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声明,声明,声明
太后取名为长盈的来历:太后姓夏,兄弟夏正春和夏正秋,按照春夏秋冬排序,夏正春应该是大哥。而夏正秋喊太后大姐,应该是男女分开排序,太后实际排名老二,正对应夏。但太后姓夏,双夏就重了。古人有将夏天唤作长贏天,又取同音盈,取圆满之意。——内容皆摘自《皓月长盈》
时值晌午时分,虽已入秋,天气还是很热。
不多时,太阳被一片乌云遮住,天呈雨势。
金鼎山五羊峰下。
一名身着金黄凤袍的女子躺在溪边,头带伤痕。
过了多时,女子醒来,起身离去,后面有一孩童,踌躇不敢上前,望着女子远去。
夏长盈踉跄前行,身上似是满身伤痕,疼痛万分,让她思想混沌。走着走着,就晕了过去。
恰好前边走来一个老妇人,见面前有人晕倒,便急急上前,扶着她回了自己家。
几天后。
小院内,老妇人正熬着药,就听得里间卧房内床上女子呓语,十分着急的样子。老妇人连忙近前,轻声唤到:“夫人?夫人?”复又起身,掀起门帘向外呼喊:“老头子,快过来看看!”
一位老丈迅速进来,为床上女子把脉。他虽不是医者,但自小以采药制药卖给医馆为生,还是有些了解的。“无妨,将药给她吃了吧,这已是第三日了,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了。”老丈摇摇头,起身对着老妇人说到,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去了外间。
夏长盈双目紧闭,眉头紧皱,满头大汗。
“龙儿,快跑!快跑啊!不要伤害我的龙儿----”她猛的坐起身来,满脸惊慌,双唇煞白。
老妇人见她醒了,急忙扶着她,为她背后放了一个枕头,而后端起药碗,喂她喝药。热乎乎的药汁很苦,夏长盈却似丝毫没有感觉,喝完了整碗。
良久,她回过神来,急切的挣扎起身,想要下床,身上却是虚浮无力。老妇人连忙按住她,“夫人哪,你可千万别乱动,你从高处坠落,受了一身的伤,昏睡了整整三天,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有......”话还没说完,就被夏长盈急切的打断:“大娘,我的亲人有危险,我要去救他们!”正在争执不下间,老丈复又进来:
“这位夫人,你切莫再激动了,你本就受了重伤,老天万幸,你肚子里的孩子竟没有半点损伤,若是你在激动,怕是会动了胎气。你怀有身孕,又要如何去救你的亲人?”老妇人按着夏长盈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夏长盈眼神转了转,一脸的不可置信。“孩子?孩子?我有孩子了?”手却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肚子,随即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老丈叹了口气,看了眼老妇人,随即走向向门外,左右转了一圈--现在已是深夜,外面万籁俱寂,他们所住的地方只有他们老两口一家,倒是十分隐蔽。
老丈回到屋内,与老妇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倒在床边。夏长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要去扶,就听见老两口叩首齐声道:“草民(民妇)参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伯大娘,你们快起来”夏长盈着急地说,她一点也不奇怪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邢大娘安抚的开口道“王后您先别急,听我们说。”刑大伯一脸沉重,欲言又止,看了邢大娘一眼,而后叹了口气,将前日猎场突遭变故,国主被乱军谋害,奸相叶洪与异国大王相勾结谋夺朝政,称叶氏皇族。而大将军赵毅为了明哲保身亲手杀害玉龙太子,等诸事细细说来。
听完后,夏长盈默然半晌,泪流满面。她的国主,她的龙儿。。。此番,已不在人世了吗?那她活着,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第二章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她喃喃道,轻抚上尚未显怀的肚子。一旁的老妇人听见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该叫人怎么劝呢?夏长盈满心绝望。这个孩子真的来的不是时候。失去了国家,失去了至亲的父亲和兄长。兄长?夏长盈猛的想了起来,惊慌的拉住邢大娘的衣角,问到“那……那国舅爷呢,叶氏窃国,是否也对夏家下了手?!”刑大伯还未起身,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夏长盈的手瞬间松开,又一次泪盈于睫。满心的悲伤将她淹没,让她窒息。国亡了,家破了,至亲都离开了。
片刻后,夏长盈敛了心绪,强忍悲伤,伸手让刑大伯起身,并开口道:“大伯大娘,如今,司马王室已覆,我已不是王后,你们不必对我另眼相待,烦请大伯大娘先收留我几日,日后我身子好了,自会离去,如今天下大变,我在此处怕是会给您两位老人家带来麻烦。”
邢老伯听了这话,复又跪下了。原来,前年水灾严重,是国主身先士卒,带领官员救济受灾百姓,他们一家三口,田地屋舍俱被冲垮。儿子也被水流冲走。情急之下,是国主救了他老两口一命。儿子死了,他们本已心存死志,国主却告诉他们要好好活着,连儿子的那份也带着好好活下来。不仅如此,灾后,国主还为他们减免三年税赋,田赋,让他们能够好好的休养生息。如此的一个好国主,上天怎让他遭受如此劫难呢?如今是他们报恩的时候了,王后遭难,还怀有遗腹子,他们老两口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守住国主的后裔!邢老伯让夏长盈安心的住着,好好地养胎。
夏长盈站在窗前,衣衫单薄,眉目紧蹙,轻抚着小腹。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一抹萧瑟,和一抹愁绪。连日来的悲伤令她日渐消瘦,若不是邢大娘每日硬拉着她,劝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吃一点,此刻怕是要瘦成竹子一般了。日复一日,悲伤淡去,随之而来的却是彻骨的恨,令她夜夜不成眠。一闭上眼睛,就是国主和龙儿的脸。
