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器
王衡在混沌中浮沉。
他极力地想回忆起自己的身份、家乡、或者一切能够维持自己清明的东西,但有一股难言的力量阻碍着他回忆,他只能时断时续地回忆起某些东西,然后迅速忘记,又重头开始回忆。
混乱干扰着他,他甚至无法思考自身的存在形式。
直到一个温柔但威严的声音响起:“既无可归之处,亦无可去之处的死灵啊,现赐予你容身之所。
吾名,毘沙门。
获持名讳,留其于此。
易名更姓,为吾仆从。
以训为名,以音为器。
谨遵吾命,为吾神器。
名为衡。
器为衡。
唤名衡麻!”
世界骤然敞亮,脑中的迷雾被驱散,王衡懵懂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金发的女子,绮丽的脸上带着威严和温柔。
女子对着他温柔一笑:“今天开始,请多指教。”
王衡怔怔地看着她秀美的脸颊,下意识地回答到:“请多指教。”
然后身边传来一声冷斥:“真是失礼的家伙,作为神主的神器,最简单地宣誓效忠也做不到吗?”
王衡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和式宽袍的老人,皱纹里写满了严肃和微微的不满。
金发女子安抚地对老人笑了笑:“断,别这样,衡刚刚才从蒙昧中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还要靠你引导,别吓着他了。”
又对王衡笑了笑:“衡,别紧张,断没有恶意的,只是太死板了点。”
王衡只得点了点头,对着老人道:“抱歉,我还不太明白情况,还要麻烦您的指引。”
断微微颌首,仍是严肃的模样:“我会尽快把你需要知道的告诉你,希望你也努力尽快适应。”
然后他对着金发女子躬身一礼:“毗沙门大人,那么,我先带他下去。”
毗沙门的目光在王衡身上转了两圈,“嗯”了一声,有些疲惫的说道:“断,麻烦你了。”
断躬身行礼:“职责所在。”
……
王衡看着窗外的云层发呆。
自混沌中醒来已有两日,在断的指引下他也大致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他原本是个死灵,也就是俗称的“鬼”。
但在金发女子——七福神之一的毘沙门天的力量下转化成了她的神器。
既然是神器,那么自然只有神才有资格使用。
毘沙门天是神,或者准确的说,金发女子是目前的“毘沙门天”神职拥有者,继承了这个神名。
而神器,与神灵相辅相成,可以说是神灵最强的力量,其力量也同样千奇百怪,据断所言,他的力量是“裁决”,本体是一杆天平。
而王衡……他的本体是一把尺子,没错,就是用来量长短的尺子。
其实若是按名字来看,“衡”称量的其实是重量而非长度,是有些奇怪的。
虽然断没说什么,但是王衡仍然可以在他眼中看到失望和轻视,一把尺子能做什么?
王衡并未对此做出什么回应。
他仍在找回记忆的过程中。
他被收服的那天,记忆是一片混乱的状态,只不知道毘沙门看到了他多少记忆。
但两天过去了,他大致厘清了自己的记忆。
王衡,华夏人,22岁,普通大学毕业,入职一个月,死于电气泄露。
和一个普通的大学毕业生没太大的区别,除了他能看见一些特殊的东西以外。
也就是俗称的阴阳眼。
如果他愿意的话,凭借沟通阴阳的本事,肯定能够纵横都市开个后宫,但是从小开始不知是巧合还是别有原因,他惯看死亡。
最初是家人,然后是朋友,后来浅尝辄止的爱情也与死神擦肩而过,堪称天煞孤星。
然后他开始独来独往,借着家人留下的钱财和寒暑假的兼职念完了大学。
当他步入社会,并打算独了此生的时候,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
作为新人,在公司的老人帮助下加班加点的忙活工作的时候,电路破损,引发了火灾。
当火舌蔓延,顺着各种器具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仿佛看见大学之后阔别4年的死亡再次对他露出狞笑。
见惯了死亡,他对生死之间的界限观念堪称淡漠,不过身边毕竟还有别人。
于是机械般冷静地按照火灾避险的标准操作,把自己和对他颇有照顾的
公司前辈带到了门口。
再跑两步便能逃出生天。
然后像是电影的标准剧情一样,一根横梁砸了下来。
如果砸中了,那位二十七八,颇有风韵的女前辈断然没有活下来的道理。
不过王衡却对命运地捉弄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推出了门口,然后自己却被压住了。
用力推了推腰间的横梁,无论是常识还是体感都告诉他,他推不动这根绝命的横梁。
于是他放弃了挣扎,趴在逐渐变得滚烫的地板上。
长长地舒了口气,王衡反而笑了起来,这次终于不是别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漂亮的女前辈满脸是泪地冲他喊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她想冲进来帮他,但是电影既然上演,狗血自然也不会停——又是一大堆燃烧物砸了下来,隔断了她和他的路。
王衡想对她挥挥手,但是力量却在逐渐流失,只能勉强对她笑了笑。
不知道隔着热浪她看不看得到,但估计是看不到的。
王衡心里有些歉意。
因为那个一身风韵的女子可能会因为这件事铭记一生,但他并不值得、亦不期望她因此铭记。
也许王衡对她确实有些好感,但大多都是见色起意的程度,最多因为她的照顾而有些在意,但若是正常发展下去一定是无疾而终。
他救人更多是出于“累了”,或者“愤懑”的情绪,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品德或者令人神往的恋情在推动。
换句话说,他只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和利益出手相救,却要因此在别人的心上刻下重重的痕迹。
王衡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公平的事儿。
然后没过多久,腰间的痛觉反而渐渐散去,而氧气的不足带来的窒息,和温度已然可以烤肉的地板的炙烤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也许可以漠视死亡,但疼痛依然难以忍受,他想要大声嘶吼发泄痛苦,氧气和嗓子却不允许,只发出了将死之人的“嗬嗬”气音。
失去意识前他想到,也许不发出嚎叫反而会让漂亮的女前辈好受一点。
然后,名为“王衡”的天煞孤星的一生就此结束,只留下一个或许永远也忘不了他的女子和很快就会忘记他的人世间。
第二章 斩妖
被唤醒的第三天,王衡开始在“断”的指导下学习神器的能力。
神器大都是靠着自己的本体发挥能力。
刀枪剑戟自不用说,手枪等火器、甚至是某种动物,都有可能是神器。
除此之外的一些神器,却更偏向于抽象。
例如断,他的本体是天平,如果按照一般的思维,他只能称一称重量,但他却自行开发出了“裁决”这种形而上的能力,因此他能够称量的东西也因此变得抽象。
比如说罪恶,比如说价值。
这种抽象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有个标准一概而论。
断本身是没有任何倾向的,只是单纯的天平。
往天平上添加砝码的是神主毗沙门,决定刻度与比例的也是,自然,称量的对象也是。
也就是说,断放弃了一切自我的观念,全身心地侍奉着毘沙门。
他形成的价值观、世界观都来自于毘沙门。
如果不再侍奉毘沙门,他将失去一切价值。
王衡不知道这对不对,或者说是不是所有神器的普世价值,但他可以肯定自己做不到。
这种做法有没有问题他却可以检验。
神器与神主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一体两面,若是神器做了什么违背神主“善”的准则的事,神主便会被刺痛,并染上“恙”。
当感染到了某种地步,神灵也会死去,而作恶的神器,则会堕落成为妖怪。
一般情况下,刺痛了神主,会进行“禊”,让神器承受非人的痛苦,向神灵忏悔。
其后大都会被收回赐名,逐出门墙。
若是未能及时清除感染,神明则会死亡。
这是断再三警告的东西。
只要稍微想想,王衡就能想象出其中的风险。
有潜质成为神器的死灵,大都是非自然死亡,要让他们毫无怨气地在暗处仰望阳光,需要付出多大的心血?
而据他所知,毘沙门至今包括他在内已然收容了十把神器,他是最近收服的。
断的地位相当于毘沙门一脉的大管家。
其余的若有战斗能力自然要跟随毘沙门外出斩妖,而没有战斗能力的一部分负责维持神宫的日常事务,另一部分则散布在各处神社了解情报或聆听祈愿。
至于是否加入战斗队伍,则由毗沙门决定。
每一把神器都有两次跟随毘沙门外出斩妖的机会——当然,若是不愿跟随也不会勉强,
两次战斗是毘沙门考察能力的时间,若是表现出相应的能力,自然就留在战斗队伍中,但若是才能不足,她也绝不会留下祸患。
毕竟是最为暴烈的武神,纵然心怀柔软,也绝非优柔寡断之辈。
……
一天时间,王衡已然大致掌握了神器应有的能力,这并非太难,一天时间虽然很快,但并非无法令人接受,更多的挖掘在于熟练。
而在他苏醒的第四天,毘沙门召集了战斗成员。
战斗队的成员总共有六位。
本体是贴身软甲的“雨”,一个短发的活泼女孩。
本体是重甲的“侍”,一个长发披肩,沉默寡言的女子。
本体是巨剑的“阙”,一个粗豪的壮年汉子。
本体是长剑的“泉”,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青年男子。
本体是战靴的“青”,一个娃娃脸的可爱小女孩。
本体是手用型弩的“绫”,单马尾,身材高挑的少女。
贴身衣物自然是神力幻化而成。
加上王衡和毘沙门,便是斩妖队的全部成员了。
实际上王衡和断,阙,青,绫等人是同一辈的神器,更准确的说,在其他神明眼中,他们是一族的,族名是“麻”,他的名字应该是衡麻,只是因为发音的问题,王衡大多数时间直接忽略了“麻”的族名。
断并非战斗系的成员,会留守神宫,此时他一如既往地严肃,讲解着大致的情报。
王衡静静地听着。
目的地在神宫东面百里,信浓城郊,“时化”产生的风眼已然关闭,但“彼岸”逃窜出的妖怪依然在作乱。
站在神宫广场上,毘沙门精神满满,全无几日前王衡所见的疲惫,眉目间神采飞扬,目光一一扫过一众神器。
“雨器!”短发女孩儿一笑:“是,姐姐大人!”软甲覆体。
“侍器!”长发女子沉声道:“是,毗沙门大人。”重甲着身。
“青器!”娃娃脸女孩轻声道:“是,姐姐大人。”战靴附着。
“阙器!”大汉闷声道:“是,毘沙门大人!”巨剑在背。
“泉器!”阳光青年一笑:“是,毘沙门大人!”长剑在腰。
“绫器!”马尾少女躬身一礼:“是,毘沙门大人!”手用弩斜挎。
最后她目光扫过王衡:“衡器!”
王衡感受到一股召唤的力量在牵引,不做抵挡,学着马尾少女躬身一礼:“为您效
力!”化作十余公分长得细尺,插入发髻。
毘沙门一愣,然后微微地一笑。
闭上眼睛,感应信徒的祈愿。
再次睁眼,已经到了信浓。
阵阵喧哗传入耳中。
王衡“看”着眼前的镜像,心里有些恍惚。
近似心眼的观察角度,让他能够注意到更多用眼睛看不到的细节。
如果要给眼前所见的景象下个总结,大概可以用“战乱时期,民生萧条”来形容。
平民面有菜色,浪人醉生梦死,武士冷面冷心,妓侣麻木不仁。
毘沙门面色落寞,低声似乎在和神器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身为福神,信徒无数,我能做的却只有斩除几个妖魔,既没法使他们丰衣足食,又无法使他们免于战乱,真是……失职。”
神器们看着城中喧嚣,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毘沙门并未多做感慨,很快振作精神:“绫,有发现妖怪的踪迹吗?”
