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纸人进化。
崔公让为小纸人起了个文艺的名字:纸探花。
纸探花如同襁褓内的婴儿,连路都走不平稳,毫无战斗力。除了非常有趣,可以在闲暇时逗个乐子之外,完全没有实战的意义。
牛的眼泪余下半瓶,草药亦有剩。
崔公让准备再制造个新的,更加精致机巧的纸人。
此时他留意到,《纸人术》这本书里面,不仅有原作者写下的内容,在书页空白的位置,留有前人研读后的批注。
批注算是对原著的补充和完善。
批注记载,如果要折出完美的纸人,至少注意三处:
其一、所采用纸张的材质。牛皮纸坚韧、油纸防水、普通的草纸最废物。
其二、折纸的手法技艺。
其三、可以在纸人的关节部位,适量增添木制品或铁制品。使得纸人更灵巧,更耐磨损。
认真学习了一番,决定对纸探花进行升级改造。
事不宜迟,买来更高档的纸张。
然后按照批注的讲解,着手折叠第二个小纸人。
批注是拿蝇头小字写的,密密麻麻的大半页。繁琐无比,足足有二百多道工序,至少要折出三万多条折痕。
错综复杂的折痕把崔公让晃得眼睛酸涩。
并且,三万多条折痕,但凡错了一条,便前功尽弃。
头疼。
耗时整整五个昼夜,“加强版”的小纸人总算制作完成。它约十寸高,浑身上下每一处的细节都凝聚着崔公让大量心血。
点睛。
念出咒语,发出命令:“向前走两步。”
刷!刷!
加强小纸人步履带风,走得虎虎生风,它的速度甚至超过了普通的人类。
呼——
深深吐口气。
付出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崭新的小纸人跟纸探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云泥之别。
“那叫你楮知白吧。”
喜新厌旧。
因为纸人术同时只能操控一个纸人,崔公让当即挪来灯盏,火葬了纸探花。嘴里念出咒语,将自己的神识和楮知白连通。
操控的距离可达十里远。
心里遥控楮知白,出了房门,在南裹头村里走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透过它的眼睛,崔公让看到了巡夜的打更人;隔壁的夫妻正在......非礼勿视,慌忙调控楮知白扭头;以及盗贼往面饼里投麻药,企图偷走农家人的看门狗。
人间百态。
楮知白虽然是纸张折成的,没有什么战斗力,但确凿是个非常好使的“侦察兵”。此外,崔公让特意拿隔水的油纸为它蒙了一层外皮。
日后下水捞尸,有了两双眼睛更方便搜寻尸体。
咵!咵!咵!
楮知白看到高捕头正急匆匆地往南裹头村的方向跑来。
“高捕头?”
崔公让下意识地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无事不登三宝殿,高捕头上门,八成是哪里死了人,需要下水捞尸。
果不其然。
半炷香后,高捕头砸响了崔家的破门。
他扯长嗓子吆喝道:“开门!崔水鬼速速开门。”
“来了。”
收起纸人术的道法,把楮知白藏在被褥里,趿起竹板凉鞋前去开门。
“高捕头,天色不早了找我什么事?”
“好事!”
他铁青的脸膛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捞尸的,你这回算是撞了大运了,碰见个吃皇粮的好机会。”
不解。
“好事?好事应该轮不到我头上吧。”
“甭站门口了,咱进屋细说。”
迎入里屋,秉着礼数倒了碗热水。
只见高捕头正襟危坐,右手扶刀,一副庄严神色。
“捞尸的,可曾听闻近些日发生了什么大事?”
摇头。
忙着制造纸人,两耳不闻窗外事。
“船!沉了。”
高捕头喝了口水,详细地把事情缘由道了出来:
“近日来,马三保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入咱们渤海湾。那些艘宝船唉,长达数百米,比蒲台县的金光佛塔还高。”
“大半辈子没见过那么巨大的船。简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建造的。”
“更重要的是,船上装满了金银财宝。”
自问自答:“马三保那个太监领着船队干嘛去了?跟外藩做贸易哩。船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珍奇异宝。”
话锋一转。
两手一摊:“然而,船给沉了。财宝也随之沉入海底。”
讲了许多话,崔公让仍不懂高捕头的来意,
问:“沉船跟我有何关系?”
“你得去打捞沉船。”
“嗯?”
“沉船之事上表朝廷后,万岁爷龙颜大怒。连下三道圣旨,敕令咱们山东布政司,务必于十日之内,将船上的宝贝,一件不少的统统捞上来。”
“接到圣旨,知州大人下令:山东各府县,立即征调善水能游之人,参与打捞。”
高捕头的手搭在崔公让的肩头,先抑后扬地赞许:
“捞尸的,你小子虽说脑袋不机灵。但论水性,你自当是蒲台县的‘水状元’。”
“县太爷已经拿定主意了。派遣你去参与打捞沉船。”
“这.......”
崔公让颇有些犹豫。
嗔怒。
“别不识好歹。打捞沉船乃是为万岁爷办事,吃的是皇粮。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去,还没有机会哩。”
应下这门差事。“好吧。”
“收拾好行李,明日即可出发。”
马三保是大魏太宗最信赖的宦官之一。永安三年五月五日,他奉太宗之命,组织船队下西洋。
过了数年,返航回顺天府复命,驶经过渤海湾。
庞大的船队中,位于最后面的一艘宝船,不幸遇上了海上风暴,所以只能暂时脱离航线,躲避风暴。
不知为何,那艘宝船突然沉没在了汪洋大海之中。
翌日清晨,崔公让早早地起床,包裹里装了几件衣物,和纸人楮知白。
城外,官道。
高捕头以及县丞等人前来送别。
牵来了衙门唯一的一头小毛驴,和一封县太爷亲笔书写的引荐信。众人又啰唆地叮嘱后,崔公让骑驴上路。
远处。
阴在暗处的,诨名叫“三头猪婆龙”的女盗贼目睹了一切。
她黝黑的眼眸子闪烁贪婪的精光。
“沉船?打捞财宝?”
“咯咯咯.......发财的机会来了。”
悄悄地,她尾随在崔公让身后。
第十七章:渤海沉船。
马飞奔,驴疾走。
小毛驴走的平稳,崔公让顺着官道骑了百十余里,跨入了凤口县境内。
凤口县毗邻渤海,三面环山。
入了城。凭着县太爷亲笔写的引荐信,崔公让被当地的吏目安顿到了一所酒楼内。时间不早了,暂且休息,明日入海打捞沉船遗迹。
酒楼里人满为患,乌乌泱泱地聚集了近百号人。
他们皆是受到征调,从其他府县来的。各个是精通水性的好手。有些是跑船多年的水手、有些是“海军蛙人营”的兵士。
“老倌!好酒好肉招呼着。”
“快把你镇店的十五年女儿红端过来,让哥几个漱漱口。”
酒楼内乱哄哄的,掌柜忙得满头大汗。
这批打捞工是领了皇命的,吃喝全部由官家出钱。趁此机会,各个甩开膀子胡吃海塞。
崔公让找了张桌子,要了碟当地特色美食——鲅鱼水饺。
和崔公让同坐一张桌子的,是位瞎了右眼的捞尸人。捞尸人属于吃黄泉饭的邪性行当,从业者大多是肢体不全的残疾人。
瞎眼的捞尸人缄默不言,只顾埋头吃饭。
鲅鱼水饺确是鲜美,三两口干光了,端着碟子打算再续点。
咣当!
耳畔突然爆发桌椅板凳的破碎声。
扭头望去,两名醉醺醺的壮汉正在扭打。他俩灌了几坛酒水,便不晓得天高地厚了,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动起了手脚。
这帮子打捞工本来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人拉架,反而煽风点火,看热闹。
“打!”
喝彩,鼓掌助威。
“撕他的臭嘴!”
两名醉汉也有些“人来疯”的胡闹劲头,打斗愈发激烈。
“揍他肚子!”
从大堂一路打到酒楼门口。
适时。
一抹惊艳的亮黄色飞入众人眼帘。某个意气风发的官差跳下枣红骏马,腿法快若闪电,两记钻心脚踹飞了醉汉。
踹飞了约摸五六米,其中一名醉汉胸部肋骨断裂,碎骨刺入内脏,当场暴毙。
哄闹的众人僵住了口舌,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鸦雀无声,如死亡般寂静。
只见,门外那官爷身着“青织金妆花飞鱼绢衣”,腰佩“銮带绣春刀”。身高八尺,威风堂堂。他身后还跟随数十名赤衣的缇骑。
飞鱼服,绣春刀。
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官爷移步走进酒馆。
扫视一圈,亮出了腰牌,报出名号:
“北镇抚司,纪斩。”
尔后,他踩住刚才打斗的醉汉的尸体,霸气无比地说道:“诸位捞船工,即刻起你们将由我管辖。胆敢闹事者,杀无赦!”
众人吓得哆嗦。
在大魏朝,“北镇抚司”“锦衣卫”等字眼儿相当于凶神恶煞般的存在。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连当朝宰相见了锦衣卫,也得客气三分。
“好生休息,明日卯时入海。”
说罢,纪斩领着数十名锦衣卫缇骑上了酒店二楼。老掌柜把醉汉尸体拖入了后院,店小二清刷地面血迹。
死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崔公让又吃了两碟鲅鱼饺子,便进入客房休息。
翌日清晨,鸡鸣报晓。
近百号打捞工组织有序地在酒楼门口集合。
纪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方引路。
出了酒楼没走三两步,就来了渤海边上。此刻,蔚蓝的渤海水天相接,平静的码头停靠一艘大型船只。
满载金银财宝的“三保宝船”是在距离岸边八十海里处沉掉的。
打捞工需要先乘船,前往沉船点,然后才能入海打捞。
登船前。
纪斩嘴角上扬,俊朗的面容露出“玩味”的怪笑。
他发号施令:“所有人,统统褪掉衣物!”
“褪衣?”
崔公让满头雾水,甚为不解。
“褪光,一件也不许留。”
事情变得焦躁。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崔公让有些扭捏,紧攥裤腰带的手迟迟没有动。
那个瞎了右眼的捞尸人倒是泰然,麻溜地脱光。“后生,赶紧脱吧,官爷验咱们的身子嘞。”
验身?
有点变态。
“后生,别往歪处想,正常的流程而已。”
瞎眼捞尸人热心解释:
“验身是检查有没有私藏夹带。那三保宝船满载金银财宝,如果谁起了贪心,趁着打捞的机会偷走财宝怎么办?”
大老爷们的,谁也不比谁多点东西。
崔公让犹豫片刻,还是脱得赤条条的。
难为情的验身环节后,纪斩给所有的打捞工人半炷香的自由时间,处理私人事务。
部分打捞工搬来了一尊泥塑的“妈祖”像,磕头跪拜,祈求出海后能遇上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另外的打捞工则是虔诚祭拜龙王。
作为捞尸人,崔公让也借来三柱香,焚起袅袅青烟。
临出发前。
纪斩清点了一遍人手。共计一百单八名打捞工。在他的指挥下,两两结成一组,互为搭档。
崔公让的搭档恰恰是那位瞎眼的捞尸人。
“后生,怎么称呼?”
“我叫崔公让。”
“哪的人?”
