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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捞尸证道全文阅读

作者:北邙老翁     我以捞尸证道txt下载     我以捞尸证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以捞尸证道全文阅读

第一章:崔公让。

    香、花、灯、水、果。

    案几上陈列着泰山五供,案前还有一桶腥臭的黑狗血。绿头大苍蝇搓着手,产下乳白色的卵块。

    我在哪?

    崔公让缓缓睁开眼,痴然望着陌生的光景。

    只见锡炉里插了三柱天宝香,焚起袅袅青烟。恍惚间,斑驳破碎的记忆和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翻腾,

    懂了,我穿越了。

    ——

    叔侄靖难,二日挣辉。

    穷兵黩武,七伐漠北。

    涝灾连年,饿殍遍野。

    易子相食,人如恶鬼。

    ——

    崔公让穿越到了架空的世界,如今是大魏太宗,永安五年。而他也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黄河浅夫。

    所谓浅夫,通俗易懂地讲,就是在黄河里打捞溺尸的“捞尸人”,也叫“跨界人”,或者“水鬼”。

    《礼记·祭义》有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

    千年儒家思想的熏陶濡染之下,“入土为安”是一种强烈的执念。此外,死尸长久泡在河流里,还会诱发尸瘟,污染水源。

    遂诞生了“捞尸人”这一行当。

    阴冷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天灵盖。崔公让心里发毛,怎么摊上了这么邪性的行当?

    穿越前是老实人。

    穿越后是捞尸人。

    三柱天宝香烧了一半,崔公让回过神来,凉飕飕的,感觉极度不适。

    他准备换门生意,无论干什么都比赚死人钱强。

    读过多本穿越小说,对于“造火药”、“造香水”以及“抄袭李杜诗歌冒充文豪”的套路烂熟于心。

    蓦地,脑海里亮起一道记忆:

    大魏朝推行匠户制,将人户划分民、军、匠三等。凡编入匠籍者,需恪守本职,不得私自跳槽。

    而且,这种匠籍世代相继,父死子承。

    在大魏王朝,出生之后,草芥们的命运便在户部的花名册上写完了。老爹是捞尸人,儿子必须也成为捞尸人。

    记忆里,崔公让还翻找到了更邪性的事。

    这个传承了九代的捞尸人世家,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寿命超过三十岁。

    染病、猝亡、雷击、虎食......死的都很蹊跷。

    行有行规,唯有五弊三缺的命煞之人才有资格吃这口黄泉饭。

    烈日高悬,三柱香齐根烧完。举目望去,相距半里地的黄河在日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恍若一条银练。

    时辰已到,该下水捞尸了。

    崔公让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朝着河边走去。三两步的功夫,来到了黄河岸边。此段属于黄河下游,河谷展宽,水流缓慢。

    数个时辰前,野钓的老翁在河床底发现了一具死尸,旋即报了官。衙门的高捕头命令崔公让下水打捞。

    弯腰卷住裤管,穿上用黑驴肠子和母猪尿脬缝制的手套。

    河面上漂浮有两米见方的竹筏,崔公让淌着河水,推着竹筏,慢慢地游向河床中间的位置。

    他的水性并不好,但好在没有风浪和暗流。

    河水越来越深,渐渐漫过头顶。约摸半刻钟后,崔公让撑开肺管子,深吸了一大口气。尔后,学着鹈鹕的姿态,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深潜。

    眼球被混浊的河水辣得发酸发涩。视线模糊,看到的东西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阴翳。每隔三分钟便要浮上来,换口气。

    很快,在水草丛中,搜到了溺水的死尸。

    已经死了数日,尸体被泡得和超市冷柜卖的“白条鸡”颇有几分相似。看不清相貌,因为游鱼吃掉了脸皮。

    壮起胆子游到近处,又有了新的发现:死尸的肚子被剖开,填入粗粝的石块,用麻线缝合。

    吸入的氧气耗完了,崔公让只得暂时浮出水面。

    扒着竹筏的手指在颤抖,头皮上的发根扎煞着。

    既来之,则安之。

    歇息了片刻。再度扎入水里,开始打捞。

    先薅断了缠绕的水草,然后左臂小心翼翼地拤住它的髋骨,右臂扇划,朝河面游动。

    尸体被泡的发软了,稍稍用力,便会像豆腐块似的碎成渣滓。崔公让不敢使太大力气,谨慎地浮上水面。

    又托起它的两条腿,扛到竹筏上。

    一切相安无事,捞尸的过程比所预想的顺利。黄河岸边上,衙门当差的高捕头双手掐腰,非常神气。

    拴好竹筏,崔公让利索跳上地面。

    高捕头遮捂口鼻,踱步凑到尸体旁,解下腰间的铁尺捣了两下,就扭头冲崔公让吆喝:“已经臭了,你赶忙将尸体拉到城隍庙。”

    “城隍庙?”

    “官爷,不应该拉回衙门,请法医......嗯,请仵作验尸么?”

    “呸!”

    两排黄牙间射出一道浓痰,高捕头铁青的脸膛如同一尊墓碑。“啷么大块的‘米肉’,摆到衙门?想咒死县太爷?”

    崔公让指向尸体的肚皮质问:

    “他的腹腔被塞入了石块,沉入河底。很明显就是谋杀!毁尸灭迹。”

    “谋杀?”

    闻言,高捕头眯起眼,阴阳怪气地问了句:

    “他是你爹?”

    摇头。“不是。”

    高捕头破口大骂:“那你管个屁!”

    捞尸人乃是末九流的卑微行当,猫猫狗狗的也能踩两脚。

    “各扫门前雪,莫问他人事。如今的世道,先管住自己吧。”话音落下,高捕头神色骤变,欲言又止。

    “再者说,下月十四就是中元节了......”

    七月十四,中元普渡,鬼门关开。

    冷漠地抖了抖衣袖。

    “只管按我说的办。先拉到城隍庙,两日内无家眷报官。你再拉到村西头,挖个坑,埋了。”

    人微言轻。

    崔公让从附近的黄河滩地的农家人借来一辆独轮车,将尸体装入车篓内,往城隍庙的方向运。

    行了五六里的脚程,一路的颠簸,它的肚皮缝的麻线被震开了。崔公让索性伸手,将里面的碎石块掏出来。

    摸着手感很怪。

    黏黏的,油油的,还伴随“臭鸡蛋丢入粪水发酵三天”的恶臭味。

    伸到底,触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或许是脊椎骨。

    乍地!

    指尖感到了轻微的颤动。

    有活物!

    触电般拔出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尸体分明死了数日,它的胸膛竟吊诡地起伏着。

    艳阳高悬苍穹,洒下炽热日光灼烧大地;血管里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无边的寒冷恍若置身冰窟。

    人的恐惧源于未知。

    适才下河打捞尸体,固然瘆得慌,但崔公让清楚,那仅是一具死尸罢了。可,如今尸体却不明缘由地颤动。

    揉了揉眼睛,非常确定没出现幻觉,尸体确实在颤抖。

    随手捡起枯树杈,试探着杵了两下。胸腔旋即裂开口子,一颗鲜红的心脏蹦了出来。定睛细瞧,连通心脏的那条最粗的主动脉里塞了一尾靛蓝小鱼。

    小鱼甩尾,带动心脏跳动。

    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周遭再起异变。

    霎时间,狂风骤起,似群马奔腾;黑云蔽日,胜甲兵压城;天旋地转,禽鸟泣血。崔公让的身体也随之氤氲出雾气。

    紧接着,塞在心脏脉管里的那尾小鱼在空气中游动,然后像团虚幻的光影,点着崔公让的眉心钻了进去。

    神情有些恍惚,脑海再度冒出纷杂的信息。

    捞尸、亡魂、吸收魂魄得到奖励.......

第二章:眠鱼入海。

    捞尸、亡魂、吸收魂魄得到奖励.......

    头脑浑胀,冗杂的信息强行插入神识,使得有几分恍惚。

    良久,茅塞顿开。

    懂了,它就是我的金手指。

    尸体蹦出的靛蓝小鱼由亡者的魂魄幻化凝实而成。亡者幽怨郁结,无法堕入轮回六道。于是乎,他的魂魄便以“眠鱼”的形态在天地间洄游。

    恰好,崔公让觉醒了金手指:吸收魂魄兑换奖励。吸入“眠鱼”后,获得了一道【鲛人术】的九品神通。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

    开悟鲛人术者,能生长出两叶“水肺”,憋气两个时辰不缺氧;十根手指之间能生长出蹼膜,在水里达到一秒十丈的超快游泳速度。

    鲛人术的出现太及时了。

    作为“捞尸人”,崔公让的游泳技术实属一般。假若遇上复杂恶劣的水文环境,甭说打捞尸体,他自己先得溺死。

    除此之外,还顺带着掌握了亡者生前的部分记忆。

    亡者的名字叫陈零,安庆府人士。家境殷实,天资聪颖,年方三十考中了“举人”。年初,他从老家出发,独自赴京师参加会试。

    途经蒲台县,在十字坡的一家酒肆打尖。

    点了两斤熟牛肉和三碗浑酒......

    记忆戛然而止,他单喝了两口酒,只觉得头晕眼花,然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离奇地死亡了。

    正如崔公让所想的那样,死尸背后必然是谋财害命。

    捡起心脏,重新塞回尸体的胸腔。

    接着,推起独轮车来到了城隍庙前。庙宇年久失修,一派荒芜残败。大殿正中央供奉的城隍爷也掉了一层漆。

    大殿的门槛很高,独轮车推不进去。找来一块木板,担起尸体,摆放到神像之下。

    “老哥,你暂时在这里歇息吧。”

    另一边,蒲台县衙门贴了讣告,谁家有人失踪,速去城隍庙认领尸首。若两日之内没人报官,这茬便过去了。

    至此,事情也和崔公让没干系了。

    他迫切地想尝试鲛人术的神通,从城隍庙来到黄河边。

    噗通!溅起点点水花,纵身跳入河流。时而蛙泳,时而蝶泳;上下翻飞,如飞鱼跃出水面;奋力前冲,胜旗鱼闪转腾挪。

    鲛人术确凿厉害,耍出了各种高难度的游泳姿势。

    在水下甚至比在陆地敏捷数十倍。如果能参加奥运会游泳比赛,绝对能斩获多项金牌。

    纵情玩耍一番,崔公让逆着黄河水流,返回自己的家。

    南裹头村。

    家中仅有一间简陋的瓦片土坯房,和一方茅草搭建的旱厕。厨房是露天的,忙碌了半天,肚子饿瘪了,从竹箅上找来一块黑窝窝头吃。

    咬了一口,窝窝头散成满嘴的渣滓。

    黑窝头的口感比砂纸更粗粝,堵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不过,时下灾害频发,庄稼绝收,有吃的已经很满足了。

    腌菜疙瘩搭配黑窝头,吃饱了。

    忽然,肠胃爆发绞痛,强烈的“厕意”来袭,他夹紧双跨冲入了茅厕。解开腰带,腹泻。

    阴阳调和,道法自然。

    月有圆阙,术分益愆。

    原来,吸收了魂魄,不仅获得了鲛人术作为奖励,也要遭受副作用的惩罚。神通从低到高划分九品。奖励的品阶越高,所遭受的惩罚也随之越重。

    鲛人术对应的惩罚——腹泻。

    踩在茅坑石头上,五谷轮回之物从谷道喷出。

    像是吃了速效泻药,崔公让在一个时辰内跑了九趟茅房,用了半卷草纸。拉的双腿发虚,面呈菜色。

    好在鲛人术仅是一道最低级的九品神通,惩罚很快结束了。

    日薄西山,入夜。筋疲力竭的崔公让趴在床上睡着了。再度睁开眼,已是翌日清晨。米瓮里见底了,他想下河抓两条大鲤鱼当早餐吃。

    咣当!

    破木门被大脚踹开,带刀的高捕头火急火燎地冲来。

    “快走,来活儿了。”

    问道:“怎么回事?”

    高捕头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说道:“又淹死人了。”

    “又死人了?”

    崔公让拿出捞尸人的工具,捏了三柱天宝香,跟随高捕头出了门,准备再度下水捞尸。

    这一回发现尸体的是脂粉匠人。

    脂粉匠入水采集河蚌,蚌壳研磨可以制作“玉女桃花粉”,是一种价值不菲的化妆品。结果,河蚌没摸几只,反倒发现了一具死尸。

    高捕头手按刀把,审问:

    “饭都吃不饱,哪有人买胭脂水粉?”