绫有些迟疑地说道:“似乎在城西有几处妖怪的气息。”
毘沙门点了点头,飞掠而去。
城西,沿途斩杀了几个小妖,众人终于见到了一只大型妖物。
通体是墨一样的黑色,十余只眼睛散发着邪意,章鱼一样乱舞的触手,一眼看上去,是极度的混乱与不和谐,周身疯狂的意识冲击着众人的精神。
然后“它”,或者说“它们”注意到了毗沙门。
“美味……”
“到这边来……”
“好吃……”
“和我一起吧……”
混乱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是数个声音叠加后的产物,直击心灵,令人心情躁郁,仿佛重石压在心头。
王衡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妖物,收集数据和资料。
毘沙门低喝一声:“绫器!”手用弩毫光绽放,箭矢在弦,毘沙门微微瞄准,一箭洞穿了袭来的黑色触手。
数支箭矢射出,快速地扫除了乱舞的触手。
妖物发出震耳的悲鸣,拉长的嚎叫仿佛在哭泣。
整个立起,扑向毘沙门。
“泉器!”毘沙门向一旁纵越,长剑出鞘,凌厉剑式斩断几根碍事的触手,绕着妖物快速疾行了一圈,目光鹰隼般掠过妖物全身。
然后骤然止步,低喝一声:“阙器!”
巨剑在手,毘沙门沉腰错步,随后前踏,发起冲锋!
第三章 衡器
巨剑自下而上挥出,沿着冲锋的路线将妖物剖成两半。
仿佛听到“哧”的一声轻响,妖物发出直冲人心的哀鸣。
“爸爸……”
“晴子……”
“不想死……”
“好冷啊……”
“光……”
恍惚间,王衡似乎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呼唤声,可转眼间却消失不见,众神器同样没什么异样,全然是不曾听到的模样。
毘沙门默默地伫立了几息,随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巨剑挂在背上。
“走吧,还有的忙呢。”
……
清晨出发,忙碌到傍晚,毗沙门已然清剿了十余只巨型妖物。
王衡并未指手画脚,或者说他基本不曾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记录。
在他眼里,毘沙门的战斗方式的确足称凶猛,但却失之打磨,过度的力量使用令她的神力消耗大得惊人,神器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磨损。
当然,相比于毘沙门,众神器的表现就着实有些不堪了。
一把尺子能做什么?无非是测量而已。
但在王衡眼中,化作本能的测量能力,是精准到极致的数据化。
一整天的战斗,已然足够他在心中拉出清单了。
黄昏降临时,毘沙门带着众神器和一身疲惫回到神宫。
解除了武装,毘沙门靠在神座上显得异常疲惫,挥了挥手遣散了众神器,留下了王衡。
穿着宽松袖袍,斜倚在高大的神座上,金发的女子好像把名为“毘沙门”的面具一并卸了下来。
“衡,今天感觉怎么样?”
王衡低着头考虑了几秒钟:“您的战斗风格自成体系,我若是指手画脚只会碍眼,但是神器们的力量并没有发挥出来,就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们更像是单纯的器物而非有灵的神器。”
初来乍到,王衡便这样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评判其他同仁,其实并不明智,但……他其实并不很在乎。
一则他其实只需要对毘沙门负责,另一方面,他确实没有一定要和神器们搞好关系的想法。
金发的女子看着他,秀美眉毛微微上挑:“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王衡微微沉默了一下:“有,由我来掌控‘境界线。”
神座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神器的世界,境界线是极为重要的能力,分割阴阳,隔断生死,划清神魔。
以神器来举例,如“泉”那样的长剑,一剑斩出,可以斩破妖物,但也同样可以斩破树木,因为他划出的线是都可以斩,虽然碍于他本身的心志,刀锋锋利到什么程度难说,做不到一定斩断对方,但,却是可以斩到的。
也许用树木举例很难有说服力,如果把对象换作是人呢?
妖物常常汇集在有人的地方并非巧合,而是阴暗的心绪会自然而然的吸引妖物,若是抵挡不住,做出什么恶事都不足为奇。
所以在闹市斩妖是常有的事,事实上,就在今天,信浓城斩妖也有数次是在闹市进行的,而碍于“泉”划定的界限,毘沙门的战斗方式其实更接近实力强大的人类而非神灵。
不得不避开的对象、无法做到的斩击角度、无法确定的敌人核心,剑与剑主在这样的战斗中并非心意相通,而是单纯依靠剑主的实力,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顾虑剑是否会受损。
即便是铠甲也是同样的道理。应该抵挡的攻击、应该抵挡的力度、横断外界的限度。
王衡一点也没看出这是神器应有的素质。
毘沙门看着王衡淡漠的面容,回想起收服衡器那天,她看到的回忆。
细节无法描述,否则她收服那么多神器,早就该被记忆冲刷成了疯子。
只有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刻骨铭心。
这是个战乱的时代,但她收服的神器绝非见惯了死亡的对象。看见太多的死亡,甚至连生存在此岸与彼岸间死角的死灵和神灵也司空见惯。
这样的人,大多数都堕入了彼岸,化作妖物。
而王衡,是真正站在此岸与彼岸之间那一线的人,对他来说,跨越此岸与彼岸的界定就如同转身打开一道没上锁的门。
但他没有堕入彼岸。
令她动容的家人、朋友、恋人以及许许多多的王衡亲眼见证的死亡,并未将他打入深渊。
即便是记忆中最后铺天盖地的大火,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未曾将他逼入深渊。
遍历生死,他已然勘破生死,但却依
然选择了把生存的机会就给未曾看破界限的那个相交不过一月的人。
她相信王衡,并非只是出于他表现出的良善,更多的是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后的淡漠和冷静,成为神器之后,依然没有消失。
于是她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的眼睛开口:“境界线,我可以交给你。”
王衡愣了一下,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期望,甚至做好了去看守某座神社的准备。
毘沙门露出笑意:“我甚至可以把更多的力量和界限给你,但是你并不熟悉战斗,所以这需要你自己来争取。”
王衡抬起头,在苏醒后第二次认真的看着这个将他从混沌中拉出来的女子的眼睛。
他有些恍惚。
但随后就定下了神,躬身行礼:“我必将全力以赴。”
毘沙门轻轻的笑了声,从王座上站起:“我很期待。”然后消失在了神座之间。
王衡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勾起嘴角,眼睛却又有些湿润。
但他毕竟是王衡,眨了眨眼,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开始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把尺子能做什么?
在一天的战斗中,他发现这个世界依然停留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
尺子并非什么重大发明,用途也同样显而易见,因此无论是神器还是神主都能接受,只当是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但在王衡看来,不是尺子,而是以池子的视角测量世界。
一路上他都在默默回忆白天收集到的数据,数据化的视角中归纳出众神器的基本数据,遇见的妖物的数据和特征,以及斩妖队表现出的各种经验。
以及单独列出的毘沙门的模型数据。
摆脱了**的限制,他发现自己的计算能力和记忆能力都疯狂的上涨。
自由操控精神世界的感觉更令他沉醉无比。
在脑海中不断地模拟交战的场景,数十次来回往复。
然后他停止了思虑,闭目养神。
神灵或者神器都是不用睡觉的,但是他们需要休养精神,否则一切能力都会大打折扣。
黑暗中,他眼前闪过那双眼睛。
紫色的温柔眼眸。
第四章 精准
晨光初现的时候,斩妖队便已集结在了神座之间。
依然是昨日的那处风穴,断今天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相送。
一夜过后,再次出现在众神器面前的毘沙门疲惫一扫而空,再次变得神采奕奕。
她对着众神器露出笑容,然后看了眼王衡:“今天的战斗,你们听从衡的指挥。”
神器们面色各异。
巨剑“阙”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毘沙门大人,衡初来乍到,成为神器的日子总共也才五天,接触战斗更是只有一天,就算再有天分恐怕也不足以了解战斗吧。要不过段时间等他熟悉了再做改变如何?”
断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毘沙门没有开口,而是望向王衡。
王衡望向毘沙门,目带征询。
毘沙门点了点头。
于是他望向“阙”:“神灵和妖物的战斗与凡人之间的争斗或许有共同之处,但是在很多地方却有明显的不同。别的再论,但是神器的基础‘一线’必然是决定神器能力的重要标准。”
“那么不妨就以‘境界线’来决一胜负吧。”
王衡扫了一眼厅中一众神器:“不只是阙,谁要与我切磋一番我都可以接受。”
虽然用词相当谨慎,但是蕴含的“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的意味已然昭然若揭。
阙眉头紧皱,王衡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目光。
武神麾下,用实力换去地位,实在是理所当然。
阙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同意这个提案。”
其他神器目光交汇,然后也点了点头,他们实在难以相信王衡可以在短短五天内超越他们长久以来的经验。
断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
神宫广场。
阙与王衡面对面站着。
两人互相一礼。
断开始倒数:“三!”
王衡盯着阙。
“二!”
两人并起剑指,微微绷紧。
“一!”
“一线!”
光芒乍起!
几乎在断话音落下的一瞬,广场上响起两声断喝,而后,光华冲天!
“砰”的一声,一道身影踉跄倒跌。
众人急忙定睛望去。
稍显单薄的身影在原
处丝毫未动,而阙却已经踉跄倒地。
神器们集体失声,面面相觑,断眯起眼睛。
阙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王衡走了过去,朝他伸出了手。
阙望向他。
王衡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轻声对他道:“只是各有所长罢了,你发挥力量的地方不在这里。”
阙摇了摇头,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苦笑道:“不用安慰我,你说的没错,‘境界线’就是神器的基础,你明显比我高明得多,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然后他对着斩妖队的几人喊道:“喂,你们几个,有没有来试试的?我是真的不行了。”
众神器笑作一团:“我们可不想丢人,明显的不在同一个级别好吧。”
阙郁闷地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衡忍不住动了动嘴角,望向毗沙门。
金发的女子目光灼灼,满脸的笑意。
随后她拍了拍手:“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出发吧!今天,把那处风穴清剿干净!”
……
信浓城,一如既往的景象。
毘沙门站在城头:“绫,发现目标了吗?”
绫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犹疑地回答道:“似乎在城东有迹象。”
弓手的眼力一般都要相当的好,绫器是手用弩,于是不知不觉中承担起了斥候的角色。
但实际上并不准确。
王衡在意识中开口道:“东城,离我们大概两公里处是妖物最初聚集的地点,后来跟随人流向北移动了。现在在东北方向二点五公里处,有大型妖物,其周边小型妖物无聚集倾向,建议首先剪除大型妖物,避免人群混乱产生更多妖物。”
众神器哑然,毘沙门露出笑意:“收到。”纵身飞掠而去。
很快抵达,形似巨蟹的妖物在人群上空,阵阵魔音传入耳中。
王衡冷静下令:“绫填装箭矢,全力,坐标‘92,64,24’。”他将自己的精神开放,链接毘沙门与绫,共享自己划分的以毘沙门为中心构建的坐标系。
他们自然是不会用坐标系的,不过王衡也就是让她们看看,动手还是自己来方便。
绫下意识地填装,跟随王衡和毘沙门的指引射出一箭。
落点处是一只眼睛,箭矢尽没。
巨蟹哀鸣一声,十余只眼睛齐齐望向毘沙门,随后发出似哭似笑的鸣叫,扑向毘沙门。
王衡冷静下令:“绫,填装。‘75,42,13’,全力,射。”
第二次就相对熟练了,箭矢再次命中一只眼睛。
巨蟹惨嚎,支起身躯,扑了过来。
“青,毘沙门大人,后跃7。”
“阙,四分之三力,举!”
