿说话也越来越有水准,这也叫天赋觉醒。”
陆仟大笑两声,想到了什么似的正色起来:“说到画师,有一件事情,最近陈塘及其周边县城乡社都有画师失踪,很蹊跷,听大人说是河妖作怪。已经引起明镜司关注。昨夜有大船在江面沉没,你猜船上有谁?”
“谁!”
“明月楼冷清婵”
第5章 捕快的咸鱼日常
宁长安稍微出神了一下,陈塘县距离洛商不到两百里,冷清婵是京城明月楼花魁,都城才子时常会邀约明月楼姑娘游山玩水。
半月前同陆仟在码头酒楼时恰好遇见前往陈塘县游玩的冷清婵一行人。
就一句话;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人没找到?”
“基本确定是河妖,估计……”陆仟长叹。
话锋一转,又说道:“你不算正儿八经的画师,但还是注意点。”
“河妖和画师失踪有关联?”,宁长安问。
“谁知道呢!或许都喜欢到河道作画,你不也时常陪同霁楼姑娘到河岸,画什么写真!”
宁长安认真了起来,觉得陆仟言之有理。
青楼女子喜欢自己推出的写真业务,陈塘县有河道直通大江,河岸两侧绿柳低垂,芦苇飞花,景色优美,以河岸风景为主题的写真一经推出便广受欢饮。
那个霁楼姑娘不喜欢在自己闺房挂一副宁长安绘的人物肖像图。
陈塘县文风浓郁,不少画师随之效仿,河岸的画师多了,被妖拖下水也是有可能的。心里面想着要取消河岸写真,改成山野红尘客栈风格,嘴上宁长安却说道,“我是捕快呀,不就是破案抓人的”
陆仟打诨:“就你那点能耐”
“我能一剑三千里”
“能的你”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霁楼下。
霁楼是县城最大的青楼,姑娘姿色出众,不乏才貌双全女子。
宁长安和陆仟掐着点出现在霁楼下方,熟悉宁长安巡防线路的姑娘也准时推开窗户。
一片莺莺燕燕声。
自小楼二层有桔子扔了下来。
宁长安伸手接住桔子;
“宁哥儿,上来呀”
宁长安剥桔子,将饱含汁水的桔瓣放入口中。有点酸,但提神。
“我修心”
“修个屁,还不是桔子一样,里里外外都是黄的。”
说话的是柳西楼。一个能驾驭清冷和妩媚两种风格,身材玲珑的姑娘,也是陆仟私藏的画中人。
宁长安看了看探出半截身子柳西楼,笑了笑。
街道有商贩售卖鸡蛋,宁长安拿了一个,扔上去。
接住鸡蛋的柳西楼没有揣摩明白什么意思,问身后女子。
“鸡蛋,啥意思,怕鸡飞蛋打?”
长相清秀的女子笑了笑:“你说宁哥儿是桔子,从里到外都是黄的,宁长安扔了一句鸡蛋,鸡蛋表面洁白无暇,剥开也是黄的”
柳西楼‘啊’了一声,然后前俯后仰笑骂了起来。
“真缺德”
不过人又扔了个手帕下来。
宁长安伸手接住,擦干净吃包子时沾了油水的两手。
“宁哥儿,什么时候到河岸芦苇荡写真呀,奴家特意制了衣裳”
“河道有妖,写真取消了”
“有妖怕什么,不有宁哥儿保护”,柳西楼笑语盈盈。
“就是,怕就怕河妖也是女的”,眉眼灵动,猜测了鸡蛋哑谜的谢灵儿身体探出窗户,扔下一串葡萄,笑着开口。
宁长安伸手,葡萄却是被陆仟接了过去。
“可以做个红尘客栈的写真,山中有古刹,写意山水画,剑出鞘,谁笑,我只求拥你入怀抱”,宁长安说道。
柳西楼明亮的眼睛流动着华彩。
“宁哥儿,就这个,我预定”
“宁哥儿,好文采,我也要红尘客栈”,谢灵儿紧随着开口。
陆仟手臂碰宁长安,低声,“说好的,带我一个,你作画,我把风,顺带保护安全”
“好”,宁长安点头,“午间你请客”
“没问题”
身后的两名捕快羡慕。
人生当如宁长安,桃花杨柳醉春烟。
入乡随俗,这些宁长安早就习惯,有些还在坚持着底线。比如宁长安从不像其他捕快自商贩身上拿保护费。
留下一片姑娘的邀约声,宁长安吃着陆仟递过来的葡萄,两个人沿集市巡游,午后准点出现在码头。
清晨出船的渔夫已经上岸,肥美的各种鱼虾、蟹类被运送向县城大大小小酒楼。
画师失踪,出了河妖的说辞早就在码头传开,但对于捕鱼为生的人而言,太阳升起,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遭遇河妖会死,没有收入同样不长久,也就是夜间不出船。
“陆捕头,今个运气好,收获丰富,您带一条鲢子清炖着吃”。
和渔民招呼,陆仟笑着从网兜捡了一条两尺长的大鲢子。
“宁哥儿,你要的河虾”,有渔夫将半篓子河虾送了过来,宁长安答谢,付一文钱。
哥哥宁长生喜欢河虾,宁长安也是。
码头有酒楼,自传言出了河妖,踏青、泛舟的人锐减,酒楼生意冷淡。宁长安同意红尘客栈写真时陆仟把风偷看,陆仟也难得豪爽了一回。
四个小炒,一壶陈塘县特产梅子酒。
酒香四溢,河面波光粼影,远处的芦苇荡飞鸟翩翩,这个时候的宁长安内心宁静而满足。
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相当受欢迎的人缘,顶头上司的县令大人也赏识自己,空气清新,门朝大河波浪宽。
喝酒调侃,陆仟说着霁楼谁会最先会拿下宁长安,说着自己见过的明镜司绣卫凶悍,只是只字不提自己吹嘘过斩杀河妖的辉煌。
就那么任凭时光飞逝,谁都没有沿河岸巡防的意思。
有快船顺流而下在码头靠停。
两男一女三人上岸。
陆仟目光眯了起来:“身着灰衣的是明镜司绣卫,白衣是钦天监术士,应该是同河妖案件有关系。”
陈塘县捕快半年,宁长安却是第一次看到大禹国斩妖除魔的明镜司绣卫和钦天监术士。
居高俯瞰,男的五官深邃,相貌堂堂,女的眉目如画,英姿飒爽,白衣术士则脱俗除尘。
确实和油腻的捕快有天渊之别。
三人上码头走向集市方向。
“头儿,要不要跟过去”,一名捕快问陆仟。
“做什么,绣卫捉妖,捕快巡防,互不干涉”
“头儿说的是,敬头儿一杯”
觥筹交错中三名绣卫消失在宁长安视线。
日光西移,两名捕快拎着大鲢子、河虾,宁长安和陆仟依旧在前,四人原路返回。
霁楼的姑娘又准时将头探出了窗户。
“宁哥儿,晚上就不回去了呗”,柳西楼又扔了丝帕下来。
陆仟伸手,却是被宁长安抢了过去。
“有约呀!”
“宁哥儿说笑了,我这张脸在陈塘县说是第二,没有人敢叫第一,就是在京城也能拿得出手,上得了桌面,丽质天生,没有画皮画骨。我入不了宁哥儿眼,别人能?谁能约!”
多自信的柳西楼。
第6章 鬼抬轿
宁长安抬头,看着柳西楼。
霁楼头牌确实有陈塘县数一数二的一张美人脸,而且宁长安百分之百确定从头发到脚指头都没有打过激素没有整容,弹指欲破的皮肤都是实打实保养出来的,要有多天然就有多天然。
“约了我家头儿喝酒”
陆仟大笑:“西楼姑娘,要不一起来?”
楼上看着的姑娘们轻笑,柳西楼接了一句:“好呀,带陆大嫂”
陆仟大败!
过霁楼抵达衙门,打卡,回家!
宁长安先是到县城哥哥宁长生住所,将大半的河虾留了下来。
宁长生私塾未回,宁长安不多逗留,出县城到自家小院。
韭菜炒河虾,半壶梅子酒,宁长安没忍住老道的惊天手笔,将黑美人和朵美人、红女巫唤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琢磨,按照老道的口诀祭炼纸人,洗锅洗碗不就有人了,还是老道高明。
夜色落下,宁长安翻阅《一字剑法》后在小院练习。
敲门声响了起来。
开门。
入目是一名长相和善的掌柜模样男子。
身后停着轿子。
“有事?”
“我家夫人想邀请宁哥儿作画”
算不得唐突,宁长安兼职,多半时间都是日落受邀出门。
慈眉善目的管家,身材魁梧的轿夫,从穿着打扮再到气质,可以肯定是大户人家。夜间作画,自然也不是荒郊野外。安全!
“地点”
“十里坡”
间邻的另外村落,不算远,但也不近。
“很远呀”,宁长安开口。
管事自袖兜拿出银钱。
五两的银锭!
比宁长安一年自衙门拿的饷银还要来得多。
宁长安温和一笑。
“等等啥,准备准备”
“好的”管事点头。
没有进院,就在门外候着。
宁长安进入房间,将笔墨纸砚及其自制用于素描的木炭放入小巧木盒当中。然后将两张火符,望气符及其他符箓各一张放入怀中。
这是宁长安习惯,出门必带符箓,踏实!