叶洪贼子,窃我国祚,杀我国主,害我儿及兄弟。此血海深仇不报,我夏长盈枉生为人!她眼中通红,满腔悲愤。复低头对着腹中孩子喃喃自语:“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为娘希望你是个男孩儿,这样就可以为你的父亲兄长报仇了。”
月余后。
夏长盈的身体渐渐康复,腹部已然微微凸起。此时天空阴暗,萧瑟的树林中,枯叶慢慢坠落。丝丝缕缕的雨飘下,无端带了些哀愁。秋雨如烟似雾,细细的沾湿了素白的身影,夏长盈一身缟素,站在雨中。
她托刑大伯买了些香烛纸钱,并两块牌位。在牌位上写下了浩天和玉龙的名字,并未带姓氏。写完后,她把牌位抱在怀中,默然静立半晌,雨雾弥漫,飘在脸上,似是有泪流过,又好像没有。不远处,刑大伯和邢大娘看着,满脸沉重,邢大娘默默拭去眼角的泪。
良久,夏长盈低头,轻吻了吻两块牌位,谁也不知道她对着两块牌位说了些什么,而后珍而重之地将它放进在刑大伯挖好的一方墓中,细细掩埋。
第三章
“赵毅将军……”夏长盈站在窗前,满目忧虑。刑大伯说,赵毅将军为保全性命卖主投敌,狠心杀害幼主,不管外人如何说,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且不说赵将军世代为国尽忠,他不是那种为了保命而做出背叛之事的人,就是其子赵羽,也深受忠君爱国之训,与龙儿更是情同手足。赵将军怕是另有苦衷吧。只是此刻,一切已是无法得知。唯有将来,望能得见一面,窥得真相。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第二年夏天,夏长盈即将生产。产房内,夏长盈躺在床上,满头大汗,呼吸急促。邢大娘站在床尾,为她接生。如今,她是夏长盈的干娘。她马上就能当奶奶了。
“盈儿,再使把劲,孩子马上出来了!”终于,在夏长盈气息奄奄之时,一声响亮的婴啼响起,邢大娘洗净婴儿,用包被裹着,抱去给夏长盈,喜上眉梢的告诉她,是个女婴。
夏长盈面色苍白,怔然片刻。是个女孩?直到邢大娘把小小的婴儿放进她的怀里,夏长盈才回过神来。
若是个女儿,她怎么舍得让她担这么大的压力,怀着国仇家恨度过一生呢?还在宫里的时候,国主就和她曾设想过,若有了女儿,就让她做一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公主,在父母兄长的疼宠下过幸福的一生。
可如今,背负血海深仇,她是否应该把这样的仇恨加诸在女儿的身上呢?夏长盈一时间有些迷茫,加上产后疲惫,于是昏睡了过去。邢大娘帮她清理完身下狼藉,看了这母女两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夏长盈给这孩子起名为司马玉康。本来按说应该是跟着她哥哥的名字,起名为凤,本身也是金尊玉贵的天家千金,可是……如今,她不想把仇恨压在这孩子身上,她是浩天留下的唯一血脉,该是让她幸福安康的生活着,如果浩天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责怪她的吧?月余后。
夏长盈的身体渐渐康复,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已是十四年后。
因为伪国主叶洪窃国之后心怀犹疑,担心司马王族还有遗留,便细细搜查,结果查到先王后未死,于是派人秘密追杀,八年里刑大伯一家已经换了五处居所,他们现在居住在松浦县县城外一处密林中。此处鲜有人迹,因此倒也庇护了邢家两年。
此时正是冬日,积雪要消未消。邢家小院里,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灶房,一个眉眼如画的豆蔻少女正手脚麻利地生火做饭,虽是粗衣布裙,却掩盖不了小姑娘天生丽质和一身隐约的名门气质。她利落的做好了饭,手冻得有些微红。寻思着爷爷和母亲马上就要回来了,就先将饭菜盛了出来,放在锅里热着,又往灶头填了些柴。如今已是冬天,天气寒冷,若就这样放在外头,一会儿就冷得很了。
放好饭菜后,玉康自锅里打了一盆热水,端进了房间里,邢大娘中午喝了药,浅眠了一觉,还未醒来。下雪路滑,邢大娘两月前不小心摔断了腿,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吩咐卧床百日,慢慢养伤,所以邢大娘只能日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第四章
她轻柔的叫醒了奶奶,洗净了帕子为她擦脸净面。邢大娘看着乖巧的女孩儿,满目慈爱。玉康只当她娘日日外出奔波是为了生计,可她和老头子都知道,盈儿日日都在打探那伪国主叶洪的动向,看有什么时机能够混入宫里好借机刺杀。光是遗书,这些年也是一年一封的留着,她知道,她是放心不下玉康。于是对这苦命的女孩儿更是怜惜万分。自从她断了腿,盈儿日日照顾,不辞辛劳,是玉康主动接过了担子,要来照顾她,盈儿才得以脱身,继续外出。
国仇家恨,滔天似海。他们没办法劝盈儿放下,便只有照顾好玉康,让她安心。索性他们老两口无儿无女,便将玉康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带着。
刑大伯背了一捆干柴,跨进了院子。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饭菜香气。他将柴放进角落的柴堆里,知晓此刻小孙女定是在看顾自家老婆子,于是洗了手,进了房间,叫两人吃饭。
玉康看到爷爷,目光明亮,娉婷起身,行了个礼,“康儿给爷爷请安,爷爷辛苦了!”刑大伯连忙扶她,一脸的无可奈何。
身后床上的邢大娘笑呵呵地说“咱们自家人哪有这些繁文缛节,也就是你娘,非得让你遵守这些个虚礼,你倒也是不厌其烦,听你娘的话。也好,女孩儿家守礼倒也算不得坏事,不过在家呢,还是免了吧。”
