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崔公让。
香、花、灯、水、果。
案几上陈列着泰山五供,案前还有一桶腥臭的黑狗血。绿头大苍蝇搓着手,产下乳白色的卵块。
我在哪?
崔公让缓缓睁开眼,痴然望着陌生的光景。
只见锡炉里插了三柱天宝香,焚起袅袅青烟。恍惚间,斑驳破碎的记忆和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脑海翻腾,
懂了,我穿越了。
——
叔侄靖难,二日挣辉。
穷兵黩武,七伐漠北。
涝灾连年,饿殍遍野。
易子相食,人如恶鬼。
——
崔公让穿越到了架空的世界,如今是大魏太宗,永安五年。而他也改头换面,有了新的身份——黄河浅夫。
所谓浅夫,通俗易懂地讲,就是在黄河里打捞溺尸的“捞尸人”,也叫“跨界人”,或者“水鬼”。
《礼记·祭义》有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
千年儒家思想的熏陶濡染之下,“入土为安”是一种强烈的执念。此外,死尸长久泡在河流里,还会诱发尸瘟,污染水源。
遂诞生了“捞尸人”这一行当。
阴冷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天灵盖。崔公让心里发毛,怎么摊上了这么邪性的行当?
穿越前是老实人。
穿越后是捞尸人。
三柱天宝香烧了一半,崔公让回过神来,凉飕飕的,感觉极度不适。
他准备换门生意,无论干什么都比赚死人钱强。
读过多本穿越小说,对于“造火药”、“造香水”以及“抄袭李杜诗歌冒充文豪”的套路烂熟于心。
蓦地,脑海里亮起一道记忆:
大魏朝推行匠户制,将人户划分民、军、匠三等。凡编入匠籍者,需恪守本职,不得私自跳槽。
而且,这种匠籍世代相继,父死子承。
在大魏王朝,出生之后,草芥们的命运便在户部的花名册上写完了。老爹是捞尸人,儿子必须也成为捞尸人。
记忆里,崔公让还翻找到了更邪性的事。
这个传承了九代的捞尸人世家,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寿命超过三十岁。
染病、猝亡、雷击、虎食......死的都很蹊跷。
行有行规,唯有五弊三缺的命煞之人才有资格吃这口黄泉饭。
烈日高悬,三柱香齐根烧完。举目望去,相距半里地的黄河在日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恍若一条银练。
时辰已到,该下水捞尸了。
崔公让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朝着河边走去。三两步的功夫,来到了黄河岸边。此段属于黄河下游,河谷展宽,水流缓慢。
数个时辰前,野钓的老翁在河床底发现了一具死尸,旋即报了官。衙门的高捕头命令崔公让下水打捞。
弯腰卷住裤管,穿上用黑驴肠子和母猪尿脬缝制的手套。
河面上漂浮有两米见方的竹筏,崔公让淌着河水,推着竹筏,慢慢地游向河床中间的位置。
他的水性并不好,但好在没有风浪和暗流。
河水越来越深,渐渐漫过头顶。约摸半刻钟后,崔公让撑开肺管子,深吸了一大口气。尔后,学着鹈鹕的姿态,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深潜。
眼球被混浊的河水辣得发酸发涩。视线模糊,看到的东西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阴翳。每隔三分钟便要浮上来,换口气。
很快,在水草丛中,搜到了溺水的死尸。
已经死了数日,尸体被泡得和超市冷柜卖的“白条鸡”颇有几分相似。看不清相貌,因为游鱼吃掉了脸皮。
壮起胆子游到近处,又有了新的发现:死尸的肚子被剖开,填入粗粝的石块,用麻线缝合。
吸入的氧气耗完了,崔公让只得暂时浮出水面。
扒着竹筏的手指在颤抖,头皮上的发根扎煞着。
既来之,则安之。
歇息了片刻。再度扎入水里,开始打捞。
先薅断了缠绕的水草,然后左臂小心翼翼地拤住它的髋骨,右臂扇划,朝河面游动。
尸体被泡的发软了,稍稍用力,便会像豆腐块似的碎成渣滓。崔公让不敢使太大力气,谨慎地浮上水面。
又托起它的两条腿,扛到竹筏上。
一切相安无事,捞尸的过程比所预想的顺利。黄河岸边上,衙门当差的高捕头双手掐腰,非常神气。
拴好竹筏,崔公让利索跳上地面。
高捕头遮捂口鼻,踱步凑到尸体旁,解下腰间的铁尺捣了两下,就扭头冲崔公让吆喝:“已经臭了,你赶忙将尸体拉到城隍庙。”
“城隍庙?”
“官爷,不应该拉回衙门,请法医......嗯,请仵作验尸么?”
“呸!”
两排黄牙间射出一道浓痰,高捕头铁青的脸膛如同一尊墓碑。“啷么大块的‘米肉’,摆到衙门?想咒死县太爷?”
崔公让指向尸体的肚皮质问:
“他的腹腔被塞入了石块,沉入河底。很明显就是谋杀!毁尸灭迹。”
“谋杀?”
闻言,高捕头眯起眼,阴阳怪气地问了句:
“他是你爹?”
摇头。“不是。”
高捕头破口大骂:“那你管个屁!”
捞尸人乃是末九流的卑微行当,猫猫狗狗的也能踩两脚。
“各扫门前雪,莫问他人事。如今的世道,先管住自己吧。”话音落下,高捕头神色骤变,欲言又止。
“再者说,下月十四就是中元节了......”
七月十四,中元普渡,鬼门关开。
冷漠地抖了抖衣袖。
“只管按我说的办。先拉到城隍庙,两日内无家眷报官。你再拉到村西头,挖个坑,埋了。”
人微言轻。
崔公让从附近的黄河滩地的农家人借来一辆独轮车,将尸体装入车篓内,往城隍庙的方向运。
行了五六里的脚程,一路的颠簸,它的肚皮缝的麻线被震开了。崔公让索性伸手,将里面的碎石块掏出来。
摸着手感很怪。
黏黏的,油油的,还伴随“臭鸡蛋丢入粪水发酵三天”的恶臭味。
伸到底,触到了硬邦邦的东西,或许是脊椎骨。
乍地!
指尖感到了轻微的颤动。
有活物!
触电般拔出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尸体分明死了数日,它的胸膛竟吊诡地起伏着。
艳阳高悬苍穹,洒下炽热日光灼烧大地;血管里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无边的寒冷恍若置身冰窟。
人的恐惧源于未知。
适才下河打捞尸体,固然瘆得慌,但崔公让清楚,那仅是一具死尸罢了。可,如今尸体却不明缘由地颤动。
揉了揉眼睛,非常确定没出现幻觉,尸体确实在颤抖。
随手捡起枯树杈,试探着杵了两下。胸腔旋即裂开口子,一颗鲜红的心脏蹦了出来。定睛细瞧,连通心脏的那条最粗的主动脉里塞了一尾靛蓝小鱼。
小鱼甩尾,带动心脏跳动。
尚未弄明白怎么回事,周遭再起异变。
霎时间,狂风骤起,似群马奔腾;黑云蔽日,胜甲兵压城;天旋地转,禽鸟泣血。崔公让的身体也随之氤氲出雾气。
紧接着,塞在心脏脉管里的那尾小鱼在空气中游动,然后像团虚幻的光影,点着崔公让的眉心钻了进去。
神情有些恍惚,脑海再度冒出纷杂的信息。
捞尸、亡魂、吸收魂魄得到奖励.......
第二章:眠鱼入海。
捞尸、亡魂、吸收魂魄得到奖励.......
头脑浑胀,冗杂的信息强行插入神识,使得有几分恍惚。
良久,茅塞顿开。
懂了,它就是我的金手指。
尸体蹦出的靛蓝小鱼由亡者的魂魄幻化凝实而成。亡者幽怨郁结,无法堕入轮回六道。于是乎,他的魂魄便以“眠鱼”的形态在天地间洄游。
恰好,崔公让觉醒了金手指:吸收魂魄兑换奖励。吸入“眠鱼”后,获得了一道【鲛人术】的九品神通。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
开悟鲛人术者,能生长出两叶“水肺”,憋气两个时辰不缺氧;十根手指之间能生长出蹼膜,在水里达到一秒十丈的超快游泳速度。
鲛人术的出现太及时了。
作为“捞尸人”,崔公让的游泳技术实属一般。假若遇上复杂恶劣的水文环境,甭说打捞尸体,他自己先得溺死。
除此之外,还顺带着掌握了亡者生前的部分记忆。
亡者的名字叫陈零,安庆府人士。家境殷实,天资聪颖,年方三十考中了“举人”。年初,他从老家出发,独自赴京师参加会试。
途经蒲台县,在十字坡的一家酒肆打尖。
点了两斤熟牛肉和三碗浑酒......
记忆戛然而止,他单喝了两口酒,只觉得头晕眼花,然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离奇地死亡了。
正如崔公让所想的那样,死尸背后必然是谋财害命。
捡起心脏,重新塞回尸体的胸腔。
接着,推起独轮车来到了城隍庙前。庙宇年久失修,一派荒芜残败。大殿正中央供奉的城隍爷也掉了一层漆。
大殿的门槛很高,独轮车推不进去。找来一块木板,担起尸体,摆放到神像之下。
“老哥,你暂时在这里歇息吧。”
另一边,蒲台县衙门贴了讣告,谁家有人失踪,速去城隍庙认领尸首。若两日之内没人报官,这茬便过去了。
至此,事情也和崔公让没干系了。
他迫切地想尝试鲛人术的神通,从城隍庙来到黄河边。
噗通!溅起点点水花,纵身跳入河流。时而蛙泳,时而蝶泳;上下翻飞,如飞鱼跃出水面;奋力前冲,胜旗鱼闪转腾挪。
鲛人术确凿厉害,耍出了各种高难度的游泳姿势。
在水下甚至比在陆地敏捷数十倍。如果能参加奥运会游泳比赛,绝对能斩获多项金牌。
纵情玩耍一番,崔公让逆着黄河水流,返回自己的家。
南裹头村。
家中仅有一间简陋的瓦片土坯房,和一方茅草搭建的旱厕。厨房是露天的,忙碌了半天,肚子饿瘪了,从竹箅上找来一块黑窝窝头吃。
咬了一口,窝窝头散成满嘴的渣滓。
黑窝头的口感比砂纸更粗粝,堵在嗓子眼儿咽不下去。不过,时下灾害频发,庄稼绝收,有吃的已经很满足了。
腌菜疙瘩搭配黑窝头,吃饱了。
忽然,肠胃爆发绞痛,强烈的“厕意”来袭,他夹紧双跨冲入了茅厕。解开腰带,腹泻。
阴阳调和,道法自然。
月有圆阙,术分益愆。
原来,吸收了魂魄,不仅获得了鲛人术作为奖励,也要遭受副作用的惩罚。神通从低到高划分九品。奖励的品阶越高,所遭受的惩罚也随之越重。
鲛人术对应的惩罚——腹泻。
踩在茅坑石头上,五谷轮回之物从谷道喷出。
像是吃了速效泻药,崔公让在一个时辰内跑了九趟茅房,用了半卷草纸。拉的双腿发虚,面呈菜色。
好在鲛人术仅是一道最低级的九品神通,惩罚很快结束了。
日薄西山,入夜。筋疲力竭的崔公让趴在床上睡着了。再度睁开眼,已是翌日清晨。米瓮里见底了,他想下河抓两条大鲤鱼当早餐吃。
咣当!
破木门被大脚踹开,带刀的高捕头火急火燎地冲来。
“快走,来活儿了。”
问道:“怎么回事?”
高捕头面色铁青,咬着后槽牙说道:“又淹死人了。”
“又死人了?”
崔公让拿出捞尸人的工具,捏了三柱天宝香,跟随高捕头出了门,准备再度下水捞尸。
这一回发现尸体的是脂粉匠人。
脂粉匠入水采集河蚌,蚌壳研磨可以制作“玉女桃花粉”,是一种价值不菲的化妆品。结果,河蚌没摸几只,反倒发现了一具死尸。
高捕头手按刀把,审问:
“饭都吃不饱,哪有人买胭脂水粉?”