“蒲台县的,南裹头村。”
“蒲台的?巧了,我住你隔壁县。我叫陈四六。”他指着自己黑黢黢的眼窝,自嘲说:“你管我叫‘单眼六’就行。”
此人年过四十,颇有些衰老之相。但他的身板夯实,上肢呈流线型,又生的蒲扇大小的手掌。一眼瞧去,便能看出他是个游泳的行家。
不过,跟崔公让相比还是差了点。
施展鲛人术的崔公让,在水下乃是无敌的存在。
很快,泊靠在岸边的大船放下了跳桥,打捞工们陆续地登船。
吊起船锚,扬起风帆,启航。
渤海一望无际。
海洋不同于陆地,不存在明显的标志物,非常容易迷路。纪斩站在船艏,手里捧着罗盘,根据海图指挥船只航行。
海风轻轻吹拂,风中带着淡淡的咸味。
这是崔公让第一回出海,不清楚前方等待他的是福是祸。船只颠簸,晃得他有些站不稳。像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在甲板上歪七扭八的晃荡。
另一边,阴暗的角落内。
某个女盗贼窃喜。
“咯咯咯......潜入船只也太容易了。”
第十八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风鼓船帆,打捞船以每小时十五节的速度航行。
午时,抵达沉船点附近。
“你!过来。”
锦衣卫头目纪斩伸手戳着崔公让的鼻子,发号施令:“你先行去探查海底情况。”
领命。
崔公让纵身跳下甲板,噗通!溅起点点浪花。他催动鲛人术,化作一尾海鱼灵巧地游动。
海水澄澈,水下视野极佳。
放眼望去,海底光秃秃的。
渤海属温带海域,不适宜珊瑚礁形成,也没有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热带海鱼。水下颇有些冷清,时不时有几条青灰色鱼类游过。
不远处,三保宝船安静地沉在海底,像死掉的蓝鲸。
宝船长度达到一百五十米,排水量突破万吨。
属于大魏朝,乃至全世界规模最庞大的。
宝船整体呈“楼船”结构。船艏建有三层的艏楼,船艉也有三层艉楼。船身中间的位置,竖立着九根桅杆,挂十二张帆。桅杆下面的位置属于大船舱。
大船舱有横舱壁隔开,划分为二十八个小船舱。分别储藏不同的货物。
宝船底部的龙骨破碎严重。
初步的探查结束。
崔公让浮上水面,向纪斩汇报了沉船的情况。
纪斩有一艘复原的模型船,他眉头紧锁,思索。
他给一百零八名打捞工划分了不同的打捞区域:
五十六人负责二十八道小船舱。
三十人负责三层艏楼,
余下二十二人负责船艉。
至于崔公让,他和他的搭档陈四六被分配去打捞第二十道小船舱。
分工明确,众人旋即跃入大海。
宝船的底部烂了个大窟窿,海水已经渗入了船舱。水下不方便讲话,陈四六打手势,示意崔公让跟在他身后。
船舱是锁着门的。
陈四六从海底搬了石块,连门带锁一起砸。
砸了五六下,他肺里的氧气耗尽,上浮换气。
鲛人术的加持下,崔公让足以闭气两个时辰不缺氧。但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陪同陈四六一起上浮。
呼——深呼吸。
“后生,你是铁肺啊。闭气这么久,面不红,气不喘的。”
“陈叔你也老当益壮。”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吸饱了空气继续入海,砸舱门的锁。
费了番功夫,总算成功破门。
陈四六抢在前头钻入舱室。
像是撬开了宝箱,入舱后他立即变得眉飞色舞,兴奋地手舞足蹈。连他瞎掉的那只黑眼窝都比平常红润了几分。
里面,红宝石、蓝宝石、金绿石等名贵的宝石是用麻袋装的;精美的瓷器像垃圾一样随意地丢在角落;血竭、安息香、苏合油等来自异国的,价值不菲的药材香料数不胜数;
黄金和白银,属于舱室内最不值钱的东西。
崔公让大开眼界。
这是在梦境中才能遇见的。
然而。
纵使财宝再多,和崔公让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仅仅负责打捞,这批财宝最后会送入皇宫,由皇帝享受。
无福消受。
坦白说,崔公让以为自己意志力坚定,视金钱如粪土。可,当价值连城的财宝堆在面前时,还是萌生了贪念。
再度上浮换气。
陈四六仰着头,神色复杂,看不出是喜悦还是落寞。
“后生,你见过如此多的财宝么?”
摇头。
“要不咱们.......”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继续打捞。
崔公让肩托香料往外拖拽。他只需要将香料捞出水面。打捞船上的锦衣卫会抛下铁钩,拉香料上船。
另一边,陈四六则在整理金银饰品。
或许是乱了心,他的手脚比较慢。
捞了一趟后,崔公让回到舱室,撞见陈四六正鬼鬼祟祟地,将一锭荔枝大小的金块吞入了肚子里。
贪欲战胜理智,他伸出了贼手。
两人的目光碰撞,陈四六咧着嘴,笑容尴尬。
愣了三四秒,他比划手势,示意:如果崔公让不揭发,偷的金子五五分账。
金块已经顺着喉管咽下去了,崔公让也无法制止。
打捞沉船耗费了许多时日。斗转星移,白驹过隙。时间来到了日薄西山的傍晚时分。舱室差不多搬了三分之一。
打捞船的甲板上,金银财宝堆积如山。
纪斩吩咐一艘战舰驻守原地,而打捞船暂时先返航,将捞回来的财宝运上陆地。
“所有人,褪掉衣服。”
第二次验身。
全体打捞工脱的赤条条,排队接受检查。
这一回验身更加严厉。锦衣卫抽出了锃亮的钢刀,倘若谁敢私藏,直接斩首,丢入海里喂鱼。
“你,张开嘴。”
纪斩目光如炬,认真地扫视打捞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伸出手。”
忽然。
他拔出绣春刀架在某位打捞工的后脖颈。厉声质问:“你指甲缝隙里的是什么?”
那名打捞工声音发抖,颤巍巍回复:“回官爷,指甲里是.....指甲泥。”
“哼!少装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人耍小聪明,他偷偷将一条金丝藏在指甲缝内,再用指甲泥打掩护。
不料,没有避开纪斩的盘查。
大手一挥。
两名锦衣卫立即上前反剪那名打捞工双臂,摁住他的脑袋,扣在甲板上。
“所有人瞧好了。此人趁打捞的机会,偷藏财宝,据为己有。”
纪斩手里的绣春刀已经渴了,想喝点血。
“今日,此贪心贼必死无疑。”
手起刀落。
尸首分离,比切西瓜还利索。
众人被血淋淋的一幕吓傻了,某个心理素质差的当场尿了裤子。
骨碌,骨碌。砍掉的脑袋随着起伏的海浪滚来滚去,他的眼珠子睁得很大,死不瞑目。
事情尚未结束。
纪斩让手下抓来了另一名打捞工。
“大人,我冤枉啊。”
另一名打捞工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哀求:
“我,我绝对没偷,望大人明察。”
他确实是无辜的,真的没有偷财宝。只不过,他是之前被砍头的打捞工的搭档。
嗜杀成性的纪斩再度高举屠刀。
“忘了告诉你们,我纪斩实行‘连坐制’。两人一组,互为搭档。如果一人偷窃,那另一人必须向我揭发。”
“否则......”
声音冷漠无情。
“视为同罪。”
咔嚓!喷出一道血箭,血液溅到了纪斩清秀的面容上。
第十九章:镇墓俑。
咸腥,是润湿的海风,亦是挂在刀脊的血珠。
两具打捞工的尸体喂了鱼。
验身仍在进行。
陈四六偷吞了金块,可他泰然自若,黢黑的脸皮上看不见丝毫的慌张。
作为他的搭档,崔公让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遭戒备着数十名精悍的锦衣卫,即使施展【硕鼠造化】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下一位。”
轮到陈四六验身了。
他自觉地凑上前,甚是乖巧地配合纪斩检查。
金块藏在肠子里,除非有现代化的x光扫描仪,否则单凭肉眼难以察出猫腻。
“下一位。”
有惊无险。
摆弄一番后,陈四六顺利通过了验身环节。
他轻轻地抽动嘴角,窃喜。
等所有人验完了身,打捞船扬起了风帆,船工掌舵,返航。
在海水里泡了数个时辰,崔公让的衣服析出了一层薄薄的盐晶。回到渔村酒店,掌柜的备好了饭食。
依旧要了一碟鲅鱼水饺。
边吃饭,边催动【反切谜语】同陈四六交流。
【反切谜语】这门神通是之前在花马湖获取的,能对崔公让说的话进行加密。
“陈叔,那金块.......吃进肚子容易,想取出来可就麻烦了。”
人体藏金固然能躲避搜查,但也要冒很大的风险。《红楼梦》里的尤二姐便是“吞金自尽”的。
不过,陈四六早有准备。
他向酒店掌柜要了一盘韭菜,和润肠的豆油。
“后生,你挺讲义气。”
“那金子,我会按照约定,五五分的。”
他仰起头,硬生生地灌入了半碗豆油,接着吃光了所有的韭菜。很快,他的肠胃来了反应,跑去了茅房。
金块穿肠而过。
饭后,回到客房休息,陈四六美滋滋地推门而入。
“喏,接稳喽。”
丢来半块金子。
似乎在茅房里发生了恶战,他的脑门仍残存汗珠。“后生,咱爷俩这回发达了,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四六果真是个狠人,为了搞到金子,甚至不惜搭上性命。
富贵烧身,金块揣在兜里非常不安全。
两人商议后,在客房的墙角扣出个小洞,将金块藏在里面。等待事情结束,锦衣卫撤走,再返回来取。
布置妥当,安稳地睡去。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继续打捞作业。
入海。
崔公让朝向沉船游去,隐约间,察觉到脚下的海底淤泥中埋着某件东西。
用手刨了两下。
淤泥中还真有东西——一件形态怪异的陶俑。
陶俑约摸茶缸大小,通体灰不溜秋的,特别不起眼。俑烧成了“人面牛身”的模样,张开血盆大口,扎出两排獠牙。
并且,这件古怪陶俑跟沉船里捞出来的那些金银财宝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东西?
疑惑重重。
崔公让拿着陶俑向见多识广的陈四六请教。
他端详了几眼。
水下不方便交流,打手势示意上浮。
“陈叔,这是什么东西?”
陈四六沉思了片刻,他没回答,反倒抛出了问题:“后生,难道你没发现么?宝船沉得有些离奇?”
不解。
“附近海域洋流平缓,海底平坦开阔,根本不存在暗礁。”
“那宝船究竟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才沉的?”
言语一点,崔公让也觉得奇怪。
宝船底部的龙骨破损严重,必定经历了猛烈的撞击。然而,周遭的海域空空如也,它究竟撞到了什么东西?
陈四六把玩着那只陶俑。
“这玩意儿,是沉船的罪魁祸首。”
“我还是不懂。”
讲解:“人面兽身,此类造型的陶俑大多出现在墓穴里,它是尊‘镇墓兽’。”
远眺蔚蓝的大海。
“如果我没猜错,这周围应该有‘海底船墓’。”
船墓。
古代的王侯将相死后,为了提防“土夫子”,部分人会选择将自己的陵墓修建在船上。出了海再把船凿穿,变成海底坟墓。
如此,纵使那些“土夫子”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下不了手。
无巧不成书。
满载金银的宝船在返航的途中,先是遇上了风暴,被迫临时改变航线;继而撞了海底船墓,撞了个稀巴烂。
“陈叔,陶俑该如何处理?”
“这玩意儿压根不值几个钱,丢了吧。”陈四六欲言又止。“只是.......但愿别打扰到墓主人的安眠。”
聊完,两人继续打捞。
起风了,天空上云层堆积得很厚。海鸟掠过海面低空飞翔。一场凶猛的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第二十道舱室内的金银财宝差不多搬完了,剩下点零碎。
其他的打捞工也陆续结束了工作,跳上船。
“所有人加快进度!务必赶在风暴之前完成。”
又过了个把时辰。
远处的天空已然是黑压压的,乌云蔽日,电闪雷鸣。海浪也随之变得汹涌,把打捞船冲得歪七扭八。
“收队!”
“返航!”
仓促间,纪斩下达命令,当即调转船头,返回码头。
海水冲上甲板,打捞船行进艰难。
“啊——”
在众人手忙脚乱之际,打捞船的船舱内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什么动静?
