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么老的梗?
天气很热,外头些许蝉鸣,室内却透着阴凉。
陈宇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半天,脑子都处于放空状态。
教室、考场、夏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四周摆开的桌椅,穿着校服的少年男女埋头做题,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吊扇呼呼在转,和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响。
他愣了愣神,低头一看,自己也穿着校服,桌面上赫然摆放着一张簇新的试卷,大字写着:
2009年筠州中学高二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英语试卷!
2009年?
筠州中学?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2020年吗?
陈宇猛地拍了两下脑袋,发出“咚咚”声响,叫讲台上打盹的监考老师和同考场的学生一同将视线投了过来,发现没什么异常,视线又都转了回去。
陈宇有些尴尬,努力叫自己稳定心神,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情。
意识清醒,他的记忆停留在2020年7月4日,这天是他提车的日子。
作为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人,陈宇能在28岁的年纪,娶妻生子,在二线城市买了房子又买了车,足以算得上是人生赢家了。
在陈家村,只要提起陈宇,基本上都是竖大拇指的。
乡亲们对他的评价,无外乎说从小就是读书的料,考上大学,毕业后又考上公务员,找了出生在城市的老婆,年纪轻轻买房买车,无不羡慕。
然而只有陈宇自己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失败、无趣。
房子买在郊区,堪堪两室,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拥挤不堪,甚至因为老人来带孩子,自己只落得睡客厅。
就这,30年的贷款几乎预支了他一辈子的辛劳。
他不打游戏,不抽烟不喝酒,车算得上为数不多有追求的东西。
然而公务员的名号叫得响亮,收入却一眼望到头,刨掉房贷,减去养娃的开支,微薄的积蓄根本无法支撑起他对BBA的喜爱。
最后提到手的,还是这辆号称全球销量最高的卡罗拉,落地13万,却仍有50%是贷款。
坐在车里,陈宇用笨拙的驾驶技术,开着这辆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车,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告诉自己现在已经很不错,虽然比不上很多土著,随随便便就是千万豪宅、百万豪车,但已经算是年轻人中的翘楚。
可一方面,心中又满满是不甘。
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就这样了吗?注定陷在平淡甚至无聊的生活里,被房贷车贷逼着一直往前,生活一眼望到了头。
想到这些,他觉得心里都是苦涩。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彼此羡慕形成了一个圈,老家的人羡慕自己跳出农门成家立业,自己羡慕市区土著不用努力就车房齐备,土著又羡慕那些光彩夺目的明星和事业有成的大佬,大佬却偶尔羡慕普通人安稳平凡……
似乎想通了,也就谁都不用羡慕谁了。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身处其中,所有人都意难平,陈宇也不例外。
这些年,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高中时候,努力学习最后考上了名牌大学,彻底改变了今后的人生轨迹。
然而一早醒来,发现不过是梦境一场,巨大的失落总叫他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来。
后悔!
他后悔高中时没有拼尽全力,仗着老师几句“聪明”的称赞,以认识有限的父亲定下的“一本”为目标,正好考上就不胜欣喜。
越长大越明白,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大到他再怎么努力也不为过。
想起前尘,陈宇坐在他新提的卡罗拉里,心情更加苦涩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砰”的一声巨响……
他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下一刻睁开眼睛,自己就坐在了这间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的教室里。
他的头脑清楚了许多,回想记忆停住的那一刻,似乎是自己开车时发生了车祸,然后就……
他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难道……自己穿越了?
这个神奇的名词出现在陈宇的脑海里,把他吓了一跳。
作为一个喜欢看古典文学,从来不看各种脑洞网络小说的文艺青年,陈宇知道“穿越”这个词,完全是IP改编太过火爆的缘故,他想不知道都难。
可是……小说终究是小说,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穿越?
而且就算有,也应该出现在那种穿越迷身上才对,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迷惑,不解,试图用各种手段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总是徒劳。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或许是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自己的意识再一次做了这场回到高中时候的梦。
毕竟,这真的是他这些年最渴望发生的事情。
可是这梦境……也太真实了吧。
这考场里的一切,甚至监考老师腰上别着的小灵通手机,都那么的具象。
他掐了自己一下……
“嘶——”
疼!
轻微的声响,又一次打破了考场的寂静。只因考试时间过半,学生们都沉浸在艰涩的英语阅读里,这一次只有两三个转头看他。
监考老师面色不耐烦起来,趿拉起褐色的凉拖,虎着脸背着手走下来,似乎打算用装模作样的巡视,来警告陈宇赶紧打消作弊的想法。
然而等他走到陈宇桌前,看着一张试卷干干净净,连名字都没写,教师的荣誉感似乎瞬间被亵渎,叫他喘起愤怒的粗气来。
咚咚咚!
桌子被猛地敲了三下。
陈宇抬头,对上了这位中年男老师愤恨的眼神,很是不解。
男老师却把这个眼神视作挑衅,更加气得满脸通红,“哼”了一声,摆一下手想作出拂袖而去的不屑,又因为夏天只穿了短袖而使效果大打折扣。
这一次教训也就不痛不痒,却使陈宇终于确信——
这不是梦!
因为这个老师的脸实在太具体了,自己完全没印象,可现在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连下巴处的一个痦子都十分守规矩,挂着一长一短两根白毛。
他惊在了原地。
终于确认,这是11年前的2009年,是他曾经就读过的筠州中学,是他的家乡和母校,是他的17岁,是他来不及惋惜便早已逝去的少年时光。
他,真的穿越了。
2.拼的就是手速
在这场考试的最后半个小时,陈宇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要说心安理得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件事,那是不可能的,虽然自己之前做梦都想回到高中,可现在梦想成真,还是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平行世界里,还是原来的世界时间倒退了,还是别的情况,也不知道前世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到底还存不存在。
他通通不知道,也无法深思。
他只能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世界。
说不上既来之则安之,但至少要把眼前的难题对付过去。
“叮……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
教室广播里突然响起提示音。
陈宇莫名紧张,似乎是血液里的某种基因被唤醒,让他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头的试卷上。
他只有15分钟。
就算是处在高中成绩最好的时候,这15分钟对他来说也无法力挽狂澜了,更何况自己已经不碰英语多年。
所以,他只有一个办法……
蒙!
陈宇没有丝毫犹豫,在答题卡上快速写下姓名班级,然后左手按着试卷,右手按着答题卡,一边看题一边涂,速度飞快。
虽然是蒙,但也不能瞎蒙,人民群众出智慧,千万学子早从各种类型的英语试卷总结出了蒙题真理,那就是: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C。
虽然各地口诀稍有出入,但前两项基本相同,所以陈宇按照口诀加上自己的直觉,一路蒙下去,只花了5分钟就把115分的选择题做完了。
剩下10分钟,摆在他面前的,还有10分的短文改错和25分的书面表达。
短文改错,陈宇直接跳过,然后快速审题,开始写这篇25分的作文。
仰赖于大学为了过六级,努力学了两个学期的英语,陈宇的英语能力应该是高中各科里,毕业后遗忘程度最轻的了。
现下,他提起笔,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快速写了起来。
三段式作文写起来不难,语法和遣词造句的能力,在他的后天学习下,已经不逊于高中时期,使他写这篇作文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
要说真正拦路的,反而是单词。
实在太久不背单词了,很多稍微复杂一点的词,他都已经忘记了拼写,只能用简单的同义词代替,总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作文。
刚放下笔,交卷铃就响了起来。
陈宇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穿越过来是在今天下午,遇上了最后一场英语考试。
哪怕早一天或者半天,语文、数学、理综,任何一门都会让他原地爆炸。
就是不知道这门15分钟做完的英语试卷,最后会得多少分。
他心里很没底。
……
随着人流去往食堂,拥挤的人群中弥漫着解放后的轻松。
此时已是7月上旬,高考已过,高三学生离开了这个校园,使得原本拥挤的道路变得有些疏落。
然而即便如此,走在其中,陈宇仍感觉心潮澎湃。
看着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的这次穿越,没有重新点燃他少年时期的任何记忆,脑海中对这所高中的印象,与28岁时的那个自己完全一致。
只是,毕竟在这所学校待了三年,一草一木都在心中烙下过印记。
如今,自己从后世的28岁穿越而来,少年时代的美好与青年时期的心境发生碰撞,这种感觉,陌生又令人着迷。
在久违的食堂吃了一顿饭,不知道是不是要放暑假的原因,大妈难得大方了一次,菜量给得十分充足。
陈宇认认真真地吃,味道一般,但是感觉很好。
离开食堂,他饶有兴致地在校园里闲逛,脸上云淡风轻,心中的激动却让他忍不住想呐喊:
“我是穿越来的,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
然而他忍住了,面色却忍不住眉飞色舞。
校园里,许多学生背着大包小包准备离校,正式开启他们的暑假。
说是暑假,但其实时间不长,国家规定的2个月假期,落在完全需要靠高考改变出路的穷省,时间大打折扣。
高一学生因为离高考尚有两年,暑假还能保证一个月,高二却只能捞着两个礼拜的休息,7月中旬就要返校,在最热的时候实现身份升级,正式成为一名高三学生。
因此,暑假对于陈宇来说,更像是前世工作后的国庆或者春节。
假期时间不长,自然也没必要大动干戈收拾行李,只把衣服带回家就行。
筠州中学的学生来自全市各地,市区的学生一般当天就会离校,而来自周围镇、村的人,则会在学校住一晚,第二天再乘坐各条线路上的班车回家。
陈宇自然是第二种情况。
所以看着学生们急忙忙收拾东西离开,他并不着急,凭着自己的印象找到寝室楼下。
然后,他就犯了难。
他的寝室……在哪层来着?
刚才还十分激动的心情,这时不免有些懊恼,暗想:“这老天爷也是,既然大发善心帮我美梦成真回到了高中时候,干脆把那时的记忆也都给我,多好!现在可倒好,我一个28岁的人,顶着一张17岁的脸,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不搞笑吗?”
正是犯愁,肩膀突然被人一拍,一个声音道:“陈宇,站这发什么呆?”
陈宇回头,就见跟自己说话的是个个子不高的男生,一张圆脸上星星点点挂满了红白色的痘痘,把嘴里的冰糕嚼得咯嘣咯嘣响。
陈宇有点尴尬。
这个男生,他记得是自己班上的同学,可是姓什么叫什么,完全没印象了。
他只好说:“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买点东西,明天路上吃!”
男生没多想,一边走一边说:“干嘛在学校买,明天路上买呗,学校的东西他妈的又贵又难吃!”
陈宇嘴里附和着,正好跟着这位同学上楼,到了3楼遇到同班同学叫他“耗子”,才想起来他的全名叫孙浩,是跟他关系不远不近不生不熟的一位同学。
多年后,陈宇发现了这个现象,求学路上同学成百上千,最后能记得的只有最熟、最怪或有仇的几个人,而这种不生不熟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成为人生中的过客。
陈宇有些感慨。
3.残酷的分班制度
遭遇孙浩时的尴尬,还在接二连三地发生。
上了楼,班上男同学在楼道里打闹,却大部分跟孙浩一样,没有在他脑子里留下任何印象,只有一小部分依稀记得些信息,但也谈不上熟识。
这样一来,陈宇就连打马虎眼的话都说不上来了,只能左看看右看看,非常尴尬。
同学们见状,都投来了关爱……智障的表情。
“陈宇,你没事吧?”
“瞪着个大眼睛干什么呢,考试考傻了?”
“是不是没考好?还是有什么事?”
“刚才英语考试的时候,我看你前面都没怎么动笔,最后几分钟才开始刷刷刷。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
陈宇怕露馅,赶紧打了个哈哈,说:“考试的时候肚子疼,硬着头皮在那儿看题呢,后来实在不行,蒙了一堆,趁最后10分钟把作文写完了!”
那个跟他同考场,却压根没被他发现的同学叫林杨,身材矮胖,架个眼睛,黄段子张嘴就来,猥琐的形象跟他小清新的名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林杨恍然道:“我说怎么一交卷就看不见你人了,这速度,秒射啊!”
陈宇:果不其然!
一个同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宇记得他叫罗宏宵,之所以印象比较深,是因为他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
罗宏宵安慰道:“是不是担心没考好,高三分班会掉到普通班去?其实不用担心,你成绩挺好的,就算英语考砸了,也不至于下滑这么大!”