    脂粉匠眼冒精光,略带三分炫耀的笑意,反驳:

    “捕头老爷,您不懂行情。虽然闹了灾,但是您瞧瞧米价翻了几倍?地主老财们赚了个盆满钵满,我家脂粉生意特别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另一边,崔公让点燃三柱香。

    问神香起,捞尸人的规矩,下水前必献香,这种行业有诸多忌讳。

    待三柱香齐根烧完,套上驴肠和猪脬缝制的手套。

    一个纵身,干净利落地飞入黄河。

    轻车熟路,有了上次的打捞经验和鲛人术的加持,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溺尸捞上竹筏。

    尸体肌肉僵硬,关节固定,颈部绷直。

    看过侦探小说,对于验尸有点皮毛了解,推断死者遇害没多久。尸体属于中年男性,身材高大,浑身的糙皮粗肉。手掌多处老茧,应当是习武之人。

    并且,跟昨日打捞的如出一辙。

    同样被填入石块,用麻线缝合。八成是遭遇了同一伙儿歹徒。

    紧接着,蔚蓝色的魂魄飘出,并被崔公让所吸收。

    吸收魂魄兑换奖励的机制再度触发。

    精纯的力量从脚趾涌上天灵盖,领悟了一道九品神通【猿猱臂】

    掌握猿猱臂的人,善攀爬,善跳跃。身形像猿猴和猩猩那般灵巧,在山涧丛林中行走如履平地。

    于此同时,尸体生前的种种经历在眼前浮现。

    此人名唤何中秋,蒲台县本土人士。自幼习武,练得戳脚翻子拳,给赵员外做了团练教头,负责操练三五十名家丁。

    但他不是好人,仗着武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死之前,他同三五个狐朋狗友,到十字坡的酒楼吃饭。一碗高粱酒下肚,人就没有知觉,昏死过去。

    又是十字坡?

    好熟悉的地名。

    崔公让拉着竹筏,往河岸游。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十字坡。

    孙二娘。

    肉包子。

    不正是《水浒传》的经典桥段么?虽然没读过原著,但《水浒传》相关电视剧可是看过很多遍。

    莫非,我穿越到水浒世界了?

第三章:绿衫红裙。

    回到岸边。

    高捕头瞄了一眼。

    “晦气!”

    “老子当值这几天,邪门之事怎地如此多。”

    怄起眼珠子,瞪向崔公让和脂粉匠,厉声威胁:“今日的事谁都不许外传。”

    尔后,单独冲崔公让吩咐:

    “跟昨儿一样,抬进城隍庙,待县太爷发落。”

    察觉不妥,补充交代说:“把它盖上麻布,再抄小道去城隍庙,切记别教外人知晓。”

    崔公让只得点头,依高捕头的话办。再向附近的农家人借独轮车,因为昨天忘了归还,农家人不愿再借。

    只好雇来一辆牛车,往城隍庙行进。

    途中,崔公让心里痒,想试试猿猱臂的威能。

    只见他身形矫健,数十米高的大树,眨眼间爬上树顶。纵身飞跃,利索地跳上十米开外的另一颗大树上。

    猿猱臂名不虚传。

    如果能参加攀岩比赛,绝对打破攀岩项目的世界纪录,秒杀一众攀岩高手。

    空翻几个跟头,继续上路。

    约摸半个时辰后,腐烂的臭味从城隍庙飘出来。

    卸下尸体。

    “两位大哥,你俩一起休息吧,好坏有个伴。”

    码好尸体,转身离开。

    刚刚抬起腿,崔公让的双脚爆发剧烈的疼痛。福祸相生,吸收魂魄得到了【猿猱臂】奖励,【痛风脚】的惩罚随之而来。

    钻心锥骨的痛。

    像是穿了拖鞋,一脚踢中柜子尖角。

    瘫倒在地,脑门沁出豆大的汗珠。痛意连绵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惩罚才渐渐消退。

    心有余悸。

    以为拿的是“爽文男主”的剧本,结果却是“虐文男主”的剧本。

    离开城隍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崔公让计划到十字坡探查情况。两名死者均在那里遇害,看看十字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龙潭虎穴。

    行三四里路,泅水渡过黄河,登上河对岸。望见远处山岭下筑有十数间草房,傍着官道,柳树枝桠挑出个酒帘儿,盖有一处酒肆。

    窗槛边箕坐一位风韵妇人。

    只见,云发插着钗环,鬓角贴有野花。翠绿的轻纱衫裹不住两团**;鲜红的生绢裙撩拨起一双细腿。

    衣着打扮,跟孙二娘恰有几分相似。

    沉思了片刻,崔公让踩着坚定的步子,朝酒楼径直走去。掌握了猿猱臂,即使真的发生意外,足以安全逃跑。

    有客来,风韵妇人笑面相迎。

    酥声:“小哥儿,打尖还是住店?”

    囊中羞涩,排出三枚铜板。“来两碟小菜,一张大饼就行。”

    “好嘞,里面请。”

    酒楼的生意凄凉,不见几个食客。挑了个靠近窗边,方便逃跑的位置。

    片刻,美妇人端来了小菜和大饼。

    她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厚铺的腻粉藏不住冲天煞气。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哥儿,有新酿的美酒,取一角润润喉?”

    摆手拒绝。

    “不了,没钱。”

    美妇人再劝:“不收钱,权当是饶个人情。”

    酒里不会有蒙汗药吧?

    架不住热情,也为了防止她起疑心,崔公让还是要了一碗酒。酒浆浑浊,跟现代蒸馏白酒相差甚远。

    端起瓷碗,仰头灌下。

    实际上是假喝,酒水在嘴里涮了一圈又吐回碗里,没咽入肚子。

    适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富家少爷迈步走来。

    此人身穿金丝绸面襕衫;腰佩白玉香囊,头上更是戴了一顶簪花帽。面皮生的是唇红齿白,珠圆玉润。

    看见他,无端地联想到电影里的油腻猪八戒。

    “哎呦——稀客。”

    美妇人挥舞手帕,笑魇如花。

    “王公子,要点什么?新酿的美酒卖您一坛如何?”

    王公子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浮浪子弟。手摇折扇,言语轻佻地调笑说:“老板娘,何必卖酒呐?改行卖‘豆腐’怎样?”

    美妇人轻咬朱唇,双眸含情。

    “哦,王公子您喜欢小磨嫩豆腐,还是我亲手做的老豆腐哩?”

    眼珠转动,偷瞄眼美妇人。

    笑意愈浓。

    “......”

    美妇人娇羞,欲拒还迎道:

    “王公子,休臊情我了。”她朝后院努努嘴。“我家官人还在后院。”

    趁他俩聊骚之际,崔公让悄咪咪将酒水泼到窗外。尔后心生一计,捂着肚子佯装肠胃不适的模样。

    “老板娘,我内急,想借一趟茅房。”

    “茅房?”

    美妇人顿时机警起来,两叶细眉微蹙。

    “成,茅房在后院,左拐便是。”

    “多谢。”

    崔公让慌张地穿过大堂,跑到了酒楼后院。其实,上茅房只是个借口,真实意图是想去后院的厨房瞧瞧。

    哆!哆!哆!

    厨房的柴门锁得紧实,时不时传出菜刀劈砍的闷响。

    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扒开窗缝,见到一条赤着膀子的虬髯大汉,手攥钢刀,血水顺着刀脊滴落,他正在切肉。

    肉?

    什么肉?

    捞尸人对于“米肉”是非常敏感的。

    崔公让谨慎地瞄了两眼,遂确定虬髯大汉刀下的是猪肉。再环顾四周,探查一番未发现可疑的地方。

    店家不像黑店。

    回到大堂时,那个富家子也已酩酊大醉。

    “老板娘,付过钱了。”

    探查无果,道了声别,崔公让快步走出酒楼。回家之前,改道去了趟城隍庙,把前天借的独轮车归还农家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手机玩,只好早早睡去。

    没睡几个时辰,耳畔炸出熟悉的砸门声响。

    高捕头扯长嗓子,吆喝:“麻溜爬起来!野牛*的,又死人了。”

    三天,三具尸体。

第四章:七品神通。

    天色已经破晓,远处的地平线之上仍然闪烁着几颗残星。鸡鸣之中,农家的灶台燃起了稻香炊烟。

    一派恬静的田园风光。

    “麻溜爬起来,野牛*的,又死人了。”

    三天,三具尸体。

    焦急的催促声中,崔公让潦草地整理好穿戴,火速跟高捕头出发。事发点在早前打捞尸体的河段附近,相差仅三五十步。

    踩着河滩地的烂泥行了两盏茶的功夫,抵达黄河岸边。

    适时,旭日东升,晨霭蒸腾。于灿灿日光之下,崔公让看见了一道穿着玄紫色高功法袍,手持雷击桃木剑的庄严身影。

    “什么人?”

    高捕头神色虔诚,低声介绍说:

    “那位道长乃是县太爷亲自请出山的‘火德显圣真君’。他有五百年道行,来咱们蒲台县捉妖驱邪的。”

    “捉妖?”

    满头雾水。

    “三天,三条人命。”高捕头浓眉紧蹙,心事重重的模样。“咱们这条河啊,八成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怪。”

    反驳:“我觉得压根儿没有鬼怪,是谋杀案。”

    “嘿!”高捕头掐腰,摆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训斥:“你懂个屁。”

    法坛之上,那个道长脚踩七星步,一走三摇晃。他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奇妙的经文。

    乍地!

    双目圆睁,爆喝道: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他手里的桃木剑穿起一串黄纸符箓,腕子抖动,犀利地挑出三朵剑花。

    “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火来!”

    轰——言出法随,黄纸符箓瞬间爆出巨大火球,足足比磨盘大了三倍。火光冲上云霄,热浪袭卷四方。

    “道长好仙法。”

    一旁的高捕头拍手叫好。

    崔公让的鼻翼抽动,嗅出空气里弥漫的化学药品味。

    白磷?

    高中化学,白磷的燃点很低,将它涂在符箓上,即可凭空生出火球。那位道长使的似乎并非仙法,而像是江湖戏法。

    定睛瞧去,细细地打量那位老道。

    此人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撑玄紫龙纹法衣,腰插笏板,脚蹬长靴。一派肃穆宝相。然而,他的面容却形似病虎。淡薄眉、三角眼,突兀的鹰钩鼻下是一张覆船嘴。

    单从外貌看,他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风骨,更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点野狐禅,冒充道士招摇撞骗的游方术士。

    高捕头恭敬地请示道:

    “道长,他是负责打捞尸体的,可否下水?”

    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后,按规矩烧了三柱香,崔公让方才跳入冰凉的河水,开始打捞工作。

    催动鲛人术,游鱼般在水底四处搜索。

    河床泥沙淤积,水质浑浊。这次捞尸不如之前顺利,摸索了半天未能找到尸体。顺着水流的方向,扩大搜索范围。

    费了番功夫,算是在一处侵蚀凹岸边找到了。

    无巧不成书。

    那具安静地躺在河底的尸体,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恰是前天在十字坡,跟酒肆老板娘逗笑的王公子。

    并且,王公子的死法也如出一辙。

    被剖开肚子,填入石块后用麻线缝合,甚至连缝合的针脚都是一模一样的。

    蹊跷至极。

    冥冥之中察觉到三人的死亡肯定跟经营酒楼的夫妇脱不了干系。于思忖之际,王公子的尸体盈出炫目的蓝色光团。

    吸收魂魄兑换奖励的机制第三次开启。

    一股热流从天灵盖传遍全身,享受着犹如脱胎换骨般的舒爽。崔公让获取了一道七品神通【硕鼠造化】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开悟【硕鼠造化】的人,能改变自身形体,变成一只肥硕的老鼠。同时,也会力大无穷,噬金啃铁。

    变成老鼠?

    此七品神通似乎还没九品神通【鲛人术】和【猿猱臂】厉害。

    回过神来,继续打捞尸首。

    片刻,推着竹筏游到了岸边。

    高捕头和老道士两人相谈甚欢。“道长,您尽管施展法术。捉住河里妖孽,立即捐五十两白银表示诚意。”

    “哈哈哈......”

    老道士听闻五十两白银,眼珠子兴奋地恨不得蹦出眼眶。

    他故作镇定,推辞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捉妖不为钱。”

    “嘿嘿嘿......道长高风亮节,真乃高人也!”

