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灵禁忌
“这位葬器,如今还被封印在中津国,几千年了,不见天日。”
“不过,他最大的罪却不是撕裂了天地。”严弥眼神飘渺:“而是否定了生命之源。”
“生命之源?”王衡轻声重复了一遍。
“他复活过。”严弥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从黄泉归来。”
“高天原的神明是孕育之神,职责便是引导人们结合孕育,直至走向死亡。”
“上天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从黄泉走出一条归途的。”
沉默了一会儿,王衡起身道:“严弥先生,麻烦你了,今天帮大忙了。”
严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王衡冲他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呼”地吐出一口浊气,王衡伸了个懒腰,双手抱在脑后,喃喃道:“要忙了啊。”
……
接下来的两天,毘沙门仍和侍呆在同一个房间,斩妖队众人有些担忧,但都被王衡遣散了,只他自己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
第三天,房间内终于传出了异响。
王衡抬手,斩断门锁,推门而入。
侍器正抓着毘沙门的衣领,黑发的女子向来温婉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不甘,一只眼睛,化作了妖物般的猩红,口中发出将死之人的声音:“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毘沙门痛苦地望着她,眼中盛满了泪水:“侍,不要,别,冷静一点!那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噩梦……”
“才不是梦!”黑发披肩的女子发出一声低吼,粗暴地打断了毘沙门的话:“我叫,我叫……浅草纱织。”
“那是……”她突然停住了话语,嘴唇颤抖着。
“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她最后喃喃地自语了一句。
黑色的妖雾冒出,漆黑的肉翼带着惊人的邪意从她有些娇小的身体中钻了出来,然后是触手,最后是所有。
“为”
“什么”
“没有”
“人”
“来”
“救我”
邪异的声音如泣如诉。
毘沙门身上布满了紫黑色的恙。
名为“侍”的神器已再无半点人形。
王衡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口中轻声道:“缚布。”
妖物停滞了一瞬,被术法禁锢了。
然后再次动了起来,漆黑的触手上张着几只眼睛,卷起了毘沙门。
术法只对有名字的东西才能起作用。
世上,再也没有名为“侍”的神器。
王衡抬手。
“不,不要……”毘沙门挣扎着看向他:“衡……不要,她……什么也没做错。”
并指。
“慢着!拜
……拜托你……”
斩下。
一道白色的光刃斩出,轻易地将妖物斩成了两段。
血液飞溅,洒满了毘沙门一身。
然后妖物的形体中剥离出一个**的身影。
毘沙门颤抖着探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
可那道身影只是惊鸿一瞥便没了踪影,只剩下几块妖物的肢体,“唧唧”两声后同样消散了,没了痕迹。
毘沙门呆滞地跪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空中,两行泪静静地流下。
王衡走了过去,蹲下身子。
轻轻地抱住了她,把毘沙门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轻声道:“对不起,没能提前发现。”
毘沙门却一个激灵,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王衡:“衡,你,你没有听到吧……”
王衡低垂着眼眸看向她:“没事的,威娜,我不会妖化的。”
毘沙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神明禁忌。”
“从一开始,对我来说,就不存在。”
毘沙门浑身一震。
“我是知道我的真名的,也从未失去过记忆。”王衡抱起毘沙门,毘沙门下意识地圈住王衡的脖子。
意料之中的轻盈。
走到门外,便听到了阙和雨他们的询问声:“衡!发生了什么?毘沙门大人没事吧?侍呢?”
王衡事先便让断做好了准备,如果在毘沙门的房间内爆发了战斗,就拦住其他人,不要让他们靠近,因此几人只能在走廊外焦急地等待。
王衡沉默了一下,用几人恰好能听到的声音道:“侍她,刺伤了毘沙门大人,还变成了妖。”
“根据规定,我只好……”
“杀了她。”
沉默充塞在长廊中。
阙和雨,青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唯有断早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王衡和他怀里的毘沙门一眼。
“细节稍后再解释,”王衡抱着毘沙门转身:“毘沙门大人需要先除恙。”
……
神宫后院,活泉浴池。
“威娜,先除恙吧。”王衡轻声道。
毘沙门面无表情地除去衣物,走进了浴池。
王衡沉默了一下躬了躬身道:“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等等。”毘沙门轻轻出声。
“这次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衡愣了一下:“侍器被刺中的时候就知道了你被刺伤了,但猜到侍会妖化大概是在天神大人来过之后吧。”
“有那么明显吗?”毘沙门苦笑一声:“神明最大的禁忌,我还以为藏得不错。”
王衡神色复杂道:“确实隐藏得很好,阙和雨,甚至断都不知道。”
他苦笑一声:“即便
是我,也不过是猜测罢了。”
毘沙门沉默了一下。
“能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吗?”