巨蟹裹挟着劲风扑面而来,砸在毘沙门面前六十公分处。
“全力,斩!”
巨剑下劈,在空气中带起呼啸。
巨蟹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王衡不为所动。
冷声下令:“阙,回来。”
“泉,平举,全力。”
“全力,刺!”
一声轻“哧”,黑暗散去。
王衡看了眼下面逐渐平息混乱的平民。
无论是绫的箭,青的弹性,还是阙的重量,甚至泉的锋利度,在毘沙门的授权下,都是由他掌控。
下令只是为了让他们明了意图,实际上在他们想起调节自身以前,王衡便以精神为他们划下了界限。
众神器自然也能感受到。
精神中的下令不比口头,行动做出来之前,便已然有了足够的准备。
毘沙门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笑了一声:“真了不起啊,衡。”
王衡在众人意识链接中轻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谢谢大家的配合,行动紧张,语气不好,请大家谅解。”
众神器齐齐哑然。
如果说王衡在用“一线”击败阙之时,他们只是觉得王衡很强,却没有直观的概念,一场战斗下来后,那种掌控全局的强大却已然深入人心,仿佛一举一动都在预料之中,妖物只是一步步走向死亡,干净利落到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毘沙门轻笑着道:“我记得你不擅长战斗。”
王衡一怔:“是的,我只是将你昨天战斗时的数据归纳后挑选出能够做到的手段统合起来而已,这并不能算是战斗力,因为真正的战斗需要更多的应变,我采集的数据尚不足以支撑模型的建立。”
众神器:???
毘沙门微微一愣,然后无奈一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确实行之有效,那么以后也麻烦你了。”
王衡沉声道:“职责所在。”
第五章 残破
一天时间结束,黄昏时分,斩妖队再次回归神宫。
神主毘沙门是武神,但对待神器们的态度和善到不可思议,更像是家人而非神仆。
但神器之间仍然有隐约的上下尊卑。
这一脉中地位最高的神器自然是断,在王衡到来之前,他凭借高深到某种程度的境界线和对毘沙门的全心献身统领着所有神器。
但如今在斩妖队中王衡也凭借其强势到恐怖的掌控力得到了相应的尊重,虽然不可能卑躬屈膝,但以实力获取神主的青睐得以加入斩妖队的神器们自然也会下意识地用实力去看待其他人。
……
转眼过了一周。
随着斩妖次数的增加,王衡的数据统计越发翔实,体现出来就是斩杀越来越得心应手,有时甚至只用绫的手用弩就能点杀巨型妖物。
斩妖队之间配合愈发无间——或者说王衡随着对众神器的了解逐渐深入,掌控力越发强势。
再一次斩灭妖物,根据王衡统计的数据以及信浓城中人们的表情,他确认本次时化出现的妖物已然清除完毕。
闻言,无论是其他神器或者毘沙门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王衡掌控战斗时固然高效且凌厉,但他不苟言笑近乎机械的作风同样给斩妖队的成员造成了不小心理压力。
抱着告一段落了的心情,毗沙门站在城头,有些欣喜地看着这座明显看得出来氛围为之一松的城市。
众神器同样望着城池,神色各异。
“嗯?”毘沙门眉头一皱,王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一紧。
那是一只已然染上了恙的女性死灵,只是还未扩散。
他在梳理整座城市,自然早已发现了那只死灵,只是夹杂着私心,不希望毘沙门看见她。
果然,毘沙门毫不犹豫,一跃而下,落在女性死灵面前,轻声喝道:“衡器!”
细尺下一刻已然握在手中。
毘沙门神情肃然:“衡,拜托你了。”
王衡按捺住心头不安,沉声回应:“了解。”
毘沙门运尺如飞,细细的尺身锋利得有如匕首。王衡面无表情地精准切除掉死灵身上的妖化血肉。
死灵不断发出凄厉的尖叫,两人都不为所动。
不久,王衡轻声道:“清理完成。”
然后冷喝一声:“绫器!”
毘沙门抬
手一弩将清理出来的妖物射杀。
女性死灵失声痛哭,跪伏在毘沙门跟前。
毘沙门微笑着安慰着她,并指在前。
王衡看着那个似曾相识的温暖的笑容,心里有些恍惚,下一刻,神色一凝,出列躬身。
“毘沙门大人,我并不建议您收取曾受污染的神器。”
众神器面色各异,有些感慨,有些不满,也有的不为所动。
毘沙门停下手,看着王衡,神色有些不忍:“这孩子现在情况很严重了,如果不帮她一把,恐怕很快就会被妖物吞噬了。”
王衡直视她的眼睛:“这并非您贬损自身的理由。”
毘沙门抿了抿嘴唇:“你是担心她没法成为强大的神器吗?”
王衡看了看仍在哭泣的死灵,被污染的死灵无法形成强大的神器,只是很小的原因。
具备人形的死灵,都是被召唤过的产物,换言之,她是被驱逐的神器。
在神的世界观中,低人一等。
“理由并非如此,您的神器队已经足够强大,无论再强或再弱,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他抬眼直视毘沙门:“只是受到污染的死灵心灵并不足够纯净,他们更容易受到影响刺伤主人。,甚至只是化作的神器有裂隙这点都足以令她产生负面的情绪。”
毘沙门看着王衡的眼睛,黑色的眸子里只有严肃,凭借神器与神主之间的联系,她甚至能够感受到王衡平静外表下压抑的不安。
所以她垂下眼睛,不去看王衡。
沉声道:“我意已决。”
王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不再言语。
毘沙门再次并指如剑。
“既无可归之处,亦无可去之处的死灵啊,现赐予你容身之所。
吾名,毘沙门。
获持名讳,留其于此。
易名更姓,为吾仆从。
以训为名,以音为器。
谨遵吾命,为吾神器。
名为堇。
器为堇。
唤名堇麻!”
“堇器!”
一把小小的梳子握在毘沙门手中,只是少了几颗梳齿。
王衡沉默不语。
堇器并非特例,神宫中已然有了一位破损的神器,这也是王衡刻意隐瞒,不想让毘沙门见到堇的原因。
作为神明,毘沙门表现得实在太过温柔了。
收纳十一把神器,在众神之中已然是相当多的数量了,且比起其他神明的精挑细选,毘沙门却是见到每一个无有归处、有潜质成为神器的死灵都会温柔容纳,哪怕是破损的。
豢养神器本身便是有着风险的,与神主心灵相通的每一把神器都能够影响到神主本身。
神器心情低落,神主同样能感受到苦闷。
神器心怀恶意,神主便会被刺伤,甚至行动无力。
若是神器堕入妖魔,神明则会很快死掉。
当然,作为数得上名号的神明,毘沙门一定会迅速复活。
而以王衡的掌控力,置身事外,等待新神复活绝非难事。
但复活的毘沙门还是王衡认定的毘沙门吗?
尤其是换代的神明不会拥有记忆的情况下。
从看到神宫中那位残缺神器开始,王衡便有神宫日后必然生乱的预感。
太过火的温柔是致命的,因为最初的温柔必然会因为神器的增加而被分散。
他们能够承受得住这之间的落差吗?
王衡不相信人心。
但他不打算强行阻止毘沙门,若是连他也因此无法掌控局势,当事情发生时会糜烂到何等地步?
回归的路上,王衡神色如常,甚至对待堇的态度也别无二致。
他并不针对堇,或者某个特定的人,他只是喜欢防患于未然。
回到神宫,毘沙门遣散了一众神器。
王衡再次单独留了下来,断带着堇去熟悉神宫的日常事务了,她将在神宫内侍奉毘沙门。
当神器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毘沙门倚在高高的神座上,露出一脸的疲惫。
王衡站在神座前,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毘沙门闭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衡,你一定会觉得我这么做很傻对吧。”
王衡摇了摇头:“并不。”
他的确没有这种感觉。
高尚的品德是阳光一样的东西,他不能成为照亮黑暗的光,但却佩服照进深渊的光。
毘沙门睁开眼看着他,细细感受了一下他的心情,笑出了声。
她可以感受的出他的确没有说谎,但她仍然涌起了倾诉的**。
“衡,你知道神灵是怎么产生的吗?”
第六章 道司
王衡哑然,他成为神器满打满算也不到半个月,见识上差的远了,虽然每天都在查阅神宫中的记载,但自然不知道神灵的秘史这种有些忌讳的事。
毘沙门微微一笑:“所谓神明啊,是从信徒们的祈愿中诞生的。如果是原本印象中的毘沙门天,可能是个更加凶恶更加威武的神吧。”
“但是结果却是塑造出了我。我并不清楚是哪种愿景,甚至是哪个时期,塑造出了我如今的样子,但是我可以确定,他们在塑造我的模样的同时,也塑造了我的灵魂、我的精神和……我的愿望。”
她眨了眨眼,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
王衡沉默不语,他大概能够明白毘沙门要和他说什么了,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毘沙门见他不说话,瘪了瘪嘴,自顾往下说:“我的愿望啊,就是让所有人都幸福。”
“这是所有信徒对我的期望。”金发的女子笑容灿烂:“这样的期待面前,我要如何抛弃在我面前饱受折磨的灵魂呢?”
王衡张了张嘴,只觉口中干涩:“毘沙门大人……”
他沉默了一下:“为什么是我?我成为你的神器的时间太短了,断会更合适。”
毘沙门天摇了摇头:“你觉得神灵、神器和一般人是一样的吗?”
她直视王衡,目光炯炯:“神器与神灵是一体的两面。凡人也许穷尽一生也无法互相理解,但我却能够感受到你的喜怒哀乐。”
她跳下神座,仰头看着王衡:“时间对彼岸来说重要吗?”
王衡是标准的一米八,他这才发现那么成熟的毘沙门天,褪下战靴后居然比他还要稍低几厘米,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换下了向来的悠游,也许称之为少女更为合适。
毘沙门天轻声道:“很多人,包括高天原的神议,都觉得我应该把道司的位置交给断。
但是我和断都是知道的,他不能成为我的道司。”
“我的道司,必须要指引我的方向,要坚定决绝,即使违背我的意志,也要绝不动摇的走下去。”
“断受我的影响太重了,以至于他甚至无法看清前路,带着‘毘沙门’前行的,是我而不是他。”
毘沙门看着王衡,轻轻的笑:“也许你觉得作为神主的我理当如此,但并不是这样的。”
她背负双手,转过身去。
“神灵与神器是一体的两面……至少在神灵拥有自己的道标之前是这样的。”
从信徒祈愿中诞生的神灵,最初只有单纯的愿望。但实现愿望的方式,是神器交予神灵的。”
“一座村子将要被强盗劫掠屠杀了,杀了强盗可以救下村子。但是带着村子里的人逃走或者团结自保也可以救下村子。”
“这是神器为神灵选定的道路。”
王衡心绪复杂难明。
毘沙门转过头,披肩的金发随之摇动:“你觉得该选哪条路呢?”
说着她摇了摇头,失笑道:“其实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金发的女子眼神有些飘摇:“一直以来,都是断在履行道司的职责,但是断是全身心侍奉神灵的神器,他对我的影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我对他的影响大到不可思议。”
“他从未影响过我的决定。”
“我并不清楚其他神灵的情况,但我觉得我是特殊的,我现在的一切思想甚至善恶观,都是我观察人间形成的,而不是某位道司带着目的灌输给我的。”
“毘沙门天的愿望推动着我,形成了相当程度的世界观。
但我可以选择一个并非我思想的傀儡的道司,这个道司不必契合‘毘沙门天’的愿望。”
“诞生我的祈愿让我无法停下脚步,我也不想停下来,这的确是我发自内心的愿望。”
“但是这个世界对我展现的却并非美好,我相信神器们都是好孩子,但是理智告诉我他们也是从人类转变过来的。”
毘沙门直视王衡:“我必须继续沿着我的道路前行,因为这是‘毘沙门天’的祈愿,也许会被刺伤,甚至会神堕。”
毘沙门无力地笑了笑:“神明是会复活的,下一代的我甚至连容貌都不会变……但记忆却不在了。
这副身躯已然足够成熟,可实际上,我也才继任神位十年而已。
上一代的‘毘沙门天’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怎么死的、她做过什么,我都知道。
但不是记忆,而是别人告诉我的。
听着别人给你讲是怎么死的,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我太胆小,但是……我不想死。你愿意做我的道司吗?”