    高捕头眼角的余光瞥了崔公让一眼。

    “我跟道长的谈话不准偷听。”

    厌烦地摆摆手。

    “跟之前一样,赶紧将尸体运到城隍庙。”

    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捞尸人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卑贱行当。崔公让回想起穿越之前在外包公司当码农的经历,也是被甲方吆五喝六地驱使着。

    去往城隍庙的路已经走得很熟了。

    路途中,七品神通所对应的惩罚随之发作。

    神通划分九品,品级越高,伴生的惩罚也越严重。【硕鼠造化】对应的惩罚叫【富生疮】

    只见,一片接一片的脓疮从体表冒出。密密麻麻,像是患了严重的皮肤病。旋即,毒疮发作,通体奇痒难耐。

    据传,古代欧洲有种“笑刑”。

    将犯人绑起来,在他的脚心涂上盐水。然后牵来一只山羊,去舔舐犯人的脚心。受刑者会因为极度的瘙痒,而精神错乱。

    此刻,崔公让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入了羊圈内,有上百头山羊同时舔舐。

    痒。

    痒得呼吸紊乱。

    伸手去抓痒,结果手指轻轻一碰,那些毒疮立即溃烂,流出黄褐色浓水。

    痒。

    痒得想撕裂自己的皮肤。

    真切地品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痒得遍地打滚,像个疯子。与此同时,焦虑、忧伤、绝望等负面情绪在脑海中搅动。

    世界一片昏暗。

    痛苦程度以指数飞涨。

    为了抓痒,双臂已经被挠得血肉模糊。此刻的崔公让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良久,【富生疮】的惩罚终于消退了。

    自言自语。

    “这才是七品神通所伴生的惩罚,假若遇上一品神通,那不得折磨死自己?”

    福祸相生,有得有失。

    毒疮很快消失不见,皮肤恢复如初。拂净衣服沾染的泥土,崔公让推着小车继续上路。

    今日的城隍庙却热络起来了。

    低矮的庙门前,簇拥着许多人。

第五章:一团麻线。

    今日的城隍庙却热络起来了。

    低矮的庙门前,簇拥着许多人。

    为了避人耳目,崔公让推着尸体,选择偏门进城隍庙。

    残破的庭院里也窜动着十数号人,为首的是蒲台县赫赫有名的大财主——赵员外。

    衙门贴出告示:近日谁家有人失踪,请速去城隍庙辨认尸体。赵府三少爷数日不见踪影,所以,前来认尸。

    满头银发的赵员外在管家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挑起盖在尸体上的破草席。

    端详了一会儿。

    “老爷,这些并非二少爷的遗体。”

    “二少爷兴许还活着。”

    赵员外不知是悲是喜。“我的儿啊,你可愁煞爹爹了。”

    七月中元节将至,吊诡之事频发。除却黄河接连三天捞出溺尸,亦有一些人口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起轿!”

    辨认尸体结束,赵员外坐着八抬大轿离开了城隍庙。

    紧接着,崔公让卸下了尸体。

    三具尸体并排躺在正殿的神像下,初夏炽热,暖风吹得尸体滋生了圆润的蛆虫。

    “三位老哥,您们先歇息着。”

    前两具尸体腐烂严重,崔公让打算挖个坑,将其埋入地下。手边缺乏掘土的铁锹,于是走上了附近的集市,想借柄铁锹。

    寻至铁匠铺,刚欲开口,眼角余光便瞥见熟悉的身影。

    惊鸿一瞥。

    不远处的布庄前,赫然站着十字坡酒肆的风韵妇人。

    她搽脂抹粉,穿红戴绿,于往来的人群中非常刺眼。

    此刻,风韵妇人在购置布料。

    “有上等的缎子,您买一匹回家做衣裳?”

    妇人摇头。

    “酒楼生意惨淡,哪里有闲钱?”

    随手抄起一捆麻线。

    “店家,我只买粗麻线。”

    麻线?

    脑海中凌乱的记忆碎片瞬间理顺了。妇人购买的麻线,恰恰跟三具尸体肚皮上缝合的麻线属于相同材质。

    打了个冷颤。

    谜底呼之欲出。

    买完麻线,她没过多停留,匆匆离开集市。

    崔公让则搁置了掩埋尸体的想法,他尾随酒肆美妇人,决定再次探查十字坡。

    相去五六里,十字坡。

    柳树枝桠挑起酒帘,树下摆了三五张桌子,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蹲在方条凳子上,脏兮兮的手抓着面条,吃的满嘴流油。

    美妇人和虬髯大汉端来刚出锅的热面条。

    “父老乡亲们,慢点吃,汤饼管够。”

    挨饿的流民们感激涕零。

    “大善人啊!”

    “掌柜的,您真是活菩萨下凡呐。”

    救济灾民?

    心里犯了迷糊。

    诸多的线索表明,此夫妇肯定是谋财害命的坏人。

    时下天灾人祸,庄稼绝收。富绅财主们为富不仁,非但不赈济灾民,反倒哄抬米价,致使很多人只能以乞食为生。

    可酒肆夫妇却在干善事,救济灾民。

    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吃着酒肆免费提供的饭食,激动地嚎啕大哭。

    美妇人当即将小女孩搂入怀里,慈母般抚摸。

    分不清究竟是善是恶。

    猿猱臂的加持下,崔公让十指如钩,扣住砖缝爬上了屋顶。伏下身子,借着屋脊踱步潜行。

    潜至厨房顶,扣开一块瓦片,窥探。

    只见,黄土夯砌的四方灶台上支有一口黑皮铁锅,锅内盛满了肝脾胃肾等脏器。柴火烧得旺,炼出了诡异的猩红色油脂。

    又见,虬髯大汉取来白纸,把白纸撕成一条一条的,摆在瓷碗。

    尔后,拎住马勺擓出猩红色油脂,浇淋。激发一阵扑鼻异香,白纸撕的“纸条”顿时变成了热腾腾的“面条”。

    纸条变面条?

    奇门遁甲——画饼充饥之术!

    门外流民的饭食,均是用旁门左道变出来的。

    崔公让还没吃早饭。

    他看的入神。

    浑然没有察觉,一条白嫩的女人手臂正从背后伸过来。

    倏地。

    阴风乍起,崔公让给人扼住了口鼻。不知何时,那个美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身后,像条毒蛇,咬住了要害。

    极力挣扎,但死活摆脱不开;想呼喊求救,但难以张开嘴巴。

    美妇人声音冷漠,如同宣判死刑的法官。

    “小毛头,你的伎俩奶奶我早就察觉了。”

    “受死吧。”

    口鼻捂得紧实,喘不上气,憋得额头爆青筋。

    僵持了漫长的五分钟,脑袋一歪,崔公让缺氧,昏死过去。

    “自己送上门的蠢货。”

    美妇人把崔公让扛在肩头,跳下了屋顶,走入厨房,冲虬髯大汉说:

    “师哥,掏出这厮的内脏,也炼成‘荤油’。”

    虬髯大汉的神色反倒有些不对劲,争辩说:

    “师妹,怎地滥杀无辜?师祖有令,命我俩下山劫富济贫。你竟......”低头望向崔公让。“竟杀害了无辜的人。”

    柳眉高扬,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杀个人而已,婆婆妈妈的。”

    “再者说,这小厮发现了你我的底细,不除掉他,事情绝对暴露。”

    虬髯汉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俨然地狱饿鬼的模样。实则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那也不可滥杀无辜啊!”

    “师祖的法令是劫富济贫,现在错杀了穷人。你......你闯大祸了。”

    美妇人翻了个白眼。

    “迂腐!”

    “师祖不在跟前,咱偷偷地把尸体处理掉。有谁会知晓?”

    说干就干,伸手去拿案板上的钢刀,准备处理尸体。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

    没了呼吸的崔公让陡然间腰部发力,鲤鱼打挺,利索地从地面弹起。

    “你......你没死?”

    花容失色,刷了脂粉的脸盘更加煞白。

    若是普通人,肯定是窒息身亡。

    然而,崔公让开悟了【鲛人术】。施展神通,能幻化“水肺”。闭气两个时辰也不缺氧,之前是装死的。

    惊天大反转。

    “黄河捞出了三条人命,他们全是死在你们的手下吧。”

    美妇人抓起十寸剔骨尖刀,横在胸前。

    “不错,人确实是我们杀的。”

    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眼前的美妇人和虬髯汉奉行师命,劫富济贫,杀害了书生、团练教头、富家公子等。

    再施展道法,淬炼“荤油”,变出饭食救济流民。

    “你小子究竟什么来头?”

    自报家门。“捞尸人,崔公让。”

第六章:硕鼠之威。

    “师哥,少同他废话。务必取他狗命!”

    竖吊两叶尖刀细眉,眼眸射出尖锥寒光。美妇人的面容扭曲得狰狞,杀气凛冽,恍若喷发岩浆的火山。

    她手里的剔骨刀尚且粘着血渍和肉屑。

    噌——

    刀尖破空刺出,直逼崔公让的脖颈。

    这一刀是冲着结果性命来的。她的身形鬼魅,眨眼的功夫,剔骨刀和喉咙气管的距离不足半寸。

    崔公让不懂武学。

    紧要关头,只得狼狈地后撤,侥幸地躲开了刀刺。

    美妇人不依不挠,紧实的小腿踏出箭步,咄咄逼来。手里的刀法虽说毫无章法,但招招是冲着命门挥去。

    崔公让则抄起一张破木板凳,仓惶招架。

    鲛人术、猿猱臂、硕鼠造化......

    大脑高速运转,思索退敌之法。然而他发现自己所领悟的三道神通中,偏偏没有一道可用以搏杀的。

    万般无奈,苟且施展猿猱臂,以猕猴般灵巧,攀住房顶的横梁,居高避开攻势。

    美妇人果断锁死厨房柴门,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腌臜撮鸟,若是乖乖受死,兴许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她吐出红润的舌头,唾液拉丝,舔舐剔骨刀。“否则,拿你的脑仁做文思豆腐。”

    那个虬髯汉倒是心存善念,好生言语:

    “师妹,莫再杀害无辜之人。”

    仰头冲崔公让劝说:“俺们师妹只是奉行师命,跟你也无冤无仇的。要不......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问:“什么交易?”

    虬髯汉回复:“可以饶你性命,但俺们会施展道法,抹掉你的神智。”

    “抹掉神智?岂不是变成智障了?”

    “总比杀人灭口要好吧。”

    智障还是尸体?

    进退维谷。

    崔公让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的,他心里默念【硕鼠造化】的法门,这道七品神通算是最后的底牌了。

    死马当做活马医。

    倏地。

    异变突发!

    只见崔公让的身躯急遽膨胀,胀得有一丈之高。骨架上挂的肌肉也随之增多,撑破了衣衫。与此同时,他体表扎出约半拃之长的棕黑色毫毛。

    颌骨往前拱出数十厘米,变成了一张老鼠嘴。尾椎处也生出了一条钢鞭似的黝黑鼠尾。

    几个呼吸,整个人变成了巨硕的黑毛老鼠。

    高达三米,重达半吨的硕鼠。在视觉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美妇人和虬髯汉哪里见过此等变化?当即呆滞住了。

    咔!

    纤细的房梁难以承受硕鼠化的崔公让的重量,发生了断裂。荡起灰尘在空气里飘飞。

    片刻,美妇人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

    “师哥,咱们的‘功德’来了!”

    “怪不得总觉得这厮不对劲,原来是只鼠妖。你我联手将它铲除,绝对大功一件。届时师祖必然给咱俩授箓的。”

    大脸盘子绽放出狂喜和贪婪的怪笑。

    她的笑容异常丑陋,眼角的鱼尾纹比农家人犁的田埂还深,又露出两排浅黄色的大板牙。

    虬髯汉点头。

    “既然是头妖怪,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没了心理负担,他旋即抓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擀面杖,护在美妇人身前。

    打斗愈发激烈。

    崔公让先发制人,扬起粗实的手臂(老鼠爪子)猛烈拍击。

    轰!

    一击下去,冷傲阴毒的美妇人给抽了个七荤八素。

    【硕鼠造化】的威能远远比崔公让所预想的厉害。变成硕鼠后,力可开山,看似轻描淡写的拍打,却暗藏雷霆之势,足足有万斤的力道。

    噗!