玉康端了把椅子让爷爷坐下,这才脆生生的答到:“奶奶,古语有云:不学礼,无以立。为人处世,无礼怎能立身,不立身,何以立世呢?再者,爷爷奶奶抚养康儿长大,康儿只不过给爷爷奶奶行个礼,这也万不足以偿亲恩。母亲疲于生计,不能时时奉养您二老,便是为了母亲,康儿也要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况且我还小,又不怕累。”刑大伯听着孙女清脆的声音,满眼欣慰,不由得笑了:“好孩子,你娘把你教的很好。”祖孙三人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玉康将饭端了进来,三人一块用饭。
夏长盈总是在天色将晚时才带着一身凛冽的气势回来,双眉紧蹙,忧心忡忡。
这么多年过去了,仇恨不仅丝毫未消反而愈演愈烈。
叶洪这厮不但昏庸无道还惜命得很,不仅在宫里设了三层禁卫日夜轮换值班,盘查极严,她还打探到,这厮特意召集文武百官献出家中金器用以制作护身软甲,弄得许多清廉的臣子看不过眼,纷纷辞官。更有佞臣借此机会施压地方官府,层层剥削,搜刮民脂民膏。民间提及皆愤恨不已,称其“伪国主”。
宫中戒备极严,她无法混入其中。于是又潜入当朝太尉赵毅的太尉府,想要见到赵毅,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不料太尉府也是戒备森严,守卫者却是宫中的人。至此,她终于确定,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赵将军此时也是受人所胁,不得自由——她猜想莫不是其子赵羽被叶洪囚禁,这才使得赵将军日夜忧思,身体每况愈下,逐年衰败。
第五章,冬至
夏长盈决定此刻歇上几日,将干爹干娘和康儿送走——五日后,冬至时。叶贼要祭天,宣扬得沸沸扬扬的,宫中大肆采办,人员混杂,没有平时检查地那般严格。她打算趁此机会混入宫里,借机动手。
“娘,为什么你要送走我们?”玉康瞪圆了眼睛,满是不解,心中不知怎么漫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刑大伯和邢大娘对视了一眼,邢大伯将玉康半拉半搀地拽了出去,让她先回房,他们两老和她娘谈谈。
玉康回到房中,紧蹙了眉头。
虽然她此刻只有14岁,但也懂得了许多。八岁之前娘一直都陪着她,教了她很多东西。从诗词歌赋,到时事政治;从琴棋书画,到为人处世。还给她讲过父亲兄长的诸多事迹,令她遗憾万分,见不到这么好的父亲兄长。
从母亲的描述里,她推测自家也曾是富贵人家,一方豪绅。要不然怎么捐助穷人家,得万民敬仰;要不然兄长怎么会学富五车,阅遍群书;要不然母亲怎么会教她许多农人一辈子听也未曾听过的学识呢?再说她也曾追根究底地问过,母亲却是三缄其口,不肯告诉她,问的急了便目露愁色,偷偷流泪。甚至连爷爷奶奶都不与她说。
时间久了,她便再也没问过。八岁之后,便和母亲分开睡,再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些事情了。母亲也是日日渐忙,回来便是一脸疲态,她舍不得烦扰母亲,伺候母亲歇下便自己回房了,母女二人竟是许久未曾谈过心了。
母亲总是不爱笑,满脸严肃,虽然从来没有对她厉声叱责过,对她也很好,只是她渴望母亲能给她一个笑颜。只有在谈到父亲兄长的时候,母亲才会漏出温柔的笑意。她常常想,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呢?如果没有出事,会不会她也能融入到这个幸福的家里呢?这是无解的。
思来想去,玉康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大,终于按捺不住了,想去问问母亲。一拉开门,就见母亲站在门口,正欲扣门,手里还拿着包袱。爷爷推着奶奶,他们已经收拾好了准备离开。
夏长盈看着青葱玉立的女儿,满心复杂,满怀不舍。“康儿,听娘的话,将东西一收拾,跟着爷爷奶奶走吧,娘去办一件事,很快就去找你们。”
玉康欲言又止“娘……”
“康儿,为娘从小到大没有要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听娘的话,跟着爷爷奶奶赶紧走,一个月之后,如果我没有来找你们,你们再回来。”玉康眼中含泪,却还是懂事地应下了。
送走了刑大伯他们,夏长盈收拾了一番,来到了她亲手埋葬司马浩天和玉龙的地方,再见他们一面。因为叶洪追杀,走的匆忙,她没有带走他们,不过她每年都会偷偷来此看他们。如今,怕是最后一次了吧。现在她要去复仇,也许是必死之局,可她义无反顾。
今天冬至,本该是大家在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饺子的时候,也是叶贼祭天的日子,是夏长盈准备复仇的日子。
第六章,复仇
几天没有下雪了,太阳晒的人还有点热。此刻已是辰时,天光大亮。平时街上尽是些菜贩子,今日仍旧是熙熙攘攘的,大家都无心买卖,小声议论今日的祭天。
叶洪窃国,自称为王,并未得到百姓内心的承认,不过是强权镇压,使百姓不敢开口罢了。距离宫门不远处,一队送菜的妇女们站在那里。为首的女人穿着臃肿,一脸的不耐烦。夏长盈急匆匆的赶来,提了一篮子菜。为首的女人语气不好:“说了卯时正在这里汇合,辰时三刻便要入宫的,你平白让大家伙儿等了你这么长时间……”
“实在对不住,周大姐,家里有些事情,来得迟了些,这些姐姐们拿去买些合用的,我的一片心意,还请大家不要推辞。”夏长盈自袖中摸出些银票,借着宽大的袖边递给了周姓女子以及周围一块的女人。
周大姐瞄了一眼,赶紧装了起来,喜笑颜开:“妹子说什么呢,反正还没到时辰,等一会有什么的,一会一块儿进去就是了。对了,你那大哥在宫里哪处当值呢?我时常给宫里送菜,给你指下地方,宫里可不得让你四处乱走的,免得冲撞了贵人,丢了小命。”
夏长盈做腼腆一笑,说“周姐姐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了,就不敢再劳烦姐姐了,前些日子我兄长来信说了去哪儿找他,只说让我进宫就是了。”“那行,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宫门也开了。”
几人进了宫,夏长盈便与她们分开了。叶贼祭天,人全部去了祭台。宫中守卫只余一层,夏长盈打昏了一个落单的宫女,互换了衣裳,很是轻巧的就混入了御书房。她带了一柄利刃,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务必能让叶洪一刀致命。她蛰伏在御书房的角落里,静静等待。叶洪贼子,定要让你血债血偿,赔我国仇家恨!