陈宇笑了笑,表示接受他的安慰。
罗宏宵所说的,是学校的一项规定,还得从等级分明的班级划分说起。
筠州中学是筠州市最好的高中。
当然,这个“最好”,放在筠州市只是南州省一个县级市,而南州省在全国又是存在感排倒数的背景下,也要打折打到骨折了。
因此,虽然占了个“最好”的名声,筠州中学在全省重点高中其实也排不上名号,每年能有一两个考上清北,就值得全市庆贺了。
可即便如此,这所学校也承载了包括陈宇在内,许多筠州高中生考上大学的深切期望。
为了让这个期望被更多人实现,筠州中学创造了每年按成绩分班的规定,执行多年,现在已经成了全城皆知的一项招牌操作。
要按成绩分班,班级自然就有上下之分,这几乎是全国高中的通用操作。在筠州中学,每年级大约30个左右的班级,总共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创新班,只有4个,文理科各2个。
第二类是对比班,有8个,文理科各4个。
第三类是重点班,大约16-18个,文理科数量则不定,因为大多数情况下理科生都会比文科生要多,班级自然也要多些。
你也不知道重点班作为最差的班,为什么偏要叫重点班而不叫普通班,大概和中杯、大杯、特大杯是一个道理。
你也不知道对比班、创新班这两个名字是怎么出来的,对比班怎么对比,创新班哪里创新,反正就是这么个体系,等级十分森严。
因为有了等级划分,严格按成绩分班,才能最大力度的起到激励和促进良性竞争的作用。
这个机会只有两次,分别是高一和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这场考试的成绩进行全年级排名,从上往下,直接划分班级。
如果两个理科创新班只能容纳120人,那么对不起,第121名就只能进入对比班,即便你之前一直在120名以内,只是这一场考试失利了,也不会有任何同情分。
对比班的划分同理。
陈宇进入筠州中学时,成绩一般,所以分在重点班。
经过一年的努力,高二进入理科对比班,高三虽然没有再次跃升,但成绩也一直在平稳上升,临近高考时一直都是全班前三。
这个成绩,最后让他擦线考上了一本。
而现在自己突然穿越,好死不死还落在了高二下学期,偏偏人穿过来了,高中的记忆和思维却没跟上,导致英语全靠蒙做完了。
本来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现在被罗宏宵一提醒,才知道这场英语考试的成绩,将直接关系到他高三开学是继续在对比班,还是下滑到重点班。
他傻了眼!
从那个时代过来,他深切地知道,在学习这件事上,后天的努力虽然重要,环境的影响却也必不可少,同样的刻苦用功,在对比班和在重点班取得的效果,将完全不同。
想到这,陈宇不禁庆幸,还好最后15分钟他把卷子“做”完了,要是真交了白卷,就算他之前成绩再好也铁定要跌出对比班的。
他大概算了算,现在已经是高二下学期,前世,自己这时的成绩基本稳定在全班前10名。就算这次英语少考了五六十分,只要其他科目发挥稳定,还不至于掉到重点班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只是仍有些担心。
他只能安慰自己:考试已经结束,多想也没有用,就看天意吧!
现下还有比成绩更棘手的事需要他解决——他得找到自己的寝室。
说来搞笑,就算是自己曾经住了两年的地方,如今也早已忘得干干净净,毕竟已经10年过去了。
他又不能直接问别人:你知道我的寝室是哪间吗?
这样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吧!
所以,陈宇只能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好在一个班级的寝室是连在一起的,他想到个主意,一边跟同学闲聊,一边状若无意地一个寝室一个寝室进——虽然寝室门号不记得,但自己的物品,还是应该有一点印象的。
陈宇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事实上,走进第一间寝室的时候,他就对高中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谁谁爱在哪张床上假装搞基,谁谁天天坐在某个角落看厚厚的修真小说……尘封的回忆都慢慢清楚了起来。
他有些感慨,却又赶紧把思绪收住。
当他要进第三间寝室的时候,一个人正好走出来,两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堵在了门口。
一时间,两人都愣了一下。
虽然忘掉了高中的大多数人,但这个人,陈宇印象深刻,虽然毕业后他们也再没有过任何交集。
赵旭东,他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虽然只是曾经。
4.那个远去的好朋友
小时候,时间会让人成为朋友。
再长大一些,光有时间就不够了,还需要些许的性格相似和某种意义上的缘分加成。
到进入社会,即便以上条件都满足,也很难再提起“朋友”这个话题。
从这个角度,人总在读书的时候,遇到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只是年轻时候不懂事,朋友也总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走远。
在人心尚未冷陌的高中时期,赵旭东和陈宇,满足所有成为朋友的条件。
筠州高中每一学年结束,都要重新分班,然而在三年两次分班过程中,赵旭东和陈宇都在同一个班级,算得上非常有缘分。
尤其是,高一升高二,两人都从普通班升到对比班,又面临文理分科,却还能在同一个班级,缘分不是一般的巧妙。
两人身高相似,连相貌也有些许相同,唯独性格上,赵旭东偏活泼外向,陈宇则颇为内敛,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甚至高一的时候,两人做同桌时经常课上闲聊。责任心极强的班主任发现这一苗头后,本着治病救人的心态,将两个好苗子强行“拆散”。
事实证明,班主任的考量是对的,虽然这一行为并不影响陈宇和赵旭东下课后混在一起,但不做同桌后,两个人的成绩的确肉眼可见的稳步上升,最后成功从重点班升到了对比班。
然而奇怪的是,高二以后,两个人虽然同在一个班级,但关系却毫无征兆地变淡了。后来到了高三,两人之间更是异于寻常的冷淡,几乎到了毫无交集的地步。
这种情况十分奇怪。
他们没有交恶,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但就是彼此都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却慢慢地玩不到一块去。
陈宇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论是高中时期或是往后的许多年,他都没想通其中的关窍。
回想起来,当时的他有想过主动修复这段友谊,但碍于面子不好开口,而在某种意义上,这种面子上的在乎,更加剧了两人关系的降温。
如今再次回到少年时代,抱着种种缺憾的陈宇,自然不愿再如此。
对成绩,他要挽回。
对未来,他要更加努力。
而对于友情和青春,他也不想有丝毫的错过。
于是,此时此刻,就在和赵旭东猛然打照面的这一刻,他作出了决定。
尴尬的氛围还漂浮在空中。
愣了一秒,赵旭东侧开身子,迈步走出寝室。
下一刻,他的胳膊却被陈宇抓住了。
赵旭东很诧异,脸上的神色如实反映了他的心情,然而视线落在陈宇脸上,却看到了他一脸光明灿烂的笑,很是不解。
“上哪儿去?”陈宇发问,平淡的语气像是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去……去买个袋子!”
赵旭东下意识回答,话说完才懊悔,自己为什么磕巴,明明自己比陈宇更阳光外向,平常插科打诨也更在同学之间受欢迎,怎么现在倒好像……好像被这小子的气势镇住了似的。
“我正好也要去,一起走呗!”
若无其事地说完,陈宇就直接转身往外走,赵旭东摸不着头脑,只能跟了上去。
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赵旭东有点尴尬,但陈宇却十分坦然。
“喂!你不觉得,我们俩最近有点疏远吗?”陈宇直接开口。
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不打算花太多时间在无聊的来回试探上。
这个单刀直入,吓了赵旭东一跳。
“啊?”他有点接不上话题。
“你没听见?”
“听……听见了!”
“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我紧张个鸟啊,真是的!”
陈宇笑了笑。
真的是年轻啊,情绪一不稳,就直接用脏话表现出来,越装越不像。
他不点破,笑道:“没紧张就好。那你说说,为什么我们最近有点疏远?”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赵旭东装糊涂,似乎不想面对这个尴尬的话题。
“你脑子短路啊,竟然感觉不到!”
“嘿,你骂谁,你才脑子短路!”
“我没短路,我清楚地感觉到我们之间,最近很奇怪,没之前那么好了!”
“就没那么好了,那又怎么样吧!”赵旭东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有点挂不住脸皮。
他明知道陈宇说的是实话,也知道两人关系变淡,绝不是他犯了什么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陈宇的质问,他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移情别恋的负心汉似的。
他有点恼火。
“不怎么样啊?就想挽救一下!我们之前那么好,又没吵架,又没怎么样,弄成现在这样多麻烦。对吧?”
“你……你……”
面对陈宇的一连串解释和质问,赵旭东有点应接不暇,嘴里还不知该怎么回应,心里先反应过来,这小子今天有点不一样。
“你什么?说吧,你是不是嫉妒我?”陈宇不给赵旭东喘息的机会。
这一下,赵旭东真的震惊了,两颗漆黑的眼球写满了错愕。
“我什么你?”
“你嫉妒我!”
“卧槽!陈宝玉,你没病吧!”
陈宇冷笑,一句话把这小子对他的“昵称”都炸出来了,看来还是有效果的。
之前两人要好的时候,他管赵旭东叫大东,赵旭东则管他叫大宇,后来叫着叫着,把“宇”字上下拆开,叫成“宝于”,后来课文里出现了《红楼梦》,“宝于”就叫成了宝玉。
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陈宇一时竟有些怀念。
他故意道:“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赵旭东无奈又激动:“说中什么了,你就说中!我嫉妒你,我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长得比你帅呗!”
“喂,陈宝玉,你没病吧!就你那黑瘦黑瘦的泥鳅样,‘帅’字跟你沾边吗?你今天吃错药了吧,脸皮这么厚!”
“泥鳅样,也比你长得周正,你还不如泥鳅呢!”
“你……”赵旭东一向能说会道,嘴下不留人,今天却被突然变异的陈宇搞得五体投地了,苦笑起来,“好好好,我不如你。那我问问你,有女生追你吗?”
“没有!”陈宇实话实说。
“那你还好意思说你帅,脸呢?”
“这能证明什么?难道有女生追你?”
“那当然!”赵旭东一脸得意。
“谁啊,我认识吗?”
“就23班的徐晓慧……你管得着吗?”
“徐晓慧?哪个?”
“就那个个子矮矮的……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反正有这回事,就对了。这就证明,我,比你帅!嫉妒你帅,那简直就是瞎扯!”
陈宇耸了耸肩,无奈道:“好吧,那你就是嫉妒我成绩比你好!”
赵旭东哑口无言,简直要被今日份无耻的陈宇给气笑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吧,这回是真承认了!”
“你……你今天是非要给老子栽个名头,对吧?”
“没错!要不然,没法解释你跟我关系变差这件事!”
陈宇坦荡荡地承认了,一点都不介意展露自己的无耻。
赵旭东实在拿他没辙,又是苦笑,又是摇头,还要辩解,却发现今天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了。
他没办法,不想搭理陈宇,可转头一想自己一向嘴上占便宜,今天却吃了这么个大亏,怎么心里也不服气。
于是走出两步,他又猛地回头,跳起来一勾手,将陈宇的脖子勾在自己的腋下,用身体将他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妈的,竟然敢说老子嫉妒你,真是臭不要face!你说,老子嫉妒你吗?”赵旭东威胁道。
“咳咳……嗯……嫉妒!”
“什么?”赵旭东加大力道。
陈宇被夹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赶紧服软:“不嫉妒,不嫉妒,这总行了吧!”
“不行!你向老子道歉!”
“道什么歉,这是个误会!”
“狗屁误会,你就是故意的!赶紧给老子道歉!”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行吗,大哥!”
赵旭东心满意足,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后去了,没发现两个人又打又闹,全然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拘束和尴尬,仿佛回到了高一时有说有笑一唱一和的时光里。
他放开陈宇,两人恢复正色,话题却也十分如常地继续下去。
等两个人去商店买完东西,又回到寝室楼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恢复得也太快了。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这小子无理取闹,原来是为了这个。
陈宇见他愣住,忙问:“怎么了,还有东西没买吗?”
