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毛鬼
崇祯十年六月二十三，广州府虎门炮台几位文武官员在列兵保护下查视一片狼藉的战场。
烈日当空，一众武官个个汗流浃背、满脸媚笑，拱卫着一个绯袍文官。此文官即主管广东海事的海道副使郑觐光，此时他一脸严肃，看着还没有打扫干净的战斗现场，巨大的炮弹沾染着血迹，十分的刺眼。
“李参将，红毛夷的炮弹如此巨大，看来用的是红夷大炮。而虎门炮台只有数百斤重的虎蹲炮，此次战败，非汝之罪也。”郑海道终于开口了。
“大人英明啊，多谢大人还小的一个公道。小将虽然装备落后，又以寡敌众。红毛鬼船坚炮利，一炮能打十多里。而我们的小炮根本就打不中他们的船舰。红毛鬼用他们的红夷大炮炸了咱们的小炮后登岸。属下带伤杀敌，手刃十数人，耐何对方人太多，还是让他们跑了。”虎门参将李大勇见海道不追究自己的责任，激动的热泪盈眶，顺便夸夸自己的功劳。其实，昨天红毛夷舰炮一轰，自己的虎门将士死伤数百，等红毛夷一上岸，自己的兵丁一轰而散，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还是逃跑的时候摔的。
对于李大勇的说辞，郑海道不置可否。而旁边的南头副总兵黎延庆却嗤之以鼻，红毛鬼在南头寨跟自己交了火，自己也吃了点亏。毕竟对方的火炮太强大，比濠镜澳的佛郎机造的红夷大炮甚至还厉害。但李大勇吹的太过了，对方也就三四艘大船，顶多五六百人，你李大勇可是有17oo人的，这还叫以寡敌众？我呸。
“黎大人，三天前你也跟红毛夷接战，对方的船炮是否真有李参将说的那么厉害？一炮能打十多里？”郑海道回头问黎延庆，很明显他对李大勇的话表示不相信。
“回大人，红毛夷的船炮确实厉害，但也没有李参将说的那么邪乎。不过其炮确实是利器，射程可达五六里，比佛郎机的红夷大炮似乎还要厉害。莫非佛郎机的红夷大炮就是这些红夷造的？”黎延庆对郑海道称呼自己大人有些受宠若惊，虽然自己品级比他高，但他可是文官啊。
“李通事，这次你到濠镜澳去，一定要把红毛夷的底细摸清楚。看他们到底是从西洋红毛国过来的，还是从小琉球（台湾）那边过来的，这次进犯我大明，意欲何为？”郑海道没有回答黎延庆的问题，而是转头对一个吏员说道。毕竟郑海道也是知道红毛夷现在窃据了小琉球，并且跟郑芝龙大打出手。
昨天红毛夷进犯虎门要塞，打死打伤大明官兵百多人后扬长而去，广东震动。恰巧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熊文灿升官，已经进京了，而新任总督张镜心还在赴任的路途上。总督不在，本该巡按负责，但巡按葛征奇也是刚刚到任，还没有熟悉情况。于是葛巡按让自己先找个通事到濠镜澳去了解情况，然后再做决定，确定是剿还是抚。自己与广东总兵陈谦商议，自己先带李叶荣来看看虎门战场的情况，再派他到濠镜澳去打听情况并跟佛郎机人交涉。
李叶荣曾在濠镜澳呆过很长时间，精通佛郎机语，这些年来在广州府任席通事，积累了不少人脉，所以这次肥差轮到了他。见海道大人如此信任，李叶荣正要表忠心，却听一个丘八惊慌喊道：“大人，海里有人。”
众人朝海港一看，果然有个人正在泅水挣扎，眼看就要沉到海底了。现场武官以黎延庆为，他马上派了艘小艇去救人。
不一会，被救之人被黎延庆的家丁给带上来了。黎延庆见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后生，大骂家丁道：“混帐，救了个人，把他领回去就好了，怎么还往这里带啊？老爷我正在陪海道大人视察军务呢。”
那家丁被骂之后把一样东西塞给了黎延庆，耳语了几句。老黎一听，马上把被救之人领到海道面前。
“兀那后生，你是哪里人氏？怎么如此打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声暴喝把浑身酸痛、昏昏入睡的高修建喝醒。
高建修吃惊被人救上海岸后就胆战心惊，眼前的一切都象是换了个时空，从建筑、炮台以及士兵的服饰来看，仿佛是在古代，而不是自己所处的二十一世纪。本来自己是广州一所大学法语专业大三学生，在暑假找了个兼职，给几个在广州度假的法国人做翻译，陪同他们在小游艇上在广州外海游览。没想到碰到风暴，自己卷到海浪里，正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没想到被身着古代服饰的士兵给救了。不过自己的假冒的劳力士手表被那个士兵给没收了。
现在看到上面几个文武官员盯着自己，等待自己的答案，高建修再看看炮台上一些零散破碎的小炮以及地上的斑斑血迹，不象是在拍戏，莫非穿越了？急火攻心，马上又晕过去了。
高建修很快就被一顿拳脚给打醒了，一个兵丁大声喝问：“大胆刁民，大人问话，怎么还不回答？看你没留，是不是鞑子？”
妈的，人家一穿越，马上就收名人作小弟。可自己倒好，穿越过来，就被一群兵丁暴打，还被怀疑为鞑子，命苦啊。
鞑子这个称呼，应该从宋朝开始，到明末为止。再看那几个官员的服饰，大概就是明朝的。于是高建修开口道：“回大人，草民高建修，乃海外游子，数代单传。双亲过世后，我乘船归国，不料在广东沿海遇到风暴，在海上漂泊了数天，终于被各位救起。多谢各位救命之恩。不知这位大人是？”
“大胆，大人名讳岂是你能问的？”没等郑海道话，黎延庆呵斥道。没想到是从海外回来的，难怪有这么精巧的怀表呢，比濠镜澳佛郎机的怀表还好看。
“黎大人，不要跟这后生一般见识。高建修，我问你，你是从西洋哪一国归来的？是否是红毛国？”郑海道紧紧逼问道。
周围兵丁目露凶光，只等高建修承认是红毛国来的，马上就把他拿下。如果抓了个红毛国的奸细，也可祭奠昨天死于红毛鬼大炮之下的袍泽了。
红毛国？高建修脑袋停顿了一会，原来是指荷兰人啊。这么说来现在是明朝末年了。
“草民不是从红毛国来的，乃是法兰西国归来。”高建修马上否认，自己不会荷兰语，如果对方找个懂荷兰语的人过来，自己就要露馅了。这时代，荷兰在东亚海域很活跃，所以懂荷兰语的人不少，好像郑芝龙就懂。
“李通事，你可知道西洋有叫法兰西的藩国？”郑海道对李叶荣问道。
“回大人，小人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藩国。”李叶荣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他只听说过佛郎机、尼德兰和红毛。
“西洋藩国众多，看这后生面目和善，不象歹人。李通事，你问问他西洋话，看是不是真的从西洋归来的游子？”郑海道吩咐道。
李叶荣用葡萄牙语和荷兰语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而高建修毫无反应，一句都听不懂。
正在高建修后悔自己为什么大学不学点荷兰语什么的，郑海道脸色已经很阴沉了，没想到这个貌似忠厚的健壮后生谎话连篇,不是红毛夷的奸细,就是辽东鞑子的细作.于是郑海道厌恶地把手一挥,沉声道:”把他押下去,等收拾了红毛夷,再把这个奸细在广州枭示众.”
“大人冤枉啊,草民不是细作啊,真的是从西洋藩国回来的.西洋藩国并不只有佛郎机和红毛国啊？草民虽然不会荷兰语和葡萄牙语，但会法兰西语和英吉利语。***，审都不审，草菅人命。啊－－－－－－－”高建修一听要枭示众，大急，高声求饶，把佛郎机说成葡萄牙、把红毛说成荷兰，见对方不理，马上破口大骂，结果又挨了一顿打。
“大人，此人应该不是红毛夷的奸细，小人在说红毛话的时候，他确实是听不懂。”李叶荣听了高建修把红毛说成荷兰，就知道对方确实从西洋回来，心生怜悯，就向郑海道说情。
“哦，既然这样，我回头派人去审审他。李通事，我看你马上上船，去濠镜澳找夷目（明朝称呼澳门葡萄牙议事官），让他们带你到红毛夷船上。”郑海道吩咐道。
广州府大牢内，高建修闭目养伤，仔细思索现在的形势。那天被官军当作奸细拖到广州大牢，才知道现在是大明崇祯十年，自己在红毛夷攻占虎门的第二天出现在虎门炮台附近，而且自己又不束，难怪会被官军认定为红毛夷的奸细，真是有口也说不清。这几天，自己又被过堂两次，屁股都被打烂了，但这时代的人根本就搞不清楚欧洲的形势，也不愿意了解，所以自己还是奸细嫌疑犯。现在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说不清自己的身份，估计要吃上好几年的牢饭。
“高小哥，饭来了，赶快吃点吧，今天是七夕，伙食不错。”范老五从牢头那里领来两碗饭，分给高建修一碗。
高建修一看，一碗霉米饭，有半条两寸的清蒸鱼，总算有点荤腥了。自从穿越以来，自己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于是一口气把饭给扒进肚子里，差点被鱼刺给卡住。
“高小哥，你再跟咱们说说那英吉利国牝鸡司晨的故事？”范老五跟其他犯人上次听了高建修讲伊丽莎白女王与玛丽女王的故事，对后续八卦非常感兴趣。
范老五的提议得到了大牢里其他十个犯人的热烈拥护。高建修无法，只好开讲，本次就讲伊丽莎白歼灭西班牙无敌舰队。自己刚到牢房的时候，还受这些老囚犯的联合欺负，就是靠讲海外故事才改善自己的地位的，现在自己俨然就是牢房里的大佬了。
第二章 峰回路转
一晃高建修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牢饭了，跟牢里的囚犯们打成一片了。监狱里的监狱友们基本上都是人渣，有小偷、走私犯、海盗，还有一个犯了事的通事，没有一个蒙受了冤屈，看来万恶的封建社会的司法也是很公正的，当然自己的案子除外。范老五就是个海盗，是这个牢房里人渣的头，当初高建修刚被扔进牢房的时候，被老囚犯联合修理，他看高建修身板身手都不错，打倒了两个囚犯之后才被人多势众的囚犯放倒，吃了一顿拳脚也没有求饶，觉得孺子可教，就跟小高化敌为友了。
“高建修，出来，上堂了。不要磨蹭了，快点。”牢头见高建修还在磨蹭，直接派两个狱卒从牢里把他给提出来了。
“坐，不要拘束。”牢头把高建修带到一个衙门的后堂，一个五十多岁的长须文官客气的吩咐道。
这么客气？高建修狐疑的坐下了，先看看此官要问什么。
“谢大人，不知大人有什么要问的。其实先前草民已经被审问过两次了，该说的都说了。”
“高小哥的案卷，本巡按查看了，没什么问题。本次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讲讲西洋各藩国的情况，就是跟你在牢里给范老五一样讲好了。”
原来他很清楚自己在牢里讲故事的情况，看来此官不简单。
“不知道大人想知道西洋藩国的哪些情况？是红毛夷的情况吗？”高建修问道。
“有什么讲什么，只要跟咱们大明有点关系的藩国，都讲讲。”
“这么说，红毛夷只是欧罗巴的一个小国，只是船舰厉害而已？濠镜澳的佛郎机竟然被吕宋佛郎机吞并了？”巡按听了高建修的讲述，非常的惊讶，没有想到西藩情况也那么复杂。
“是的。这次进犯虎门的番鬼，小的估计并不是红毛夷。红毛夷占据小琉球和巴达维亚，跟福建郑芝龙交过战，领略过我大明的厉害，应该不会这么冒失。小的猜想，这次来的是初次到我大明来的西藩，不了解我大明实力和进贡条件，或者是受到濠镜澳佛郎机的蒙骗。”高建修决定抱住巡按的大腿，这样不但免收牢狱之灾，还有可能得到他的赏识，所以把自己知道全部抖了出来。明代的巡按，虽然只是六品官，可是权力大的吓人，在省里跟巡抚、布政使鼎足而立。
“哦？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那依你看，这次来犯的番鬼是哪国的呢？”广东巡按葛征奇问道。
当然是英国了，高建修在心里回答。作为历史烧友，自己当然知道英国人在公元1637年在广州虎门跟大明有过一次冲突。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但是也猜得出，能到大明来的，除了红毛、濠镜澳佛郎机、吕宋佛郎机，就只有英吉利和法兰西。在欧罗巴，此两国实力最强，也只有他们没有跟咱大明直接接触过。”
“高小哥，老夫想请你去跟被关押的那几个番鬼谈谈，先搞清他们是哪一藩国，到此目的为何？”葛巡按以商量的口气命令道。
“草民遵命，但是我得知道现在番鬼的情况如何。毕竟六月我被诬陷进大牢的时候，番鬼还攻占虎门扬长而去，还有个红衣文官让姓李的通事去交涉了吗？”高建修很爽快的答应了。
葛征奇把情况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六月十九，红毛先在南头寨跟明军交火，后北上到虎门，要求进广州贸易，虎门参将李大勇给予回复，说会到广州传口信请示,请红毛先回澳门等消息,十天之内会给答复的.可红毛不肯,炮轰虎门.葛征奇令广东总兵陈谦和海道郑觐光派人到澳门去找红毛夷了解情况，通事李叶荣受命而去。很快李叶荣带了五个红毛夷到广州，而后葛征奇令李叶荣警告红毛夷离去，红毛不听,有一次攻占虎门后才回到老虎岛。红毛夷敬酒不吃，葛征奇决定给他们罚酒，于七月二十二凌晨动火攻，结果天公不作美，风向不对，让红毛夷船舰给跑了。
被大明火攻后的红毛船舰虽然没有受损，但也不甘心，抢劫了沿途的村镇。据地方官员报告，一些村庄的牲畜如牛、猪等损失数十头，但没有人员伤亡，看来红毛也有些克制。但是红毛船舰还在伶仃洋一带游弋，不肯离去。
葛征奇一方面责令李叶荣交涉，一方面令各地战船士兵集结，准备对红毛夷围歼，还派人到澳门责问葡人为什么给红毛夷带路。到了八月初四，李叶荣和捕盗林芬密告红毛夷私自雇船带夷货入广州，被林芬的捕盗船捕获，查得赃物**、木香一百五十包。葛巡按令广州府海防同知谢立敬密查，很快就查明，此货是李叶荣自己私自从红毛船上带入广州的，这些香料是准备到广州获取大明丝绸的。在遭盘查时败露，李叶荣灵机一动，出卖红毛夷，自己来个密报居功。
李叶荣被收监，葛征奇早就怀疑他利用接触红毛夷的机会谋私，甚至这次红毛夷攻占炮台都是他在其中作梗，所以严令广州府彻查。但李叶荣精通夷务，而红毛夷船舰不走，葛征奇又信不过澳门葡人和广州汉人通事。又听说关押在牢里的高建修说书，还是关于西洋的，于是暗令狱卒记录。根据自己官场的经验来分析，葛征奇觉得高建修是跟红毛夷交涉的最合适人选。
“那大人派一个人跟我到关押红毛的大牢里去，把他们所说记录下来？”高建修决定马上就去执行任务。
“不必了。你的身份已经调查过了，跟你在虎门炮台所说完全一致。这次只是去打听底细，就你一个人去，方便。”葛征奇摆摆手道。
很快，高建修被卫兵领到广州府衙后院一个特别的房间里，里面有五个金褐蓝眼的欧洲佬。这些欧洲人气色很差，神情萎靡，他们身材并不高大，最高的也就跟高建修差不多高，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
“你们五个人，哪个是头领？若没有头领，选出一个能做决定的来跟我谈。本人是巡按大人的亲信，高建修，从现在起负责处理你们的事情。你们是法兰西人，还是英吉利，抑或是瑞典人？”高建修一进门就用法语问道。之所以用法语，因为十七世纪，欧洲各国贵族上层都以说法语为荣，法语是通用语言。而英语，只有英国下层老百姓才用。
在中国第一次听见中国人说法语，在场的五个英国佬都很吃惊，然后是兴奋。既然对方能说法语，那应该对欧洲有些了解，不象前几次的中国通事，一口咬定咱们是红毛荷兰人。
“阁下，我是咱们五个人中的头领，是英吉利国王陛下任命的出使东方的席商务代表，纳撒尼尔－芒特尼。非常荣幸能跟阁下谈判。”一个红鼻子中年长男人站起来说道，说完还要跟高建修握手。
高建修跟他握手后，问道：“芒特尼先生，既然阁下是查理国王的特使，怎么又冒充荷兰人？个中原因，巡按大人很想知道。另外，既然是特使，那么可有查理国王的国书？”