脂粉匠眼冒精光,略带三分炫耀的笑意,反驳:
“捕头老爷,您不懂行情。虽然闹了灾,但是您瞧瞧米价翻了几倍?地主老财们赚了个盆满钵满,我家脂粉生意特别好。”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另一边,崔公让点燃三柱香。
问神香起,捞尸人的规矩,下水前必献香,这种行业有诸多忌讳。
待三柱香齐根烧完,套上驴肠和猪脬缝制的手套。
一个纵身,干净利落地飞入黄河。
轻车熟路,有了上次的打捞经验和鲛人术的加持,仅仅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溺尸捞上竹筏。
尸体肌肉僵硬,关节固定,颈部绷直。
看过侦探小说,对于验尸有点皮毛了解,推断死者遇害没多久。尸体属于中年男性,身材高大,浑身的糙皮粗肉。手掌多处老茧,应当是习武之人。
并且,跟昨日打捞的如出一辙。
同样被填入石块,用麻线缝合。八成是遭遇了同一伙儿歹徒。
紧接着,蔚蓝色的魂魄飘出,并被崔公让所吸收。
吸收魂魄兑换奖励的机制再度触发。
精纯的力量从脚趾涌上天灵盖,领悟了一道九品神通【猿猱臂】
掌握猿猱臂的人,善攀爬,善跳跃。身形像猿猴和猩猩那般灵巧,在山涧丛林中行走如履平地。
于此同时,尸体生前的种种经历在眼前浮现。
此人名唤何中秋,蒲台县本土人士。自幼习武,练得戳脚翻子拳,给赵员外做了团练教头,负责操练三五十名家丁。
但他不是好人,仗着武艺横行霸道,鱼肉乡里。
死之前,他同三五个狐朋狗友,到十字坡的酒楼吃饭。一碗高粱酒下肚,人就没有知觉,昏死过去。
又是十字坡?
好熟悉的地名。
崔公让拉着竹筏,往河岸游。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
十字坡。
孙二娘。
肉包子。
不正是《水浒传》的经典桥段么?虽然没读过原著,但《水浒传》相关电视剧可是看过很多遍。
莫非,我穿越到水浒世界了?
第三章:绿衫红裙。
回到岸边。
高捕头瞄了一眼。
“晦气!”
“老子当值这几天,邪门之事怎地如此多。”
怄起眼珠子,瞪向崔公让和脂粉匠,厉声威胁:“今日的事谁都不许外传。”
尔后,单独冲崔公让吩咐:
“跟昨儿一样,抬进城隍庙,待县太爷发落。”
察觉不妥,补充交代说:“把它盖上麻布,再抄小道去城隍庙,切记别教外人知晓。”
崔公让只得点头,依高捕头的话办。再向附近的农家人借独轮车,因为昨天忘了归还,农家人不愿再借。
只好雇来一辆牛车,往城隍庙行进。
途中,崔公让心里痒,想试试猿猱臂的威能。
只见他身形矫健,数十米高的大树,眨眼间爬上树顶。纵身飞跃,利索地跳上十米开外的另一颗大树上。
猿猱臂名不虚传。
如果能参加攀岩比赛,绝对打破攀岩项目的世界纪录,秒杀一众攀岩高手。
空翻几个跟头,继续上路。
约摸半个时辰后,腐烂的臭味从城隍庙飘出来。
卸下尸体。
“两位大哥,你俩一起休息吧,好坏有个伴。”
码好尸体,转身离开。
刚刚抬起腿,崔公让的双脚爆发剧烈的疼痛。福祸相生,吸收魂魄得到了【猿猱臂】奖励,【痛风脚】的惩罚随之而来。
钻心锥骨的痛。
像是穿了拖鞋,一脚踢中柜子尖角。
瘫倒在地,脑门沁出豆大的汗珠。痛意连绵不断,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惩罚才渐渐消退。
心有余悸。
以为拿的是“爽文男主”的剧本,结果却是“虐文男主”的剧本。
离开城隍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崔公让计划到十字坡探查情况。两名死者均在那里遇害,看看十字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龙潭虎穴。
行三四里路,泅水渡过黄河,登上河对岸。望见远处山岭下筑有十数间草房,傍着官道,柳树枝桠挑出个酒帘儿,盖有一处酒肆。
窗槛边箕坐一位风韵妇人。
只见,云发插着钗环,鬓角贴有野花。翠绿的轻纱衫裹不住两团**;鲜红的生绢裙撩拨起一双细腿。
衣着打扮,跟孙二娘恰有几分相似。
沉思了片刻,崔公让踩着坚定的步子,朝酒楼径直走去。掌握了猿猱臂,即使真的发生意外,足以安全逃跑。
有客来,风韵妇人笑面相迎。
酥声:“小哥儿,打尖还是住店?”
囊中羞涩,排出三枚铜板。“来两碟小菜,一张大饼就行。”
“好嘞,里面请。”
酒楼的生意凄凉,不见几个食客。挑了个靠近窗边,方便逃跑的位置。
片刻,美妇人端来了小菜和大饼。
她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厚铺的腻粉藏不住冲天煞气。皮笑肉不笑地问:“小哥儿,有新酿的美酒,取一角润润喉?”
摆手拒绝。
“不了,没钱。”
美妇人再劝:“不收钱,权当是饶个人情。”
酒里不会有蒙汗药吧?
架不住热情,也为了防止她起疑心,崔公让还是要了一碗酒。酒浆浑浊,跟现代蒸馏白酒相差甚远。
端起瓷碗,仰头灌下。
实际上是假喝,酒水在嘴里涮了一圈又吐回碗里,没咽入肚子。
适时,一位雍容华贵的富家少爷迈步走来。
此人身穿金丝绸面襕衫;腰佩白玉香囊,头上更是戴了一顶簪花帽。面皮生的是唇红齿白,珠圆玉润。
看见他,无端地联想到电影里的油腻猪八戒。
“哎呦——稀客。”
美妇人挥舞手帕,笑魇如花。
“王公子,要点什么?新酿的美酒卖您一坛如何?”
王公子是个爱沾花惹草的浮浪子弟。手摇折扇,言语轻佻地调笑说:“老板娘,何必卖酒呐?改行卖‘豆腐’怎样?”
美妇人轻咬朱唇,双眸含情。
“哦,王公子您喜欢小磨嫩豆腐,还是我亲手做的老豆腐哩?”
眼珠转动,偷瞄眼美妇人。
笑意愈浓。
“......”
美妇人娇羞,欲拒还迎道:
“王公子,休臊情我了。”她朝后院努努嘴。“我家官人还在后院。”
趁他俩聊骚之际,崔公让悄咪咪将酒水泼到窗外。尔后心生一计,捂着肚子佯装肠胃不适的模样。
“老板娘,我内急,想借一趟茅房。”
“茅房?”
美妇人顿时机警起来,两叶细眉微蹙。
“成,茅房在后院,左拐便是。”
“多谢。”
崔公让慌张地穿过大堂,跑到了酒楼后院。其实,上茅房只是个借口,真实意图是想去后院的厨房瞧瞧。
哆!哆!哆!
厨房的柴门锁得紧实,时不时传出菜刀劈砍的闷响。
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扒开窗缝,见到一条赤着膀子的虬髯大汉,手攥钢刀,血水顺着刀脊滴落,他正在切肉。
肉?
什么肉?
捞尸人对于“米肉”是非常敏感的。
崔公让谨慎地瞄了两眼,遂确定虬髯大汉刀下的是猪肉。再环顾四周,探查一番未发现可疑的地方。
店家不像黑店。
回到大堂时,那个富家子也已酩酊大醉。
“老板娘,付过钱了。”
探查无果,道了声别,崔公让快步走出酒楼。回家之前,改道去了趟城隍庙,把前天借的独轮车归还农家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手机玩,只好早早睡去。
没睡几个时辰,耳畔炸出熟悉的砸门声响。
高捕头扯长嗓子,吆喝:“麻溜爬起来!野牛*的,又死人了。”
三天,三具尸体。
第四章:七品神通。
天色已经破晓,远处的地平线之上仍然闪烁着几颗残星。鸡鸣之中,农家的灶台燃起了稻香炊烟。
一派恬静的田园风光。
“麻溜爬起来,野牛*的,又死人了。”
三天,三具尸体。
焦急的催促声中,崔公让潦草地整理好穿戴,火速跟高捕头出发。事发点在早前打捞尸体的河段附近,相差仅三五十步。
踩着河滩地的烂泥行了两盏茶的功夫,抵达黄河岸边。
适时,旭日东升,晨霭蒸腾。于灿灿日光之下,崔公让看见了一道穿着玄紫色高功法袍,手持雷击桃木剑的庄严身影。
“什么人?”
高捕头神色虔诚,低声介绍说:
“那位道长乃是县太爷亲自请出山的‘火德显圣真君’。他有五百年道行,来咱们蒲台县捉妖驱邪的。”
“捉妖?”
满头雾水。
“三天,三条人命。”高捕头浓眉紧蹙,心事重重的模样。“咱们这条河啊,八成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怪。”
反驳:“我觉得压根儿没有鬼怪,是谋杀案。”
“嘿!”高捕头掐腰,摆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训斥:“你懂个屁。”
法坛之上,那个道长脚踩七星步,一走三摇晃。他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嘟囔着奇妙的经文。
乍地!
双目圆睁,爆喝道:
“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锋。”
他手里的桃木剑穿起一串黄纸符箓,腕子抖动,犀利地挑出三朵剑花。
“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火来!”
轰——言出法随,黄纸符箓瞬间爆出巨大火球,足足比磨盘大了三倍。火光冲上云霄,热浪袭卷四方。
“道长好仙法。”
一旁的高捕头拍手叫好。
崔公让的鼻翼抽动,嗅出空气里弥漫的化学药品味。
白磷?
高中化学,白磷的燃点很低,将它涂在符箓上,即可凭空生出火球。那位道长使的似乎并非仙法,而像是江湖戏法。
定睛瞧去,细细地打量那位老道。
此人头戴上清芙蓉冠,身撑玄紫龙纹法衣,腰插笏板,脚蹬长靴。一派肃穆宝相。然而,他的面容却形似病虎。淡薄眉、三角眼,突兀的鹰钩鼻下是一张覆船嘴。
单从外貌看,他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风骨,更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学了点野狐禅,冒充道士招摇撞骗的游方术士。
高捕头恭敬地请示道:
“道长,他是负责打捞尸体的,可否下水?”
点头。“可以。”
得到应允后,按规矩烧了三柱香,崔公让方才跳入冰凉的河水,开始打捞工作。
催动鲛人术,游鱼般在水底四处搜索。
河床泥沙淤积,水质浑浊。这次捞尸不如之前顺利,摸索了半天未能找到尸体。顺着水流的方向,扩大搜索范围。
费了番功夫,算是在一处侵蚀凹岸边找到了。
无巧不成书。
那具安静地躺在河底的尸体,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恰是前天在十字坡,跟酒肆老板娘逗笑的王公子。
并且,王公子的死法也如出一辙。
被剖开肚子,填入石块后用麻线缝合,甚至连缝合的针脚都是一模一样的。
蹊跷至极。
冥冥之中察觉到三人的死亡肯定跟经营酒楼的夫妇脱不了干系。于思忖之际,王公子的尸体盈出炫目的蓝色光团。
吸收魂魄兑换奖励的机制第三次开启。
一股热流从天灵盖传遍全身,享受着犹如脱胎换骨般的舒爽。崔公让获取了一道七品神通【硕鼠造化】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开悟【硕鼠造化】的人,能改变自身形体,变成一只肥硕的老鼠。同时,也会力大无穷,噬金啃铁。
变成老鼠?
此七品神通似乎还没九品神通【鲛人术】和【猿猱臂】厉害。
回过神来,继续打捞尸首。
片刻,推着竹筏游到了岸边。
高捕头和老道士两人相谈甚欢。“道长,您尽管施展法术。捉住河里妖孽,立即捐五十两白银表示诚意。”
“哈哈哈......”