崔公让听觉敏锐,他顺着声响追去。
嗖!
黑影快速掠过,速度极快,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
“救我......救救我......”
船舱里,某名打捞工遭遇了不详生物的袭击。他倒在血泊里,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
皮肤没有了光泽,如同枯树皮。
头发也随之脱落。
“救我......”
适时。
陈四六从后面跳出,他目睹了那名打捞工的怪异死相。癫狂地抖动喉头,制造出尖锐的狂笑。
“哈哈哈......咱们终究还是惊扰了墓主人的安眠。”
墓主人?
“水下的东西,可比陆地上的恐怖十倍。”
“咱们统统都会死,给墓主人陪葬。”
惊慌、绝望、无助。素来稳重的陈四六突然变得焦躁不安。
崔公让倒是不害怕,甚至有点好奇。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亢奋的心脏顶撞胸腔,紧攥的拳头充满了力量。
战意昂然。
“读了那么多本‘考古’小说,今日总算有机会瞧一瞧‘粽子’的真容了。”
第二十章:小脚禁婆。
鬼影幢幢。
打捞船乱成了一锅猪红粥,哀嚎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吱嘎——
锈迹斑斑的舱门轴承发出令人牙碜的怪声,一条青灰色的、长满鳞片的手臂伸了过来。
崔公让随手抄起撬棍,迎敌。
舱门大开,诡异的不详生物飘入视线。
只见,它生的类似人类的四肢和躯干,却长满菱形鳞片,体表还分泌出团团乳白色的黏液。
它双臂修长,水袖般垂在地面;两只三寸金莲般的小脚,踩一对鸳鸯面绣花鞋。
“禁婆......是禁婆。”
见多识广的陈四六辨认出了不详生物。
疏忽。
鬼影闪烁,那名为禁婆的怪异生物瞬间飞至崔公让面前,张开捕兽夹似的大嘴,要往崔崔公让的喉管撕咬。
“好快。”
躲闪不及,崔公让只得搠出撬棍,抵在它的两额之间。
禁婆确是有股子蛮力,陷入了剧烈的僵持中。
见状,陈四六由惊慌中缓过神来,去摘舱壁上悬挂的风灯。风灯烧的是羊油,灯芯随着船只的颠簸剧烈摆动,微弱的火苗摇曳。
“后生你坚持住。它惧怕火焰,我去引火。”
禁婆似乎是有灵智的,它旋即放弃了攻击崔公让,转而扑向摘灯的陈四六。
“陈叔,它在你后面。”
崔公让抡砸撬棍,帮陈四六打掩护。
当头一棍。
紧接着翻转手腕,把撬棍带弯钩的那一侧,勾入禁婆的脸颊,使出全部的力气把它往后拽。
然而,禁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它为了摆脱撬棍,活生生地扯裂了半张脸。
此时。
陈四六取得了风灯,转开灯罩,捧着灯火发起反攻。
禁婆怕火。
火光中,它的戾气瞬间溃散了三成,动作也变得迟缓。趁此时机,崔公让大步流星冲上去,蓄力挥砍。
咣!咣!咣!
乱砍一遭。
“没用的,它的肉身不灭,只有靠火焰才能净化。”
蹲在禁婆支离破碎的胴体前,手指蘸了灯油,去焚烧它。未曾想,舱门竟再度飞入一道黑影。
这只新来的禁婆牙缝里挂着残肢,漆黑的鳞片泛着诡异的妖光。
它的体型比刚才那只更大,压迫感更强。
屋漏偏逢连夜雨。
恰在危机关头,数米高的巨浪冲击打捞船。强大的冲击力之下,陈四六被颠得左摇右晃,手里的那盏灯熄灭了。
“不好!”
意识到事情不妙,仓皇后撤。
可惜还是晚了些,没有了火光的压制,两只禁婆的实力大涨,恶犬一般扑出。
崔公让持撬棍,侥幸拦下一只。
另一只压在陈四六的身上,尖牙洞穿,在他的手臂留下一排钉耙似的血窟窿。
“后生,你斗不过它的。”
“快跑!”
生死存亡之间,崔公让管不了太多,他准备祭出最后的底牌——【硕鼠造化】
施展神通前,第三道黑影飞入舱室。
定睛看去,来者并非禁婆,而是穿身斗牛服的低阶锦衣卫。
援兵来了。
锦衣卫双手握住绣春刀,刀刃横贯禁婆的腰板。干净利索,把它拦腰斩断。再推出一刀,将另一只禁婆捅了透心凉。
“你们跟我走!”
锦衣卫掩护崔公让撤退。
“当心!”
禁婆的两截肉身重新粘合,张牙舞爪地发动攻击。
另一边,陈四六受伤的右臂迅速枯萎,禁婆的撕咬是携带毒液的。为了活命,他被迫断臂自保。
左手握短剑砍右臂。
痛得五官扭曲,脑门上逼出豆大的汗珠。
可右臂比预想的坚硬,短剑嵌入骨头里,没能将其砍断。
“后生,帮个忙。”
伤势严重的陈四六连拿剑的力气也没有了。“帮我砍掉右臂。”
“好!”
崔公让并非婆婆妈妈的人,出手帮忙截肢。并从衣衫撕出布条,紧扎他的大臂,防止失血过多。
锦衣卫武艺高强,激战两只禁婆且不落下风。
“快去找火!只有活才能烧死它。”
“火?”锦衣卫嗔怒:“怎么不早说!”
他单臂持刀,于衣衫里取出黄纸符箓,贴在刀身。
爆喝:“火来!”
轰——
霎时间火光冲天,绣春刀附上了熊熊烈焰。刀如火龙,咆哮着,从头到脚将禁婆劈为两半。
犹如洪炉点雪。它的肉块在火焰的炙烤中化作团团黑雾。
“给爷死!”
乘胜追击,锦衣卫手起刀落,终结了另一名禁婆。
黄纸符箓燃烧,空气里弥漫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招数。崔公让对那名锦衣卫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愣着干嘛?赶紧跑啊!”
锦衣卫顶在前面,崔公让和陈四六跟在后面。
船舱外,纪斩率领着锦衣卫,跟数量众多的禁婆陷入了苦战。至于那些打捞工人,他们要么陈尸甲板,要么跳入了大海。
“现在怎么办?”
“跳船!”
“这里相距码头七八十海里,能否游回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陈四六面如死灰,他断了右臂,丧失了游泳的能力。
“哈哈哈......我单眼六注定要葬身大海。”
“后生,你快跑吧。回到岸边,我的那半块金子也给你。”
说罢,他四仰八叉地瘫在甲板上,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崔公让无心逃跑,挥舞撬棍跟禁婆搏杀。
他找了团易燃的碎布料缠裹撬棍。从隔壁舱室取来风灯,灯油倒入碎布料上,点燃,制成简易的火把。
烈火驱邪。
“放火!”
“那东西怕火!”
其余的锦衣卫受到启发,纷纷寻来火焰。很快,战局发生了扭转,纪斩率领的锦衣卫剿灭了许多只禁婆。
“陈叔,那禁婆究竟是东西?”
陈四六面色苍白。
“咳咳......它们生前是墓主人的妻妾。墓主人死了,她们活埋在棺材里殉葬。心有怨恨,冤魂不入轮回,化成了半人半鬼的禁婆。”
“我猜,那座海底船墓中,必然安息着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激战良久,锦衣卫大获全胜,烧死了全部禁婆。
可就在所有人庆祝胜利的时候,狂风暴雨已至,密密麻麻的雨点铺天盖地而来。
不对!
淋下的不是雨水,而是一条条的蠕虫。
天空下了一场“蠕虫雨”。
第二十一章:二品神通。
扑簌——
扑簌——
拇指粗细的酡红色蠕虫倾盆落下,虫子状如纺锤,头部长着圆形吸盘。顷刻间,铺满了打捞船的甲板,蠕动着,蛆爬着。
“所有人,速速撤回船舱!”
无处可躲。
崔公让的头发上,肩膀,后脊背......到处吸满了蠕虫。它们利用吸盘,死死地贴在裸漏的皮肤。
能清晰地感受到,蠕虫的口器劙破肌肤,疯狂吮吸鲜血。
“陈叔,快回舱室里。”
慌忙搀扶陈四六,返回船舱。
这场“蠕虫雨”实在是太疯狂了。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犹如铺了层“虫子地板”,每走一步,便会踩死数只,爆出黄绿色的“虫浆”。
“速速撤回船舱!”
另一边,纪斩等锦衣卫亦是陷入“虫海”,以刀开路,挣扎着劈出条生路。
吱嘎——
崔公让拉开舱门,躲了进去。
此时,他体表至少吸附了五十条蠕虫。
微微目眩,血管流淌的新鲜血液把虫子喂得肥嘟嘟的。“陈叔,你知道这些虫子的来历么?”
手指拔虫子。
陈四六同样苦不堪言,甚至还有条蠕虫钻入了他那只黑黢黢的瞎眼框。
“我也不晓得。”
虫子吸饱后,尾部喷出黏黏的,类似黄米糍粑的卵块。
啵——
崔公让利索地拔光了头皮和双臂吸附蠕虫。它们虽说数量庞大,但幸好没有太强的攻击性。虫子薅掉后,直接拿撬棍砸成碎屑。
三下五除二。
蠕虫的尸体堆积得像座小山;崔公让的后脊背跟刚拔完火罐似的,遍布紫青色的,蠕虫吸盘的於痕。
被吸走了血液,感觉有些口渴。
“陈叔,咱们怎么办?”
返航的路遥不可及。
“唉——我也没法子,听天由命吧。”
打捞船携带的淡水和食物非常有限,一直困在船舱也不是办法。崔公让的大脑飞速运转,思忖逃跑之计。
其实。如果抛弃掉陈四六,那么凭借【鲛人术】的游泳技术,足以遁入海水安全逃跑。
犹豫、冥思、权衡利弊。
外面的“蠕虫雨”全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发滂沱。
尚未歇息片刻,那虫群就蛀穿了木墙。
“哈哈哈......”
疲惫的陈四六放声大笑,笑声里隐匿些许的无助。
“我单眼六孤苦半生,今日总算要脱离苦海。”
“原想吃完了这顿皇粮,凑够了银子,去教坊司买一房女人,给自己播个种。唉——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蠕虫再度逼来。
打捞船也给蛀得千疮百孔,海水灌入,慢慢地沉入海底。
“陈叔,目前只能弃船跳海了。”
陈四六摇头。
“后生,我家住在商水县,月堤村。床炕里藏了二百八十六两白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快跑吧,若是能捡回条小命......我的银子全赠你。”
说罢,缓缓闭上了单眼。
他像一条老狗,安静地等待死亡。
至此,崔公让不再多说什么,披了张破帆布,把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一鼓作气顶着“蠕虫大军”冲了出去。
纵身跃入大海。
海面上同样浮了满满一层的蠕虫,以及好几具船工,锦衣卫的尸体。
施展鲛人术的神通,潜入深海。
双臂化作马力十足的涡轮,急速逃离。
很快,逃离了那片恐怖的海域。
拨云见日,诡异的“蠕虫云团”消失不见。和煦的日光洒下久违的温暖,风浪随之归于平缓。
躲过一劫。
可,旋即意识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情:
没有指南针。
茫茫大海,望不见边际。崔公让只能暂时泡在海水里。等到夜晚,以北斗七星为指示,才能确定方向。
无法回家,崔公让潜在海水里,毫无目的地游动。
误打误撞。
在数百米开外的地方,他偶然间发现了一座沉船。定睛细瞧,船只的结构非同寻常,跟三保宝船和打捞船截然不同。
与其说是艘船,倒不如说是口巨型棺材。
莫非,它便是“海底船墓”?
心脏悸动。
据陈四六言,船墓里必然安葬着某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如果能吸收掉他的灵魂,会得到几品神通作为奖励呐?