    肩胛骨给打裂的美妇人喷出一道血箭。

    她心有不甘。

    眼眸黯然无光,恍若破碎的铜镜。

    “师妹,你伤势如何?”

    “不必顾我,师哥你专心除妖。此鼠妖力大无穷,至少有三百年道行。”

    虬髯汉转动擀面杖。

    “呔!”

    擀面杖劈头盖脸地砸下。这一仗,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可打在崔公让的身上是不痛不痒的。

    反手一巴掌,卷携一阵狂风,将虬髯汉扇飞四五步之远。

    一力降十会,崔公让的攻击非常得朴实无华,巴掌直挺挺地甩出去。奈何双方的实力差距确实太大了。

    秒杀!

    【硕鼠造化】不亏是七品神通,威能惊人。

    挨了一击,虬髯汉的骨头架子险些散掉。

    “师妹,此鼠妖的道行不止三百年,少说也有五百年。实力远超你我。”用擀面杖撑地,勉强爬了起来。

    美妇人面色阴沉。

    “跟鼠妖拼了!”

    崔公让发现,变成硕鼠后,仍然可以加持猿猱臂。

    两项神通非常契合。【硕鼠造化】提供无穷的力量,但是体型庞大,动作笨拙。猿猱臂则能发挥灵敏的优点,弥补了行动迟缓的缺点。

    力量和敏捷,战力再度擢升一个台阶。

    另一边,酒楼二人联手出招。

    皮糙肉厚的虬髯汉从正面扑来,美妇人手捏一柄尖刀,阴在侧翼。

    咵!

    崔公让霸道地砸烂了擀面杖,像老鹰叼鸡仔那般,轻松写意地拎起虬髯大汉,甩手朝着墙壁丢出。

    趁机,美妇人斜刺里杀出,探臂推出剔骨尖刀。

    崔公让不懂武学,没招架住。

    刀尖直插胸口。

    “得手了!”

    然而,下一刻美妇人彻底陷入了绝望。鼠皮坚韧如铁,捅了一刀,硬是将刀尖折断了。

    凭借七品神通,崔公让以一敌二,牢牢占据上风。

    “鼠妖,休得猖狂!”

    惨败之后,虬髯汉祭出了压箱底的杀手锏。他解下二指宽的裤腰带,两片嘴唇翻飞,念出一连串经文。

    “天地无极,乾坤法咒!”

    “捆妖索。缚!”

    在经文咒语的催动下,那条裤腰带赋予了灵性,像条游蛇朝着崔公让飞来。

    嗖!嗖!嗖!

    围绕腰肢死死缠绕了十来圈,崔公让被绑得像个粽子。

    “哈哈哈......”

    胜卷在握的虬髯汉仰天大笑。

    “能逼我使出捆妖索,确凿有几分本领。”

    美妇人面若桃花,附和说:

    “捆妖索乃是师祖传下来的仙家珍宝,天底下还没有妖怪能逃.......”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再度傻眼。

    被吹嘘得很厉害的捆妖索,用在崔公让身上时离奇地失了仙力,软趴趴得耷拉下来。

    “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第七章: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轻松扯掉缠绕的捆妖索。

    “不可能!”

    声音在颤抖,色厉内荏。

    “绝对不可能!”

    虬髯大汉难以置信。

    捆妖索乃是下山之前,师祖亲手赠予的仙家珍宝,有降魔除妖之大能。莫说寻常妖魔精怪,即便是名震一方的混世魔王也难逃捆妖索的束缚。

    “天地无极,乾坤法咒!”

    再次念出咒语,催动捆妖索。

    “缚!”

    结果如出一辙,捆妖索一旦绑在崔公让的身上,便立即泄掉了神力,软趴趴的。

    “师哥,出了什么岔子?”

    “你是不是犯了禁忌,坏掉了捆妖索的阵眼。”

    虬髯大汉满头雾水。

    “我也不晓得。”

    其实非常简单。捆妖索,顾名思义,只能对妖鬼起作用。不过,崔公让只是施展了变化之术,而非真正的鼠妖。

    所以,捆妖索自然不会对人类发挥功效。

    杀手锏被破,虬髯汉挽起美妇人的手。

    “师妹,我去跟鼠妖拼杀,你借机逃跑。”

    “师哥......”

    虬髯汉毅然决然地挺起身子骨,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淡然,奋力冲向崔公让。他展开双臂,环抱住腰身。

    “师妹,快跑。”

    眼眶湿润了。“师哥,我......”

    “我会禀告师祖,回来给你报仇的。”

    滴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美妇人拔腿逃跑。可惜崔公让先一步堵在了门口。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其背后应该有一位修为更厉害的师祖。若是让其跑了,必然是后患无穷。

    正门受阻,美妇人欲纵身夺窗。

    崔公让挑肘重砸,打翻了虬髯汉。

    再扑出一步,她半截身子已然飞出窗户,却被拤住小腿肚,活生生拽了回来。

    “咱们原本无冤无仇,是你们俩先杀死我的。”

    “尤其是你,心肠特别歹毒。”

    美妇人摔折了一条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濒死,她反倒昂起冷峻的脸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些犹豫,崔公让可没杀过人。缓缓走向美妇人。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如果今日放过他们,日后遭到报复怎么办?

    并且,如果不是神通显威,恐怕自己的肚皮此刻已经缝上了麻线。

    对于仇人,没必要心慈手软。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将心一横,准备结果掉她的性命。

    适时。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柴门。

    门外传来稚嫩的女童的话语。“婶婶,婶婶。我给你送件东西。”

    思绪暂停了一秒钟。

    尔后,收起了【硕鼠造化】的神通,重新恢复成人形。转身打开柴门,看见了一位小女孩。

    她是流民家的女儿。

    脏兮兮的头发粘作一团,穿着用麻布袋缝制的破衣衫。骨瘦如柴,面呈菜色,又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腹部积水,胀出了大肚皮。

    怯生生的。

    “婶婶和伯伯在里面么?”

    眸子澄澈如泉。

    崔公让勾头看了一眼。

    “婶婶是个好人,她煮的汤饼救活了我的阿娘。”

    小女孩张开手,露出一枚贝壳。

    “小贝壳是我唯一的宝贝了。大哥哥,你若是见到婶婶,麻烦替我转送给她。”

    “哦,还有那个满脸大胡子的伯伯。他看起来挺可怕的,但也是个好人。他给我的汤饼里加了一颗鸡蛋呐。”

    五味陈杂。

    仿佛打翻了醋酱铺子,酸的、辣的、涩的搅和成一团。

    “知道了。”

    接过女小孩手里的贝壳,关紧了柴门。

    “唔......”

    语塞。

    “我决定放过你们俩。”

    “什么?”

    美妇人和虬髯汉误以为自己幻听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心善恶难辨。“我决定放过你们俩,但是有个条件:离开蒲台县,不准再回来。”

    说罢,将那枚小贝壳丢给了美妇人。

    迎着正午火辣辣的骄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肆,离开了十字坡。横渡黄河时,顺手抓了两条黄河大鲤鱼。

    忙碌了老半天,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刮去鱼鳞,生火烧烤。

    鱼肉鲜美。吃饱喝足后,想起还有一茬事情没解决——城隍庙里摆放的尸体该埋了。

    夏日高温,腐烂速度加快,早前打捞的两具尸体腐烂得没个形状了。碎肉和脓水散的遍地都是。

    尸体散发的恶臭犹如三棱军刀,捅入了鼻孔,绞杀着嗅觉神经。尸臭还具有吸附性,一旦沾染便挥之不去。

    肠胃翻涌。

    吃的黄河大鲤鱼吐了出来。

    敛好两具尸体,着手下葬。

    事死如事生,处理尸体有着一套周密的仪式。

    捞尸人,仅是殡葬中的一环。论规矩,捞出尸体后,应该由“杠房先生”抬尸体,义庄负责安厝。

    还要请“二皮匠”出手。

    二皮匠相当于现代的“殡仪师”,为尸体整理遗容。如果有缺胳膊少腿的,二皮匠需要补上。死无全尸,到了下面是不认的,会堕入畜生道,投胎成猪狗。

    接着,棺材匠打棺材,套椁;石匠雕刻墓碑;“扎罩子的”制作出纸人,“金山银山”、“仙鹤轿子”等陪葬品。

    吹鼓手,戏班子轮流登场献艺。

    掌勺的伙夫烹煮“倒头饭”。

    三日下葬,请出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者是风水先生,选择一方适宜的土地。

    七日烧七,请僧道诵经、拜忏。

    正所谓“一人终老,百人吃饱”。吃黄泉饭的行当很多,远远不止捞尸人一家。

    不过,那些都是有钱人的讲究。

    对于烂在城隍庙,没有家眷认领,没人出钱操办仪式的“野尸”。没将其曝尸荒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拉着尸体,在南裹头村的西边荒地,用铁锹掘了两个深坑。

    小心翼翼送入地下。

    平上土,拔出一株蒿草移植新坟上。

    “逝者安息,一路走好。”

    捧住香灰,围绕坟头撒了一圈,圈子撇了个小口。

    一切安置妥当,扛着铁锹,悠然地离开。有借有还,敲开了农家人的门,把铁锹还给敦实厚道的老农夫。

    “晌午头儿哩,吃碗饭再走?”

    农家人讲客套话,留崔公让吃饭。

    “吃过了。”

    寒暄了几句。

    呼——深深吐一口浊气。

    事情算是了却,滔滔黄河水继续朝向大海奔流。

第八章:李代桃僵。

    “不洗脚就睡,一股神仙味。”

    “搓下瞪眼丸,讨个仨俩钱。”

    光亮的河面,漕运船工们喊出粗犷,甚至恶俗的号子。船工大多是不识字的文盲,唱不出那一厢的阳春白雪。

    米瓮见底,大鲤鱼也吃腻嘴了。

    崔公让抓了些时令河鲜,计划去集市售卖,换点钱,蒸白米饭吃。

    河北岸,焚升滚滚黑烟。

    美妇人和虬髯客是爽利人,他们信守约定,放火烧掉了十字坡的酒肆,退出蒲台县。

    河南岸,就是做买卖的集市。

    走卒贩夫,引车卖浆。

    行商坐贾,熙熙攘攘。

    集市确是热闹。叫卖的、吹糖人的、耍杂技的、斗蛐蛐的、乃至因为缺斤短两而斗嘴的......一派市井烟火气息。

    崔公让找了块儿地,给河鲜插上草,开始摆地摊。

    未多时,顾客来了。

    一位拐着竹篮的黄脸大婶停下脚步,问:

    “鱼新鲜不新鲜?啥价?”

    “刚抓的,只卖三十枚铜板。”

    大婶扣开鱼鳃,摇头:“不成,你家卖的是死鱼。”大婶伸出五根手指,砍价:“顶多五文钱。”

    尚且不清楚当前世界的物价水平。

    “好吧,给钱就卖。”

    付钱时,大婶“噗嗤”地笑出了声,打趣道:“小伙儿,你这身衣裳挺凉快的?露着半块大胯。”

    言语一点,顿时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崔公让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

    他目前正穿着一条开裆裤!

    早前,跟美妇人搏杀,施展了【硕鼠造化】的神通。体型膨胀,变成了约有三米高的巨型黑毛老鼠,身上的衣裤自然给撑破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穿着凉快的开裆裤,在热闹的集市摆地摊。

    社死。

    脸皮滚烫,红到脖子根儿了。

    顾不上还没卖出去的河鲜,崔公让捂住隐私,灰溜溜地逃出了集市。狼狈不堪冲回家,换了身衣服。

    丢人丢大发了。

    居然被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婶看了个一干二净。

    崔公让曾读过“绿帽小书生”写的网文,感慨为什么能写出如此桥段?当下,崔公让感觉自己拿的剧本更加恶心。

    打了盆井水,洗了把脸。

    咣!咣!咣!

    “敢问崔师傅在家么?”

    院墙外传来苍老的男性声音。

    拔掉门闩。

    “请进。”

    门外站着一位腰背佝偻的老男人。“崔师傅,我是赵府的管家,赵三。”

    说着,管家赵三从衣袖摸出一锭雪花银。

    “我家老爷有要事相求,劳烦崔师傅去赵府吃杯茶水?”

    “找我什么事?”