老道士听闻五十两白银,眼珠子兴奋地恨不得蹦出眼眶。
他故作镇定,推辞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贫道捉妖不为钱。”
“嘿嘿嘿......道长高风亮节,真乃高人也!”
高捕头眼角的余光瞥了崔公让一眼。
“我跟道长的谈话不准偷听。”
厌烦地摆摆手。
“跟之前一样,赶紧将尸体运到城隍庙。”
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捞尸人属于上不了台面的卑贱行当。崔公让回想起穿越之前在外包公司当码农的经历,也是被甲方吆五喝六地驱使着。
去往城隍庙的路已经走得很熟了。
路途中,七品神通所对应的惩罚随之发作。
神通划分九品,品级越高,伴生的惩罚也越严重。【硕鼠造化】对应的惩罚叫【富生疮】
只见,一片接一片的脓疮从体表冒出。密密麻麻,像是患了严重的皮肤病。旋即,毒疮发作,通体奇痒难耐。
据传,古代欧洲有种“笑刑”。
将犯人绑起来,在他的脚心涂上盐水。然后牵来一只山羊,去舔舐犯人的脚心。受刑者会因为极度的瘙痒,而精神错乱。
此刻,崔公让感觉自己像是被丢入了羊圈内,有上百头山羊同时舔舐。
痒。
痒得呼吸紊乱。
伸手去抓痒,结果手指轻轻一碰,那些毒疮立即溃烂,流出黄褐色浓水。
痒。
痒得想撕裂自己的皮肤。
真切地品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痒得遍地打滚,像个疯子。与此同时,焦虑、忧伤、绝望等负面情绪在脑海中搅动。
世界一片昏暗。
痛苦程度以指数飞涨。
为了抓痒,双臂已经被挠得血肉模糊。此刻的崔公让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良久,【富生疮】的惩罚终于消退了。
自言自语。
“这才是七品神通所伴生的惩罚,假若遇上一品神通,那不得折磨死自己?”
福祸相生,有得有失。
毒疮很快消失不见,皮肤恢复如初。拂净衣服沾染的泥土,崔公让推着小车继续上路。
今日的城隍庙却热络起来了。
低矮的庙门前,簇拥着许多人。
第五章:一团麻线。
今日的城隍庙却热络起来了。
低矮的庙门前,簇拥着许多人。
为了避人耳目,崔公让推着尸体,选择偏门进城隍庙。
残破的庭院里也窜动着十数号人,为首的是蒲台县赫赫有名的大财主——赵员外。
衙门贴出告示:近日谁家有人失踪,请速去城隍庙辨认尸体。赵府三少爷数日不见踪影,所以,前来认尸。
满头银发的赵员外在管家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挑起盖在尸体上的破草席。
端详了一会儿。
“老爷,这些并非二少爷的遗体。”
“二少爷兴许还活着。”
赵员外不知是悲是喜。“我的儿啊,你可愁煞爹爹了。”
七月中元节将至,吊诡之事频发。除却黄河接连三天捞出溺尸,亦有一些人口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起轿!”
辨认尸体结束,赵员外坐着八抬大轿离开了城隍庙。
紧接着,崔公让卸下了尸体。
三具尸体并排躺在正殿的神像下,初夏炽热,暖风吹得尸体滋生了圆润的蛆虫。
“三位老哥,您们先歇息着。”
前两具尸体腐烂严重,崔公让打算挖个坑,将其埋入地下。手边缺乏掘土的铁锹,于是走上了附近的集市,想借柄铁锹。
寻至铁匠铺,刚欲开口,眼角余光便瞥见熟悉的身影。
惊鸿一瞥。
不远处的布庄前,赫然站着十字坡酒肆的风韵妇人。
她搽脂抹粉,穿红戴绿,于往来的人群中非常刺眼。
此刻,风韵妇人在购置布料。
“有上等的缎子,您买一匹回家做衣裳?”
妇人摇头。
“酒楼生意惨淡,哪里有闲钱?”
随手抄起一捆麻线。
“店家,我只买粗麻线。”
麻线?
脑海中凌乱的记忆碎片瞬间理顺了。妇人购买的麻线,恰恰跟三具尸体肚皮上缝合的麻线属于相同材质。
打了个冷颤。
谜底呼之欲出。
买完麻线,她没过多停留,匆匆离开集市。
崔公让则搁置了掩埋尸体的想法,他尾随酒肆美妇人,决定再次探查十字坡。
相去五六里,十字坡。
柳树枝桠挑起酒帘,树下摆了三五张桌子,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蹲在方条凳子上,脏兮兮的手抓着面条,吃的满嘴流油。
美妇人和虬髯大汉端来刚出锅的热面条。
“父老乡亲们,慢点吃,汤饼管够。”
挨饿的流民们感激涕零。
“大善人啊!”
“掌柜的,您真是活菩萨下凡呐。”
救济灾民?
心里犯了迷糊。
诸多的线索表明,此夫妇肯定是谋财害命的坏人。
时下天灾人祸,庄稼绝收。富绅财主们为富不仁,非但不赈济灾民,反倒哄抬米价,致使很多人只能以乞食为生。
可酒肆夫妇却在干善事,救济灾民。
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吃着酒肆免费提供的饭食,激动地嚎啕大哭。
美妇人当即将小女孩搂入怀里,慈母般抚摸。
分不清究竟是善是恶。
猿猱臂的加持下,崔公让十指如钩,扣住砖缝爬上了屋顶。伏下身子,借着屋脊踱步潜行。
潜至厨房顶,扣开一块瓦片,窥探。
只见,黄土夯砌的四方灶台上支有一口黑皮铁锅,锅内盛满了肝脾胃肾等脏器。柴火烧得旺,炼出了诡异的猩红色油脂。
又见,虬髯大汉取来白纸,把白纸撕成一条一条的,摆在瓷碗。
尔后,拎住马勺擓出猩红色油脂,浇淋。激发一阵扑鼻异香,白纸撕的“纸条”顿时变成了热腾腾的“面条”。
纸条变面条?
奇门遁甲——画饼充饥之术!
门外流民的饭食,均是用旁门左道变出来的。
崔公让还没吃早饭。
他看的入神。
浑然没有察觉,一条白嫩的女人手臂正从背后伸过来。
倏地。
阴风乍起,崔公让给人扼住了口鼻。不知何时,那个美妇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身后,像条毒蛇,咬住了要害。
极力挣扎,但死活摆脱不开;想呼喊求救,但难以张开嘴巴。
美妇人声音冷漠,如同宣判死刑的法官。
“小毛头,你的伎俩奶奶我早就察觉了。”
“受死吧。”
口鼻捂得紧实,喘不上气,憋得额头爆青筋。
僵持了漫长的五分钟,脑袋一歪,崔公让缺氧,昏死过去。
“自己送上门的蠢货。”
美妇人把崔公让扛在肩头,跳下了屋顶,走入厨房,冲虬髯大汉说:
“师哥,掏出这厮的内脏,也炼成‘荤油’。”
虬髯大汉的神色反倒有些不对劲,争辩说:
“师妹,怎地滥杀无辜?师祖有令,命我俩下山劫富济贫。你竟......”低头望向崔公让。“竟杀害了无辜的人。”
柳眉高扬,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杀个人而已,婆婆妈妈的。”
“再者说,这小厮发现了你我的底细,不除掉他,事情绝对暴露。”
虬髯汉虽说长得五大三粗,俨然地狱饿鬼的模样。实则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那也不可滥杀无辜啊!”
“师祖的法令是劫富济贫,现在错杀了穷人。你......你闯大祸了。”
美妇人翻了个白眼。
“迂腐!”
“师祖不在跟前,咱偷偷地把尸体处理掉。有谁会知晓?”
说干就干,伸手去拿案板上的钢刀,准备处理尸体。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
没了呼吸的崔公让陡然间腰部发力,鲤鱼打挺,利索地从地面弹起。
“你......你没死?”
花容失色,刷了脂粉的脸盘更加煞白。
若是普通人,肯定是窒息身亡。
然而,崔公让开悟了【鲛人术】。施展神通,能幻化“水肺”。闭气两个时辰也不缺氧,之前是装死的。
惊天大反转。
“黄河捞出了三条人命,他们全是死在你们的手下吧。”
美妇人抓起十寸剔骨尖刀,横在胸前。
“不错,人确实是我们杀的。”
大抵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眼前的美妇人和虬髯汉奉行师命,劫富济贫,杀害了书生、团练教头、富家公子等。
再施展道法,淬炼“荤油”,变出饭食救济流民。
“你小子究竟什么来头?”
自报家门。“捞尸人,崔公让。”
第六章:硕鼠之威。
“师哥,少同他废话。务必取他狗命!”
竖吊两叶尖刀细眉,眼眸射出尖锥寒光。美妇人的面容扭曲得狰狞,杀气凛冽,恍若喷发岩浆的火山。
她手里的剔骨刀尚且粘着血渍和肉屑。
噌——
刀尖破空刺出,直逼崔公让的脖颈。
这一刀是冲着结果性命来的。她的身形鬼魅,眨眼的功夫,剔骨刀和喉咙气管的距离不足半寸。
崔公让不懂武学。
紧要关头,只得狼狈地后撤,侥幸地躲开了刀刺。
美妇人不依不挠,紧实的小腿踏出箭步,咄咄逼来。手里的刀法虽说毫无章法,但招招是冲着命门挥去。
崔公让则抄起一张破木板凳,仓惶招架。
鲛人术、猿猱臂、硕鼠造化......
大脑高速运转,思索退敌之法。然而他发现自己所领悟的三道神通中,偏偏没有一道可用以搏杀的。
万般无奈,苟且施展猿猱臂,以猕猴般灵巧,攀住房顶的横梁,居高避开攻势。
美妇人果断锁死厨房柴门,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腌臜撮鸟,若是乖乖受死,兴许给你留个全尸。否则......”她吐出红润的舌头,唾液拉丝,舔舐剔骨刀。“否则,拿你的脑仁做文思豆腐。”
那个虬髯汉倒是心存善念,好生言语:
“师妹,莫再杀害无辜之人。”
仰头冲崔公让劝说:“俺们师妹只是奉行师命,跟你也无冤无仇的。要不......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问:“什么交易?”
虬髯汉回复:“可以饶你性命,但俺们会施展道法,抹掉你的神智。”
“抹掉神智?岂不是变成智障了?”
“总比杀人灭口要好吧。”
智障还是尸体?
进退维谷。
崔公让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的,他心里默念【硕鼠造化】的法门,这道七品神通算是最后的底牌了。
死马当做活马医。
倏地。
异变突发!
只见崔公让的身躯急遽膨胀,胀得有一丈之高。骨架上挂的肌肉也随之增多,撑破了衣衫。与此同时,他体表扎出约半拃之长的棕黑色毫毛。
颌骨往前拱出数十厘米,变成了一张老鼠嘴。尾椎处也生出了一条钢鞭似的黝黑鼠尾。
几个呼吸,整个人变成了巨硕的黑毛老鼠。
高达三米,重达半吨的硕鼠。在视觉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美妇人和虬髯汉哪里见过此等变化?当即呆滞住了。
咔!
纤细的房梁难以承受硕鼠化的崔公让的重量,发生了断裂。荡起灰尘在空气里飘飞。
片刻,美妇人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
“师哥,咱们的‘功德’来了!”
“怪不得总觉得这厮不对劲,原来是只鼠妖。你我联手将它铲除,绝对大功一件。届时师祖必然给咱俩授箓的。”
大脸盘子绽放出狂喜和贪婪的怪笑。
她的笑容异常丑陋,眼角的鱼尾纹比农家人犁的田埂还深,又露出两排浅黄色的大板牙。
虬髯汉点头。
“既然是头妖怪,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没了心理负担,他旋即抓起一根胳膊粗细的擀面杖,护在美妇人身前。
打斗愈发激烈。
崔公让先发制人,扬起粗实的手臂(老鼠爪子)猛烈拍击。
轰!
一击下去,冷傲阴毒的美妇人给抽了个七荤八素。
【硕鼠造化】的威能远远比崔公让所预想的厉害。变成硕鼠后,力可开山,看似轻描淡写的拍打,却暗藏雷霆之势,足足有万斤的力道。
噗!