赵旭东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尴尬已经打破,他又何必再去挑起,陈宇放下面子是他的好心,他承情并记在心里,就是对这小子最好的回应。
其实他心里明白,陈宇虽然是胡搅蛮缠,但话却说到了点子上。
他们两人的疏远,的确和陈宇的成绩越来越好,而自己却始终在原地踏步有关。
高一时,他们性情相投成绩一般,两人一起进步。
到了高二,他却发现陈宇进步的脚步未停,而自己虽然也在努力,可成绩到了瓶颈,始终止步不前。
倒不是说他见不得兄弟好,只是他更希望两个人一起变好,而当自己付出努力却不见效果时,些许的自卑和些许的落寞,让他不自觉离陈宇越来越远。
好在,这小子停下来,拉了他一把。
5.和老婆的缘分
当天晚上,陈宇躺在久违了寝室床上,做了个噩梦。
梦里,自己还是在2020年,出了车祸浑身绷带躺在床上,脉搏仪微弱地跳动,人却毫无意识。
老婆和爸妈守在床边日夜哭泣,一岁的女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病房里,纯真的笑脸消失无踪……
噩梦醒来,陈宇在漆黑的寝室里喘着粗气,全身都是热汗。
这个梦境太真实,以至于他都以为那才是现实,而自己这个离奇的穿越才是梦境。
可等平复下来,听着寝室正中的风扇吱呀吱呀地摇头,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仍在2009年。
梦醒之后,陈宇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因为穿越这件事太离奇,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确是存在漏洞的。而现下,自己做了如此真实的一个梦,完整衔接了自己穿越之前的事,那是不是就代表,梦境里发生的是2020年的现实?
他没有答案,也不敢再想下去。
寝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住在市里的同学已经离校,其他同学则去网吧过夜,明天直接回家——这算是一年到头难得能光明正大出去上网的机会了。
陈宇无法继续入睡,下床喝了一杯水,心中的烦躁才消散了许多。
他走到窗边,望着黑夜里的远方,星星点点的灯火与2020年的那个繁华的准一线城市半点不同。
那里彻夜灯火通明,是经济腾飞的映照,而这里永远日夜有序,是渐渐被遗忘被废弃的小城镇的安宁。
“这个时候,不知道老婆在干什么?”陈宇心里想着。
他和妻子叶嘉言是大学同学,同为92年出生,虽然性格背景、成长经历大相径庭,但出乎意料的感情很好。
这份从校园走到社会并开花结果的感情,或许是陈宇在压力越来越大的成年岁月里,唯一的心里寄托了。
此时此刻,陈宇正在重温他的高中生涯,叶嘉言自然也在家乡,过着自己寄人篱下的高中岁月。
陈宇知道,那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岁月。
叶嘉言出生的地方是北方第二大城市,也是直辖市——天海市。因为带着直辖市的光环,尽管天海市并未跻身一线城市行列,繁华、灿烂却一点不输首都京州和经济中心海城,是不折不扣的大城市。
然而这座光辉无限的城市,带给叶嘉言的却没有自豪,只有苦涩。
出生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叶嘉言的父亲早在她记事之前,就因为生意惨败跑路了,卖了房子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母亲王墨文自农村考到城市,原本以为嫁得不错,可以一生衣食无忧。不想到头来还得自己去辛苦赚钱养育女儿,在这个大城市里连个单间都没有,满心苦闷愁怨夹杂着对未来的寄托,所有的感情全压在了叶嘉言身上。
或许是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叶嘉言知道未来只能靠自己,学习上一直十分用功,成绩也始终在班上名列前茅。
如果不出意外,她可以考上名牌大学,然后凭借着高学历和过人的胆识,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意外发生了,就在她以出色的成绩升入重点高中后,母亲却因为受够了一份微薄薪水又要养孩子又要付房租还要省吃俭用的生活,委身改嫁于一个虽然自大无用,但好歹在市区有一套老房子的男人,也就是叶嘉言的继父。
在此之前,虽然过得穷苦,母亲动辄打骂,但叶嘉言从不觉得辛苦委屈,因为她觉得贫穷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母亲的责骂亦包含期望和养育之恩,她完全可以理解。
可如今,16岁的她却要融入另一个家庭,接受一个自私、无能、自大的男人和与他同样德性的儿子,成为所谓的“一家人”。
她无法接受,反抗、闹脾气、甚至绝食,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母亲对养育账本的清算和苦难泪水的又一次倾泻,这些情感上的倾轧,自然将身为女儿天然处于弱势的她打败。
生活条件似乎变好了,可是心中的痛苦却成倍地增加,最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身在这个素有“高考洼地”之称的准一线城市,叶嘉言败北的高考成绩,和想要远离那个所谓的“家”的决心,让她在高考之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州省省会江源市,与陈宇成为了同学。
这份因缘际会细究起来,也算是祸兮福所倚了。
前尘往事不必多提,陈宇如今思念叶嘉言,可17岁的叶嘉言自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一个眼下尚在千里之外的陌生人。
甚至于穿越至此,陈宇已经打定主意要通过努力学习考取更好的学校,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
那么如此一来,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和叶嘉言的缘分会被改写,这一世注定只能成为路人呢?
想到此,他的心猛地一沉,白天还十分坚定的心现下却动摇了起来。
一阵凉风吹来,叫陈宇的思绪停止了片刻。
就在这一刻,他下定了决心。
不!
他绝不放弃与妻子的重逢。
也不会放弃对命运轨迹的改变。
前世,他虽然家境贫寒,里里外外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优点,但仅仅因为原生家庭平淡幸福而自带的随和自信,就让叶嘉言动心。
他们在一起的过程有些许波折,可自从20岁那年确定了关系,往后经历了毕业、异地、工作变动等种种变故,两人始终都在彼此身旁。
叶嘉言说,他的出现,是自己黑暗生活里遇到的第一束光,从此之后她再也不用在黑暗里摸索前行。
陈宇想起两人甜蜜的种种,两只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
她如此信任他,他也知道眼下,她正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苦难,而这份苦难很有可能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怎么能够做到袖手旁观?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
这一世,他要再次遇见她。
定下了目标,陈宇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成绩上佳的叶嘉言因为家庭变故,再一次高考失败。
只是眼下,他们相隔千里,彼此还不相识,又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他要怎么做才能够让处于自暴自弃情绪中的叶嘉言,为了未来振作起来呢?
陈宇想了很久,终于在迷茫的黑暗中,找到了办法。
他微微一笑,心里默念了一串数字——
叶嘉言的QQ号。
陈宇清楚地记得,老婆曾经说过,她用初中毕业那个暑假打工挣的钱,买了人生中第一部手机,也是在那时候申请了QQ号。
所以,如果自己的穿越并未影响之前的时间轨迹,那么现在,他记住的那个QQ号码,便正如前世一样,已经归了老婆叶嘉言所有。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赶紧上网查验。
只是现在的他没有手机电脑,甚至连QQ号都还没申请,所以不管再怎么心痒难耐,也只能作罢。
而且他很快想到,此时两人素不相识,他凭什么断定叶嘉言会同意自己的好友申请?又怎么在素未谋面、毫无交集的情况下,让她听从自己的劝告,努力考取更好的大学?
这些,都存在不小的难度,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虽然有难度,但陈宇却并没有很担心,毕竟他和老婆认识10年相恋8年,对她甚至比对自己还了解,假扮一个知己走进她的内心,至少有七八成把握。
相比于这个,他倒是更操心怎么让爸妈同意给自己买个手机,以及在日渐繁重的高三课程里,确保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开导未来老婆,好让她尽快把心思恢复到学习上来。
毕竟他们马上高三,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个发现,让因噩梦而颓丧的情绪一扫而光,一时困意来袭,他回到床上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陈宇没有吃饭,直接背着包离开了学校——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在班车站附近找了家网吧,一屁股坐进去。
11年前,网吧管理还不像后来那么严格,所以没有身份证的高中生甚至初中生,都可以自由出入。
陈宇开了一台机子,在蜗牛一样的开机速度后,熟练地点开了老版的QQ,花了五分钟申请了一个QQ号——自然不是他前世的那个号码。
然后,他平复心情,颤颤悠悠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那串熟悉的数字。
回车键敲下,页面运行了漫长的三秒钟。
然后,一个QQ自带头像和一个简单的昵称显示了出来——
阳光!
这是这个QQ号拥有者的网名,一个生活中毫无阳光的女生。
陈宇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想得不错,他的穿越只改变了出现后的时间轨迹,而之前发生的种种仍与前世没有差别。
他呆坐了半晌,点开了好友申请,写下了一句话: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周杰伦作为流行天王,是那一代青少年的共同偶像,然而,他却并不是叶嘉言最喜欢的歌手。
不过这首《稻香》,却是叶嘉言最喜欢的歌,这件事陈宇自然知道。
《稻香》发表于2008年,也就是去年,现在正是在大陆最火的时候。
陈宇在交友申请里写下这句话,自信十拿九稳会获得通过,而且到时候面对质问,也很好解释,不会露出马脚。
陈宇虽然觉得这种掩饰很多余,但却不敢不做,毕竟他总不能在好友申请里写:我是你未来的老公!
那样,他们的缘分才真是提前葬送了。
想到这,陈宇不禁苦笑。
等了一会儿QQ没有反应,他就下线离开网吧,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6.回家了
陈家村离江原镇只有1公里路程,江原镇到筠州也不过三四十里,班车在半个小时行程内。
重新踏上归途,还是以高中生身份,陈宇只觉得久违。
前世,自己定居他乡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许多。最后两年,因为孩子出生,更连过年都没有回去,想来对爸妈十分愧疚。
班车是记忆中的破烂,车上的人也因为季节的原因,脚丫子光膀子一块现身,扯着嗓子用乡音自在谈笑,显得粗俗不堪。
少年时期的陈宇是看不起这种做派的,总是故意挺直腰板,说普通话,显出一派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样貌。
乡亲们对他的举止却十分包容,不论男女老幼,看着高中校服就会眯起眼睛来笑。再无知的农妇,也晓得筠州中学的厉害,因而对陈宇在内的学生们就不止和善,甚至自豪了。
当年,陈宇不肯接受他们的善意,总是故作高冷,不屑与他们产生任何交集,今生却只因带着一副久经冷暖的心肠,而对这种毫无缘由的好意十分感恩。
“学生,放暑假了?”一个中年男人和他打招呼。
“是啊,叔!”陈宇热情回应。
这回答叫那男人微微一愣,随即笑得更加慈祥了,想来平常与学生说话受到的冷漠更多。
“高几了?”
“高二期末了,马上高三!”
“哎呀,马上高考了!”
“是啊,还有点紧张呢!”
“不用紧张,你们筠州中学的学生都是尖子,考大学容易得很,放平心态就行!”
“是啊,不过还是要努力,尽力做到最好吧!”
“你没问题的!这小孩这么懂礼貌,肯定学习也特别好,叔一看就是考清华的料!”
陈宇连称不敢,中年男人却非要把这所顶尖学府送到他面前似的,两人推让了好久。
考大学的话题实在是老少皆宜,一时车里其他乘客也加入了对话,问了陈宇很多问题。
过了没一会儿,话头就变转到清华和北大哪个能坐全国大学第一把交椅上来,这下连陈宇都插不上话了。
班车能直接路过处在省道边上的陈家村,下了车,马路边就是陈宇家的三层小楼。
楼房盖得阔气,但装饰十分简陋,二楼三楼还只是水泥墙面,一家四口挤在一楼两个房间里。
这几乎是南方农村的普遍现象。
母亲董秀英一早就在家门口等着,旁边自在玩耍着四岁的弟弟陈柏。
看见他下车,两人一同迎了上来,妈妈数十年一致地问他有没有吃饭,弟弟此时还未对他形成惧意,像个鼻涕虫一样黏在他身边。
这种感觉,也十分久违了。
意识飘到2020年,母亲对他定居他乡娶了外地女子而心生隔阂,弟弟成绩不好时常被他斥责,每次见他都像老鼠见了猫,父亲与他一如传统中国父子一样尴尬沉默,这个家给他的温暖感受就再不复从前。
现下得以重温曾经,他再一次对上天给的这次机会感恩不已。
在妈妈的“逼迫”下,陈宇吃了半个西瓜,才如愿得到了独处的机会,拿出了厚厚一摞课本。
对于学习,董秀英从未主动要求过陈宇,并不是不在乎,而是儿子从小就独立优秀,根本不需要大人催促而且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
前世的陈宇,也一直这么认为自己,直到经历了社会上的种种磋磨,他才认识到自己所谓的努力真的还差得很远,以他的能力,能达到的高度绝不止前世那个省内“双非”一本。
现在他要努力,要拼尽全力,博一个更好的未来。
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现下的水平是比不上前世的,虽然高中的知识都学过,但毕竟隔得太久,那些复杂的知识点早已忘得干干净净,现在更需要下苦工才能赶上来。
想明白这些,陈宇更加觉得时间紧迫,抱着英语课本小声诵读起来。
……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陈宇把语数外三科两年的课本翻了一遍,信心重拾了几分。
虽然知识点早已遗忘,但毕竟是曾经认真学过的东西,想要重新掌握也不算太难。
上一世,陈宇在高三下学期能将成绩稳定在前三,靠的正是语数英三门150分的主课。
语文因为爱好文学的原因,他的成绩一直不错,始终保持在110分左右。
相比之下,英语成绩就比较一般,但因为英语考试大多数都是选择题,就算不会做瞎蒙仍有得分几率,所以陈宇的成绩也一直稳定在110分上下,偶尔能突破120,也算非常不错了。
现在翻看高中课本,陈宇对语文更有信心了。
一来是自己比上一世多了10年的文学积累,二来,前世的他成功考取公务员,高中语文积累的词汇辨析能力,在语言分析模块里帮了大忙,让他以优秀的行测分数成功上岸。
如今,这份积累又反哺到语文学习上,俨然形成了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闭环。
至于英语,陈宇能在对语法一窍不通的情况下考取不错的分数,法宝只有一个——单词!