不过,回想到适才的禁婆和蠕虫海,闯入船墓必然是凶多吉少。
将心一横。
崔公让朝着那座船墓游去。
船墓破损严重,因为之前跟三保宝船相撞的缘故,整个船艏全都烂掉了。腐朽的碎木般散落一地,船蛆在其中寄生。
它内部的结构相对简单,里面是宽敞的整体大舱室。
最中央的位置,摆放有一口水晶棺。
壮起胆子,崔公让游到近处细细打量。
打造水晶棺的工匠技艺精湛。棺材盖严丝合缝的盖住,棺内居然是没有海水的,一具套着奢华的金缕玉衣的中年男性的尸骨躺在里面。
尸骨数百年不腐烂。
死者的遗容仍然可以看得真切。不像是一具死尸,更像是一位躺在棺材里睡觉的长辈。
死者为大。
崔公让毕恭毕敬地朝着水晶棺鞠了三躬。
尔后,开始动手。棺材奇重无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错开一条缝隙。海水立即顺着缝隙涌入。
泡了海水,死者的遗体迅速地腐烂。
于此同时,熟悉的蔚蓝色光晕氤氲而起,透过水晶棺,被崔公让吸收掉。
呼——
精纯的力量灌入体内,说不出的畅爽感,欲仙欲死。吸收亡魂兑换奖励的机制再度开启。
死尸确实大有来头,他乃是前朝的一位王爷,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根据他生前的斑驳记忆得知:那时候“土夫子”横行。甚至当时的掌权者,为了筹集军费,设置了名为“摸金校尉”的职位,导致大量的墓穴惨遭破坏。
这位王爷为了使得自己不被打扰,耗费重金打造了船墓。
那些个禁婆,正是他生前纳的妻妾。数十条鲜活的生命被强行锁入了船墓里,成为了陪葬品。
读完记忆,崔公让获得了极其罕见的二品神通。
“二品?”
“七品的【硕鼠造化】就堪称是无敌神技了,这二品神通岂不是要逆天?”
如获至宝。
第二十二章:神仙卧。
二品神通——【神仙卧】
开悟【神仙卧】者,在睡眠状态下,可引日精月华入体,并且转化为精纯的能量。有愈合伤势,固本培元之效。
捋了捋思绪。
崔公让发现这道二品神通,跟之前的【猿猱臂】【鲛人术】等截然不同。它无法直接施展,而是类似于“被动技能”的存在。
睡觉时,【神仙卧】会自动施展。
颇有些失望,感觉它不怎么厉害。
领悟神通后,崔公让又在船墓里周游了一遭,寻找其他值钱的陪葬品。
水晶棺价值不菲。
死尸身穿金缕玉衣;脖颈佩金锁;嘴里衔有夜明珠材质的“口铃”;手脚腕子上也戴有工艺精良的饰品。
卖出去肯定能值不少钱。
此外,船墓内还陈列有大尊的瓷器和青铜器。
只可惜,崔公让并未获取类似“储物空间”的神通,那些昂贵的陪葬品难以搬运。
很快。
获取神通后的惩罚降临。
嗡——
尖锐的蜂鸣声在双耳响起,崔公让的感知旋即变得恍惚。他感觉眼前的世界在慢悠悠地晃动着。
脑海里爆发出强烈的困意,眼皮无比沉重。
【神仙卧】是门关于睡觉的神通,它对应的惩罚自然和睡觉有关。像是中了催眠术,整个人变得精神萎靡,感知麻痹。
世界越来越模糊,虚幻。
他极力地想振作起来,可死活也逃不出困倦的泥潭。
渐渐地,没了意识,昏迷了过去。
崔公让如同一条死掉的海豚,随着洋流在海底晃动。
不清楚到底昏睡了多少天,也不清楚昏睡期间发生了什么。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躺在逼仄的乌篷船里。
脑袋昏沉沉的。
我应该没有死吧?
环顾四周,乌篷船的船头有位老叟在垂钓。
怎么回事?
崔公让满头雾水。他依稀记得,陷入昏睡的惩罚前,自己分明是潜在海底船墓之中的,现在却在出现了另一个地方。
“你醒了。”
垂钓的老叟扭头看来。
言语间,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洁白的雪花灌入乌篷船里,冻得崔公让浑身哆嗦。
呆滞地抬头,仰望天空曼舞的白雪。
“已经入冬了?”
挠头。“老爷爷,现在是什么年月?”
“永安九年,腊月十三。”
“永安九年?难道我整整昏迷了三年?老爷爷,你是在哪里遇见我的?我为什么会在你的船上?”
老叟甩出鱼竿。
“具体什么情况俺也不清楚。”
“俺前阵子出海捕鱼,瞅见你漂在海面上。摸了摸,你还有鼻息,顺手给捞了回来。”
匪夷所思。
身为捞尸人的崔公让也被别人捞了一回。
从口袋里捏出粒碎银赠送老叟,表示感谢,并询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叟答:“商水县。”
商水县?忽然想起来了,陈四六的家就在商水县,月堤村。“老爷爷,你知道月堤村怎么走么?”
“月堤?”老叟伸手指向东边。“往东走,过了跨河大桥,挨着河堤的就是月堤村。”
“多谢。”
崔公让辞别了老叟,他准备先去陈四六的家中,将那笔“遗产”取出来。
一路向东,步行数里地。
毗邻黄河大堤,星星点点地散落几户人家。村口,崔公让寻得一位老妪问路:“大娘,这是月堤村,你可知有个叫陈四六的人?”
“陈四六?”
老妪停下手里的针线活。。
“六子他三年前就死了,你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朋友,大娘,他家在哪里?”
通过老妪的引路,崔公让来到了陈四六家门前。显然是荒废了许久,庭院内生满了杂草。房屋破了个窟窿,也没人去修葺。
门上拴着锈迹斑斑的铁锁。
崔公让轻松地翻过矮土墙,走进了里屋。因为长期没人居住,蜘蛛网密布;里面还有兽类遗留的粪便,几只野狗筑了巢穴。
遵循遗言,在床炕内找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清点,铜钱加上散碎银子,拢共二百八十六两。
陈四六膝下无子,孤苦伶仃地活了大半辈子。
对于这笔遗产,崔公让并没有乱用。他拎着银子,找到了月堤村附近的一家寺庙,以“陈四六”的名号出资修建了一座佛塔。
“陈叔,咱俩也算是有缘分。”
“给你捐了座佛塔,留点念想,不枉人间走一回。”
寺庙的主持收下银两,当即召集火工头陀,着手修建“陈四六功德佛塔。”
佛塔短时间建不完,崔公让吃了点清淡的斋饭后离开了寺庙,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没走几步,早前月堤村的那位老妪,拄着拐杖急匆匆地跑来。
“唉——少侠留步。”
驻足。
“老奶奶,你找我什么事?”
“少侠,你是陈四六的朋友,那你是否也是‘水状元’?”
水状元即是捞尸人,不同的地界有不同的叫法。
崔公让点头。
“我是。”
老妪喜出望外。“哎呦!可算找到人嘞。”
殷切地抓住崔公让的手,遍布皱纹的面容上露出诚恳和善意。“水状元,老身想托你办件事.......”
她望向远处的黄河,以及绵延八百余米的跨河大桥。
轻声啜泣。
“我的孙子,他的尸骨尚且压在那座桥墩下。”
“拜托你行行好,把我孙子捞上来,入土为安。”
老妪神情激动,崔公让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应下了这门差事。反正有鲛人术傍身,打捞尸体丝毫不费劲。
“真是好人啊!小伙子,好人有好报,你以后肯定有福气的。”
“老奶奶,捞尸体可以,但你得给我找三柱香来。”
捞尸人的规矩,下水前先烧三柱香。
“香?老身这就取香。”
打捞尸体的事很快就在月堤村引起了轩然大波,村里的老少爷们悄悄议论着。
崔公让本以为只是非常普通的捞尸。
然而。
通过村里人的议论,他察觉到事情似乎是点棘手的。
老妪孙子的尸体,是压在桥墩底下的;他的死因,跟当地流传许久的“打生桩”的祭祀仪式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二十三章:打生桩。
寒冬腊月,旷阔的黄河结了冰。
崔公让仍然穿着三年前夏天的单薄衣衫,刺骨的寒风剃刀般,刮在裸漏的肌肤上。
老妪取香归来。
捎带着拿了两块热腾腾的烤地瓜,嘘寒问暖:“小伙子,如此严寒的天气,身子骨遭得住么?”
“无妨。”
吃着地瓜,跟随老妪的脚步,沿黄河大堤行了约三里地,抵达宏伟的大桥前。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跨河大桥有近千米之远,足足打了数十个桥墩。恍若卧龙,连通了黄河两岸。桥上车水马龙,商贩们赶着货物往来不断。
“小伙,我孙子的尸骨压在那儿。从岸边数,第九道桥墩下面。”
“好嘞!”
焚起三柱香。
崔公让做热身运动,让身体变得暖和。
这一回捞尸不需要下水,河面结的冰层有五厘米厚,禁得起崔公让的重量。待到三柱香齐根烧完,他踩着冰块,朝第九道桥墩走去。
此时,远处乌乌泱泱地聚来一群人。
这群人大多是渔民和农夫的模样,领头的是位年过花甲的长者。
他们手里还抄着铁锨和绳索,看架势来者不善。
“住手!”
见状,那老妪顿时变得焦急。她慌忙催促:“小伙,你甭管他们,赶紧去打捞尸骨。”
老妪展开双臂,试图拦下人群。
“疯婆子!”
“谁敢动‘生桩’,谁就是商水县的罪人!”
那帮子人甚是粗鲁,扬手推翻了老妪,又挥舞铁锨和钉耙将崔公让围了个水泄不通。群情激愤,他们恶狠狠地咒骂崔公让的祖宗十八代。
领头的长者神情严肃,厉声质问:“你这厮哪儿来的?”
崔公让发现自己似乎是犯了众怒。
无辜地摊手。
“我蒲台的,哪里冒犯了各位?”
长者忿然。“蒲台崽!竟敢跑到我们县撒野。来人,插下去给他浸猪笼。”
浸猪笼?
令下,周围的那帮子人立即捣出铁锨,想生擒崔公让。
情况紧急,立刻施展出猿猱臂。灵巧躲开铁锨,又纵身飞跃五六米,突破他们的包围。
“咱有话好好说,我哪里冒犯你们了?”
“哼!”
长者面色凝重,阴鸷的面容好似铡刀。他娓娓道来,向崔公让道明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这一切可追溯到两年前。
那时候跨河大桥刚刚修建完成,却遇上了怪事。百婴啼哭,六畜不安......各种不详的征兆频频显现。
没过多久,又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河水暴涨。
在泛滥的河水的冲击下,大桥摇摇欲坠,随时有垮掉的可能。
于是,便有德高望重者站出来讲话了:大桥的修建触怒了河神,所有的反常现象,全是河神在表达愤怒。
若想息事宁人,必须“打生桩”。以孩童的生命为阴桩,楔入河底,祭祀河神。
正因此,老妪的孙子不幸被选为了“阴桩”,压在了桥墩下。
不知为何,打完了生桩,河水居然还真的恢复了平静。
所以,崔公让想将老妪的孙子捞上来时,必然会受到商水县居民的竭力反抗。
好自私的一帮子人。
颇有些不齿。
“掘了那些个生桩,必然会再度触怒河神,为我们商水县招致无穷的祸害。”
长者慈祥地望向崔公让。
“不知者无罪,你赶紧走吧,我们姑且饶恕你的无知。”
其余的村民则紧握钉耙,极度不友好地咒骂:
“识相的赶紧滚!”
“再敢来,腿给你打断!”