    赵三面色难堪。“到了自然知晓。”

    接下银锭。

    “好吧。”

    管家赵三前方领路,崔公让移步至赵府。

    府邸修建的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明媚秀丽、曲折幽深。一泓清水穿庭而过,嶙峋怪石矗立。

    赵氏,属于蒲台县赫赫有名的世家,享有良田无数。

    引至书房。

    “崔师傅,我家老爷在里面,进去吧。”

    崔公让跨过门槛。

    “咳咳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老爷似乎是伤了风寒,咳嗽的厉害,嗓子眼儿吐出沾血的粘稠浓痰。

    “你便是捞尸人崔公让?”

    点头。“是我。”

    目光交织,两人打量着彼此。

    赵老爷差不多算是半截身子都埋入棺材里的高龄老人了。他满头银发;面皮暗哑,且生出大片的“老年斑”;拄着拐杖的手,更是衰老得如同虎皮鸡爪。

    估计不剩几天阳寿了。

    赵老爷开门见山:“报个价吧,打捞一具遗体收几钱银子?”

    捞尸人的规矩:挟尸要价。

    “等尸体捞上来,咱们再谈钱的事。”

    侍立的丫鬟奉上茶水。

    崔公让呷一口琥珀色香茗。“赵老爷,你想托我捞谁的尸体?以及在哪捞?”

    “我的小儿子死在了花马湖。”

    老来丧子,赵老爷仰起头,不让红润的眼眶滴出泪水。

    “天杀的湖匪!他们劫走了我的小儿子。”情绪愈发激动。“分明满足了湖匪头子的要求,送去了五百两白银和五车的粮食。”

    “结果......”

    “结果.......”泣不成声。“那群丧尽天良的湖匪,他们收到了钱,仍然戕害了我儿子的性命。”

    言辞恳切:“小崔师傅,我儿的尸骨,从花马湖里捞回来安葬。”

    动容。

    崔公让接受了赵老爷的请求。

    又详聊了几句,问清楚了赵公子的遗体大概位于哪一块。湖泊很大,若缺乏具体的线索,捞尸体无异于大海捞针。

    临走前,管家赵三备了一桌子的酒菜,并叮嘱说:

    “花马湖可盘踞着数百号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盗,多加小心。哦,我家少爷的手臂上长有一处青色胎记,甭捞错遗体喽。”

    酒足饭饱后,先回了趟家,捏了三柱天宝香。

    适时,入夜了。

    月朗星稀,赶着朦胧的夜色,准备朝花马湖进发。但人生地不熟的,崔公让向附近的农家人问路。

    “花马湖?”

    闻言,朴实的老农夫倒吸一口冷气。

    “去那里作甚?”

    “捞尸体。”

    老农夫提高嗓门,厉声驳斥:“后生!怎敢到花马湖捞尸?入了那个土匪窝子,甭提捞尸体,你自己先要变成死尸。”

    摇头,叹息。“赶紧回家睡觉吧,斗不过他们的。”

    “无妨。”

    崔公让领悟了三道神通,真的遇上湖匪,纵使斗不过,至少可以逃跑。

    并且,作为捞尸人,他不捞尸体,就无法触发吸收灵魂的奖励机制。

    再三请求,老农夫拗不过,告诉了花马湖的位置。

    蒲台县东去三十余里,泛滥着一碧万顷的湖泊。湖心拔出座湖心岛,那里正是三百歹徒的巢穴。

    “后生,你考虑清楚啊。”

    “没事。”

    辞别了农家人。

    夜猫笑,狗吹螺。花马湖周遭荒无人烟,黑魆魆的,难觅一点光亮。湖面拂来阴冷湿润的晚风,气氛诡异至极。

    呱!呱!呱!

    水洼里的癞蛤蟆鼓着腮帮子,叫的人心里烦躁。

    拿火折子点燃了三柱香。

    香烧完,眼眸也渐渐适应了黑夜,借着金色的月华,纵身跳入冰凉的湖水。

第九章:花马湖。

    夜猫笑,狗吹螺。花马湖周遭荒无人烟,黑魆魆的,难觅丁点光亮。湖面拂来阴冷湿润的晚风,阵阵涟漪揉碎了倒映的圆月。

    点燃三柱香。

    烧完,也渐渐适应了黑夜。月华之下,纵身跳入冰凉的湖水。

    湖面之下暗流涌动。

    吸饱了氧气,深潜于水底。

    双臂作桨,飞速游动。

    黄鳝,或许是水蛇。反正就是某种有粘液的,细长条状的水生生物蹭着崔公让的手臂游过去。

    夜幕降临,鱼虾觅食,水下的世界变得躁动不安。

    同赵家人的谈话可得知,赵公子的尸骨大概被抛在了湖心岛的南侧,约二百米处。尸骨左臂有胎记。

    赵公子生前还佩戴有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有助于寻找。

    时间流逝。

    未多时,找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

    她死不瞑目,生前必然遭受过惨烈的折磨。遍布血丝的眼珠子撑裂了眼睑,浑如正月十五煮的元宵。

    鲜红的嫁衣遮不住煞白的胴体,恍惚间,犹如冬日绽放的山茶花。

    吸收亡魂的机制启动。

    红嫁衣女尸的魂魄吸入了崔公让的体内,旋即获取了一道九品神通【扁鹊十三针】

    人中一针,二少商;三针隐白四陵良。

    五针申脉六风府,七针颊车八承浆。

    九针劳宫十上星......

    十三舌底在中央。

    【扁鹊十三针】属针灸法,对于百邪癫狂具备一定的疗效。

    针灸?

    玄之又玄的古医学令崔公让有点摸不清头脑。

    于此同时,他也获取了女尸的记忆:

    女尸年方十六,生的花容月貌。在村里媒婆的撮合下,讨了个好夫君。原本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然而,在大喜之日,一伙持刀的凶恶匪徒破门闯入。

    把喜宴搅得天翻地覆,新郎官当场毙命。

    她则被装入麻袋,掳至了花马湖,惨遭湖匪头子的玷污与凌辱。

    呜呼哀哉。

    只可惜,这具女尸并非崔公让所要寻找的赵公子尸骨。“可怜的新娘子,以后有缘再来帮你收尸吧。”

    继续探索。

    游出十来米远,再度撞到一具尸体。

    死者原是私塾先生,家境贫寒,因为没钱支付赎金,便被湖匪拦腰斩断。

    私塾先生上方的湖面,同样飘着第三具尸体。

    花马湖的尸体越发密集,

    事情变得诡异了。

    崔公让探出水面,换了口气,凝重阴冷的气氛压得胸膛发闷。

    第四具尸体、

    第五具尸体、

    头皮发麻,这座花马湖如同一尊巨大的福尔马林溶液罐子,不清楚究竟浸泡着多少具尸体。湖匪的屠刀下究竟有多少亡魂?

    回忆起儿时,爷爷泡的蜈蚣药酒。

    一条没死透的蜈蚣在满是同类尸体的酒坛里挣扎。

    惆怅之余,蔚蓝色的光芒闪烁个不停,崔公让一下子获取了四道神通。

    【探云手】——盗窃之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他人财物。

    【房中术】——能让火烧得更旺盛。

    【反切谜语】——一种加密语言,除了施术者旁人无法破解。有点类似近代谍战中经常使用的摩斯电码。

    【祝由】——上古流传的巫蛊催眠之术。

    这几道神通全是最低级的九品,并且全是一些奇淫巧技,无法直接提升战斗力。但是聊胜于无,说不定哪天这些奇淫巧技就能派上用场。

    从密集的浮尸中穿过,继续朝着湖心岛的方位游。

    隐约望见一点微弱的火光,放哨的湖匪喽啰打着火把。

    靠近湖心岛,放轻了手脚,免得打草惊蛇。

    搜寻。

    花马湖占地面积庞大,想捞出赵公子的尸体并非容易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水下泡了两个时辰了。困顿,乏力,以及体温流失等问题使得崔公让双臂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了。

    捞尸是份体力活。

    他打算再搜索最后一刻钟。

    浑浊昏暗的水下萤出浅绿色光芒。这种绿光跟魂魄的蓝光截然不同。顺着光源游去,在错杂的水草从里发现了一具童尸。

    死者颇为稚嫩,约摸十一二岁。

    他的脖子佩戴有夜明珠。

    崔公让奋力游过去,扒开他的衣袖,又借着夜明珠的光,仔细端详童尸的胳膊。

    果不其然,他的胳膊上长有一方胎记。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赵公子的遗体。使出所剩不过的体力,薅了两根水草充当绳索,捆住遗体,踏上了回家的路。

    泅水。

    在途中,觉得有点奇怪。赵公子的遗体并没有冒出蓝光,他的魂魄也没有被吸收。

    又累又困,崔公让暂时没有精力去思考太多问题。

    后半夜,寅时。

    拽着赵公子登上了岸。遥远的天际已放出了一抹鱼肚白,天色快要亮了。必须赶紧离开花马湖这块是非之地。

    没走两步,他左脚发软,直挺挺栽倒。

    获取神通后的惩罚降临。

    五道惩罚同时生效。只觉得天旋地转,世间万物扭曲得如同一副抽象画。生出了幻觉,遇见乱七八糟的各种猎奇的景象。

    另一边,他的感官被放大。能清晰感受到骨头关节的摩擦、血液冲击血管、胃黏膜被酸性溶液腐蚀,夜香水撑开膀胱.......

    惩罚倒也不算痛疼,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迷幻感。

    虚幻,飘渺。

    崔公让的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盼望惩罚早点结束。等待日出,花马湖的匪徒们外出活动,那时候他可是待宰的羔羊。

    良久。

    渐渐地从幻境中苏醒过来,恢复了神智。

    不敢再多停留片刻,当即背起赵公子的遗体返回赵家庄。硬抗了五里路,确保撤出湖匪们的地盘后,寻了家茶馆歇息。

    吃了碗油茶,缓了缓腿脚后再度启程。

    苦行二十余里,抵达赵府。焦心的管家赵三早已候在了门口。

    “崔师傅回来哩!”

    吩咐丫鬟。“快去通知老爷,崔师傅回来哩。”

    体力严重透支的崔公让不愿意再多走一步,胡乱地将尸体丢在门口。管家赵三慌忙吩咐仆人,将赵公子的尸骨请入了棺材。

    闻讯,年迈的赵老爷急匆匆地赶来。

    “我的儿啊。你总算回家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十章:三头猪婆龙。

    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老爷伏地恸哭,哭得是撕心裂肺,哀痛欲绝。

    不过,崔公让却感觉眼前的这位赵老爷颇有些陌生,他原本的满头银发居然生出了几缕乌黑的新发。

    一夜未见,赵老爷似乎返老还童了。

    如甘霖滋润后的旱土,他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淡薄了几分,气色也红润了些,佝偻的腰杆子同样捋直了。

    奇哉怪哉。

    赵老爷怎地年轻了十岁?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非常确定没有出现幻觉,赵老爷确实返老还童了。

    捞尸人的行规是“挟尸要价”,到谈价钱的时候了。

    秉着礼数,先客套几句。“赵老爷,节哀顺变。”尔后挑明:“您先忙着,得闲了再把捞尸的费用结算就行。”

    管家赵三慌忙把他拉到一旁。

    “我家老爷正伤心呐,别打扰他。崔师傅,你冒死走了一遭花马湖。赵府感激不尽。”说着,他取出五两银子,塞给崔公让。

    “这个数够么?”

    时至灾荒年,米价暴涨,五两银子勉强能买三石大米。

    “够了。”

    拿着银子跟管家告别。

    财不外露,崔公让用器具将银两分割成一丢丢的散碎银。跑到粮食铺买了一斗陈年老米。

    顺路到隔壁的裁缝铺,买鞋子。

    “咱店里有鞋底很硬的那种鞋子么?”

    软底布鞋穿不习惯,搁脚。

    “您试试这款,纳了三层鞋底,瞧瞧合不合脚。”

    适时,三五名小吏捧着一份名册晃进了裁缝铺,领头的刀笔吏宣布:

    “县太爷有令:时下,黄河有邪祟作怪。三日淹死了三条人命。为了百姓安宁,为了降妖除魔,遂聘请‘火德显圣真君’来我蒲台县兴办法事,驱邪避害。”

    话锋一转。

    “然,办法事共计需要耗费白银一百两。望各位父老乡亲,广结善缘,捐献一点银钱。”

    还在捉妖?