王衡大致想了想:“最开始是道真公和您说小福小姐的事的时候。”
毘沙门有些惊愕的回过头:“我记得道真公是用密语说的?”
王衡颌首:“道真公确实谨慎,嘴里和密语准备了两套说辞,都能说得通,但是我可能比较敏感,所以就破解了那段密语,得到了一个答案。”
“原来那么早你就知道了……”毘沙门仰头靠在池边的石头上。
王衡顿了一下:“知道神灵禁忌后我回来查了不少资料,但只是有些好奇,没到必须解开的地步,所以在找了不少资料后我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
“然后便是第二次,”王衡目含深意:“这次是伽具土大人,和天神一样的密语。”
“最重要的是,你第一次那么强硬地命令我做某件事。”
“当时场内像是有瘟疫一般,所有神灵都不敢靠近,我甚至以为是什么对神灵有害的东西,所以才想要阻止你,或者让你带上我一起。”
“然后,你请了道真公来。”王衡轻声道:“在被刺伤之后,尤其是和术士有关的事之后,特别是道真公走之前让我留意你的安全,让我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于是我想了想,这几次有什么关联呢。”
“最初提到是说小福小姐的换代,而她神隐的原因是神器妖化。
第二次是道真公的神器被杀,而道真公却对夜斗神毫无恶意,甚至可说是还有些感激。什么情况下神器被杀才会让神主感激呢?我能想到的只有妖化,而且是无法逆转的妖化。”
“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已经可以后果了:神明禁忌会导致神器不可逆的妖化。”
王衡说完停顿了一下,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后继续道:“然后便是导致妖化的原因。”
“道真公提到的小福小姐的换代其实信息很少,所以我主要是从后面的事情来看的。”
“道真公的神器被杀,起因是术士对她说了一句话,而导致夜斗神动手的原因,确实她自己说了一句话。”
“加上当时众神一副怕传染病的模样,可以确定的是神灵禁忌是可以靠语言来传递的。”
“于是我想了想,有什么东西是神灵知道,而神器不知道的呢?特别是神器必定是死灵。”
“死后和生前有什么区别?”
“然后我才发现了这个视线的盲区:我是拥有生前记忆的。但是其他神器,却从未听说他们有提到过任何关于生前记忆的事。”
“以及最初收服神器时您所念的咒文。”
“获持讳名,留其于此。”两人同时念出了声。
“所以,我武断地做出了判定:神灵禁忌,就是神灵所持有的神器生前的真名。”
第三十二章 无法回应的期待
“哈……”毘沙门叹服了似的吐出一口气:“真是失策啊,居然被你听到了……不过就凭这点东西,亏你也敢直接进门。”
“如果猜错了就会直接妖化哦。”
“应该不会,”王衡耸了耸肩:“好歹我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旁敲侧击地问过不少神器,严弥、昆无、阙……在意识到生前回忆这个思考的死角后,只是和他们说话,就能感受到许多违和的被加以期待,最终却辜负了这份期待。了。”
“呼”地吐出一口浊气。
毘沙门低下身子,将头埋进水中。
不再忧心王衡是否会妖化,没了别的事再来干扰心绪,她终于无法再逃避下意识地想要忽略的问题。
在水中闭着眼,感觉到的便只有巨大的寂静和黑暗,并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是任何声音都听不真切。
“侍还没有完全妖化的时候对我说,”毘沙门从水中抬起头来:“她听到身边全是砍杀的声音,身边躺着一对中年夫妇,胸口有两道巨大的伤口,嘴里还在“嗬嗬”的响,时不时有血沫从嘴角冒出来。”
“她说还看到有人拽着一个小男孩儿的头发拖在地上往外走,有人在笑,更多的人在哭。”
“火焰在到处侵略,闻得到稻草被焚烧的呛鼻烟味、不停钻进鼻孔的血腥味、肉烧焦的味道……”
“威娜……”王衡神情复杂,有些痛苦、有些后悔、还有些愤怒。
毘沙门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衡,你说人死之前真的能感受到那么多痛苦吗?”