肩胛骨给打裂的美妇人喷出一道血箭。
她心有不甘。
眼眸黯然无光,恍若破碎的铜镜。
“师妹,你伤势如何?”
“不必顾我,师哥你专心除妖。此鼠妖力大无穷,至少有三百年道行。”
虬髯汉转动擀面杖。
“呔!”
擀面杖劈头盖脸地砸下。这一仗,他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可打在崔公让的身上是不痛不痒的。
反手一巴掌,卷携一阵狂风,将虬髯汉扇飞四五步之远。
一力降十会,崔公让的攻击非常得朴实无华,巴掌直挺挺地甩出去。奈何双方的实力差距确实太大了。
秒杀!
【硕鼠造化】不亏是七品神通,威能惊人。
挨了一击,虬髯汉的骨头架子险些散掉。
“师妹,此鼠妖的道行不止三百年,少说也有五百年。实力远超你我。”用擀面杖撑地,勉强爬了起来。
美妇人面色阴沉。
“跟鼠妖拼了!”
崔公让发现,变成硕鼠后,仍然可以加持猿猱臂。
两项神通非常契合。【硕鼠造化】提供无穷的力量,但是体型庞大,动作笨拙。猿猱臂则能发挥灵敏的优点,弥补了行动迟缓的缺点。
力量和敏捷,战力再度擢升一个台阶。
另一边,酒楼二人联手出招。
皮糙肉厚的虬髯汉从正面扑来,美妇人手捏一柄尖刀,阴在侧翼。
咵!
崔公让霸道地砸烂了擀面杖,像老鹰叼鸡仔那般,轻松写意地拎起虬髯大汉,甩手朝着墙壁丢出。
趁机,美妇人斜刺里杀出,探臂推出剔骨尖刀。
崔公让不懂武学,没招架住。
刀尖直插胸口。
“得手了!”
然而,下一刻美妇人彻底陷入了绝望。鼠皮坚韧如铁,捅了一刀,硬是将刀尖折断了。
凭借七品神通,崔公让以一敌二,牢牢占据上风。
“鼠妖,休得猖狂!”
惨败之后,虬髯汉祭出了压箱底的杀手锏。他解下二指宽的裤腰带,两片嘴唇翻飞,念出一连串经文。
“天地无极,乾坤法咒!”
“捆妖索。缚!”
在经文咒语的催动下,那条裤腰带赋予了灵性,像条游蛇朝着崔公让飞来。
嗖!嗖!嗖!
围绕腰肢死死缠绕了十来圈,崔公让被绑得像个粽子。
“哈哈哈......”
胜卷在握的虬髯汉仰天大笑。
“能逼我使出捆妖索,确凿有几分本领。”
美妇人面若桃花,附和说:
“捆妖索乃是师祖传下来的仙家珍宝,天底下还没有妖怪能逃.......”
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再度傻眼。
被吹嘘得很厉害的捆妖索,用在崔公让身上时离奇地失了仙力,软趴趴得耷拉下来。
“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第七章: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轻松扯掉缠绕的捆妖索。
“不可能!”
声音在颤抖,色厉内荏。
“绝对不可能!”
虬髯大汉难以置信。
捆妖索乃是下山之前,师祖亲手赠予的仙家珍宝,有降魔除妖之大能。莫说寻常妖魔精怪,即便是名震一方的混世魔王也难逃捆妖索的束缚。
“天地无极,乾坤法咒!”
再次念出咒语,催动捆妖索。
“缚!”
结果如出一辙,捆妖索一旦绑在崔公让的身上,便立即泄掉了神力,软趴趴的。
“师哥,出了什么岔子?”
“你是不是犯了禁忌,坏掉了捆妖索的阵眼。”
虬髯大汉满头雾水。
“我也不晓得。”
其实非常简单。捆妖索,顾名思义,只能对妖鬼起作用。不过,崔公让只是施展了变化之术,而非真正的鼠妖。
所以,捆妖索自然不会对人类发挥功效。
杀手锏被破,虬髯汉挽起美妇人的手。
“师妹,我去跟鼠妖拼杀,你借机逃跑。”
“师哥......”
虬髯汉毅然决然地挺起身子骨,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淡然,奋力冲向崔公让。他展开双臂,环抱住腰身。
“师妹,快跑。”
眼眶湿润了。“师哥,我......”
“我会禀告师祖,回来给你报仇的。”
滴了一滴晶莹的泪珠,美妇人拔腿逃跑。可惜崔公让先一步堵在了门口。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其背后应该有一位修为更厉害的师祖。若是让其跑了,必然是后患无穷。
正门受阻,美妇人欲纵身夺窗。
崔公让挑肘重砸,打翻了虬髯汉。
再扑出一步,她半截身子已然飞出窗户,却被拤住小腿肚,活生生拽了回来。
“咱们原本无冤无仇,是你们俩先杀死我的。”
“尤其是你,心肠特别歹毒。”
美妇人摔折了一条腿,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濒死,她反倒昂起冷峻的脸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些犹豫,崔公让可没杀过人。缓缓走向美妇人。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如果今日放过他们,日后遭到报复怎么办?
并且,如果不是神通显威,恐怕自己的肚皮此刻已经缝上了麻线。
对于仇人,没必要心慈手软。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将心一横,准备结果掉她的性命。
适时。
咚!咚!咚!
有人敲响了柴门。
门外传来稚嫩的女童的话语。“婶婶,婶婶。我给你送件东西。”
思绪暂停了一秒钟。
尔后,收起了【硕鼠造化】的神通,重新恢复成人形。转身打开柴门,看见了一位小女孩。
她是流民家的女儿。
脏兮兮的头发粘作一团,穿着用麻布袋缝制的破衣衫。骨瘦如柴,面呈菜色,又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腹部积水,胀出了大肚皮。
怯生生的。
“婶婶和伯伯在里面么?”
眸子澄澈如泉。
崔公让勾头看了一眼。
“婶婶是个好人,她煮的汤饼救活了我的阿娘。”
小女孩张开手,露出一枚贝壳。
“小贝壳是我唯一的宝贝了。大哥哥,你若是见到婶婶,麻烦替我转送给她。”
“哦,还有那个满脸大胡子的伯伯。他看起来挺可怕的,但也是个好人。他给我的汤饼里加了一颗鸡蛋呐。”
五味陈杂。
仿佛打翻了醋酱铺子,酸的、辣的、涩的搅和成一团。
“知道了。”
接过女小孩手里的贝壳,关紧了柴门。
“唔......”
语塞。
“我决定放过你们俩。”
“什么?”
美妇人和虬髯汉误以为自己幻听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心善恶难辨。“我决定放过你们俩,但是有个条件:离开蒲台县,不准再回来。”
说罢,将那枚小贝壳丢给了美妇人。
迎着正午火辣辣的骄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肆,离开了十字坡。横渡黄河时,顺手抓了两条黄河大鲤鱼。
忙碌了老半天,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
刮去鱼鳞,生火烧烤。
鱼肉鲜美。吃饱喝足后,想起还有一茬事情没解决——城隍庙里摆放的尸体该埋了。
夏日高温,腐烂速度加快,早前打捞的两具尸体腐烂得没个形状了。碎肉和脓水散的遍地都是。
尸体散发的恶臭犹如三棱军刀,捅入了鼻孔,绞杀着嗅觉神经。尸臭还具有吸附性,一旦沾染便挥之不去。
肠胃翻涌。
吃的黄河大鲤鱼吐了出来。
敛好两具尸体,着手下葬。
事死如事生,处理尸体有着一套周密的仪式。
捞尸人,仅是殡葬中的一环。论规矩,捞出尸体后,应该由“杠房先生”抬尸体,义庄负责安厝。
还要请“二皮匠”出手。
二皮匠相当于现代的“殡仪师”,为尸体整理遗容。如果有缺胳膊少腿的,二皮匠需要补上。死无全尸,到了下面是不认的,会堕入畜生道,投胎成猪狗。
接着,棺材匠打棺材,套椁;石匠雕刻墓碑;“扎罩子的”制作出纸人,“金山银山”、“仙鹤轿子”等陪葬品。
吹鼓手,戏班子轮流登场献艺。
掌勺的伙夫烹煮“倒头饭”。
三日下葬,请出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者是风水先生,选择一方适宜的土地。
七日烧七,请僧道诵经、拜忏。
正所谓“一人终老,百人吃饱”。吃黄泉饭的行当很多,远远不止捞尸人一家。
不过,那些都是有钱人的讲究。
对于烂在城隍庙,没有家眷认领,没人出钱操办仪式的“野尸”。没将其曝尸荒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拉着尸体,在南裹头村的西边荒地,用铁锹掘了两个深坑。
小心翼翼送入地下。
平上土,拔出一株蒿草移植新坟上。
“逝者安息,一路走好。”
捧住香灰,围绕坟头撒了一圈,圈子撇了个小口。
一切安置妥当,扛着铁锹,悠然地离开。有借有还,敲开了农家人的门,把铁锹还给敦实厚道的老农夫。
“晌午头儿哩,吃碗饭再走?”
农家人讲客套话,留崔公让吃饭。
“吃过了。”
寒暄了几句。
呼——深深吐一口浊气。
事情算是了却,滔滔黄河水继续朝向大海奔流。
第八章:李代桃僵。
“不洗脚就睡,一股神仙味。”
“搓下瞪眼丸,讨个仨俩钱。”
光亮的河面,漕运船工们喊出粗犷,甚至恶俗的号子。船工大多是不识字的文盲,唱不出那一厢的阳春白雪。
米瓮见底,大鲤鱼也吃腻嘴了。
崔公让抓了些时令河鲜,计划去集市售卖,换点钱,蒸白米饭吃。
河北岸,焚升滚滚黑烟。
美妇人和虬髯客是爽利人,他们信守约定,放火烧掉了十字坡的酒肆,退出蒲台县。
河南岸,就是做买卖的集市。
走卒贩夫,引车卖浆。
行商坐贾,熙熙攘攘。
集市确是热闹。叫卖的、吹糖人的、耍杂技的、斗蛐蛐的、乃至因为缺斤短两而斗嘴的......一派市井烟火气息。
崔公让找了块儿地,给河鲜插上草,开始摆地摊。
未多时,顾客来了。
一位拐着竹篮的黄脸大婶停下脚步,问:
“鱼新鲜不新鲜?啥价?”
“刚抓的,只卖三十枚铜板。”
大婶扣开鱼鳃,摇头:“不成,你家卖的是死鱼。”大婶伸出五根手指,砍价:“顶多五文钱。”
尚且不清楚当前世界的物价水平。
“好吧,给钱就卖。”
付钱时,大婶“噗嗤”地笑出了声,打趣道:“小伙儿,你这身衣裳挺凉快的?露着半块大胯。”
言语一点,顿时觉得胯下凉飕飕的。
崔公让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
他目前正穿着一条开裆裤!
早前,跟美妇人搏杀,施展了【硕鼠造化】的神通。体型膨胀,变成了约有三米高的巨型黑毛老鼠,身上的衣裤自然给撑破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穿着凉快的开裆裤,在热闹的集市摆地摊。
社死。
脸皮滚烫,红到脖子根儿了。
顾不上还没卖出去的河鲜,崔公让捂住隐私,灰溜溜地逃出了集市。狼狈不堪冲回家,换了身衣服。
丢人丢大发了。
居然被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婶看了个一干二净。
崔公让曾读过“绿帽小书生”写的网文,感慨为什么能写出如此桥段?当下,崔公让感觉自己拿的剧本更加恶心。
打了盆井水,洗了把脸。
咣!咣!咣!
“敢问崔师傅在家么?”
院墙外传来苍老的男性声音。
拔掉门闩。
“请进。”
门外站着一位腰背佝偻的老男人。“崔师傅,我是赵府的管家,赵三。”
说着,管家赵三从衣袖摸出一锭雪花银。
“我家老爷有要事相求,劳烦崔师傅去赵府吃杯茶水?”
“找我什么事?”