另一边,那位年迈的老妪凄苦地摔在冰面上,泪珠扑簌簌地掉落。“我的孙儿!你死的好冤啊。他们全是禽兽!是畜生!”
哀嚎声惹得许多人不满。
“疯婆子,你家儿孙给河神作供,乃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崔公让小心翼翼地扶起老妪。
压低嗓音,悄悄说:“老奶奶,咱们先回家。我向你保证,绝对帮你孙子捞出来。”
打捞的任务被迫中止,只得暂时返回。
“你!不许迈入我们月堤村一步。”
那群暴民轰赶崔公让。
悻悻离去。
但崔公让并未走太远,而是打算找家酒店住下。等到月黑风高之际,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老妪孙子的尸骨捞出来,入土安葬。
相去四五里,傍着漕运码头,盖有一间酒肆。
“李大官人,奴家新酿的美酒,您打一角润润喉?”
酒肆的女掌柜笑吟吟的,热情地推销自酿美酒。她擦脂涂粉,穿红戴绿,虽然已经上了年岁,却颇有一番美妇人的风韵。
又见,她的身旁,毛发旺盛的大汉正在往火盆里添柴。大汉生面部的虬髯浑如铁刷,和话本演绎里的“李逵”有几分形似。
“呦!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有客来,女掌柜热情洋溢地迎接。
两人对视。
崔公让傻眼了。
无巧不成书,他居然遇上了老熟人。
这女掌柜恰恰是早前的“美妇人”,那大汉自然也是“虬髯客”。他们俩被崔公让打败后,离开蒲台来商水重新开了家酒楼。
目光交织。
美妇人惊愕,夸张的表情瞬间凝固,恍若一尊石像。
“你.......你.......”
她支支吾吾地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片刻。
美妇人缓过神来,蹙起两条柳叶眉,声音里透露出浓郁的杀意。
“竟然是你!”
旋即拔出剑,横在胸前。“师哥!三年前挫败咱俩的那只鼠妖又找上门了!”
“鼠妖?”
那虬髯客同样是大吃一惊。
崔公让主动释放出善意,解释说:“你们俩别误会!我这次只是偶然路过,不是来找麻烦的?”
“真的?”
美妇人半信半疑。
“真的。”
崔公让挑张桌子坐下。“别舞刀弄枪的,先给我上点吃的吧。”
“哼!我们三年前学艺不精,败在你手下。但是如今,我和师哥的道法突飞猛进,休想再从我们手上占到便宜。”
美妇人一边放狠话,一边端来了香喷喷的卤肉。
“多谢。”
饥肠辘辘的崔公让在吃之前,谨慎地问了句:“老板娘,这些肉食里面没有下药吧?”
第二十四章:他乡遇故知 改。
崔公让有些犯嘀咕,担心美妇人重操旧业,往饭食里投麻药。
“哈哈哈......”
伴着爽朗的笑声,虬髯客坐在桌子对面。
“鼠妖老兄,我和师妹不再干那种勾当了,安心食用。”说着,他为了证明无毒,亲自撕了块卤肉放入嘴里。
鼠妖老兄?
这个称呼怪怪的。【硕鼠造化】的神通给她们俩造成的印象太深刻了。
自报家门:“我叫崔公让,可不是什么鼠妖。”
“嗯?”
美妇人也同坐一张桌子,她非常疑惑,问:“你怎地不是鼠妖?亲眼见你显出原形。”
“我会变身术,”
卤肉咸香软烂,崔公让吃得满嘴流油。“唉,两位怎么称呼?”
美妇人白皙的手指挑飞鬓角的垂发。
“奶奶我姓金,名纸鸢。”
虬髯客抱拳,说道:“我是她师哥,鲁大脚。”
“两位,我想打听点事情。你们可否听闻这附近的关于‘打生桩,祭河神’的传闻?”
“打生桩?”
闻言,金纸鸢神色骤变。
讳莫如深。
“崔贤弟,咱借一步说话。”
酒楼内人多口杂,金纸鸢领着崔公让穿过大堂,走入了私密的东厢房,反锁了门窗。
“贤弟,打听这茬子事干嘛?”
崔公让道出了自己受老妪托付捞尸,却遭受村民躯干的经过。
“打生桩,祭河神,听起来很玄乎。”
“狗屁河神!”
冷哼!金纸鸢翻白眼,甚是不屑。“村民口里的河神,实际上就是一头修炼了五百年的鲇鱼精。”
“它参悟了些妖法,跑出来兴风作浪,祸害百姓。”
虬髯客鲁大脚补充讲:“我和师妹此次下山,便是为了擒拿此妖的。”
说着,金纸鸢突然掐住崔公让胳膊上的肉拧了半圈。
嗔怒:“都怪你!”
“上次我和师哥败在你的手里,被师祖好生训斥。若非你坏了功德,如今早已授了箓。”
金纸鸢虽说四五十岁了,可她的言行举止却和青涩的豆蔻少女并无两样。鲜明的反差感,令崔公让觉得怪怪的。
鲁大脚性格沉稳,不急不慢地继续说:
“贤弟,所谓的‘打生桩’是个幌子,被选中的童男童女们被鲇鱼精吃掉了。那些桥墩下,根本什么都没有。”
诧异。
他拇指点着中指的指肚,掐指推算。
“倘若我没记错,鲇鱼精会在三日后苏醒。”
长叹气。
“届时,它必然会再度吃掉无数的童男童女。崔贤弟,可否愿意替天行道,为商水县的黎民除去祸害呢?”
鲁大脚想拉崔公让入伙,合力铲除鲇鱼精。
崔公让却想到了那伙暴民,他对商水县的人没什么好感。但碍于情面,也不好意思拒绝,搪塞回答:“我量力而行。”
“崔贤弟,你目前在何处下榻?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我家的酒楼。”
“多谢!”
正愁没地方落脚,崔公让立马答应了下来。“只是......我身上的钱财不多了。”
“哎呦——太见外了。”
金纸鸢拍着雪白的胸脯,阔气地许诺:“客房你尽管住,酒肉你可劲吃。奶奶我不收一文钱。”
“走,一会儿给你开间上等的客房。”
金纸鸢性格大大咧咧的,亲昵地挽起崔公让的手。“不必客气,把酒店当作自己家。有什么需求尽情开口。”
闲暇无事,崔公让暂时住在了酒楼。
时间流转,一晃儿就入了夜。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然而。
刚刚合上眼,神通【神仙卧】自动施展。磅礴的月华能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崔公让的体内,滋养着五脏六腑。
说不出的愉悦感。
如春风拂面,疲惫感瞬间消退。与此同时,崔公让清晰的感受到,清新柔和的力量在周身的筋脉中流淌。
自动修炼?
崔公让一直觉得【神仙卧】作为二品神通,颇有些名不副实。现在却意识到,这道神通简直太逆天了,完全不需要修炼,躺在床上睡觉就能变强。
安眠。
翌日清晨。
如同脱胎换骨,崔公让通体的肌肉变得更加夯实,彰显出充沛的力量。
攥拳,空击。
唰!唰!
拳头打得虎虎生风。
“哎呦!贤弟好拳法。”
热络的金纸鸢端来了可口的菜肴和一件棉袄。“早饭趁热吃,吃完再试试棉衣合不合身。”
“多谢婶婶。”
“婶婶?”
金纸鸢鼓起腮帮子,佯怒:“你个撮鸟,竟管我叫婶婶?以后改口叫我姐姐。”
“多谢金姐。”
享用早饭。饭后,他也没闲着,在后厨劈柴,帮虬髯客打杂。
喀!喀!喀!
手起斧落,水桶粗细的柴火墩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劈成数片。崔公让清晰地感觉到,经过一晚上的【神仙卧】被动修炼,力量和耐力相较于之前提升了五成。
劈完柴,想起了月堤村的那个老妪。
许诺帮她打捞孙子尸骨,却迟迟没有行动。人无信不立,崔公让有些愧疚。
“鲁大哥,我外出办点事。”
拿了些刚出锅的大块烧肉,准备去探望老妪。
约摸二十分钟的脚程,穿过河堤抵达了月堤村。未入村门,大老远便听闻燃放爆竹的噼啪声响。
望去,父老乡亲们聚集在村口的牌坊前。
一位白髯长者,站在高台上,语重心长地对村民讲话。
“各位宗族同仁,今日召集大家有要事相商。上头的人告诉老朽:河神马上要再度发怒了!”
“河神又发怒?这回找谁家的小孩去充当祭祀品?”
“日子没法过了。”
众人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肃静!”
德高望重的白髯长者继续讲:“河神发怒,届时将会天昏地暗,河水暴涨,桥梁坍塌。宗族同仁......”
欲言又止。
叹气。
“唉——老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为了平息河神之怒,需要......需要用孩童去祭祀。”
闻言,村民们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孩子。
白髯长者老泪纵横,摆出愧疚,自责的姿态。“老朽无能。那河神神通广大,若不顺从它,咱们整个村落都会遭受天谴的。”
假惺惺的演讲结束,抬来只木箱。里面装有赤黑两种颜色的竹签,以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家的孩子去奉献河神。
“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第二十五章:两全其美。
“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但慑于河神的恐怖,月堤村育有孩童的父母们,排着松散的队伍,依次抽签。
红签生,黑签奉献。
未多时。
一对年轻的夫妇非常不幸,抽中了黑签。情绪过于激动,妻子当场昏厥,丈夫则把襁褓里的男婴紧紧搂在怀里。
“认命吧。”
白髯长者收回黑签,冷漠地下达判决:
“既然抽中了黑签,便是命中注定。刘二狗,你家的孩童将会献给河神。”他又假惺惺地安慰:“不用太伤心。村里会赔偿一笔银子的。”
“况且你们尚年轻,可以再生育嘛。”
其余的村民侥幸躲过一劫,他们没有丁点的同情,揶揄道:
“你们自个倒霉,赖不得别人。”
白髯长者使了个眼色,几个精壮汉子下手抢夺男婴。
名叫刘二狗的父亲极力抵抗,死活不愿意交出亲生骨肉。奈何,架不住人多,几个精壮汉子扯住他的四肢,蛮横地夺走了男婴。
“里长......绕过我家孩子吧。”
刘二狗给白髯长者磕头,苦苦哀求。
“愿你以大局为重。为了咱们宗族的安宁,只能小小的牺牲你一回了。”
说罢,他甩手示意,精壮汉子拎着男婴离去。
“等一下!”
危机关头,刘二狗的伯伯从人群里站出来。
“里长,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会触怒河神,也不会让我侄子枉死。”
“哦?”
白髯长者颇有些好奇。
“有何妙法?”
刘伯伯先是安抚住刘二狗的情绪,然后胸有成竹地讲:“方法非常简单。咱们使些钱财,到教坊司买孩童顶替。”
“我听人讲,教坊司有名唤‘陈翠翠’的乐伎,她生了孩子,正发愁没地方处理呐。”
教坊司,大魏朝官家兴办的青楼。
对于部分歌姬舞女而言,孩子仅是逍遥快活之后的副产品,属于累赘。
“此计甚妙!”
白髯长者拍手叫好。
“事不宜迟,速速去教坊司。”
世态炎凉。
远处的崔公让目睹了一切,内心五味陈杂。等到人群散去,他悄悄地溜入村庄,找到了老妪。
老妪孤苦伶仃,孑然一人。
她蜷缩在灶台前,借着柴火暖身子。
见到崔公让,立即殷切地询问:“小伙子,我孙儿的尸骨是否捞了出来?”
“没有。”
“老奶奶,你孙子其实是被河里妖怪吃进肚子的,没有留下尸骨。”
老妪久经风霜了,崔公让说出真相后,她干瘪的面容并未掀起太多的波澜,反倒有了几分释然。
“也罢,也罢。”
崔公让又同老妪闲聊几句,就离开了月堤村。
返回酒楼的途中。
发现原本平静的黄河变得狂躁起来。腊月并非汛期,可黄河水位却反常地高涨,浑浊的水流漂着冰块,哗啦啦地奔流。
恍惚间,崔公让似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
哇——
哇——
百婴啼哭!