    黄河死尸的谜团已经被崔公让解开了,

    罪魁祸首的美妇人和虬髯客也被赶走了。

    “李裁缝,随便捐个三钱,五钱的。”

    李裁缝慌忙哭穷:“官爷,我这小破店压根不挣钱。入不敷出,还得倒贴钱。”

    “没钱?”几个小吏果断翻脸。

    “大伙儿都捐钱了,为何你偏偏不捐?人家赵员外捐了二十两,马员外捐了十两。”歪着头,吊儿郎当。“姓李的,你丢不丢人?”

    威逼。

    “少扣扣嗖嗖的!可是县太爷的命令,少说也要捐三钱银子。”

    领头的刀笔吏翻开了花名册,假惺惺地,好言相劝:

    “店家,我们也晓得生意不好做。但这笔钱是用来捉妖的,是为了大家的安宁。捐点钱,权当是给子孙积了点功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

    李裁缝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了荷包,“捐”了最低的三钱银子。

    “什么世道?”

    骂咧咧地讲了几句牢骚话。

    崔公让换上新鞋子后,跑到了黄河滩地,前些日子打捞尸体的地方。

    只见,高大庄严的法坛之上,身穿玄紫色高功法袍,号称“火德显圣真君”的老道士此刻正盘腿打坐。

    双手不停变换,掐出“翻天印”等道家手诀。

    装神弄鬼。

    另一边,高捕头拎桶黑狗血求见。

    “道长,驱邪用的黑狗血。”

    他又笑吟吟地凑上前,从怀里掏出钱袋。压低嗓音说:“道长,区区五十两银子,您老笑纳。”

    老道士睁开眼睛。

    “嗯嗯,天上的真君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

    伸手取走钱袋。

    “放心吧,河里的孽障交由贫道解决。”

    给了老道士五十两?

    干实事的不如练嘴皮子的。

    崔公让忙前忙后,甚至差点将性命交代在十字坡,结果到头来一毛钱没得到。反倒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老骗子,轻轻松松狂搂一笔巨财。

    劳动成果被窃取的滋味非常难受。

    心头冒出一股火气,打算给老骗子一点教训。

    等到高捕头走后,崔公让找来块碎布蒙上了脸,拿着木棍冲向法坛。

    四下无人。

    “老骗子,把钱吐出来!”

    “劫匪?”

    老骗子淡定地捋起山羊胡子,仰天大笑。“大胆蟊贼!你可听闻我的大名?我乃是天上的真君下凡,有五百年道行。”

    说着,他扬起桃木剑,插了几张符箓。

    “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火来!”

    轰——符箓爆出巨大火球。

    “瞧见本道的法术了么?”他演技精湛。“不忍伤你性命,识相的赶紧滚!”

    “江湖骗术!”

    跳上法坛,挥开木棍,跟他展开搏斗。

    老骗子心头悸动,暗暗嘀咕:这厮怎么没被我的法术吓唬到?

    他倒也是个练家子,慌忙探出桃木剑跟崔公让比划。一方逼仄的法坛上,两人近身缠斗。

    依仗猿猱臂的灵巧,崔公让嬉耍老骗子。瞄准时机,一棍敲中他的膝盖窝子,将其打得单膝跪地。

    “不是有仙法么?使出来给我瞧瞧。”

    “欺人太甚!”

    气急败坏的老骗子抓出厚厚一摞的黄纸符箓。“我要押你下十八层地狱。”

    符箓铺天盖地的,只能暂避锋芒,迅速抽身后撤。

    轰!

    下一刻。

    符箓爆出了约有三四间房屋那般大的火球,迸出的火光方圆十里看得一清二楚。法坛当即给炸的稀巴烂。

    趁着爆炸余留的烟雾,老骗子遁逃了。

    “这个骗子溜地挺快。”

    良久。

    老骗子悠哉游哉坐在驶离蒲台县的木船上。

    两只白嫩细腻的小脚踢着水。

    只见,他脱掉了烧焦的高功道袍。从下巴处撕掉了伪装的面皮,露出真面容。

    是个女人。

    那个老道士居然是由女人易容的。

    她真实身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大盗贼,诨名叫“三头猪婆龙”。

    “咯咯咯......”

    安静的河面荡漾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赚钱也太轻松了。短短几日,豪取五十两白银。”

    欣喜的女盗贼伸手去摸口袋。顿时间,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口袋里竟然空空如也,五十两白银不翼而飞。

    另一边,南裹头村。

    五十两白银随手丢在破床上。

    “嘿,【探云手】这门神通挺管用的。”

第十一章:梅开二度。

    适才,同老骗子的打斗中,崔公让巧施【探云手】神通,五根手指滑入了老骗子的衣囊里,赚回了五十两白银。

    行窃的手法精妙如神。

    五十两的银锭,有拳头大小。在老骗子的眼皮底下,仅仅打了个照面便毫无察觉地搞到手。

    “嘿,【探云手】这门神通挺好用的。”

    财不外露,富贵烧身。

    他掀开破床,将银锭塞入床板。佯装无事发生,继续过着清贫的日子。

    捞尸人靠天吃饭,溺尸并非天天都有的。

    得闲,崔公让抓了几尾黄河大鲤鱼,去到集市售卖。

    “光腚猴,还来摆摊卖鱼呐?”

    刚开张,熟悉的中年大婶第二次挎着竹篮来买鱼。“今儿的鱼什么价位?”

    “二十铜板。”

    没秤砣,鱼是论条卖的。

    “二十?我干脆自己下河抓吧,”

    讨价:“顶多十文钱。”

    “光腚猴,我家主子死了儿子,需要置办丧宴。价格要是公道,咱们可以谈笔大生意,订你三百条鱼。”

    大婶是赵府的厨娘。

    “量大从优,十文就十文吧。”

    卖鱼属于无本买卖,反正黄河里的鲤鱼多的是,卖出去就是赚到。

    大婶掏出一缗铜钱。

    “喏,先付定金。你把三百条鱼直接送去赵府。”

    “还有,鱼必须是鲜活的,弄来死鱼可要退货的。”

    说完,爱占小便宜的大婶随手抓条鲤鱼丢入竹篮,腆着脸,嬉说:“都订购三百条了,这个算白饶的吧。”

    鲛人术的加持下,下河抓鱼如同在狗身上抓跳蚤那般简单。

    事不宜迟,崔公让当即跑到了黄河深水区,开始“捡”鲤鱼。腾!双手作铁钳状,拤住约摸三十厘米的肥鱼。又往鱼头砸拳,击晕,防止它甩尾蹦弹。

    “第一条到手。”

    “卖鱼跟捡钱似的。”

    尚未高兴多久,便遇到了头疼的问题:

    该如何运输?

    黄河岸边相距赵府二三十里,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甚至连一口大水缸都没有。该如何将三百条鱼鲜活地运输?

    若有类似“空间戒指”的神通该多方便。

    可惜没有。

    愁眉苦脸之际,农家人恰好扛着锄头在附近的黄河滩地耕种。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伟大的,老农夫解决了困扰:

    “后生,把鱼‘弓’住即可。”

    疑惑不解。

    老农夫搓了根稻杆绳,他边演示,边指点:“弓鱼懂么?”

    草绳从鱼鼻孔穿过,另一端绑在鱼尾,收紧,使得鱼身弯曲如弓。如此做法,捕获的鱼即使脱水两三天依旧能保持鲜活。

    开了眼界。

    崔公让负责下河抓鱼,老农夫负责弓鱼,两人搭伙。很快,三百条大鲤鱼整整齐齐地挂在竹竿上。

    取出粒碎银当作答谢。

    “咱们都是邻里,客气个啥。”

    尔后装入独轮车,分三批往赵府运输。

    当下的赵府蒙上了象征死亡的白布。正门张贴着刺目的“奠”字,两侧挂上了沉痛的挽联。肃穆,静谧,死气沉沉的。

    灵堂上,挑起长明灯。

    赵公子的灵柩摆在正中央。

    崔公让给守门的家丁打了个招呼,让他找大婶子来。

    嗖!

    恰在此时,一只飞箭破空射来,不偏不正地射中了正门的牌匾上。望去,箭杆上穿着一截血肉模糊的大拇指。

    连皮带筋,森白的指骨清晰可见。

    细瞧,那截断指还绑有一张纸条。

    利索地拔掉箭矢,纸条上的墨迹未干,歪七扭八地书一行字:

    赵老儿,你家大儿子已落入我手。三日之内送来五百两白银和五船白米。莫耍花招,否则我花马湖百十号兄弟,定让你赵家绝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儿子尚未入土,大儿子再陷魔窟。

    赵员外一妻三妾,孕育了三儿五女。

    早前被湖匪劫走的属小儿子,现在被劫走的属小妾刘氏所生的长子。

    勒索信递交给赵老爷,他一口气没喘上,险些昏阙。“天杀的湖匪!”管家赵三气得乱蹦,忿忿然跑去报官。

    赵老爷慌忙制止:“报官!想收尸么?”

    “那些个湖匪杀人不眨眼,激怒了他们,我儿必死无疑。”

    “老爷,那您说怎么办?”

    憔悴的赵老爷以手抚额,满面的愁容像是霜打的茄子。哀叹:“唉——快去备银子吧。湖匪无非贪图钱财?予他便是。”

    拿钱消灾。

    管家赵三起身到蒲台县的各大钱庄凑钱。

    赵氏家境殷实,底蕴丰厚。五百两白银倒也算不上太多。

    白花花的银锭装箱,再聘请了隔壁县“万通镖局”的大镖师跟湖匪交涉。大镖师武艺高强,师从少林宗师,习得出神入化的七十二路谭腿。

    大镖师信誓旦旦,保证将大公子救出。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

    万通镖局一行人护送着钱粮,去往花马湖解救人质。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

    时间一晃来到了翌日的清晨,新的生意找上了门。披麻戴孝的管家赵三再度敲响了崔公让家里的柴门。

    未曾开口,崔公让便将他的心里事猜了个十之八九。

    “赵管家,又遇难了?”

    赵三点头。

    万通镖局一行人中了湖匪的埋伏,乘搭的船只惨遭凿沉,困在水中。大镖师固然武艺高强,但不谙水性,施展不开拳脚。

    没等花马湖大当家出手,两三名喽啰便将其轻松斩杀。

    湖匪还挑衅似的,削尖了竹竿,将大镖师的脑袋插在匪寨的瞭望塔。

    “崔师傅,还得麻烦您出手,将我家大少爷的尸骨请回来。”

    “了然。”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之前去花马湖捞尸的经验,二次捞尸自然不成问题。只不过,冥冥之中,崔公让觉得事情非常蹊跷,有种雾里探花的感觉。

    老规矩,捏了三柱天宝香,花钱雇了两名脚夫将自己拉到花马湖附近。

    焚香。

    三柱香只烧完了两炷,余下一炷香熄灭了。

    心里犯了嘀咕。

    常言道: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烧不完的残香是非常不吉利的。在湖边徘徊,犹豫要不要下水。

    捞尸人传承了数百年的规矩,肯定是有缘由的。

    邪性。

第十二章:丢魂落魄 改。

    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

    香烧得甚是不吉利。

    犹豫再三,崔公让决定冒犯一回捞尸人流传数百年的禁忌,下湖捞尸。

    二次下水,花马湖的水文环境已经了然于胸。催动鲛人术,双臂扇划,径直朝向湖心岛的方位游去。

    白天光线充足,搜寻赵家大公子遗体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

    呜——

    耳畔传来号响亮的角声,湖心岛上警戒的喽啰察觉到了崔公让的行踪。

    “有敌来犯!”

    寨门大开,乌泱泱冲出数十名持刀的湖匪。一名方脸阔腮,貌丑形粗的黑面膛汉子冲在最前面。

    他健步跳上木船,快速逼向崔公让。

    黑脸汉子的嗓门甚大,声如落雷,怒吼:“哪儿冒的鸟人,胆敢擅自闯我花马寨!”