“死过一次的人,再度坠入深渊,品尝第二遍死亡的味道……”
“侍想起了她的真名,在回忆里再次经历了一遍痛苦和绝望,我却只能第二次再杀掉她……”
毘沙门捂着脸泪流不止:“她叫我姐姐大人,帮我挡住了那么多次伤害,我却连一次也保护不了她……’”
“威娜!”王衡再也忍不住了,疾声喊了出来。
毘沙门恍若未觉:“都是我让她保护我,所以她才……”
“噗通”一声。
王衡跳进了浴池,溅起一大团水花,紧紧地抱住了她:“够了!如果要怪,那就都怪我吧!”
“是我做出了让侍抵挡那一击的决定!”
“是我用境界线撑起了她让她觉得安心!”
“更是我亲手杀了她!”
王衡声音有些痛苦的沙哑,却含着坚决的意志:“我一定会杀了术士!”
“但是如果要怪,那就都怪我吧!”
微凉的风吹来,让毘沙门稍稍冷静了些。
静静地在王衡怀中呆了一会儿。
感受到怀中人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王衡松开了手,轻声道:“冷静些了吗?”
毘沙门微微点了点头。
王衡轻轻别开眼:“我出去等你。”
走出神宫后院,王衡抬起头看向天空。
面色狰狞,攥紧了双拳,无声地朝天怒吼了两声。
他和侍相识,并肩作战已有数月,黑色长发的侍沉默寡言,但相当可靠,帮毘沙门挡住了不知道多少攻击,但受了伤也不叫痛。
如果不是王衡清楚她的伤,或许都能被她瞒住,所以每次只能王衡亲自带她去上药。
最爱樱花,最讨厌酒味。
喜欢毘沙门天,叫她姐姐大人。
想和毘沙门天亲近,却总是太过害羞。
和雨关系亲昵,却喜欢和她争谁才是姐姐大人最重要的守护者。
王衡和这个世界不熟。
除了关于毘沙门天的事,他一直抱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和斩妖队的诸位神器关系不远不近,也许和阙稍微亲密一些,但也更像是战友的互相信赖。
但他细致的观察能力,总能让他看到并记住一些不同的事。
所以他会和豪爽的阙喝两杯,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所以他会和细腻的雨说些毘沙门独处时犯迷糊的小事。
所以他会和活泼的绫讨论怎么样才能更精准地射中目标。
……
所以他会带着沉默寡言的侍亲自去上药。
都是为了让斩妖队氛围更和谐,配合更默契。
但知道侍死去,他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斩妖队的成员,对他的信赖累积到了何等地步。
他做出了让侍抵
御攻击的决定,于是侍就毫不犹豫地展开了防御。
他用境界线辅助侍,于是她就变得安心。
但是他最终将侍带进了一条死路,甚至亲手杀掉了这个因为信任他才会落入如此境地的女子。
被加以期待,回应了期待,最终却辜负了这份期待。
他本来和这个世界两不相欠,现在却多出了一笔无法偿还的债务。
这笔债务太过沉重,以至于压得他想要大吼大叫,甚至杀掉什么东西来发泄。
……
过了相当长时间,毘沙门才走出浴池,这次她身上的恙真的有些太多了。
也许是池水的凉意终于唤回了她的理性,王衡再见到她时她一脸的平静。
“衡,”毘沙门开口道:“你知道术士是谁吧?”
王衡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毘沙门有些疑惑。
他轻声道:“我基本可以确定那位手持锡杖的神灵就是术士,一个原因是天神所说的术士的武器形状合得上,另一个原因则是严弥先生描述的战斗中,那位神灵一直都是攻击性最强的,甚至惠比寿大人失手被杀其实也是他的手笔。”
“还有就是,”王衡犹豫了一下:“利用神灵禁忌来弑杀神器的,似乎只有他一个。”
毘沙门静静地点了点头:“但是你没法确定那位锡杖神灵的身份?”
王衡点了点头。
毘沙门神色渐冷。
王衡苦笑一声:“你不会打算再一个人去把所有神灵都打一遍吧?”