婴儿哭泣声愈发响亮,乱糟糟的,在天地间回荡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预感大事不妙,崔公让慌忙跑回了酒楼。
适时,酒楼已经不再招待食客了,金纸鸢在打磨两柄尖刀,为即将现形的鲇鱼精做准备。虬髯客鲁大脚则在将捆妖索编入特制的渔网里。
“贤弟,你使什么兵刃?”
崔公让不懂武学。
“我用拳头就行。”
“务必须小心,那鲇鱼精少说有五百年道行,绝非善类。”
大战在即。
两日后,鹅毛大雪飘飞,屋檐下结出尖锐的冰锥。天地间银装素裹,阴沉昏暗,一派冷峻肃杀的景象。
崔公让和金纸鸢,鲁大脚拿着武器,踩着皑皑白雪走向跨河大桥。
“贤弟,一会儿我打头阵,你伺机出手即可。”
“不用怕,那鲇鱼精虽说有些道行,但咱仨联手,必定能将其制服。”
桥头。
十里八村的人聚集在一块,几名黄袍道士正在兴办法事。九名男童,九名女童也都提前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服,绑在木桩之上。
此外,还有两列私募的兵勇,他们手持明晃晃地朴刀,戒备闹事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卑微的凡人与至高的神明之间的单向对话。奉献的祭品越是珍贵,越是能彰显虔诚。人是百灵之长,只有未沾染俗世的“赤子”才算最顶格的祭品。
九对童男童女,多数是从教坊司里买来顶包的。
他们天真无邪,浑然不察死亡将至,仍然在那里嘻嘻哈哈的。
依旧是德高望重的白髯长者操办祭祀仪式。他打了赤膊,背负着一捆荆条,跪倒在祭坛下,嘴里念叨着,向河神检讨自己的过错。
三跪九叩。
另一边。
崔公让等三人混迹在人群中。
鲁大脚指向不远处河面说:“看见那里了么?肥鲇鱼也已苏醒。”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河面“咕嘟咕嘟”冒出气泡,荡起层层涟漪。浑浊水面之下,若隐若现地藏着庞然大物。
崔公让主动请缨:“鲁大哥,我水性好,要不先潜入水下?”
“不可!你一人去太危险了。”
金纸鸢轻描淡写地说道:“贤弟切勿心焦。等那鲇鱼精吃掉孩童,咱们再动手。”
“啊?”
“那鲇鱼精极度贪吃,每次进食都会把肠胃撑满。等它的肚皮胀开,行动不便且掉以轻心的时候,咱们果断出手,一击毙命。”
“可,那些小孩怎么办?”
“咯咯咯......”金纸鸢抿嘴笑。“早死早轮回喽。”
崔公让胳膊上的寒毛乍立,不适感顺着脊梁骨涌上天灵盖。
“难道不应该把小孩救回来么?”
她的笑容愈发浓烈,露出两排牙花子。“贤弟,现在可不是大发善心的时候。鲇鱼精五百年的道行,修为高深莫测。”
“同它正面硬碰硬,谁输谁赢可真的不一定。”
“若等它吃撑了,咱们趁虚而入,有十成的把握将其杀死。”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美妇人金纸鸢善恶难辨,她有草菅人命的恶毒心肠,却干着斩妖除魔的正义之事。
第二十六章:三英降河妖。
燃起篝火。
商水县祭祀河神的仪式如火如荼地开展。一群神神叨叨的巫蛊之徒赤着脚,围绕篝火跳动。
竹筏上竖立木桩,九对童男童女全部被绑在木桩上。
绳索困得紧。
冗杂的仪式后,白髯长者一声令下,侍立的精壮民夫开始推住竹筏往河里送。
崔公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睁睁注视着一切,脑海中已经联想到了小孩子们被鲇鱼生吞的画面。
焦躁不安,手心沁出汗珠。
一旁的金纸鸢却紧紧地攥住崔公让的手。
歘!歘!
竹筏在湿润的河滩地上犁出沟壑。距离浑浊的河水已然不足三丈之远。
“不行。”
崔公让终究是无法坐视不管,同时施展【硕鼠造化】和【猿猱臂】两项神通,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健步如飞。
三两步的功夫,他堵在了竹筏前面。
“妖......妖怪!”
周遭的民夫们当即吓傻了,近乎两层楼那么高大的巨型老鼠,在视觉上造成强烈的冲击。他们拔腿开溜,生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
在嘈杂的呼喊和尖叫声中,其余的村民纷纷作鸟兽散。
留下一片狼藉。
“唉——这撮鸟,真能惹麻烦。”
事已至此,金纸鸢和鲁大脚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割断绳索,救出了孩童。
远处的河水如同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咕嘟”,冒出大量的气泡。水下的鲇鱼精蠢蠢欲动。
哄——
耳畔炸起惊雷巨响。
一道巨硕的身影从河里跳了出来。
只见,它鱼头人身,通体遍布金属色泽的青黑色鳞片;上部鱼头,变态的大嘴占据一半,嘴里生出尖牙,嘴边生有鲇鱼胡须;下部人身,肥墩墩的犹如磨盘碾子,长出短粗的四肢。
鲇鱼精幻化出了灵智。
它极度愤怒,嘶吼道:“尔等鼠妖,竟敢到本大爷地盘撒野!”
鲇鱼精也是庞然大物,它的块头和巨鼠化的崔公让不相上下。
“我会嚼碎你的骨头,吮干你的骨髓。”
懒得废话,崔公让右臂砸出一记重拳。因为【神仙卧】淬炼了躯体,这一拳的力量更上一层楼,猛烈的拳力足以劈山碎石。
刺溜——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鲇鱼精体表分泌出厚厚的粘液,拳峰砸去,如同砸在滑润的香皂上。
与此同时。
鲇鱼精张开捕兽夹般的大嘴,囫囵地吞下了崔公让的左肩肩膀。不过,巨鼠的皮毛也是坚韧无比,咬痕很浅。
一鱼一鼠。
两个庞然大物扭打一团。
趁机,金纸鸢握着两柄剔骨尖刀扑来。鱼鳞坚硬如铁,她手里的尖刀游弋,瞄准鳞片间的缝隙捅下去。
刀子没入鱼肉,腥臭的血液顺着刀柄喷涌。
“疯婆娘!”
鲇鱼精被金纸鸢的偷袭刺痛,甩尾反击。
“天地无极,乾坤法咒。”
鲁大脚嘴唇翻飞,念出法咒,催动捆妖索飞向鲇鱼精。
“缚!”
捆妖索对于妖魔鬼怪有着极强的宰制力。很快,便将鲇鱼精五花大绑,缚得它动弹不得。并且,妖怪越是挣扎,捆妖索便会束得越紧。
手到擒来。
“看来高估你了,五百年的道行不过如此。”
鲁大脚拍掉衣服上的泥土。
胜卷在握。
金纸鸢手捏匕首在它鱼腩的位置比划。“贤弟,河妖的鱼皮坚韧,鱼鳞坚硬。待会儿扒完皮给你缝一件防身的内甲。”
鲇鱼精镇定自如,两腮的胡须抖动着。
“你们以为本大爷仅有这点手段么?”
说时迟,那时快。
啪!啪!啪!
它的胡须疯狂伸长,像是几条皮鞭,恶狠狠地抽打。
猝不及防,鲁大脚给胡须抽翻在地,抽的皮开肉绽,黝黑的面膛抽出了血淋淋的**。他倒下后,捆妖索随之失效。
鲇鱼精挣脱了束缚。
“雕虫小技,也敢在本大爷面前班门弄斧。”
“师哥,你伤势如何?”
“无妨。”
鲁大脚从地上爬了起来,流淌的鲜血渗透了衣衫,伤势似乎不容乐观。
鲇鱼精抬起面颊处的鳃盖,猛烈地吸收空气。尔后,喷出一道水柱,以千军万马之势喷向鲁大脚。
躲闪不及,强烈的水压震得五脏六腑颤抖。
见状,崔公让纵身飞扑,再度与鲇鱼精贴身缠斗。
两人相距太近,拳头抡不开,崔公让挑肘砸头,鲇鱼精则操控着数根胡须,拧成一根大棒来抵挡。
论力量,崔公让略微占据上风。
但,微小的优势难以转化成胜势。
僵持之际,阴在侧翼的金纸鸢斜刺里杀出,尖刀专门往鱼鳞缝隙捅。
然而,此时的鲇鱼精已经有了防备,它单独伸出两条胡须,去迎击金纸鸢。
“贤弟,你想办法薅秃它的触须。”
“好!”
崔公让旋即改变战术,探手去抓鲇鱼胡须,抓住后用力地扯。
“痛死本大爷了!”
因为被扯胡须,鲇鱼精的鱼头横向拉宽。它挥动短粗的四肢,胡乱地打在崔公让的身体上。
另一边。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鲁大脚重新振作。他再度念出咒法,催动捆妖索。并且,这一回,捆妖索不再是单单的捆绑,而是在空中缠成了“绞刑圈”。
手指掐出剑诀,爆喝一声。
“绞!”
捆妖索飞速逼向鲇鱼精,欲勒住它的喉咙,将其绞死。
鲇鱼精生性奸诈,预感到大事不妙,慌忙分泌出厚厚的黏液,滑溜溜地从跟崔公让的缠斗里脱身。
噗通!
跳入河里,溅起滔天浪花。
下水后,鲇鱼精并未遁逃,反而嚣张地挑衅:“嚯嚯嚯......陆地上本大爷施展不开拳脚,有种的跳河里厮杀?”
“师哥,怎么办?”
若论水性,金纸鸢和鲁大脚两个人类,自然无法和鱼妖相抗衡。
“我去降伏它!”
崔公让施展出【鲛人术】,准备下河擒拿。
“万万不可!”
鲁大脚慌忙制止。“这条河暗流涌动,形势凶险,冒然入水必然是凶多吉少。”
“若是没有胆量,本大爷可就不奉陪了。”
很快,那鲇鱼精消失在了黄浑的河水里,不知去向。
第二十七章:调虎离山。
河流涌动,荡起层层涟漪。
俄顷。
鲇鱼精消失在了视线里。
“灾星!”
金纸鸢不悦,泼辣地咒骂:“我和师哥撞上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两次坏我的功德。”
“那鱼妖跑了,师祖的任务完不成,回到宗门又得挨骂了。”
她憋了一肚子的气,两片红润的红唇止不住的埋怨:
“若是依我说的,等那鱼妖吃撑了肠胃,趁虚奇袭,岂能让它溜走?”
唾液横飞。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这姓崔的,真是个祸害。”
唠唠叨叨说了一通。
崔公让收回了神通,从巨鼠状态恢复成人形。鲇鱼精虽说消失得无影无踪,可麻烦事尚未结束。
九对童男童女该如何安置?
经询问。
他们当中的五男一女,是从教坊司的歌舞伎手里买来的、一男七女是在逃难的流民营用粮食换的、余下的则是从人贩子手里买的。
全部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加之年龄尚小,缺乏自力更生的能力。
头疼。
崔公让腆着脸,同金纸鸢和鲁大脚商量一番,决定暂时先把这十八名小孩子寄养在酒楼内。
回去的路上。
“师哥,杀不死鲇鱼精,何以向师祖交差?”