左手拎着木盒,右手拿剑,宁长安出门。
“宁哥儿还带剑”。看了宁长安手中重剑,管事笑着问了一句。
“职业习惯”,宁长安也是笑着回复。
上轿,四名大汉起轿,宁长安闭目,意识中是《一字剑法》剑诀及其气机运转技巧。
陈塘县城霁楼
“小姐”,丫鬟叶子轻声喊了喊。
没有回应,叶子推门进入。
屏风后面的浴桶热气氤氲,无人。
叶子略微诧异,走向闺房。
陈设精致,带着浓郁书香气息的房间内依旧空荡,开着窗户。
“小姐去灵儿姐姐房间了”,丫鬟叶子这样想着,上前关窗。
灵动的双眼猛然间惊恐了起来,两手顿在空中。
视线的前方,一架轿子就那么诡异的自空中飞了过去。
“鬼抬轿!”
丫鬟叶子牙齿打颤,双眼一翻,软绵绵委顿在地面。
“有妖气”
间隔霁楼数里的客栈,低沉的声音响起,钦天监白衣术士跃上房顶。
一左一右,两名灰衣绣卫同时出现。
“跟上去”
月光皎洁,县城偏安一隅院落有灯火漏了出来。
院内宁长安粉嘟嘟的侄女宁秦歌仰看着夜空。
星空灿烂,轿子凭空飞行
“娘,有轿子飞了过去”
“娘,有三个人飞了过去”
长相标致的女人冲出将宁秦歌拽入房间,手脚麻利的关窗、关门、放狗!
狗蜷缩在角落,头埋在腹部柔软毛发中簌簌发抖。
村落东北百里山区;
险山峻岭当中坐落着辉煌如王宫府邸的大宅。
宅院幽静,房檐下挂着大红灯笼。
夜色被冲开,轿子平稳落在地面。
画梁雕栋的房间内一名身材曼妙面色雪白,身穿红裙的女子走出靠向轿子。
挑帘,柳西楼被女子牵了出来。
空气清新,柳西楼大梦初醒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神采。
“发生了什么,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又是谁,自己不是在沐浴?”
视线稍微的移动,大红灯笼,白墙青瓦。
富丽堂皇,大户人家,眼前女子又气质出众,虽然迷糊,但柳西楼并没有太多惶恐。
“这位姐姐,这是哪里?我怎么到了这里”,看着清冷但面目确实和善的红衣女子,柳西楼问。
“夜里风冷,进去说话”,牵着柳西楼右手的红衣女子说道。
两人进屋,柳西楼看到房间内还有其人。
曳地的紫色长裙,玲珑身体起伏有致,指如柔葱,肌若凝脂,颜容精致明媚无匹,
初看惊艳,再看真挪不开眼睛。
白日柳西楼对宁长安说自己一张脸在陈塘县数一不数二。
但看端坐在椅子的女子,柳西楼寻思自己真的要差一些。
只是为什么画风有点诡异。
霁楼的花魁,擅长察言观色,花梨木椅子坐着的女子眼神空洞,视线没有焦点的在自己和牵手的姐姐身上游离着。
将柳西楼牵了进去,安顿在花梨木桌子另外一侧椅子上,红衣女子后退一步,左右打量,满意的笑了笑。
“介绍一下,冷清婵,明月楼花魁”
柳西楼条件反射猛地站了起来。
没见过冷清婵,但对于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有丫鬟进入斟茶。
站着的柳西楼礼数周到说了一声谢谢。
视线落点还在冷清婵身上。柳西楼却发现对方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落向了自己手中茶杯。
顺着冷清婵目光,柳西楼视线下垂。
茶水血红。
“这是什么茶,没听闻过呀,孤闻寡陋了”。柳西楼迷惑。
看冷清婵,柳西楼发现姑娘嘴唇似乎动了动。
“什么意思?”
红衣女子喝茶,走向窗前。
“本来是不邀柳姑娘的,但柳姑娘说自己的面皮在陈塘县数一数二,我又动了心思,我家郎君就喜欢漂亮好看的女子。”
柳西楼内心咯噔一响。“祸从口出,但这话是对宁哥儿说的,难道宁哥儿卖友求荣”
红衣女子转身,脸上挂着笑,“郎君喜欢标致的妹妹,所以时常邀约你们这样的人到府邸做客,借脸用用,请画师作画给郎君看,但是那些画师徒有其名,我恼怒的很。这一次宴请了两位妹妹,又召唤了一名被捕快耽误前程的画圣,郎君大约是会满意。”
柳西楼没明白借脸用用是什么意思,但红衣女子提及捕快中的画圣,内心却是踏实了很多。
“宁哥儿也要来了”
“画师快要到了,我是要准备准备”
红衣女子看着冷清婵、柳西楼。
“妩媚、清冷,西楼和清婵是两种风格,郎君都喜欢,郎君是读书人,终归喜欢清冷多一点,所以西楼妹妹稍等”
柳西楼大怒。
不带这么贬低人的。
第7章 唯画皮难防也
自信的柳西楼怒。是差了冷清婵少许,但也不能这样呀。
然后就看到红衣女子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
雪白细腻的一张脸被拿在手中,鲜艳的红裙,满脸鲜血,女子走向冷清婵。
柳西楼手中茶杯落地碎裂,茶水血一样流淌了出去。
两手顿在空中,柳西楼委顿向花梨木椅子时口中发出竭嘶底里的尖叫,然后是冷清婵。
红衣女子笑着走向冷清婵,柳西楼看见的却是女子嘴角肌肉抽动,血水一滴滴流淌的画面。
身体痉挛,想要奔跑出去,但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着力感。
山风呼啸。
有人影出现在幽宅西南的林野当中。
两名灰衣绣卫,一名白衣术士面色凝重。
追寻着飞轿而来,自眼前这片山林穿行时兜兜转转又返回来了。
灰衣绣卫环首刀在手,看着白衣。
“鬼打墙”
白衣术士拿出一张黄符,念念有词,有金色光芒流转,黄符轻飘飘飞向空中,然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般飘移了出去。
“跟着符箓走”,术士开口。
亮着灯火的房间内走向冷清婵的红衣女子脚步停了下来。
伸手一抹,眉目如画的女子面目覆盖了原本鲜血淋漓的五官,却不是之前的模样。
跨步,红衣女子出屋,看向山野方向。
拿起挂在廊柱的一盏红灯笼,女子款款而行,挂在房檐下的一排灯笼随了上去。
柳西楼踉跄起身,“走呀”
拉着冷清婵手。
冷清婵失魂般不为所动,柳西楼跺脚,放手奔了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猛然止步,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院内站着丫鬟扮相的女子,黑色长发拢到后脑挽了发髻,五官就像蒙了补丁的麻布,左手枯骨而无血肉。
“你去哪里呀!夫人是要将你的皮给我,你看看我,皮肤粗糙,四处漏风,都不敢见人,你走了,我怎办?”
丫鬟一步步前行,柳西楼一步步后退,脚踩着地面的血茶,人栽倒了下去。
丫鬟心疼:“慢点个你,擦破皮就破相了”
迷迷糊糊,残存的一点意念支撑着柳西楼掏出一只丝帕。
灰衣,白衣穿过山林,地势向下,引路的破障符飞在离地面一丈的空中,三人脚步停了下来。
一名红衣女子挑着灯笼站在小道上。
羊肠小道,左右林木稀疏,无高枝可凭,无数的灯笼浮在漠漠晚风中。
钦天监术士两手笼在长袖,左右手指捏着黄符,两名灰衣绣卫左右靠向术士。
“厉鬼,很棘手”,术士低声开口。
“可战否!”
“不能”
打着灯笼的红衣女子一脸不耐烦。
“喂,快点,我可是约了人的!”
两名灰衣绣卫面无表情,一左一右分开形成品字形攻击阵。
术士捏剑诀,两道流光带着符箓破空向红衣女子,左右灰衣绣卫同时出刀,刀光唰的一声蔓延开来。
下一刻,三人同时后掠自不同方向撤出。
山林的另外一侧,四名大汉和管家脚不占地,人轿贴地飞行。
轿子中闭幕养神,反复回忆了《一字剑法》的宁长安睁开眼睛感叹一声。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轿夫,走的这样平稳,没有丝毫的颠簸感”
然而宁长安似乎听到连绵不绝的碰撞声及其短暂而痛苦的声音。
“什么声音!”
“是府邸护院在练武,家大业大,防患未然”,轿外的管事说道。
宁长安极度认可管事的这句话。
风起于青萍之末,防患未然,自己不就是这样的。
有护院练武的声音,说明即将抵达。
冲着五两银锭的高价,宁长安整理衣衫,调整状态。
这是大客户,需要留下良好印象,必要之时还要维持关系。
右手轻微挑起车帘,宁长安看到视线左侧随风飘动的大红灯笼。
“很多灯笼呀”
“都是给宁哥儿照路的”
宁长安感动。
大富大贵是有规律道理的,出色的家风,优良的教育,出类拔萃的素养。
轿子进院落地,管家掀起吊帘,宁长安弯腰,左手提木盒,右手拿剑。
进入视线的大宅古木苍翠,建筑环列,凉亭依假山起伏,假山环水,藤萝蔓挂,假山、亭榭融成一体。长廊逶迤,前方的正厅两侧开着虚窗,幽幽灯火自窗内而出洒在地面。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美景。
宁长安突然觉得五两的银锭少了,琢磨着自己表现表现,会不会还有点打赏。
管家领路,宁长安进入正厅。
花梨木的桌椅,白墙挂有水墨烟云的长画。
博古架陈设有精美的瓷器。
大开眼界。
大厅无人,管家开口:“宁哥儿稍等,夫人梳妆”
宁长安点头,“是要梳妆打扮”
丫鬟奉茶,宁长安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
粉彩瓷杯,茶水鲜红。
宁长安原本伸向茶杯的手顿了顿。
管家笑了笑:“这是夫人为宁哥儿精心准备的大红袍”
宁长安内心“咦”了一声,“大红袍是这个颜色?”