“一个可以在悬崖边上拽住我向后的道司。”
王衡看着毘沙门天。
这个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一个是名为“毘沙门天”的神灵,不论前路是什么、有什么都义无反顾地向前奔行。
另一个
灵魂却只是个小女孩儿,这个小女孩儿才十岁,却早早地被告知自己曾经死过。
他见证过许多次死亡,甚至在死亡的前一刻还留有意识,即便说是直面死亡也不为过。
可是这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即便是神灵,也只有十岁,听着其他人讲述死亡,像是当着死者的面对她的尸体品头论足。
他觉得这足称残忍。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做到你期望的那样,但是我愿意尽力而为。”
金发的小女孩儿露出笑容。
其实她说谎了,神主收服神器时能够看到神器生前的记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看到了衡器几个零散的记忆碎片——数次刻骨铭心的死亡,以及最后烈火中的终结。
虽然记忆的主观意识和感情太过浓烈让她几乎只能集中于当时记忆中,王衡面前发生的事,但是她依然注意到了环境的不同。
飞驰的钢铁怪兽,林立的高楼大厦,不明所以的发光板子。
她敏锐地发现这是个变数。
然后赌上了一切。
第二天,毘沙门就当众宣布了王衡就任道司。
断交卸了暂代的道司职位,没什么表情。
众神器或困惑或羡慕,但都影响不了毘沙门和王衡。
事务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跟着断询问学习了一段时间,王衡已然足以掌控毘沙门天的日常事务。
……
转眼过去三个月,时间来到了十一月。
旧历十月,所有的神灵都会聚集到七福神之一,大黑天,或者说大国主命那里进行结缘。
这一个月称为神无月。
因为神灵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议上,无人关注人间。
而道司,是需要跟随神主前往的。
……
神乡高天原,大国主神宫。
一身和服的毘沙门,身后跟随着一身玄色袖袍的王衡。
神议会最初是不存在的,后来神灵与神社实在太过混乱,在天照大神的支持下才成立,为的就是管理混乱的神职体系,不少神灵甚至和神议会干过架,后来才加入了其中。
千年传承下来,神议会已然成为了庞然大物,神灵几乎全部在册,神器更是数之不尽——这些神器有许多都是世代相传的,甚至有的神主神隐数次,而他们依然健在。
同为七福神的大国主和毘沙门天,向来关系不错。
第七章 换代
七福神。
大黑天是野良神中的大国主命,统治的地方为出云,性格豪迈,刚烈。曾在年轻的时候挑战过天。战斗时能变身为巨大的蜘蛛。
惠比寿与大国主同为七福神之双壁,有一种说法是母神伊邪那美生下后就被抛弃的第一个孩子蛭子神的化身。
辩才天,结髻,衣饰华丽,仙气飘飘……比起其他几位,这位最像神灵。
福禄寿,老人模样,精神矍铄,头型……像个长长的圆筒。
寿老人,鹤发童颜,老态龙钟,杵拐。
布袋,体型高大,不过横宽几乎相等。
然后就是毘沙门天。
福神并不只有七位,但是这七位无论天上还是人间都习惯性地将他们并称,堪称同气连枝。
毘沙门天和大部分神明相处都挺和气,但自然仍有远近亲疏之分。
大国主站在高台上发表了一通欢迎光临的致辞,并祝愿神明们喜结良缘,总共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讲话。
随后久违的七福神自然而然地聚在了一起。
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大国主的大嗓门,压过了神宫中神明和神器的繁杂纷乱:“毘沙门!好久不见啦哈哈哈!”
毘沙门揉了揉太阳穴,侧过头对王衡轻声道:“你先去和他们几位的神器聊聊吧。”
王衡点了点头,在进场不久后毘沙门天就把七福神和他们的神器们指给了他看。
神主之间关系密切,自然神器间关系也不会差,几位七福神神器早早聚在了一起。
见王衡走来,六名神器都好奇地朝他望了过来。
一名身量颇高,身形瘦削的青年脑子率先笑着开口道:“你就是毘沙门天大人的道司吧?毘沙门天大人的道司之位悬置十年,最近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决定了,可吓到了不少人。”
接着歉意地一笑道,躬身道:“抱歉抱歉,太过自说自话了。自我介绍一下,名为昆,器为昆,昆无。”
王衡平和地对他笑了笑,同样微微一躬:“名为衡,器为衡,衡麻。侥幸蒙毘沙门天大人青眼罢了。”
这位应该就是大国主的道司了,他暗暗打量着。
说实话和想象中差别相当大,大国主身材魁梧,堪称小巨人,以刚烈豪迈著称的他道司居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有些削瘦的年轻人,莫名的有种反差感。
随后昆无一一介绍其他几位道司。
“严弥,惠比寿大人的道司。”满头白发,但身形挺拔的老人微微见礼。
“洛印,辩才天大人的道司。”这位很好认,和辩才天一样的仙女风,五官精致。
“岿罗,福禄寿大人的道司。”中年大叔。
“流乐,寿老人大人的道司。”风韵满溢的成熟女性。
“琦浮,布袋大人的道司。”这位看起来似乎和王衡差不多年纪,笑眯眯地冲王衡打了个招呼。
几位神器都是微微行礼,王衡作为后辈一一见礼,不过都是仅限于礼仪的初见礼,并不分什么高下前后。
神器对其他神明行大礼是对自身神主的冒犯,自然也不可能对其他神器有高下分别。
然后昆无笑着对王衡道:“神主大人们交好近千年了,神器们关系也都相当不错,不用拘束。不过自从十年前那次神议开始,毘沙门天大人几乎每次神议都带着不同的神器来赴会,我们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然后他笑了笑:“好在毘沙门天大人终于选定了道司,不然来年还得重新自我介绍一次。”
怪不得这么熟练,跟排练过似的……不过说排练好像也没什么错,毕竟进行了十次重复操作。
不过王衡更关注另外的地方:“神主大人们交好近千年了?”
昆无微微一愣:“是的。”
王衡有些纠结地看了看一众几位神器,有些犹豫。
辩才天的道司洛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莫名其妙地看了过去,她连忙收敛了笑容,干咳了两声:“你是想问我们多少岁了吧?”
王衡有些卡壳,他的确有些摸不准神器的忌讳在哪儿。
昆无看了看他的脸色,洒然一笑:“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儿,不过时间对我们没什么意义
罢了。我和岩弥都侍奉神主近千年了,洛印……”
“停!”小仙女洛印打断了昆无:“什么叫时间没什么意义,我可是永远的十八岁。”
然后转头看向王衡:“你也是,不知道问女孩子年龄是禁区吗?”
王衡苦笑,昆无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是永远的十八岁好了吧。”
接着说下一个:“岿罗,闷葫芦,五百岁。”
“琦浮,两百岁。”
然后望向寿老人的道司,目露征询。
流乐瞟了洛印一眼,抿嘴一笑,成熟风韵尽显:“我是一百余岁哦。”
小仙女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昆无无奈地瞥了她一眼,看向王衡:“时间对于我等神器……好吧。”
感受到某人恶狠狠的眼神,他举手讨饶:“对于大部分神器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既不需要吃喝也不会老去,计量时间在很多时候是没有意义的。”
“神主们也同样如此,比起神器还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死去,神明却只会换代重生。”
没人接话,众神器有些沉默。
王衡扫了一眼,神器们神色各异,明显,这个问题并没有昆无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犹豫了一下,他仍然问出了口:“毘沙门天大人似乎才换代不久,但是我在神宫中并没有看到什么相关的记载,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出口,空气似乎肉眼可见的更加沉重了几分。
王衡看向昆无。
昆无苦笑一声:“这个问题对天也一直不是很清晰,不过根据结果来看……上一代毘沙门天大人,带着很多神器——包括上一代的毘沙门天道司和很多古老相传的神器一同神隐了。
加上众神之间很少互相干涉,最终流传出来的信息寥寥无几,能够证实的更少。”
他耸了耸肩:“所以众神里面几乎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看着王衡,神色莫名:“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再问,妄议神主不是什么好习惯——即使是上一代。”
第八章 伽具土与天神
几位道司都有些沉默,只偶尔低声耳语几句,昆无似乎也对桌上摆放的精致的食物酒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只手把玩着一只陶杯,偶尔浅浅的抿上一口,偶尔和王衡说上两句关于食物的趣事,与其他几位调笑两声,显得游刃有余。
王衡也不再多问什么,只低声附和。
新人通常是被容忍不懂规矩的,但不会一直被容忍。
神灵神器都不用进食,吃喝都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习惯使然。
王衡对桌上食物没什么兴趣,虽然看似精致,但大都逃不过煎烤蒸煮,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
他一遍附和着昆无和其他几位道司的闲聊,随着话题笑笑,手中倒了一杯清酒,偶尔举盏沾沾嘴唇,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众神与神器,按照之前在神宫中了解到的资料一一对号入座。
有时碰到回望的目光,他便抬杯示意,然后轻轻地抿上一口,转开目光。
这酒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酒精饮料,他也不虞醉酒误事。
强大的计算能力下,加之闲聊他只听少说,倒是两不耽误。
不久,昆无起身,王衡也跟着一同起身。
七福神似乎交流完了,各自散开来,王衡望向毘沙门,她对着王衡招了招手。
王衡和几位道司道别了一声,在小仙女银铃般的调笑声中走向毘沙门。
“感觉如何?”毘沙门轻声问道。
“都是很好的人,对我非常照顾,受益良多。”王衡微微笑道。
毘沙门狐疑地盯着他:“在神宫你可没这么好说话。”
王衡耸了耸肩:“可能因为有些拘束吧。”
毘沙门又看了他两眼,王衡笑着回望。
毘沙门摇了摇头:“算了,相处得好就行。”
顿了顿,又道:“前代有几位交好的神灵,我也有几次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带你去见见吧。”
她转身,王衡跟上,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王衡急忙停步,差点撞了上去,却闻见了毘沙门扎起的发髻上露出的淡淡芬芳。
毘沙门转过头来:
“因为……”
只说了两个字她就停了下来,微微一愣。
这一转头,差点贴上了王衡。
王衡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毘沙门顿了顿,接着道:“因为道司没有决定,以前每次神议我都是轮流带着断和阙他们来长长见识的,所以神宫对外的联系也一直有些凌乱,以后这些事需要你上心一些。”
王衡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毘沙门转过头去:“走吧。”
王衡控制着步幅跟上。
“伽具土,好久不见。”
一个刺猬头,长发披肩的青年放下酒壶望了过来:“哟,毘沙门,好久不见啊。”
看了眼王衡,笑道:“终于找到心仪的道司了?”