鲁大脚脖子上骑了个女娃娃。
他性格沉稳,思忖了片刻,说道:“师妹莫慌,那鲇鱼精都饿了很久了。它肯定会现身觅食的。”
沿着河堤,崔公让瞥见了放牧在河滩地的黄牛。
“鲁大哥,我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咱们买几头牛,几头羊。牵到河边,引诱鲇鱼精出来觅食,然后再抓住它。”
“贤弟,咱俩想到一块了。”
说干就干。
崔公让和鲁大脚当即去找牲畜贩子,买了五头羊。尔后,崔公让乔装成羊倌的模样,特意赶着鲜美的小肥羊,沿河边溜达。
鲁大脚在藏在暗处,捆妖索蓄势待发。
金纸鸢有点不太放心,她找来了“闷倒驴”麻药,掺和在羊的草料里。若是鲇鱼精吃了羊,也会被麻翻。
万事俱备。
可鲇鱼精却迟迟未曾现身。
耐心等了数个时辰。
仍然不见它的踪影。
钩直饵咸,想用小肥羊引诱鲇鱼精现身的计策似乎太过于理想。
良久。
河面平静,看不见丝毫的波澜。崔公让按耐不住了。“鲁大哥,鱼妖它不咬钩啊。”
唉——
鲁大脚叹气。
“咱们先回去吧,想想别的方法。”
恍惚间。
强烈的不祥之感顺着脊梁骨爬上来。崔公让吓得一哆嗦,心神不宁,他冥冥中感觉到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赶着羊返回酒楼。
鼻翼抽动,干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心脏悸动。
脑海中乍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推开酒楼的门板,崔公让整个人瞬间呆滞住了。凛冽的寒风把裤管吹的猎猎作响,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人神共愤。
孩子们全部遇害。
胳膊搭着腿,摞在一块。
雪白的墙壁上,还留有一行挑衅的血书:杀人者,大河之主鲇鱼王!
崔公让被反套路了。
他们本想引诱鲇鱼精现形,然而万万没想到。鲇鱼精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它不仅没有上钩,反倒是偷了家。
怒火中烧。
那鲇鱼精夺走了孩子们的性命,却没有吞入肚子,它是刻意地向崔公让示威。
鲁大脚蹲下来,摸了摸地面上残存的黏液。
“贤弟,黏液是鱼妖留下的,还没有干,它应该没有走远。”
崔公让快步冲了出去,以遗留的黏液为指引,寻找鲇鱼精。
从酒楼一路追到了河边。
“出来吧!别他妈的躲躲藏藏的。”
咕嘟咕嘟咕嘟——河水冒出气泡。鲇鱼精徐徐地浮了上来。它嘴角的獠牙上尚且挂着皮肉,讥笑着嘲讽:
“嚯嚯嚯......人是我杀的,你是不是非常生气?”
鲇鱼精嚣张至极,它拍起浪花,挑衅崔公让。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在陆地上,鲇鱼精施展不开手脚。如果在水中,它自以为能完虐崔公让。
“本大爷就在这里,来啊,来报仇啊。”
【鲛人术】叠加【硕鼠造化】
崔公让化身“水耗子”,利索地游向鲇鱼精。鲇鱼精在水下确实变得灵巧了三四倍,像艘高机动性的核潜艇,迅速地穿梭,留下串串残影。
可论速度,鲛人术还是更胜一筹。
喝口茶的功夫,崔公让便冲至它的身后。
鲇鱼精甚为诧异,鼓囊囊的鱼眼里充斥着疑惑,它不理解为何崔公让的水下速度更快。吃力地甩动鱼尾,试图拉开身位。
一番追逐后,仍然逃不出追击。
拳似飞矢,崔公让劈头盖脸地捶了一通。但可惜,水流缓冲了部分的力道,加上坚硬鱼鳞的格挡,拳头打的绵软无力,没造成伤害。
鲇鱼精张开血盆大嘴,发动撕咬反击。
崔公让丝毫不退缩,他依靠蛮力,硬生生掰住它的上下牙床,使其无法咬合。
角力。
相持不下。
虽然崔公让在力量和速度上稍微占据优势,奈何鲇鱼精皮糙肉厚,难以形成致命的打击。斗了几个回合,筋疲力竭,分不出输赢。
强攻不行,只能智取。
透过青黄色的浑浊河水,细致地观察着鲇鱼精,试图揪出它的要害和命门。通体覆盖坚硬如铁的鳞片,唯独眼窝是柔软的。
思来想去,决定使用下三滥的招数:戳眼珠子。
崔公让先使了个幌子,以前手勾拳打鱼腩为佯攻。趁鲇鱼精蜷缩防守之际,突然变招,右手食指猛戳鱼眼。
噗叽——
整根食指捅穿了鱼眼。紧接着手腕发力,带动手指旋转,尽可能的扩大伤口。
瞎了一只眼,它触电般剧烈扭动肢体,胡乱地扑腾。
疼痛的刺激下,鲇鱼精爆发出一股子蛮横的力量。犹如脱缰野马,从崔公让的攻势里挣脱。
它的生命力远比预想中的更加顽强。
咕嘟咕嘟咕嘟——
冒出水泡。
“黑皮老鼠,本大爷记住你了,改日定当复仇!”
撂下狠话,它当即疯狂甩动尾部,试图逃窜。
当然,崔公让绝不会放过它的。
第二十八章:一件法宝。
围追堵截。
水下追逐了约摸二三十里,崔公让的体力消耗严重。但他心里吊着一口气,无论如何必须要将鲇鱼精铲除。
瞎了眼的鲇鱼精亦是强弩之末。
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九曲黄河,崔公让将它逼入了河流拐弯处的凹岸。
“鼠兄,你我无冤无仇的。为何不饶兄弟一命。”筋疲力竭的鲇鱼精早以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狂妄,低声下气地哀求。
崔公让铁了心,缓缓逼去。
见状,鲇鱼精的尾鳍扇动河底泥沙,搅浑了河水,试图继续逃命。
可它因为疲惫和饥饿,行动变得异常迟缓,没走两步便被拦下。
崔公让拤住它的鱼头,往河岸撞。
它则操控鲇鱼胡须去扣崔公让的眼珠子。
再斗了几个回合。
最终,崔公让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硬生生的耗死了鲇鱼精。
它翻了肚皮,仰面朝天。
但崔公让留了个心眼,担心鲇鱼精是诈死的。他破开了鱼腹,将里面的鱼鳔,鱼肠等脏器掏的一干二净。
尔后,扛着鲇鱼精的空壳上了岸。
噗通!
崔公让两腿发软,不听使唤地瘫倒在地上。杀死鱼妖后,他的体力严重透支。
寒冬腊月,鲇鱼精的鱼皮凝了一层冰霜。
稍稍缓过劲后,继续扛着约摸两三千斤的巨大鱼尸返回酒楼。
凯旋。
大老远的,金纸鸢便挥舞橘红色的衣袖,热烈迎接。
“乖乖!这......这鲇鱼精你单枪匹马杀死的?”
她的眼珠子瞪得滚圆,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崔贤弟,你可是‘太岁神’下凡哩。好生勇武!”
酒楼不远处的柳树旁,鲁大脚正挥铁锹挖坑,掩埋那些遇害的小孩子的尸体。他见到崔公让的壮举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
“壮哉!壮哉!”
“贤弟,真乃神人也!”
他们两个对着崔公让一顿吹捧,吹的天花乱坠。
卸下沉甸甸的鲇鱼精尸体,崔公让去厨房找了些吃食,又烧了桶热水泡澡。
于此同时。
金纸鸢哼着愉快的小曲,抄起牛耳尖刀去分解鲇鱼精。作为有五百年道行的鱼妖,它全身上下都是宝贝。
刀刃贴着鱼肉,剃下了一张完整的鱼皮。
然后,她找来了特殊的草药,并经过一系列的鞣制处理,把生鱼皮加工为熟皮革。
崔公让泡完澡,便回客房休息。
躺下床,【神仙卧】的神通立马自动施展。
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清清凉凉的能量在滋润着疲劳的筋骨,说不出的舒畅。合上眼,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
金鸡报晓。崔公让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通过一整晚的【神仙卧】修炼,他的身体更加强悍。
呼——
打出一拳,仅凭拳风便吹飞了垂挂的帷幔。
力量充沛,如果再遇见类似鲇鱼精的妖怪,有信心将其秒杀。
走出客房。
鲁大脚已经备好了茶饭。
金纸鸢手里拿着一件淡青色的衣物。
笑吟吟地冲崔公让摆手。“快来试试,这件内甲合不合身。”
她心灵手巧,用鱼皮缝制出了一件精致的贴身内甲。此内甲无比坚韧,且缀有鱼鳞片。防御力格外强悍,寻常的刀剑根本捅不穿。
此外,还拿鲜花露浸泡过,消去了鱼腥味。
“崔贤弟。我的手艺如何?这件鱼妖内甲,若论品质丝毫不差于‘黄级灵宝’。”
试穿。
非常满意,简直是量体裁制的。
当!当!
金纸鸢拿尖刀朝崔公让的胸口杵了两下。刀尖和鱼鳞片相撞,断了尖,鳞片却连划痕也未曾留下。
“咯咯咯......以后就刀枪不入了。”
崔公让抱拳。
“多谢!”
“太客气了。你杀死了鱼妖,算是帮我和师哥完成了任务。应该是我们给你道谢才对。”
客套几句。
鱼妖已死,鲁大脚和金纸鸢打算关闭客栈,返回宗门向师祖复命。
崔公让也打算返回蒲台县。
分别前,金纸鸢忽然扯住崔公让的胳膊,饶有兴趣地问道:“崔贤弟,你何门何派?师从何人?”
摇头。
“我没加入门派,就自己一个人混。”
“那太好了!”
金纸鸢盛情邀请:“要不,你加入我们紫霄宗如何?”
紫霄宗?
她挺起胸脯,甚是骄傲地介绍说:“我们紫霄宗乃是享誉仙界的上等宗门。门下弟子遍布五湖四海,得道的真人更是多如繁星。”
“我和师哥,才是紫霄宗里等级最低的‘箓外弟子’。而我们的师祖,乃是泰山北斗般的存在。他若出面,连皇帝老儿也得给三分薄面。”
鲁大脚同样热情的邀请。
“加入宗门,除了享受宗门势力的庇护,还能获取功法秘籍和灵丹妙药。对于修炼绝对是有益无弊。”
崔公让有些心动。
“喏!”
鲁大脚从怀里掏出一块黄铜材质的令牌。
“贤弟,此乃紫霄宗信物。我和师妹先行回去复命,如果有意愿,可以拿令牌去丹霞山找我们。”
“好嘞。”
接过令牌,同他们俩辞别。
鲇鱼精的事情告一段落。
崔公让跳入黄河,逆着水流往上游蒲台县的方向游。水路比陆路速度快,赶在晌午吃饭前回到了家中。
时光如梭,阔别三年后终于回到家了。
没人打理,小庭院里的野草没过了膝盖,灶台和窗框上结满了蜘蛛网。
遂后,他又在蒲台县转了几圈。
了解到,之前的高捕头因为犯了点错,被贬为了捕快;赵员外死后,他的远方外甥继承了财产。至于渤海沉船则被传的邪乎,朝廷相继派出了三批人马去打捞,结果全部惨死,后续也就不了了之。
崔公让闲来无事,把玩着紫霄宗的信物令牌。
随机找了位过客,问路:“请问,丹霞山怎么走?”
那名过客转过身,恰是帮过崔公让好多次的老农夫。
老农夫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活着回来了?”
“我命大,捡了一条命。”
崔公让对于蒲台县倒也没有太多留念的,跟朴实的老农夫闲聊了几句,便朝着丹霞山的方向出发了。
第二十九章:紫霄宗。
“想学功夫修炼仙术,先征服这条山路。我在三清观里录歌,旋律和韵脚兼顾......”