赵三面色难堪。“到了自然知晓。”
接下银锭。
“好吧。”
管家赵三前方领路,崔公让移步至赵府。
府邸修建的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明媚秀丽、曲折幽深。一泓清水穿庭而过,嶙峋怪石矗立。
赵氏,属于蒲台县赫赫有名的世家,享有良田无数。
引至书房。
“崔师傅,我家老爷在里面,进去吧。”
崔公让跨过门槛。
“咳咳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赵老爷似乎是伤了风寒,咳嗽的厉害,嗓子眼儿吐出沾血的粘稠浓痰。
“你便是捞尸人崔公让?”
点头。“是我。”
目光交织,两人打量着彼此。
赵老爷差不多算是半截身子都埋入棺材里的高龄老人了。他满头银发;面皮暗哑,且生出大片的“老年斑”;拄着拐杖的手,更是衰老得如同虎皮鸡爪。
估计不剩几天阳寿了。
赵老爷开门见山:“报个价吧,打捞一具遗体收几钱银子?”
捞尸人的规矩:挟尸要价。
“等尸体捞上来,咱们再谈钱的事。”
侍立的丫鬟奉上茶水。
崔公让呷一口琥珀色香茗。“赵老爷,你想托我捞谁的尸体?以及在哪捞?”
“我的小儿子死在了花马湖。”
老来丧子,赵老爷仰起头,不让红润的眼眶滴出泪水。
“天杀的湖匪!他们劫走了我的小儿子。”情绪愈发激动。“分明满足了湖匪头子的要求,送去了五百两白银和五车的粮食。”
“结果......”
“结果.......”泣不成声。“那群丧尽天良的湖匪,他们收到了钱,仍然戕害了我儿子的性命。”
言辞恳切:“小崔师傅,我儿的尸骨,从花马湖里捞回来安葬。”
动容。
崔公让接受了赵老爷的请求。
又详聊了几句,问清楚了赵公子的遗体大概位于哪一块。湖泊很大,若缺乏具体的线索,捞尸体无异于大海捞针。
临走前,管家赵三备了一桌子的酒菜,并叮嘱说:
“花马湖可盘踞着数百号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盗,多加小心。哦,我家少爷的手臂上长有一处青色胎记,甭捞错遗体喽。”
酒足饭饱后,先回了趟家,捏了三柱天宝香。
适时,入夜了。
月朗星稀,赶着朦胧的夜色,准备朝花马湖进发。但人生地不熟的,崔公让向附近的农家人问路。
“花马湖?”
闻言,朴实的老农夫倒吸一口冷气。
“去那里作甚?”
“捞尸体。”
老农夫提高嗓门,厉声驳斥:“后生!怎敢到花马湖捞尸?入了那个土匪窝子,甭提捞尸体,你自己先要变成死尸。”
摇头,叹息。“赶紧回家睡觉吧,斗不过他们的。”
“无妨。”
崔公让领悟了三道神通,真的遇上湖匪,纵使斗不过,至少可以逃跑。
并且,作为捞尸人,他不捞尸体,就无法触发吸收灵魂的奖励机制。
再三请求,老农夫拗不过,告诉了花马湖的位置。
蒲台县东去三十余里,泛滥着一碧万顷的湖泊。湖心拔出座湖心岛,那里正是三百歹徒的巢穴。
“后生,你考虑清楚啊。”
“没事。”
辞别了农家人。
夜猫笑,狗吹螺。花马湖周遭荒无人烟,黑魆魆的,难觅一点光亮。湖面拂来阴冷湿润的晚风,气氛诡异至极。
呱!呱!呱!
水洼里的癞蛤蟆鼓着腮帮子,叫的人心里烦躁。
拿火折子点燃了三柱香。
香烧完,眼眸也渐渐适应了黑夜,借着金色的月华,纵身跳入冰凉的湖水。
第九章:花马湖。
夜猫笑,狗吹螺。花马湖周遭荒无人烟,黑魆魆的,难觅丁点光亮。湖面拂来阴冷湿润的晚风,阵阵涟漪揉碎了倒映的圆月。
点燃三柱香。
烧完,也渐渐适应了黑夜。月华之下,纵身跳入冰凉的湖水。
湖面之下暗流涌动。
吸饱了氧气,深潜于水底。
双臂作桨,飞速游动。
黄鳝,或许是水蛇。反正就是某种有粘液的,细长条状的水生生物蹭着崔公让的手臂游过去。
夜幕降临,鱼虾觅食,水下的世界变得躁动不安。
同赵家人的谈话可得知,赵公子的尸骨大概被抛在了湖心岛的南侧,约二百米处。尸骨左臂有胎记。
赵公子生前还佩戴有价值不菲的夜明珠,有助于寻找。
时间流逝。
未多时,找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
她死不瞑目,生前必然遭受过惨烈的折磨。遍布血丝的眼珠子撑裂了眼睑,浑如正月十五煮的元宵。
鲜红的嫁衣遮不住煞白的胴体,恍惚间,犹如冬日绽放的山茶花。
吸收亡魂的机制启动。
红嫁衣女尸的魂魄吸入了崔公让的体内,旋即获取了一道九品神通【扁鹊十三针】
人中一针,二少商;三针隐白四陵良。
五针申脉六风府,七针颊车八承浆。
九针劳宫十上星......
十三舌底在中央。
【扁鹊十三针】属针灸法,对于百邪癫狂具备一定的疗效。
针灸?
玄之又玄的古医学令崔公让有点摸不清头脑。
于此同时,他也获取了女尸的记忆:
女尸年方十六,生的花容月貌。在村里媒婆的撮合下,讨了个好夫君。原本要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然而,在大喜之日,一伙持刀的凶恶匪徒破门闯入。
把喜宴搅得天翻地覆,新郎官当场毙命。
她则被装入麻袋,掳至了花马湖,惨遭湖匪头子的玷污与凌辱。
呜呼哀哉。
只可惜,这具女尸并非崔公让所要寻找的赵公子尸骨。“可怜的新娘子,以后有缘再来帮你收尸吧。”
继续探索。
游出十来米远,再度撞到一具尸体。
死者原是私塾先生,家境贫寒,因为没钱支付赎金,便被湖匪拦腰斩断。
私塾先生上方的湖面,同样飘着第三具尸体。
花马湖的尸体越发密集,
事情变得诡异了。
崔公让探出水面,换了口气,凝重阴冷的气氛压得胸膛发闷。
第四具尸体、
第五具尸体、
头皮发麻,这座花马湖如同一尊巨大的福尔马林溶液罐子,不清楚究竟浸泡着多少具尸体。湖匪的屠刀下究竟有多少亡魂?
回忆起儿时,爷爷泡的蜈蚣药酒。
一条没死透的蜈蚣在满是同类尸体的酒坛里挣扎。
惆怅之余,蔚蓝色的光芒闪烁个不停,崔公让一下子获取了四道神通。
【探云手】——盗窃之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他人财物。
【房中术】——能让火烧得更旺盛。
【反切谜语】——一种加密语言,除了施术者旁人无法破解。有点类似近代谍战中经常使用的摩斯电码。
【祝由】——上古流传的巫蛊催眠之术。
这几道神通全是最低级的九品,并且全是一些奇淫巧技,无法直接提升战斗力。但是聊胜于无,说不定哪天这些奇淫巧技就能派上用场。
从密集的浮尸中穿过,继续朝着湖心岛的方位游。
隐约望见一点微弱的火光,放哨的湖匪喽啰打着火把。
靠近湖心岛,放轻了手脚,免得打草惊蛇。
搜寻。
花马湖占地面积庞大,想捞出赵公子的尸体并非容易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水下泡了两个时辰了。困顿,乏力,以及体温流失等问题使得崔公让双臂麻木,快要失去知觉了。
捞尸是份体力活。
他打算再搜索最后一刻钟。
浑浊昏暗的水下萤出浅绿色光芒。这种绿光跟魂魄的蓝光截然不同。顺着光源游去,在错杂的水草从里发现了一具童尸。
死者颇为稚嫩,约摸十一二岁。
他的脖子佩戴有夜明珠。
崔公让奋力游过去,扒开他的衣袖,又借着夜明珠的光,仔细端详童尸的胳膊。
果不其然,他的胳膊上长有一方胎记。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赵公子的遗体。使出所剩不过的体力,薅了两根水草充当绳索,捆住遗体,踏上了回家的路。
泅水。
在途中,觉得有点奇怪。赵公子的遗体并没有冒出蓝光,他的魂魄也没有被吸收。
又累又困,崔公让暂时没有精力去思考太多问题。
后半夜,寅时。
拽着赵公子登上了岸。遥远的天际已放出了一抹鱼肚白,天色快要亮了。必须赶紧离开花马湖这块是非之地。
没走两步,他左脚发软,直挺挺栽倒。
获取神通后的惩罚降临。
五道惩罚同时生效。只觉得天旋地转,世间万物扭曲得如同一副抽象画。生出了幻觉,遇见乱七八糟的各种猎奇的景象。
另一边,他的感官被放大。能清晰感受到骨头关节的摩擦、血液冲击血管、胃黏膜被酸性溶液腐蚀,夜香水撑开膀胱.......
惩罚倒也不算痛疼,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迷幻感。
虚幻,飘渺。
崔公让的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盼望惩罚早点结束。等待日出,花马湖的匪徒们外出活动,那时候他可是待宰的羔羊。
良久。
渐渐地从幻境中苏醒过来,恢复了神智。
不敢再多停留片刻,当即背起赵公子的遗体返回赵家庄。硬抗了五里路,确保撤出湖匪们的地盘后,寻了家茶馆歇息。
吃了碗油茶,缓了缓腿脚后再度启程。
苦行二十余里,抵达赵府。焦心的管家赵三早已候在了门口。
“崔师傅回来哩!”
吩咐丫鬟。“快去通知老爷,崔师傅回来哩。”
体力严重透支的崔公让不愿意再多走一步,胡乱地将尸体丢在门口。管家赵三慌忙吩咐仆人,将赵公子的尸骨请入了棺材。
闻讯,年迈的赵老爷急匆匆地赶来。
“我的儿啊。你总算回家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十章:三头猪婆龙。
白发人送黑发人。
赵老爷伏地恸哭,哭得是撕心裂肺,哀痛欲绝。
不过,崔公让却感觉眼前的这位赵老爷颇有些陌生,他原本的满头银发居然生出了几缕乌黑的新发。
一夜未见,赵老爷似乎返老还童了。
如甘霖滋润后的旱土,他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淡薄了几分,气色也红润了些,佝偻的腰杆子同样捋直了。
奇哉怪哉。
赵老爷怎地年轻了十岁?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非常确定没有出现幻觉,赵老爷确实返老还童了。
捞尸人的行规是“挟尸要价”,到谈价钱的时候了。
秉着礼数,先客套几句。“赵老爷,节哀顺变。”尔后挑明:“您先忙着,得闲了再把捞尸的费用结算就行。”
管家赵三慌忙把他拉到一旁。
“我家老爷正伤心呐,别打扰他。崔师傅,你冒死走了一遭花马湖。赵府感激不尽。”说着,他取出五两银子,塞给崔公让。
“这个数够么?”
时至灾荒年,米价暴涨,五两银子勉强能买三石大米。
“够了。”
拿着银子跟管家告别。
财不外露,崔公让用器具将银两分割成一丢丢的散碎银。跑到粮食铺买了一斗陈年老米。
顺路到隔壁的裁缝铺,买鞋子。
“咱店里有鞋底很硬的那种鞋子么?”
软底布鞋穿不习惯,搁脚。
“您试试这款,纳了三层鞋底,瞧瞧合不合脚。”
适时,三五名小吏捧着一份名册晃进了裁缝铺,领头的刀笔吏宣布:
“县太爷有令:时下,黄河有邪祟作怪。三日淹死了三条人命。为了百姓安宁,为了降妖除魔,遂聘请‘火德显圣真君’来我蒲台县兴办法事,驱邪避害。”
话锋一转。
“然,办法事共计需要耗费白银一百两。望各位父老乡亲,广结善缘,捐献一点银钱。”
还在捉妖?