毘沙门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王衡叹了口气:“其实不必如此,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术士是谁。”
“嗯?”毘沙门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
“夜斗神。”王衡轻声道。
毘沙门眼前一亮。
虽然神议时夜斗神说自己不知道术士是谁,但从他即便只是在追查面妖就能追到术士的情况来看,他或许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术士的。
“除了夜斗神,还有野良。”
梅雨的能力应该还未暴露,如果运气不算太差,至少应该是能够找到这两人中的一个的。
第三十三章 小惠比寿
毘沙门天神宫后面,有一大块空地,也是属于神宫的。
上面躺着几百块墓碑。
历代死去的神器都埋葬在这里。
“真不敢相信……”
“侍竟然死了……”
“而且还是妖化后被衡斩杀的……”
阙的声音低低的。
雨哭得很伤心,绫抱着她轻声安慰着。
其他人站在墓前,沉默地致意。
墓碑下自然没有尸体,只有些侍用过的东西。
说到底,神器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王衡也在墓前。
他本不该来,作为杀掉了侍的凶手,或许他来了反而更像是对侍的不敬吧。
但他并不想逃避,而是选择了面对,真心地替她祈愿。
……
下葬结束后,毘沙门去了惠比寿府邸,王衡也一并跟去。
严弥则仍未归去,在上天的态度明晰之前,他若回惠比寿府邸只会徒增烦恼,只是写了封信要王衡转交。
……
惠比寿很喜欢海。
有些咸腥的海风在他的感觉中是清新的,广阔无垠的大海更令他无比憧憬。
于是今天也来了海边。
身后坐着几位女性神器,是惠比寿府邸派来照顾他的。
“新任少爷也很喜欢大海呢。”一位梳着短马尾的神器感慨道,声音并未压低,惠比寿能听得见。
“是啊。只希望这一代能够长命,让我们可以喊他一声老爷。”中年妇女模样的神器接口道。
“就是啊!不然就只有我们年龄在不断增长。”短马尾附和道。
“虽然外表没啥改变就是了。”梳着团子头的年轻女性神器调笑着说道。
“请问,”三人回过头,惠比寿手里提着小小的水桶,好奇地发问:“这一代是什么意思呢?”
短马尾回过头笑了笑:“就是说少爷已经世代交替了好几次了。”
“世代交替?”好奇心并未得到满足。
“就是神隐的意思。”中年妇女轻声解释道。
“……神隐是什么?”打破沙锅问到底。
“就是神明死去的意思啦。”团子头的解释则要直白得多。
然后似乎是感
觉惠比寿的脸色有些奇怪,她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惠比寿大人是相当知名的神灵。”
“所以不管死多少次都会再复活的!”
回到府邸,他便去查看了记载的文书。
邦弥,他的贴身近侍,附身型神器,一如既往地随侍在一边。
“蛭儿尊、比留古命、水蛭子命、戎神、惠比寿神、事代主神……原来我有这么多名字啊,邦弥。”惠比寿轻声道,像是在向邦弥确认。
不善言辞的邦弥只得讷讷。
“好像还有祭祀用的名字呢,言代主神、少名彦名神……”惠比寿也不等他回答,继续往下翻着:“我叫惠比寿,也有溺死的尸体的意思吧。”
小小的惠比寿抬起头来:“那我到底是谁呢?”
邦弥紧张地在脑海中回想着,嘴里干巴巴地背着提前记好的答案:“也有您是伊邪那岐大人和伊邪那美大人风第一个孩子,蛭子神的说法。”
“少爷您被称为惠比寿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名字最为人们熟知。”
标准答案的回答,天知道他这么个武力型的神器背了多久。
“蛭子神……是啊,”惠比寿嘟囔着:“天生没有骨头呢。”
“因为不被需要,所以才会被抛弃吧。”
小小的脸上蒙着一层阴影:“我……就像是野良一样呢。”
邦弥哑口无言。
然后惠比寿脸上露出有些无言的表情,微微叹了一口气:“上一代的我……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呢?”
邦弥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有人敲了敲门说道:“惠比寿大人,毘沙门天大人来访。”
“好的!”惠比寿扬声叫道。
然后看向邦弥:“毘沙门天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邦弥思索了一下:“毘沙门天大人和您同为七福神,是关系很亲密的神灵。”
惠比寿点了点头:“那么就要表现得热情一点了?”