崔公让骑着小毛驴,哼唱轻松愉快的小曲,悠哉游哉地朝着丹霞山进发。
穿越前,仙侠小说他看过很多本。
对于修仙这件事情满怀热忱。
路途遥远。
崔公让一路南下,穿过华东丘陵和险峻的大别山山脉,再横渡长江天堑。共耗时三个多月,终于抵达了饶州府,万年县。
桃源河畔,丹霞山巍峨屹立。山有万仞高,抬头望去,犹如睥睨大地之君王;绵延千余米,云雾缭绕,实乃修道仙家之洞府。
紫霄宗依山而建,在山腰处开出一方平地,鳞次栉比地盖着数十间房屋和一座气势恢宏的神殿。
想上山,需要先跨过约摸上千阶的青石台阶。
崔公让随手将小毛驴拴在棵松树上,迈出步子开始登山之旅。
途中,他还遇到了很多同行者,从他们口中得知:
今日恰恰是紫霄宗的“初试之日”。许多修道之人慕名前来参加选拔,希望能投入紫霄宗门下。
选拔?
鲁大脚并没有说,加入宗门还需要通过选拔。
越靠近山门,人影则越密集。
放眼望去,来参加选拔的人可谓是形形色色。有衣衫褴褛的乞丐、有趾高气昂的富家公子哥、有扎着冲天辫的女孩......
甚至,还有位脑袋反光的和尚。
适时。
身穿青色素衣的紫霄宗弟子们,骑着仙鹤从头顶飞过。
“崔贤弟!你果真来了。”
伴随熟悉的声音,一道人影跳下仙鹤,那人正是鲁大脚。他拱手作揖,兴奋地问候崔公让。
抱拳还礼。
数日不见,鲁大脚荣光焕发。“贤弟快同我一道上山。备些果蔬饭食,为你接风洗尘。”
“哎,鲁大哥。”
崔公让有些疑惑,问:“我听旁人讲,加入紫霄宗还需要选拔?”
鲁大脚摆手。
“他们是寻常人家,大多天资愚钝,不宜修炼。故而需要参与选拔。但是贤弟你不需要,可以走‘内推’,直接入山。”
“这不就相当于‘走后门’了么?”
崔公让不喜欢攀关系。
并且,他倒是对于“入门初试”颇有几分兴趣。
“鲁大哥,让我去参加试一试。”
“好吧,既然贤弟有意愿,那你就参加吧。”
话音落下,鲁大脚忽然间想到了某些东西。他神色骤变,两条浓眉拧成了墨水疙瘩。顿了顿,以非常严肃的口吻叮嘱:
“只不过......贤弟你务必留心一件事。”
他面色凝重。
“此次初试设置了三道关卡。以贤弟的手段,第一关和第二关能够轻松获胜。只是,到了那第三道关卡,会有‘金木水火土’五位考官。”
“切记!万万不可选择‘火’字考官。”
甚是忌惮,又语重心长地重复了一遍:“万万不可选‘火’。”
“明白。”
崔公让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既然是鲁大脚的提醒,因该不会坑害自己。
“我绝不选‘火’。”
两人接着言语了几句,鲁大脚便驾鹤先行上了山,崔公让则花费了半炷香的功夫走完了剩余的山路。
山门前。
诸多求仙问道之人聚集。
崔公让掏出块豆饼吃,等候紫霄宗的安排。
良久。
紫霄宗的正门推开,从里面走出了面容清秀的坤道,她引领着众人去参加初试的第一道考核——灵根检测。
灵根,乃是求仙问道之根基。
灵根的好坏,直接决定了修士的上限。如果缺乏天地气运,仙家福缘,再怎么苦修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依据品质好还,灵根大体可划分为六档:天生灵根残缺、伪灵根、杂灵根、真灵根、地灵根、天灵根。
那名坤道吩咐众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列队,依次走到一棵大柳树旁。
坤道她手持某种类似罗盘的,特殊法器进行检测。
率先出场的是扎着冲天辫,抹着红脸蛋的女娃娃。
“小妹妹,你别怕疼哦。”
坤道刺破了女娃娃的食指,挤出一点鲜艳的指尖血滴在那罗盘模样的法器上。遇血,罗盘的指针快速旋转。
约摸三两个呼吸的功夫,指针垂直悬浮,没有指向。
结果出来后,坤道摸了摸女娃娃的脑袋,旋即对她的父母讲:“探灵针悬空,你家的孩子天生灵根残缺,属于天赋最差劲的档次。”
“唉——”
女娃娃的父母倍感失望,眼眸子浸满了不甘。奈何仙缘无法强求,也只能坦然接受结果了。
接连测了四人,探灵针始终悬空。
直到第五人——某位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中年油腻大叔挤。测灵根的法器才总算有了反应,亮出了三道色彩不同的光芒。
“亮了!亮了!”
中年大叔得瑟至极,朝着周围人挤眉弄眼的。
三色光,象征着中年大叔体内分别孕育了木属性、水属性、土属性三道灵根。
不过,灵根的属性越多,反而意味着修士的天赋越差劲。灵根繁多,致使吸入体内的灵气将会是一团混沌,难以转化。
若是单一属性的灵根,就能够吸纳没有杂质的,精纯度极高的灵气。
单一灵根又被成为“天灵根”。它极其罕见,相传百万人当中仅有一人能孕妇天灵根。
“嘿嘿,洒家居然觉醒了三属性的真灵根。”
中年大叔举止轻浮,面容猥琐,全然没有修仙之人的“仙风道骨”。可偏偏撞了大运,撞上了资质尚可的灵根。
“师姐,洒家算是过了这第一道关卡了吧。”
他色迷迷的,借机去摸坤道的手,揩油。
“信士,请放尊重。”
坤道强忍着,没有发作。“你天资尚可,暂请至柳树下歇息。”
中年大叔冲猥琐地冲坤道挑眉,贱兮兮地说:“师姐,洒家等你呦!”
检测的队伍继续往前走。
在崔公让前面,陆陆续续地测出几位怀有灵根的人。不过,他们全是最低级的伪灵根和杂灵根。
“信士,伸出手来。”
轮到崔公让了。
轻微的刺痛后,一滴晶莹的血珠滴落,探灵针开始旋转。
第三十章:不可说也。
周而复始。
探灵针在检测罗盘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咦——”
坤道眉头紧蹙。
似乎检测法器遇到故障了,崔公让滴下血液后,便止不住地转动,检测的结果迟迟无法显示。
“奇哉!怪哉!”
她手动拨停了探灵针,略带歉意说道:“这位信士,法器偶发故障,需重新检测。”
崔公让积极配合,换了根手指,新挤出滴血。
异象再起。
第二次检测中,那根探灵针依旧是不停的转动。
“我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事情有些棘手。
“信士请稍加等待,贫道去去就来。”坤道以为检测的法器损坏,她回宗门去拿备用的检测法器了。
崔公让亦是困惑不解。
所有人都好端端的,唯独轮到他才出了问题。
难道我天赋禀异,觉醒了什么特殊的体质?
片刻。
坤道端着崭新的检测罗盘,第三次检测。“信士放心,此次必然出结果。”然而,崭新的探灵针遇到崔公让的血,依旧是不受控制的转动。
一圈,又一圈。
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
坤道羞红了脸,洁白的脸蛋上晕染出潮红色。
场面僵住了,崔公让的结果始终出不来。“要不,你先给其他人检测吧,我放到最后。”
“只能如此了。”
崔公让坐在石墩上,先隔过他。
五里取一。
约摸上百号人的队伍,仅仅二十一人通过了检测。其中,以中年油腻大叔的“真灵根”品质最佳,其余人皆是低级灵根。
“嘻嘻嘻......”
中年大叔难掩心中喜悦,揶揄众人:“你们全是臭鱼烂虾,洒家才是天命之人。”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特别欠揍。
可偏偏他的天赋最好,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崔公让走到坤道面前。
两手一摊,颇有些无奈:“道长,我怎么说?”
坤道杏眼圆睁,左右为难。
“你的情况特殊,容我禀告宗门长老。”经过商议,最终给崔公让定了伪灵根的“平均成绩”。
略有遗憾。
崔公让对于自己的天赋究竟如何,是格外感兴趣的。
首道关卡完毕。坤道引着通过筛选的人跨进紫霄宗的正门,来到庄严肃穆的大殿,进行第二轮的考核——心性的品鉴。
心者,道之体也;道者,心之用也。
心性在求仙的道路上极为关键的。心若不端,纵使有天纵之资,亦会走火入魔。
大殿内。
青铜香炉焚起袅袅青烟。一名鹤发童颜,面容清秀的道长端坐在棋盘前,他正是第二关的主理人。
此道长从棋笥里捏出黑子。
“诸位,谁有雅兴与贫道对弈一局?”
“下棋?”
“棋局八成暗藏玄机。谁胆子大,先去试试水。”
情况不明朗,众人驻足不前。
“全都是怂包!”中年大叔掐腰嘲讽。“你们没胆儿,就由洒家出马,去瞧瞧其中有何玄机。”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道长对面。
“怎么个玩儿法?走围棋?还是走五子棋?”
道长甚是平静,恍若无波古井。“棋由心动。没有规则限制,居士你心中如何想,便如何走。”
中年大叔盯着棋盘,神识忽然发懵。
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虚幻。对弈的道长以及周遭的众人,相继消失不见。他陷入了幻觉之中。
朦胧间。
浮现出婀娜多姿的妙曼身影,七名国色天香的极品美人,像曼舞的彩蝶,围绕在中年大叔身旁。
“好多美人啊!”
中年大叔好色,见到美人,瞬间支棱起来。
他伸手想把美人搂入怀中。但手刚伸出一半,立即僵住了。“不行!此乃幻觉!她们在考验心性。”
“戒色!洒家一定要把持住!”
美人冰肌玉骨,绸缎般柔滑的手掌,在中年大叔的胸口摩挲。
“戒色!”
恍若火盆扣在头顶,他被美人撩拨地燥热难耐。
“把持住!她们全是幻觉!”
美人紧贴中年大说,耳鬓厮磨,清凉的鼻息吹在火辣辣的脖颈。
“去他个鸟!洒家忍不住了!”
美艳终究是战胜了中年大叔的理智。他心知肚明,一切全是考验心性的幻觉,奈何美人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逍遥快活。
在崔公让等人的视角中,只看见中年大叔坐在棋盘前一动不动的。
良久。
中年大叔打了个激灵,从香艳的幻境内苏醒。
“洒家认输!”
他搽掉脑门的汗珠,用破罐破摔的口吻说:“但这不赖洒家意志力不坚定,全赖美人太有手段了。”
“从心而动,率性而为。居士,祝贺你通过了考验。”
闻言,中年大叔目瞪口呆。
他提了提松垮的裤腰带。“我通过了考验?”
“是的。”
“嘿!天底下竟然有此等美事。”中年大叔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拱手作揖:“洒家稀里糊涂的,闹不明白其中缘由。总之,洒家多谢道长。”
见他轻松过关,其余人蠢蠢欲动。
第二人走到棋盘前,随之进入了幻境中。
他在梦境中化身成为了一国之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还遇到了曾经的仇人,可他并未选择复仇。
苏醒后。
“优柔寡断,举棋不定。居士,很是遗憾,你并未通过考验。”
“为什么?我......我克制住了怒火,我饶恕了我的仇人。”
第二个人甚是不解。
道长毫无感情地回答:“不可说。”
这第二道关卡非常古怪,是否能够通过,似乎没有规律可言。
很快。
崔公让坐到了棋盘前。
“居士,请落子。”
“好。”
崔公让不懂围棋,他依照五子棋的玩法,捏了粒白棋摆在黑棋的对角。“道长,该你了。”
道长捏着棋子的手滞在空中。他雕像一般的五官抽搐着。
“为何......贫道无法读取居士的心。”
道长再度施展他心通,将一捋神念注入崔公让的脑海里。若是普通人,立即能读出此人的所思所想。可用在崔公让身上时,不明缘由地没有效果。
“奇哉!怪哉!”
崔公让无法进入幻境。
他不像是参加考核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