祭天时间颇长,需要近乎两个时辰,夏长盈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喧哗,似有兵甲之声。
夏长盈眉头紧皱,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提高了警惕,蓄势待发。
忽然门被打开,进来了个人,又匆匆关上了门。只听得有人呼吸紧促,慌张失措,翻动案桌,不知在找什么。
“我的传国玉玺呢?不是就在这儿放着吗?”夏长盈错眼看去,此人身着黄袍,形容狼狈,十分地惊慌失措,正是叶洪。
见到仇人,分外眼红,正欲上前杀他,却听叶洪又说:“司马玉龙居然没死,还杀进了宫里。赵毅这个老匹夫,害我啊!”听到这里,夏长盈心中惊涛骇浪,不由健步向前,用巧劲迅速擒住了叶洪,刀搁在了叶洪的脖颈处。
叶洪正聚精会神的找玉玺,冷不防后头站了个人,擒住了他的胳膊,令他动弹不得,脖子上又多了一股沁凉的感觉,他顿时两股战战,抖了起来。“大大……大……大……大侠,您想……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好了,别,别杀我啊,千万别杀我……”夏长盈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玉龙?发生了什么事?”
叶洪战战兢兢,吞了口口水,不小心碰到刀子,又不敢再动。“就,就是前国主的儿子,司马玉龙太子,他,他没死,他来复国了。女,女侠,您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是国……呃。”利刃入颈,鲜血喷涌而出。叶洪睁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第七章,被掳
夏长盈面无表情的擦净短刃,将它插进刀鞘。落下一滴泪来,她终于报仇了。忆及叶洪刚刚说的话,她十分激动。
“我的龙儿还活着!龙儿……”她要去找龙儿。夏长盈一脚踢开叶洪的尸身,嫌恶地呸了一口,若不是知晓龙儿还活着,她急着见龙儿,定是要把这贼子碎尸万段的。突然,门被打开,进来一个身着太子冕服的年轻男子,看到这番景象,扑到叶洪身上试了试鼻息,睁大了眼睛“父王!你这女人,是你杀了我父王!”叶麟目露凶光,向夏长盈扑来。这是叶洪的儿子?
来不及思考,夏长盈抽出短刀,还没刺到叶麟,就被他拍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地。这叶洪的儿子,竟是个练家子。外面杂声一片,渐渐接近,叶麟面色狰狞,迅速取出传国玉玺,揣入怀中,又看了夏长盈一眼,咬咬牙,一下捞起她,向门外奔去。
夏长盈自疼痛和寒冷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吃力的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四肢呈大字撑开,被缚在木架上,动弹不得。身上寒意入骨,唯有胸口处一阵阵的闷痛,似火烧一般。她想起来自己被叶洪的儿子所劫,此刻处境成迷,不知身在何处。
不过,她已经报了仇,又得知龙儿还活着,已是心中无憾了。康儿……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她的哥哥还活着,但只要他们兄妹两好好的,一生平安,她也就知足了。如若她不死,虽然想想也不可能,她能够从叶麟手中逃脱,一定要想方设法的告诉康儿,她的哥哥还活着,让他们兄妹两团聚。
黑暗中,夏长盈勾起一抹欣慰的笑,身上的冷和疼痛似乎已是不可觉了。
思绪一时时的飘远,半梦半醒间,不知不觉地,天亮了。夏长盈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似是在一间荒芜的残败的破庙里。
她被绑在佛像身后,光影半明半灭间,缕缕烟尘散漫。夏长盈的手已经麻木了,即是天气寒冷,也是绳索太紧,血气不通之故。她抬起头,无言的环视四周,不远处的角落里,叶洪之子和衣而卧,还未醒来。可想而知他醒来之后要怎样对待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妨,斩草要除根,龙儿刚刚复国,暂时还没有精力,若是朝纲一定,定不会放过他的,他的灭亡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罢了。
过了一会儿,叶麟醒了。他坐在地上好半天,这才把目光转向夏长盈,而后向她走来。
叶麟容色青黑,面色狰狞,一双眼里满是怒气怨怼。他一言不发,抽出一柄软鞭,使足了力气向夏长盈挥来。只听得软鞭破空,夏长盈闷哼一声,头上溢满汗珠,牙齿紧咬唇瓣,尽力忍耐着不发出声音。
一鞭,两鞭……足足十几鞭下去,夏长盈已是气息渐弱,昏迷了过去。身上衣裳破烂,露出的地方血肉翻飞,凄惨无比。
许是打累了,叶麟停下手来,掏出一瓶药丸倒了一颗出来,喂进了夏长盈口中。阴狠狠地道:“贱女人,我是不会让你这么便宜的死去的,杀我父王,爷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面色阴郁,想起了司马玉龙。他留着这杀了父王的女人不仅仅是为了报父亲之仇,更多的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愤恨,等到他出气够了,便将这女人剁去手脚扔到山野中喂狼!