    左手扶船撸,右手耍的一口寒光锃亮的朴刀。

    “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爷爷的刀不认人。”

    崔公让却是丝毫不慌。甩动腰肢,在湖泊里快速的上下窜动,制造出一股巨浪,将黑脸汉的小船掀翻。

    不过,黑脸汉身为湖匪,水性也是厉害。

    “跟爷爷拼水下功夫,你小子还太稚嫩。”

    他浑身的腱子肉,好似一条肥鲇鱼。双脚扑棱着游到崔公让身前,拔出腰刀往心窝子捅。湖水的阻力缓冲了出手的力道,使得崔公让有躲闪的机会。

    慌忙退出三四个身位,同黑脸汉拉开距离。

    于此同时,花马湖其余的小喽啰们也已包抄了过来,像是一张大网,展开围堵。

    双拳难敌四手。

    继续纠缠也不是办法,心生一计。

    “花马湖的!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崔公让故意大声放出狠话,吸引那帮子湖匪的注意。然后,勾引着他们溜到了湖心岛的另一侧。

    紧接着。

    充分发挥鲛人术的优势,深潜入湖底,再悄咪咪地再绕回去。

    调虎离山。

    趁着湖匪还没反应过来,赶忙捞起赵家大公子的遗体,往岸边游。在水下比在陆地上灵巧十余倍,黑脸汉以及那群喽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上了岸,驮起遗体,拔腿就跑。

    狂奔了约三里路,彻底不见湖匪踪影,才敢稍稍地停下来喘口气。

    遗体黏黏的,冷冰冰的。

    背在脊梁骨上,浑身的不舒坦。

    赵家大公子的死相煞是难堪。脖颈下有片紫黑色於痕,他大多半是给湖匪活活勒死的。面部的五官还定格着生前痛苦挣扎的惨状。

    并且,人死后,括约肌会松弛,致使大小便失禁。

    黄蜡蜡的,臭烘烘的。

    此外,这具尸体迟迟没有发出象征魂魄的蓝色光晕。

    自然也没有触发吸收灵魂换取神通的机制。

    猛地回想到,早前打捞赵家小儿子,他的魂魄同样没有被吸收。这赵家人的灵魂确凿非常特别。

    事情还有一个疑点:

    为何湖匪会痛下杀手?

    赵家人分明已经顺从了湖匪的要求,乖乖地送去银两和粮食。他们拿了钱粮,为何还要杀人?

    暂时想不明白。

    歇息了片刻,继续驮着遗体返回赵府。

    老来丧子的悲痛遭受了两回,赵老爷多少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披头散发的,赤着脚在庄园里晃荡,时不时发出瘆人的怪笑。

    从他身旁经过时,崔公让的心脏悸动。

    奇哉!怪哉!

    赵老爷似乎又年轻了十岁。

    脚步轻快,呼吸绵长,身体旺盛地跟三四十岁的壮年人一般。头皮生出茂盛的乌发,早前的白发消失不见。衰老的肌肤更是变得水润有光泽,气色极佳。

    返老还童,长生不死。

    怪事越来越多,思绪愈发混乱。崔公让也不好意思过问太多,领了捞尸费用,又去厨房找大婶,索要剩余的卖鱼钱。

    三百条鲤鱼才给了定金。

    厨房。

    府邸接连死了两位少爷,大婶和帮厨的丫鬟趴在灶台旁闲聊。

    “大娘,我想回趟娘家。这两天府里老是死人的,真慎得慌。”

    大婶犀利的目光剜了帮厨丫鬟一眼。

    “你怕什么?”

    遂后,神神叨叨地说:“事情我都弄清楚了,两位少爷的死......八成是马夫人在背后使得手脚。她串通湖匪,杀了人。”

    瞠目结舌。

    大婶继续讲:“你想啊。老爷都活了九十多岁了,指不定哪天可就咽气了。老爷走后,家业谁来继承?”

    “拢共仨儿子,嫡子和长子全死了,只剩下马夫人生的二少爷了呗。”

    帮厨丫鬟耸着肩膀,抱臂,支支吾吾问:

    “马夫人虔心拜佛,应该不至于如此歹毒吧。”

    “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再者说,如此庞大的财产,马夫人岂能不动心?两位少爷死了,她表面上哭得伤心,暗地里早就乐开花。”

    大婶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崔公让觉得,赵府的水很深,远远不止是争夺遗产那么简单。

    各扫门前雪,莫问他人事。

    找大婶结清了卖鱼钱,麻溜地离开赵府。崔公让不是缉盗追凶的捕快,纵使疑惑重重,也轮不到他去调查赵府死人的内幕。

    临走前,看见一帮私募的悍勇,满腹武装地戒备在二少爷的房门前。

    赵老爷膝下有三子,二少爷算是唯一的独苗了。

    “老二要是再死了,可真绝后了。”

    一语成谶。

    没几天,赵府还真的就第三次报了丧。老二也离奇毙命。其死因更为蹊跷,失足跌入古井,摔死的。

    雪上加霜。

    灵堂同时摆了三口棺材,三兄弟相继去世。

    夏季炽热。蚊虫繁多。

    没有蚊香,蚊帐,花露水等驱蚊手段,崔公让给咬的满身疙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嗡——嗡——

    约摸七八只吸血母蚊子像狡猾的敌军侦察机似的,飞来飞去。

    不耐其烦。

    只好重新穿上衣衫,捏了几片铜钱,准备去附近的药铺买些驱蚊的药材。

    大魏朝没有宵禁,夜不闭市。

    药铺的郎中泡了壶薄荷水,涂抹在蚊虫叮咬处。凉爽沁人心脾,瞬间消去了几分酷热,也止住了痒。

    又抓了两包驱蚊草药。

    适时。

    远处阑珊的灯火下,鬼鬼祟祟地窜动着一道身影。

第十三章:羊有跪乳恩,鸦有反哺义。

    适时。

    远处阑珊的灯火下,鬼鬼祟祟地窜动着一道身影。

    烛火昏黄,视线不佳。

    但崔公让一下子便认出了那道人影。

    方脸阔腮,貌丑形粗。毂辘般的腰身,木炭般的面皮。那人恰是跟崔公让斗过几招的湖匪——黑脸汉。

    当下,黑脸汉收敛了湖匪的蛮横杀气,披了一身老百姓的素衣,蹑手蹑脚的,不清楚有何目的。

    崔公让悄然跟在身后。

    出了市集,捡偏僻小路走,黑脸汉趁着夜色来到了赵家府邸。他似乎对于赵府的地形非常了解,选了堵矮墙翻入府内。

    尔后,穿过游廊,朝着赵老爷的书房径直走去。

    崔公让蒙住脸,催动猿猱臂,紧随其后。

    书房,灯火通明。

    入了门,只见那湖匪黑脸汉立即单膝跪地,给赵老爷抱拳行礼:“大当家的,您要的丹药都淬炼完毕了。”

    “善!”

    赵老爷欣喜。

    黑脸汉从衣衫里掏出个丹药葫芦,恭恭敬敬地递去。“一共炼了十七颗‘反哺丹’,您清点。”

    他们竟是一伙的?

    躲在门外的崔公让目睹了一切。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大当家的,俺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黑脸汉试探着说:“有耳目得到消息,再过三日那‘三保船队’将会驶入渤海湾......”

    马三保,大魏太宗最信赖的宦官。

    永安三年五月五日,马三保奉太宗之命,组织船队下西洋。宏伟的“三保宝船”满载金银,与海外诸藩邦进行贸易。

    “若兄弟几个,把那宝船给凿了.......便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闻言,眯起眼。

    “劫官船?恐怕不妥吧。”

    黑脸汉怂恿:“咱家兄弟杀人放火的,官船怕他个鸟。”

    “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

    赵老爷摆手示意:“你先回去吧,等我拿定主意了会通知寨子里的兄弟。”

    黑脸汉应声退下。

    书房余下赵老爷一人,他迫不及待地拧开了丹药葫芦,倒出了一粒形状怪异的药丸。

    那药丸绝非寻常丹药。

    它不是圆形的,而是被炼成了人的形状,有头有四肢。

    捏起一粒。

    神情近乎癫狂,自言自语说着:

    “我的儿啊,莫怪爹爹无情。想要淬炼‘反哺丹’,必须要用亲生骨血的精魂为丹引。你们死了,爹爹我才能返老还童。”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丹药,满眼的溺爱。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你们三个全是孝顺的儿子。为了爹爹的永生,你们一定会非常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门外,崔公让听的头皮发麻。

    虎毒不食子。

    这个老不死的简直灭绝人性。杀了亲生儿子,抽去魂魄淬炼丹药。

    脸上堆着慈父的荣光。

    “我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性命本来就是我给的。现在,只不过是收回去罢了。”

    讲了一通自我麻醉的话,然后仰头吞下“反哺丹”。

    丹药很快发挥功效。

    只见,赵老爷张开血盆大口,嘴里有团黑魆魆的东西在蠕动。紧接着,他的嘴角开裂,两条血肉模糊的裂痕开到了耳垂。

    崔公让手臂的寒毛乍起。

    此情此景,他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裂口女”,抑或是动物园里的大嘴河马。

    张开的嘴巴伸出了一条光滑的手臂,慢慢地再挤出一副崭新的身躯。跟蛇类蜕皮差不多,吃了丹药的赵老爷进行了一次“蜕皮”。

    蜕皮之后,变得更加年轻了。

    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没有两样。

    邪术!

    六月的天气燥热难耐,此刻的崔公让却觉得有股阴森的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天灵盖。

    乌云闭月,杜鹃悲啼。

    书房里的那盏烛火随风摇曳,蜕下的旧皮囊苍白如纸。

    咣!

    刹那间,一股妖风汹涌地吹来,撞开了房门。

    “门外的客人,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喝杯茶吧。”

    赵老爷察觉到了崔公让。

    壮起胆子,迈步走进书房。崔公让怀有数道神通,纵使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可以逃跑。

    “刚才的事,你全部看到了?”

    赵老爷的举止僵硬,似乎还不太适应新身躯。

    崔公让点头。

    “那你有什么遗言么?”

    道貌岸然说:“我赵某人一生行善,生的副好心肠。你临死前有什么想说的,或者家中还有什么需要打理,尽管说出来。”

    平静的话语里溢出浓烈的杀意。

    晚风习习。

    电光石火间,抬手射出一枚铜钱镖。

    嗖!躲闪不及,铜钱镖嵌入了崔公让右臂,皮开肉绽,但好在没伤及筋骨。

    大战在所难免。

    直接祭出【硕鼠造化】准备决一死战。肉体急遽膨胀,几个呼吸的功夫,变身成为了巨硕的黑毛老鼠。

    颇有些诧异。

    “你是何方妖孽?”

    懒得废话,崔公让用拳头(巨鼠爪子)来回答。

    重拳砸下,书案旋即碎成木屑。赵老爷却是身手灵巧,以前滚翻避开了攻击。

    嗖!嗖!嗖!

    手腕子抖动,机关枪似的飞出一连串的铜钱镖。并且每一只镖,都是瞄准眼睛、喉管、心窝子等要害。

    投掷的手法极为精湛,不过巨鼠皮糙肉厚,压根儿破不开抗御。

    崔公让后腿蹬地,猛然前扑。

    赵老爷则闪转腾挪,一边逃跑,一边丢飞镖反击。

    两人斗了几个来回,不分胜负。

    “跟你耍了会儿,算是活动筋骨吧。”赵老爷眉头紧锁,神色骤变。“接下里,我可要使杀招了。”

    说罢,他双目紧闭,双手不停的变换着,掐出精妙的手诀。

    伴随着咒语,书柜中飞出一口磨盘大小的酒坛子。

    酒坛内豢养有一名八九岁的孩童。

    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涂了红扑扑的脸蛋。眼眶内却是黑洞洞的,是个盲童;两只耳朵被齐根削掉,听不见声音。上下嘴唇也被针线缝合,发不出声音。

    坛中蛊童。

    坛子底部和两侧各有两个窟窿,孩童的四肢从窟窿里伸出来。坛沿贴有一圈的黄纸符箓。

    一副胜卷在握的傲慢姿态:

    “介绍一下,他是我的第四个儿子。”

第十四章:多子多福。

    坛中蛊童。

    寻找阴时阴日阴月出生婴儿,出了娘亲的肚子后便一直封闭在酒坛内喂养。不给奶水,而是灌入秘制汤药。

    如果能顺利长大,将会成为一尊没有痛觉的畸形的杀人机器。

    赵老爷属于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亲生的骨肉,在他眼里仅是可以操控的工具。

    “孝顺儿子,替父亲杀了他。”

    一声令下。

    坛中童“骨碌,骨碌”地朝着崔公让滚去,速度越滚越块,像是一块山顶滑坡的落石。势不可挡,他滚动的力道庞大,将崔公让逼到了书房角落。

    攥拳,重砸。

    打算将坛子砸碎。

    邦!