邦弥犹豫了一下:“其实上一代惠比寿大人神隐前被上天定罪了,但是毘沙门天大人不相信您是罪人,为了保护您和上天打了很久的。”
“听说还杀了建御雷神和天鸟舟神的神器,想要找到陷害您的凶手。”
“如果不是最后上天的神谏……毘沙门天大人可能也会死。”
“她不会害您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就用真心地面孔去和她说话吧。”
……
毘沙门和王衡并没有等很久就见到了惠比寿。
小小的惠比寿一本正经地样子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王衡将邦弥拉走了,因为严弥的信就是交给他的。
……
看着两人离开,惠比寿偷眼看向毘沙门天。
然后他愣了愣。
毘沙门天在笑,他却总觉得她像是在哭。
“还请您用真心和她说话。”脑海中闪过邦弥的话。
于是他问了出来:“为什么你要哭呢?”
然后毘沙门天,真的哭了出来。
她上前抱住惠比寿,有些哽咽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我甚至还没能帮你报仇……对不起……对不起……”
惠比寿有些愣愣的。
“可是,”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呢?”
毘沙门天松开了他,直视他澄澈的双眸:“因为我答应了要保护好你,却没能做到。”
惠比寿思索了一下:“但是没关系吧,她们不是说我可以换代吗,既然会复活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吧?”
毘沙门天呆了呆,随后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抓住他的手臂,但却小心的控制着力道:“听好了,惠比寿!”
“神灵的确是可以换代的,但是复活后的你就再也不是你了,你喜欢的他不一定喜欢,你讨厌的他不一定讨厌,你想做的事他不一定会替你完成,你讨厌的事他也许就会这么做。”
“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说,要永远珍惜这条生命!”
“因为,这条生命就是我们的全部啊!”
年幼的惠比寿笑了起来,眼角却溢出了泪。
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要珍惜生命。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告诉他:死了也可以,死了也无所谓。
大家都让他不用害怕死亡,可他无法抗拒的害怕。
因为他感受不到上一代存在的证明,更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上一代。
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但所有人都觉得他还活着。
“谢谢你,毘沙。”惠比寿微笑着流泪:“邦弥说得对,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第三十四章 蠃蚌
王衡将信交给邦弥后没有回去打扰毘沙门天和惠比寿的交流。
邦弥看完了信后,脸色极为精彩,苦笑了一声后道:“衡麻先生,严弥先生有说什么吗?”
王衡点了点头:“严弥说做道司并不容易,但是谁不也不是天生的道司,他以前做得不够好,希望你能用自己的方式引导惠比寿大人。”
邦弥苦着脸:“我哪里懂怎么做道司啊,就算是暂理的也不行,少爷问的问题我好多都回答不上来,更别说引导少爷了。”
“如果严弥先生能回来就好了。”
王衡皱了皱眉头:“你,就没有半点嫉妒严弥?”
邦弥呆了呆,然后有些颓然地道:“严弥先生做道司才是最合适的吧,我没有那样的才能。”
王衡叹了口气:“我再问一遍,你想不想做惠比寿大人的道司?”
邦弥踌躇了一下:“我怕我……”
“我在问,”王衡抬高了声音,目光凌厉地看着邦弥:“你,想不想,做,惠比寿的,道司?!”
邦弥咬了咬牙:“我当然想啊!可是……!”
“既然想,那就去做。”王衡打断了他:“有不懂就问,感到迷茫就问问你的神主的祈愿,如果他偏离了方向就拼命纠正。”
“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
虽然王衡自己也还没能做到。
……
天满神社。
毘沙门天说明了来意。
菅原道真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也就是说,术士的神器,那个野良,可以击碎神器的赐名?”