第八章,危机
五日后。
大雪漫天飞舞,触目皆是一片茫茫。
一处竹屋内,夏长盈睁开了眼睛。
这五日来,叶麟带着她东奔西逃,天天鞭打她,每日只给一顿饭,又怕她死了,打她打的半死之后又给她喂药保住性命,因为叶麟被追杀,无法带她一起逃生,不得不扔下她,自己逃命。临走时还特意给她身上坠了一块大石头,扔下了山崖。
她本已觉得自己会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却不料叶麟绑的那块大石头帮了大忙,卡在了山崖上两棵树中间,使她捡回了一条命。被吊在树间半日,就在她濒临昏迷之际,一个砍柴人救了她。
这是个青年人,头发乱如鸡窝,十分憨厚。
据他所说,他叫刘永孝,以砍柴、卖柴为生,巧合的是,此处也是松浦县境内,距离他们家不过半日路程。
刘永孝去山谷里砍柴,救回了挂在山崖中间的她,又请了大夫给她治伤。大夫说她因为天气寒冷,又身受重伤,已发高热,若是再迟上片刻,寒邪入肺,便会发展成肺痨,药石无医。
夏长盈在刘家住了几天,刘永孝并夫人宋明珠很是细心的照顾着她。但她伤势刚刚见好便急着想要回去看看,刘家夫妇放心不下她,十分热情地要送她回去,无奈刘家小儿才刚满一岁,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外面又天寒地冻的,刘夫人只得给她准备好了东西,叫了一辆马车,目送她离开。临走时夏长盈十分感念刘家的救命之恩,跪谢刘家夫妇,许诺日后定当涌泉相报,这才离去。
马车行驶的很快,车夫是个老手,又十分健谈,虽然夏长盈并不热络回答他的问题,他还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颇令夏长盈头疼。
终于到了附近,夏长盈下了马车,要结车钱,车夫却摆摆手,说是刘家夫妇已经付过钱了,又十分热情的问她住在哪里,要将她送到家门口。夏长盈十分无奈,拒绝了车夫的好意,回家了。她走的急匆匆的,竟是没注意到已经离开的车夫不知何时已经鬼鬼祟祟尾随在她身后。
夏长盈回到家里,家中仍是她送走康儿他们之时的模样,不过添了一层薄灰,需要擦拭一番。夏长盈于是收拾起来。
门外,那个十分热情的车夫鬼祟的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确认只有夏长盈一个人之后,摸进了屋里。
惊觉身后有人,夏长盈猛的转过了身,那车夫不知何处摸了个大腿粗的硬柴,举高了正要向她砸下来。电光火石之间,夏长盈扭身一转避开了,车夫一击不中,恼羞成怒,丢开了硬柴,欺身上来追着夏长盈打。
夏长盈终究是弱质女流,身上的伤又还没好完,来不及逃脱,被车夫抓住绑了手,扔在角落里,开始翻找财物。
夏长盈嘴里被塞了个手巾,手在背后不断的挣扎着。车夫翻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怒火高涨,咬牙切齿朝着夏长盈走来。夏长盈已经挣开了手上的绳子,慌乱之中,看到手边只有一柄扫帚,于是她抓起了扫帚,使尽全力对着车夫打去。车夫毕竟是个男人,三两下就制服了她。
第九章,血书
车夫原本也是个勤劳善良,敦厚老实的人,
原先不怕苦累,和妻子也是和和美美,也攒下了一笔不小的家财,只可惜后来不知道在哪处认识了一个“赵大哥”,从此再也不复从前。两个人一起喝酒,一起高谈阔论,称兄道弟,亲密无间。后来,这位“赵大哥”给他介绍了一个好东西,乌香。
所谓乌香,不是别的,正是晋朝人人追捧的“五石散”。虽然神医孙思邈曾呼吁过“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但还是有好些人为了谋利,私下买卖。
开始只是一点点,免费在免费,等到车夫上瘾了后,那“赵大哥”又说是他也钱不够,哄得车夫买了一包又一包,再后来瘾大了,车夫把自己存的钱花完了,开始向妻子要钱,不给就打……许久之后,妻子受不了他,带着孩子与他和离,妻离子散,车夫这下无所顾忌了,为了追求快感逐渐丧失了道德,从开始的小偷小摸,到后来抢劫……或许有一天,会走到杀人的路上……
在刘永孝夫妇送别夏长盈的时候,车夫得知夏长盈只身一人,看着夏长盈气质不俗,想来是富贵人家家中的夫人,亦或是有些地位的仆妇落了难,便心生歹念,跟随至此。却不料只是一家农户,半是恼羞成怒,半是那瘾有些发作,此刻他双眼通红,看着面前的夏长盈,眼中凶光毕现,一顿拳打脚踢。
该是打到了伤处,夏长盈喷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车夫此前还未曾伤过人,一见这种情况,立马清醒了些许,踉跄着赶紧逃离了。夏长盈满头大汗,捂着胸口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想腿部剧烈疼痛,一下跌坐在地。刚才车夫又捡起了那根硬柴,刚刚打在她的小腿骨上,该是用劲太大,骨折了,胸口也是疼痛万分,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此刻不知康儿他们到了哪里,自己嘱咐他们下月之后才回来,此刻她这样狼狈,身上到处是伤,这里又是人迹罕至,她怕她坚持不了太久……她想要活着,她想看着两个孩子相认,她想陪着他们度过余生,她想……夏长盈眼中苦涩,潸然泪下。
如果,万一,她会挺不过去,她也不能死在这里,就让他们以为她死在了复仇的时候吧,她已经报完了仇,康儿也不用背负仇恨,可以找龙儿去,兄妹团圆。夏长盈想了很多,终于决定了。她咬着牙,忍着身上的剧痛爬到了床脚处,用双手挖了好久,指尖都渗出了血迹,才挖出了一个桐木箱子。她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身明黄凤袍,一些簪钗首饰,还有一个金印,底部刻着:王后之玺。
夏长盈用力的撕下了凤袍的一角,又仿佛感觉不到指尖的疼痛,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她在明黄色的衣角上写下血书。片刻后,血书写好了,她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放进了桐木箱子里面,将箱子放回原处,盖上土,压平了,又在土上刻了一个符号。
第十章,被救
做完这些,夏长盈已是筋疲力尽。她歇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身上疼痛万分,她还是慢慢的爬出了屋子。她记得屋后约莫百里有片湖泊,附近杂草丛生,无人去过,她也是偶然才发现的。
夏长盈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到湖边,她腿已经进了水里,借着湖边的石台依靠着,静静思索。此刻已是日光西斜。她身上一片狼藉,手肘以及膝盖处衣裳已经被磨破了,露出一片血肉模糊。
此刻看着湖面上倒映的夕阳,夏长盈心中一片平静,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所有疼痛。
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虽然父母早亡,却有疼爱她的兄长幼弟相互扶持,成婚以后,国主待她极好,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儿子也是乖巧懂事,聪慧过人。想来老天是看她前半生过的太过顺遂,这才让她一下之间失去所有,国家,爱人,亲人。
不过,作为一国之后,她此刻的模样,是否太过狼狈了些?若是见到国主,他怕不是要认不得她了吧?
夏长盈唇畔露出盈盈笑意,眼中出现了一个俊美的男人,长须飘飘,温柔的朝她笑着,伸出了手。她也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国主,浩天,我来陪你了……
夏长盈身体猛然向后倒下,没有落入水里,头却重重磕在一处尖锐的石头上,一缕血色沁出。
此刻,夕阳照在了她身上。
清晨,
日出。
徐智升一袭丧服,神情麻木地拉着板车向山上走,板车上是他娘。
他本是一介书生,他爹早逝,他娘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供他读书,希望他能一举及第,光耀门楣。可是就在他即将进京赶考时,他娘生了重病,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赶考,在家照顾老娘,伺候汤药。他娘浑浑噩噩,吃了不少药之后终于有些好转,自病中醒来,却发现他没有去赶考,觉得是她拖累了儿子,于是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挨了几日,最终病重而逝。
自他爹去世以后,他们家就他和他娘二人相依为命,因为给他娘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也没有人能够伸出援手,因此他娘的丧事只能靠他一个人。是他这个做儿子没用,连一口棺材都买不了。寒窗十年有什么用?长到这么大,一个铜子儿都没挣到,娘养他这个儿子到底有什么用呢?