“这个，我们从来没有冒充荷兰人，是你们的通事硬说咱们是荷兰人的，无从辩解啊。至于国书，当然有，是在咱们的舰长约翰那里。阁下，你是我到东方来，见过最了解欧洲事务的东方人，真是不简单啊。”红鼻子恭维道。
“哦？既然有国书，为什么不在虎门见到李参将就呈上来？反而攻打我大明的炮台呢？”
芒特尼苦笑，自己在澳门找了耶稣会士，让他们把国书翻译成中文，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后来遇到广州派到英舰的通事李叶荣，自己先把国书翻译成葡萄牙文，请李通事翻译成中文，上交广东最高官。可狡猾的李叶荣看了看后，找各种理由推辞了。这次被李叶荣带到广州，本来以为是来贸易的，结果贸易没两天，就被关到牢里了，而李叶荣也不见了踪影。
听了芒特尼的解释，高建修暗笑。英国国王不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写给崇祯的信，肯定是以平等的口气来写的，李叶荣怎敢翻译？况且，李叶荣根本就是糊弄他们，怎么能让他们见到巡抚巡按，不然自己的事情就要败露。
“你们这次来广州，目的是什么？”高建修继续程序化的问话，虽然自己知道答案。
“当然是来寻求跟富庶强大的大明通商的。在欧洲，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垄断了跟大明的贸易，都了大财。咱们英吉利是欧洲第一强国，自然也想到大明来通商。可是澳门的葡萄牙人并不愿意帮忙，还暗中破坏。两年前，咱们英吉利就来澳门贸易，葡人不合作。这次，咱们有西班牙国王（158o－164o年西班牙吞并葡萄牙）和果阿（葡萄牙管理东方殖民地的总部）总督的亲笔信，葡人还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带咱们来广州贸易。所以约翰船长只好自己航行到广州，自己尝试跟大明直接贸易。只是在虎门跟大明官兵沟通不畅，生冲突的。”红鼻子解释道。
“要想跟大明直接贸易，需要成为大明的藩国，这点不可改变。葡人之所以能在澳门借住，就是因为他们是大明的藩国，给大明进贡。你们英国人从来没有跟大明联系，想要直接贸易，比登天还难。你们不但不遵守大明的法律，还挑衅闹事，不会有好结果的。老实告诉你们，现在巡按大人正在广东调集大军，准备围歼你们的军舰。你们现在认错，还有转圜的余地。”高建修恐吓道。
“事情展到这个地步，中间肯定有误会。可是澳门的葡萄牙人根本就没有国王的授权，他们没有资格向大明进贡，现在他们葡萄牙都被西班牙吞并了，却还在澳门挂这葡萄牙国旗，这是对大明**裸的欺骗。我们有国王的授权书，比澳门葡人更有资格向大明进贡。”红鼻子说道。
“那把你的授权书给我看看，你不要说还在约翰船长那里。”高建修嘲笑道。
没想到对方还真拿出了一张纸出来，高建修一看，是一张英王给他的指令，任命他为船队的席商务代表，授权他在远东地区从事各种贸易。
“这个东西没用，我要的是国书，而且是英王要求成为大明藩国的国书。”高建修把这份授权书扔到一边。
芒特尼等五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可以沟通的中国人，却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不由得面面相觑，手足无措。高建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三章 来龙去脉
“高先生，你见识不凡，还望阁下给咱们指条明路，我等必有厚报。”突然一个褐男子对着高建修作揖道。
有眼力，知道来求人了，还暗示贿赂。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高建修是这种贪图小便宜的人吗？也太小看我了，我可是要贪大便宜的人。
高建修马上把作揖褐男子拉住，看来这家伙对东方式的交际有些认识，有前途。
“这位是？”
“在下是随韦德尔船长和芒特尼代表而来东方贸易的商人，也是这次船队里的现号商船的股东，皮特－芒迪。敢问阁下，是否到过欧罗巴？怎么如此熟悉欧洲事务。”芒迪突然现对方的型跟欧洲人差不多，并不是普通明人的束，而是披头长。
“原来是芒迪先生，不错，我曾经到过欧洲，知道新教国家跟天主教国家正在大打出手。我想问问，贵国跟西班牙是世仇，怎么能得到西班牙国王命令果阿总督为贵国船队提供帮助的信件？”高建修问道。
“这个嘛，虽然我们跟西班牙是世仇，但我国并没有直接在欧洲大陆参战，所以跟西班牙有个短期的停战协定，所以才有西班牙国王的亲笔信。这些外交政策，不是我等所能完全了解的，但这信件完全是真实的，阁下不必怀疑。如果阁下能帮助咱们，我大英吉利是不会亏待阁下的。”芒迪继续请求帮忙，在澳门人那里得知，要想在大明办好事，贿赂官员和办事人员是必不可少的。其实这次也是一路贿赂过来的，广东总兵陈谦、香山参将杨元等都收了自己的贿赂，所以约翰的舰船才那么轻易的进到珠江口。只是自己现在被关押，财产也被没收，想行贿也没有资金，只好空口许诺。
“我只是巡按大人请来帮忙的，并不是官吏，并不需要从你们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不过看到你们收到澳门葡人的愚弄，给大明造成如此损失，不忍心看到你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送命。大明的军事力量，并不是你们表面看到的那样不堪，荷兰的舰队厉害吧，在三年前还不是被我大明的一个总兵郑芝龙给打得落花流水。你们英吉利就这几艘舰而已，比荷兰人在远东的力量要小的多。如果巡按大人调集兵力，你们就在劫难逃了。所以，先是需要向大明赔礼道歉，赔偿我大明炮台和沿海被你们抢劫的村镇的损失。交出肇事者，听从巡按大人的处理。”
五个英国佬一听只要赔礼道歉，事情还有转机，请给他们一个小时来商量。高建修在旁边看着他们争吵，竟然是用英语。
哼，以为我英语就听不懂了？高建修暗笑，正大光明的偷听。
“皮特，你不要说了。咱们现在是设法跟韦德尔舰长取得联系，至于赔礼道歉，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说不定他们的大官一高兴，还准许咱们在广州贸易呢。”一个英国佬对皮特－芒迪很不满。
“托马斯，咱们英吉利明明打胜了仗，为什么要赔礼道歉。大明就是有再多的兵，也不一定能困住韦德尔的舰队。只要咱们舰队打胜仗，我看广州的官员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的。咱们暂时是安全的。”皮特很生气的回击道。
“你没听这个年轻通事说吗？广东总兵正在调集全省士兵和战舰过来，只要他们封锁海面，咱们就完蛋了。荷兰人在大员和巴达维亚有上百艘战舰，还不是被福建的郑一官打得屁滚尿流。而且，澳门葡人非常敌视咱们，这次咱们被关押在广州，也是他们捣的鬼。如果广东方面勒令葡人助战，他们一定很乐意的。”托马斯－鲁滨逊不甘示弱道。
“好了,不要再吵了.这件事情还是我这个席商务代表做主.赔礼道歉咱们可以先答应,但条件是要联系到韦德尔船长。交出肇事者嘛，也可以答应，到时候随便找出一个酒鬼水手做替死鬼，只要大明不杀了他就行了。所有的这一切，是联系到韦德尔为前提的。”纳撒尼尔－芒特尼打断了争吵，做出了决定。
“纳撒尼尔，我觉得应该向这个年轻通事行贿，让他说服广东大官归还咱们的财产，如果可能的话，让咱们在广州进行贸易。我看这位通事似乎很看得起咱们英国人，应该会帮忙。”托马斯建议道。
“行贿，哼。咱们到广东一路来，行贿还少吗？那个保罗（李叶荣的葡文名）收了咱们的贿赂，结果在被盘查的时候把我给卖了。东方人，都没有信誉。只怕他又是一个保罗。”皮特对大明印象不好。当时正是李叶荣的倒打一耙，跟李叶荣同行的皮特成了第一个被抓到监牢的英国人。而其余四人还在广州贸易了两天，买了不少生丝后，因为第二次虎门冲突才在广州被抓的。
“皮特，你要把眼界放宽一些。不管东方还是西方，都有君子和小人。你是没有到广州城里，广州远比伦敦、巴黎、马德里和阿姆斯特丹要繁华。广州市民勤奋富裕而有教养，大明是个文明国家，不是远东其他国家所能比拟的。而这位高建修，不但眼界远比保罗和其他通事宽阔的多，似乎更得广东大官的器重。你看他这次来，都是一个人。而其他通事只不过是陪同官员来，只做翻译。所以，咱们的事情还得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芒特尼教训道。
高建修听了大乐，看来这个席商务代表确实有点水平，思路非常清晰。
“好好好，芒特尼先生不愧是大不列颠国王的东方席商务代表，有水平。你们确实要从我这里寻求支持。在大明，只有我能理解你们。所以，你们要向我虚心请教，到时候会有意外之喜的。”高建修鼓掌说道，用的是英语。
英国佬听高建修说英语，目瞪口呆。真没有想到啊，这家伙竟然会说英语。高建修会说法语，并不让人吃惊，毕竟法语是欧洲的主流语言，一个东方人会说也算正常。可英语现在除了在不列颠，没有多少人会说，就连英国贵族也不屑于说英语。而且，也没有听说英国有什么东方人啊。可现在倒好，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给听见了，这下可就被动了。
“高，你太不仗义了，既然会说英语，怎么不告诉咱们啊。咱们五个人，并不是人人都会说法语的。”芒特尼很生气的问道。
“你也没有问我会否英语啊。你不问，我还以为你们不屑于说英语呢。这事还真不能怪我。对不对？”高建修笑道。
芒特尼为之气结，不过高建修说的完全没有问题，是自己疏忽了。不过也好，既然他听了咱们的谈话内容，索性开诚布公，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了。
“高，既然如此，我们恳请您帮忙。咱们英国人由于保罗和葡萄牙人的欺骗，所以才跟大明生冲突的。我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跟大明通商。还希望你到巡按大人那里帮咱们通融，释放咱们，准许咱们来广州贸易。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咱们英国人都会感谢您，尽量满足您的要求。”芒特尼恳请道。
“没有问题，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我需要约翰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份，你能不能办到？我可是听说约翰公司的船队每年都能抢劫十多艘从美洲运黄金白银的大帆船啊。”
芒特尼惊讶得把嘴巴张大得不能合上，这个高建修不但是个欧洲通，胃口也大得出奇。自己也算是个有名望的骑士，一直想入约翰公司的股，可是就是不能如愿。现在他一上来就想入股，太贪婪了。不过高建修接下来的话让自己松了口气。
“开个玩笑，不要紧张。这样，如果你们能向大明献上两门十二磅的舰炮，我担保完满解决此事，还能安排你们在广州贸易，你们购买大明的物品，价格绝对比在澳门便宜。”
要炮？芒特尼迅思索其中的利弊。对方要炮干什么呢？用咱们英国炮来攻打咱们英国船舰？应该不会，那样也改变不了大明与咱们的军事力量对比。而且他们要炮很容易，可以从澳门葡人那里买，澳门波加罗炮厂在远东很有名气，造的炮不差。
对了，可能是广东的官员想用此炮作为战利品献给大明皇帝，用来升官财的。也许是其他目的，总之，按照高建修的提议，得利最大的还是咱们英国人。只要能给大明直接贸易，想不财都难。如果自己完成了这个英国百年来的夙愿，自己在英国那可就是大英雄了。妈的，干了。
接下来，高建修了解了英国到大明来的详细经过，然后告诉英国佬该怎么干，答应替芒特尼带一封法文信给韦德尔船长，最后让他们安心等自己的好消息了。
“草民虽然不懂丹青，但也看得出大人的这副山水图别具一格，不是凡品。草民高建修打听清楚了番鬼的事情，特回来报告。”高建修被卫兵领到葛征奇的客厅里，见老葛正在做画，于是拍马屁道。
“高小哥也懂丹青？不过还是先说说那番鬼的事情吧。”葛巡按微笑道。
“遵命。这些番鬼乃是大西洋英吉利人。西洋夷不重礼节，最重财货。他们因为眼热葡萄牙租住澳门，垄断大明与欧罗巴的贸易，大其财，所以这次英王派舰队到大明来。这支舰队有四艘大舰，外加两艘小艇，大舰大概有一千料的样子，领是韦德尔船长，还有一个席商务代表，就是被关在牢里的芒特尼。他们这次是想通过澳门葡人到广州贸易，购买便宜的生丝、瓷器，这样运回欧罗巴，能有数倍的利润。没想到澳门葡人不愿意帮忙，他们就直接闯到虎门，想甩开葡人跟广州贸易。后来由于言语不合跟虎门生冲突，大人派李叶荣去英国人那里宣示，不想李叶荣并没有遵照大人的旨意让他么离开，而是私带他们的香料进广州贸易。接下来的事情大人您就知道了，那几个英国商人虽然被李叶荣用欺骗的手段带到广州贸易，可澳门葡人却串通广州的揽头（明朝广东政府特许经营外贸的商人），抬高生丝价格，英国商人在市场买的生丝价格比在澳门的还高。后来李叶荣下狱，英国人也被大人关押起来。大人，英国人对引起冲突也非常不安，毕竟我大明煌煌天朝，不是小小英吉利可以抵挡的。他们在这里的实力，远不如红毛夷荷兰人。他们也知道荷兰人被郑芝龙打败的事情，所以求在下来说情，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可是英吉利夷的船舰现在在广州沿海各村庄抢劫，引起事端，在白沙海又跟广东水师生冲突，毫无改过的迹象。”葛征奇皱眉道。
“这个嘛，听芒特尼说，当初，李叶荣说大人答应带英商到广州贸易。而后李叶荣事情败露后，在广州的英国商人也被大人关押。所以英夷领韦德尔船长认为咱们大明欺骗了他，才凶性大。”
“都是这个李叶荣为了蝇头小利，引起这么大的纠纷。要不是高小哥你，老夫到现在都不知道跟咱们生冲突的是万里之外的英吉利人。这些通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你关在一个牢房里不也有一个犯事的通事吗？”葛征奇感叹道。
“大人说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通事，没有受到圣人的教诲，接触的又是重利的蛮夷，近墨者黑，当然就变得贪婪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高小哥此话有理，人深思啊。那英夷让你说情，许给你什么好处没有？”葛巡按突然问道。因为通过审讯李叶荣，老葛现这些西洋夷个个都是行贿高手，估计这次也不会放过高建修。
“当然有允诺好处。不过我没要，而是让他们捐献两门大炮给朝廷。”高建修大义凛然的回答道。
“哦，那他们答应了？”葛巡按激动的问道。天启年间，大学士徐光启派人到澳门来，从葡人手里买红夷大炮，结果凭借这些火炮，大明取得了宁锦大捷，来办理买炮的相关官员都得到了升迁。虽然自己对升官并不太在意，但能为朝廷带来两门比红夷大炮还好的英夷大炮，也算为朝廷做了点贡献。
“英商席代表答应了，不过这要得到领舰长的同意。在下看来，问题不大。”高建修回答道。
“好，那麻烦你到英舰那里去跑一趟，去要两门炮回来。”
还没等高建修答应，门子进来报告说，濠镜澳佛郎机来人了，是为红毛夷的事情来献计的，请求大人接见。
第四章 澳门搅局
“高小哥,正好你在这里,跟我一起见见澳门葡人代表,看他们是打什么主意.”葛巡按把正准备退下的高建修留下来.
很快,一个褐中年教士进来,对正坐中央的葛征奇深鞠一躬,然后说明了来意.