高中三年的早读课晚读课,就算是机械式的记忆,也让他把六本书上的单词记得滚瓜烂熟,语感也培养了一些。
而到了大学,这份语感又在四六级考试中得到巩固加强,所以,即使毕业后几乎没再碰过英语,陈宇现在拿起高中的词汇,也觉得难度一般,只要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就能保证成绩恢复甚至超过当年。
轻而易举搞定了语文和英语,陈宇松了一口气,拿起了数学课本。
之所以把数学放在最后,是因为这是他最有把握的科目,前世,他虽然不偏科,但是数学成绩的优异,使得其他表现平平的科目就有些不够看了。
在数学大比分的优势下,他在高一结束后,轻松从重点班升入对比班。
此后,数学成绩还在稳步提升,到了高三,这门科目基本上已经垄断了全班第一,在这个以题目刁钻著称的省份,成绩一直稳定在120分以上。
可陈宇万万没想到,10年后再回高中,语文英语没有难倒他,却是自己最得意的数学成为了拦路虎……
这感觉,竟然像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一样!
他有点想骂娘!
其实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
相比于偏向记忆的语文和英语,数学本就偏重理解,知识点又多又复杂,本来就需要常温常新。
况且高中毕业后10年,他对英语和语文还时有涉及,数学却再没沾过。现在翻看课本,看着那些函数、排列组合、双曲线,自然觉得恍如天书。
陈宇十分不爽。
这时不免后悔,当年为什么凭着一腔热血,学了个狗屁蛋子新闻专业。要是学个理工科,现在也不至于栽在数学上。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把数学课本又翻了一遍,还是一知半解,陈宇认命了。
能怎么办?重头学呗!
他叹了口气,起来活动了一下,又一头扎进了课本中……
董秀英一个多月没见大儿子,很想和他说说话,但看他这么用功看书,自然是不敢打扰,连小儿子也赶得远远的。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12点……
陈宇半点不觉,仍旧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
这下,董秀英看不过去了,生怕儿子身体吃不消,赶紧叫他吃饭顺便休息一会儿。
陈宇答应一声,这才发现已经竟然一连学了三个多小时,而且还一点都不觉得累。
他很意外。
想前世自己当了外人以为喝茶看报的公务员,其实工作并没有外界想象的轻松,半天半天坐下来,就觉得腰疼脖子酸。
如今,专心学习起来非但可以精力长时间集中,甚至连半点疲劳的感觉也没有。
陈宇当然非常惊喜,推断出,自己的思想和意识停留在前世的28岁,但这具身体却仍属于2009年的17岁,各项机能比前世那个已经走下坡路的自己,要好很多。
他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午饭很丰盛,豆角炒肉、蒜台炒肉、茄子炒肉……各种炒肉,还有一大盆排骨汤,一碟鲜嫩的素炒小青菜,绝对是两个人带一个小孩吃不了的量。
陈宇很知道妈妈的风格,笑道:“妈,我们吃完这顿,是要去逃难吗?”
董秀英嗔怪一句,笑着说:“你在学校本来就吃不了什么好的,在家还这么用功,当然要补一补。先喝一碗汤,妈从上午就开始炖了,这肉都烂了。”
关于喝汤吃肉的问题,陈宇和董秀英争执了多年,不分胜负。
陈宇一向只喝汤,不吃炖汤的肉,觉得没味道。
但董秀英坚持汤和肉要都吃了才算把营养补足,虽然陈宇坚决不听,但二十几年也从未放弃过。
现在,陈宇仍是觉得排骨汤里的排骨和鸡汤里的鸡难吃得很,肉又老又柴又没味,但却没有执着,而是在妈妈的劝告下,把一大碗连汤带肉吃了干干净净。
董秀英十分高兴,又要去添,被陈宇赶紧拦下来:“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喝一碗!”
董秀英自然说好,兴冲冲给儿子盛饭,恨不得把碗给压爆。
陈宇苦笑:世上只有妈妈好!
7.学习机器
饭桌上,母子俩聊了很多,从暑假长短、学习累不累,到学校里发生的事,考大学有没有信心等,基本上都是董秀英在问,陈宇在答。
他一向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又因为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和妈妈亲近,常年都有说不完的话。
如今,他带着离奇的际遇回到少年时代,看着比2020年要年轻很多的母亲,心中感慨良多,自然更愿意和她谈心,好像这时多说一句话,10年后的自己就会少一分遗憾似的。
上一世,17岁的陈宇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会在10年后和母亲产生隔阂。
因为一场婚姻,因为所有人习以为常的婆媳矛盾,更因为那个莫说自己,就连妻子也无法摆平的惹事精丈母娘,母亲被自己看似成功和美,其实也鸡飞狗跳的婚后生活越推越远。
现在,时间回到了2009年。
现下的董秀英,还是陈宇心中那个对他毫无保留,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妈妈,甚至连弟弟出生后,他仍能确定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分量,要比那个小屁孩要重得多。
他并不霸道,也没想过争抢,只是在有过失去以后,他才知道曾以为理所当然的爱其实并非天长地久。
如今他告诫自己,应当要珍惜。
所以即使已经吃撑了,但陈宇还是笑意盈盈,把油腻的排骨汤再盛了一碗。
饭后,陈宇本打算睡半个小时,但一觉醒来却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低估了自己这副17岁的身体的调节能力,28岁的那个午睡超过半小时自动醒来的生物钟,早已经失去了功效。
董秀英已经出去干活了,连弟弟陈柏也带了出去,似乎是觉得大儿子太累,所以特意留个清净的环境给他休息。
陈宇笑了笑,在客厅的竹床上吹着夏日午后的过堂风,觉得十分惬意。
他把课本搬了出来,又开始了绞尽脑汁的钻研。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太阳仍高高地悬在天空。
董秀英从地里回来,身上都是汗。
明明自己去干农活,却心疼儿子,她道:“阿宇,休息会儿吧,在学校都那么辛苦了,在家里别那么累!”
陈宇笑了一笑,问她干什么去了,得到回答是到田里除杂草。
他明白过来,算时间,马上就要收水稻了。
只有2个礼拜的暑假,还有一大堆书和知识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陈宇自然不会分不清轻重,用宝贵的时间帮母亲收割稻子。
其实这两年,村里的水稻收割已经开始了从人力向机械的转变,一亩地只需四五十元,就能在收割机的帮助下半个小时内收割完毕,比原先的人力收割要快上不知多少倍。
当然,要让家庭年收入可能只有几千块的农村人花两三百块钱收割水稻,自然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光靠家里务农,根本剩不了几个钱。
之所以收割机会在筠州市有市场,是因为本省靠近沿海发达省份,几乎所有的农村青壮年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
这样一来,一方面家庭收入有了保障,另一方面,女人光靠自己也干不起地里的活,所以才在每年夏秋两季水稻成熟的时候,专业的收割机队伍便不知从哪里出发,驶入了一个又一个乡镇,把连片的金黄的稻田绞成秃子。
以陈宇的见识,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自幼看着父母在几亩薄田里劳作,一年的辛劳也堪堪维持家里的生计,他就明白,想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要摆脱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宿命,只有努力学习。
前世的他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更加明白。
下午六点,太阳才悬在了西天,即将落下去。
学了一天,陈宇这时才有些疲倦,起来松松筋骨。恰好母亲要去菜园,他颇有兴致,提出要一起去。
董秀英欣然同意,母子三人便一起迎着夕阳,穿过金黄的稻田小路,来到了深处的菜园子里。
一路上,不少乡亲来来往往,陈宇也十分懂礼数地和大家打招呼。
有这么成绩优秀的儿子在身边,董秀英是非常骄傲的,原本就外向的性格这时更显得活络,说话的嗓音又高了几度。
陈宇看破不说破,脸上挂着笑。
晚饭在陈宇的再三嘱咐下,董秀英才放弃了再做一桌子菜的打算,而只是把中午的剩菜热了热,又炒了个蔬菜就作罢。
吃过饭,陈宇洗漱完毕,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就又钻进房间一边吹电扇一边看书,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十一点多,这才关灯睡觉。
经过一天的硬啃,陈宇被数学打击的信心已经回来的几分,虽然学得不算顺利,但最起码,他的数学基因还是在的,很多知识点理解起来并不难。
按照他现在的速度,一个礼拜差不多就能把现在已经学过的数学知识啃下来,再买几套数学卷子,开启刷题模式,应该不成问题。
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因为除了语数外,还有化学、物理、生物三门课程,需要他去攻克。
前世,三门副科他也就化学还算不错,生物很一般,而分数最多的物理则最差。也正因为理综的拖累,他才在三门主科考到350分的情况下,分数才刚刚达到一本线,说起来难免遗憾。
如果说对数学,因为兴趣和能力尚在,他即便重新学过也仍有七八成把握,那么物理,就真的需要他全神贯注、下足苦工,才可能实现力挽狂澜。
陈宇知道,他还需要更努力。
于是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已经抱着英语课本爬上了楼顶,开始了典范似的刻苦诵读。
董秀英照常一早去河边洗衣服,发现儿子比他起得还早,吓了一跳。在否认了儿子已经走火入魔的想法后,她深刻认识到,高三的压力真的非常重,而儿子的自觉和努力真的非常了不起。
她暗暗下定决心:今天要再给儿子炖一锅排骨汤。
陈宇……
真没想到回这一趟家,最大的压力不是学习,而是那深沉的母爱和油腻的各种大补汤!
陈宇哭笑不得!
8.卢宝平的疑问
一连几天,陈宇都是五点半起床,十一点睡觉,中午再补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午觉,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
要说学习之余的活动,除了每天陪母亲去趟菜园子,就是每隔一天去一趟镇上网吧,看看未来老婆有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然而一个礼拜过去了,申请始终没有通过,万幸的是也没有被拒绝。
陈宇便安慰自己,她肯定是忙着学习,根本没有时间上网。毕竟按推算,现在的叶嘉言已经随母亲住进了继父家。
他知道现在那个家里是有电脑的,不过并不属于叶嘉言,而属于她那个不同父不同母的网瘾弟弟。以老婆的性格,在如此排斥这个重组家庭的情况下,自然不愿意去碰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所以不上线也很正常。
毕竟这还是2009年,智能手机虽然已经面市,但并未成为主流。所以陈宇有理由相信,叶嘉言现在用的手机只是个能打电话的功能机,那么一直没上线,也能说通。
他不愿意去想,叶嘉言拒绝了他的好友申请后,他该怎么办。
因为此时的他,根本毫无办法。
他只能等。
既然多思无用,他只能收起心绪,将所有的精力再次投入到学习上来。
这时,董秀英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陈宇高二的班主任卢宝平。
这个电话来得突然,连陈宇也不知道缘由,只能老实接听。
“陈宇,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你各科发挥都还算正常,唯独最后一科英语才考了56分,完全不是你的正常水平。我打电话就想问问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56分!
陈宇松了一口气,算是达到了自己的预想水平了。
毕竟选择题全靠蒙,能有这个分数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思绪快速转动,说:“卢老师,不好意思,是我考砸了。当时突然肚子不舒服,所以影响了发挥,给咱们班拖后腿了。”
电话那头的卢宝平有些错愕,没想到一向木讷的陈宇,一句话就把这件事上升到了班级荣誉的高度,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忙道:“这倒没事,我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打电话问问你。好在你其他几科都考得不错,虽然名次下滑了快20名,但也没有落到重点班去。开学之后,还要加油!”