王衡微微见礼:“伽具土大人。”
伽具土眉开眼笑,一把揽住王衡的肩膀靠了过来,低声道:“你是怎么搞定毘沙门的?给我讲讲,前面几个家伙跟了她那么久也没让她松口。”
王衡感觉一股淡淡地酒气冲了过来,随不浓重但挥之不去,眼角抽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伽,具,土,大,人?”一个婉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衡感觉伽具土瞬间身体僵直。
一只白皙的手拎着伽具土的宽袍后颈往后拖,明显没怎么用力,但伽具土苦着脸不敢反抗地被拖走了,嘴里讨饶道:“小鞠,小鞠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和毘沙门天的道司讨论一下这酒的味道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啊,你相信我!”
胸襟豪迈,面容清秀的女子“呵呵”一笑,看向王衡:“真的?”
王衡犹豫了一下,伽具土对着他挤眉弄眼,女子转过头去瞪着他。伽具土似乎早有预料,在女子转头的一瞬间变脸成了之前那副讨饶模样,女子又转过头来看向王衡。
王衡点了点头:“伽具土大人说这酒有些淡了,不如自酿的。”
女子狐疑地盯了他两秒,然后道:“好吧。”
转身给伽具土整理衣襟,轻声道歉,伽具土比女子高出足足一头,眉开眼笑地越过她的头顶给
王衡比了个“仗义”的口型。
王衡感觉眼角又在抽动。
毘沙门轻轻咳了一声:“这位是伽具土的道司,鞠泠。”
女子转过身对王衡有些歉意地说道:“你好,我是鞠泠。不好意思,我家神主大人给你添麻烦了。”
王衡神色恢复了正常,自我介绍了一声,接着道:“怎么会,伽具土大人一点架子也没有,是个好人呢。”
伽具土一脸得意地向鞠泠挑了挑眉,鞠泠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边上传来一个满带笑意的声音:“毘沙门天,好久不见呐。”
毘沙门有些惊喜地转过头去:“菅公!”
一个穿着学士服,戴着古冠的老人笑眯眯地站在身后:“没有打扰你们吧。”
“怎么会。”毘沙门笑盈盈地道,对王衡点了点下颌。
“这位是天神、学问之神,菅原道真公。”
王衡微微见礼。
老人黑色的深邃眼眸看着王衡,无论是嘴角还是眉梢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毘沙门天终于决定道司了啊,可吓坏了不少人。”
毘沙门天却不以为意:“道司是对我负责的,他们急有什么用。”
菅原道真无奈一笑:“毕竟都是同僚,以后可别这么说啦。”
说着对后面招了招手:“梅雨,来见见毘沙门天的道司,以后你们可以多走动走动。”
一个眉心有着梅花纹路的清丽女子走上前来,先是不急不缓地对着毘沙门和伽具土见礼,然后转向王衡,温润的眼眸溢出笑意:“初次见面,我是梅雨。”
王衡看着她,心中一动。学着她的动作回了一礼:“初次见面,我是衡麻。”
菅原道真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铛——,铛——”
悠扬的钟声响起,伽具土望了一眼两人的方向,对鞠泠笑了笑,回头道:“走吧,神议正式开始了。”
众神开始退出神宫大厅转向神议大殿,一件件神衣披上,转眼间已然认不出谁是谁。
王衡一脸愕然,望向梅雨和鞠泠。
第九章 缘
鞠泠看着王衡略带茫然的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梅雨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转向王衡道:“神议的规矩历来如此,众神不止会穿上神衣,还会站在帷幕后面,以便畅所欲言,而不用顾及身份。”
“所有事务都是这样决定的?”王衡有些好奇。
“大部分都是这样吧,毕竟神灵只有神职不同,也有可能信徒数目不同,但实际上是没有尊卑分别的,所以大部分事务都共同处置也显得公平。”鞠泠耸了耸肩。
“别管这些了,反正神议好多年没出过什么事儿了,基本都是些无聊的日常事务,像什么谁的信徒增加了,哪里的风穴爆发让时化更严重了要派人处理……比起这个,”鞠泠眨了眨眼:“有没有兴趣去看看神灵大人们的结缘绘马?”
王衡无语,比起八卦,时化和信徒好像更加重要一点吧?
他叹了口气,不过也说不定,信徒和时化年年都有,但对不知道成为道司多少年了的鞠泠,神灵漫长岁月中产生的情爱纷争也许更吸引人。
鞠泠扯着王衡的袖口走向神宫大门,对这显得有些自来熟的女道司他有些没法应付。
梅雨轻笑着跟在后面。
神宫外,有一株高大的御神木,以王衡的臂展也需要足足五人才能合抱。
御神木两侧就是挂着绘马的架子。
绘马当然不只是用来结缘的,求学、事业、平安都有,不过大国主这儿的绘马却只有结缘。
当然,结缘这事儿不归谁管,只是神议习惯性的在大国主的神宫召开,一年一度的神灵聚首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最后习惯成自然,也就留在了这儿。
一般的绘马都是一个木牌,一面绘制和风的图案,另一面写下祈愿,此处的绘马也大同小异,只是有可以互相结绕的红绳。
大概类似月老的红线吧。
王衡有些诧异:“这些红线可以自己打结?”那岂不是可以自己单方面结缘,他心里嘀咕着。
梅雨轻轻的一笑:“并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在上面,而且这红线也不是谁都能斩断的。”
梅雨眼神有些飘渺:“连接两方的不是红线,而是‘缘’啊。”
王衡心中一动。
观察细致,真正用入微级的数据化视角看待世界的他,可以确认梅雨并非神器,她身上散发
的波动相比神器,更接近于“妖”,但是却没有妖身上的混乱气息和负面情绪。
菅公和她,更像是经年的夫妇。
王衡下意识地去寻找绘马,但其上神灵的名字寥寥无几。
没有梅雨,也没有鞠泠。
同样的,也没有伽具土和菅原道真。
毘沙门天也没有。
他大致搜寻了一遍,绘马上,没有任何神器的名字。
梅雨看着绘马:“你知道吗?绘马相接,代表姻缘相连。
但是神灵的爱,总是难以开花结果的。”
王衡默默无言。
鞠泠突然蹦了回来,扯着两人就跑:“快来看快来看,志那都彦神和咲耶姬的绘马!他们居然结缘了!”
王衡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志那都彦神是风神,即使这个天气也随身带着一把小扇子,如果不熟悉,他还有另一个名字……一目连。
咲耶姬……这个好像有点问题,木花咲耶姬,传说中天孙搭讪的美女——天孙就是天照大御神的孙子,不过日本神灵关系混乱,亲戚关系也没什么用。
所以这位神三代和女朋友吹了,女朋友还另觅新欢了?就是不知道是多久的事儿。
梅雨轻轻地敲了敲鞠泠的头:“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要妄议神灵。”
鞠泠瘪了瘪嘴。
王衡,梅雨都笑了起来。
不过转瞬间鞠泠就把不快抛之脑后,拉着梅雨去找其他的八卦。
王衡看着那两块连接着的绘马。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
视线顺着红线攀爬,然后渐渐浮现出透明的,如丝一般线条,纠缠着两块绘马。
犹豫了一下,王衡轻轻的触碰了一下丝线。
没有碰到,手指直接穿了过去。
王衡失笑,碰不到才是正常的吧。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透明的丝线应该就是连接着两位神明的“缘”。
缩回手,丝线消失不见,触碰,再次出现。
王衡收回手,若有所思。
不远处,鞠泠叫了他两声,王衡应了一声,离开绘马,走了过去。
风吹过,红线乱舞。
……
神议到底只是年度的惯例,
虽然事务不算少,但是由于每年都基本是同样的事儿,所以神议也很快就散会了,其他事大都由各位神灵自行处理。
率先走出议事厅的是几位没有罩上神衣的神灵,为首的中年大叔一头乱发,披肩凌乱地搭在肩上,看起来颇为苍老。
王衡皱起了眉头,这几位神灵给他的感觉……有些危险。
他轻声询问着身边的梅雨。
梅雨神色有些复杂:“那几位,是蝦夷神。”
她转头看向王衡:“就是被上天打败的土著神。”
“日本本土,最初的土著居民信仰的神灵,很多都是荒御灵。”
神道四魂,和幸奇荒。
但四魂之间并非相互割裂的,只是有些神灵在某方面格外突出,才被单独提出来。
比如荒魂,激烈、热情、凶猛……毁灭。
信仰荒神的,大都是停留在捕猎为生的族群,或者崇尚勇气的人、国家。
神灵由此诞生,他们大都骁勇善战,一往无前。
但在上天的无数神灵面前他们也只有败亡、然后被收纳的命运。
事实上,这几位蝦夷神都是经过了至少一次换代的。
最初反抗上天的土著神灵早已消失,只剩下活在神议中的神灵。
他们也没有议事权,但是他们在神议内自成一体,每逢神议只是过来走个过场,所以也不在乎暴露身份。
王衡沉默。
上天的地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稳固。
他看着率先出来的披肩神灵——据梅雨说,这位是荒吐神,这位苍老的中年大叔拍着一个少年模样的神器,笑呵呵的离开了神宫,临走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
不久,毘沙门出了神宫,取下神衣,露出一头金发,王衡迎了上去。
毘沙门面露疲惫之色,苦笑一声:“每年都是一样的事儿,但每年都在吵,还吵不出什么结果,真是麻烦。”
仔细地看了看王衡的脸色,不过最终也没看出什么,她索性直接问了出来:“感觉怎么样?”
王衡当然知道她在问的是其他的神器,毕竟以后就是他和他们打交道了。
他微微颌首,轻声道:“回去说吧。”
毘沙门点了点头,拉着王衡的手走到神宫门口。
第十章 眷属
毘沙门天神宫一如既往的平静。
毘沙门和王衡归来时没有惊动他们,径直到了神座之间。
毘沙门挑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倚在神座上,目露征询,看向王衡。
王衡略一沉吟。
“几位福神的道司我都有大致接触,但是主要还是和大国主的道司交谈更多,”王衡苦笑一声:“本以为应该是个更粗豪的人,但是比想象中更细心和守规矩,感觉有些不太像大国主的风格呢。”
毘沙门失笑:“大国主年轻时确实相当暴躁,当时和上天对抗的神灵中,他就是领头的,不过已经修身养性好些年头了,不然神议也不可能在他那里召开。”
王衡点了点头,想起了某个小仙女,神色有些古怪:“其他的几位道司的话……辩才天的道司好像相当活泼。”
他一直以为道司即使不板着脸也应该是比较正经的,所以小仙女洛印和鞠泠的骚操作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精神冲击,不知道辩才天的性格如何,但是只看伽具土和鞠泠这对组合,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神器和神主果然是一体两面的。
或许也可以说是物以类聚?他心里嘀咕着。
表情仍是一本正经,他略敛心神,继续道:“伽具土大人的道司和他的关系好像相当密切。”
他都要开始怀疑谁才是神主了,一副妻管严的模样,伽具土可是火神啊。
毘沙门“噗嗤”笑出声来:“伽具土和他的道司在众神间也是个趣闻呢,从前甚至还有某位神灵在神议时弹劾伽具土‘有失神威’,不过最后被伽具土一句‘关你屁事’顶了回去,上天一般也不关注神灵的私事,所以最后就成了件趣事。不过伽具土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还是我行我素。”
神灵间还有弹劾……狗屁倒灶的事儿好像也不比人间少啊,王衡默默吐槽。
无视仍然在笑得毘沙门,他看了眼数据化的视界,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犹豫了一下,继续道:“然后是……天神大人的道司,梅雨。”
毘沙门止住了笑声。
王衡停了下来,看了她一眼,毘沙门目露思索之色,没有说话,于是他继续道:“梅雨似乎不是神器,就我看来,她似乎更像是妖。”
这是从灵体的波动中看出来的。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妖都是些神志不清的堕落死灵,基本只有怨愤、嫉妒、渴望这样的负面情绪,能不能称之为灵都不好说。
毘沙门收回视线:“梅雨确实不是神器,她是一株梅精。”
“梅精?”王衡有些疑惑。
“她本来只是一株梅树,后来机缘巧合才成为了梅精。”毘沙门轻声道:“在众神中,天神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看着王衡的眼睛:“你知道菅原道真吗?”