黄河死尸的谜团已经被崔公让解开了,
罪魁祸首的美妇人和虬髯客也被赶走了。
“李裁缝,随便捐个三钱,五钱的。”
李裁缝慌忙哭穷:“官爷,我这小破店压根不挣钱。入不敷出,还得倒贴钱。”
“没钱?”几个小吏果断翻脸。
“大伙儿都捐钱了,为何你偏偏不捐?人家赵员外捐了二十两,马员外捐了十两。”歪着头,吊儿郎当。“姓李的,你丢不丢人?”
威逼。
“少扣扣嗖嗖的!可是县太爷的命令,少说也要捐三钱银子。”
领头的刀笔吏翻开了花名册,假惺惺地,好言相劝:
“店家,我们也晓得生意不好做。但这笔钱是用来捉妖的,是为了大家的安宁。捐点钱,权当是给子孙积了点功德。”
软磨硬泡,威逼利诱。
李裁缝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了荷包,“捐”了最低的三钱银子。
“什么世道?”
骂咧咧地讲了几句牢骚话。
崔公让换上新鞋子后,跑到了黄河滩地,前些日子打捞尸体的地方。
只见,高大庄严的法坛之上,身穿玄紫色高功法袍,号称“火德显圣真君”的老道士此刻正盘腿打坐。
双手不停变换,掐出“翻天印”等道家手诀。
装神弄鬼。
另一边,高捕头拎桶黑狗血求见。
“道长,驱邪用的黑狗血。”
他又笑吟吟地凑上前,从怀里掏出钱袋。压低嗓音说:“道长,区区五十两银子,您老笑纳。”
老道士睁开眼睛。
“嗯嗯,天上的真君已经感受到了你们的诚意。”
伸手取走钱袋。
“放心吧,河里的孽障交由贫道解决。”
给了老道士五十两?
干实事的不如练嘴皮子的。
崔公让忙前忙后,甚至差点将性命交代在十字坡,结果到头来一毛钱没得到。反倒是那个招摇撞骗的老骗子,轻轻松松狂搂一笔巨财。
劳动成果被窃取的滋味非常难受。
心头冒出一股火气,打算给老骗子一点教训。
等到高捕头走后,崔公让找来块碎布蒙上了脸,拿着木棍冲向法坛。
四下无人。
“老骗子,把钱吐出来!”
“劫匪?”
老骗子淡定地捋起山羊胡子,仰天大笑。“大胆蟊贼!你可听闻我的大名?我乃是天上的真君下凡,有五百年道行。”
说着,他扬起桃木剑,插了几张符箓。
“诸天炁荡荡,吾道日兴隆。火来!”
轰——符箓爆出巨大火球。
“瞧见本道的法术了么?”他演技精湛。“不忍伤你性命,识相的赶紧滚!”
“江湖骗术!”
跳上法坛,挥开木棍,跟他展开搏斗。
老骗子心头悸动,暗暗嘀咕:这厮怎么没被我的法术吓唬到?
他倒也是个练家子,慌忙探出桃木剑跟崔公让比划。一方逼仄的法坛上,两人近身缠斗。
依仗猿猱臂的灵巧,崔公让嬉耍老骗子。瞄准时机,一棍敲中他的膝盖窝子,将其打得单膝跪地。
“不是有仙法么?使出来给我瞧瞧。”
“欺人太甚!”
气急败坏的老骗子抓出厚厚一摞的黄纸符箓。“我要押你下十八层地狱。”
符箓铺天盖地的,只能暂避锋芒,迅速抽身后撤。
轰!
下一刻。
符箓爆出了约有三四间房屋那般大的火球,迸出的火光方圆十里看得一清二楚。法坛当即给炸的稀巴烂。
趁着爆炸余留的烟雾,老骗子遁逃了。
“这个骗子溜地挺快。”
良久。
老骗子悠哉游哉坐在驶离蒲台县的木船上。
两只白嫩细腻的小脚踢着水。
只见,他脱掉了烧焦的高功道袍。从下巴处撕掉了伪装的面皮,露出真面容。
是个女人。
那个老道士居然是由女人易容的。
她真实身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大盗贼,诨名叫“三头猪婆龙”。
“咯咯咯......”
安静的河面荡漾着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赚钱也太轻松了。短短几日,豪取五十两白银。”
欣喜的女盗贼伸手去摸口袋。顿时间,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口袋里竟然空空如也,五十两白银不翼而飞。
另一边,南裹头村。
五十两白银随手丢在破床上。
“嘿,【探云手】这门神通挺管用的。”
第十一章:梅开二度。
适才,同老骗子的打斗中,崔公让巧施【探云手】神通,五根手指滑入了老骗子的衣囊里,赚回了五十两白银。
行窃的手法精妙如神。
五十两的银锭,有拳头大小。在老骗子的眼皮底下,仅仅打了个照面便毫无察觉地搞到手。
“嘿,【探云手】这门神通挺好用的。”
财不外露,富贵烧身。
他掀开破床,将银锭塞入床板。佯装无事发生,继续过着清贫的日子。
捞尸人靠天吃饭,溺尸并非天天都有的。
得闲,崔公让抓了几尾黄河大鲤鱼,去到集市售卖。
“光腚猴,还来摆摊卖鱼呐?”
刚开张,熟悉的中年大婶第二次挎着竹篮来买鱼。“今儿的鱼什么价位?”
“二十铜板。”
没秤砣,鱼是论条卖的。
“二十?我干脆自己下河抓吧,”
讨价:“顶多十文钱。”
“光腚猴,我家主子死了儿子,需要置办丧宴。价格要是公道,咱们可以谈笔大生意,订你三百条鱼。”
大婶是赵府的厨娘。
“量大从优,十文就十文吧。”
卖鱼属于无本买卖,反正黄河里的鲤鱼多的是,卖出去就是赚到。
大婶掏出一缗铜钱。
“喏,先付定金。你把三百条鱼直接送去赵府。”
“还有,鱼必须是鲜活的,弄来死鱼可要退货的。”
说完,爱占小便宜的大婶随手抓条鲤鱼丢入竹篮,腆着脸,嬉说:“都订购三百条了,这个算白饶的吧。”
鲛人术的加持下,下河抓鱼如同在狗身上抓跳蚤那般简单。
事不宜迟,崔公让当即跑到了黄河深水区,开始“捡”鲤鱼。腾!双手作铁钳状,拤住约摸三十厘米的肥鱼。又往鱼头砸拳,击晕,防止它甩尾蹦弹。
“第一条到手。”
“卖鱼跟捡钱似的。”
尚未高兴多久,便遇到了头疼的问题:
该如何运输?
黄河岸边相距赵府二三十里,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甚至连一口大水缸都没有。该如何将三百条鱼鲜活地运输?
若有类似“空间戒指”的神通该多方便。
可惜没有。
愁眉苦脸之际,农家人恰好扛着锄头在附近的黄河滩地耕种。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伟大的,老农夫解决了困扰:
“后生,把鱼‘弓’住即可。”
疑惑不解。
老农夫搓了根稻杆绳,他边演示,边指点:“弓鱼懂么?”
草绳从鱼鼻孔穿过,另一端绑在鱼尾,收紧,使得鱼身弯曲如弓。如此做法,捕获的鱼即使脱水两三天依旧能保持鲜活。
开了眼界。
崔公让负责下河抓鱼,老农夫负责弓鱼,两人搭伙。很快,三百条大鲤鱼整整齐齐地挂在竹竿上。
取出粒碎银当作答谢。
“咱们都是邻里,客气个啥。”
尔后装入独轮车,分三批往赵府运输。
当下的赵府蒙上了象征死亡的白布。正门张贴着刺目的“奠”字,两侧挂上了沉痛的挽联。肃穆,静谧,死气沉沉的。
灵堂上,挑起长明灯。
赵公子的灵柩摆在正中央。
崔公让给守门的家丁打了个招呼,让他找大婶子来。
嗖!
恰在此时,一只飞箭破空射来,不偏不正地射中了正门的牌匾上。望去,箭杆上穿着一截血肉模糊的大拇指。
连皮带筋,森白的指骨清晰可见。
细瞧,那截断指还绑有一张纸条。
利索地拔掉箭矢,纸条上的墨迹未干,歪七扭八地书一行字:
赵老儿,你家大儿子已落入我手。三日之内送来五百两白银和五船白米。莫耍花招,否则我花马湖百十号兄弟,定让你赵家绝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儿子尚未入土,大儿子再陷魔窟。
赵员外一妻三妾,孕育了三儿五女。
早前被湖匪劫走的属小儿子,现在被劫走的属小妾刘氏所生的长子。
勒索信递交给赵老爷,他一口气没喘上,险些昏阙。“天杀的湖匪!”管家赵三气得乱蹦,忿忿然跑去报官。
赵老爷慌忙制止:“报官!想收尸么?”
“那些个湖匪杀人不眨眼,激怒了他们,我儿必死无疑。”
“老爷,那您说怎么办?”
憔悴的赵老爷以手抚额,满面的愁容像是霜打的茄子。哀叹:“唉——快去备银子吧。湖匪无非贪图钱财?予他便是。”
拿钱消灾。
管家赵三起身到蒲台县的各大钱庄凑钱。
赵氏家境殷实,底蕴丰厚。五百两白银倒也算不上太多。
白花花的银锭装箱,再聘请了隔壁县“万通镖局”的大镖师跟湖匪交涉。大镖师武艺高强,师从少林宗师,习得出神入化的七十二路谭腿。
大镖师信誓旦旦,保证将大公子救出。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
万通镖局一行人护送着钱粮,去往花马湖解救人质。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
时间一晃来到了翌日的清晨,新的生意找上了门。披麻戴孝的管家赵三再度敲响了崔公让家里的柴门。
未曾开口,崔公让便将他的心里事猜了个十之八九。
“赵管家,又遇难了?”
赵三点头。
万通镖局一行人中了湖匪的埋伏,乘搭的船只惨遭凿沉,困在水中。大镖师固然武艺高强,但不谙水性,施展不开拳脚。
没等花马湖大当家出手,两三名喽啰便将其轻松斩杀。
湖匪还挑衅似的,削尖了竹竿,将大镖师的脑袋插在匪寨的瞭望塔。
“崔师傅,还得麻烦您出手,将我家大少爷的尸骨请回来。”
“了然。”
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之前去花马湖捞尸的经验,二次捞尸自然不成问题。只不过,冥冥之中,崔公让觉得事情非常蹊跷,有种雾里探花的感觉。
老规矩,捏了三柱天宝香,花钱雇了两名脚夫将自己拉到花马湖附近。
焚香。
三柱香只烧完了两炷,余下一炷香熄灭了。
心里犯了嘀咕。
常言道: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烧不完的残香是非常不吉利的。在湖边徘徊,犹豫要不要下水。
捞尸人传承了数百年的规矩,肯定是有缘由的。
邪性。
第十二章:丢魂落魄 改。
人怕三长两短,香忌两短一长。
香烧得甚是不吉利。
犹豫再三,崔公让决定冒犯一回捞尸人流传数百年的禁忌,下湖捞尸。
二次下水,花马湖的水文环境已经了然于胸。催动鲛人术,双臂扇划,径直朝向湖心岛的方位游去。
白天光线充足,搜寻赵家大公子遗体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
呜——
耳畔传来号响亮的角声,湖心岛上警戒的喽啰察觉到了崔公让的行踪。
“有敌来犯!”
寨门大开,乌泱泱冲出数十名持刀的湖匪。一名方脸阔腮,貌丑形粗的黑面膛汉子冲在最前面。
他健步跳上木船,快速逼向崔公让。
黑脸汉子的嗓门甚大,声如落雷,怒吼:“哪儿冒的鸟人,胆敢擅自闯我花马寨!”