陈宇自然连连称是,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挂断了电话。
董秀英一直在旁边,忙问什么事,脸上挂着紧张。
陈宇怕说出事实让她担心,就笼统地说了一句,英语没考好,班主任打电话过来嘱咐了几句。
董秀英这才放心。
她当然想不到一向懂事的儿子,会有100多分的选择题全靠蒙这种壮举,自然相信只是没考好的话。
再回想这些天,陈宇的刻苦程度前所未有,董秀英之前就觉得奇怪,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儿子是因为没考好,所以才这么用功,想赶紧赶上来。
想到这,董秀英连忙安慰他,让他千万放松心情,就算高考考得不好也没关系,还提到了不知道哪儿听说的,高三学生压力太大跳楼的事情。
陈宇哭笑不得,意识一转,想到这也是个机会。
他顿了顿,说:“妈,我想买个手机!”
董秀英一愣:“买手机?为什么要买手机?”
陈宇说:“买手机主要是为了听英语方便,我的英语成绩太差了,尤其是听力。虽然磁带机也能用,但是内容没有网上多,如果有手机的话,我可以直接在网上找英语资料,方便利用课余时间。”
董秀英陷入思考。
陈宇忙说:“不用买太贵的,能上网的那种就行!”
董秀英笑了笑。
她当然相信儿子的说辞,毕竟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干过一件让父母失望的事来,而这几天的刻苦程度,也丝毫不像沉迷网络的样子。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买手机,对这个有两个孩子的农村家庭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略想了想,她还是同意了,当天晚上和丈夫陈晓华通过电话后,得到的回答也是支持。
陈晓华还特意嘱咐:买个好的。
第二天,董秀英就带着陈宇来到镇上买手机。
虽然一家之主发话了,但是所谓好手机,无非是这个乡村小镇上仅有一家数码店里,众多山寨砖头机里功能较为齐全的一个,也只要500块钱。
陈宇并没有买这款,而是挑了一个又有按键又能触屏的普通手机,各项机能一看就差得要死。不过既然单纯为了上QQ,又是在这个年代,他也无所谓诸多挑剔,最后付了300块钱。
两人又办了电话卡,这才回家。
当天晚上,陈宇就登上了QQ,却仍没有收到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
他不免有些失望,只好借题浇愁,当夜看书到十二点。
经过了一个礼拜的刻苦攻读,陈宇成功把高中数学的诸多知识点再次刻在了脑子里,并且还把偏重记忆的化学和生物也拿下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对一年后考取更好的学校,又多了几分把握。
接下来一周,他除了早晚背单词、背诗词、背化学和生物的知识点,将学习时间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刷题,主要是数学和化学,另一部分则用来复习物理。
这样一来,他的学习表安排得更满,以至于连每天半个小时的菜园游行活动也取消了,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简直就是个学习机器般的存在。
董秀英看儿子这么刻苦,又骄傲又心疼,只能变着法地给他炖鸡汤、鱼汤、排骨汤……
陈宇每天看着妈妈满满的爱心,有苦难言,开始后悔回家那天不该那么善解人意。
现在可倒好,妈妈尝到甜头,炖汤事业就停不下来了。
陈宇有苦难言,只能一碗又一碗,十分敬业地当一个捧场演员。
两个礼拜的假期结束,陈宇在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压力下,竟然还胖了5斤……
他看着村里称稻谷的磅秤,心想:一定是我还不够努力。
好在,一向干瘦的陈宇长了点肉以后,脸上身上都好看了很多。他这才勉强接受现实,不枉他连喝了两个礼拜的高汤。
明天,是开学的日子。
10.高三24班
下午两点,高三年级正式在班上集合。
由于是新分的班,座次未定,所以24班的同学还只是在教室里随意站坐。大多数的同学是认识的,虽然夏日闷热,进入高三气氛压抑,但还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过了没一会儿,一个理着平头的圆脸胖子走了过来。
陈宇对他印象深刻,前世高二、高三两年的班主任、化学老师,卢宝平。
以陈宇进入大学后的了解,由年轻老师担任班主任,不止是筠州中学才有的做法。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高中苦、高中累,学生顶不住,老师也顶不住。
除掉一些有高考红利的地方,大多数省份的学生想要考上理想的大学,都离不开朝七晚九,甚至朝六晚十的艰辛努力。
而这样的努力,学生们或许只要坚持三年,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却是年复一年。
所以,高中班主任的辛苦程度是不亚于学生的,一般老师都顶不住,也很难有这个干劲,所以这一项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刚担任老师的年轻教师身上。
陈宇还记得,卢宝平担任24班班主任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四五岁,只因平头发型和白背心加白衬衫的搭配显老,才看起来让人觉得30出头。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刻意想让自己变得成熟的缘故。
平心而论,卢宝平在担任自己班主任的两年期间,是十分称职和敬业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自己没考好的英语,而在暑假专门打电话过来询问。只不过,这位圆脸的年轻人刻意想在一群少年面前树立威望,时常板着个脸,叫陈宇对他没什么好感。
不过重活一世,他的很多看法和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卢宝平的到来,让叽叽喳喳的教室立即安静了下来。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状若无意又颇为明显地,将班上同学认真打量,眼神透着微妙的杀气。
就这短短几秒,教室里的气氛瞬间降了好几个气压,高三的紧张感伴随着天花板上呼呼旋转的电扇,就此凝成。
他这才开口:“从今天开始,大家就是名副其实的高三学生了,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你们就要参加高考。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也将是决定你们未来命运的一场考试。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其中,有很多人已经18岁了,没有满18岁的也差得不远,应该有一个成年人的心态。
“接下来这一年,我和24班所有的任课老师,会拼尽全力帮助你们提升成绩,在高考获得好的成绩,将来能进入一所好的大学,但是在这之前,是你们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做好吃苦受难甚至扒层皮的准备。
“有句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作为老师,再怎么想帮你们,前提还是你们自己有上进心。你们要是自己松了劲,怕苦怕难,甚至对学习对高考不当一回事,那老师们也没有办法。将来你去社会上受苦,做苦力,那时候不要后悔,也千万别反过头来埋怨老师,我们不当这个恶人!”
卢宝平停顿了一会儿,扫了一眼教室里有坐有站的年轻人,发现大家的面容都严肃了许多,知道自己的这一番“恐吓”收到了效果。
但他也明白,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是最贪玩也最健忘的,他们懂道理,但是再深刻的道理也只能管一时的作用,过个两三天就会被抛到脑后去。
所以,他得反反复复地讲,一刻不停地灌输,才能将这一群试图脱缰的野马拽回固定的轨道上来。
他没有想自己何苦如此,他只觉得教师的荣耀迫使他这样去做,而且不容思考、不容置疑。
他也知道,满座60来个人,没有人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但这次他错了,有一个人深切地懂得他所说的道理,那就是陈宇。
按照实际,陈宇现在是17岁的身体,28岁的心理年龄,其实比卢宝平还要大三四岁。
他们都经历了高中、大学、工作的阶段,有很多的感悟相通,甚至于陈宇非常明白,卢宝平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不够努力的当年的自己听的呢。他不止在教育,还在自责,在挽救,所以耳提面命希望自己的学生们不要重蹈覆辙。
只是,他和陈宇都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命运是一个轮回,年轻的人听不懂,听懂的人已不再年轻。
陈宇是这个轮回里最惊喜的意外。
卢宝平又鞭策了几句,就开始编排座位,方式和上一世一样——所有同学都到走廊上,班主任按照期末考试的排名依次喊人,叫进来的人在剩余空座随意挑选座位。
也就是说,成绩越靠前,选择性越多,成绩越靠后,选择性越少。
这个看似公平其实很不公平的方式,在学校很多班级都实行,但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因为就如同在社会上,有钱就是真理一样,在学校,成绩就是王道。
座位编排进展很快,陈宇心里默数,自己是第27个叫进去的,名次和自己预计的相当。
他进教室时,原本空旷的教室已经稀稀拉拉坐了一小半,大多都是三四五排的好位置,剩下的位置差不多只剩前两排和后两排,以及一些边边角角。
陈宇并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不想坐中间,原因很简单——中间很挤,而他很高。
陈宇身高有一米八,这在南方内陆省份,是个很奇特的存在。他之所以能长到这个完美身高,和母亲的优秀基因不无关系,一米六五的董秀英,在南方农村也基本上是老母鸡中冒出一只大鹅般的存在了。
董秀英的好基因又可以追溯到陈宇的外婆,据母亲说,外婆年轻时是地主家的女儿,妥妥的白富美一个,后来受到批斗才嫁给了穷得连裤衩子都漏风的外公。
前世,这段往事被老婆叶嘉言知道后,每次提起陈宇的身高或者是董秀英身上种种难得的品质,她都要把功劳归结到外婆身上,然后赞叹一番:不愧是地主家的女儿……
几乎都成为一个梗了。
不过陈宇仔细想想,母亲出身农村,但通情达理、见识深远,以至于在些小摩擦后很快和城市长大的老婆相处融洽,保不齐还真跟外婆童年少年时期富足的生活有关。
由此,他也就顺着老婆的思路,将自己的身高优势归结到外婆身上来。
不过,陈宇虽然身高完美,但因为黑瘦,离帅还有一大截。后来在老婆的调教和喂养下,他的体重涨到140斤,坚持运动和护肤,颜值和身材蹭蹭提升,勉强跻身到了帅哥的行列。
不过那还是四五年之后的事了,现在的他,还是个黑瘦长臂猿一枚。
这个身高,除了赵旭东和他一般,班里比他们更高的只有一两个,所以,他不坐最后一排简直没有天理。
好在陈宇也喜欢坐最后一排,空间大,也更清净。所以他没有多想,直接走到了最后一排靠墙角的位置,虽然身后就是扫把和垃圾框,但他并不介意——总比冬天一开门就漏冷风的门口强。
卢宝平看他选了这么个“发配”的位置,眼神暗了一下,没说什么。
位置很快分配完毕,因为赵旭东排在29名,两人中间就隔了一个人,他自然选择跟陈宇做同桌。
位置安排完了以后,卢宝平又定了班长、副班长、各委员,基本上还是高二的班底。
然后就是选择各科代表,这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按照惯例,各科课代表会由该科成绩最好的人担任,所以名单会有所变化。虽然这种形式有点残忍,但在学校,一切以成绩为先,所有在成绩角度的竞争甚至歧视,都是被允许的。
所以,就算课代表名额易主,也完全不用担心原先的课代表会心生不满。
因为成绩,是最大的游戏规则。
高二期末考试,陈宇的成绩虽然不起眼,但是他的数学考了109分。这不是他数学发挥最好的一次,但由于这场考试题目很难,所以他仍然是全班最高分,只有全班第一名罗宏宵和他同分。
而罗宏宵已经担任了学习委员,所以陈宇作为并列第一的数学尖子,被卢宝平点名做课代表,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陈宇拒绝了。
他的这个反应,让全班同学包括卢宝平,都小小地吃了一惊。
陈宇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因为相比于班长、副班长之类,学习委员和课代表的职务,更能体现学生的成绩,因此也被视为一种荣耀。而陈宇竟然拒绝,不由让人猜测他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故作姿态引人注目。
再有,陈宇一向是个老实人,对班主任的钦点竟然敢当面拒绝,实在出人意料。
其实陈宇的想法特别简单,所谓课代表,不过就是个收发作业的跑腿工。学生时代的自己或许还会在乎这份虚名,如今根本看上。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提高成绩上。
所以面对班主任的信任和钦点,他只能拒绝。
当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自然不能让老师下不来台,所以拒绝的话说得很漂亮,什么能力不足、没有经验之类的。
这对28岁的他来说是小儿科,然而落在卢宝平和同学们的耳中,对他的诧异又更深了一层。
陈宇面对大家探究的眼神,没有多作解释——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就好。