王衡自然不知道。
毘沙门神色微动,然后点了点头继续道:“菅公,菅原道真,书香门第,年轻时就文名远扬,后来成为了人间的一位大臣,再后来不知为何被发配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地方郁郁而终。”
还能为何,党争失败了呗,王衡静静地听着,顺口吐了一槽。
毘沙门继续道:“后来,清凉殿落雷,皇室和普通人之间都流传着是菅公怒火导致的,于是建了神社想要平息菅公的怒火。”
“又因为文名广为流传,所以后代的学生也都尊他为学问之神。”
“这就是菅公的由来。”
王衡没有插嘴,他知道众神对人间的事其实并不非常关注,目光更多停留在如何清除时化,或者维持稳定上,但既然对菅原道真的事如此清楚,自然有特殊的原因。
毘沙门轻轻地笑了笑:“菅公今天看起来相当和善吧?”
王衡点了点头。
“但是菅公刚刚成为神灵的时候却异常暴躁。由于清凉殿落雷,菅公甚至还有一部分雷神的职权,心怀天下,却抑郁而终,菅公最开始即便称作荒御灵也没什么不对,他除妖时甚至会故意波及现世。”
王衡眨了眨眼,有些吃惊。
毘沙门微笑道:“然后他遇到了梅雨。”
“那时候梅雨还只是道真公天满神社中的一株梅树,菅公每次郁郁不平时,就会去看看那棵梅树,有时浇一浇水,有时除一除草,然后就会归于平静。”
“二十多年后,或许是与神灵亲近,或许是道真公诚心正意,也或许只是那株梅树本来就是特殊的,梅雨诞生了。”
毘沙门眨了眨眼:“当然,不是小孩子的模样。”
“也许那二十多年,道真公的所有话都讲给了梅树听,梅雨对道真公来说,是极其特殊的存在,而梅雨也对道真公知之甚深,然后梅雨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道真公的道标,道真公甚至很少返回高天原,就在神社中与梅雨做伴,一同赏樱赏梅。”
毘沙门深深地看了王衡一眼:“梅雨,是跨越了此岸与彼岸的界限,知晓前前后后所有事情的陪伴者。”
“这让无数神灵羡慕不已,甚至还有不少神灵想要学道真公‘养’出一位精灵,可惜他们都失败了,无一例外。”
毘沙门目光流转:“眷属,是神灵非常重视的存在。眷恋着彼岸的神灵,此身却停留在此岸。不同于一般的现世之人,会迅速忘记彼岸之人,眷属会铭记神灵——就是如今这位,出现在他面前的神灵,而不是神位,可以称得上是连接神灵与现世的锁链。”
“每年都有新的神灵因为各种各样的祈愿而诞生,同样的,每年也都有各种各样的神灵被遗忘而神隐。”
“对神灵来说,眷属就是救命稻草,或者黑暗中的一束光。”
“但是眷属又能活多少年呢?尤其是高天原的时间流动并不同于人间。‘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就是说的这个啊,长时间的不接触,甚至会让眷属也开始渐渐遗忘关于彼岸的一切人或者事务,也许只是在高天原待久了,从前认识的人就再也记不得了。”
“这才是道真公被所有人羡慕的地方。”
第十一章 贫乏神
毘沙门天,在换代之后,也曾陷入过菅原道真最初的困境。
作为以凶暴著称的武神,在换代之后得知死讯,毘沙门天疯狂地猎杀着所有妖物以作发泄,有时陷入重围,甚至不惜以伤换命,甚至于损毁了数枚神器。
神器们开始畏惧她,她只能自己寻找新生的神器。
心志难定的新神器们,不出意料的更加脆弱。
斩妖越发艰难。
连上天也开始感到不安,因为她波及到了现世。
菅原道真接走了癫狂边缘的毘沙门天。
用了三年时间,隔离所有神器,甚至连自己也不带任何神器,和毘沙门、梅雨三人一起,走遍了每一座毘沙门天的神社,和供奉着她的家庭。
信徒的祈愿,凡间的烟火,随处可见的战乱,疲惫的人民,撬开了毘沙门天名为“不安”的暴躁外壳,唤醒了诞生之初的愿望。
于是有了今日的毘沙门天。
不断的收纳神器,甚至包括残破的,未尝不是她的赎罪。
断,也正是在那段癫狂时期留下的神器,也许是出于畏惧,他并不敢太过干涉毘沙门天,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任务。
菅原道真,可以说是毘沙门天的半个老师,只是他坚持与毘沙门天平辈相称,但毘沙门天仍然对他抱有极大的感激之情。
这并非毘沙门天告诉王衡的。
神议归来后,毘沙门给斩妖队放了一周的假,经过三个月来马不停蹄的忙碌,此时毘沙门天辖内时化少之又少。
王衡趁此机会在典籍中翻找从前的记载,加上与众神器私下的交流中旁敲侧击得知的信息,大致推测重演了一下换代前后的经过。
但换代的原因仍旧没有找到,甚至在与众神器的交流中,他也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也对比一无所知。
换代之谜,被锁进了黑箱子,而钥匙在众神手中,且对此讳莫如深。
王衡继续钻进典籍楼恶补各类知识,每天只留出两个小时时间继续熟悉境界线的使用。
同时他开始修行咒歌。
境界线只能伤到神明,却不可能杀死。
咒歌却不一样,这是神器对神明也可以起作用的术法,甚至于可以弑杀神明。
毘沙门天对他的支持,比他想象的还要彻底。
……
休闲的时间只有一周,当斩妖队再次集结时,毘沙门却并未带着他们直接前去斩妖。
而是去找了一位神灵。
“啊,是毘沙门天大人啊。”粉色蓬蓬头的女孩儿神色平静地看了斩妖队一眼:“是要确定时化的地点对吧?有地图吗?”
毘沙门犹豫地点了点头,递出了王衡重新划定的地图。
“嗯,这次的地图很精准嘛。”女孩儿拿出笔来,似乎觉得有些碍事,所以卷了卷有些破旧的袖口,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时不时圈出一个地点。
王衡看着女孩儿。
这个容貌可爱,却衣着破旧,住着简陋屋子的女孩儿,就是贫乏神。
虽然并不准确,但她还有更熟悉的叫法:穷神,或者衰神。
她并不会预测未来,圈定的地点与其说是将来会爆发风穴加剧时化,不如说正是因为她圈定了,所以才会爆发。
时化的力量会累积,迟早都会爆发,所以比起爆发后猝不及防的救火,毘沙门更喜欢先确定地点,然后以逸待劳。
“好啦!”女孩儿圈定了目标,把地图递了回来。
王衡默默接过。
毘沙门有些犹豫,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王衡微微一笑:“毘沙门大人,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确定准确的地点,能麻烦您稍微等一会儿吗?”说着看了一眼粉色头发的女孩儿。
毘沙门眼中一亮。
女孩儿似乎正在神游天外,接收到王衡的眼神后愣了愣,然后歪了歪头:“嗯?”
王衡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贫乏神大人,我还需要耽误一下,毘沙门天大人能在您这里稍待吗?”
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向毘沙门:“你确定?”
王衡有点坐蜡了:“不行吗?”
女孩儿犹豫地看着毘沙门:“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是贫乏神啊,你确定?”
毘沙门露出笑容:“别在意,一直以来都挺麻烦你的,想和你说声谢谢。”
女孩儿手忙脚乱地从门廊上坐起来:“请,请进。”
毘沙门看了一眼王衡,王衡带着鼓
励的微笑。
毘沙门向来不愿欠人人情,却不止一次地来过这位贫乏神家中,除了职责所在,应该也有想和她交个朋友的打算,而贫乏神也是一副寂寥神色,王衡看她脸色也是个朋友很少的,所以顺水推舟的帮她们一把。
不然一个不好意思,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恐怕除了职责再也没有交点了。
王衡目送两人走进室内,低头看向地图。
他的确需要先确定一下地点,虽然并不需要毘沙门天进去坐坐那么长时间。
扫了一眼,在脑海中大概对照了一下,他面色微变。
招手把面面相觑的阙等人喊了过来,他冲进了门里,大声喊了出来:“毘沙门大人!”
相对坐在桌前的两人惊讶地转过了头。
毘沙门连忙问道:“怎么了?”
王衡眼角抽搐,看了眼贫乏神女孩儿。
虽然对象是衰神,但他真没料到会有神灵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时化,有个地点就在这里。”
“哈?!”x2
风穴大开!
王衡面色一肃,并指为剑,凌厉划下,厉声喝到:“一线!”
光芒乍起!
光线割开了黑色的风,将毘沙门和贫乏神都笼罩在内。
王衡神色平静,但口中不停:“毘沙门大人,阙他们已经待命,请您立即着装。”
转头看向粉发女孩儿:“贫乏神大人,请召唤神器维持境界线!”
毘沙门已经穿戴好了神衣,唤来了长剑“泉器”,一剑劈死了一头妖物,转头对王衡轻声道:“她没有神器。”
风穴中,王衡差点听漏了这句话。
念头一转,他马上领会到了其中含义。
眉头微微一皱,他再次划下一道境界线,化作尺子,回到了毘沙门身边。
“雨,麻烦你一起保护贫乏神。”
“毘沙门大人,先把贫乏神大人带出去。”
“我,我做不到吧?”软甲妹子雨有些慌乱。
毘沙门倒是很沉着地应了一声是。
王衡精神集中,沉声应道:“没事,我帮你,能做到。”
境界全开!
第十二章 融冰
神衣扩张!
作为外甲的“侍”妹被暂时卸下,内甲迅速扩张的同时,毘沙门一把拉过贫乏神贴在背上,王衡双目中似乎有数据流淌而过。
内甲伸缩间,贫乏神已然被毘沙门捆在了背上,扯上一边的外甲,王衡沉声道:“青,全力!”
战靴猛然发力,王衡心神不动,观测四方。
四周景象映入心中,毘沙门手腕一翻,长剑反握,借助冲击力和奔行的惯性掠过几只妖物,将他们切成两段。
落地后腰身一拧,右脚斜跨,躲开一只挥来的狼形妖物的爪子,左手在腰间一抹,绫早已将手用弩扣弦,毘沙门脚步不停,毫不犹豫地朝身后射出一箭。
惨嚎传来,毘沙门不为所动,再次大步跃起,斩断拦路的妖物触手般的肢体。
贫乏神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毘沙门身上,一手早已环在她腰间,拘谨地抱着毗沙门,尽量减小自己对她影响,另一手紧紧拽着毘沙门卸下的外甲。
又是两个起落,毘沙门已然冲出了风穴中心。
“呼……”x2
心灵世界中似乎响起了两道松了口气的声音,微微一愣,然后同时低低地笑出了声。
“衡,又进步了啊。”毘沙门有些感慨。
“是你越来越熟悉与我的配合了。”王衡轻声道。
再次沉浸心神,虽然内甲妹子泉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两个人的形状了,不过在王衡的帮助下仍然再次把贫乏神释放了出来,还恢复了原状。
内甲再次贴身,中途被交给贫乏神,挂在她身后的外甲也重新着装。
外甲侍是个沉默寡言的妹子,可能是不善言辞的原因,即便她已然在高速运动中被晃得七荤八素了也没说一句抱怨的话。
真是个任劳任怨的好人。
还好侍妹听不见王衡的心理活动。
微微对贫乏神点了点头,毘沙门轻声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清理一下。”
粉发女孩儿还有些发愣,似乎没从一系列的兔起鹘落间回过神来。
毘沙门对她微微一笑,拉下面甲,转过身去。
“衡,要上了!”