左手扶船撸,右手耍的一口寒光锃亮的朴刀。
“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爷爷的刀不认人。”
崔公让却是丝毫不慌。甩动腰肢,在湖泊里快速的上下窜动,制造出一股巨浪,将黑脸汉的小船掀翻。
不过,黑脸汉身为湖匪,水性也是厉害。
“跟爷爷拼水下功夫,你小子还太稚嫩。”
他浑身的腱子肉,好似一条肥鲇鱼。双脚扑棱着游到崔公让身前,拔出腰刀往心窝子捅。湖水的阻力缓冲了出手的力道,使得崔公让有躲闪的机会。
慌忙退出三四个身位,同黑脸汉拉开距离。
于此同时,花马湖其余的小喽啰们也已包抄了过来,像是一张大网,展开围堵。
双拳难敌四手。
继续纠缠也不是办法,心生一计。
“花马湖的!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崔公让故意大声放出狠话,吸引那帮子湖匪的注意。然后,勾引着他们溜到了湖心岛的另一侧。
紧接着。
充分发挥鲛人术的优势,深潜入湖底,再悄咪咪地再绕回去。
调虎离山。
趁着湖匪还没反应过来,赶忙捞起赵家大公子的遗体,往岸边游。在水下比在陆地上灵巧十余倍,黑脸汉以及那群喽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上了岸,驮起遗体,拔腿就跑。
狂奔了约三里路,彻底不见湖匪踪影,才敢稍稍地停下来喘口气。
遗体黏黏的,冷冰冰的。
背在脊梁骨上,浑身的不舒坦。
赵家大公子的死相煞是难堪。脖颈下有片紫黑色於痕,他大多半是给湖匪活活勒死的。面部的五官还定格着生前痛苦挣扎的惨状。
并且,人死后,括约肌会松弛,致使大小便失禁。
黄蜡蜡的,臭烘烘的。
此外,这具尸体迟迟没有发出象征魂魄的蓝色光晕。
自然也没有触发吸收灵魂换取神通的机制。
猛地回想到,早前打捞赵家小儿子,他的魂魄同样没有被吸收。这赵家人的灵魂确凿非常特别。
事情还有一个疑点:
为何湖匪会痛下杀手?
赵家人分明已经顺从了湖匪的要求,乖乖地送去银两和粮食。他们拿了钱粮,为何还要杀人?
暂时想不明白。
歇息了片刻,继续驮着遗体返回赵府。
老来丧子的悲痛遭受了两回,赵老爷多少有些神志不清了。他披头散发的,赤着脚在庄园里晃荡,时不时发出瘆人的怪笑。
从他身旁经过时,崔公让的心脏悸动。
奇哉!怪哉!
赵老爷似乎又年轻了十岁。
脚步轻快,呼吸绵长,身体旺盛地跟三四十岁的壮年人一般。头皮生出茂盛的乌发,早前的白发消失不见。衰老的肌肤更是变得水润有光泽,气色极佳。
返老还童,长生不死。
怪事越来越多,思绪愈发混乱。崔公让也不好意思过问太多,领了捞尸费用,又去厨房找大婶,索要剩余的卖鱼钱。
三百条鲤鱼才给了定金。
厨房。
府邸接连死了两位少爷,大婶和帮厨的丫鬟趴在灶台旁闲聊。
“大娘,我想回趟娘家。这两天府里老是死人的,真慎得慌。”
大婶犀利的目光剜了帮厨丫鬟一眼。
“你怕什么?”
遂后,神神叨叨地说:“事情我都弄清楚了,两位少爷的死......八成是马夫人在背后使得手脚。她串通湖匪,杀了人。”
瞠目结舌。
大婶继续讲:“你想啊。老爷都活了九十多岁了,指不定哪天可就咽气了。老爷走后,家业谁来继承?”
“拢共仨儿子,嫡子和长子全死了,只剩下马夫人生的二少爷了呗。”
帮厨丫鬟耸着肩膀,抱臂,支支吾吾问:
“马夫人虔心拜佛,应该不至于如此歹毒吧。”
“人心隔肚皮,谁也猜不透。再者说,如此庞大的财产,马夫人岂能不动心?两位少爷死了,她表面上哭得伤心,暗地里早就乐开花。”
大婶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崔公让觉得,赵府的水很深,远远不止是争夺遗产那么简单。
各扫门前雪,莫问他人事。
找大婶结清了卖鱼钱,麻溜地离开赵府。崔公让不是缉盗追凶的捕快,纵使疑惑重重,也轮不到他去调查赵府死人的内幕。
临走前,看见一帮私募的悍勇,满腹武装地戒备在二少爷的房门前。
赵老爷膝下有三子,二少爷算是唯一的独苗了。
“老二要是再死了,可真绝后了。”
一语成谶。
没几天,赵府还真的就第三次报了丧。老二也离奇毙命。其死因更为蹊跷,失足跌入古井,摔死的。
雪上加霜。
灵堂同时摆了三口棺材,三兄弟相继去世。
夏季炽热。蚊虫繁多。
没有蚊香,蚊帐,花露水等驱蚊手段,崔公让给咬的满身疙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嗡——嗡——
约摸七八只吸血母蚊子像狡猾的敌军侦察机似的,飞来飞去。
不耐其烦。
只好重新穿上衣衫,捏了几片铜钱,准备去附近的药铺买些驱蚊的药材。
大魏朝没有宵禁,夜不闭市。
药铺的郎中泡了壶薄荷水,涂抹在蚊虫叮咬处。凉爽沁人心脾,瞬间消去了几分酷热,也止住了痒。
又抓了两包驱蚊草药。
适时。
远处阑珊的灯火下,鬼鬼祟祟地窜动着一道身影。
第十三章:羊有跪乳恩,鸦有反哺义。
适时。
远处阑珊的灯火下,鬼鬼祟祟地窜动着一道身影。
烛火昏黄,视线不佳。
但崔公让一下子便认出了那道人影。
方脸阔腮,貌丑形粗。毂辘般的腰身,木炭般的面皮。那人恰是跟崔公让斗过几招的湖匪——黑脸汉。
当下,黑脸汉收敛了湖匪的蛮横杀气,披了一身老百姓的素衣,蹑手蹑脚的,不清楚有何目的。
崔公让悄然跟在身后。
出了市集,捡偏僻小路走,黑脸汉趁着夜色来到了赵家府邸。他似乎对于赵府的地形非常了解,选了堵矮墙翻入府内。
尔后,穿过游廊,朝着赵老爷的书房径直走去。
崔公让蒙住脸,催动猿猱臂,紧随其后。
书房,灯火通明。
入了门,只见那湖匪黑脸汉立即单膝跪地,给赵老爷抱拳行礼:“大当家的,您要的丹药都淬炼完毕了。”
“善!”
赵老爷欣喜。
黑脸汉从衣衫里掏出个丹药葫芦,恭恭敬敬地递去。“一共炼了十七颗‘反哺丹’,您清点。”
他们竟是一伙的?
躲在门外的崔公让目睹了一切。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大当家的,俺还有一件事要禀报。”黑脸汉试探着说:“有耳目得到消息,再过三日那‘三保船队’将会驶入渤海湾......”
马三保,大魏太宗最信赖的宦官。
永安三年五月五日,马三保奉太宗之命,组织船队下西洋。宏伟的“三保宝船”满载金银,与海外诸藩邦进行贸易。
“若兄弟几个,把那宝船给凿了.......便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闻言,眯起眼。
“劫官船?恐怕不妥吧。”
黑脸汉怂恿:“咱家兄弟杀人放火的,官船怕他个鸟。”
“事关重大,必须从长计议。”
赵老爷摆手示意:“你先回去吧,等我拿定主意了会通知寨子里的兄弟。”
黑脸汉应声退下。
书房余下赵老爷一人,他迫不及待地拧开了丹药葫芦,倒出了一粒形状怪异的药丸。
那药丸绝非寻常丹药。
它不是圆形的,而是被炼成了人的形状,有头有四肢。
捏起一粒。
神情近乎癫狂,自言自语说着:
“我的儿啊,莫怪爹爹无情。想要淬炼‘反哺丹’,必须要用亲生骨血的精魂为丹引。你们死了,爹爹我才能返老还童。”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丹药,满眼的溺爱。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你们三个全是孝顺的儿子。为了爹爹的永生,你们一定会非常乐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门外,崔公让听的头皮发麻。
虎毒不食子。
这个老不死的简直灭绝人性。杀了亲生儿子,抽去魂魄淬炼丹药。
脸上堆着慈父的荣光。
“我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性命本来就是我给的。现在,只不过是收回去罢了。”
讲了一通自我麻醉的话,然后仰头吞下“反哺丹”。
丹药很快发挥功效。
只见,赵老爷张开血盆大口,嘴里有团黑魆魆的东西在蠕动。紧接着,他的嘴角开裂,两条血肉模糊的裂痕开到了耳垂。
崔公让手臂的寒毛乍起。
此情此景,他联想到恐怖电影里的“裂口女”,抑或是动物园里的大嘴河马。
张开的嘴巴伸出了一条光滑的手臂,慢慢地再挤出一副崭新的身躯。跟蛇类蜕皮差不多,吃了丹药的赵老爷进行了一次“蜕皮”。
蜕皮之后,变得更加年轻了。
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没有两样。
邪术!
六月的天气燥热难耐,此刻的崔公让却觉得有股阴森的凉意顺着脊梁骨爬上了天灵盖。
乌云闭月,杜鹃悲啼。
书房里的那盏烛火随风摇曳,蜕下的旧皮囊苍白如纸。
咣!
刹那间,一股妖风汹涌地吹来,撞开了房门。
“门外的客人,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喝杯茶吧。”
赵老爷察觉到了崔公让。
壮起胆子,迈步走进书房。崔公让怀有数道神通,纵使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可以逃跑。
“刚才的事,你全部看到了?”
赵老爷的举止僵硬,似乎还不太适应新身躯。
崔公让点头。
“那你有什么遗言么?”
道貌岸然说:“我赵某人一生行善,生的副好心肠。你临死前有什么想说的,或者家中还有什么需要打理,尽管说出来。”
平静的话语里溢出浓烈的杀意。
晚风习习。
电光石火间,抬手射出一枚铜钱镖。
嗖!躲闪不及,铜钱镖嵌入了崔公让右臂,皮开肉绽,但好在没伤及筋骨。
大战在所难免。
直接祭出【硕鼠造化】准备决一死战。肉体急遽膨胀,几个呼吸的功夫,变身成为了巨硕的黑毛老鼠。
颇有些诧异。
“你是何方妖孽?”
懒得废话,崔公让用拳头(巨鼠爪子)来回答。
重拳砸下,书案旋即碎成木屑。赵老爷却是身手灵巧,以前滚翻避开了攻击。
嗖!嗖!嗖!
手腕子抖动,机关枪似的飞出一连串的铜钱镖。并且每一只镖,都是瞄准眼睛、喉管、心窝子等要害。
投掷的手法极为精湛,不过巨鼠皮糙肉厚,压根儿破不开抗御。
崔公让后腿蹬地,猛然前扑。
赵老爷则闪转腾挪,一边逃跑,一边丢飞镖反击。
两人斗了几个来回,不分胜负。
“跟你耍了会儿,算是活动筋骨吧。”赵老爷眉头紧锁,神色骤变。“接下里,我可要使杀招了。”
说罢,他双目紧闭,双手不停的变换着,掐出精妙的手诀。
伴随着咒语,书柜中飞出一口磨盘大小的酒坛子。
酒坛内豢养有一名八九岁的孩童。
他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涂了红扑扑的脸蛋。眼眶内却是黑洞洞的,是个盲童;两只耳朵被齐根削掉,听不见声音。上下嘴唇也被针线缝合,发不出声音。
坛中蛊童。
坛子底部和两侧各有两个窟窿,孩童的四肢从窟窿里伸出来。坛沿贴有一圈的黄纸符箓。
一副胜卷在握的傲慢姿态:
“介绍一下,他是我的第四个儿子。”
第十四章:多子多福。
坛中蛊童。
寻找阴时阴日阴月出生婴儿,出了娘亲的肚子后便一直封闭在酒坛内喂养。不给奶水,而是灌入秘制汤药。
如果能顺利长大,将会成为一尊没有痛觉的畸形的杀人机器。
赵老爷属于极度自私自利的人。
亲生的骨肉,在他眼里仅是可以操控的工具。
“孝顺儿子,替父亲杀了他。”
一声令下。
坛中童“骨碌,骨碌”地朝着崔公让滚去,速度越滚越块,像是一块山顶滑坡的落石。势不可挡,他滚动的力道庞大,将崔公让逼到了书房角落。
攥拳,重砸。
打算将坛子砸碎。
邦!