拿起茶杯的时候宁长安鼻端嗅到一股清淡的幽香。
很熟悉!不就是霁楼柳西楼手帕上的香味。
白日路过霁楼,柳西楼两次扔丝帕,是这个味道。
顺着香味来源,宁长安看到丫鬟捏在手中的丝帕。
丝帕一角清晰的绣着一个“柳”字。
“柳西楼也来了?”,宁长安想着。
目光看向了丫鬟。
眉目清秀,但宁长安感觉眼神有点呆板,就像……就像老道给自己的道门纸人朵美人、黑美人。
丫鬟目光对上宁长安,俏皮的偷笑,人走了出去。
宁长安擅长绘画,习惯拿捏细微之间的神情变化,觉得丫鬟看似抛媚眼的偷笑却是渗透着古怪。
皮笑肉不笑!
隐隐约约便感觉到不安。
顺着丫鬟走出的背影,宁长安看到远方轮廓朦胧的山体。
“十里坡四周浅山低伏,没有这种剑戟般直入云霄的高峰呀”
视线收回来,宁长安余光打量管家。
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护院不练武了”,宁长安问。
“宁哥儿抵达,自然不能吵闹到”,完美妥帖的回答。
宁长安起身,走向庭院。
“宁哥儿做什么?”管家问。
“走走,找灵感”,宁长安说道。
“宅院多女眷,不方便”,管家回了一句。
宁长安折身,温和的笑了笑,“也对,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
走了过去,宁长安拿木盒,逐一将笔墨纸砚拿出。
拿素描的木炭,顺手将砚台带了一下。
“呯”砚台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宁长安“啊”了一声,蹲身,颇为痛惜的扭头看着管家。
管家笑了笑:“宁哥儿稍等,给你拿”
管家出正厅,宁长安利索自怀中拿出一张望气符。捏碎符箓,双手自两眼间抹了过去。
深邃的眼瞳中闪过一道清光,宁长安睁开眼睛。
人倒退一步,瞬间就有拿出遁地符逃之夭夭的冲动。
第8章 风紧扯呼
原本清风明月无人管的景象荡然无存,浓郁阴气厚结在宅院上方,妖气冲天。
西厢上空赤色气机氤氲流转。
宁长安面色煞白。
老道说过,阴气初为无色,进而赤,转而红,红极为紫。
说明自己不仅仅遇到了阴物鬼祟,而且凶悍。
宁长安拿土遁符。
鼻端还有淡淡的幽香,宁长安拿符动作越来越慢。
“丝帕是柳西楼之物确定无误,万一柳西楼也如自己一样被轿子带入了宅院,自己溜之大吉,柳西楼呢?”
手有点哆嗦,意识在挣扎,宁长安后退,拿起惊蛰宝剑,快速盘算。
【方案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利用遁地符脱身。安全!】
【方案二,坐等时机,趁其不备,利用符箓攻击,斩妖除魔。危险!】
【方案三,静观其变,调查柳西楼是否在鬼宅,然后见机行事。多变!】
【方案四……】
房檐下的红灯笼拉出由远及近身影,身材瘦高的管事进入房间。
没有看到宁长安,入目画面有点震撼。
一名金色大波浪头发,黑奇装异服女子端坐在花梨木椅子上。鼻梁高挺,瞳孔猫眼般碧幽幽。
管家内心七上八下,曾经活过百年的人,没见过此种妖物呀。
“对了,宁哥儿呢”
红色火符从管事身后内心翻江倒海的宁长安手中打出。
宁长安远远就看到了管家。
望气符的效果能维持一刻时,进入宁长安视线和蔼慈祥管家头顶暗色气息萦绕。
确定鬼物。利用纸片人转移视线,果断出手。
一道流光没入管家身体瞬间膨胀成一团火球将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老道火符高阶,管家喉咙中发出怪笑扑向宁长安,两步之后声音变成了竭嘶底里的惨叫,人化成骨架,轰然倒塌。
宁长安收黑美人,捏碎遁地符,地面似水波般产生一圈圈涟漪,宁长安钻了进去。
西厢;
房间内多了两具尸体,一个是灰衣绣卫,一个是钦天监的白衣术士。
绣卫胸口破了大洞,术士头骨被捏碎。
红衣女人一步步走向柳西楼。
霁楼、明月楼的花魁竭嘶底里尖叫着。
“宁哥儿已经来了,但是破了喉咙他也是听不到的”
柳西楼将桌面的花瓶扔了出去,花瓶距近到红衣女子时停滞不前,悬在空中不落。
红衣女子伸手一探,柳西楼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喉咙般发出“嗬嗬”的声音,人腾空而起,缓缓靠近向红衣女子。
惨叫声就从正厅响起。
轰一声,一团火光自窗户冒出。
红衣女子惊诧的看着正厅方向,“宁哥儿有一手呀”
柳西楼落在地面,红衣女子飘出厢房直奔正厅。
柳西楼爬起,“跑呀”
拽冷清婵,直奔门口。
两个人再一次退了进来,拿着柳西楼手帕的丫鬟咯咯笑着,脸上面皮一块一块脱落。
笑声转化为惊讶,流光从柳西楼头顶飞过落在丫鬟身上。
火球吞噬了丫鬟。
柳西楼扭头便看到宁长安那张英俊潇洒令人沉迷,也让人踏实的脸。
“宁哥儿”
两位姑娘同时靠向宁长安。
“红衣女鬼不要脸,不对,是没有脸,要画脸”
“画皮”,宁长安一身鸡皮疙瘩。
柳西楼已经紧紧攥上了宁长安胳膊,冷清婵稍微犹豫,拉住宁长安衣襟。
“跑呀”
“怎么跑,腾云驾雾,不会!拉两位姑娘入土,红女画皮鬼还没有下杀手,自己估计要赫死人”
“来人了”
柳西楼,冷清婵齐刷刷回头。
可不是,四名凶神恶煞的大汉兔起鹘落靠近了过来,然后两位姑娘感觉后脑勺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头晕目眩栽倒。
冲过来的是四名轿夫。
攻击性符箓只有火符。
宁长安长吸口气,拔剑,出剑;
阴气弥漫的房间内一道银亮光弧飞了出去。
四名大汉奔如迅雷,手齐刷刷的抬了一下,然后身体自腰部两半。
宁长安已经拖着晕过去的冷清婵、柳西楼土遁入地。
风紧扯呼,挟持两个人土遁,吃力,能吓死人;抓脚裸,不雅观,衣裙会反卷;拽着胳膊,脱臼;
宁长安背长剑,左右手攥住两位姑娘如瀑的黑发奔了出去。最省事省力。
进入正厅的红衣女子先是看到烧成灰烬的管事,又有尖锐呼叫声从西厢房响起。
脚不沾地飞出,人看到烧起来的丫鬟及其被一道剑光斩成两半的四名轿夫。
轿夫两半,完全断了生机,尸体肌肤就像蒙了的皮破裂腐烂。
飞入房间,已无宁长安和冷清婵、柳西楼,红衣女子神色冷峻。
感受着大地之下快速穿梭微弱下来的一道术法气息。红衣女人冷笑。
“土遁符,当是什么三头六臂”。
天空飘着云,云缝间露出繁密的星斗,月光也自缝隙洒下银色光芒,山坳间的一堆枯草傍地面涟漪般荡开。
宁长安伸出头。
举目四顾,浅草摇曳,空气清新。
“脱困了”
土遁的时候宁长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没办法辨认方向。
鬼宅内正厅到西厢不到十丈距离,没有差错,如今在地下长距离逃命,也无暇在途中冒出观察,就是顺着钻下去的方位直线推进。
感觉四面而来的压力逐渐增加时知道符箓效果消失的宁长安钻了出来。
拽着两位姑娘头发,宁长安拔萝卜般跃上地面。
伸手,将自己头上一缕青草拂去。
望气符术法效应早就失去,宁长安看不到冲天赤色妖气。
但感观告诉宁长安,脱身了。
蹲身,宁长安就要唤醒两位姑娘。感觉不保险,还是决定带着再跑一程。
两位姑娘缀着自己终归是要慢很多。
搀起两位姑娘。
都是接近一米七的身高,找个着力点困难,宁长安两手分别扣上了冷清婵、柳西楼身体左右柔软的区域。
好了很多;
清冷的声音就那么幽幽飘了过来。
“左拥右抱”
脑门子轰然一响,冷清婵、柳西楼落在地面,宁长安艰难的回头。
十多个大红灯笼高度不一漂浮着,一身红衣的女子长发如瀑,站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眉目如画。
宁长安口干舌燥。
第9章 斩开血海的剑
红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宁长安,原本冷峻神情越来越柔和,似春风化雪。
自宁长安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力和气机波动迹象,就是一个单纯不入流,武夫都不算的捕快,可这个捕快相貌真的很好看。
杀,舍不得;
要不炼成鬼儡侍奉自己。
宁长安目不转睛。
“仅仅是浮在空中的这一手就能赫死人。还有,怎么跟上自己的。对了,救柳西楼、冷清婵两人时房间内看到尸体,是前日在码头的灰衣绣卫、术士。都命丧红衣之手,抵达鬼宅闻到叫喊声,管事说是护院操练,其实恰好是红衣同绣卫产生了打斗,少了一个人,女绣卫呢!”