徐智升在他娘病重期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痛苦万分,甚至有些钻牛角尖了。若不是他娘临终前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生活,娶妻生子,他都想着要在埋葬他娘之后自杀了。
环顾了四周一圈,徐智升停了下来。这个地方挺好的,每到夏天,不知名的花朵簇簇开放,娇妍鲜艳,这一片都是山花灿烂,风景十分的好看。
徐智升取下板车上的铁锹,开始挖起来。
待到日上三竿,才挖出了一个大小差不多的墓室。手已经冻得通红,没知觉了。等埋葬了娘亲,立好了碑,徐智升在墓前跪了半晌。他娘生前最喜欢花了,想必埋葬在这里,娘亲会开心的吧。
一切收拾停当,徐智升拉着板车向回走去,他已经疲惫不堪,便抄了一条近路回家。这条路很少有人走,因为路边有一个湖泊前多年淹了几个孩子,大人们便不许孩子们来这边玩,久而久之,这条路也就没有人走了,路上也长满了杂草。徐智升也是偶然才发现这里,走到湖边时,徐智升目光不经意间掠了一眼,余光却瞥见对面湖边好像有个人躺在那里。徐智升大惊,赶紧从岸边绕过去。
到近前一看,是个妇人,比娘亲小上几岁,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形容十分的狼狈。徐智升伸出手探了探,气息十分微弱。他不敢犹疑,马上背起妇人,向城内医馆的方向跑去。
第十一章,失忆
到底是弱不禁风的书生,背着妇人跑了一段路,徐智升就跑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缓过了气,他感到背上的妇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便又咬紧牙关,继续跑。
终于到了医馆,医徒帮着将妇人抬进里面医治,徐智升便在外面等候。终于能缓口气了,大冷的天,他出了一身汗。弯着腰,靠在医馆的门边休息,觉得肺部抽痛,火烧一般的感觉,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大夫才出来。徐智升急忙迎上去,问道:“大夫,这位大娘她……怎么样了?”大夫摇摇头,说:“她的腿骨头断了,老夫已经接好了,身上的外伤也一并处理过了,只是……受的凉气太重,寒邪入体,日后怕是不太康健。”
老大夫摸摸胡子:“她脑后有伤,老夫不敢轻易下手,只放了淤血出来,性命无碍,只是日后会出什么其他问题,老夫可不敢保证。”徐智升拧了拧眉,什么叫日后会有其他问题?只是他也知道,伤在脑袋上,确实是不好说。
夜晚。
徐智升守在床边,打着瞌睡。床上正是他救起的妇人,还在昏迷当中。突然,他喃喃道——“娘!”手一下伸出,抓了个空。睁开眼,怔愣了一下,便看到床上的妇人,侧颜竟一下和娘亲生病前的面容重合起来。
徐智升有些恍惚,是梦吗?娘又回来了吗?他猛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又奔出门,站在门口向外望。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雪,雪花纷飞,地面一片莹白。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徐智升彻底清醒。眼眶突然红了,娘亲已经走了,再也见不到了。
第二天。
屋内,床上的妇人睁开了眼睛,双目无神。她伸出手,摸索着缓缓坐起。徐智升熬好了药,端了进来,看见她醒了,呆愣地坐在床上,急忙将药放下,问道:“大娘,您好点了吗,感觉怎么样?”床上的妇人听到他的声音,寻声转头,手伸出来,开口问:“你是谁?这是哪里?怎么这么黑?”
徐智升莫名其妙,看了看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黑吗?突然他瞪大了眼睛,试探着伸出手,在妇人眼前晃了晃,妇人的眼睛丝毫不动,这难道就是大夫所说的后遗症吗?眼睛……略一思索,徐智升急切的问:“……大娘,您是哪里人?您家住何处?敢问您的名讳?”
他问完后,却见妇人一脸茫然。徐智升心里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妇人眉头紧蹙,开口道:“……我叫什么?我是谁?”
一个月后。
徐家。
徐智升坐在院中,正在奋笔疾书。他一边抄,一边读给妇人听,妇人一脸微笑,安静的坐在边上听着。他在县城里谋了一份职业,替书铺抄书,每个月给二两银子月钱。作为其他人看来,这是顶好的工作了,一两银子都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了。
而在徐家,却是远远不够。为了给妇人治病,他欠了医馆很多钱。为什么徐智升要这样尽力帮助一个陌生人呢,一方面是他骨子里的善良,另一方面,他在妇人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这一个月来,他照顾她,伺候前后,她也跟娘一样,处处关心他,有时夜半梦醒,他会睁着眼直到天亮,他想,是不是娘亲不放心他,所以会以另一种形式,陪伴他?
第十二章,绝笔
邢家。
屋内一片狼藉,已然布满一层灰,墙角的蛛网上沾了些蚊虫肢体,身躯已被蜘蛛啃食殆尽。突然门被推开,扬起一片灰尘。玉康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
刑大伯扶着邢大娘,探头向里面看去。等到尘土散尽,玉康先一步进了屋,四处探看,然后小脸垮了下来,眼中浮出泪水,看向老两口:“我娘她去办什么事了呀?怎么一个月了,还没有回来。”
刑大伯和邢大娘对视一眼,沉重的叹了口气,康儿什么都还不知道。一个月了,没有回来,怕是……邢大娘拄着拐杖,将玉康搂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脊背。叹了口气,朝着刑大伯看了一眼。刑大伯嘴巴张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玉康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在两人脸上看了又看,说:“爷爷奶奶,是有什么事要跟康儿说吗?你们说吧,康儿听着呢!”