按照这位耶稣会士巴托洛梅乌－罗伯里多的说法，澳门葡人在为红毛夷进犯广东的行为非常气愤，全体澳门人都站在大明这边，以报答大明对澳门的恩惠，报效天子和朝廷。不过，鉴于红毛夷实力强大，不但武器精良，而且全是亡命之徒，虽然大明肯定能剿灭这些强盗，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自己耶稣会和澳门人愿意出来说和，解决这次冲突，安抚红毛夷，让这些强盗永远不再来中国。
说得很动听，其实最核心的就是要让红毛夷永远不得靠近中国海，这样，所有的中西直接贸易，还是操之于澳门葡人之手了。若是没有遇到高建修，葛征奇是非常乐于接受这个方案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把红毛赶走，无过就是功。
但现在，葛征奇觉得英国人来，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制约澳门葡人。澳门葡人自从万历初年被允许在广州交易会上跟大明直接贸易，天恩何其厚也。可是葡人得寸进尺，得到好处后越来越嚣张，作奸犯科，不但偷税逃税，还在澳门私自建立城墙和炮台，完全不把大明放在眼里。为此，崇祯四年，皇帝下令关闭广州交易会。从此，澳门葡人就需要偷偷的高价收购大明的货品了。今年年初，澳门葡人还派了六个代表来广州，请求重开广州交易会，理所当然的被两广总督熊文灿拒绝，老熊还上书皇帝，请皇帝命令不准葡人进入广州（耶稣会士由于给大明修历法、造红夷大炮而例外）。
此次澳门葡人勾结广州揽头操纵外贸市价，极大的触动了大明的律法，引起了巡按大人的震怒。现在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竟想火中取栗。士可忍，熟不可忍。
“这么说来，是红毛夷害怕被我大明围歼，特地请澳门葡人做保，释放被关在广州的夷商，并放他们船舰离开？”葛巡按问道。
“是的。红毛夷一开始自视武力，想绕过澳门直接到广州贸易。我们解释大明不跟没有进贡的国家直接贸易，可他们不听。现在他们听说大人正在调集兵力，惧于天朝之威，所以就求到澳门总督多明戈斯－达－卡马拉那里，表示愿意到澳门贸易，请澳门人做保，释放广州夷商，并且愿意永远不来大明。”罗伯里多没有注意到巡按大人不再把澳门称呼为濠镜澳了。
“本按有个问题请教先生，这红毛夷是否就是通事说的跟郑芝龙交战的荷兰？”葛征奇突然问道。
“正是。荷兰红毛劣迹斑斑、凶残成性，他们占据了台湾和巴达维亚，对大明也是觊觎已久。所以咱们澳门才为大明所想，早日把他们赶走。”罗伯里多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因为根据经验，大明官员根本分不清楚欧洲国家的区别，只知道两个国家，即佛郎机和红毛国。大明对于所有外貌与伊比利亚人不同的欧洲人都当成荷兰人，这种认知对澳门人更有利，因为大明非常讨厌荷兰人。
“混蛋，大明厚待澳门葡人和耶稣会近百年，没想到你们如此顽劣，屡屡欺骗大明，是何居心？”葛巡按突然翻脸拍桌子，把桌子上的茶杯里的水都震出来了。
“大人，不知道在下说错了什么，惹得大人如此动怒？”罗伯里多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巡按大人为什么突然火，而且还对澳门葡人有这么不满的。
“这次来犯的番人分明就是英吉利人，你为什么说是荷兰人？如此颠倒是非，是何居心？”葛巡按厉声喝问道。
晴天霹雳，罗伯里多感觉一阵眩晕。天啊，巡按大人是如何搞清楚这次来的是英国人？真是不可思议，中国官员竟然知道英国人。现在坏了，自己明目张胆的说谎，给巡按大人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惹怒了面前这位广东官场第二号人物，对澳门葡人和耶稣会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大人，误会了。由于以前大明的官员，对于欧罗巴十分的不屑，把黑、褐的西洋人都称呼为佛郎机，对于红、黄的西洋人都称呼为红毛国。我以为巡按大人也跟其他大明官员一样，所以就随口把英吉利人说成是荷兰红毛。在下该死，没想到大人学究天人，贯通中西，这才引起误会。”罗伯里多也有急智，马上补救道。
见到葛征奇点头，似乎接受罗伯里多的说辞，高建修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他。
“你的建议，本按会考虑的，你先下去休息，等我消息。来人啊，把罗教士带回客房，好生招待，若是罗教士有什么意外，严惩不贷。”葛征奇这是要把罗伯里多软禁，看来他对这个耶稣会士并不相信。
接下来葛巡按雷厉风行，先是让高建修带着芒特尼的亲笔英文信到伶仃洋去跟英舰队领韦德尔船长交涉，然后令广州府加快审理李叶荣案，要揪出接受英夷贿赂的各级官吏和军官，整顿吏治；最后，命令市舶司会同香山县（澳门在香山县境）知县、香山前山寨（明朝在澳门北边设立的专门防备澳门葡人的军事据点）参将的差官、提调、备倭一起到澳门，传令澳门葡人夷目（葡人议事官）、揽头、通事到广州接受调查。
八月士五中秋，意气风、满面春风的高建修带着通事黄维托以及一队卫兵到了停靠在伶仃洋上的英国舰船太阳号上，正式代表广东巡抚和巡按跟约翰－韦德尔交涉。高建修现在是广东省的总通事，接替李叶荣的职位，理论上所有的翻译通事都归他管，算是政府的人了。有了葛巡按的这个任命，高检修马上请求把自己的狱友，也就是那个犯了事的通事黄维托放出来给自己帮忙。而葛巡按也怕现有的那些通事跟李叶荣案有关，所以就同意了，反正黄维托正是因为得罪了李叶荣才犯事的。
“韦德尔船长，这是你们的席商务代表芒特尼的信，你看过之后，马上给我个答复。”高建修开门见山。
韦德尔看完信就欢呼起来，早知道如此，自己还去澳门求那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呢，马上同意赔礼道歉，捐献三门舰炮，不过交出肇事者这一项，自己有些犹豫。真正的肇事者就是自己，如果找个替死鬼接受大明的惩罚，也是丢大不列颠的脸面啊。
思虑再三，韦德尔还是决定答应高建修的全部条件，毕竟有机会跟大明直接通商，不但自己能获得诱人的利润，更能在国内获得巨大的政治威望。如果不答应这些条件，就算自己侥幸逃出广东，可是那五个商人同胞就没命了。用一个卑贱的水手接受鞭刑的惩罚，就能换回五个上等人的性命，还是非常划算的，相信国王和国会都会谅解的。
“先，约翰你需要在这份中英文双语的道歉书上签字，然后对因为你们蓄意挑衅引起军事冲突造成的经济损失，以及你们在沿海各村庄抢劫所得，共赔偿白银两万两。第三，交出一位船长，到广州衙门接受惩罚。等你把这些事情办好后，大明就会释放芒特尼等五人。然后准许你们在广州直接贸易，大明两广总督、广东巡按保证你们以正常的价格进行交易。”高建修把自己拟好的中英文道歉书拿出来，让韦德尔签字。
“那我要求以后每年都来广州贸易，不答应这个条件，我不签字。”约翰－韦德尔还想做最后一搏，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虽然从英吉利到大明一个来回，需要两年时间，但英吉利在印度西面的苏拉特有据点，一艘船每年都可以从印度到大明走个来回。
“那不可能。任何跟大明直接贸易的，都必须成为大明的藩国。葡萄牙人在一百多年前就朝北京进贡了，所以才能跟大明贸易。而且，即便是大明的藩国，也只能三年进贡一次。”
“我也有国书的，我要求到北京去进贡，跟葡萄牙人一样，最好也能让大明给咱们一个小岛借住。”韦德尔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
“想给大明进贡，也是需要条件的。到了北京，经过礼部的考核，一年后才有可能见到大皇帝。见大皇帝的时候，需要三叩九拜。然后还有其他繁琐的事情，等成为大明藩国的时候，三年过去了。你等得了吗？至于小岛，想也不要想。”高建修诱导道。
“这样啊，只要高通事帮忙，我想我们还是有可能成为大明藩国的。葡萄牙人是大明藩属，可是他们每年都能跟大明直接贸易啊。只要高通事帮忙，我们绝不会亏待你的。”韦德尔又想起行贿。
“不行，葡人是因为经过百多年的考验，而且帮助大明剿灭海盗有功，才有特例的。这样，你把国书交给我，我帮你翻译后上交巡抚巡按大人，他们会上交朝廷，估计一两年内会有回复的。这次在广州交易后，你们以后每年可以派两只商船到澳门，由澳门提调报告广东巡抚巡按，准许你们小规模的交易。这是我能给你们争取最大的利益了。”高建修建议道。
“好，我马上签字，把国书交给你。三天后，交人赔偿白银。”韦德尔拍板道。
第五章 鞭刑
高建修带着韦德尔的道歉信和所谓的国书回广州复命，却被领到两广总督府，门子说巡按大人正在拜会新任两广总督张大人，总督和巡按要一起接见自己。
两广总督府，虽然不是十分的豪华，但却很庄严肃穆。自从正统年间设立两广总督以来，总督府基本设在肇庆，直到五年前才迁到广州。不过广州的总督府应该叫做巡抚衙门，因为肇庆的总督府并没有荒废，总督还需要不时到肇庆处理广西事务。
“属下高建修参见总督大人、巡按大人，特来报告跟英吉利夷交涉的结果。”高建修战战兢兢的进了大厅，赶紧行礼道。
“高通事原来如此年轻啊，老夫听葛巡按说你精通夷务，又一心报国，十分欣慰啊。说说情况吧，那个夷目是什么态度。”身材高大的两广总督张镜心见到在南方少见的高个子高建修也很是喜欢。
高建修把情况简单叙述，然后把韦德尔签字的道歉信以及英王查理一世的国书交给他。
“极西偏远之小不列颠国王查理，致万王之王大明皇帝陛下：臣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皇帝富有四海，天恩泽被五洲－－－－－－”张镜心读到这里，笑了起来。
“高通事，毕竟不是科举出身，文章润色得还不够，不过意思表达的不错。这英吉利夷还算谦恭，可以呈献天子。高建修，我问你，那英夷怎么如此轻易答应捐献大炮？想当初，天启年，朝廷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澳门葡人那里买到二十多门红夷大炮。而这英夷船舰上的火炮，似乎比澳门葡人的红夷大炮还要好。本官有些想不明白。”张镜心问道。
见葛征奇也有同样的疑惑，高建修就给他们普及了一下现在欧洲的常识。英国是欧洲国家中铸炮技术最先进的，向其他友好国家卖火炮更是家常便饭，比如红毛荷兰就从英国采购了大量的火炮。泰昌元年广州府推官邓士亮从海边打捞得到二十多们红夷大炮的沉船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独角兽号。而欧洲现在新教和天主教国家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战场上缴获对方的火炮实属平常，英国的火炮技术也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了，况且天主教国家的铸炮技术也不算差。
“总之，荷兰红毛是商业厉害，英吉利是工业比较达，给各有所长。西洋夷重利，只要能通商，还是很听话的。另外，英吉利夷与西班牙、葡萄牙势同水火，咱们安抚英吉利，还可以牵制越来越不听话的澳门葡人。”高建修蛊惑道。
“高建修，你这事办得很好，也算为国立功，等此次事毕，老夫一定上奏天子，给你谋个出身，管理夷务。郑海道主管市舶司，确实需要一个内行帮助，不然又会受到李叶荣之类的奸徒蒙蔽引起争端。”张总督对高建修是越看越喜欢，有了比红夷大炮还强的英夷大炮，自己在天子的心中就要能干几分，所以对办成此事的高建修不惜赏赐和拉拢。而且，由于对郑觐光在这次中英冲突中的平庸表现很不满，决定分一分他的夷务管理权。
高建修大喜，立马拜谢。从自己的狱友兼心腹黄维托那里，高建修对明代管理海贸的机构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从明初开始，广东市舶司是主管朝贡海贸的机构，市舶司有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一人，从六品，还有吏目一人，从九品。此三职为官吏，掌握整个广东的“关税”，油水丰厚。只不过到了万历年间以来，市舶司由于不能适应西洋人东来贸易的形势，提举司的大部分职权都被海道副使给侵占了，现在连提举一职都由海道副使兼领。
虽然如此，但由于广东有个澳门这个“世界之窗”，市舶司也是主管澳门的主要机构，油水还是很大的。现在张镜心要提拔自己，很可能要把市舶司吏目一职给自己，因为这个从九品的职位并不需要科举出身。这样，自己也算是正式进入官场了，而且还有实职，到时候想不财都难。
接下来的几天，高建修又说服韦德尔上贡一百支精致滑膛枪，此枪比大明最先进的鸟铳打的还要远三成，这让总督和巡按大人又开心了一阵子。
九月初一，两广总督衙门前的广场，人山人海，广州五品以下的官员，城内一些有名望的乡绅，各牙行商人，还有澳门代表，近千人聚集广场，要看总督大人对红毛夷冒犯广东一事进行公开处理。
“两广总督张、广东巡按葛，宣示广州各级官绅民众。本年六月，西洋英吉利夷领韦德尔率船舰四艘前来朝贡，行至濠镜澳，遭佛郎机蒙蔽，后又被广州败类通事李叶荣欺骗，与我大明官兵生冲突，各有死伤，英吉利夷还抢劫村庄五个，掠夺牛七只，猪三十八头，鸡鸭百余只。冲突生时，本督还未到任，葛巡按派精通夷务之能吏高建修查探安抚，英夷受抚。由于对天朝法律的无知，加上奸徒的蒙蔽，韦德尔得知事情真相后，后悔不已。故决定赔礼道歉，交出先开炮的舰长特里，接受我大明的鞭刑。另外，赔偿我大明损失两万两白银。至于朝贡之事，本督以上奏朝廷。”
听了宣示，底下乡绅商人都欢呼起来。这些天，广州城里风传大明水师不敌红毛夷，红毛夷马上就要攻进广州城，听说红毛夷凶残成性，见人就杀，见财就抢，搞得这些地主老财们惊恐万分，毕竟广州为全国最开放的城市，对于西洋夷的厉害，还是知道一些的。现在听说英夷竟然如此恭顺，愿意接受惩罚，不禁对两位督按大人佩服起来。
“另查，澳门佛郎机，两年来不交国税，操纵市价，蒙蔽前来朝贡之藩国，不图报效天朝养育之恩，反愚弄英夷。故本督拘押澳门通事刘德、揽头沈吕西、夷目戎猫周至省。本官判处此三人以及英夷肇事开炮职之船长特里鞭刑三十，现在开始行刑。至于奸徒李叶荣，为一己之私不顾国法，引起天朝与藩国的冲突，罪大恶极，本督以上奏朝廷，另行审理。”
这样，广州的乡绅商人们开始观看两个国人与两个蛮夷一同受刑，无不拍手称快，这些蛮夷确实太嚣张了，此刻大涨天朝志气，可惜总督大人没有找几个蛮夷枭，不然更解气。高建修建那个所谓的特里船长，极其粗壮，看样子就是抽一百鞭子都能抗对得住，估计是船上的仆役，韦德尔真是好打算。
十月底，高建修正在广州城外的演武场上，陪同韦德尔派来指导操练舰炮的炮手训练广东的炮手十名，等皇帝的旨意来了之后，他们就会随炮进京。
“震夷，大喜啊，兄弟你当官了，圣上亲自下旨表彰啊。”黄维托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喜。震夷是张镜心和葛征奇给高建修新取的字，表示高建修要威震四夷，他们还为他加冠。广东第一第二人亲自为高建修加冠，震动全粤，各级官吏纷纷结交高建修，现在连黄维托这个心腹也是水涨船高。
“今查高建修乃忠良之后，先祖随三宝太监出使西洋，不幸沉船，流落海外两百载。然高氏心怀故国，回天朝后，因为精通夷务，协助抚夷有功，今特授广东市舶司副提举一职，以助海道管理夷务。又查香山县濠镜澳夷好生事端、不纳国税，令高建修兼领香山县前山寨莲花茎关闸把总一职，严密监视澳夷，切勿令其偷奸耍滑。另赐银三百两，钦赐。”高建修马上领旨谢恩。
这次达了，不但得到了两个官职，而且还得了三百两银子。本来这次张镜心是推举高建修领市舶司夷目一职的，谁知道崇祯一高兴，赏了个副提举，刚刚加冠的高建修已然是从六品的官了。
崇祯自从九月底接到张镜心的奏折和英夷的国书后，心情很是畅快。以前西洋的佛郎机和红毛夷都没有英吉利夷这样恭顺，主动捐赠朝廷需要的大炮。现在国事艰难，奴酋皇太极在去年派大军入关抢劫，官军无一敢战，直隶糜烂。不但如此，皇太极这厮竟然去汗称帝，建号大清，是可忍孰不可忍。外患未去，内忧依旧。为了歼灭流贼，杨嗣昌制定“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平贼策略，得到自己的准许，不过要支持此计划，就得加响，这在朝廷内又引起一大波澜。
今年全是烦心事，只有张镜心和葛征奇处理英夷的事让自己能高兴一会。虽然崇祯并不信任手下的那些封疆大吏，但这次抚夷事件得到了广东锦衣卫的证实，而且有一百杆火枪作证。所以崇祯对张镜心所奏全部准许，令三门英夷大炮留一门在广州，马上运送其余两门进京。至于英夷要求通商，准许他们作为藩国三年来朝贡一次，可在澳门或者广州贸易，英夷领就不必进京了，由两广总督代为处理。
第六章 上任
“高，祝贺你，听说你当大官了。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由于你的斡旋，咱们英吉利商人在广州以低于澳门一半的价格采购到了这么多生丝、瓷器。可惜我们带来的银子太少，货品都装不满两船。我们明年还来，到时候一定多带银子过来，生意不能都让荷兰佬做了。”韦德尔等到崇祯皇帝准许英吉利三年进贡一次的旨意后，特地来感谢高建修。
“约翰，皇帝上让你们三年来一次的，可不能年年都来。而且，从广州到英国好像需要一年吧，你下次来也得两年后了。”
“我这次回去向英王复命，要回来确实要到两年后。不过我会请求国王让我常驻印度特拉苏，这样以后每年都可以到广州来了，我是来做生意的，不通知大皇帝就不算来进贡的了。以后还请你多关照我的生意啊。你需要什么，我一定尽力满足你。”韦德尔笑道。
“看在你我如此投缘的份上，我再给你个财的机会。不要说我不关照你哦。”
“什么财的机会？”一听说可以财，韦德尔两眼绿。
“生丝利润最小了，瓷器还不错。你知道茶叶吗？”高建修指着自己的茶杯问道。
“天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谢谢你，高。我要五百斤茶叶，哦不，一千斤。可是我没有银子。”韦德尔啪了啪自己的额头道。茶叶，现在被欧洲大陆的人称呼为“东方神药”，先由荷兰带到欧洲的。现在只有在荷兰、法国等国家的药店有零星出售，价格奇高，一磅茶叶要卖一百多荷兰盾（十七世纪，一两银子约合3.125荷兰盾）。而在英国，基本上没有人知道茶叶，只有宫廷里才有少许荷兰赠送的。所幸自己也算上层人士，知道茶叶，但从来没有见过，没想到自己刚喝的就是茶。
“这样，我借给你一千斤茶叶，你先带英国和欧洲去卖，也可赠送国王。赚得的银子咱们对半分。等英国上层习惯喝茶后，咱们就垄断茶叶贸易，怎么样？”高建修抛出诱饵道。现在市面上优质茶叶也就四五钱银子一斤，何况自己给他的还不是最好的茶叶，反正欧洲人也不懂饮茶，好茶叶给他们纯属浪费。现在自己得到崇祯的赏银，还因为得到了两个跟海贸极有关系的官职，已经收到了不少乡绅的厚礼，家财数千两。一千斤茶叶对自己来说，太小儿科了。
“行，太好了。这次我可是大财了。以后咱们就专门做茶叶生意。你就不怕我赖帐？”韦德尔觉得现在自己运气好得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除非你不想以后更大的财，不然怎么会赖帐。这样，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军官了，你两年后到广州过来，给我带几门野战炮，就要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改制过的那种制式野战炮，就是两匹马能拉得动的那种。还有，再给我带几只燧枪过来。