9.开学
7月18号,学校开学。
虽然是开学还是补课这个定义尚未明确,但对筠州中学升入高三的学生来说,实际情况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那短小也不怎么精悍的暑假已经结束,即将开始的,是长达近11个月的地狱生涯。
陈宇对此倒没什么感觉。
毕竟是经历了现实磋磨的人,高三的日子再艰难,与现实生活真正的难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更有甚,人只有长大才会发现,年少时觉得生不如死的高三,竟是人生中最后一段可以拼尽全力、义无反顾,所有人都站在身后支持,并且努力了就会有回报的时光。
这不是地狱,这是天堂。
只是,少年们还不知晓而已。
陈宇一大早就起来了,吃了早饭,从母亲那里接过充足的生活费,就坐上了前往筠州市的班车。
一个小时后,他抵达了筠州中学。
此时还是上午九点,到校的学生还比较少,陈宇打算先去寝室把一大包书和衣服放下,再去看有没有班级和寝室变动。
筠州中学现在的校址是六年前新建的,格局十分方正,大门朝东,进门是升旗广场,接着是高一、高二、高三三栋教学楼,再往前是篮球场和一个人工湖,然后就是8栋学生宿舍和生活用品商店。
在这根主轴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塑胶操场和食堂,多余的边角地界则建着跟学生们基本上没什么关系的图书馆、假山之类的设施。
因为这个格局,陈宇从朝东的大门进入学校,想要抵达最西处的宿舍,必然路过教学楼。
回想前世,每年夏天开学就是期末考试放榜的日子,每个年级的排名和分班情况,都会贴在教学楼楼下。
三个年级,三栋教学楼,将会被五千多名学生的名字贴得满满当当。
好在因为三个年级的开学时间是错开的,倒也不会出现大范围拥挤,只是各年级楼下都会在开学那天出现一次人满为患的情况。
陈宇想起自己的英语成绩只有56分,虽然知道没有掉出对比班,但还是很好奇自己的名次,所以直接来到了高三教学楼底下。
此时楼下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陈宇从大红的排行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有印象,如果发挥正常的话,在理科一千余人中能排前两百名,但考虑到英语失利,所以他直接从两百名以后开始看,很快在276名的位置看到了“陈宇,24班,482分”的字样。
这个排名,他不诧异,但是482分的分数还是让他比较吃惊。
扣掉英语,自己语文数学加理综,才考了426分,差不多就是理综200出头,语文数学都是100出头的样子。
这个分数,比他的正常水平可要低得多。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好奇自己是不是找错了,毕竟自己的名字非常大众化。
他不死心,又把100名到400名都看了一遍,却只有一个陈宇,第600多名倒是还有一个陈宇,班级是4班。
4班是重点班,在一楼,也就是说绝不可能是他。
那么,那个24班考了482分的陈宇,百分之百是他。
这么说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次的题目整体难度较高,这也算帮了他的大忙。
众所周知,对比班每个班平均60人,只有前30人是真正凭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后30名则是学校多年来的“创收”项目——只要学生家长交一笔特殊的“学费”,成绩只能在重点班的学生就可以进入对比班,享受到更好的师资。
照这个逻辑,创新班如果敞开大门,创造的“收益”会比对比班更多,而且市场会更大。
家长们永远相信“跟好学好,跟坏学坏”的道理,却根本不会考虑到,让资质一般的孩子加入到一群学霸当中,不但学习跟不上,还很有可能会受到智商的碾压和暴击。
好在学校的领导头脑始终清醒,他们知道,文理四个创新班才不到250人,是这所学校冲击名牌大学甚至清华北大的生力军,每年的高考结束后,这些人就将变成一个个耀眼的数字,成为筠州中学维持知名度的保证。
因为有这个知名度,学校根本不愁“收入”,每年高一新生入学,至少五六百人的成绩是进不了这个学校的,而正是因为学校是筠州地界上的老大,所以父母才不惜“重金”,也要把孩子送进来。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创新班保持水准不参与“创收”,反倒为学校创造了更多的“收入”。
不管怎么说,创新班是不容被亵渎的,所以文理科总共8个对比班,就成了学校学霸学渣相遇的重灾区,基本上达到一个五五开的地步。
因为这个原因,陈宇本来只算中上的成绩,因为英语只考了56分,很有可能跌出前30名,从而掉进重点班。
现在看来,自己之所以保留住对比班的席位,是因为这次考试题目普遍较难,从而间接缩短了自己与别人的分差,这才让他幸免于难。
想通了这些,陈宇不免一笑,也不知是老天开恩,还是故意把他的穿越安排在最后一场英语考试上,只为了玩他一通有惊无险。
正发呆,屁股被猛地打了一下。
陈宇吓了一跳,还没转身就听到了赵旭东得意的浪笑,直接一记窝心脚往后踹了过去。
赵旭东早有防范,敏捷地跳开了,还十分嘚瑟地摆了个pose,贱笑:“没打着,哈哈!”
陈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跟他胡闹,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像你的作风啊!”
“呵,陈宇同学,注意你的措辞!”赵旭东故作正经,把他的脖子一勾,“什么叫不像我的作风?本人一向是品学兼优、积极向上的三好少年好吗?”
陈宇觉得有一丝恶心,只能白眼再翻为敬。
不过赵旭东这副不要脸的劲儿,倒是跟前世他们没生分之前一模一样,看来两人之间的那点嫌隙,真的已经化为乌有了。
于是乎,陈宇有点猜测到这个网咖少年会错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网吧潇洒,而一大早到学校来的原因,看着他笑而不语。
赵旭东被他看得发毛,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去看成绩单。
陈宇看破不说破,也跟着去扫,看到两人仍然同在24班,脸上浮起微笑。
看来他的穿越虽然改变了一些事情,但还有很多故事,依然停在原有的轨道里。
“我去,陈宇,你怎么回事,竟然跌到了276名!”赵旭东看到他的成绩,突然惊呼。
陈宇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我去,这是重名吧,你还在前面吧!”
“不,这就是我!”
“你怎么下滑这么多,差点就在我后面了。你不应该啊,高二最后一次月考,还班上第八,全年级第150几名来着!”
陈宇眉毛一跳,诡笑起来:“看不出来啊同学,这么关注我啊!”
赵旭东噎了一下……然后踹了陈宇一脚:“老子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怎么回事,不会谈恋爱了吧?”
陈宇无奈:“你看我这样子,谈恋爱有人要吗?”
赵旭东扫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心里也觉得不太可能。
陈宇看着他否认的眼神……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不愿意多解释,只能随口敷衍没考好,把话题岔了过去。
看完排名,知道了自己的班级,下一步就是搬寝室了。
寝室不像教学楼。教学楼的分配是固定的,从东往西分别是高一高二高三,也就是说,高一学生升入高二,就会从第一栋换到第二栋,高二升高三同理。
寝室则没有那么多规矩,学校基本上是本着方便同学的角度,毕业生的寝室腾出来给高一新生,其他寝室则些微调整,高一升高二的学生调整大些,高二升高三则调整小些。
这也算学校难得干的一件人事。
陈宇和赵旭东都还在原来班级,所以很幸运不用换寝室,免了把行李搬来搬去的麻烦,倒是两人寝室都有新来的同学,至于这同学怎么来的他们心知肚明,彼此看破不说破。
两人去班上交了学费,因为省了搬寝室的麻烦,这下竟然空闲了下来,去商店买了点零食就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你这两个礼拜在家干什么?”赵旭东问,他并不想将这段时间称为暑假。
“看书!”
“不装会死啊?”
陈宇哑然,随即回想起这还是个口是心非的年代,不想学习是真的,学习了不承认也是真的。
他想自己或许应该适应年代环境,但转念一想,实在没那个精力。
于是他认真地说:“我真的在看书,两个礼拜连门都没怎么出!”
赵旭东被他吓了一跳:“我草,你来真的?”
“要不然呢?”
“你不会告诉我你要考清华吧?”
陈宇皱眉,认真地说:“你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考不到呢?”
赵旭东被噎得够呛!
喂,大哥,天不是这么聊的!再说了,你一个……
“你是不是在想,全校每年都不见得能考一个清北,我一个考全年级200多名的人,竟然也敢口出狂言,简直是不自量力?”陈宇不给他腹诽的机会,直接宣之于口。
赵旭东被揭穿心事,也不恼,只是尴尬地傻笑。
就算他认为这是事实,可见陈宇态度这么认真,也不想说出来打击他的积极性。
陈宇耸耸肩,说:“如果你以清北为目标,就算没考上,也能考个人大、复旦什么的,可如果你以省内一本为目标,八成也就进个收底三本。既然都是想,为什么不干脆大胆一点!”
赵旭东听完这番话,更是满脸的“卧槽”,看向陈宇的眼神充满了不解,甚至有点不认识这个人了。
“陈……陈宝玉,你是不是在家被马蜂蛰了,还是中邪了?这还是你吗?”
陈宇把他捏自己胳膊检验自己是不是原装的手打开,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解释,往寝室走去。
他当然知道,多了11年经历,尤其是多了6年社会经历,他的心态比起学生时代已是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那个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沾沾自喜目光短浅的少年,而是一有机会就必须拼尽全力,就算输了也不后悔的重生者。
不努力,岂不等于白活!
11.剪头发
编座位、定班干部,再加上卢宝平时不时穿插的鸡血教育,新学期第一堂课持续了将近2个小时。
由于高三的教材早就发了,甚至已经学了大半,所以省了这一道工序。
接下来,只要大家把书本从寝室搬到教室,轰轰烈烈的高三生活就算正式开始了。
班主任宣布解散后,赵旭东就拉陈宇出去透气,陈宇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不去?为什么不去?”赵旭东疑惑。
“因为我要学习!”
赵旭东噎住了,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半天才说:“你差不多得了,书都在寝室呢,你学个屁啊?”
陈宇不搭理他,云淡风轻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只有手掌大小,翻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单词。
赵旭东一把抢过来,倭瓜一样的长脸上写满了震惊。
“卧槽,你来真的?”
“当然!”
“这单词,是你抄的?”
“嗯!”
“什么时候抄的?”
“暑假!”
赵旭东更震惊了,他本以为陈宇说暑假都在学习是故意耍宝,没想到是真的,这个单词本就是证据。他粗略翻了翻,上面记的单词都是比较复杂的,还有许多常见和不常见的短语,密密麻麻,写满了一整本。
这份工夫,给他一个学期也整理不出来,这小子竟然两个礼拜就做出来了。
这下,他终于相信陈宇是认真的了。
“你你你……”赵旭东彻底说不出话来。
“不用这么震惊!这只是我暑假的一部分学习成果而已,我还把六科的课本复习了一遍,做了30几套卷子……”
“行行行,打住!”赵旭东故作痛苦地捂着胸口,“大佬,你别显摆了,我顶不住!”
陈宇得意地抖了抖眉。
他没有要显摆的意思,而是知道赵旭东性格浮夸,所以故意恶心他。不就是作弄人吗,谁怕谁啊!
赵旭东果然心甘情愿落败,看着他眼神十分复杂,好像不认识了眼前这个人似的。
陈宇倒是十分淡定,不论是28岁的自己还是现在17岁的自己,都是自己,总不至于露出什么破绽。
赵旭东败下阵,脸撇向一边,拱了拱手作出认输的样子。
这时,有同学叫他去打球,他应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副赶不及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样子。
陈宇没有搭理他,坐在位置上小声背起单词。
……
虽然还没正式上课,但是铃声已经到位了。
五点,下课铃准时响了起来。
陈宇背得太投入,听见铃声这才惊醒,发现整个教室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愣了一会儿,有些恍惚,随即粲然一笑。
好久没有这样专心投入的感觉了。
陈宇把单词本放进抽屉,去食堂吃饭。
因为现在只有高三开学,所以食堂难得清净,大妈们还没有适应抖手节奏,菜给得很多,以至于难得吃得有点撑。
吃完饭,陈宇去买了点洗漱用品,路过理发店时想起来自己头发有点长,虽然有点担心学校理发师的手艺,但没时间也没机会出去,只能咬牙进去了。
“学生,剪头发是吗?”理发店不忙,一个发型还算清爽的年轻人上来招呼。
“嗯!”陈宇点头。
理发师招呼他坐下,套上围布,也不多说,电铲子就嗡嗡启动,要往他头上推。
“等会儿!”陈宇赶紧叫停。
“怎么了?”理发师吓了一跳。
“你就直接推啊?”
“要不然呢?学校有规定,不让留头发,男生都只能理平头!你不知道吗?”
“知道!但是短发,也不等于平头啊!”
这一下,倒是理发师怔住了,好半晌才饶有兴致地笑道:“那你说说,想怎么剪?”