“明白!”
巨剑在手!
……
妖物的清理并没
有耗费太长的时间。
随着王衡对境界线的把握日益精进,他能够发挥的众神器的实力也愈发强大,且由于战斗经验的增加,战斗数据的样本越来越多,如今他对战斗节奏的把握也渐趋成熟。
比如之前冲出风穴时的路线就是由他主持,特地选出了一条能够达成最大杀伤的路径,规划了毘沙门和长剑泉器的行动方式。
是最简洁高效的杀戮方式。
极度冷静,机械般精准的屠戮,这也是令众神器心悦诚服的原因之一。
比起他们从前粗犷的战斗方式,王衡的战斗堪称艺术。
……
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加快速度了,但风穴大开后爆发的时化让周边许许多多的死灵转变了妖,原来的妖物则更加强大,加之并非全部聚集在一起,因此当毘沙门大致清理完毕周遭的妖物时,已然过去了六个小时。
毘沙门停了下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城池东侧的妖物也已经清理完毕,贫乏神大人的家附近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的妖物了。
同时,风穴开启时间为三分钟,属于正常范畴,此次时化爆发总计清理妖物一百二十只,较之普通时化略多,但仍在统计范畴内。
巨型妖物共十只,有三只比其余的实力更强。
未曾对现世造成伤害,普通人的情绪也趋于稳定,未曾爆发混乱。
以上。”
毘沙门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衡,以后你自己记住就好了,没必要向我汇报,我记不住的。”
众神器同样哑口无言,王衡的数据情报**让他们有些惭愧,甚至产生了不知道自己从前斩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的感觉。
王衡顿了顿:“……了解。”
“另外,贫乏神大人自从您说了在这里稍等后,已经站在原地有六个小时没有移动了。”
毘沙门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急忙拔身而去。
回到原地,贫乏神果然仍站在那里,看到毘沙门归来眼睛一亮,用力朝她招了招手。
毘沙门哑然。
王衡一笑,对着众神器下令解除了着装,只留下了内甲雨妹,然后躬身道:“毘沙门大人,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阙和泉他们也有些累了,我们也需要梳理一下周
边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轻轻对毘沙门眨了眨眼。
毘沙门脸上有些泛红。
然后王衡看向贫乏神:“那么,麻烦您了。”
阙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累,被绫戳了一下,吃痛喊了一声,没能说出来。
粉发的女孩儿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不,这边才是受你们照顾了。”
王衡对她笑了笑,轻声对雨妹道:“雨,照顾好毘沙门大人。”
绫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毘沙门,不过还是眨了眨眼睛一笑:“姐姐大人,玩儿得开心!”
侍妹没说话,只是盯着雨妹化成的内甲。
王衡翻了个白眼,扯着两人,招呼着阙和泉一起离开。
身后时不时传来贫乏神的惊呼和毘沙门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的“没有,哪里”之类的话。
毘沙门大人……能不能交上朋友啊,王衡怀着老妈子一样的复杂心情,有些忧虑。
身后突然传来绫甜得发腻的声音:“道司大人~”
王衡抖了抖,转头看了过去。
绫和侍死死地盯着他。
他不禁后撤了一步:“什么事?”
绫上前一步,他情不自禁地又撤了一步。
因为有点害怕所以选择后撤.jpg
轻咳一声,王衡站直了身子:“绫,有什么事吗?”
绫眨巴眨巴眼睛:“我也想陪姐姐大人聊天。”
侍妹也盯着他,猛地点头。
王衡松了口气,随后翻了个白眼:“以后再说,别着急。”
“为啥!”绫有些不满:“雨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王衡正色:“因为,所有人都和贫乏神大人并不那么熟悉,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毘沙门大人,我连雨也会一起带走。”
“而且,”王衡犹豫了一下:“贫乏神大人没有神器,我并不想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感受。”
绫很稀奇似的看着他。
一边的阙和泉也面色古怪。
“又怎么了?”王衡苦笑。
“啊,不,那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冷酷的人来着,毕竟你斩妖好像跟杀鸡一样。”绫有些吞吞吐吐的。
阙和泉一副不能再赞同的表情。
第十三章 黑器
王衡神色微敛。
他知道自己最初是有些心态失衡的。
虽然并不畏惧死亡,但在混沌中沉浮了那么久,混乱和孤独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当他被毘沙门从蒙昧中唤醒时,他既感到温暖,又感到不安,所以只能用一副理智和冷静地外表保护自己。
但他本性绝非如此。
若是天煞孤星,还要阴沉度日,他恐怕早就死了或者成了疯子。
一个人,更要懂得如何调节自己。
所以他才能够明白毘沙门和贫乏神的孤独,才会不遗余力地想要推她们一把。
看着绫和侍,还有一旁的阙和泉,他微微一笑:“那是你们还不够了解我。”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活泼的绫先开了口:“好吧,虽然已经认识了,不过还是请你多多指教。”
王衡哑然失笑:“请多指教。”
……
说是梳理漏网之鱼,但实际上王衡早就确定了并没有剩下的妖物,所以只是和几人聊了聊天,顺带逛了狂贫穷神居住的名为远江的城市,间或旁敲侧击问些关于神灵和神器的常识。
精准地卡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拉着几人回到了贫乏神的住处。
远远的看了一眼,似乎是贫乏神说得多,但毘沙门也听的认真,所以看上去气氛似乎还不错。
瞥了王衡他们一眼,粉发女孩儿恋恋不舍地向毘沙门道别:“毘沙,下次一定要来啊,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灯会!”
毘沙?王衡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毘沙门一眼。
毘沙门有些别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好的,我记住了。”
周遭,神器们面色各异,但王衡却早已收敛神色,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面色如常。
毘沙门起身,神器们一一归位。
最后给贫乏神道了声别,王衡也回到了毘沙门身边,毘沙门对贫乏神挥了挥手,心念一动。
睁开眼,已在神社大门鸟居面前。
……
贫乏神目送毘沙门天离去,笑容逐渐消失。
她……很喜欢这个新朋友,有些拘谨,和她交流时也显得异常生疏,有些不坦率,但很真诚。
被视为洪水猛兽般躲避的她,第一次有了愿意接纳她的朋友——即便她刚刚才“召唤”出了一个风穴,给毘沙门天添了不少
麻烦。
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新朋友。
但她更羡慕毘沙门天的道司。
见识过人间绝大多数苦难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位道司很有礼貌,也对所有人都相当温和,应该是个很好相处得人。但是在她的眼中,她确信这位道司在乎的其实只有毘沙门天一人。
对其他人的好,只是基于教养。
在不会危及他自身——以及毘沙门的情况下,他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并不介意对所有人都好,打成一团和气。
但是若有什么会危及他自身和神主的情况发生,他绝不会介意把所有人推进火坑,踩着他们爬上去。
她非常羡慕。
轻轻叹了口气,粉发女孩儿突然拍了一下头:“不妙,要先去看看地形才对。”
她并不喜欢给人带来灾祸——也许最开始是喜欢的,但她既没有从中感受到快乐,自己也经常遭殃,所以后来就很少做这种事了。
为了减少这种几率,她很少出门。
但既然是为了招待朋友,至少也得熟悉一下环境吧,加上才清理过一遍妖物,应该不会有问题。
在心里捋了一遍,贫乏神走出了家门。
年节将至,即便在这个纷乱的年代,远江城也同样渐渐热闹了起来。
但她住在下城区,年节越近,氛围越沉。
新年将至,对贫穷的人来说却并不是万象更新,而是又挨过了一年还有……催债。
凶神恶煞地暴徒在门外,以打碎木门的势头敲门。
孤苦零丁的母子在门内,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也许男主人已经死去。
也许他正在卖着苦力拼命攒钱想给家里添一床棉被。
无论如何,没人帮得了这对母子。
木门终于被敲破了,暴徒们涌了进去。
贫乏神漠然地看着男人们冲进去,从终于不再拥挤的小巷中穿过去。
门内传来打砸声,女人的告饶声。
然后一个清脆的童音。
“你们不准打我妈妈!”
然后是男人们的哄笑声,似乎有人推搡了一下。
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死,死了?”
沉默蔓延。
“……走吧。”一个沉闷的声音。
乏神停下了脚步,咬了咬嘴唇。
女人开始尖叫、哭喊。
贫乏神回头,看向黑洞洞的屋子。
“杀”
“了”
“他”
“们”。
声音次第响起,每一个字,都是不一样的声音,如泣如诉。
“去死”
“去死”
“妈妈”
“杀”
黑暗中,亮起无数猩红的双眸。
女人面色扭曲,停止了哭泣,跌坐在地上。
男人们开始一个接一个走出门,面色阴郁。
女人抬起头,从身后摸出切菜的刀,双目猩红。
头顶,是无数的黑影,和猩红的双眸。
女人扑了出去。
贫穷神咬破了下唇。
转向徘徊在门口的一个迷茫死灵。
“既无可归之处,亦无可去之处的死灵啊,现赐予你容身之所。
吾名,贫乏神!
获持名讳,留其于此。
易名更姓,为吾仆从。
以训为名,以音为器。
谨遵吾命,为吾神器。
名为黑。
器为黑。
唤名,大黑!”
绮丽的折扇,还缀上了天鹅绒。
是不属于此时的造物。
贫乏神抓住折扇,向前一挥!
“黑器,去!”
空气凝滞了一瞬。
随后,风穴再开!
无穷的黑色飓风从地上的风口涌出,仿佛无尽三途川上涌来的死亡气息。
女人和男人们都昏倒在地。
贫乏神一呆。
她从未使用神器斩灭过妖魔,最多也只是在今天看到毘沙门天大开杀戒。
妖物迅速壮大,抛弃了女人,开始涌向鲜活的食物——神明。
贫乏神慢慢地靠墙跌坐,突然有些想哭,她本以为自己已然流光了泪。
找到了一个朋友、努力地想要救下哪怕一个人、远离人群、被讨厌、被嫌弃、被辱骂、自暴自弃。
还有刚刚涌来的黑器的记忆。
她……好累。
就这样吧。
她闭上了眼。
第十四章 建御雷神
“砰”的一声闷响。
贫乏神睁开眼。
“你好啊。”高大的男子收回拳头,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粉发女孩儿,短短的头发束在脑后,襟袍微解。
“你叫什么名字?”
“贫,贫乏神。”女孩儿呆呆地仰起头,愣愣地回答道。
“贫乏神……好吧,请多指教。”男子轻轻嘟囔了一声。
“请多指教。”女孩儿仍然坐在地上,仰着头下意识地回答道。
“虽然是贫乏神,不过这名字真不好听啊,不能换一个吗?或者取一个小名也行。”男子苦恼的皱起眉头,抱起女孩儿。
女孩儿眼睛亮了起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是贫乏神哦?”
高大的男子开始健步狂奔:“嗯?那个不是说过了吗?我是说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名字。”
女孩儿沉默了一下,轻声道:“你不打算离开我吗?我可以解放你的。”
一脚踢飞一只扑来的妖物,男子托了托怀中的女子:“嗯?不需要啊。你……很可爱啊。”
男子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视线。
“那好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女孩儿紧紧抱住男子。
“……福。”
“什么?”
“小福。”
“诶?为什么?”