拳峰砸中坛子,激荡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变成巨鼠,一记重拳至少有万斤,足以开山碎石。
可这次吃了瘪,酒坛完好无损。
滚到身前,坛中童使出了“踩脚趾”的招数。一脚跺下去,地面凹陷深坑。
用药水浸泡长大的坛中童骨骼精奇,力壮如牛。
崔公让提膝收脚,躲开他的踩脚趾攻击;顺势扭胯发力,扫腿。
拳是两扇门,全靠腿打人。
扫腿的威力高出重拳数倍,大腿所爆发的凶猛力道震得坛中童身形踉跄,后撤了几步。不过,依仗坚硬如铁的坛子,坛中童没有受伤。
他不知疲惫,再度滚动酒坛,发动第二次攻势。
使出了“王八拳”,双臂狂乱挥动,拳头毫无轨迹的肆意打出。
崔公让见招拆招。
两人打作一团。斗了几个照面,分不出胜负。
旁边观战的赵老爷倒是心急了,吆喝:“孝顺儿子,你赶忙喷他酸水。”
收到命令,坛中童后退三步,用手指解开了缝在嘴唇上的麻线。
“哈哈哈......给你点厉害的尝尝。”
疏忽地,坛中童深吸气,旋即从嘴里喷出黄褐色的液体。
来者不善。
崔公让下意识地闪身。
黄褐色液体具备极强的化学腐蚀性,给它喷到的房中幔帐烧出个大窟窿。若是喷到血肉之躯上,能将血肉直接烧成炭。
赵老爷丑陋的脸皮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
“孝顺儿子,杀了他,爹爹给你买糖人。”
唰!
又是喷出一道酸性液体。
深知腐蚀的威力,不敢正面迎敌。崔公让施展出【猿猱臂】的神通,攀梁上柱,避开坛中童的锋芒。
跳上了房梁,突然发现了他的破绽。
身体困在酒坛内,脖子和脑袋活动的空间有限,无法仰头,也无法低头,存在很大的盲区。
想到制服坛中童的妙法了。
神兵天降。
崔公让从视觉盲区里直挺挺地坠在坛中童的头上。不由分说,抡圆了双拳往他的脑袋上招呼。
没有恋战,捶了四五拳后赶忙重新跳上房梁。
“蠢猪,他在你头顶上!”
酒坛的坛口狭窄,坛中童吃力地抬头,奈何被卡得死死的。
瞅见“孝顺儿子”失利,赵老爷按耐不住了,甩手丢飞镖加入了打斗中。
崔公让则再度从房梁上杀出,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准备先结果掉坛中童的性命。
嘎嘎嘎,伴随骨裂的脆响,西瓜爆炸。
肉屑血水飞溅。
见状不妙,赵老爷拔腿开溜。
崔公让高高举起酒坛,朝他投去。赵老爷慌了神,反应变得迟缓,给坛子砸中,摔倒在地。
箭步上前。
“别杀我!”
“好汉饶命。”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苦苦祈求活路。“好汉饶命,我有白银万两,良田百亩。放我一条生路,财产全部归你。”
打斗的声响搅碎了夜晚的寂静。
脚步匆匆,赵府的杂役此刻正举着火把走向书房。
“好汉饶命......”
赵老爷是个极其贪生怕死的人。
崔公让准备结果了他,为民除害。为了自己续命,甚至不惜将亲生儿子炼成丹药。这种变态早就丧失了人格。
“别杀我......”
“我,我可以把‘反哺丹’的配方告诉你,保你长生不死,永远地逍遥快活。”
“长生不死?”
想到了“更有趣”的手段惩治赵老爷。
捡起装着反哺丹的药葫芦,拧开盖子,顿时间令人迷醉的芬芳扑鼻。丹药吃了一颗,余下十六颗。
扣开赵老爷的嗓子眼,填鸭似的,一股脑灌入他的食管。
药效猛烈。
服用一颗,即可年轻十岁。吞下十六颗反哺丹,直接回到了生命的起点。
高中生物老师讲过,人类的约有5毫米大小。崔公让蹲在地上,瞪大眼睛寻找回到了最初状态的赵老爷。
物理意义上的“重新做人”。
脚步声愈发清晰,赵府的仆人赶来了。
“老爷您可安好?”
不宜久留。
临走之前,目光扫见了一尊上锁的书柜,里面应该珍藏有赵老爷的宝贝。
不拿白不拿。
崔公让抱住书柜,顶破房顶,以猿猴般灵巧消失在了漫漫长夜中。他心思谨慎,在蒲台县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追踪才敢回家。
解除硕鼠造化的神通,换了条新裤子。
掌灯,饶有兴趣地打量那尊书柜。
果然不出所料,柜内装的不是普通的经书,而是一些记载着旁门左道,巫蛊秘术的奇书。
摆在最上面的恰是记载“反哺丹”的书。翻看了两页,内容由两种文字书写,猜测它可能是外域的巫师所编著的。
“邪书。”
第二本叫《血液置换大法》,同样是一门怪异的邪书,不适宜修炼。赵老爷搜集的经书大多是关于如何长生的,并且还都是非常变态的法门。
此外,书柜里还藏有赵家的地契,房契。
找来找去,最后崔公让终于找到了一本值得研究的经书了。
古朴的书籍上积累了厚厚的尘土,封面上龙飞凤舞地书写三个隶书大字:
纸人术。
“哎呦,这本书倒是可以学一学。”
折纸成兵,祭血为凭。
纸人点睛,赋予生灵。
借着昏暗的烛光,翻看。书籍详细讲述了“纸人术”的修炼方法,并且书页留白的部分还有前人留下的批注。
夜深人静,崔公让却毫无困意,全神贯注地学习“纸人术”。
第十五章:折纸成兵。
蜡炬成灰,金鸡报晓。
崔公让捧着《纸人术》的秘典钻研了整整一宿,书中的内容弄懂了十之八九。
简略地说:
施展“纸人术”需要制备一种名为“通感软膏”的东西,拿着“通感软膏”给纸人点上眼睛,即可操控纸人。
嗷——
拉了个长长的呵欠。
磨刀不误砍柴工,困顿的崔公让暂且合上了秘典,躺上床睡觉。
午时醒来,打了两枚鸡蛋,炒了一碗金黄喷香的蛋炒饭,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研究。
关于“通感软膏”的配方,书里是有明确记载的:
决明子、石斛、熟地、苍术等一十八味药材,研磨成粉。再加入牛的眼泪,调制成软膏状即可。
吃完饭,崔公让拿着配方到药铺买药。
“老板,按照这个药方,每种药材各抓九钱。”
药铺大夫手碾胡须,面色凝重,问:“小友,敢问这是什么药方?老朽行医多年,尚未曾见到过。”
不知如何解释,搪塞说:“我爷爷给的,具体也不清楚。”
“是药三分毒,小友。闹不清药理,可不能胡乱吃......”药铺大夫啰里啰唆地讲了一大通。
片刻,递来药包。
“除了最后一味的‘牛眼泪’外,其余一十八味药材悉数配好,共计三百六十文钱。”
结账。
崔公让问道:“老板,‘牛的眼泪’该去哪里搞啊?”
药铺大夫回答:“去找胡屠夫问问,兴许他知道。”
“多谢。”
卖肉摊就在药铺西边三百米远,拎着药包没走几步便到了。
生意甚是惨淡,晌午头儿正是做饭的时候,肉摊前没有一个顾客。胡屠夫摇着蒲扇,半躺在竹椅上纳凉。
“咳咳。”崔公让干咳两声。“这肉怎么卖啊?”
闻言,胡屠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要前腿还是后腿?”
肉摊的弯钩挂了三条扒了皮的狗,和半扇没退毛的黑猪。
摸出二十枚铜钱,排在油汪汪的肉案上。
“店家,向你打听个事。去哪里能弄到牛的眼泪?”
“牛的眼泪?嘿嘿,你还真找对人了。”胡屠夫拿扇子驱赶苍蝇。“但是你找那东西干嘛?”
“当药引子用的,你能弄来么?”
胡屠夫面露难色。“倒是可以弄来牛眼泪,只不过.......非常麻烦。”
崔公让会意,掏出了一粒蚕豆大小的碎银。
“我出钱买。”
见钱眼开,胡屠夫“嘿嘿嘿”笑得猥琐,脸上的肥肉随着笑声抖动。“兄弟真是个爽快人。赶巧儿,下午黄湾村要宰牛,牛眼泪要多少有多少。”
等待晌午的暑气消退。
胡屠夫扛起二三十斤中的宰牛大刀,伙同崔公让行了五里路。
他们的目标是一头老水牛。
在大魏朝,耕牛属于重要的生产资料,明令禁止肆意宰杀耕牛。
不过,这头水牛已经上了年岁,并且还染了病,没几天活头了。所以水牛的主人才请胡屠夫前来宰杀。
青皮水牛安静地卧在农田里。
跟人相处久了,它似乎也有了灵性。看见胡屠夫,以及那口锃亮的宰牛刀,老水牛隐约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哞——
青皮水牛朝向牛主人哞叫。
任劳任怨地耕田,辛苦了半辈子。到了垂老之年,依旧无法逃离被宰杀,当肉牛售卖的下场。
哞——
叫声愈发凄厉。
崔公让捏着小瓷瓶,等待收集牛眼泪。
不过,事情没预想的顺利,老水牛迟迟没有落泪。收了钱的胡屠夫在一旁干着急,催促:“他奶奶的,怎地哭不出来。”
宰牛刀冒着阴冷的寒光。
等了许久,胡屠夫扭头冲崔公让吩咐:“小兄弟,你搞点盐巴来。”
“盐巴?”
虽然不清楚要盐做什么,崔公让还是跑到附近的人家中,换了半瓦罐的盐。
胡屠夫给水牛喂盐。
牛的汗腺不发达,需要通过流泪的方式排出多余的盐分。
喂盐的招数非常管用。
未多时,老水牛泪眼汪汪,咸涩的泪水顺着眼眶汩汩流淌。崔公让早以等候多时,用瓷瓶小心翼翼地收集牛眼泪。
大功告成。
“多谢胡屠夫。”
制作“通感软膏”所需要的全部材料筹备完毕,崔公让立即返回家中,紧锁房门,准备大干一场。
依照《纸人术》的记载,首先将买回来的药材统统研磨成粉。
另一边,因为牛眼泪来之不易,崔公让把它分成两份。如果配方调制失败,还有备用的。
全神贯注。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非常紧张。
晶莹的泪珠滴入药粉中,再轻轻地搅拌,调制为软膏状。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次制作便大获成功。
遂后,继续按照《纸人术》的方法,用两张草纸折成小人的形状。
距离最终的胜利只差最后一步:给纸人点睛。
纸人画眼不点睛,
纸马立足不扬鬃。
人笑马叫皆不听,
你若不记阎王请。
按照纸扎匠的讲究,纸人绝不可随随便便点睛。稍有不慎,不仅仅是前功尽弃,甚至会遭到反噬。
食指蘸了蘸通感软膏,缓慢地去点纸人。
旋即,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恍恍惚惚间,那只小纸人似乎有了生命。它像是刚出生的牛犊一般,两条腿软绵绵的,站不稳。摔倒后,又像是八爪鱼那般,怪异地扭动四肢。
良久,回过神来。
崔公让念出《纸人术》写的咒语,试图操控纸人。
“往前走两步。”
得到命令,小纸人艰难地爬起来,挣扎着走了两步。但一个没站稳,又摔了个狗吃屎。
小纸人由崔公让纯手工折成的,许多细节做得非常粗糙,使得它无法行动自如。
“打个滚。”
“磕个头。”
逗着小纸人玩了半晌。小纸人虽说极其笨拙,但是异常忠心,对于崔公让的指令言听计从。
母不嫌弃子丑,崔公让心满意足。
除了打捞尸体,吸收魂魄兑换奖励外,纸人术是他掌握的第一门道术。
并且,还有了新的发现:他可以跟小纸人共享视觉。小纸人看到的画面会自动在崔公让的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