然后，最好给我找几个会造燧枪和野战炮的工匠来，我出高价请他们。当然，我还要几名熟练操作舰炮、要塞炮、野战炮的炮手，如果有法文或者英文的炮兵书籍，也给我带几本来。这些条件你能满足我，以后茶叶生意肯定有得你做的。我保管你在十年内成为英国甚至欧洲最富有的人。”高建修提出了条件。在明末，最先进的武器制造技术都掌握在澳门葡人和耶稣会手里，但现在来了武器更先进的英国人，自己当然不能放过。在这乱世里，有枪有炮才能生存。
“没有问题，我可以答应你。不过，燧枪不是有几个工匠就能造的，需要很高的铸造水平。现在欧洲，还没有哪个国家大规模装备燧枪。造燧枪的工匠比较难找，不过我会尽力的。造野战炮的我随便就可以给你找来。”武器输出，对于现在的英国，并不违法。
“你找工匠来就是了，我回头慢慢研。好了，再过几天，你们可以乘季风回去了。两年后，希望咱们继续合作。对了，现在东印度洋海面可安全，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不会抢劫你们的船只吧？”
“咱们跟荷兰人是盟友，按理说他们不会抢劫咱们，就算他们敢，我们有重炮，怕他个鸟。至于西班牙人，不值一提，他们在东亚和印度洋力量小的可怜，据说在马尼拉，他们也只有四五艘军舰。所以，咱们的生意还是安全的。”韦德尔骄傲的说道。其实，对于荷兰人，自己还是很忌惮，荷兰东印度公司（Voc）要是知道自己船上有茶叶，估计不会放过自己的，毕竟他们是远东海域的霸主，英吉利正是因为在远东竞争不过他们，才退出东印度群岛的。
十一月，韦德尔终于在澳门葡人的诅咒中胜利回航了，两门英夷舰炮连同十名炮手被装运进京了。高建修也要到香山县去赴任了。
高建修的两个官职，都是因为张镜心要用他制约澳门葡人而获得的。自从葡萄人在嘉靖年间借住澳门以来，大明朝廷为此不断设立机构来管理澳门，有些官职甚至是交叉重复的。
澳门是广州府香山县南边的一个半岛，所以从一开始，香山知县是澳门的直系长官。由于澳门展成了一个对外贸易城市，广东市舶提举司也是它的主管机关。而高建修的职位之一市舶副提举就需要长驻香山，就近监视澳门葡人。隆庆年间，澳门开埠，
“领番夷市舶”海道副使又成了澳门的直属领导机构。海道副使，其实就是提刑按查副使，又称巡视海道副使，正四品，专门监管澳门，海道副使下有提调一人，专门查验外国商船进出口，征收船钞、货税；再设备倭一人，掌管海盗、倭寇的稽查；还设巡缉一人，负责巡查缉捕走私，以上三职都由低级武官充任，直接对海道负责，并且驻扎在澳门。由于澳门葡人狡猾奸诈，又于万历元年设立广州海防同知，正五品，驻于香山县雍陌，专门负责澳门水陆两路的船只货物，还协助管理澳门的税务工作。
除了这些机构管理澳门外，朝廷对澳门还是不放心，于是在万历二年在澳门北边靠土腰最窄处的莲花茎，建起一座高墙，中间留一道大门，门上置有岗哨，是为关闸。关闸把澳门与香山县隔离，按规定每五天开放一次。现在该为每天早上开放，晚上关闭。关闸由把总驻守，无品级，统兵六百。现在高建修就是这个关闸的把总，要对澳门葡人严防死守。
天启元年，鉴于澳门葡人私自在澳门修筑城墙，架设炮台，俨然不服朝廷管辖，于是朝廷除了拆除澳门一部分城墙外，还在关闸西北三四里处的前山，设立参将府，参将统领陆兵7ooo，水兵12oo人，下有把总两员，大小哨船五十余只，分戍各岛和角落。有了前山参将的就近监视，澳门葡人果然老实了很多。现在的前山参将是杨元，因为被查出卷入了李叶荣案，被撤职查办。
先，虽然没什么实权，但高建修还是到了南头(东莞县内)海道副使衙门拜见郑觐光，毕竟他还兼领市舶司提举，是自己的直接上司。郑觐光建到高建修，颇有点不自在，毕竟当初是自己把他投进大牢吃了一个多月的苦。这小子还算有点门道，自己被李叶荣蒙蔽，看走眼了，小子还真是从西洋回来的。不但如此，这小子受督按两位大人赏识，抚夷有功，竟然得到了副提举这从六品的官职。虽然副提举是已经没有多大实权了，可是此人有两位大人做后台，把虚职变成实职也不是不可能的。
两人寒暄了一会，郑海道说市舶司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交代了几句就把高建修打回去了。
受了郑觐光的闲气后，高建修带着一干亲信去莲花茎关闸赴任了。这可是实职，理论上自己可以领兵六百，当然自己的前任吃了多少空饷就不得而知了。自己的亲信就是几个月前一起坐牢的人渣狱友范老五等人。由于年轻的高建修是空降兵，要压服莲花茎的那些丘八，难度太大，总督张镜心准许他带几个亲信一起赴任。高建修哪有什么亲信啊，只好求总督大人把自己的狱友们判处充军，自己就带他们到莲花茎做自己的亲信。
“震夷老弟，当日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凡品，没想到几个月下来，高老弟果然一飞冲天，不但得到督抚大人的赏识，还上达天听，天子赐银，是何等的荣耀啊。今天，我广东众武官都来前山寨为你接风。来，我为你引见，这位就是我们广东武官之－－－－－－陈总兵。”高建修一到前山寨，就被迎进参将府，见厅堂里人满为患，全部是武将。南头寨副总兵黎延庆因为跟高建修在虎头炮台有一面之缘，所以自告奋勇把高建修介绍给众武官。
而总兵陈谦因为前山寨参将被革职，暂时到参将府整顿，顺便召集一些武官来给高建修接风，然后交代高建修一些军事知识和他的职责。其实，陈谦也卷入了李叶荣案，接受了英夷的贿赂。不过由于他是广东武官第一人，并且受贿数量少，张镜心并没有处罚他。虽然如此，陈谦还是自请调职，总督不许。陈谦感激总督，决心整顿广东军务。
“众位上官，折杀小子了。小子只是因为略通夷务，走了狗屎运，这才得到朝廷授职，忝与各位成为同僚。各位大人看得起我，以后有什么需要小子做的，只需言语一声，小子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跟这些丘八们也不要装了，高建修直截了当。
没想到高建修此话引起了这些丘八们的一致赞赏，纷纷称赞小高是个实诚人，总督大人知人善任，相信关闸在高老弟的领导下，濠镜澳佛郎机人必然胆寒。
“震夷老弟，你现在已经是领兵六百的把总了，作为统兵大将，总能没有良马。来啊，把我座骑青雅牵来，送与高把总。”陈谦说完让家丁牵来一匹高头大马。
“镇夷啊，此马乃是三年前一个佛郎机商人从大食运来，比关外鞑子的战马还要高大俊朗，冲刺力强。我看你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正好乘骑此马。不过此马性烈难驯，不知震夷敢骑否？”陈谦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只见众武官已然没有刚才的亲热，全都看着自己，就在等待高建修的选择了，看他是有真材实料，还是只会拍督抚大人的马屁的阿谀之徒。
妈的，这是把我往火上烤啊，虽然自己在广州也学过骑马，可那也是菜鸟级别，现在要驾驭这匹高大而且桀骜的阿拉伯马，实在是太困难了。但如果自己不骑，以后在广东武官界也别想混了。高建修一咬牙，骑了，反正就是出丑嘛，还不至于出人命。然后骑上青雅，朝自己的关闸跑去，果不其然，不出三分钟，高建修从马背上摔下来，来了个狗吃屎，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范老五赶快把高建修扶起搀回参将府，众武官已经把高建修当作自己人，是一条真正的好汉子，虽然骑术不高明，但这份胆量还是值得赞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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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立威
见高建修还算条汉子，广东总兵陈谦亲自护送他到三里外的关闸赴任交接，一来给他壮胆，二来也是讨好总督大人。带着几个人渣亲信，高建修在陈总兵的监督下接管了整个关闸，算是正式接任了。
原任关闸往把总把所有军务帐册交割完毕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一身富贵总算是保住了。自从崇祯四年朝廷正式关闭广州交易会，澳门葡人不得不向内地走私商人高价购买生丝等大明畅销产品，销往马尼拉、日本和果阿以及欧洲。于是，从广东走私到澳门的大明商人多了数倍。而关闸正是阻止走私商进入澳门的最后一道屏障，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高建修的狱友心腹巩良才就是在上半年因为走私一担生丝时因为对关闸行贿数量太少给投进了广州监狱的。所以，一个七品的关闸把总，引起无数中下级武官的垂涎。王把总最后以五万两银子的代价拿下这个职位，可是上任两年，王把总除去孝敬上官，搜刮了十三万银子到自己的腰包。老王是个知足的人，知道有无数人盯着这个位置，三年任期还没有任满，就被调离，也不恼怒，毕竟新来的高建修自己惹不起。
本来，按照自己的两个狗头军师黄维拖和范老五的想法，高建修一上任就要放几把火，把手下的兵丁给震慑住。这个建议自然被过滤掉了，因为高建修太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了，自己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空有身高（相对于明代广东人而言）却无太大的力气，连比自己矮一头的范老五都打不过，骑马射箭样样不行，如何能震慑住这些兵痞。
所以，高建修在上任的头一个月，完全不改规章，全部按照前任王把总的做法来治理，无为而治，自己把精力放在对队伍的观察上。
按照规定，关闸配置兵丁六百，自己的前任吃空饷还算不多，实际有兵丁四百九十人。而这些兵丁基本上都是募兵，不是卫所军户。他们的月饷是九钱，米半石。月银才这么点少，而且经过上官的层层克扣，实际到手的也就六钱银子左右。可是，相比广东其他地方的士兵，特别是东边的潮州、惠州，这里的士兵的收入还算不错。加上每年都能捞到一点外快，这里的士兵竟然没有一个逃亡的。
“这么说他们就算巴结上官，运气好，一年轮到两三次守关闸，从去澳门做工的匠人以及小商人那里勒索点钱财，加起来一年最多十两银子。这可比北边辽东士兵的饷银少多了。我还以为广东富庶，军饷也会充足的，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五哥，根据你这么多天的明查暗访，我给他们多少银钱，就能使他们对我感恩戴德，归心于我？”高建修对范老五问道。
“大人，折杀老五了，您以后叫我老五就行了。现在到处闹灾荒，不但北边，连江南、湖广以及咱们广东，都是欠收。一年十两银子，还不用打仗，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事情啊。小人要不是先祖有灵，得遇大人于牢房，也不能充军到莲花茎关闸，跟随大人吃香喝辣，日子比当初当海盗还要爽快。”范老五自从做了高建修的头号心腹兼亲兵队长后，生活水平急剧提高，对高建修也是心存感激。两年前，自己还是刘乡老海盗集团的一个小头目，在郑芝龙打败刘香老的时候，侥幸逃脱，回乡隐匿，后因为生活没有着落，又准备做点无本生意，可惜刚抢劫了一个小贩后被抓了。这一个多月来，自己摇身一变，成了前途远大的高建修的席家丁，马上就可以结束光棍生涯了。
“说的有道理，那咱们就不克扣兵丁的饷银了，另外也不要吃空饷了，咱们再去招百来人，把六百人凑齐。等过了年后，马上投入训练。老爷我要练一支战无不胜的精兵。”
“不吃空饷？老爷，这一百多人的空饷，每年可是千两银子啊？”范老无大急，当将军的不吃空饷，那也太不象话了。
老爷也太大方了，这样下去，也是个败家的主，自己作为席家丁，一定要提醒。
“不就一千两银子嘛，老五，眼光要放长远一些，吃空饷有什么意思。要财，可以在别的地方想办法，比如多抓一些走私商人，提高他们孝敬的比例，甚至自己做海贸。随便一项，每年都可以收刮十多万两银子。这样，你到你韶州老家农村
去帮我招收百来个老实本分的年轻小伙子来，以后咱们的嫡系就是从他们开始。”
“是。不过大人，小的觉得吧，要彻底压服这些丘八们，光施恩还不行，还要立威。”范老五提醒道。
“这个自然，一切都在计划当中。你先去吧，再过十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放你回家，一来探亲，二来帮我招兵。到黄维拖那里去领四百两银子，应该够吧？”
“够了，小的就去黄管家那里领。大人多保重。”黄维拖因为是自己心腹中唯一识字的，现在被暂时当作管家使唤。
崇祯十一年春节，关闸大营，高建修第一次公开训话：“本官上任两个月，可拖欠扣克
过你们饷银？”
“没有，大人清廉。”众兵丁倒是整齐划一的回答。确实，这两个月，饷银都是准时足额放，这也让众兵丁大感意外。
“这两个月，本官可曾让你们提我做私事？”高建修继续吼道。
“没有。”众人暗笑，你就光身一人，也没什么私事要做的。
“现在广东，你们去打听看看，有哪个武官不克扣士兵饷银的？除了我，再无二家。我替你们算了，一个兵丁，在王把总的时候，没月到手的最多不过六钱银子，就算运气好，一年也能守关闸三天，收受小商贩一点孝敬，一年到头，少者只能挣七两银子，至多十两银子。我现在可以保证每年你们最低都能拿到十一两银子，你们也不要感谢我，我也是严格遵守大明律法，这些钱财是你们应该得到的。但是你们是大明的勇士，不是专门的税吏。以后，你们就不要想着去关闸收钱的事情了，要专门进行军事训练，以后保家卫国，缉拿海盗、叛贼，需要有真本事的。”高建修宣布道。
“那关闸总要有人把守，附近也要有人巡逻。总不能所有的人都天天训练吧？”有人问道。
“这位兄弟说的很对。所以，本官决定，从你们当中选出三十名头脑灵活之人，分作两队，轮流戍守关闸和附近的巡逻。但是，我郑重声明，守关闸巡逻之人，不准私自接受去澳门行人的孝敬，接受了，也必须当晚上交，不然，现一例，斩一级，绝不宽恕。听清楚没有？”高建修继续吼道。
“今天过年，每人酒一斤，银一两，棉衣一件，算是犒赏。训练从正月十五开始，解散。”该给个甜枣了，一下子就花去了高建修数百两银子。
元宵一过，高建修开始练兵，按照戚继光的练兵方略，糅合西班牙步兵方阵的方法来练。当然，一开始就是列队、练体能、训纪律。这些兵丁素质不错，因为是募兵，招收进来的时候，就挑身强力壮的，不像卫所里的歪瓜劣枣。所以体能练起来颇为见效，就是列队差了些。
三月初一，关闸前的广场上，高建修召集了所有的兵丁，另外还有范老五从韶州招来的百名新兵也来看行刑。
“你们眼前的这二十三人，就是在把守关闸巡逻检查行人的时候，私自接受贿赂而不上缴，冒犯了本大人制定的纪律，也触犯了国法。两个月前，我有言在先，但是这些奸徒不听，现在人赃俱获，业已认罪。为正典型，全部枭，行刑。”高建修宣布道。
很快，二十三颗人头被树在旗杆上示众，底下众将士为之胆寒，没想到一向和善的高把总如此心狠手辣，再看高建修的眼神，有些敬畏。
这正是高建修想得到的结果，为了立威，就想出这么个计策。先是从将士中选出三十个比较奸猾之徒充任驻守关闸的之吏，一开始明言不准收受贿赂。而这些奸徒在第一个月确实不敢收受，二月初就有人开始做手脚了，现没事，各人都开始收受贿赂，只有七个人还想观察。结果到昨天，这二十三个人全部被抓，所收银钱也被没收。他们倒是对此供认不讳，毕竟法不责众，不相信高建修会一此斩二十多人。结果高建修还真的就这么做了。一来是立威，二来是清除这些害群之马。一支军队要有严明的纪律，士兵就需要老实一点的，奸猾之徒留着就是隐患。古代名将都是这个看法，戚继光当初募兵的时候，只要老实巴交的农民和矿工，不要城市居民，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然，当初自己挑选这三十个人，不光是因为他们奸猾，而且还是因为他们不太受众多老实兵丁的待见。
耍了这么个心眼，立威之后还要施恩，高建修私下宣布，上个月由于关闸收钱较多，除去上交广州还有盈余，每人分银五钱。
第八章 口粮
雷厉风行的处决了二十多个害群之马，高建修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关闸，六百士兵算是自己立足广东的资本了。在明末，没有兵是不行的。练兵，只是第一步。
现在，第二步就是要打击走私，不但要给国库增加税收，更重要的是要给自己创收。总督张镜心安排自己到关闸来把守，就是要防备澳门葡人，严禁葡人走私。
在自己上任的头四个月，并没有对关闸做一些改革措施，那是因为当时自己还没有完全掌控手下的士兵，没有武力做保证的改革，注定要失败的。不过现在，既然六百将士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高建修决定对关闸做一个大手术了，狠狠打击日益猖狂的走私活动，快捞钱。
以往关闸把总和前山寨参将捞钱的不二法宝就是吃走私商人的贿赂，但高建修毕竟是来自后世市场经济社会的人，深知捞钱的方法绝对不止简单单一。现在，他就把目光对准了粮食，从细微处创造无限商机。
澳门现在有人口四万，其中葡人和其葡籍仆役**千人，剩下的全部是华人。四万人口，算是一个不小的市镇了。但是，澳门有个先天不足，那就是几乎所有生活物资都需要从香山县供应，因为其本身是个半海岛，总共才五六里长，不产粮食。澳门唯一出产的就是望厦村等两三个渔村的渔民的海鱼，但这只能作为副食品，对于澳门人来说，只是聊胜于无。
而澳门的近四万居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澳门过夜的，只有葡人以及其奴仆，华人商铺老板和其伙计。其余那数千在澳门讨生活的小商贩、工匠等人，白天在澳门经商、做工，到了傍晚，则必须回到香山县境内。所以，每天都有最起码数千人出入澳门，他们也是走私的一部分。
三月初五辰时，天刚放亮，关闸处，已经是人头攒动了，他们排成了二十条长队，等待把总大人给自己放行，到澳门去讨生活。
“王哥，今天怎么关闸把守的军爷突然多了起来，现在也不是关闸军爷们财的季节啊，这才三月哦。”人群中铁匠焦丙小声对前面的伙伴问道。
自从崇祯四年朝廷关闭了广州交易会以来，每年都了四五月份，由于澳门葡人要从内地收购生丝、瓷器、砂糖、麝香等大明物产，准备装船，到六月份运往日本长崎和吕宋马尼拉。所以四五月份的时候，才是广东商人走私到澳门的季节，也是关闸士兵趁机勒索收受贿赂的好时光。平时，关闸也就派出二十来人把守关闸，从行人收取点过路费而已。一到四五月份，关闸会派出百来士兵把守，仔细搜查行人的货品，以打击走私的名义，大势勒索，中饱私囊。
但是，现在才三月初，不到士兵财的季节，关闸却出现了百来名士兵，这让焦丙非常不解。
王福来经过焦丙一提醒，这才现关闸士兵多了很多，这些军爷们在维持秩序，五个士兵分成一组，每组士兵负责维持关闸前的长队，其中还有一个士兵拿了支鹅毛笔与笔，好像要记什么东西，想不到这些丘八也有识字的。
“难道是把总大人要提高过路费，哎呀，现在还让不让人活了。听说这个新把总是个人物，很有背景的，没有想到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贪婪。”王福来气愤多哦说道。按照惯例，每个行人从关闸进入澳门，交两文铜钱作为过路费。由于澳门的作坊工钱相对于内地为高，这也是可以接受的。王福来和焦丙都在澳门的博加罗炮厂打铁，由于是技术工种，工钱很高，每天三十五文，如果是在内地，每天只能拿到二十到二十五文钱。
“王哥，不对啊，如果只是提高过路费，也不需要这么多丘八啊，一定生了什么大事。哦，关闸开始放人了。”焦丙有些得意自己只带了两文过路钱，就算这些军爷提高了过路费，自己也没有多余的铜钱。