分析让宁长安冷汗袭身。视线死死锁在红衣身上。
红衣越看宁长安越是欢喜,稍微低头,柔媚的说道:“宁哥儿这样看奴家,会害羞的,我可是正经女子”
大红灯笼,光芒投射在红衣雪白的脸上,呈现出来的视觉效果就是毛骨悚然。
“宁哥儿不要怕,奴家不会伤着你的”
宁长安后退一步。
红衣向前飘出一丈。
“不要过来”,宁长安说。
“才不听你话,我就过来”,红衣言语软糯,又飘出一丈。
宁长安快速分析;
【方案一,逃跑,没土遁符,而且两个姑娘怎么办?】
【方案二,自己还有一张滞身符,施展美男计,借机靠近,贴滞身符,一剑。风险,可能会弄巧成拙,自投罗网。滞身符对妖兽、武夫有效果,能否克制鬼物,老道没说】
【方案三,生死看淡,拔剑就干】
宁长安拔剑。
《上玉京》练习了半年时间,前两日服用血丹,感觉丹田就像火山爆发了一样,上下丹田气机浑厚凝实游走。
按照上玉京注解和老道说法,就是灵力。
默运上玉京,自宁长安丹田一股纯真浩荡的灵力被缓缓注入惊蛰宝剑。
红衣女人看不到宁长安催动灵力后气机的攀升,就是感觉宁长安凝神拔剑的姿态潇洒而迷人。
“吓到奴家了,细皮嫩肉的,拿剑做什么,宁哥儿是画师,过来,给你看看我的笔”,红衣女子伸手一探。
宁长安手中重剑没有脱手而出,人也没有过来。
红衣一愣。
伸手再探,灰蒙蒙夜色中赤色气机自红衣女子手中交缠而出形成一个秀气手掌抓向宁长安手中惊蛰宝剑。
宁长安一剑刺出。
剑锋割裂空气,留下一道笔直线条,剑气凝成的弧光搅碎赤色鬼爪,横跨丈远距离,在红衣女子瞳孔内放大。
红衣女子大惊失色。
仓皇间前行身影后仰笔直掠了出去,剑气带着尖锐破空声自上方一闪而过。
“噗”,三盏大红灯笼破碎。
一剑刺出,宁长安手中惊蛰宝剑便顺着所领悟《一字剑法》剑诀源源不断施展了开来。
空气中一道接连一道剑气前赴后继。
唇间发出尖锐呼啸,赤色气机自红衣女子身后冲天而起,数十个大红灯笼带着隆隆声响撞击向宁长安。
锐意进取,笔直向前的剑气搅碎横空而来灯笼,每一盏灯笼破碎,空气中就像洒开了一片血雾,方圆数丈范围被一片嫣红弥漫。
嫣红血舞中出现一张狰狞的鬼脸,血盆大口吞噬向宁长安。
宁长安重剑齐眉,
刺出四剑。
一个字“快”
四道细锐的剑气不分先后,出现在鬼脸前方,分别刺入两眼、口鼻。
剑气洞穿鬼脸后合成一道明亮光线没向血雾深处。
刺耳的刮擦声在血雾响起,就像钝刀磨砺着骨头,有形无质的鬼脸身后响起声嘶力竭的尖叫,鬼脸破碎,红色血气被剑气破开一道丈宽的裂缝,红衣女子身体出现破洞,赤色气机疯狂的溢散。
“这不可能”
血雾自剑光破开的两侧如云翻滚,看着仗剑的宁长安,红衣女子不可思议。
没有灵力,感觉不到气机,凭什么能刺出这样锋芒的剑气?
宁长安也是愣了楞,脸上有喜色。
“上玉京是真的有用,这个鬼物也不是很厉害”
重剑平举,游走在上下丹田的一股温醇灵力被宁长安再一次提起注入惊蛰当中。
灵力的使用和气机转化经过在山间酣畅淋漓舞剑及其眼下实战,宁长安已经初步掌握到诀窍。
造型古朴的重剑“嗡”的发出一声清鸣。
赤色气机还在流散,红衣双手上扬,人缓缓悬浮到了数丈的高度,黑色头发、红色衣襟同时向后飞扬。
“进入暴走模式了”,宁长安心想。
大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爆绽,翻滚着的不再是血色雾气,而是血。
数十的灯笼绽开,宁长安视线的前方、左右已经成了一片血海。
血海沸腾,红衣悬浮在血海之上,血海中一双双白骨伸出,有白骨自沸腾的海面摇摇晃晃而起走向宁长安。
宁长安又有逃之夭夭的冲动。
太震撼。
刺鼻的血腥味,血海,白骨。
宁长安又不敢逃。
无法带着两个女人;
怎么逃也是问题,自己就在血海当中。
磅礴的灵力,沛然的气机,宁长安出剑;
血海外的一片夜色被冲开,宁长安白日看到的灰色女绣卫冲出。
宁长安抵达鬼宅时听闻到的叫喊声就是一名绣卫胸口撕开后发出的惨叫。
两名灰衣绣卫,一名钦天监术士,其实已经是相当具备规格实力的除妖组合,寻常河妖架不住绣卫轰击,但三人追踪飞轿,遭遇的确实更高品阶的红衣。
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也能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得出不敌的结论,剩下问题就是如何撤出。
佯攻,三个人自不同方向后撤。
还是失算了。
术士和男绣卫被红衣先后格杀,宁长安抵达间接救了女绣卫,但失去术士的女绣卫还是没能冲出红衣部署在鬼宅外的幻境。
不停在山林中兜圈,看到剑气纵横,红灯破碎,绣卫谨慎的搜寻了过来。
绣卫看不到宁长安,视线内只有血海。
下一刻,绣卫看到了剑光。
一道明亮流光斩开血海,将漫天血水砍得飞溅而起,血海上的白骨被剑气搅成齑粉,海面居中两半,露出长满了绿油油青草的地面。
血海上空深沉的小天地大放光明,两拨草屑被剑气带起悬在空中,明亮剑光照亮了黑暗的天色,也照亮了红衣女子惊悚面孔。
然后红衣女子被斩成两半。
第10章 放狠话
一分为二,身体却是被纤细血线串联着,就像两片大红袍。
红衣女子急速后退。身后空气就像波光涟漪的水面,一道剑气破水面而出追及上两片大红袍。
大红袍二分四。
血海迅速干枯,赤色细烟脱离大红袍钻入红衣女子先前挑着的灯孔,大红灯笼迅速远去。
空气中留下了一句令宁长安鸡皮疙瘩的话语。
“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还回来做什么呀!”,宁长安两道眉毛拧在一起。
宁长安不知道自己一身上玉京施展出来的剑气伤到了红衣女子魂魄,只能寄托在大红灯笼上苟延残喘。
灯笼消失,鬼宅也发生了变化。
恢宏深宅大院的建筑成了乱葬岗,地面东倒西歪十多名画师,生机全无。
宁长安满脑子都是红衣那句“我会回来的”。
按照宁长安的人生经验,说出这样狠话的红衣女子要不能升级,要不就是背后有不可一世大佬撑腰。
宁长安神情颇为萧瑟。
但眼下至少是安全了。
血海早就荡然无存,星辉月光泼洒下来。
地面有微弱的反光。
“这是什么?”
宁长安拾捡。
食指规格,似乎是骨质,却有玉石般的温润流光。
“法器?”宁长安琢磨,翻来覆去,宁长安将骨指般的物件收入怀中。
走到两位姑娘身侧,蹲身,左右手仙人扶顶般将一股微弱气机输入柳西楼、冷清婵身体。
两位姑娘嘤嘤一声同时醒来。
意识残存的画面停留在鬼宅中,四名凶悍的大汉追及而来。然后又感觉梦一场,周身疲惫无力。
柳西楼、冷清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检查身体。
从上到下。
衣衫完整,没有撕扯的痕迹。
稍微适应环境,适才“啊”的拉出一声惊恐。
“安全了”,宁长安抱着重剑。
冷清婵先于柳西楼冷静了下来,四下打量,确定不是在鬼宅。
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应,衣衫也完好,就是头皮疼的有点难受,难道头皮发麻就是这样的。
柳西楼同样感觉到头皮疼的厉害。
在宁长安面前就要比冷清婵放松自如很多,起身,细白如葱根的手指揉着头顶。
“好疼呀,杀了女鬼”
霁楼的花魁不知道什么是灵力,什么是气机,但会分析,既然宁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西厢,就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不然如何年纪轻轻当了捕快还被老奸巨猾的陆仟称兄道弟,陈塘县衙门县令大人都对宁长安高看一眼,难道就是因为单纯的会作画,长的好看,才怪!
“跑了”,宁长安说道。
柳西楼哆嗦,顺势就要扑倒在宁长安怀中求安全。
冷清婵恰到好处横在柳西楼身前,盈盈一拜,“奴家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柳西楼硬生生止住了身形,长吸口气,看着屈身施礼时冷清婵衣裙勾勒出来的惊人弧线。
“你这是故意的!”