他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想他到底在非喻耳边说了什么,非喻又不曾侍奉过其他神器,不可能被他知道真名的。原来如此,只是在掩人耳目啊。”
他诧异地看了眼王衡:“倒是你的道司才真正是惊人惊诧。”
“这种传闻我倒是也听说过,自己取回了真名,拿回了自己的回忆,在很早以前的时代,有传闻提到过,叫终之器。”
“没想到真的存在啊,”天神摇了摇头:“我还以为只是无稽之谈。”
他朝梅雨招了招手,然后看向毘沙门:“虽然我很想找
出术士,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冲动行事,夜斗神能不能找到术士也并不好说,我只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谈谈,别伤到了他。”
菅原道真苦笑了一声:“他毕竟救过老夫。”
毘沙门点了点头:“我也只是想找他问问而已。”
……
夜斗和野良都未隐藏身形,所以梅雨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这一次,野良和夜斗在一起。
只是当毘沙门和王衡赶到的时候,发现出了一点小意外。
一个戴着眼球面具的银发男性——更准确地说,是神灵,在和夜斗争吵着。
又一位祸津神。
“你失去了雄心了吗!”那位祸津神抓着夜斗的衣领吼道:“为什么要停止任务?!”
夜斗一把推开他的手,一脸的倦怠和不耐烦:“我只是不想杀人了而已,我杀的够多了。”
“不想杀人了?”银发的祸津神冷笑一声:“杀了不知道几百还是几千人了,你以为放下刀就能当个福神了?!”
夜斗被激怒了一般回过头来拽住他的衣领:“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蠃蚌!”
“你生来就是为了杀人!被战场上的杀人鬼用血祭堆出来的祸津神当然只能杀人,但我不是!”
“哦?是吗?”蠃蚌冷笑一声:“那你为什么还是个祸津神呢?”
“被豢养妖物的术士供养出来的祸津神,本性又是什么?!”
“绯器!”夜斗面色狰狞,冷喝一声,然后站在一旁,头戴天冠的野良便化作长剑落入他手中:“蠃蚌,你是想死吗!?”。
“栉器!”蠃蚌同样不甘示弱,将站在他身后的和服女子化作一柄薙刀握在手中:“做得到的话就试试吧!”
两剑相抵,蠃蚌露出嗜虐般的笑容。
“夜斗神,需要帮忙吗?”毘沙门皱了皱眉头,扬声道。
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两个神灵,无论是哪一位都不喜欢。
她可是福神,虽然同为武神,但是和这两个要杀人的神灵不同,她杀的从来都是妖物。
希望人们幸福的福神怎么可能喜欢杀人的祸津神?只是她有所求,而且夜斗也救过天神,所以没法袖手旁观罢了。
两人同时一惊,蓦地转头看向毘沙门天。
夜斗皱了皱眉头:“毘沙门天?不,不需要。”
“毘沙门天?”蠃蚌却霍然一惊,然后一声嗤笑:“原来是抱上了上天的大腿。”
说着,他戒备地盯着毘沙门和夜斗,缓缓后退。
夜斗眉头皱得更深,旋即自嘲一笑:“上天要是看得上我倒好了。”
蠃蚌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的,临走之前再看了他一眼:“我不会放弃的,她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夜斗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解释,索性由得他去。
毘沙门没什么动作,祸津神也是遵从祈愿诞生的神灵,她虽然看不惯,却也不至于杀了他。
见到蠃蚌离开,她看向夜斗,忍不住道:“接不接纳你不是上天说了算……好吧,不只是上天说了算,如果你有神社,上天自然会把你录入神籍。”
夜斗眼睛一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毘沙门:“那么,毘沙门天大人有何贵干呢?总不至于是专门来提示我,怎么才能被上天看中吧?”
毘沙门天点了点头:“我来找你是想知道怎样才能找到术士。”
夜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术士惠比寿不是已经死了吗?”
毘沙门看着他,神情冷漠:“你知道的,术士不是惠比寿。”
“况且,”毘沙门绮丽的脸庞扭曲了一下:“他不止杀了惠比寿,还杀了我的神器!”
“甚至……是用触碰神灵禁忌这种残酷的方法!”
“神灵禁忌……”夜斗喃喃念了句,然后神情陡然一变,看向毘沙门天一旁的王衡,又转眼看向毘沙门天,用眼神说道:“你疯了?!在神器面前说出这个词?!”
毘沙门天瞥了一眼王衡:“不用在意衡,他不会妖化的。”
夜斗一脸怀疑地看着王衡。
王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我生前的名字,也记得生前的事。”
夜斗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几眼,但也不再怀疑他。
然后他转头看向毘沙门天:“抱歉……不过,我不能告诉你术士在哪儿。”
第三十五章 珠音
毘沙门危险地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夜斗闻到了危险的气息,神色也渐渐变得冷漠:“我说,我不能告诉你术士在哪儿。”
“那我就……”毘沙门有些怒极。
“威娜。”王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显然,敌人的消息近在咫尺,让她有些失去控制了。
毘沙门深吸了一口气:“抱歉。”
她看向夜斗:“能告诉我原因吗?”