“军爷，两文过路费小的已经交了，怎么还不放小的过关啊。莫非是把总大人要提高过路费，可是自从有了这关闸以来，过路费一直都是两文钱啊。再说了，要提高过路费，官府老爷爷没有贴告示啊。”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木匠谭奇哭丧着脸问道。
“咱们把总大人为官清廉，怎么会提高过路费呢，你这老汉，好不懂事，竟然敢污蔑高大人，若不是看在你年纪老迈的份上，绝不轻饶。”把关士兵武大伟非常敬畏高建修，见谭老汉编排高大人，忍不住大声斥责。
听了这士兵的话，众人知道不提高过路费，都松了一口气。谭老汉连忙赔罪道：“小老儿糊涂，都说高大人是有名的清官，真是我等之福啊。既然这样，那老汉就过去了，澳门那边还有活等着小的去干呢。”
“站住，谁让你过去的，你还有税没有交呢。”把守士兵武大伟拦住谭老汉道。
“军爷，你刚才不是说把总大人不提高过路税的呢，怎么现在就变了？”谭老汉唯唯诺诺的问道。
“放肆，过路费是没变。可是你手肩上扛的是什么？”武大伟喝问道。
“军爷，这是小人吃的米啊，难道这也要收税？”谭老汉胆颤心惊的问道，毕竟以前关闸对行人随声携带的少量货物从来没有检查过，更不要说交税了。
“老人家，你一餐要吃多少米饭啊？”武大伟突然态度和蔼的问道。
“老汉一餐半斤米，军爷怎么问这个？”
“老小子听能吃的啊，即便如此，你一天也只能吃掉一斤米。可是你这袋子里有二三十斤米。剩余的米不会倒掉了吧？”
“这个，军爷，小的留着明后天吃。”谭老汉憋了半天，只蹦出了这句并不让人信服的话。
“大胆，你分明就是带着米去澳门卖。官府三番五次下令，不准私自走私粮食到澳门，你这是走私通夷，触犯了国法，来人，把这老小子给我抓起来，投入大牢。”武大伟突然变脸道。
谭老汉一听要关进大牢，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明朝政府，虽然允许葡人借住澳门，但对葡人防范很严。平时，对澳门葡人的各种物资控制很严，特别是粮食，严禁私人贩卖粮食给澳门葡人。因为只要控制住了粮食，就不怕澳门葡人作乱。虽然一直有商人走私粮食给葡人，但忠于职守的官员一直都打击粮食走私到澳门。十年前，广州府推官为了打击粮食走私，对走私粮食到澳门的加重处罚，只要查到，不管多少，粮食没收，走私者重打四十大板，带枷游行。
所以，澳门人从官府买粮食，价格比广州市面上要贵上好几成甚至一倍，因为税率高。
高建修通过几个月的观察，现澳门人很少到内地购买粮食，这是个奇怪的现象。毕竟澳门近四万人口，除了三四千每天固定往返于澳门与香山的工匠、小商人自己带自己当天的粮食外，其余三万人每天应该消耗两三万斤米，也就是两百多石大米。澳门人的粮食基本都是内地供应，并没有从外洋经常性大规模的进口。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肯定澳门人吃的粮食，基本上都是通过走私从内地进入澳门的。但是，经过多方打听，高建修并没有现这个特大走私团伙。后来，自己观察每天进入澳门的一些工匠们，进入澳门的时候，随身携带的袋子在傍晚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空了，终于破解了澳门人走私粮食的秘密。
每天都有三四千人进出澳门，只要其中的一千人，每人带十几二十斤米进入澳门，一天就是近两万斤，供应澳门人一天的口粮，基本就差不多。再加上在福建等地零星进口，澳门人的粮食基本解决了，不需要从广东官府高价采购，受制于人。
高建修以前的把总，其中可能也有现进出澳门的不少人都带一两斗米进澳门贩卖，但没有一直把其中的关节想清楚，所以，对这些人也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从这些工匠小贩那里多收几文钱进入自己的腰包。
而高建修不同自己的那些前任，不但要钱，更要打击澳门人，讨好两广总督张大人，所以，决心把这条粮食走私渠道给切断，自己好从中渔利。今天，就是开始。
“大人，这些米真不是到澳门去卖的，小的冤枉啊。”谭老汉偷偷的塞了一把铜银给武大伟。以前，偶尔也有士兵对其携带大米进澳门进行勒索，几十个铜板就搞定。毕竟现在一石米在广州也就卖二两银子，二三十斤也就值二百文钱，到澳门去卖也能卖到二百五六十文。自己赚的四五十文基本都给对方了，对方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行贿官差，罪加一等。老汉，你就赶快认罪吧，后面的人还要出关呢。”武大伟可不敢收受贿赂，几天前被砍的脑袋还在军营前挂着呢。
“军爷，你就饶了小人吧，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啊。”谭老汉见对方油盐不进，才知道是动了真格的，只好跪下来求情。
“念在你是初犯，又是年老之人，这袋大米除了你五斤的口粮，其余当作走私物资予以没收。四十大板就免了，以后再敢走私大米，绝不轻饶。在这里按个手印，你就可以走了。”武大伟旁边一个士兵拿着一个小本子说道。
“是是，小的这就按。上面写的是什么啊？”谭老汉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手印不能乱按。
“上面写的是，没收你多带的大米二十五斤，这是要上缴国库的。快按，不要耽误了别人。”
“可是上面写的好像是三斤啊，军爷，你是不是搞错了。”谭老汉早年当过伙计，虽然不识字，但大写的数字和斤两等计量单位这些字还是认识的。
“老东西，这本帐簿是要上缴朝廷的，我要是在上面写没收你二十五斤大米，你就是走私犯了，就要关进大牢打四十大板，还要带枷示众。老子这是替你开脱，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拿着帐簿的士兵骂道。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按手印，多谢军爷。”谭老汉见对方动怒了，立马按手印，带着剩余的五斤大米狼狈出关了。
第九章 粮铺
第一个倒霉蛋谭奇被没收一大半大米后，后面夹带大米和其他口粮的工匠们都只得乖乖交出**成的粮食才能出关闸进入澳门。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几钱银子而触犯国法挨板子。
“东家，你真是目光如炬啊，谁也没想到澳门葡人是利用这些工匠们携带粮食积少成多解决口粮的。这是准备上缴前山参将府和两广总督府的帐簿，这是咱们自己的账本。”高建修的心腹李唐宋拿出两本帐簿出来道。李唐宋是自己两个月前聘请的师爷，以前做过英德县的钱谷师爷，是个做假帐的高手。
高建修先看了自己的帐簿，上面写着今天从进入澳门的工匠、小商贩以及其他行人里头收缴大米两万五千四百六十七斤半，除去上缴国库的三千一百二十九斤外，落入自己口袋里的两万两千多斤，价值四百多两银子。大米是大头，还有其他一些副食品以及几百斤生丝、砂糖等物资，落入自己口袋里的一共三百多两银子。所以，一天下来，自己已经有近八百两银子的收入了，看来这个关闸把总确实是个肥差，当然还得靠自己的开。
再看看上缴国库的可以公开的帐簿，收过路费九两多银子，收缴大米和副食品价值七十一两银子，以及没收的一些零星走私物资和罚款六十两银子，总共一百四十多两银子。
“据我所知，以前这个关闸每年只不过上缴银钱四千来两。东家你一天都给国库收税一百多两，确实是忠于职守啊，制府（明代对总督的尊称）大人确实没有看错你。”李唐宋恭维道。
“李先生，话虽如此。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咱们是突然袭击，才从这些工匠口中夺食的。等到了明天，他们就不会夹带这么多大米粮食的，也就没有这么多收入的。”
“这些刁民到明天自然不敢带这么多的大米了，那东家准备怎么应对呢？”李唐宋人老成精，虽然大致知道高建修的想法，现在却装糊涂。
“咱们占据地利，就是要垄断澳门人的粮食供应。澳门的存粮不会过十天，现在又不是季风时节，葡人想到外地去买都没有时间了，等澳门没有粮食的时候，咱们就要抓住这个机会。”高建修决定要做一个大粮商，毕竟如果能控制一个四万人口城市的粮食供应，想不财都难。
“东家高瞻远瞩，所以，咱们现在就开始囤积粮食，等过几天澳门人乖乖上门来买粮食的时候，咱们就大势提高价格，一石大米就卖他个五两银子。”
“老李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刑名师爷，没有必要这么捧我。我请你来是给我出主意的，不是拍马屁的。咱们这次利用职务之便，切断澳门的粮食供应，不是只做一次性生意，而是要长期做下去。如果是五两银子一石，澳门人直接可以到外省和外藩去买粮食囤积，也不会找我买的。只有我们的生意好了，你的收入才会高，才能分红，否则你也就只能每月只能领到十两银子，还不如回去做钱谷师爷了。按照你的经验，你说我们以一个什么样的价格卖给澳门粮食才合适，既然能赚钱，又要让葡人觉得可以承受，不必到外地去买粮食。”高建修现李唐宋只是一味迎合自己，都不怎么出主意了，于是开口批评。
李唐宋老脸一红，心里可乐开了怀。东家说可以分红，那自己可算财了。根据自己的了解，高建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在大明不吃空饷、不扣克士兵粮饷的军官，恐怕就此一例了。
“东家教训的是，这两年，广东市面上，一石米能卖二两银子。而澳门人一般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交税买粮，大概需要三两一钱银子才能买一石精米。他们从这些工手里零星买粮，估计也就一斗米两钱六七分银子。所以咱们只要比这些工匠卖的稍微低那么一点点就行了，一石米二两五钱银子。”
“如果是二两五钱银子，那一石米咱们最起码赚五钱银子，如果每天卖两百石大米给澳门，那一天净赚一百两，这个生意不错。但是，粮食从哪里来呢，好像广东市面上粮食一直都比较紧张，咱们总不能跑到湖广和江西去买粮吧？”高建修急忙问道。
“东家忘记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主管钱谷的。当然不需要到湖广江西去买了，自然有人代劳。因为广东近百年来多种桑麻，粮食相对就少，一直都从湖广、江西甚至海外进口粮食。虽然湖广等省一石米只卖一两二钱到一两五钱银子，但在广东就能卖二两。所以，广东有很多粮商，专门从湖广和江西贩运粮食到广东来卖。他们操纵着广东粮食的价格，富裕非常。”李唐宋侃侃而谈道。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这样的粮商，咱们这么大的购买量，怎么都要给咱们优惠价格，一石精米一两八钱银子可能拿下？”高建修有些急不可待了。
“东家且慢，难道你就以莲花茎关闸把总的名义去找大粮商？大人在这个位置上，虽然有制府大人照拂，但如果公开经商，总是有些不妥。”
“那怎么办，我又没有兄弟姐妹，以他们的名义去买粮卖粮。要不以你的名义？”高建修很痛苦。
“东家说笑了。在下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不要卖关子了。快说。”
“这些工匠们每天都夹带粮食进澳门，并不是自家地里产的，他们也是从小粮商那里买的。只要咱们找两三家这样的小粮商，让他们出面向广州的大粮商买粮，然后咱们通过他们卖粮食给澳门人，就没有人怀疑大人参与粮食买卖了，不至于损害大人的清誉了。”李师爷微微笑道。
“好主意。这些小粮商本身没什么实力，又涉及到工匠走私粮食到澳门，只要咱们吓唬吓唬，不怕他们不合作。老李啊，你久混官场，具体就由你去操作，明天你就去找两家小粮商过来，给咱们撑门面。”
三月初六日上午，香山县城东街，粮店铺老板谢太华在铺子里痛骂伙计，刚才伙计打碎了自己一个茶杯。今天真是倒霉，生意奇差，以前那些专门来自己粮铺买几十斤米的顾客们都没有来，现在伙计又把自己喜爱的瓷杯给打碎了，那可是一钱银子啊。
“军爷，你们是？”谢太华正在生闷气的时候，一抬头现几个士兵佩戴战刀闯进了自己的粮铺。
“你就是本店老板谢太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喝问道。
“正是小老儿，不知几位大爷是哪个衙门的？找小老儿所为何事？”谢太华小心问道，有些恐惧。
“是你就好，我们是广东市舶提举司的，有人举报你私自走私粮食到澳门，跟我们做一趟吧。”李唐宋说道。
“小老儿冤枉啊，小老儿一直奉公守法，怎么会走私呢。”谢太华有些心虚的喊道，很多在澳门的工匠每隔几天就要在自己粮铺里买一石大米回去，自己当然知道他们是每天夹带二十来斤进澳门的。但是这些工匠走私，根本就不关自己事的，想到如此，谢太华又有些底气了，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不知情，他们还能奈何自己？
“早知道你会抵赖，今天我就把人给你带来了，你看这是哪位？”李唐宋推出了一个人来。
“老王，你可不要诬赖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谢太华见到面前的王福来大吃一惊，这个老王可是自己的老主顾，每个月都要从自己这里买好几石粮食，对自己的底细也很清楚。
“大人，小的每五天来这里买一石粮食，然后每天夹带二三十斤到澳门。谢老板给我出主意，教我怎么走私不容易被关闸现，还让我介绍其他工匠到他家来买粮食，给我回扣。还有，我每天夹带大米的袋子，就是他送的。”王福来对李唐宋说道。
“老王，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给你回扣了？那个袋子也不是我送的，你自己触犯国法，现在还想来我去垫背啊。大人，小的确实冤枉啊，我不知道他走私，更没有跟他合伙走私，你莫要信老王胡言乱语。”李唐宋大急道。如果自己被做实参与粮食走私，那自己这个粮铺也是保不住了。早就听说，市舶司的那些酷吏们为了谋夺别人家产，往往诬陷对人走私，搞得一些小商人家破人亡，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今天被自己碰上了。
“谢老板，你当然知道我走私的事情了。从三年前开始，我就经常来买大米，你就问我为什么买，而且还这么有规律。一开始我不说，你就请我到酒楼喝酒，说是感谢我一直照顾你的生意。你把我灌罪后，知道我走私，后来你也开始走私了。你请我喝酒是在前年六月十三申时，在望江酒楼，当时的小二还是王麻子。我说的对吗？”
“谢太华，王福来把时间、地点、人证都说清楚了，你还敢说不知情？”李唐宋喝问道。
“大人，我－－－－－－”谢太华正好辩解，却被李唐宋打断了。
“对走私知情不报，也有罪责。谢老板，给我到市舶司去结个案吧，来人，扶上谢老板。走。”李唐宋说完就带着谢太华回莲花茎关闸了。
第十章 点心
“爹，您老怎么回来了？我还准备明天托人到市舶司去打听消息呢。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谢太华刚一回粮铺，让他的儿子谢飞雄大吃一惊。
“你看我身上可有伤痕？呵呵，本来以为是飞来横祸，不想却是塞翁失马，祸福难料啊。”谢老头感慨道。
“那他们把爹带到市舶司，真的是要查咱们卖粮给澳门人吗？那狗官是不是要敲咱们一笔银子？”
“要是那样，你爹就不会出来了，你就要准备我的后事了。飞雄，以后我要到莲花茎关闸那里去开个粮铺。”
“在关闸开粮铺，卖粮食给谁啊？不会是卖给澳门人啊？那岂不是走私？原来那狗官带爹走，就是这回事啊？”谢飞雄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是啊，那李师爷胁迫我，说让我在关闸开粮铺，专门卖粮食给澳门人。说什么这是特许经营，关闸是让开两家粮铺。”
“可私开粮铺，卖粮给澳门人，那也是通夷大罪啊。这种事情，爹你怎能答应呢？”谢飞雄大急。
“我不答应，能回的来吗？不过，这事情也不怎么危险，关闸把总高大人已经得到两广总督大人的特许，可以卖粮给澳门人。如果这是真的话，也是个财的机会。你想啊，澳门四万人口，就靠两家粮铺供应，每天怎么得卖百多石粮食吧。”
“原来是这样啊，那咱家可算是达了。我也听说这把总高大人手眼通天，既守关闸，还有市舶司的官职，有他照应，想不财都难。可是，高大人凭什么把这么好的差使给咱呢，咱们跟他非亲非故的。”谢飞雄觉得还是很蹊跷。
“按照李师爷的说法，高大人海外归来，无亲无故，没有亲戚可以照应，看咱谢家老实，所以给一身富贵于我。”谢太华有气无力的回答。
“阿弥陀佛，高大人真是咱谢家的贵人啊。想不到爹一生小心谨慎，现在终于时来运转了。就算一天卖一百石米，卖给澳门人的粮价又贵，怎么也得二两三四钱银子一石，这样一天咱们就能有几十两的利润，天哪，以后一天就是咱么以前小半年的收入啊。”
“蠢货，这些钱咱们能拿得到手吗？这粮铺名义上是咱开的，可实际上是高大人自己的，赚的银子都得归高大人所有。我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谢太华恨不得给儿子两耳光，二十好几岁的人了，还是如此不通世故。
“可咱们也算是给高大人出力的，他一年怎么也得给爹您几百两银子吧，咱们开这个小粮铺，一年辛苦死了，也就两百两银子顶天了。高大人前途无量，咱们抱住他的粗腿，吃香喝辣。”谢飞雄憧憬道，毕竟广东人都知道高建修是总督和巡按大人的亲信。
“李师爷答应每年给我起码五百两银子，如果粮食卖得好，年底还能得到三五百两。如果我做得好，让你进市舶司当差。”
“如此甚好啊，儿子如果能进市舶司，那可不得了。市舶司那些老差官，哪个家里没有千两银子的。”
“你懂什么啊，不要看高建修这厮得到总督大人的信任，总督总有要走的一天。你再看看这些年来，关闸把总和前山寨参将，有几个没出事的？去年那杨参将不就因为受贿打入了大牢，充军辽东了吗？坐上这个肥位置，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呢，想找出点错误是在太容易了。那总督大人能保得了高建修几年？所以说，是祸是福，不可预料。”洞察世事的谢太华叹气道。
“爹，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只要在官场，就没有不勾心斗角的，那是他们的事情。只要咱们不掺乎，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再说了，高大人可是天子赐银，也不是那么好倒台的。”谢飞雄不服气道，自己这个老爹就是太小心了，这完全是杞人忧天。
谢太华正要训斥儿子，但忍住了，反正自己现在不得不上高建修的贼船，跑是跑不掉的，只好听天由命了，最起码能过几年富贵日子。
“既然咱们给高大人办事，关闸粮铺的仓库马上就要盖起来了。李师爷把进粮的事情交给你办，明天他会派几个伙计跟你到邵州去买粮食，你就好好干吧，给高大人一个好印象，争取能进市舶司当差。”
“东家，这就是厨子老范，手艺绝对没话说的，他在澳门大商人纳尼家里当了五年厨师，精通葡菜烹制。”管家黄维托领来一个胖子说道。
高建修大小也是个官了，家业也不小了，所以需要个管家给自己做帐管家务什么的，主要是管理十多个狱友家丁。由于自己的亲信里只有黄维托有些文化，就提拔他当家丁了。
至于找个厨子嘛，高建修可不光是为了改善生活水平的需要，还有别的打算的。
“你在葡人家里呆了这么多年，葡国菜烧得怎么样？跟中国菜相比，味道如何？”高建修问老范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烧制葡国菜，比不上中国菜。主要是因为咱们中国菜比葡国菜讲究。”胖厨子老范老实回答道。
“那后来怎么又不在纳尼家里干了?”