宁长安哪知道数息之间霁楼和明月楼的花魁已经不动神色交手了一招。
宁捕快视线目光在自林木中走出快速靠近的灰色女绣卫身上。
没有“才来”,这样的腹诽心思,鬼宅时就看到对方死了两人。
距离拉近,看清楚宁长安相貌,灰衣女绣卫一脸惊叹。
林木时看到一片血海,这应该是厉鬼幻术,但高深,自己无法破解,天外飞仙的一剑不仅仅摧枯拉朽破了幻术而且伤及厉鬼魂魄。
这样沧桑古意,光明浩瀚的剑气就是明镜司三十六楼的剑修青衣都不一定能使的出来。
原本想着化解危局的最不济也是前辈高人,那料想到却是翩翩少年郎,关键还这样的好看。
看到灰衣绣卫,宁长安内心踏实了下来,就像找到了组织一样。
“自山林看到剑气,以为是剑仙前辈高人,不曾料到公子所为,眼拙了”,靠近过来灰衣绣卫开口。
宁长安风度翩翩,女绣卫眼神表达出来的便也是纯粹的欣赏。
感觉不到宁长安身上任何气机和灵力波动,女绣卫不惊讶,能使出天外飞仙一剑,修为高深,隐藏气机不过是随心所欲的事情。自己无法感知是因为修为不足。
内心只是好奇,宁长安这个年纪能有这样惊世骇俗修为,是哪个前辈高人或者江湖世家用资源栽培出了这等高手。
然后女绣卫便看到了站在宁长安身侧的冷清婵。
冷清婵通过服饰能辨认出明镜司绣卫身份,但不识得人,绣卫却是因为冷清婵等人乘坐的大船覆江,搜寻而来,知道冷清婵。
再说了,冷清婵是都城明月楼花魁,谁不识的。
冷清婵、厉鬼!
绣卫瞬间就将案子关联在了一起。
思维却是被宁长安的招呼声打破。
“陈塘县衙门捕快宁长安”
女绣卫感觉脑门被所看到的宁长安天外飞仙一剑砍了般嗡嗡作响。
捕快?有这样身手,长得潇洒俊朗却是捕快?
当一个遨游四海的剑修都可以呀!
震惊稍微消散,绣卫心情大好起来。
捕快,至少说明还能交集。
禹国境内绣卫遇捕快,基本都是冷眼看人,咖位太高。
但女绣卫对宁长安温柔而和善。
宁长安亮出捕快身份,便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明镜司斩妖除魔,私下想要调查一个人,更不是难事。
“明镜司天孤楼旗卫方十二妹”,女绣卫自报家门。
明镜司三十六楼,按照天罡三十六星设置,天孤楼取名天孤星,旗卫则是等阶。
紫色绣卫是侯卫,三十六名紫衣统管三十六楼,青衣是骁卫,灰衣则是旗卫。
宁长安亮的是捕快身份,方十二妹也是礼数对等。
视线转向冷清婵。
“姑娘是明月楼冷清婵”
冷清婵不失礼数,“清婵见过方旗卫”
点头,方十二妹开口:“前日清婵姑娘泛舟游湖,大船在陈塘县河段沉没,陈塘县及其周边乡社多有画师失踪,明镜司疑为河妖作案调出多个三人小组沿江面、码头河道寻访搜集线索。我是夜间住宿县城,发现有飞轿出城,追踪而来,却是遭遇到红衣厉鬼,幸亏了宁捕快解围”
言简意赅,说了原委。
宁长安早就知道方十二妹是一行三人,在码头看到过,想到鬼宅厢房两具尸体,神色有点黯然。
冷清婵和柳西楼感触更深,尤其是冷清婵,明镜司人员抵达陈塘,显然是因为自己失踪,如今累及了两个人。
眉眼间就有凄凄惨惨的神色。
方十二妹意识到出问题了。
第11章 吃一堑,长一智
风从夜中来,枝丫轻轻摇动,空气里像是有白色的氤氲。
宁长安轻声说道:“鬼宅时看到两具尸体”。
方十二妹稍微愣了楞。
神色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伤心吗?没有痛彻心扉,生死看惯了。
“红衣厉鬼被宁捕快伤及魂魄,残魂依托灯笼逃亡,鬼宅其它邪祟寄生厉鬼,此时早飞灰湮灭,宁捕快可随我到鬼宅一探究竟?”
宁长安不抗拒。
上玉京、一字剑法伤及了厉鬼,这个自己有信心。红衣说狠话,宁长安害怕,但那是日后的事情,红衣背后有大佬,自己也不会束手无策,可以到红月集市交换功法。
再次就是案件本身,陈塘县失踪了不少画师。
明镜司杀妖,救死扶伤又是衙门的事情。
宁长安点头:“好”
先行走出,宁长安缀了上去,冷清婵、柳西楼则紧随在宁长安两侧。
两位姑娘前行中时常用手揉着头部。
顺着红衣残魂所寄大红灯笼消失的方向,四人走出三里区域,地势平缓下来的山谷中有乱葬岗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宁长安稍微迷惑。
周边高岭似是进入鬼宅所看到的远山轮廓,可乱葬岗是怎么回事情!
月色洒下清辉。宁长安低声说了一句;“应该就是这儿呀”
宁长安是依照远山参考,表达的意思是:“应该就是这里,可为什么没有幽宅”
方十二妹却是顺着宁长安思路开口:“乱葬岗鬼蜮横行,红衣厉鬼幻术精湛,制造幽宅大院,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路人和画师。”
举目四顾的宁长安默默跟着方十二妹,惊蛰剑交左手,右手入怀。
还好,五两银锭是真实的。
四周北芒垒垒,璘火浮动,白骨遍地。
柳西楼、冷清婵寸步不离紧靠着宁长安。
顺着乱葬岗前行出数十丈,方十二妹脚步停顿了下来,呼吸有点沉重。
宁长安向前一步。
两人并肩的时候看到了地面没有生机的灰衣绣卫、钦天监白衣术士及其稍远方向十多名画师尸体。
散乱的骨架更多,到了难以落脚程度。
柳西楼、冷清婵两位姑娘本能就要喊叫,但终归还是死死捂住嘴巴没有发出声响。
宁长安也觉得胸闷。
眼前就是十多名画师,而这之前,红衣厉鬼在这片乱葬岗夺了多少人的命。
方十二妹不知道红衣厉鬼对宁长安放下的狠话,冷清婵所在大船沉没、画师失踪,都是红衣厉鬼所为,河妖案件告破,但折了两名同伴,入目十多具尸体,沉甸甸的。
折返途中都没有多说话。
抵达县城郊外,宁长安不入,委托明镜司绣卫将两名姑娘带入县城。
小院内亮起了灯火。
坐在老槐树石凳上的宁长安总结反省。
【反省一:人妖殊同,有些妖物鬼祟虽然修为不高,但却有一技之长。】
【总结一;火符、土遁符、望气符实战检验效果出色,需要增加储备】
【总结二;一字剑法可自保又能杀敌,但自己身法笨拙,要查缺补漏】
【总结三;预防厉鬼升级或召唤背后大佬复仇,还需提升自己抗击打能力,鬼物的手段,防不胜防】
【总结四,道门剪纸的美人在特殊场合会有出其不意效果,要炼制】
一条反省,四条总结,红衣厉鬼的狠话让宁长安有危机感。
唤出黑美人、朵美人,宁长安自上玉京分出一缕细微灵力输入三个纸片人,然后按照老道的心法口诀炼制。
落下月光的小院偶尔会响起,左,右,左左左,右右右,左右左的口令声,三个被宁长安输入灵力的纸片人艰难适应着宁长安繁琐的操练口令,时常会轻飘飘的碰撞在一起,让宁长安不断扶额。
陈塘县衙门已经轰动了起来。
手持明镜司腰牌,方十二妹直接找上了知县梁兆相。
境内折损了一名明镜司绣卫,一名钦天监术士,粱兆相一身冷汗。
得知河妖案件系厉鬼所为,乱葬岗有十多名画师尸体,梁兆相如坐针毡。
斩妖除魔是明镜司职责,但十多条人命,追究起来,自己也是要被责罚。
方十二妹没有任何的揽功,听到侦破案件,杀伤红衣厉鬼的是宁长安,粱兆相长舒口气。
意识中立刻想起自己器重,时常出口成章,思维敏捷,办事可靠的宁捕快。
等同于河妖案是衙门侦办,明镜司锦上添花都不是,案件所产生的影响又产生了变化,知县粱兆相感叹,“长安,吾之福也”
粱兆相亲自带队,衙役、捕快在内三十多人出县城直奔乱葬岗。
队伍自宁长安园舍前方官道通过,宁长安已等候多时。
结果前往乱葬岗途中宁长安一侧是知县;另外一侧是方十二妹,班头陆仟缀在宁长安身后。
乱葬岗十多具尸体和遍地的白骨让粱兆相、陆仟心惊肉跳。对宁长安更是刮目相看。
一来一回,西天已经翻出鱼肚白。
柳西楼、冷清婵没有看到宁长安出手,如何逃出鬼宅都是迷糊,察言观色的方十二妹感觉宁长安在刻意隐藏自己实力,没有宣扬。
当晨光落下,早市人来人往的时候宁长安能降妖、能伏魔,能搬山,能捣海的说辞却是自霁楼流传了出去。
得知消息的宁长安捶胸顿足。
“柳西楼,害我”
掐着点,宁长安准时出门。
前车之鉴,宁长安多带了一张望气符和火符,其他符箓各自一张。
白日出门,纸片人、铜弩没有携带。
入县城直奔衙门。
陆仟侯在衙门外。
两个人蹲在地面吃着包子,陆仟问:“厉鬼真是你应对的?”
陆仟有点怀疑。
宁长安深得知县大人喜欢器重是真,霁楼花魁喜欢更不假,但要说能降妖除魔,不可能。
如果女绣卫喜欢宁长安,给个功劳过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宁长安谦逊:“运气,认识一个道长,用画册交换了几张符箓,昨夜有人说要绘画,稀里糊涂去了,直接进了鬼宅,是符箓救了命”
陆仟拍宁长安肩膀,“真相大白,还真以为你能一剑三千里,娘的”
“对了,回头让道长给我几张符箓”
宁长安伸手;
“做什么?”,陆仟不解。
“给钱银”
陆仟拍开宁长安手。
“霁楼听曲,码头喝酒,算我的”
“吃饭呢!”