陈宇并不打算客气,虽然他认为学习很重要,其他都不重要,但是一个糟糕的发型非常影响心情,他坚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他用尽量简单明了的话,把过了好几年才会流行的两边铲传授给了这位理发师,当然,头顶的头发要比实际的两边铲要短一些——这是学校的硬性规定。
理发师听完有点犹豫,对这个从没有听过的发型,他很担心剪出来的效果。
陈宇道:“你就按我说的剪,剪完我要是觉得不好看,你再给我剃成圆寸,不也一样吗?”
理发师这才有底,将信将疑地上手,每推一点都要问陈宇:“这样行吗?是这样吗?多不多?少不少……”
半个小时后,头发剪完了,陈宇还算比较满意。
他不是一个臭美的人,前世活到28岁也从没有染过烫过头发,最常剪的就是这个两边铲。
现在的样子虽然比不上几年后已经烂大街的效果,但好在这张脸够青春,足以弥补一切不足。
理发师倒是异常兴奋:“哎呀,我刚开始还担心剪出来效果不好,没想到这么好看,又简单又清爽又洋气,真是不错。同学,你这发型是自己设计的吗,还是在哪里见过?不对啊,你见过,没理由我没见过啊?”
陈宇心里腹诽:大哥,你天天在学校给人推平头,能见过什么好发型?
当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打着哈哈把钱付了,回了寝室。
这个发型自然也受到了同学们的注意,纷纷上来询问。
陈宇不好解释,只能说是理发师傅自己发挥剪的,就这么顺嘴一说,竟然扭转了理发店的千古骂名,男生都说理发师痛定思痛上京州美容美发学院深造了,下次要去那里剪。
陈宇简直哭笑不得。
扯了几句皮,眼看要到六点半,同学们赶紧搬着书回到教室。
铃声一响,晚读课开始了。
课程安排表已经贴在了教室后面,今天的晚读是英语。
由于第一天开学,同学们大多都还没进入状态,所以即便铃声响了,整个校园都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读书声。同学们拿出英语书放在桌上,但基本上一脸茫然,直到英语老师进了教室,才开始稀稀拉拉传出一点声响,然后等班主任卢宝平现身,这些微响动就瞬间变成了朗朗的读书声。
12.老朋友许一州
陈宇下午已经背了一个小时单词,所以晚读课改读课文。
他前世英语成绩不错,但是语法一塌糊涂,就连过去式、现在式、将来式都是一知半解,说到底,还是语感立了功劳。
鉴于前世的经验和教训,他决定要系统学习语法,但是语感的培养也不放过——没有什么,比读课本原文更培养语感的了。
坐在旁边的赵旭东装模作样地读着单词,等班主任卢宝平和英语老师杨丹一走,立马放下了书,撑着脑袋看着陈宇。
陈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光读,还有意识地在脑海里做着翻译,压根没有意识到有人盯着自己。等下课铃响,教室里安静下来,他合上书,这才发现同桌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你干嘛?”他问。
“我觉得你有问题!”赵旭东突然来这么一句。
“有什么问题?”陈宇竟然有点心虚,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会露馅。
“不知道,反正就是有问题!”他把枕着脑袋的手放下,两手叠在胸前,认真地说,“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总觉得,你变了个人!你老实交代,你……”
陈宇一阵紧张。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宇一口气提上来,没想到对方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叫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说话,那就是承认了!”赵旭东结案。
“承认什么我就承认了!不是,你之前不是说我又黑又瘦,绝对不会有女生喜欢吗?”
“话是这么说,但保不齐有人眼瞎啊!”
……
陈宇有种暴锤他狗头的冲动。
赵旭东开始分析论证:“要不然你好端端的,干嘛理一个这么风骚的发型?你之前从来不打扮自己,现在突然转变这么大,那肯定是为了女生啊!”
陈宇有点难以辩解。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猜的不错,前世17岁的自己情窦未开,连个暗恋的女生都没有。可现在的自己,的确心里有个人,还是个实际上已经跟他相恋8年,而且结婚生子的老婆。
他的确是恋爱了。
可又不能承认。
“这不是我要理的,是学校的发型师自己发挥的!”他辩解。
“那学习态度呢?”赵旭东继续举证,“你要说你认真学习吧,那也行,高三了嘛,谁还不知道要努力了呢!可你这转变得也太突然了,而且努力程度也太吓人了,简直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宇了。我思前想后、绞尽脑汁,能想出来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恋爱了。而且对方肯定还是个学霸,你为了配得上人家,所以才这么拼了命地学。对不对?”
陈宇目瞪口呆,十分震撼,甚至有点想鼓掌。
可以说,非常佩服这位同学的脑洞了。
见他无话,赵旭东很是得意:“怎样,被我猜中了吧?”
陈宇嘿嘿一笑,瞬间变脸:“并没有!”
赵旭东见他不上道,很生气,软的硬的一起来:“嘿,怎么还负隅顽抗呢?这就不够意思了!你跟我说实话,那女生到底是谁,我给你分析分析你们可能性大不大?”
陈宇照常翻了个白眼:“你有这闲心啊,还是多背两个单词多做两道题吧。要是考不上大学,23班暗恋你的,保不齐就暗恋别人去了!”
赵旭东……
行,陈宇,你够损!
当天晚上是数学老师坐班。
升入高三,班上的老师阵容基本上没有变化,除了数学老师。
原来的数学老师据说因为业绩优秀,被调到文科创新班去了,新来的老师叫许一州,年纪和班主任卢宝平差不多。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首先外表就不同,卢宝平矮胖,许一州瘦高。
其次是风格不同。
两人都爱穿衬衫,但卢宝平只穿白衬衫,而且夏天一定能看到里面的白色背心,典型的老干部做派。而许一州却酷爱各种颜色浮夸的衬衫,尤其是粉色和红色,甚至是紫色。
有一次他穿了一件嫩粉色的衬衫来上课,把班上同学都吓傻了,60多个人心中念头异常统一:
这么骚,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明着骚的许一州的到来,还是为死气沉沉的高三毕业班带来了一抹春风。虽然他算不上帅,但在追求帅的路上孜孜不倦,洋气的做派让青春期的同学们在沉闷的学习之余,多了一份放松的谈资。
晚上第一节课,许一州把高二期末考试的卷子讲了。
试卷发到手上,陈宇看着两个礼拜前自己写的字迹,准确地说是17岁的自己写的字迹,感觉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在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感受过一次,现在又重回心头。
他稳定下心神,粗略看了一遍卷子,得出了结论:这次的卷子确实有一定难度,但自己也不应该只考109分。
选择题错了两个,但不是因为难度,而是因为马虎,大题也有好多分是因为粗心扣掉的。
倒数第二道大题的第二小问没有做出来,但其实以第一问的答案引申一下,拿下这6分并不难,可见自己的思维还是有些僵化。
最后一题14分,丢了倒也不冤枉,因为完全是高三下学期的知识。
当时虽然已经在学高三的内容,但还有半本书没有涉及,要是现在的自己去做,至少有信心拿下第一问的5分。
这么算下来,自己要是能把该拿的分都拿了,得分至少应该在120分以上。这个分数,在全年级应该排得上号了。
陈宇有些惆怅:自己这个粗心大意的毛病,真的得改了!
由于数学试卷有点难度,所以平常只用一节课就能讲完,这次却讲到了第二节课的后半段。
讲完卷子,才真正进入自习。
按规矩,自习是不限制科目的,坐班的老师也仅仅是坐班而已。
但是在晚自习上问老师问题,已经是学校不成文的规定,所以某一科的老师坐班,做这科作业就成了另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由于许一州新来,同学们还不清楚他的做派,所以这个晚上基本上没有人上台问他问题。
陈宇却不是第一次上他的课了,虽然时间久远,但是前世的自己也在他的教导下度过了高三,而且因为数学成绩稳占全班第一,和这位虽然明着骚但十分敬业的数学老师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所以,他觉得重生一世的自己,有必要给初来乍到的老许同志捧个场,缓解一下他坐在讲台上无所事事的骚气——是尴尬才对。
他拿起卷子,走上了讲台。
13.为什么瞎蒙?
许一州并不诧异有同学来问问题,可当看到这位同学来自倒数第一排垃圾堆旁的角落里,脸色有点不自然。
这是什么意思?派个差生来羞辱他吗?
他并不知道这位“差生”是这个对比班的数学第一名,今天下午差点成为了他的数学课代表。
陈宇看明白了他的表情,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点想笑——这种捉弄老师的感觉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有一次把前几年的一道高考压轴真题问许一州,结果这位许老师坐在讲台上整整两节课,专心致志、埋头苦解,晚自习快结束时才解出来。
把答案给陈宇的那一刹,他明显感觉到了许明骚同志忧怨的目光。
更搞笑的是,那个解题步骤,陈宇压根看不懂,因为那道题的难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在这门课上的优秀水平了。
想起前事,陈宇恶趣味再起,有那么一瞬间犹豫要不要换一道难题为难一下许明骚老师,但想想还是作罢。
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他十分尊敬地把要问的题目递到许一州面前,是一道函数题,也是陈宇在高中数学里掌握得最不好的一类题。
这道题他其实会做,但掌握的做法是最不讨巧的硬算硬代法,耗时与分值不成正比。
陈宇的目的,就是想得到一种更快、更便捷的解法,开拓自己的函数思维。
许一州看到这道题和陈宇在一旁写下的答题步骤时,心里有些诧异,因为这道题本身难度中上,但是这位被他“以座取人”判定为差生的同学却已经算出来了,可见成绩应该不差。
许一州略微思考,就开始了讲解,起初还怕陈宇跟不上思路,但没想到他只讲了个开头,对方就已经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分说跳过这道题,把手上的真题册翻到另一页。
“按老师这个思路,这道题,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解?”陈宇问。
许一州有点反应不过来,快速扫了一眼题,很欣喜地说:“确实如此,两道题看起来没什么关联,但涉及到的知识点都是一元二次函数图像,解题思路也是共通的!”
他说完这话,再看陈宇,眼神已经大大的不同。
这位“差生”的思路,快得有点离谱啊!
陈宇又顺着思维问了几道题,越往后,许一州对他的诧异就越大。
下课铃响起,短短半节课的时间,两人却讨论了七八道题,类型也不再限于函数,还有高三下学期才会学到的双曲线。
许一州对他的认识,更加只能用惊叹来形容了——这部分知识点还没讲过,可这位同学却已经掌握得非常到位,如果前面只能说他脑子灵活、思路快,那么现在足以证明,他在聪明之余还肯下苦功。
许一州简直如获至宝,忙问他姓名,陈宇如实回答。
“陈宇?你是陈宇?难怪!”
许一州显然知道他。
接手一个新班级,他自然不能毫无准备,今天之前就已经和原来的数学老师和班主任卢宝平分别做了探讨,对陈宇和罗宏宵两个数学尖子的名字,他已经有了印象。
他还看了两人的期末试卷,平心而论,两人虽然考的分数一样,但明显陈宇的能力更强一些。
因为他丢分的地方,多是知识点一般但设问比较狡猾,因粗心而丢的分。而罗宏宵则更稳扎稳打,把会做的都拿了分,失分项都是真正的难题。
如此一来,许一州自然对陈宇印象更深,而今日一见,更对他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认知——这绝对是个数学能力能排进创新班的好苗子。
带着这个感悟,他回到办公室,非常热切地投进了卢宝平的怀抱——是办公桌前。
为了上课方便,老师的办公室就设在教学楼两侧,而且是以班级为单位,而并不是以学科为单位。
许一州放下卷子,就喊:“老卢,班上那个陈宇挺厉害啊,数学能力比我想得还要优秀。照例说他的脑子这么灵活,理科成绩应该也挺好的,怎么我记得,他上次期末考试的全班排名,将近30名?”
卢宝平认识许一州已经很久了,两人是同一批招到这所学校的,之前还一起住过教师宿舍,只不过因为性格不同,所以交情不深。
今天他这么兴高采烈地来找自己,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陈宇?他的成绩挺不错的,除了数学拔尖,化学也不错,就是物理和生物差了一点。之前也一直稳定在班上前10名,上次是因为英语考得不好,所以才名次下滑严重!”卢宝平解释。
“下滑这么多?”
“是啊,我也很奇怪。成绩出来的时候还专门打电话问他,他说是因为当时肚子痛!”
“肚子痛?”