“小的老娘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就回香山照顾老娘了。现在老娘身体好了，本来想回澳门找事情做，听说大人要招厨子，所以就过来了。”
“想不到还是个孝子啊，你要多少工钱？”
“能给大人干活，小的不敢要工钱，大人哪天高兴了，自然不会亏待小的。”
“挺会说话的，既然在葡人家里做个葡国菜，想必会做黄油吧？”高建修突然问道。
“小的会做，毕竟西夷喜爱黄油的。这个简单。”
“这样吧，你先给我做一小桶黄油出来，材料都准备好了。以后每月工钱一两银子。”
“小的多谢大老爷，这就去做黄油去。”老范激动得磕了个头后就出去做黄油了。
黄维托暗自苦笑，自己的主家老爷确实少年得志，虽然经历了一个多月的牢狱之灾，但还是少年心性，不知道节俭。一个月前，说要喝什么牛奶，就高价买了三头奶牛，每天都喝鲜牛奶。这三头奶牛，跟那匹大食宝马一个待遇，有专门的士兵喂养。
要说喝牛奶，对士兵的身体还是有点好处的，毕竟北方的游牧民族以及一些葡人都喜欢。高建修不仅自己喝牛奶，还让士兵们也喝点奶。
这就算了，现在高建修竟然要找个葡菜厨子给自己做黄油，确实有点荒谬。要知道，高建修虽然精通饮食，也经常做点精致菜肴，但他并不怎么喜欢葡国菜，这黄油也就没有太大的用处，纯属浪费。还有，这才三月份，天气正是凉爽的时候，他竟然还制作了一个小小的冰库，真是个败家子。
厨子老范把做好的黄油送进来的时候，才现广东官场的红人－－－－－－自己的东家高建修正在忙个不停。桌子上摆满了各类食品，小麦粉、鸡蛋、牛奶、白砂糖、盐和水，应有尽有。
“老范，做好了？我看看你做的黄油，嗯，还算不错。好了，你放在这里，先下去休息。”高建修吩咐道。
这是要做什么？听黄管家说，东家对吃的很讲究，做得一手好菜。可是看这架势，是要做西菜啊，既然他有这么好的西菜手艺，还要我这个厨子做什么。老范很忐忑的出去了。
高建修把原材料基本上都准备好了，要做葡式蛋挞，只有淡奶油没有条件做出来。在前世，高建修就非常喜欢吃葡式蛋挞，还曾在暑假的时候在一家蛋挞店打工，所以知道其简单制作方法。
先是制作挞皮。把一斤小麦粉，一个鸡蛋，盐和糖揉成面团，再涂上黄油，然后擀面。最后把擀好的面放入冰库冷冻小半个时辰。
在面冷冻的时候，高建修准备挞水。先是打三个鸡蛋，加入牛奶，本来按照二十一世纪的做法，应该加入淡奶油，但现在没条件做，只好多加牛奶和鸡蛋，把他们打匀，最后过滤。
第三步，从小冰库里拿出挞皮，对折数次后，象卷铺盖一样把它卷起来，再次放入小冰库冷冻一会。然后把挞皮拿出来，切成指甲大小的块状，沿着瓷碟子的边摁好后，把挞水加进去。
最后一步，就是把它放进烤炉中烤个半小时，蛋挞就应该出炉成功了。
从烤炉中取出蛋挞，还是把高建修激动了好一会，虽然有些糊了，但依稀有些葡式蛋挞的样子，自己第一次做蛋挞，竟然成功了。
轻轻咬上一口，味道不错，有点甜，但不腻，已经有自己在前世吃的蛋挞的味道了，只是这蛋挞看上去有些粗糙，比kFc里的蛋挞还不如。不过，在明末，能做出蛋挞就已经很不错了，足够让高建修自豪的了。
“来来，你们都来尝尝我做的蛋挞，味道不错吧。”高建修把不当值的亲信都叫来，给自己的杰作来评分。
黄维托、范老五、巩良才等人吃了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葡式蛋挞后，纷纷称赞，对其中的甜味更是赞不绝口。不过高建修从他们的表情看，觉得他们是在敷衍自己
“老范，你是厨子，你也尝尝看，提点意见。”高建修把老范也叫过来道。
“嗯，东家的这个新点心，按照咱们国人的吃法，不算非常好吃。不过，按照澳门葡人的口味，确实非常适合。”专业人士老范很是崇拜的说道。
这才是识货嘛。自己这个蛋挞，本身就是澳门葡人的最爱嘛，不然为什么叫葡式蛋挞呢。现在，自己就要用这葡式蛋挞，打开澳门的饮食之门，这是一个财的好东西。
第十一章 屈服
三月初九上午，澳门议事厅，六位理事官和三名**官以及葡人绅士代表三十多人，正在紧张探讨澳门的粮食危机。
自从公元158o年葡萄牙被西班牙兼并后，澳门葡人经过不断的抗争，终于在1586年被西班牙国王若昂二世授予自治城市的资格。从此，澳门就有了自治机构－－－－－－议事会。议事会的理事官由有选举资格的葡人市民选举，任期三年，他们主管着澳门的民政。另外，市民还推选三位德高望重的绅士担任**官，负责解决民事诉讼官司。理事官和**官也是大明广东香山县的编制外的官吏，被称呼为夷目。他们是澳门城市的葡人管理者，负责制定澳门各种大政方针，受到澳门市民的一致拥戴。虽然自从十几年前，果阿派来的总督才是名义上澳门的主宰，但总督由于不是澳门人，受到议事会和市民的排挤，仅仅能负责澳门的防务工作，管理大炮台，而民政事务，总督根本插不上手。
“各位，这几天来，澳门的粮食急剧减少，如果不加以解决，再过五天，澳门人就要饿死了。这件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这次叫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件大事的。”席理事官路易斯－德科先开口道。
“路易斯，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了，听说是那个关闸把总搞的鬼，但是详细的情况，我们还是不太清楚，你还是把事情详细说明一下，咱们也好商量个对策啊。”一个绅士代表叫嚷道。
“其实莲花茎的关闸把总，咱们都知道，就是去年处理英国人与大明冲突的那个年轻通事高建修，据说是从法兰西回来的华侨。去年年底任关闸把总后，咱们也是孝敬了他五百两银子的，头几个月他也一直没有什么举动。可是从三月初五开始，他突然开始限制每天到澳门来的工匠行人夹带米粮进澳门，粮食全部被他没收。你们知道，这三四年来，咱们的粮食基本靠这些工匠供应，不必看官府脸色花高价从广州采购粮食。现在，高建修断了咱们的粮食供应，澳门危机就要来了。”路易斯－德科只好简单说明。
底下乱成一片，粮食危机是大事，处理不好，就要饿死。自从澳门开埠以来，粮食问题一直困扰这个城市。只要澳门葡人不听话，官府就要给澳门断粮，迫使葡人就范。在四年前，一个绅士想出了个办法，就是让澳门的各个作坊，以略高于香山县市价的价格从每天往返于澳门与香山的工匠手里收购粮食，一举解决了粮食危机。
但现在，这个走私通道又被高建修阻断，粮食危机又来了。
“那高建修此举是为了国法打击走私，还是要自己财。路易斯，你得到的情况，高建修是什么样的人？”底下绅士代表科斯塔问道。
“当然是要他自己财了，我在澳门五十年，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大明的官员不收受贿赂的。依我看，这个高建修就是想自己来跟澳门做粮食生意，所以才抢那些可怜工匠们的生意的。这个高建修，连这么小的生意都抢，不是什么好东西。”另外一个乡绅代表雷耶斯抢先表示对高建修贪婪的蔑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送钱给他，让他对那些可怜的工匠闭一只眼好了。你们说，送多少钱财，才能满足这只贪婪的豺狼。”
“送钱，想得美。咱们澳门一个大子都不给他。难道你们忘记了吗，去年英国人来，本来咱们可以狠狠的赚上英国佬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就是这个高建修的破坏，英国人才得以在广州跟大明直接贸易，甚至还让英国佬成了大明的藩国，以后英国人就可以分享咱们葡人的利润了。你们说，咱们澳门怎能给这样的大对头送钱？”绅士席尔维依拉突然愤激说道。
大卫－席尔维依拉是澳门富，有三只货船，每年都往来于澳门与长崎之间做贸易，家产数百万两银子。不过最近，他的生意严重缩水。先，澳门垄断对日本的贸易，遭受了中国商人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严重挤压。其次，自从广州关闭交易会以来，自己在内地收购的生丝等货物价格上升，成本的增加也让利润减少。最后，也是最要命的，日本因为对天主教徒意图不轨有所察觉，已经开始限制澳门葡人船只的贸易了。前年，自己的货船到达长崎时，虽然把船上的货物全部卖掉了，但是船上的所有水手和乘客都受到严格的搜查，被安置在一个小的人工岛上，连船上的帆和舵都被拆毁，直到去年下半年才被放回来。等自己的货船回来后，已经赶不上西南季风，自己辛苦从内地走私采购的生丝、砂糖等价值三四十万两的货品只好堆积在仓库。
幸好，去年韦德尔带着五艘英国大船来华贸易，席尔维依拉正好可以把这些货品转卖给英国人，这样不但没损失，还能赚上一笔。可恨正是这个懂法语的高建修的介入，搅黄了自己的好事。到现在，自己的货品还在仓库，即使今年能卖到日本去，也是次品了，自己损失不小。所以，席尔维依拉非常痛恨高建修。
大卫－席尔维以拉的话确实触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痛处。近百年来，为什么只有葡萄牙人能在大明立足，就是因为借住澳门，利用大明人对欧洲事务的无知，阻止其他欧洲国家跟大明直接接触，西班牙、荷兰和英国，在大明无不碰壁，这才能垄断中国沿海的海上贸易，赚取高额利润，让澳门从一个荒凉渔村，变成一个繁荣市镇。澳门，已经成了葡萄牙的海外明珠。
可是，一个从欧洲回来的小通事竟然轻易的就让英国人与大明建立了直接联系，这对澳门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从长远上来说，这可能就是澳门衰落的一个前兆，没有垄断，哪来的高额利润。
“对，不能对高建修屈服，咱们澳门人不是孬种。”支持席尔维依拉的绅士代表多了起来，要求对高建修采取强硬态度。
“各位好汉，你们不屈服，那咱们的粮食怎么解决呢？”路易斯讥笑问道。
“咱们可以到外埠去买，可以去福建找郑一官（郑芝龙）。让他卖粮食给咱们。”有绅士代表叫嚷道。郑芝龙年轻的时候在澳门当过伙计，在独霸福建沿海的时候跟澳门的大仇人－－－－－－荷兰处于敌对状况，所以跟澳门葡人很友好。
“笑话，福建多山，粮食全然不能自给。哪来的粮食卖给咱们？”马上就有人否则了这个愚蠢的建议。
“那咱们可以到暹罗去买。听说暹罗大米很香，价格又便宜，咱们就从暹罗去买。”
“暹罗大米也是二两银子一石，加上运费，并不比现在的米价便宜。再说了，如果没有季风，咱们澳门往来暹罗，最起码需要两三个月。等两个多月你买米回来以后，咱们澳门人早就饿死了。”建议还是被否决。
绅士们的各种提议全部被否决了，最后现，如果不想高价从广州买粮的话，就只有去找高建修疏通一条路好走。
“好了，现在咱们暂时只有去找高建修了，而且他也放出了风声，愿意跟咱们谈。现在只有他才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现在就选两个绅士代表，今晚就跟我去关闸找他谈。看高建修是个什么意思，究竟是想直接拿孝敬就给工匠放行，还是要自己做粮食生意。”路易斯－德科开口道。
事关澳门的生死存亡，代表们马上就选出了两位代表，然后通知守澳提调脱继光，说葡人代表要去拜访把总大人。
在晚上，高建修就接见了三位澳门绅士代表。
“诸位，到寒舍有何贵干啊？本将公务繁忙，三位长话短说吧。”高建修慢悠悠的问道。
“我等是澳门绅士代表，特地来拜会将军大人。这是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路易斯送上三瓶葡萄酒，一块怀表，以及一小株珊瑚。高建修大致估计，也就那珊瑚值钱点，一千两银子而已。
“这这么行，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开口就是了。”说完高建修把东西推了回去，才这么点东西，就想贿赂我，当我是什么人。我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吗？
“大人，这是我等澳门人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大人不要拒绝。自从大人上任以来，严格把关，使一些奸徒不得进入澳门，澳门的治安状况也大为好转。澳门百姓都在念大人的好啊。这可是波尔图上好的葡萄酒啊，怀表也是瑞士制造，珊瑚是印度洋深海捞出的。虽然不贵重，但是也是澳门百姓的心意。”路易斯一口流利的广东话，颇得高建修的好感。
“既然如此，那本将也就却之不恭了。波尔图的葡萄酒不错，不过还是波尔多的葡萄酒更好一点。来者是客，还送了好酒，我也不亏待你们，有一种点心你们肯定喜欢。”
高建修说完就让仆人把葡式蛋挞端上来，请三位葡人品尝。
“这东西从来没有见过？不会是大人新做的吧？”路易斯尝了之后大为赞赏，的确很适合自己的口味，中西合璧啊。
“这东西是一位在澳门做过厨子的师傅明的，我看不错，就送给你们品尝。既然你们觉得味道不错，他会到澳门去开店专门卖这个蛋挞的。好了，谈正事吧。”高建修不废话了，直接进入主题。
第十二章 热销
路易斯－德科温婉的请求高建修不要把事情做绝，如果给那些工匠们放行，好处不会少的。
“不行，根据大明律，不能随便让粮食流入澳门。广东本来就产粮不多，如果粮食再大规模流入澳门，多少广东市民都吃不起米了。你们可知道，从崇祯元年以来，北方年年干旱，二十年前，一石米才买一两银子，现在最起码要卖一两五钱，广东更是要卖到二两。这两年，全国大旱，粮食减产得厉害。而你们澳门葡人，凭着有几个钱，大势浪费粮食。我听说你们很所绅士家里，粮食吃不完，还用粮食喂猪。制府大人一再交代本将，严禁粮食走私。以后要买粮食，通过市舶司到广州去买。”高建修大义凛然的说道。
“大人，冤枉啊。澳门是有一两个那种浪费的劣绅，但大部分澳门人都是勤俭节约的。帝国的粮食很紧张，我们也无奈。但是，大人，还望你高抬贵手，让我们澳门人有粮食可吃。”
“打击走私，是本将的职责。但是听你的意思，澳门人如果到市舶司去买粮食，价格奇高，承受不起。所以，我准备特许两家粮铺开在关闸附近。由他们每天定量供应粮食给澳门，这样就避免一些劣绅浪费。当然，价格不会比你们现在从那些工匠手里买贵。定价的标准，今年按照每石精米二两五钱银子。我这样也是为你们好，可以保证粮食的质量，易于管理。”高建修终于松口。
每石二两五钱银子，跟从工匠那里走私的价格差不多，但如此，澳门的命脉就被高建修给掐住了。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叫他是两广总督面前的红人，他要整治咱们，有的是办法。毕竟，葡人能在澳门生存下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中国官府恭顺，让一些官吏得到好处。现在，高建修的粮食专卖，就是把原来那些工匠们每天在粮食上的微薄所得都收为己有，澳门葡人在经济上并没有任何损失。
经过讨价还价，最后，高建修和葡人代表达成一致，每天有这两家高建修特许经营的粮铺卖两百至四百石粮食给澳门议事会，每石粮食的价格不得高于广州市面价格的两成半。比如现今，广州粮价为二两一石，高建修卖给澳门议事会二两四钱一石，议事会买好粮食后，再怎么分配，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为了庆祝澳门粮食危机的解决，高建修还送了三位代表每人二十只蛋挞。
“东家，真是高啊。葡人乖乖听话，临走了，还带东家的蛋挞回澳门宣传。过两天，这个东西肯定大卖。不知道东家怎么给这个蛋挞定价呢。”葡人代表刚走，李唐宋马上进来道喜。
“这蛋挞是个新东西，而且是特别适合澳门葡人的口味。现在澳门葡人饮食比较简单，这种甜品正好作为高档点心，丰富澳门那些富裕家庭的饮食。所以，我准备定价五十文一只。”
五十文？李唐宋惊讶得连下巴都合不拢。东家你也太狠了啊，这一只小小的蛋挞成本不到五文，你就敢卖五十文，这简直就是强抢啊，五十文能卖得出去吗？