    拳峰砸中坛子,激荡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变成巨鼠,一记重拳至少有万斤,足以开山碎石。

    可这次吃了瘪,酒坛完好无损。

    滚到身前,坛中童使出了“踩脚趾”的招数。一脚跺下去,地面凹陷深坑。

    用药水浸泡长大的坛中童骨骼精奇,力壮如牛。

    崔公让提膝收脚,躲开他的踩脚趾攻击;顺势扭胯发力,扫腿。

    拳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

    扫腿的威力高出重拳数倍,大腿所爆发的凶猛力道震得坛中童身形踉跄,后撤了几步。不过,依仗坚硬如铁的坛子,坛中童没有受伤。

    他不知疲惫,再度滚动酒坛,发动第二次攻势。

    使出了“王八拳”,双臂狂乱挥动,拳头毫无轨迹的肆意打出。

    崔公让见招拆招。

    两人打作一团。斗了几个照面,分不出胜负。

    旁边观战的赵老爷倒是心急了,吆喝:“孝顺儿子,你赶忙喷他酸水。”

    收到命令,坛中童后退三步,用手指解开了缝在嘴唇上的麻线。

    “哈哈哈......给你点厉害的尝尝。”

    疏忽地,坛中童深吸气,旋即从嘴里喷出黄褐色的液体。

    来者不善。

    崔公让下意识地闪身。

    黄褐色液体具备极强的化学腐蚀性,给它喷到的房中幔帐烧出个大窟窿。若是喷到血肉之躯上,能将血肉直接烧成炭。

    赵老爷丑陋的脸皮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孝顺儿子,杀了他,爹爹给你买糖人。”

    唰!

    又是喷出一道酸性液体。

    深知腐蚀的威力,不敢正面迎敌。崔公让施展出【猿猱臂】的神通,攀梁上柱,避开坛中童的锋芒。

    跳上了房梁,突然发现了他的破绽。

    身体困在酒坛内,脖子和脑袋活动的空间有限,无法仰头,也无法低头,存在很大的盲区。

    想到制服坛中童的妙法了。

    神兵天降。

    崔公让从视觉盲区里直挺挺地坠在坛中童的头上。不由分说,抡圆了双拳往他的脑袋上招呼。

    没有恋战,捶了四五拳后赶忙重新跳上房梁。

    “蠢猪,他在你头顶上!”

    酒坛的坛口狭窄,坛中童吃力地抬头,奈何被卡得死死的。

    瞅见“孝顺儿子”失利,赵老爷按耐不住了,甩手丢飞镖加入了打斗中。

    崔公让则再度从房梁上杀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准备先结果掉坛中童的性命。

    嘎嘎嘎,伴随骨裂的脆响,西瓜爆炸。

    肉屑血水飞溅。

    见状不妙,赵老爷拔腿开溜。

    崔公让高高举起酒坛,朝他投去。赵老爷慌了神,反应变得迟缓,给坛子砸中,摔倒在地。

    箭步上前。

    “别杀我!”

    “好汉饶命。”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苦苦祈求活路。“好汉饶命,我有白银万两,良田百亩。放我一条生路,财产全部归你。”

    打斗的声响搅碎了夜晚的寂静。

    脚步匆匆,赵府的杂役此刻正举着火把走向书房。

    “好汉饶命......”

    赵老爷是个极其贪生怕死的人。

    崔公让准备结果了他,为民除害。为了自己续命,甚至不惜将亲生儿子炼成丹药。这种变态早就丧失了人格。

    “别杀我......”

    “我,我可以把‘反哺丹’的配方告诉你,保你长生不死,永远地逍遥快活。”

    “长生不死?”

    想到了“更有趣”的手段惩治赵老爷。

    捡起装着反哺丹的药葫芦,拧开盖子,顿时间令人迷醉的芬芳扑鼻。丹药吃了一颗,余下十六颗。

    扣开赵老爷的嗓子眼,填鸭似的,一股脑灌入他的食管。

    药效猛烈。

    服用一颗,即可年轻十岁。吞下十六颗反哺丹,直接回到了生命的起点。

    高中生物老师讲过,人类的约有5毫米大小。崔公让蹲在地上,瞪大眼睛寻找回到了最初状态的赵老爷。

    物理意义上的“重新做人”。

    脚步声愈发清晰,赵府的仆人赶来了。

    “老爷您可安好?”

    不宜久留。

    临走之前,目光扫见了一尊上锁的书柜,里面应该珍藏有赵老爷的宝贝。

    不拿白不拿。

    崔公让抱住书柜,顶破房顶,以猿猴般灵巧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中。他心思谨慎,在蒲台县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追踪才敢回家。

    解除硕鼠造化的神通,换了条新裤子。

    掌灯,饶有兴趣地打量那尊书柜。

    果然不出所料,柜内装的不是普通的经书,而是一些记载着旁门左道,巫蛊秘术的奇书。

    摆在最上面的恰是记载“反哺丹”的书。翻看了两页,内容由两种文字书写,猜测它可能是外域的巫师所编著的。

    “邪书。”

    第二本叫《血液置换大法》,同样是一门怪异的邪书,不适宜修炼。赵老爷搜集的经书大多是关于如何长生的,并且还都是非常变态的法门。

    此外,书柜里还藏有赵家的地契,房契。

    找来找去,最后崔公让终于找到了一本值得研究的经书了。

    古朴的书籍上积累了厚厚的尘土,封面上龙飞凤舞地书写三个隶书大字:

    纸人术。

    “哎呦,这本书倒是可以学一学。”

    折纸成兵,祭血为凭。

    纸人点睛,赋予生灵。

    借着昏暗的烛光,翻看。书籍详细讲述了“纸人术”的修炼方法,并且书页留白的部分还有前人留下的批注。

    夜深人静,崔公让却毫无困意,全神贯注地学习“纸人术”。

第十五章:折纸成兵。

    蜡炬成灰,金鸡报晓。

    崔公让捧着《纸人术》的秘典钻研了整整一宿,书中的内容弄懂了十之八九。

    简略地说:

    施展“纸人术”需要制备一种名为“通感软膏”的东西,拿着“通感软膏”给纸人点上眼睛,即可操控纸人。

    嗷——

    拉了个长长的呵欠。

    磨刀不误砍柴工,困顿的崔公让暂且合上了秘典,躺上床睡觉。

    午时醒来,打了两枚鸡蛋,炒了一碗金黄喷香的蛋炒饭,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研究。

    关于“通感软膏”的配方,书里是有明确记载的:

    决明子、石斛、熟地、苍术等一十八味药材,研磨成粉。再加入牛的眼泪,调制成软膏状即可。

    吃完饭,崔公让拿着配方到药铺买药。

    “老板,按照这个药方,每种药材各抓九钱。”

    药铺大夫手碾胡须,面色凝重,问:“小友,敢问这是什么药方?老朽行医多年,尚未曾见到过。”

    不知如何解释,搪塞说:“我爷爷给的,具体也不清楚。”

    “是药三分毒,小友。闹不清药理,可不能胡乱吃......”药铺大夫啰里啰唆地讲了一大通。

    片刻,递来药包。

    “除了最后一味的‘牛眼泪’外,其余一十八味药材悉数配好,共计三百六十文钱。”

    结账。

    崔公让问道:“老板,‘牛的眼泪’该去哪里搞啊?”

    药铺大夫回答:“去找胡屠夫问问,兴许他知道。”

    “多谢。”

    卖肉摊就在药铺西边三百米远,拎着药包没走几步便到了。

    生意甚是惨淡,晌午头儿正是做饭的时候,肉摊前没有一个顾客。胡屠夫摇着蒲扇,半躺在竹椅上纳凉。

    “咳咳。”崔公让干咳两声。“这肉怎么卖啊?”

    闻言,胡屠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要前腿还是后腿?”

    肉摊的弯钩挂了三条扒了皮的狗,和半扇没退毛的黑猪。

    摸出二十枚铜钱,排在油汪汪的肉案上。

    “店家,向你打听个事。去哪里能弄到牛的眼泪?”

    “牛的眼泪?嘿嘿,你还真找对人了。”胡屠夫拿扇子驱赶苍蝇。“但是你找那东西干嘛?”

    “当药引子用的,你能弄来么?”

    胡屠夫面露难色。“倒是可以弄来牛眼泪,只不过.......非常麻烦。”

    崔公让会意,掏出了一粒蚕豆大小的碎银。

    “我出钱买。”

    见钱眼开,胡屠夫“嘿嘿嘿”笑得猥琐,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声抖动。“兄弟真是个爽快人。赶巧儿,下午黄湾村要宰牛,牛眼泪要多少有多少。”

    等待晌午的暑气消退。

    胡屠夫扛起二三十斤中的宰牛大刀,伙同崔公让行了五里路。

    他们的目标是一头老水牛。

    在大魏朝,耕牛属于重要的生产资料,明令禁止肆意宰杀耕牛。

    不过,这头水牛已经上了年岁,并且还染了病,没几天活头了。所以水牛的主人才请胡屠夫前来宰杀。

    青皮水牛安静地卧在农田里。

    跟人相处久了,它似乎也有了灵性。看见胡屠夫,以及那口锃亮的宰牛刀,老水牛隐约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哞——

    青皮水牛朝向牛主人哞叫。

    任劳任怨地耕田,辛苦了半辈子。到了垂老之年,依旧无法逃离被宰杀,当肉牛售卖的下场。

    哞——

    叫声愈发凄厉。

    崔公让捏着小瓷瓶,等待收集牛眼泪。

    不过,事情没预想的顺利,老水牛迟迟没有落泪。收了钱的胡屠夫在一旁干着急,催促:“他奶奶的,怎地哭不出来。”

    宰牛刀冒着阴冷的寒光。

    等了许久,胡屠夫扭头冲崔公让吩咐:“小兄弟,你搞点盐巴来。”

    “盐巴?”

    虽然不清楚要盐做什么,崔公让还是跑到附近的人家中,换了半瓦罐的盐。

    胡屠夫给水牛喂盐。

    牛的汗腺不发达,需要通过流泪的方式排出多余的盐分。

    喂盐的招数非常管用。

    未多时,老水牛泪眼汪汪,咸涩的泪水顺着眼眶汩汩流淌。崔公让早以等候多时,用瓷瓶小心翼翼地收集牛眼泪。

    大功告成。

    “多谢胡屠夫。”

    制作“通感软膏”所需要的全部材料筹备完毕,崔公让立即返回家中,紧锁房门,准备大干一场。

    依照《纸人术》的记载,首先将买回来的药材统统研磨成粉。

    另一边,因为牛眼泪来之不易,崔公让把它分成两份。如果配方调制失败,还有备用的。

    全神贯注。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非常紧张。

    晶莹的泪珠滴入药粉中,再轻轻地搅拌,调制为软膏状。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次制作便大获成功。

    遂后,继续按照《纸人术》的方法,用两张草纸折成小人的形状。

    距离最终的胜利只差最后一步:给纸人点睛。

    纸人画眼不点睛,

    纸马立足不扬鬃。

    人笑马叫皆不听,

    你若不记阎王请。

    按照纸扎匠的讲究,纸人绝不可随随便便点睛。稍有不慎,不仅仅是前功尽弃,甚至会遭到反噬。

    食指蘸了蘸通感软膏,缓慢地去点纸人。

    旋即,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恍恍惚惚间,那只小纸人似乎有了生命。它像是刚出生的牛犊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站不稳。摔倒后,又像是八爪鱼那般,怪异地扭动四肢。

    良久,回过神来。

    崔公让念出《纸人术》写的咒语,试图操控纸人。

    “往前走两步。”

    得到命令,小纸人艰难地爬起来,挣扎着走了两步。但一个没站稳,又摔了个狗吃屎。

    小纸人由崔公让纯手工折成的,许多细节做得非常粗糙,使得它无法行动自如。

    “打个滚。”

    “磕个头。”

    逗着小纸人玩了半晌。小纸人虽说极其笨拙,但是异常忠心,对于崔公让的指令言听计从。

    母不嫌弃子丑,崔公让心满意足。

    除了打捞尸体,吸收魂魄兑换奖励外,纸人术是他掌握的第一门道术。

    并且,还有了新的发现:他可以跟小纸人共享视觉。小纸人看到的画面会自动在崔公让的脑海中浮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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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捞尸证道介绍:
老实人?
捞尸人!
自打崔公让成为了古渡口的捞尸人,各种吊诡之事层出不穷。
河床溺尸、北海沉船......我以捞尸证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以捞尸证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以捞尸证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