“什么肚子痛!”英语老师杨丹进来,听见谈论陈宇,脸色很不好看,“我看了他的答题卡,作文倒是写得还行,可那些选择题,分明就是按那个‘三长一短选最长,三短一长选最段’的口号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全是蒙的?”许一州不可置信地说。
“可不呗!”
“不应该啊,刚刚在教室里,陈宇过来问我题,态度非常认真。而且他竟然还自习了高三下学期的知识,这态度,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考试里瞎蒙呢!”
杨丹耸了耸肩,无奈道:“谁知道呢!但不管怎么说,这小子瞎蒙我是已经证实了。成绩出来以后,我就找到他那个考场的监考老师,问了情况,那位老师对他还挺有印象,说是考试开始大半天了还一直在发呆,最后几分钟才开始答题……这不是瞎蒙是什么!我看啊,他八成是对我有意见,故意的!”
卢宝平这时开口,十分肯定:“不会!”
许一州也赶紧表态:“我也觉得不会,这孩子不像这种人!”
卢宝平说:“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他的学习态度摆在这儿,绝不会是拿考试拿成绩开玩笑的人。今天下午,我路过教室,所有同学都走了,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单词。我在门口看了十几分钟,他却一点也没发现,这份投入……怎么可能是糊弄老师的人呢?”
杨丹听到这里,心里舒服了很多,但还是疑惑:“那你们说,他为什么会做出所有选择题全靠蒙这么荒唐的事呢?”
两个男老师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推测他当时心里有事,含混遮掩了过去。
14.陷入绝望
第三节晚自习结束,已经是晚上9点10分。
对于一名成年社畜来说,这个时间可能只是下班,精力好一点的才刚开始夜生活,但是对于被枯燥的学习压得无法翻身的高中生来说,这个时间真的已经很晚了。
他们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只想赶紧离开压抑的教室,到校园里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回寝室洗了冷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所以铃声响起,前一秒还安静得像个墓地的高三教学楼,下一秒就像诈尸一般,学生们像蚂蚁一样从楼里涌出来,奔向了漆黑的空阔的校园。
在往后的时光里,晚自习结束后,留在教室继续学习的学生会越来越多。毕竟9点10分下晚自习,10点半寝室才会熄灯,洗漱实在用不了80分钟——对于沉醉于学习的人来说,每一分钟都是不可浪费的。
但今天毕竟还是开学第一天,学生们就算能接受暑假被腰斩再腰斩,但要想完全进入学习状态,还需要几天时间来调节。所以随着寝室楼的灯先后被打开,教学楼的灯则一盏盏熄灭了,就连几个创新班也不能免俗。
20分钟后,整栋高三教学楼就只有一间教室还有灯光——
三楼左侧,24班。
卢宝平从办公室里出来,还不打算回家。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学生们肯定闹腾,所以他在下班前,必须先去男生寝室巡视一遍,压一压这帮猴崽子的青春热血。
老师们的办公室在教学楼两端,办公室出来,就是上下楼的楼梯。卢宝平本打算直接下楼的,可是还未走到楼梯口,走廊里的亮光就很不协调地刺了过来,是自己所带的24班。
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9点45了。
今天才开学第一天,就有学生自觉留下来自习吗?
他不免诧异,随即有些惊喜。可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念头,猜想可能只是学生们忘了关门关灯而已。
虽然这么给自己打预防针,心中还是隐隐带着期待,特意放轻脚步走到了教室外。
他个子不高,站在窗户外得略略踮脚,却也正好看清教室里的情况。
一个人也没有。
卢宝平不免有些失望,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心道:这帮小年轻,想下课都想疯了吧,兴奋的连灯都忘了关。
他没有责备的意思,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大热天的还是暑假,谁有心思学习?
正是自嘲苦笑,视野里却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卢宝平惊了一惊,再仔细看,空空如也的教室却有了变化——最后排靠角落的位置,一堆高高摞起的书本后面,一个漆黑的头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课桌,侧边露出的一直手肘细微地挪动。
原来有人!
虽然今天才刚编的位置,可个角落卢宝平却记得清清楚楚。
是陈宇。
他很惊喜,更多的是意外。因为自己站在教室前面的窗户,视线全被陈宇桌上的书给挡住了,所以没看见他。
现在反应过来,却很不敢相信:这孩子……是中邪了吗?
卢宝平带24班已经一年了,对陈宇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老实本分、成绩中上,有上进心又没有那么有上进心的学生,不足以叫他另眼相待。
可这才开学第一天,他的种种表现,实在让他刮目相看。
再回想英语老师杨丹的话,他不禁好奇,那场英语考试,陈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很想推门进去,问问陈宇,可最后教师的自觉压住了他心中的好奇。他没有出声,又轻手轻脚离开了走廊。
教室里,陈宇完全不知道自己引发了班主任如此大的心绪起伏,现在的他一门心思全在桌上的牛顿第三定律上。
他今天本来不想“加班”的,只是下课的时候正好做到这道题,就打算解出来再走,没想到……
竟然怎么也解不出来!
陈宇的好胜心大大被激发出来了,非要攻克这题不可,可偏偏题和他谁都不肯让步。
5分钟过去了……
10分钟过去了……
20分钟过去了……
“啪!”
努力宇突然把笔往桌上狠狠一拍,在寂夜里发出一声爆响。
他绝望了。
物理,高中物理,真他妈太难了!
“啊……救命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不禁发出惨痛的呼声,心里觉得非常的不公平。
人家都说,物理好的人,数学一定不会差。
这毫无疑问是个真理。
可为什么就没人说,数学好的人,物理也不会差呢?
哪怕只是说一说,也好给他点信心啊!
现在可倒好,前世学不来的,这一世从头学起,更觉得恍如天书。
陈宇很气愤,非常气愤,再次发出悲鸣:“天呐,我到底招谁惹谁了,现在这季节这时间,是他妈喝啤酒撸串的好时候啊,我却在这看这些破题。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绝望的喊声在教室里扩散,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宇望着空空如也的教室,瘪着嘴欲哭无泪。
刚穿越来的那点雄心壮志,没被英语和数学打倒,现在却被一门120分的物理撕得稀碎。
他叹了一口气,望了望教室前头的时钟,马上10点钟了。他实在没时间耗下去,只能翻到最后看参考答案。
结果……
答案就两个公式三句话,然后完了!
看明白了吗?
看明白了!
还生气吗?
……当然更生气啦!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我都想不明白啊,我这脑子里是塞了浆糊吗?”陈宇心中咆哮,连生气都没力气了,合上书,蔫头耷脑地出了教室……
要说绝望,那也不至于,他对攻克物理还是有决心的。
只是现在的他才发现,要想凭努力就重写高考的命运,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他想起自己穿越之前,经常懊悔高中时没有多努力一点,可其实这种高压状态下的高中生活,谁又不努力呢?只是谁都不是天才,就算努力了,也不见得就会收获对等的成果……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可言。
陈宇走在路灯昏暗的校园里,望着远处的灯光,初来时的满腔热血已然消退了许多。
努力是必须要努力的,只是要掌握方式方法……尤其物理,必须想个办法开了窍才行!
15.中暑
回到寝室,熄灯提示铃已经响过了,再过十分钟就熄灯。
同寝的人已经洗漱完了,这会儿都只穿一条内裤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白花花的青春的身体,让陈宇看得心潮澎湃……
纯粹的心潮澎湃,不影响性取向的那种。
“哟,陈宇,你小子上哪儿浪去了,是不是谈恋爱了?”住陈宇下铺的孙学军斜对着门口,一眼就发现了他。
他们并不知道他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也觉得以他的成绩,还不至于这么勤奋刻苦,所以才猜测他刚才的去处。
当然,虽然打趣他恋爱,但大家对他的老实本分非常心知肚明——要是陈宇都谈恋爱了,恐怕筠州都要成首都了。
陈宇明了大家的想法,所以故意道:“被你发现了,那我就不隐瞒了!”
“哎哟,上道!弟妹是哪个班的,长得怎么样啊?漂不漂亮?”王鸿明说。
“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肤浅!”陈宇故意翻个白眼,又突然变脸,“那是相当的漂亮!”
寝室四个人一愣,随即爆笑,完全没想到一向老老实实的陈宇变得这么能接梗。
“卧槽,陈宇,你可以啊!”
“要么说近墨者黑,林杨,跟你住一个寝室住久了,连陈宇都这么不要脸了!”
被点名的林杨本来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看小说,白花花的肉铺了一床,听见孙学军损他,不急不恼,满脸痘挤出一个淫笑:“不要脸没事,男人嘛!”
一句话出,几个人更是爆笑,紧接着就是枕头奶罐一齐丢了过去,砸得林杨吱哇乱叫。
陈宇也跟着笑,拿着衣服要去洗澡,还没进厕所,就见一道身影闪进寝室再闪进厕所一气呵成,口里喊着:“卧槽卧槽,忍不住了忍不住了,要流出来了……啊……啊……啊……”
寝室里的人早就乐疯了,陈宇站在厕所外,只觉得这一幕很是记忆深刻,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孟川拿卫生纸捂着裆,就这样敞着大门走出来,他才恍然为什么刚才那几声爽透人心的喊叫,没有伴随着奔腾而下的撒尿声。
同一个通道,不同的故事。
陈宇一脸懵逼。
寝室的人早就笑疯了,只可惜弹药刚刚都发射到林杨床上,所以故意嘚瑟的孟川逃过一劫。
但大家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于是除陈宇外,五个男光棍又羡慕又恶心地追问他,今天晚上跟久别胜新婚的小女朋友上了几垒。
孟川本来就是个哗众取宠爱显摆的人,两条小眼睛一眯,就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陈宇听得皱眉,又有点想笑。
孙学军不屑道:“孟川你就吹吧,大晚上,小树林里黑漆漆的,你告诉我是怎么看出白花花来的?”
孟川冷笑:“这……这是合理想象,是一种文学创作手法。从修辞学上讲这叫通感,你啊,一看就是语文课上没好好听!”
“狗屁,我看你就是胡说八道!”孙学军逮着他的小辫子,怎肯轻易放过。
“就是,孟川,你就会吹牛,我都怀疑你那女朋友是你自己编出来的。”
“说的是啊,谁知道真的假的,也没人见过!”
孟川感觉受到了侮辱,结巴了半天,最后撂下一句:“懒得跟你们说!”
就把自己扒光了,摸黑去厕所洗澡了。
寝室众人又是一顿爆笑。
这时,房门被“咚咚”敲响,卢宝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还不睡觉,要造反啊?”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连翻身都不敢。
好半天,外面没有了动静,众人这才放下心,一个个睡了过去。
陈宇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掏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登上QQ。
果然,好友申请还是没通过。
他叹了口气,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连几天,同样的作息、同样的生活,同学们终于慢慢适应了高三的节奏,学校的气氛就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这些天,老师们已经把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卷子讲完了,开始了正常的教学任务。
其实,高三的知识早在高二下学期就已经讲了一多半,各科现在都只剩下下学期的部分内容,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就会全部讲完,到时候,所有人就将进入惨绝人寰的复习状态。
在那之前,他们将举行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时间已经定在了9月1号高一开学之前。
这个信息的公布,文理科共1600余名高三学生更紧张了。
陈宇倒是没有被学校的“常用手段”带节奏,每天有条不紊地上课、背书、做题,并根据自己的情况,将晚自习的时间更多留给了拖后腿的物理和非常一般的生物,熬得头都快秃了,但是成效甚微。
他并不气馁,只是内心难免焦急,越急,心里就越烦,恰好他那个位置不在吊扇的辐射范围,7月底8月初正是南州省最热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他都汗流浃背,买了装电池的小电扇也不管用。
就这样挨了两天,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对,终于在又一次数学课晚自习的时候,两眼一花,一头栽进了垃圾堆里。
“陈宇,陈宇……”赵旭东大叫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立即在教室里引起了骚乱。数学老师许一州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瞧这情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喊:“中暑了,都散开,散开!”
好奇涌来的同学们连忙退后,给夹杂了略微臭气的角落腾出空间,又有两个男同学拿来了水,许一州眼疾心思狠,一手掐着陈宇的人中,一手将冷水往他头上浇去。
片刻后,陈宇大喘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许一州松了一口气,这时,班主任也听着响动来到教室。
尽管陈宇再三说没事,为稳妥起见,卢宝平还是要带他去检查一下,指了赵旭东和另一个叫温斌阳的男生,两个高个子搀着同样是高个子的陈宇去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