“怎么，老李啊，是不是觉得我太黑了？我还告诉你，这东西肯定好卖。你知道澳门人多有钱吗？他们垄断日本、马尼拉和西洋贸易百年，一般绅士家庭都有数万两银子，这样的家庭就有上百家。还有三十多家每家都有数十万两甚至百万两的家财。虽然现在海上生意差了些，甚至有小部分家庭破产，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可知道，现在澳门的葡人家庭，都有很多中国姑娘做婢女甚至侍妾。要是没钱，哪家姑娘愿意做没有名分的葡人侍女，需知道葡人是信天主，是不能纳妾的。一个蛋挞，才五十文，一个葡人家庭就算有十口人，每天每人两个蛋挞，也就一两银子而已。对于葡人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吧。”高建修不屑的反驳道。
“一天买蛋挞支出一两银子，那也不少了。这么高的价格，买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吧。”李唐宋泼冷水道。
“那咱们就等着瞧吧，过几天咱们就派几个精明点的伙计去澳门的门面卖这蛋挞，先带两千只去卖，看看销路如何。”做过市场分析的高建修觉得卖两千只没有问题。
“新鲜出炉的葡式蛋挞了，中西合璧，味道甜美，请各位排好队，不要急。”
三月二十日上午，在澳门街面一门店前，派起了长龙，华人、葡人都在等待这个传说中的新式点心，据说议事会的几个大老吃了之后赞不绝口，消息灵通人士说这蛋挞是一位曾经在葡人家庭当过厨子的大师傅花费数年时间研制出来的。
在这排队长龙中，当然有一些高建修找来的托了，华人、葡人都有，但也有一些确实是慕名而来的葡人家仆，毕竟议事会的人说这东西十分不错，所以一些葡人绅士就派仆人来买几个回家尝尝。
在前世见过无数营销案例的高建修，自然对葡式蛋挞的开张销售，也是有计划的。在前世，新店开张，自然要有托在门店前排队，以吸引人气。在某些城市里，一些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见到某个门店前有排队，就断定这家门店的东西要么是质量好，要么就是便宜，所以也去排队。如果开张第一天没有排队的，你产品质量再好，也很难打开销路。
而高建修多少知道点营销之道。先是利用澳门最上层的议事会代表的口，向上层澳门人传达一个新产品的信息，等于在澳门上层人士中做了一个非常好的免费广告。但光有上层人士的口传也不保险，要是他们因为粮食问题对自己不满，不替自己的蛋挞捧场也是可能的。
所以，高建修就派人到澳门去散布消息，把议事会品尝称赞蛋挞的事情到处宣扬，为这个新产品制造舆论。这样，议事会就算是想抵制葡式蛋挞，也是有口莫辩。
经过几天舆论宣传，澳门不少人对葡式蛋挞翘等待，可蛋挞还是没有出现在澳门。直到十天后的三月二十，蛋挞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一招，高建修是学习当年金利来的策略。金利来老板在媒体上宣传了半年，才把产品推入市场，结果大卖，他的营销策略成了一个经典案例。
果然，虽然价格不菲，但是第一天两千只蛋挞一售而空。很多没有买到蛋挞的人垂头丧气，毕竟大家疯传这东西好，到了晚上，从买到蛋挞的人家那里得到反馈，味道确实不错。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蛋挞店前还是排起了长队。
“东家，没有想到这蛋挞如此畅销啊。那两千只蛋挞，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销售一空啊。只是没有想到，买蛋挞最积极的不是葡人，而是那些在澳门有产业的中国老板，他们买的比谁都多。”李唐宋感叹道。
“这是自然。这些中国老板，在澳门有店铺，有资格住在澳门。虽然他们也是富人，家产不一定比葡人少，但是，他们没什么政治地位，澳门的大小事务，除了守澳官外，就是葡人自己做主。你说这些老板嘛，是大明的人，不但要遵守大明的律法，可是因为住在澳门，还要遵守澳门葡人的自治条例，两头受气。所以，他们想要提高地位，就是要融入葡人圈子里。你看，最近葡人与这些华人商人通婚的多了不少。现在，我的蛋挞名叫葡式蛋挞，他们当然得捧场了，仿佛只有吃了葡式蛋挞，才能显示自己先算半个葡人。”
高建修一开始也没有想到澳门华商会对葡式蛋挞这么追捧，面对李唐宋的疑问，做了如此的解释，倒也能自圆其说。不过李唐宋听了这番高论，十分的佩服，觉得高建修说得一点没错。
“依我看，咱们明天可以做五六千只蛋挞，都可以卖光。那可是三百两的流水啊。东家，你以前在西洋的时候，是不是个成功的商人啊？怎么对做生意如此精通呢？”
“从明天开始，每天只卖三千只蛋挞，多了不卖。”高建修反对多卖。
“这是为什么？明明可以多卖的，为什么有银子不赚？”李唐宋不解道。
“其实，这几天，人们要买蛋挞，有不少就是图个新鲜，并不是非买不可的。这股新鲜劲，马上就要过去。据我估算，以后澳门葡人和华人，一天能吸纳蛋挞的容量，也就三千只左右，多了也卖不完。如果我们加大供应量，就有可能卖不完。要多卖，那就要降价。但如果降价了，这东西就不算高档货，路边的苦力都能买得起，那咱们也没什么赚头的。我的目标，就是要赚富人的钱，穷人的钱不好赚，也没什么意思。只要我们每天卖三千只，把那些葡人和华商客户稳定住，形成一个吃蛋挞的习惯，这东西还是高档货，价格也不必降了。”高建修打定主意，走精品路线。
“东家高明，在下佩服。”李唐宋由衷赞叹道。
第十三章 通事
在高建修的苦心经营下，在澳门的蛋挞店生意兴隆。每天四五千只蛋挞，价格五十文，营业额两百到两百五十两，而各种成本加起来才四十两，每天净赚近两百两。由于高建修跟澳门提调打了招呼，店铺不用交税，也没有人敢来闹事。这是高建修最稳定的一笔收入。因为没有人知道蛋挞是怎么做的，在未来一段时间，不会有竞争者。
至于粮店生意，虽然现在还不错，每天能卖两三百石粮食，也有百余两的收入，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澳门葡人奸诈如鬼，怎么可能让自己长期控制粮食供应，这对澳门来说是极度危险的。所以，他们以后肯定会有别的渠道进口粮食。
短短半个月，高建修就有五六千两银子进账，这也让李唐宋、范老五等人激动不已。但是，真正财的季节已经快来了，因为随着西南季风的接近，从西洋来的船只，马上就要到澳门了。而且，澳门的船队也马上就要出去日本和马尼拉了。内地各商人都要走私生丝、丝绸、砂糖、瓷器等物资到澳门，卖给澳门人。以往关闸把总就是在这个季节大横财的。
“大人，陈总兵调拨的十只哨船已经到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范老五进来禀报道。
“好，我过会过去看看。老五啊，你从士兵中挑选出一百会水的士兵出来，成立一个水上巡逻队，专门从珠江口内港巡逻，打击水上走私。然后，我再给你招收一百疍民，这样，你这个老海盗也算有用武之地了。去吧。”走私旺季就要来了，高建修觉得光陆上打击走私没太大的效果，水上才是走私的大头。自己只有展点水上实力，既可以锻炼队伍，更可以在水上分一杯羹，因为在水上能截获的走私物品更多。所以早就请求调拨船只过来，今天终于等来了。
既然船只来了，这可是自己展水上海上势力的第一步，高建修本该第一时间去检查船只、筹备水兵等事务。但今天不行，因为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拜见副提举大人。”三十几个通事从广州赶过来，被带到了高建修的办公室大厅里。
“各位通事，不必如此大礼。本官去年也就是个通事，跟你们一样。现在兼着个副提举的差事，也没有好好的照顾你们，你们受苦了。”高建修连忙把他们扶起里。
这些通事虽然知道这只是高建修惺惺作态，不过他的话也引起了共鸣，这半年来，自己这些通事确实受苦了。自从去年李叶荣犯事后，同事们不但要协助调查，更是受到了冷落。本来，通事属于广东市舶司的吏员，平常不忙，只有在冬夏贸易季节的时候，能捞到不少外快。但是，现在的市舶司被海道大人掌管，对通事并不重用，所以平时只有一两银子的月俸。以前李叶荣总管通事的时候，日子过得还不错。但是，该死的李叶荣犯事后，这近一年来，无所事事。现在，马上就要到贸易季节了，数十艘西洋来的船只就要运货进澳门港口了，自己这些通事也该有事情做了。
以前，到了贸易季节的时候，都是李叶荣给自己这些通事分配任务。但是李叶荣犯事了，也不知道市舶司是谁来管着咱们，安排任务。没有想到，竟然是从六品的副提举大人亲自接见自己，看来好事就要来了。
“市舶司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一向都是海道大人兼管，可是海道大人在东莞南头有海道衙门，那里的事情太多，根本管不过来。建修不才，还算粗通夷务，所以就把事情给揽过来了。现在贸易季节就要来了，市舶司要负责这些番船货物的抽分，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出力。以后你们这些通事，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这样吧，你们自己推选出一个头领出来，由他来直接管理你们，有什么事情，他可以随时随地到关闸来找我。在平时，广东市舶司的衙门里的日常事务，也由他负责，我每一个月去市舶司察看一次。这个头领，就叫做通事经理，月银十两。你们这些通事，月银五两。当然，在贸易季节，只要你们不收受贿赂，还有数十两百多两的奖励。”高建修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因为高建修知道，这些通事，一年能领十个月的俸禄就很不错了，而且俸禄极低。
抢班夺权？每个通事心里都震动了一下。现在的市舶司，早就没有国朝初年那样大的权力了，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当初，市舶司是何等的风光，只要外藩进贡，市舶司说一不二。可是后来万历皇帝派内臣到广东提督市舶司衙门，市舶司大权操于他一人之手，这些死太监穷凶极恶，把市舶司的名声败坏了。好不容易罢免了太监市舶司后，市舶司的人本来以为该苦尽甘来了，可谁知道皇帝又派海道副使还兼管市舶司。所以，现在的市舶司权力基本上被海道衙门、香山县衙给吞噬得差不多了。
现在市舶司的日常运作几乎处于瘫痪状态，因为市舶司最重要的抽分收税的功能被海道衙门的海防同知、香山知县、守澳提调瓜分，谁还关心市舶司呢。反正只要能抽分收税，大家财，上缴点给国库就行了。所以，市舶司在广州的衙门几十年来，“从无领”，一个名义上的领，就是兼任市舶司提举的海道副使。本来市舶司的三个官员职位，除了兼任的市舶司提举有人担任外，市舶司副提举、吏目这两个职位空置了几十年。去年，皇帝开恩，赏了高建修这个副提举职位，也没人当回事，因为谁都知道这是虚职，干领一份俸禄而已。这些隶属于市舶司的通事们，从来就是没有娘的孩子，利益无从争取。好不容易出了个李叶荣，还犯事被抓了。
不过，现在看来，高建修似乎要从海道大人那里把原属于市舶司的权力给夺回来。这给了众位通事不少期盼，毕竟按照高建修的许诺，以后自己这些通事，将会是市舶司的主要管理者，但是更多的是担心，高建修一个毛头小伙，怎么能斗得过海道大人，那可是正四品的高官，而且还有实权。
“大家不要不作声，我知道你们不看好我，毕竟市舶司都荒废几十年了，我高建修二十郎当岁的小伙，怎么就能扭转乾坤？可是大家不要忘了，推荐我做市舶司副提举的是总督和巡按大人，他们对郑海道的无能忍无可忍，所以决定扶持我来振兴市舶司，我的背后，是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按，并不比郑海道差。只要你们跟我一条心，我敢保证，两年内，市舶司必然会重新兴旺起来。现在，市舶司还有一个从九品的吏目官职等着你们啊。吏目虽然是九品芝麻官，但也算是进入官场，光宗耀祖了。”见大家对自己信心不足，高建修马上扯虎皮做大旗，把张镜心和葛征奇拉出来做后盾，并以官职诱惑。
果然，众通事听了之后无不动心，国朝重科举，官和吏是两个世界，吏员想升迁进入官场，成为朝廷编制的官员，基本不太可能，除非真的是祖坟冒青烟。现在，只要跟着高大人干，进入官场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做不了吏目，但是只要高大人振兴了市舶司，还怕不能吃香喝辣？所以，众通事纷纷表示惟大人马是瞻，一定赴汤蹈火，跟随大人。
“好了，你们先推举一个通事经理出来，然后经理把所有的通事统计出来，哪位通事精通哪门夷语，负责哪些藩国藩货。你们先忙吧，到晚上我给你们接风。”高建修吩咐道。
高建修走后，众通事吵吵嚷嚷，为了这个通事经理几乎大打出手，毕竟谁都知道，当上了这个通事经理，等于是高建修重夺市舶司大权的得力助手，吏目这一官职唾手可得。
“众位，该用晚饭了。怎么样？这个通事经理你们推选出来了吗？”高建修在傍晚的时候笑眯眯的进来问道。
“大人，我等推举陈海涛为通事经理。”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然后一个四五十岁的精瘦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嗯，不错。老陈，我就任命你为通事经理，你先把众位通事的具体情况给我列个条陈出来。”高建修吩咐道。
“大人，这就是市舶司全部通事的情况，请大人过目。”陈海涛递上一本小簿子。
高建修一看，挺仔细的，姓名、籍贯、年龄、外貌特征、通哪种语言等等，应有尽有。想不到这个陈海涛还是个人才啊。看来，人才到处都有，只不过是领导者能不能现。
“嗯，通葡萄牙语的五个，吕宋佛郎机语（西班牙语）的两个，红毛语（荷兰语）的也有两个，怎么这么少？”高建修问道。
“大人，因为在澳门能招到不少精通这三种语言的商人伙计做通事，等贸易季节，即使这些语言的通事人手不够，在澳门随便都能找到人来顶替。”陈海涛解释道。
“原来如此，本官欠考虑了。暹罗、安南、真腊、缅甸棉兰、北大年、万丹、三齐佛，这些小语言都有，确实不错。看来咱们市舶司，确实卧虎藏龙啊。那么整个西洋国家的语言，都没有问题了。好，好。今晚我请你们吃饭，好好犒赏你们，从今天开始，有没有信心重振市舶司？”高建修突然吼道。
“有。为大人效死命。”众通事先是被高建修的吼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马上大声宣誓。
第十四章 消息
“老陈,要重振市舶司，先就是要招募一批听命于我们自己的衙役，你回头去广州马上给我招募一两百老实本分的青壮，充实我们的队伍，以后咱们市舶司巡查、缉私就靠他们了。我会派十多个亲兵去训练他们的，到五月份的时候，他们就要派上用场。”晚饭后，高建修开始筹备市舶司自己的力量了。现在海道衙门打着市舶司的旗号，到处借打击走私的名义捞好处。如果自己要控制市舶司，一支有能力在整个广东省内巡查缉私的队伍是基本保证。
见陈海涛不作声，高建修笑道：“放心，皇帝还不差饿兵的。招募人马，自然需要银两。我先拨给你两千两银子，把人马招募起来，加紧训练。还有，这些青壮的兵器武装，我也会提供。怎么样？”高建修下了血本，不惜钱财。毕竟市舶司在自己掌握中，以后这钱财自然会滚滚而来。
陈海涛见高建修动了真格，自然领命。不过他也是人老成精，开口道：“大人，既然要招募人马，还请大人派一位谋士来主持，小的在旁边辅佐。至于军器钱粮，小的还是暂时不碰为好。”
有眼力，知道这两千两银子也算是个大数目，你一个跟自己不熟的人不该掺和到钱粮的事情，毕竟还不是我高建修的亲信，至少还是没有经过考验的。
“老陈，不必如此。这样，我派一个你们的老熟人去帮助你，广州的事情，还是以你为主。黄维托，还不过来，这次你带两千来银子和十几个亲兵，去广州跟老陈把市舶司搞起来。你可要好好辅佐老陈，听见没有？”高建修把黄维托叫过来吩咐道。至于黄维托的管家职务嘛，暂时由李唐宋兼任一下，等以后再提拔一个好的管家。