“……因为那更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的谈情说爱了,不过能先从风穴中先出来吗?”天空中传来一个有些无奈地声音:“就算是我也不喜欢和这些妖物面对面硬抗啊。”
“毘沙!”小福从大黑怀中抬起头来,惊喜地抬头。
“啊,我又来了。”毘沙门脸上带着无奈地笑容:“你还真够倒霉的啊。”
小福有些脸红的低下头,短短一天时间不到,她身边就开了两个风穴,即便她是贫乏神,以前也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好了好了,不是在责怪你。”毘沙门安慰道:“不过说真的,先出来好吧,你们在里面,我和衡放不开手脚。”
“哦哦!”小福啄米般点了点头:“大黑,出去吧。”
毘沙门淡淡的看了大黑一眼:“衡,要上了!”
“明白!”
一股劲风掠过两
人,毘沙门巨剑在手,从身后向前以拔剑的动作,在妖物群中犁出了一道空白的豁口。
大黑大步向前,趁机从豁口中脱离了出来。
王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
“阙,麻烦你了。”
“收到!”
脚下轻旋,然后止住。
借着前冲的惯性,毘沙门旋转一周,抡起巨剑,刮起恐怖的呼啸声,穿过狭窄的巷道两侧的墙面,却斩断了身周大批妖物。
“屋子里有人。”王衡轻声道:“一个女的,六个男的,都晕倒了。”
“还有一具尸体,”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是个小孩儿。”
众神器默然,毘沙门手中紧了紧:“优先清理屋子里面的妖物。”
长剑、弓弩齐出,毘沙门在王衡的辅助下有条不紊地一一清剿着妖物。
本就清理过一遍的妖物很快一扫而空,只剩屋外有几只漏网之鱼,毘沙门退出屋子。
“衡?”一般情况下,此时王衡已经确定了妖物的位置,此刻他却沉默不语。
“哟,毘沙门天。”天空传来一个轻浮地声音。
毘沙门抬头望去。
黑色的长发随性地系在脑后,额前留出两缕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一身武士打扮,青年男子信手劈死一只妖物,调笑道:“怎么,换代了那么多年了还不认识我?”
“建御雷神……”毘沙门喃喃道,王衡目光渐冷。
“你来干什么?”毘沙门冷声道。
“干什么……”建御雷神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咧嘴一笑,睁眼露出漆黑的眸子:“当然是来除妖。”
“顺便……擒拿贫乏神,回上天问罪!”
话音未落,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奔雷般斩向一旁发愣的小福和大黑。
“衡器!”
王衡眸光冷厉:“泉!”
泉器长剑铮然出鞘,带出雪亮刀光,与建御雷神手中长剑交击。
“锵”地一声,两柄长剑同时嗡鸣震颤。
“嗯?”建御雷神目光一凝,收刀后撤,看向泉器长剑。
“泉器……”建御雷神喃喃道:“成长了?不,还是原来那副鬼样子。”
目光在毘沙门周身扫过,最后定格在露出一小节的尺子上:“道司吗?”
建御雷神轻轻一笑:“毘沙门,你确定要拦我?这可是违抗上天啊。”
毘沙门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
建御雷神舔了舔嘴唇,目光中流露出激烈的战斗**:“正好,‘行走的武库’,最强武神对吗?”
“不知道是我的‘黄云’利,还是你的道司强!”
欺身而上,建御雷神拔刀前斩:“早就想试试你的成色了!”
刀势携雷霆而来,迅烈如风,重若奔雷。
泉器发出哀鸣,不敢再与黄云交接。
王衡眸光一冷:“青!”
毘沙门足下一踏,有些狼狈地躲开了这一击。
“阙!”王衡冷声道。
“在!”中年汉子在脑海中沉声回应。
重剑斜指。
“信我。”王衡简短地说道。
“当然信你。”汉子在脑海中咧嘴一笑。
毘沙门蓄势。
“来!”建御雷神一声长啸,长剑下劈!
巨剑撩天!
再次精准地接中长剑的轨迹。
“哈哈哈哈好!”建御雷神纵声大笑,手中不停,一剑快过一剑!
毘沙门左支右挡,重剑宽大的剑身盾牌一样,总在毫发之间格开裹挟雷霆的长剑。
数十回合迅速走过,两人如配合多年的搭档一般,每一次都是精妙无比的对击。
建御雷神突然一剑斩出,迫使重剑回防,然后轻轻后跃,拉开距离。
“道司,报上名字。”建御雷神盯着王衡的一截尺身:“能和号称‘雷刃’的黄云打到这个地步,你有资格闻名于世。”
王衡没有说话。
“名为衡,器为衡。其名为衡。”毘沙门沉声开口。
建御雷神抚摸着刀柄,喃喃自语:“衡吗……?”
桀骜一笑,建御雷神沉腰错步:“接下这一剑!放过你们。”
毘沙门俯身握剑,蓄势待发。
“来!”建御雷神一声暴喝,面色狰狞,黑发飞扬!
雷龙夭矫,在建御雷神身后显现,似乎有龙吟长啸,雷霆顺着这一剑攀附而上,霎时间,天地为之一亮。
“斩!”王衡轻啸!阙沉声低喝!毘沙门天怒喝!
巨剑撩斩!
第十五章 善后
沉重地两剑交击!
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静。
而后一声清鸣,一把剑斜斜飞出,发出一声哀鸣后没入地里。
建御雷神面无表情地收回微微颤抖的手。
“真弱啊,黄云。”建御雷神脸上狂气一扫而空,平静地说道。
长剑发出一声哀鸣。
“呵,你只是缺了个口而已,如果我不松手,你现在已经变成两截了。”建御雷神冷笑一声。
“回来,黄器。”建御雷神召回长剑,黄云化作人形立在他身旁,低着头不语,面庞上有一道伤口横贯鼻梁。
“我可以不管贫乏神的事儿,甚至不用带她回去。”建御雷神懒洋洋地看向毘沙门:“不过这可是上天安排的任务,你确定你要反天?”
毘沙门抿了抿嘴:“我会带她去上天的。”
建御雷神点了点头:“那就随你了。”
“嘿”然一笑,他接着道:“本来就只是想找你打一架,不过找不到什么好理由。”
说完便看向插在发髻中的尺子“喂,衡器,你可是击败了雷刃啊,好歹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儿吧?”
王衡没有接话,毘沙门摘下尺子:“衡器,去!”
阙也一并化作人形侍立。
“击败黄器的是阙和毘沙门大人,不是我。”王衡神色淡然。
建御雷神打量了他一遍,看了眼阙,挑了挑眉:“这家伙确实还不错,不过他可没法击败黄器。”
王衡不语。
建御雷神“切”了一声,看向毘沙门,笑容玩味:“我记得巨剑可不是你的首选,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建御雷神朝沉默不语的泉器努了努嘴,一脸嘲讽:“开始在你的道司的帮助下,接住了一剑,我还挺开心的,没想到是个胆小鬼,直接不敢应战了。”
“神器背主可是会刺伤神主的,”他眯缝起眼睛:“你被刺伤了没?”
毘沙门天神色漠然:“建御,你话太多了,不用回去复命吗?。”
建御雷神笑得更开心了:“人都没带回去,怎么复命?反正你也要送她去上天,回头我再一起去,懒得再跑一趟。”
毘沙门这才转向一旁的大黑啊小福。
小福
却没被两位武神中的巅峰人物的对决震慑,见毘沙门终于得空,又把黑器召了出来,兴奋地对她炫耀道:“毘沙毘沙,你看你看!我的第一把神器哦!而且不是现在的东西哦!”
毘沙门、建御雷神、王衡闻言都是一愣,齐齐望向小福手中的折扇。
黑沉沉的扇骨,象牙扇钉,精细的丝绸扇面,排口用细密地针脚绣出蕾丝的纹样,最边缘是镂空的丝绸花样。
毘沙门下意识地望了王衡一眼。
他们不认识,王衡却认识。
典型的西方贵族间流行的折扇,虽然发源地是东方,但只看纹路就知道是西方的产物。
也即是认知外的产物。
代表着与神主的极度契合。
“切。”建御雷神不爽的撇了撇嘴,明显有些受刺激。
无视几人各异的表情,小福继续兴奋地道:“而且大黑他还给我取了个爱称哦!叫小福!毘沙你以后也叫我小福吧!”
“啊?嗯,好的。”毘沙门有些困扰,犹豫地喊了一声:“小福。”
建御雷神面色古怪,张了张嘴似乎想笑又像是想说什么,被毘沙门狠狠地瞪了一眼,悻悻地闭上了嘴。
粉发女孩儿眼睛猛地一亮,“嗯”了一声扑上来抱住了毘沙门,像猫一样在她身上蹭了起来。
毘沙门天有些手足无措,但也没推开小福。
王衡觉得他都能感受到绫和侍嫉妒的眼神了。
王衡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亲昵:“毘沙门大人。”
毘沙门转过头来。
王衡神色肃然:“您打算怎么做?”
小福安静了下来,放开抱在怀里的毘沙门的手臂,对她露出笑容:“毘沙,谢谢你啦,不过你不用管我了,我可是神灵呢!不会有事的!”
毘沙门没有说话,望向王衡。
王衡默然。
上天下的禁令,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地打破。
看了眼毘沙门,她湛蓝的眸子里有焦虑也有坚定,唯独没有放弃的意思。
王衡叹了口气:“去找道真公吧。”
同时在精神世界中对毘沙门轻声道:“也把建御雷神一并带上。”
“上天禁止贫乏神拥有神器,无非是忧
心她带来更多混乱,破坏秩序。要破这局,一则要保证小福不会闹出更大乱子,甚至要比以前更安稳;
二则要有人为小福做担保,但这个责任,恐怕任何一位单独的神灵都抗不下来——尤其是在你与小福有私交的情况下。道真公是一个选择,但建御雷神也同样可以。
第三,这是最重要的:黑器和小福,他们的存在,对上天有什么好处?”
毘沙门略一沉吟,苦笑道:“虽然不想麻烦道真公,但是好像确实只有劳烦他了。”
顿了顿:“不过建御雷神凭什么帮小福?”
王衡耸了耸肩:“并不是帮小福,而是帮你,从最开始,建御雷神就是冲着你来的。虽说是神灵,但他毕竟是个武人,就冲他败给了你,总是有希望一试的,最多……答应和他切磋。”
其他原因自是有的,但并不适合说出来。
如果说菅原道真的天神之位是文臣之首,那么以建御雷神在天照一系中的地位,他也足堪武将之首。
但是神灵毕竟都是“平等”的,所以,没有首,也没有尾。
毘沙门点了点头,召回一众神器,看了一眼建御雷神,然后转头看向小福:“先和我走。”
王衡看着名为大黑的大汉,轻声道:“走吧。”
然后看向建御雷神:“建御雷神大人,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和天神大人商量一下,您也要一起吗?”
建御雷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几人转眼间离开了远江城。
王衡留在了最后。
他神色冷漠地看了看风穴开启的源头,风穴早已关闭,但是昏迷的女子和六个男人仍然在昏迷。
指尖一动,被他的境界线圈禁在一旁的妖物呜咽一声要扑过来。
他特意留下的漏网之鱼。
王衡不紧不慢地划出一线,一步步地驱赶着妖物靠近昏迷倒地的几个男人,然后再次留下境界线,这一次,将妖物和几个男人圈在了一起。
再看了女人一眼,用一线护住她,他微微叹了口气,消失在原地。
妖物徘徊在圈内不敢触碰境界线,直至王衡消失。
失去目标地妖物犹疑了一下,猩红地眼睛看向圈内的躁郁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