“也算我的!”
“一言为定”,宁长安起身,拿出怀中丝帕擦手。
“快进去,大人等着呢”,陆仟推了宁长安一把
第12章 长安,你怎么看
晨光明媚,温暖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知县粱兆相五官方正,相貌堂堂,第一眼就能给人稳重踏实的感觉。
衙门后院树下有凉亭,粱兆相坐在亭子当中。
拿着瓷杯,小勺,一口一口喝着早膳,坐姿端正。
“长安,你来了”,看到宁长安的时候粱兆相脸上有笑意。
宁长安当捕快,是因为陈塘县赫赫有名的先生宁长生推荐。
粱兆相乐意做个人情,也知道宁长安喜欢舞弄刀枪,不喜文墨,但宁长安进入衙门,粱兆相适才发现自己所了解关于宁长安的信息有失误。
比较舞刀弄枪,宁长安更喜欢文墨,尤其擅长绘画,鬼斧神工。
粱兆相感叹宁家基因的强大。
基因这个词,是宁长安的口头禅,粱兆相自宁长安口中所学,如今时常用。
擅长绘画,才思敏捷,偶出能让宁长生都汗颜的诗词佳句,这样的宁长安,怎能不喜欢。
“长安,过来坐”
凉亭石桌上多了一瓷碗鱼籽粥,粱兆相指了指,宁长安笑着谢了一句,端粥喝了起来。
“长安,河妖案件真相大白,系红衣厉鬼所为,明镜司的方旗卫要回京城,人是要带案卷,案卷两份,一份归明镜司,一份要呈送到京城衙门。你是当事人,案卷如何书写妥帖?长安,你怎么看?”
宁长安快速喝粥,将瓷碗放回石桌,说道:“陈塘县及其周边乡社多有画师失踪,大人兢兢业业,分析案情,大胆假设,合理推断,确定引蛇出洞计谋,依照大人部署,长安装扮画师,果不出大人所料,鬼物被吸引而出。长安深入虎穴,铲除鬼物。营救被邪祟挟持的柳西楼,办案过程中恰好遭遇明镜司方旗卫,联手破案。大人亲自领军,夜赴乱葬岗现场,真相大白。经鉴定,河妖案系厉鬼所为,此案水落石出。”
粱兆相面有和善的微笑。
“说的好,此案长安以身涉险,奋不顾生,该当奖励,月俸提升到四钱,本月多一石米补助。”
“长安谢大人栽培”
粱兆相点头:“长安,方旗卫离陈塘县,由你和陆仟相送,要留个好印象,红衣厉鬼残魂逃亡,指不定还会卷土重来,倒时还需要仰仗明镜司。”
“大人高瞻远瞩”
脸上有笑意,粱兆相挥手,‘去吧!’
出衙门,陆仟已经等候多时。
“是不是案卷”
“是的”
“怎么说的?”
宁长安将回复给粱兆相的话语原原本本陈述一遍,中间又加了一句陈词,‘班头陆仟奋不顾身,领队随同大人深入乱葬岗,查获陈塘县、周边乡邻失踪画师十多人……”
陆仟感慨,拍着宁长安肩膀,“好兄弟”
两人勾肩搭背,沿着主街巡防。
过霁楼,窗户推开。
“宁哥儿,降妖除魔好手段,以后便要仰仗宁哥儿保护周全了”。圆脸谢灵儿笑的活泼灵动,伸手扔下一串荔枝。
宁长安接住,找小的一串给陆仟,自己拿大串。
“宁哥儿,什么时候红尘客栈写真”
宁长安抬头:“山里有鬼物,灵儿姑娘不怕”
谢灵儿笑:“怕什么,不有宁哥儿”
一大片的附和声,居中的会锦窗被推开,精心打扮的柳西楼探出身子。
小片的紫云落下。
宁长安先于陆仟接住,香味扑鼻。
丝帕绣着一名男子,玉树临风,手持长剑,白衣飘飘,如仙人。
仙人貌似……
“我去……”
柳西楼竟然将自己绣在了丝帕上。
眉目含情,柳西楼言语软软糯糯,‘宁哥儿,红尘客栈写真我可以第一个预约了的’
宁长安身侧陆仟兴奋。
“我作证,西楼姑娘第一个,灵儿第二个”
柳西楼早就恢复了状态。生来就在这个世界的姑娘还真没有后怕鬼物的意识。
遇之,我命;不遇,我幸,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彪悍的女人”,宁长安嘀咕一声。
一片莺莺燕燕声中过小楼街区,从集市到码头。
消息早就流传到了码头,码头的渔民明显多了起来,招呼声络绎不绝,说着宁长安好手段的言辞,返回的时候宁长安手中多了一份河虾、河蟹。
陆仟还是拎着大鲢子。
没有在码头酒楼午膳。
午后宁长安要相送方十二妹,冷清婵。
鬼宅东北百里。
逶迤绵延的青黑色大山,林木幽深,坐落在两山之间的谷地云雾缭绕。
落了厚厚腐烂枝叶的林木间有沉重落脚声响起,雾色中出现一只形体高大,魁梧的白猿。
白猿八尺左右,比普通成年人还要高出一节,头顶一撮白毛,右手拖着一把长刀,左手拿着灯笼。
微微红色光芒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前行之后雾气消散,柳暗花明,地面绿草茵茵,溪水叮咚。
日光落下,一名白衣女子坐溪水一侧梳发,婀娜多姿。黑色头发齐腰。女子肩膀盘着一条长了翅膀的螣蛇,脚下蜷伏着黑猫。
身侧是身穿大红袍的女子。
红唇,细眉,五官却是粗狂,一张男人脸,头顶刺着层层叠叠盛开的青莲。
“夫人,春儿回来了”,白猿开口。
白衣女子回眸;
神态娇媚,明媚皓齿,美目流盼,桃腮带晕。
“出事了!”女子问。
灯孔中红衣厉鬼声音惊颤。
“夫人,陈塘县来了明镜司绣卫,还有一名手持高阶符箓,精通剑道的捕快宁长安。小红斩杀两名绣卫,但先后被宁长安符箓、剑气所伤,还有……丢了夫人赏赐的镜花水月,请夫人责罚”
“招惹了明镜司绣卫?”,夫人问。
“春儿着急炼血胚,捉人频繁,前日有洛商而来大船游湖,春儿想着以河妖之名擒拿,大船人多,血胚可以大成,又能做到天衣无缝,却是没有想到引起明镜司绣卫注意。”
夫人点头:“青衣绣卫?”
“是灰色绣卫”
拖刀的白猿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空气瞬间冷了起来。
大红灯笼颤动。
“三名绣卫春儿不惧,斩杀了两名,另外一人被镜花水月幻阵困住,逃脱不了,但陈塘县捕快宁长安手持符箓高阶,剑法通神,春儿不是对手,请夫人明鉴”
“血胚呢?”。
“在镜花水月当中,春儿被宁长安剑气所伤,本体受损,镜花水月丢在了现场,或许已经被宁长安取走”。
“秋儿、夏儿、冬儿都带回了血胚,春儿不会办事”
“夫人饶命”,魂魄附着在大红灯笼的红衣厉鬼春儿战战兢兢。
第13章 人待我何,亦待人何
头顶青莲,男人相的女人冷笑。
拖刀白猿说道:“夫人,春儿这多年也是兢兢业业,勤勉有加,十里坡过于靠近陈塘县城,做事难免要瞻前思后,谨慎一点,所以耽搁了时辰。丢了本体,大约也真是宁长安有手段,我到陈塘县取回血胚,顺带看看宁长安到底如何”
“血胚是要取回来,宁长安也要,但还的春儿去”夫人说道。
看着大红灯笼,夫人开口:“没了本体,春儿寄姥姥身上”
“谢夫人”。大红灯笼颤抖不已,一颠一颠。
红唇女子男人相貌,身形修长,后脑响起细微皲裂声,随后枯木逢春般长出一根藤条。藤条变长逐渐凝成一张脸面。
“春儿,过来吧”,树妖姥姥开口。
一道迷糊朦胧的身影从灯笼飘出,附着在藤条上没了进去。
藤条形成的五官立刻声动了起来,眉眼立体,细枝成万千青丝,春儿恢复了宁长安所看到的肤白五官明净相貌。
树妖姥姥瘦高的身体头部成了两面,诡异而违和。
浓雾笼罩了山谷出口,两面一人,树妖姥姥、春儿一步步走入浓雾当中。
“我也去”,黑猫幽幽开口。
“去个屁,想着外面的女人”夫人一脚踢飞黑猫。
陈塘县郊外。
宁长安、冷清婵、方十二妹走上码头。陆仟没有随行。
白日冷清婵先是在衙门陈述了整个遭遇,衙门文书记录案卷完毕,方十二妹要折返京城明镜司天孤楼复命,顺道带着冷清婵。
方十二妹对宁长安有相当不俗的印象。
剑法超神,这是自己亲眼所见,沿路谈吐不俗,风趣幽默,方十二妹颇为不解这样的高人为何委身在陈塘县衙门。
明镜司甄选绣卫标准苛刻,但以宁长安水准,进入明镜司有何难度。
“宁捕快觉得明镜司如何”方十二妹问。
宁长安余光扫视了一眼身侧高挑,英气勃勃,在衙门时知县大人都要礼遇有加的女绣卫。
“降妖除魔,镇守一方,保国安稳,说是国之中流砥柱不为过”
方十二妹就是喜欢宁长安这种说辞。
妙语连篇,哪像一个寻常只知道在勾栏出枪的油腻捕快。
冷清婵内心也是震惊的。
前夜时候处在劫后余生的震惊当中,并没有同宁长安有太多言语交集,白日在衙门及其沿途,宁长安言谈举止确实不遑多让京城文人士子。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塘县繁荣,但终归一县之地,京城藏龙卧虎,宁捕快可有想法”
“挖墙脚”,宁长安心道。
阳光灿烂一笑,宁长安开口:“从集市到码头,人来人往,陈塘县不及京城繁华,但单纯,生活气息浓厚,集市、码头不大,都是熟脸,打招呼内心都热乎,我就是喜欢这种烟火气息。”
方十二妹一愣。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反过来了?那就直接一点”
“宁捕快可想过到明镜司任职”
宁长安认认真真看了一眼神情充满期待,还带了点紧张的方十二妹。
“我还是喜欢和人交往”
冷清婵笑了起来,这话说的有深度呀。
宁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开口:“红衣厉鬼走的时候说了一句她还会回来。”
方十二妹笑。
“我会向天孤楼禀明”
“一定,切莫忘记”,宁长安叮嘱。
两人登船,大帆扬起,宁长安喊了一句:“切莫忘记”
自甲板看着身穿灰色捕快服,玉树临风的宁长安,方十二妹上平下承的嘴唇翘了起来。
冷清婵手中拿着一本画册,这是白日购买所得,是宁长安所绘制,还没来得及看。
大船夜间才能进入京城运河,可以消磨时间。
大船远去,宁长安不回衙门。
午间去了县城哥哥宁长生住处,捉妖的消息早就传开,宁长安报平安,顺带将河虾送了过去,所以宁长安直接回县城外小院。
余晖晚照,端坐在老槐树下的宁长安先是练习上玉京。
不敢松懈;
红衣厉鬼的狠话历历在耳,睚眦必报!