众位通事见到黄维托，纷纷过来叙旧。这黄维托，当初就是个葡语通事而已，在市舶司毫不出众，不过因为受到
李叶荣的排挤，因祸得福被高建修看中，现在已经成了高大人的心腹。这次重回广州，身份却大不相同，人生际遇确实跟大家不相同，众人在心里感叹。
“大人，这次咱们回去招募人手，是大张旗鼓，还是悄悄的进行。”陈海涛继续问道。
“当然是悄悄的进行了，如果你还没有招募，就被海道大人知道了，那还招募个鬼啊。老陈啊，一切小心。”高建修很奇怪，陈海涛不会把我当成了白痴吧。
原来如此，陈海涛在心里盘算着，这说明高建修重整市舶司，并没有得到制府大人的全面授权，说明这件事情还是有一定不确定性的。不过正因为如此，自己现在仅靠高建修，以后获得的利益才能更大，毕竟他还得靠自己帮助。如果有总督大人的全部授权，高建修可以大刀阔斧公开整顿市舶司了，那也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那大人，咱们招募的市舶司衙役，月钱如何定？”想到如此，陈海涛也是信心高涨，连忙问道。
“现在广东各个衙门的衙役们的收入如何？咱们比平均月前高一点就可以了。”
“这个看不同的衙门，明面上的衙役收入极低，一月不过两三钱银子。不过，暗面的上就不好说了，但是，如果不是好差事，一般而言，衙役一般各种收入加起来不过五钱银子。”陈海涛回答道。
“那咱们就定每月六钱银子。但是，你招人的时候，可要仔细挑选，不要那些游手好闲、偷奸耍滑之人，最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需知道，以后咱们缉私，中饱私囊的机会可多了，一定要保证队伍的纯洁性。咱们宁可多工钱，还有奖金奖励，但是坚决打击私自收钱的行为。”高建修把自己高薪养廉的理念推出来了。
“大人高见，小的一定和黄通事把事情办好，半个月内就招募好衙役，然后由大人派的亲兵训练，争取早日完成任务。到六月份贸易季节的时候，大人将看到一支训练有素的巡捕队的。”陈海涛拍胸脯保证道。
转眼就到五月了，再过半个月，将会有起码数十艘外藩船只到澳门和广州来进贡贸易了。这也是广东各个阶层要财的好机会。只要跟海贸扯上一点关系的衙门，无不翘以待这一天的到来。而那些做海贸生意，不管是进口还是出口的，也在为这忙碌着。
“小的史济家拜见高大人。”香山县的一个富商进了高建修的办公室连忙跪拜。
“史老板不必客气，快快请起。请喝茶。”高建修连忙扶他起来。
“谢高大人。这茶还满意吗？”胖乎乎的老史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史济家是是广州的一家茶商，去年，高建修为英国人买茶叶，就是从他家买的。这个老史是个精明人，见高建修是总督大人的亲信，这一千斤茶叶，本来价值四百两银子，他楞是只收了高建修四十两银子，一心把高建修当作官场的潜力股。后来，高建修果然被朝廷授予官职，老史每隔一个月就送来几斤上等鲜茶叶。现在高建修喝的龙井就是上个月送的。
“史老板啊，上次听你说，想做生丝生意是吧？”高建修问道。
“小的最近茶叶生意不太好，囊中羞涩。现在广东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做生丝生意。这不，外藩船只都要到广东了，小的想，弄点生丝卖给外藩。因为以前没有打通海道大人和前山参将府的关节，一直想做，因为胆小就没有做。不知道大人能否行个方便，直接走您的关闸？”老史小心翼翼的问道。
“就冲着你给我提供那么重要的情报，这还不是小事一件吗。我可以给你一百担生丝的配额。”
“多谢大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一定赴汤蹈火。”史济家大喜，这个高建修太大方了，自己去年投资没有白费啊。五十担生丝，自己收购价是四五十两银子，卖给澳门，可以卖到八十两，一担赚三十两，一共就可以赚三千五百两。而且，因为是走私，根本不需要纳税，净赚。
高建修所说的情报，乃是广东走私商人与澳门葡人在去年闹翻的内幕。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只在广东一些大的走私商人内流传。史济家因为一心想做走私生意，所以多方打听关于走私贸易的事情，无意中知道这件事情，连忙报告高建修。
事情不是很复杂，但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所有的源头，还得从崇祯四年说起。
自从葡萄牙人借住澳门后，一心想进入内地贸易。在几代人经过坚持不懈对广东官员的行贿下，终于在万历八年得到准许，每年六月、十二月在广州举行两次商品交易会，准许葡人在广州与大明直接贸易。在交易会上，葡人把从印度等地带来的胡椒、香料、琥珀等等来交易大明的生丝、瓷器、砂糖等海外畅销物品，更多的还是用日本白银来购买商品。澳门人是唯一能直接跟大明贸易的外藩，所以中国东南沿海的生意都被他们做了，凭借这一优势，他们获得了高额的垄断利润，富可敌国。
但是，由于葡人小国本性，暴富之后就得意忘形，开始偷奸耍滑，不但开始偷税漏税，而且胆敢不再规规矩矩的孝敬上官，他们本该送给相关大明官僚的份子钱也敢缺斤少两，而且还勾结歹人，偷偷建城墙架大炮，引起广东官场的反感，最后在崇祯四年，葡人被撵出广州，交易会关闭。葡人整整享受了五十年的贸易特权被取消，日子立刻不好过了，后悔莫及。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葡人只好跟广州三十六行（即取得跟外番商人贸易资格的商行，满清十三行的前身）合作，由他们代理买货。这三十六行的人可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跟葡萄牙人一样贪婪，结果两者之间的合作自然不愉快了。葡人只好在广州和澳门找一些商人帮他们走私购买生丝等物品，这些走私活动已经进行好几年了，规模还挺大，走私商人大多是福建人氏。
不知道是不是葡人的人品太差，还是分赃不均，又或者是别的原因，福建走私商人跟葡人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又闹翻了，一些大的福建走私商人也不跟葡人合作了。去年，葡人买的商品就少了很多，采购成本却上升不少。为此，他们去年到广东请援，请求重开广州交易会，被驳回。
现在，贸易季节快来了，葡人正在满世界找给自己走私外贸商品的走私商人，这就是史济家在上个月带给高建修的情报。高建修根据此情报，做了不少部署，争取个大财，顺便打击一下葡人，给总督大人做出点业绩出来。
第十五章 市舶司
崇祯十一年五月十八日，是个黄道吉日，虽然南国的太阳炙热大地，可是澳门的外港确实锣鼓喧天，等待一年的广东商人和官吏们终于盼到这一天了。今天，从西洋来的第一艘船驶进了港口，大家财的好日子到了。
“谢大人、顾大人，小的先去看看是哪一国商人的船只，马上过来禀报两位大人。”守澳提调脱继光兴奋的对广州海防同知谢立敬、香山知县顾其言拱手言道。
“脱将军，你赶紧去吧，外夷船只来粤，你要仔细盘查。”谢立敬心情很好，对脱继光这个低级武官也称为将军。
“谢大人，这广东的太阳挺毒辣的，您还是跟下官到船舱里去避暑吧，抽税的事情，还是让那些丘八去忙吧。”顾其言撑起一把打伞给谢同知遮阳后说道。
谢立敬连连摆手道：“香山县，本官受海道郑大人重托，一定要把外夷船只的税收搞好，为国库增收，本官不在第一线不放心啊。你看看，这一只外船，估计也得有六七百料吧，整船的货物就是好几万两银子。没有我们这些圣人门徒盯着，那些丘八胥吏还不把国税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我呸，你谢立敬是去年因为英夷的事情没办好，抽身不开来澳门给外夷进港船只收税，失去了一个大好的贪渎机会，加上到年底你就要调走，只剩下今年一个财的机会了，所以现在一早就赶过来想把去年的损失补回来。虽然在心里鄙视谢立敬，但看在大家都是读书人的份上，加上对方是五品官，比自己足足高了四级，顾其言还是拍马屁道：“大人忠于职守，是我等楷模。若是我大明官员都如大人这般尽职，国事怎能糜烂如此。大人请。”
很快，脱继光乘坐小船回到岸边来禀报，说是一艘佛郎机船只进港来贸易，请求两位大人上那只大番船去验货，订下收税事宜。
“顾大人，那咱们就上船去监督一下咱们海道衙门的吏员征税吧？”谢立敬征求意见道。
很快，两人在脱继光的带领下，在众多衙役的簇拥下，等上了那只大番船，在外藩夷人船主的招待下，开始盘查货物，征收关税了。
“三位大人，小的船只的税已经算好了吧？请问咱这只小船要纳水饷和陆饷一共多少。”番船的船主查泰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这番子，这么心急。大老爷还没算好呢，等今天晚上你来了再说吧。”脱继光一摆手道。
“小的已经准备好了三千两银子，晚上就送来。各位大人，那这船货的税？”查泰献媚道，但在心里却痛骂这些贪官。
“既然这样，这税就定位五百两好了。等明天我们把纳税明细算好，船主你再来纳税好了。”谢大人开口道。这是要等收到那一千两银子之后，才能把水陆饷明细给船主，让他按照这五百两的数目纳税。但如果今天就把纳税明细给这番船主，让他现在就纳税，等晚上对方不送钱给自己，就悔之莫及了。以前并不是没有生过这种事情，所以这是历代主管征税的官吏留下来的惯例，既要拿钱，又不能让夷人给耍了。
“市舶司副提举高建修求见广州府同知谢大人。”正在帐中三位官员准备怎么分赃的时候，卫兵来报。
“市舶司副提举？高建修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无品级武官嘛？市舶司自从李凤那个死太监死了之后，已经名存实亡了，他倒好，把朝廷赏给他的一个虚职到处炫耀。不见。”谢立敬隐隐觉得高建修要破坏自己的好事，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赶下官出去，下官是来执行公务的。哦，原来顾知县和脱提调也在啊。”高建修不要脸的不请自来，把三人气的要死。
“下官参将高大人。”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高建修的副提举是杂官，而且还没什么实职，但毕竟不是武职，而且是从六品，正好比七品知县大一级。所以顾其言只好拜见高建修。
“执行公务？你一个小小的把总，把关闸给看守好了就行了，这里征税的事务你就不必管了。”谢立敬早就看高建修不爽了，执行公务也不要妨碍我财啊。
“谢大人，在下可是代表市舶司来对这些进港船只征收国税的。难道大人忘了，下官可是圣上亲自下旨任命的市舶司副提举？”高建修微笑道。
“市舶司，早就不管事了。现在征税的事情，是由海道衙门负责，高大人请回吧。”
“谢大人，下官可是记得自太祖高皇帝设立市舶司以来，就规定是市舶司专门负责外藩船只的抽分征税的。这海道衙门是哪位皇帝下旨可以征税的？”高建修阴阳怪气的问道。
糟了，自己说漏了，海道衙门并没有征税的权力，只不过是海道大人兼管市舶司，逐渐把这市舶司抽分征税的权力给夺过来的，但在明面上，朝廷没有授予海道衙门这个权力。不过谢立敬久经官场，马上回击道：“海道衙门是不能征税。不过海道郑大人可是主管市舶司，本官是郑大人的助手，这次是受郑大人委派来征税的，本官代表的正是市舶司。”
“谢大人，你是海道衙门的人，怎能代表市舶司。市舶司提举不能来执行公务，自然由我这个副提举接手，不劳别的衙门的人帮忙了。谢大人，如果你要观摩下官执法，也行。本官现在就开始对这艘番船开始征税了。”高建修根本不卖这个五品同知的面子，何况对方还挡着自己财路和官运呢。
“你，你－－－－－－”谢立敬气的不行了，正准备教训这个自己以为有后台就如此狂妄的小子，不料，高建修把手一挥，就进来百多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手持鸟铳长矛，对准着自己。
“高建修，反了你啊，竟敢对上官如此不敬，脱继光，你的人呢，还不把这叛官给我拿下？”谢立敬气糊涂了，高建修能带人进来，自然已经摆平了脱继光的那点人马了。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顾其言悄悄扯了谢立敬的衣袖，让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既然谢大人和顾知县要观摩，请随本官来，看我市舶司是如何执法收税的。去番船主。”高建修让人把谢立敬、顾其言和脱继光架着跟自己去那艘大番船了。
“参见大人，不知道大老爷叫在下来，有什么事情？”船主查泰说这一口流利的广东话，高建修带来的几个通事都无用武之地。
“广东市舶提举司副提举高大人奉命来抽分征税，马上验货。”
“大人，刚才谢同知大人给小的验货了，已经定下了一千一百两的税（五百两水陆饷加六百两停泊费），小的马上就交。”查泰看见谢立敬自己人站在高建修后面，脸色不佳，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道。
“谢大人不通夷务，做不得数的。本官决定重新验货收税。”高建修把手一摆，市舶司衙门的几个通事还有李师爷马上就跟随高建修去验货了。
这一船货，怎么也得值五万两银子，按照百分之二十的税率，怎么也得收个万把两，现在竟然被这些贪官们吞了数千两，国库只能收到一成，高建修心中大恨。
陈海涛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派来的几个通事和胥吏，马上就很熟练的忙开了。
“查此船船长两丈六尺，按照市舶司管理条例，水饷（就是对货船征收的船税）二百六十两纹银。查泰，你可有意见？”高建修问道。
“没意见。”查泰大汗淋漓，看来这市舶司大官铁了是要按照大明律令来办事，铁面无私啊。
“那咱们继续算陆饷（进口货物的进口税）了。咱们完全按照万历四十三年市舶司抽税条例来算。你的货物中，有胡椒两万七千二百斤，按每百斤二钱一钱六厘，征税纹银五。八两七钱五分二厘。成型象牙一千一百斤，按每百斤八钱六分四厘，征税九两五钱四厘。苏木二十三万四千九百斤，按每百斤四分三厘，征税一百零一两零七厘。肉豆蔻十万三千八百斤，按每百斤四钱三分，征税四十四两六钱三分四厘米。玳瑁五千三百斤，按每百斤五钱一分八厘，征税二十七两四钱五分四厘。沉香一千零四十斤，按每十斤一钱三分八厘，征税一十四两三钱五分二厘。上等冰片七百三十斤，按每十斤一两三钱八分一厘，征税一百两八钱一分三厘。海参－－－－－－，共有各种物品九十三万五千六百余斤，共需要纳陆饷税一千二百七十三两四钱六分三厘。对与不对？”高建修继续问道，却在心里破口大骂，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制定的税率，进口税实在是***太低了，一船近百万载重量价值七八万两银子的货物，才收一千来两税，真是狗屎啊，给国家流失了大笔国税。
“大人，秉公执法，小人愿意纳税。水饷加上陆饷，小人共缴纳一千五百三十三两多银子。小人现在就缴.”
“慢着，还有一样，船只进港，需要缴纳一千二百两的停泊税，不要忘了。”高建修随口说道。
“小人是佛郎机人，按照律令，可优惠三成三，在下只需要缴纳四百两。”查泰反驳道。
“你真是佛郎机人？可会说佛郎机语？知道佛郎机的历史不？现在佛郎机国王是谁？”高建修连串问，心里有大骂，当初制定法律的人为什么给葡萄牙人优惠，真是有病，现在一个泰国佬也来冒充葡萄牙人。
“说不出来了吧，你是暹罗人，对不对，老老实实交一千二百两停泊费，不然让你皮开肉绽。”高建修冷哼道。
查泰乖乖缴纳了两千七百多两银子。而谢立敬等人也被高建修如此娴熟的征税流程给震惊了，还真没有想到怎么来对付这个不识时务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