刑大伯再次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康儿,你娘她……可能永远回不来了。”这话一出,玉康立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而后,她转过头,紧紧的盯着搂着她的邢大娘,捂住了嘴巴,眼泪奔涌而出。“奶奶,爷爷,出了什么事?什么叫……永远回不来了?我娘她……”邢
看着玉康悲痛欲绝的样子,邢大娘顿时老泪纵横,她强忍着,抹去眼泪,拄着拐杖,叫刑大伯拿了一个铁锹,从床脚处挖开,挖出了一个桐木箱子。老两口看着这个桐木箱子,感到分外沉重,叹了口气。
邢大娘把那个桐木箱子拿过来,递到玉康手中,拍拍她的背,抱了她一下,然后松开,拉起她的手,说:“康儿,你娘临走前说过,若是她没有机会回来,就让我们老两口把这个给你,你自己看,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你娘去做的事情,你的身世,你的家人。”刑大伯也走过来,拍拍玉康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搀着邢大娘出了房间,留玉康一个人在里面。
关上了门,邢大娘抹了抹泪,却有些不放心:“老头子,康儿她……我在这里陪她吧,我怕她情绪会太激动。”刑大伯无奈的出了口气:“好,我们一块儿等着她。”
屋里。
玉康颤抖地抚摸着桐木箱子,母亲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了呢?爷爷奶奶说,她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她的心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拧来拧去,疼的无以复加。摩挲了一会儿,玉康擦去眼泪,打开桐木箱子,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块儿明黄的布料,上面透出的血迹让她心里一跳。她打开这封“血书”,只见上面写着:
玉康吾儿,见信如晤。
当汝见信之时,恐我已遭不测。
我儿切莫悲伤,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汝幼时曾问及家世,为娘闪烁其词,实是干系重大,且牵扯太多,为娘不忍我儿担负太多,故隐藏至今。
乃父名讳司马浩天,是楚国国主,我名夏长盈,楚国王后,你兄长名司马玉龙,已封太子。十四年前,国主秋狩,奸相叶洪勾结异邦窃国,攻进王城。你父被叛军围杀,我为护你兄长离开,跳下悬崖,侥幸未死,苟活至今。
为娘自你八岁以后,便一直谋划复仇大业。前几日终于亲手手刃叶洪贼子,得知你兄长当年未死,如今已收复王城,光复我楚国。当年跳崖之际我已有身孕,你父兄皆不知。为娘留下了金钗首饰,并王后金印一枚,你兄长若得见信物,再将此书致其,必无疑意。望我儿即日动身,寻找兄长相认。路途遥远,我儿当以自身安全为上,可扮做男儿身行走。
切记,将信物随身安放,妥帖保存。没有见到国主本人,不可轻易将信物随意示人,以致招灾引祸。
另有致玉龙书一封,见到兄长,将此书予他。
望吾儿此生平安康健,方不负我所起之名。
母夏长盈绝笔。
第十三章,康延
玉康思绪很是混乱,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虽有猜测自家原是富贵人家,却没想到是如此尊贵。
难怪,母亲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将血书小心地折起来,便看到下面还有一封信,这应该是给兄长的信了吧,信的底下放着金钗首饰,一枚金印,还有两张一万两的银票。她将箱子合上,抱着箱子,红着眼睛找到了邢大娘,请她进屋来,在她的小衣里缝了一个暗兜,将东西都装了进去。
这才叫刑大伯进来,将两万两银票给了他们,告诉了二人她要离开,去寻找兄长的事。老两口百般不同意她一个人走,要跟着她一起去,玉康也有些舍不得他们,便同意了。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三个人便相互依靠着出发了,由于邢大娘的腿还没完全好,他们便一路走一路歇,往京城方向去了。
天气正热。
太阳用万分的热情照耀着大地。
已经巳时了,官道上没有一个人。片刻后,从远处走来一行三人,为首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少年,背着包袱,后面是互相搀扶的老两口,正是玉康他们。
玉康一袭湖蓝长衫,此刻已经有了印子。抹抹额头上的汗,她回过头对刑大伯邢大娘说道:“爷爷,奶奶,前头应该有户人家,我们停下来歇歇脚,讨口水喝吧,这天气实在太热了。”本该到上一个县城就该休息的,邢大娘看着时辰还早,估摸着未时末能走到下一个镇子,刚好好好的歇上一晚,谁知这大太阳,生生晒得人受不了。
距离其实不算太远,快马三天即到,他们三个结伴而行,走走停停,天黑即休息,竟已是走了四日。
“有人吗?”
玉康站在一处农家小院门口,屋顶炊烟袅袅。
“哎,请等一下!”屋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女声,应该是在炒菜。
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儿,约莫两岁的样子,站在门口,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们。
“志邦慢点跑!”随即,一个老婆婆追着出来,看到他们,先把孩子抱了起来,而后疑惑的看向他们:“几位是……”
邢大娘上前一步,笑着开口道:“大妹子,打搅了,我们祖孙三人急着赶路,忘了时辰,这会子天气正热,能否在你家借口水喝?”
汪大娘了然,引着三人进了院子,倒了茶水。
正好饭也好了,汪家婆媳热情的邀请他们一起用饭,玉康他们推脱不过,只得一起吃了。
用完饭又留他们歇息,正好阳光正烈,他们也没有推辞,在汪家坐了一会。此刻已是晌午,阳光没有那么浓烈了。他们辞别汪家婆媳,又开始赶路。临走时,邢大娘偷偷往碗底塞了一吊钱,用作饭钱。汪家并非殷实之家,也不见有成年男丁,他们叨扰许久,该是要做答谢的。
从汪家出来,他们走了另一条路。汪大娘说是这条路距离镇上比较近,一个时辰就能到。
与此同时,后面某处。
一匹马缓步而行,马上躺着一个玄裳青年,翘着二郎腿,眉目清朗,鼻梁高挺。他双手枕在脑后,脑海里思索着什么。
他是南海康家三少爷,康延。他们康家,自从奸相叶洪窃国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要不是姑姑带着表妹留书出走,说有了姑丈的消息,他们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若不是出来寻找姑姑,他也不会得知这样一件大事,当年的少主未死,现已复国。他的脑海里思绪万千,也不知是谁透露的消息,姑丈可能已经出事了,才让姑姑如此着急,来不及打招呼,便带着表妹连夜从康家离开。
第十四章,遇险
当年奸相叶洪窃国,姑丈不肯为他所重用,便被发配到西北边疆,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戍边将军。西北乃是苦寒之地,条件恶劣,为了不让妻女跟他一起受苦,姑丈含泪不舍的将姑姑和年幼的表妹送回康家,从此一家人只得一年团聚一回。
不料前几年听闻噩耗,因为些许琐事,姑丈被那伪少主残害。恰逢祖父过世,家中已是悲伤不已,父亲害怕姑姑知道这个噩耗,身体承受不住,因此隐瞒了真相,令康家上下守口如瓶。却不知哪个口无遮拦,叫姑姑知道了,也不知姑姑会不会责怪他们一家欺瞒与她。
此次父亲派他出来,一则寻找姑姑和表妹,二则探听这刚复国的玉龙国主是个什么性子,是否继承了前国主的仁民爱物,值不值得康家效忠。
玉康扶着邢大娘,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看了看四周。
他们走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经过一天暴晒的树叶有点蔫,玉康看见了一棵大树,便让刑大伯和邢大娘坐在树下歇息,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赶在天黑之前就能到楚安城。玉康心神不属,她要怎么进入王宫,见到兄长呢?