自丹田温醇浑厚的灵力扩充八脉,温养筋骨,扫尘灵台,灵力运转周天,宁长安唤出三个纸人。
斑驳树荫下三个奇装异服的美人,单调口号声也再一次响起。
“稍息,立正,左右左,左左左”
前夜注入了微弱灵力随后按照老道心法炼制,宁长安明显感觉到三个美人的进步,而且身板也似乎充实了起来。
之前总感觉有形无质,现在的感觉是初步脚踏实地了。
喝着凉茶,宁长安分析,“鬼宅的时候管事实力不明,但能被一张火符烧成灰烬,主要是黑美人起到了声东击西的作用。红衣厉鬼放了狠话,绝对不会单独上门,会带了大佬帮忙。自己免不了还得故技重施,如何才能发挥出三个纸人效果。”
“正面战斗,是不可能的,眼下纸人实力有限,但不断炼制后当做奇兵呢?纸人可以利用弩箭远距离攻击。所以进入红月集市还需要自铁匠铺交换铜弩,强弓也可以。此外还需要自老道口中询问更高深的炼制法门”
月光漠漠,宁长安又思索另外一个问题。
“纸人会不会启灵?启灵会咋样!”
将这个荒诞的想法抛之脑后,宁长安说了一句“笔墨纸砚”。
三个纸人轻飘飘飘进入房间,掌灯的掌灯,拿纸砚的拿纸砚
小院内三个纸片人走着队列,宁长安笔走游龙,一张张绘画栩栩如生出现在纸上。
老道眼高于顶,可老道真的善待自己,特别是一盒雀舌兰换来了六斗钉、龟息丹、纸人,让人暖心。
宁长安不懂剪纸成人的术法,老道一刻时成三人,看似也不难。
但宁长安却知道这是基于老道有大神通,剪纸的纸张不是自己制作图册的这种,是老道用特殊材料通过数十道工序制作,其实就是奇珍异宝。
所以下一次的图册不能模棱两可糊弄老道。
老道肯定会研究图册中漫威那帮牛人异能,自己不能瞎编乱造,要不就自己物理知识,给老道整个能量守恒定律。
就这么定了!
宁静在夜色中的小舍灯火微微,宁长安奋笔疾书。
陈塘县河道逆流而上的大船房间内冷清婵将手中名为《月光宝盒》的画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内心的震撼惊涛骇浪。
第14章 特殊任务
冷清婵被画册内容震撼了。
说的是一个和尚、一只猴子、一头猪妖、一个水怪结伴西行的故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精辟的言语,别开生面不拘一格的画功,还有三言两句对于人生思考和道的阐解,这哪里是一个捕快能做出来的手笔。
冷清婵不是陈塘县一亩三分地上素颜无敌的柳西楼,禹国都城商业繁盛,交通便利,学风浓厚,多书院古刹,南来北往的名人士子数不胜数,明月楼内抚琴吟唱,结识有不少才学士子,世家子弟。
这些人满腹经纶,但如今和宁长安就画册所表现出来的才艺比较。
屁都不是!
然后冷清婵又想到了陆仟口中提及,宁长安给霁楼制作写真的事情。
写真之前未听说过,词儿很新鲜,但揣摩意思,大概就是系列的专人画像。
冷清婵开始琢磨,自己时常陪同客人游山玩水,要不下次就到陈塘县,让宁长安给自己来个写真。
钱银从来不是问题。
这样想着的冷清婵勾起来嘴角,醉了风月!
晨光熹微,宁长安洗漱后出门。
还是望气符、火符各两张,其他符箓一张,打铁匠的铜弩没有携带。
不方便。
前夜的时候宁长安认真研究了玉质骨指,没看出所以然,免不了还是要让老道过目,所以宁长安熬夜给老道写能量守恒定律定律。
知县涨了工资,又有五两银锭的外快,宁长安在村集市吃了一碗雪花豆腐脑,小笼包。
宁长安是真喜欢这种烟火气。
京城有城市的精彩,陈塘县有乡镇的市侩和烟火,宁长安觉得自己是小人物,不斩妖除魔,就在这种小地儿和不逊色京城花魁的柳西楼、谢灵儿这些人说说荤话,和兄弟一样的头儿陆仟咸鱼生活,被知县照顾,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实在。而且没有风险。
长远的发展,只能先规划。短期是脚踏实地。
看看明镜司的绣卫,一个厉鬼就折了两个人,遭遇那些大妖,还不死伤一地,人要知足常乐!
集市和宁长安招呼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宁长安知道这是自己捉妖被霁楼夸大其词宣扬后产生的名人效应。
豆腐脑、小笼包下腹,宁长安感觉踏实。
顺着官道进县城,直奔衙门。
远远的看到陆仟和两名捕快。
“头儿早”,宁长安打招呼。
給宁长安包子,杜绝浪费的宁长安将其送入口中,衙门点卯,对宁长安而言相当于打卡。
然后就是例行公事的沿街巡查。
陈塘县繁华,但终归人口有限,少有命案发生,斩妖除魔又不归衙门,往日里宁长安没少做过化解邻里纠纷,协助乡邻寻找鸡鸭之类的事情。也调解过夫妻感情不合家长里短的琐事。
宁长安是真觉的这份工作眼下最适合自己。
点卯结束,宁长安却是被典吏叫唤了过去。”
典吏姓李,算是衙门的二把手。
四十年级,相貌质朴,鬓角白发超出了年过五旬的知县粱兆相。
“长安,燕子坪王家报官说村子闹鬼,你去看看”
宁长安一愣,“不归衙门管理呀”
李殿吏感慨:“自然不归,但因为不归,这些看似捕风捉影的事情往往会闹出动静来。宅院闹鬼,衙门不管,明镜司不会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调出绣卫,让那些个家主请道士施法,钱银又是问题。动静大了,鸡犬不宁,说不准还能闹出人命。衙门不就是保一方安宁。你说对不对”
顿了顿,李殿吏继续:“燕子坪近年来天气极端,干旱,有条件的士绅乡民早就迁移了出来,报官的是王家,历代经商,如今迁到了京城居住。大宅只有两名杂役看管,上旬回乡祭祖,夜间住宿老宅,祖屋闹鬼,被惊吓出一身病来,拖家带口十多人,回京城后死了一名丫鬟、车夫,王家夫人也是染病不起。王家经商,富裕,找了道士去燕子坪,查看无果,道士也都平安,回来说是王家家主思乡闹了心病又着了风寒。原本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这两日王家家主恰好在陈塘县,听闻你斩妖进得了鬼宅,特意找了衙门。”
李殿吏言尽于此,宁长安明白了大概。
道士在燕子坪的调查结果并没有让王家家主满意,听到自己斩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上了衙门。
当然背后是数量不菲的钱银资助。
说简单一点,子虚乌有,衙门完全就是冲着钱财接了一笔私活。
自己前往燕子坪还是如若之前的结果,但钱银却进了衙门。
看着宁长安思索着的神情,李殿吏说道:“大人给你涨饷银了对不对,要多担当!大人原本是要陆捕头去燕子坪,但王家家主指名道姓是你,做的漂漂亮亮,我是看好你日后能当捕头。真除了鬼祟,王家家主另有奖励”
宁长安快速分析。
王家祖屋大概率是平安无事,否则守屋的杂役岂不出了事端,再说了,道士都是去了老宅。不也没有鬼物。
科学分析,王家家主是患了心理疾病。
衙门的态度就是让自出工,衙门收钱,要真有鬼祟,就像十里坡般处理干净更加完美妥帖。
危险系数不高,极有可能是一次为期数日的远游。
退一步而言,普通孤魂野鬼也确实奈何不了自己。
让宁长安稍微心动还有另外一个层面。
可以提升经验。
娴熟的战斗技巧源自于千锤百炼的实战磨砺,自己需要增加,三个纸美人也需要。
“大人交代,长安自然义不容辞”
李殿吏满意宁长安回答。
“明日启程”
“明白”,宁长安点头。
出衙门,宁长安对陆仟提及燕子坪的事情,陆仟又向宁长安要符箓。
内心有自己的筹算。衙门以往不管鬼灵精怪的事情,城内要是有住户宅院鸡犬不宁,自请道士镇宅消灾,宁长安打开了一扇窗,往后衙门或许同孤魂野鬼的交往就要多了起来。
不能说是绝对的坏事,至少这类事件处理得当,私下的报酬丰厚,而且有宁长安,一切省心。
再者就是能积累口碑,于自己、衙门都大有裨益。但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脚,持符箓有备无患。
宁长安回了一句高人行踪飘忽,要耐着性子。
陆仟相信宁长安。
宁长安一张嘴能道出豆子来,霁楼两名清倌人对宁长安可是心甘情愿,让人羡慕嫉妒恨。
但宁长安还真是修心不修口的人,去霁楼的次数不少,没见睡过人,做事牢靠。
自己可能急躁了,能制作厉害符箓的道士多半都是高人,闲云野鹤,可遇不可求。
两人结伴前行,陆仟又叮嘱宁长安遭遇道士,多求些符箓。
宁长安点头答应。
自己卖力作画不就是为了这个。
第15章 有一个女孩叫吱吱
符箓的事情一笔带过,两人继续前行。
陆仟、宁长安很久没有沿河岸巡防。
河岸两侧都是三三两两分散开来的渔家,大片芦苇荡中水鸟游曳。波光粼粼的河面渔舟明显多了起来。
沿河而上十多里,视线内的景象壮阔,河道分叉,向西流出去的水道同洛江相连,每年汛期,浩浩荡荡的江水冲刷,在同河道交接的大片区域冲刷出涵盖方圆数十里的三角州地形。
区域泥土肥沃,渔业资源丰富,河岸西侧形成了一片以渔民为主千人规模村落。
三角洲芦苇成花海,自京城而来文人才子多出现于此,赏花谈风月。
两日前冷清婵乘坐的大船就是自花海通过顺流而下靠近陈塘县时翻了船。
河妖的说词由来已久,却不影响京城达官贵人赏玩,这些人出行,多半带了护卫,不惧怕寻常妖物。
所以宁长安、陆仟抵达时便看到码头停靠的多艘大船。
两人也习以为常,在码头略微逗留,走向渔村集市。
喧闹声就从集市口传了过来。
夹杂了谩骂的声音。
陆仟精神抖擞。
凭借丰富的经验判断,多半又是强买强卖的事情,能漂亮的露脸,信手拈来的处理好事情,或许顺手还能得到点好处。
两人靠近,聚拢的民众分开一条通道。
宁长安、陆仟进入。
不是陆仟想象中的那般。
鱼腥味厚重的集市口,一个满脸脏污看不出年级,但从形体判断约在十来岁的女孩被一名魁梧的男子揪起,就在宁长安、陆仟的目视中一拳,一拳打在腹部。
小女孩身体在空中蜷缩,河虾一样。
地面有一张破凉席,躺着一名女人尸体。
四周不断的有惊叹声,但没有人制止,宁长安清晰的看到女孩口中渗出的血迹。
陆仟踏步上前,但看到大汉身侧衣着华贵,满眼嫌弃捂住鼻子的漂亮女子后停下了脚步。
从视线内的一幕再关联到码头大船,陆仟已基本已经猜测到了原委。
大船自京城而来,眼前女子和随从多半是船上的人,上岸到集市捎带些渔货,然后看到集市口卖身葬母的小女孩。
大概率是女子嫌晦气,结果成了眼下一幕。
京城来的非富即贵,能不沾麻烦就不要多管闲事。
陆仟左手拉宁长安。
空荡荡的,然后陆仟看到宁长安已经跨步上前。
大汉扬手,重拳又要砸下去,眼前人影闪晃,还没有明白过来,拳头重重的砸在腹部。
腹内翻江倒海,身体蜷缩。
将小女孩打嘴角渗出血的大汉没有想到拳头砸在自己的腹部还能这样难受,可以被打出苦水来。
小女孩落地,倔强的眼神看着宁长安。
陆仟长吸口气。
宁长安摊上事了,自己这个头就要共同进退。
女子身侧另有魁梧汉子咧嘴一笑,出拳轰向宁长安。
从红月集市孟婆手中宁长安利用画册交换了一套拳法、腿法、指法。
老道说练剑手脚要稳,所以按照老道推荐,宁长安学习的腿法叫《撼山腿》。
腿法注重劲,能撼山,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沉肩,宁长安原地腾空,左脚后踹。
“呯”一声,魁梧汉子拳头还没有接触到宁长安,身体已经腾云驾雾飞了出去。
陆仟精神了起来。
袭击官差,罪加一等,这就好办了。
手持长刀,陆仟横在宁长安和女子之间。
“扰乱集市、殴打孩童,袭击官差,三罪合一,这是要去衙门”
话里有话,可以不去衙门,也可能去,看识相不识相。
服饰华美的女子目光直接无视陆仟,视线的焦点放在了宁长安脸上。
嫌弃的神情逐渐柔和了起来。
女子身后始终没有出手,气质出众的扈从在陆仟横过来的时候身体动了动,却被女子眼神制止。
“是陈塘县捕快,粱兆相手下的,叫什么名儿?”
陆仟内心咯噔一响。
直接唤出了大人姓名,有点走眼。
人群中已经有好事的喊了一嗓子。
“宁长安,前夜破了河妖案,斩了厉鬼的就是宁哥儿”
“很厉害的样子”女子笑了笑。
宁长安不理会女子,蹲身,拿出丝帕,替女子擦干净嘴角血迹。
“疼不疼”
女孩摇头。
起身,宁长安问,“怎么回事情”
集市多半的渔民都认识宁长安、陆仟两人。
七嘴八舌,宁长安很快明白了原委。
半年前洛江发洪水,沿江受灾的不少,女孩父亲死在了洪水中,女人带女孩流亡到渔村在村尾搭了棚户落脚。
丧夫心痛,带女苦重,又没有一技之长,女人最终被压垮,也就在宁长安营救了柳西楼的夜间给小女孩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细心梳妆后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想法是小女孩穿着干净,自己死了或许有人会收留。
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娘亲心思。
哭了整日整夜,不知所措,还是在流浪汉的指点帮助下将尸体弄到了集市口,葬母卖身。
有没有好心人收留或者被送入勾栏,都看命。
后续的事情便和陆仟猜测的大差不差,带着随从的华贵女人进集市,嫌尸体晦气,要手下将尸体移出去,女孩死活不肯,咬了手下脚踝子。
女孩前前后后被打了多拳,就是没有啃一声,也不求饶。
进入耳际的言语让相貌出众,衣着华贵的女人没有多余神情变化,看着宁长安如何处理。
人群中站在一位花甲老人,淡然的神情和周边民众格格不入,目光也在宁长安和女孩身上。
女人没有进一步的为难,陆仟长舒口气。
光天化日,民众汇聚。
女孩咬了人,女子手下打了人,事情的处理已经与法无关。无外乎一个情。
女人脑子只要还有点灵光,这种场合也不可能扩大事态。至于私下会不会,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不见为净。
以宁长安性格,多半也是会救济女孩一点钱银,事件至此告一段落。
宁长安顶多也就是感叹一声一样米养百样人。
宁长安没有看身后的女人。
摸着小女孩的头,“别怕,有哥哥在”
身上带着五两银锭,宁长安拉着小女孩手,日光落下,一大一小的光影,宁长安带着小女孩到了集市一侧棺材铺。
都是薄皮柳木棺材,宁长安挑选了最厚的。
掌柜差遣伙计将棺材抬到集市,宁长安将女人放入棺木,伙计合棺。
众目睽睽中宁长安单肩扛棺,左手拉小女孩走向集市东郊。
宁长安走出的时刻,女人身侧随从要跟出去,陆仟持刀拦截。
轻轻的念叨了一句“我记住你了,宁长安”。女人不看紧绷着神经的陆仟,转身走向码头。
人群中有赞叹的,也有看戏意犹未尽的,宁长安扛棺走出去,人群便要散开,陆仟喊了一声。
“阮小六,陈老二,赵家丢了鸭,你们看见过没”
两名一看就是泼皮的汉子使劲摇头。
“还不去帮忙”,陆仟开口。
垂头丧气的泼皮自集市找了笼臿跟上去。
东郊荒芜,风吹芦花如浪,宁长安在山岗的高处放下棺材。
两名泼皮在陆仟监督下挖坟,宁长安将棺木放入进去。
之前哭了整日整夜的小女孩泪水横流,却是没有哭出声。右手始终紧紧攥着宁长安衣襟。
入土为安。
陆仟将宁长安拽到一侧。
“不会还准备将女娃儿带到县城”
宁长安想了想,“就这样事了拂衣去,女孩还是没有活路,流落街头,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都不知道。”
“要不送霁楼,谢灵儿、柳西楼都馋着你,当个丫鬟,也不会被欺凌,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宁长安想了想。
“到县城和哥哥嫂嫂商量,看能不能收养,到书社也行”
陆仟拍宁长安肩膀,没有说话。
走到小女孩身侧,宁长安问:“哥哥怎么叫你”
“吱吱”小女孩轻声说道。
“等着哥哥,回头带你走”
吱吱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