几人歇了片刻,正要起身,忽然跳出来十几个人,衣衫褴褛,手持利刃,目露凶光地看着他们。刑大伯立马起来,挡在两人身前,警惕地盯着这些人。
为首的男人断了一条手臂,一只手拿着大刀,一脸傲慢,吊儿郎当的开口道:“怪你们运气不好,撞到大爷我手里,爷我今儿个高兴,交出身上的钱财,饶你们不死。”
玉康冲了出来,看着这些人,气愤难耐,咽了口口水,涨红了脸:“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你们这些人拦路截道,可有王法!”
刑大娘将玉康拉回来,拽了一下刑大伯的袖子,又拧了一下他胳膊,扯下他身上的包袱,举了过去,满脸堆笑地开口道:“各位大爷行行好,我们祖孙三人是逃灾荒的,身上只有这些了,还请大爷笑纳,请诸位弟兄吃个酒,放过我们吧!”
有个小喽啰马上飞奔过来,扯过包袱,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呈给断臂男子,他吐了口唾沫,得意的哼了一声,“跟爷说什么王法,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到爷身上。”
用刀挑开包袱,看见里面的银票,嗤了一声,恶狠狠地说:“这点子东西给大爷我?你他娘的磕碜谁呢?赶紧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要不然爷让你这老不死的现在就躺在这儿!算了,这老家伙不实诚啊,小五小六儿,给爷搜!”
劫匪们拿着刀步步逼近,将三人渐渐围住。被点了名的两个人搓了搓手,挨上前来。
刑大伯将俩人护住,那两个喽啰一边一个,一把将老两口拉开,粗暴的搜身开来。
玉康气愤无比,杏眼圆睁,想要去拉被摔倒在地的邢大娘,那个断臂首领却已经到了她面前,挡着她。气急了,玉康开口骂到:“你们这些丧尽天良无耻至极的歹人,如此对待年迈的老人家,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吗!”
第十五章,失亲
断臂首领擒住她的胳膊,阴邪的笑着:“丧尽天良?天打雷劈?老子今天就让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看看,老天爷敢不敢动我一下!”
随手将玉康推向一边,立马有喽啰过来抓住她,断臂首领看向刑大伯那边,看着他们老两口挣扎的样子,勾出一抹狰狞的笑意,走过去一刀劈在了刑大伯身上,刑大伯停止了挣扎,瞪大眼睛,失去了生机。
温热的鲜血迸出,溅的一脸都是。断臂首领一把抹去血迹,看向玉康:“本来你们要是乖乖的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老子还能饶你们一条贱命,但是,你说的话让老子不高兴了,老子就要让你们血溅当场,看看得罪老子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康目眦欲裂,双眼通红,此刻后悔万分,她不应该冲动的……随即,断臂首领又向着邢大娘走去,玉康激动起来,眼泪已经涌出,死命挣扎着大喊到:“不要……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奶奶……”
断臂首领一脸邪佞,饶有兴味的看着玉康张牙舞爪的样子,却一脚踩上了邢大娘受伤的腿,生生将快要长好的骨头又踩断了。邢大娘张大了嘴,眼睛翻了起来,额头沁出冷汗,疼痛的大声叫到。玉康看着她的样子,心痛的无以复加,又悔又恨,再也无法站住,瘫软在地。
这样的折磨还不算完,断臂首领示意小喽啰将玉康拎过来扔在地上,当着她的面一刀捅进了邢大娘的胸口,邢大娘再也无法挣扎,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玉康就这样看着两位至亲死在她的面前,双眼失去焦距,呆滞无比。
蓦地,她瞥见断臂首领扔在地上的刀,胸中恨意翻涌,身上鼓起力量,冲过去双手拿起刀,对着断臂首领劈下去,头上发带松散开来,一头青丝倾泄而下,她面容狰狞,断臂首领蓦然回首被骇了一跳。
断臂首领没有防备,背后被砍了一刀,龇牙咧嘴,咬牙切齿,从一旁的小喽啰手里抢过一把斧头,就要迎着玉康的面砍下来。
忽然一颗石子破风而来,击在他的虎口处,手一麻,斧头掉了下来,正砍在断臂首领的脚上。
斧头迎面而来,玉康闭上了眼睛,却不料突然被拦腰抱着,腾空而起。
断臂首领拔出脚上的斧头,捂着脚恼羞成怒,大喊着命令诸喽啰围攻过来。
康延单手抱着玉康,一手持剑和诸喽啰缠斗起来,他武功高强,三两下解决了围着的劫匪,剩下几个人眼看不对,慌忙逃窜。
断臂首领一瘸一拐,也欲逃命,玉康看见了,挣扎着喊到:“放我下来,我要杀了他!”康延将她放开,用轻功到了断臂首领身边,点了他的穴。
他在上一个县城里便听闻此处有一伙穷凶极恶之徒,劫财杀人,极其残忍,领头的就是一个断臂之人,他打定好主意要消灭这些人,为民除害,可当他听到惨叫声便急急赶来之际,却已经迟了,只救下这一个。这祖孙三人,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若是他早些来,是不是便不会发生此等惨绝人寰的事?罢了,让这小丫头亲手手刃仇人,也能消除心中怨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