夜斗犹豫了一下:“因为我并不想杀掉术士。”
“为什么?”毘沙门皱起眉头:“如果不想杀了他那你为什么要去追他?”
沉默了几秒钟,夜斗轻声道:“因为我想阻止他。”
见两人都是一副困惑的神情,夜斗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他再触碰神灵禁忌,用这种残酷的方法虐杀神器。”
毘沙门抿了抿嘴:“可他还是杀了,而且不止一个。”
天神的非喻,和她的侍。
夜斗默然:“我很抱歉。”
但他仍然不打算说出来术士的下落。
“为什么你一定要包庇术士?!”毘沙门有些抑制不住的狂躁:“你根本没有理由要保护他吧?你可是神灵!而他就在你面前杀掉了一位神灵!”
“他甚至想要用神灵禁忌来杀掉更多的神器和神灵!你不会不知道万一没能阻止神器,让他们把神灵禁忌说出口会有什么后果吧?!”
“一门上下,从神灵到神器一个也活不下来!”
“甚至还要在死之前再体验一遍生前死亡的记忆再变成妖!”
“那是神器,更是我的家人啊!”
“你什么都不懂!”
夜斗眼中闪过难言的痛苦,厉声吼了出来:“够了!”
“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他吗!我的神器!是他让我亲口说出了真名才妖化的!”
“最后甚至是我亲手杀了她的!”
“可是我能怎么办!”
“他是我父亲啊!”
太过震惊的消息,甚至让毘沙门连怒火也一并滞住了。
“你……父亲?!”毘沙门惊讶得脱口而出。
“是的,”夜斗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阴郁地道:“术士,是我父亲。”
“夜斗,你说得够……”一旁头戴天冠的女孩儿开口想要阻止他。
王衡笑呵呵地斩出了一道
境界线光刃,划向野良。
夜斗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并不担心野良,继续道:“我是从父亲的祈愿中诞生的。”
野良有些焦急地再次开口:“如果你再说下去,父……”
王衡轻声道:“缚布。”
野良僵了僵,随即动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向王衡:“我这么多名字,你想要束缚哪一个呢?”
“自我诞生那天起,父亲就开始教我怎么杀人。”夜斗神情恍惚。
野良不再试图阻止夜斗,开始全身心地投入战斗,打算杀掉王衡,境界线越发凌厉。
“只要杀了人,父亲就会很高兴,于是我努力地学习怎么杀人。”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神器。”夜斗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让我给她取个名字。”
“刚遇到她的时候,她好像被妖袭击过,身上沾着恙,”夜斗笑了出来:“她还从最开始就念错了我的名字。”
“虽然那个错误的名字就是我现在用的名字。”
……
于是夜斗给她取了名字,叫做“樱”。
开始的闲散时光是快乐的,赏花钓鱼,甚至只是单纯地躺在地上都让夜斗感受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快乐。
但并没有普通善恶观念的夜斗带着樱去杀人了。
因为这是父亲教导他的玩耍方式,他经常和绯一起出去“玩”,然后带着耳朵回去。
他只是想和樱分享快乐。
当樱化作的短刀掠过路人的脖颈,温热的鲜血泼洒而出的时候,她惊恐无比地逃离了夜斗——顺带刺伤了他。
夜斗染着恙躺在原地痛苦地等待死亡降临。
然后术士带着他回家了,绯因此被父亲——术士,责罚了。
她们都不知道夜斗有了新的神器。
但夜斗不再喜欢杀人了,他每天都回到之前杀死路人的地方,希望能再见到樱。
樱逃跑后回到了天满神社。
她本来是天神的神器,只是因为天神发狂而被抹去了名字。
梅雨静静地听她说完了。
然后问道:“所以你就刺伤了他,还把他就在那里?”
樱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毫无反抗之力的神灵,是妖物最喜欢的食物。
“但是,”樱有些犹豫:“他把杀人当成游戏啊
!”
梅雨目光凌厉:“你觉得他是喜欢杀人还是不知道杀人是好是坏?”
樱嗫嚅了一下。
梅雨叹了口气:“神灵,尤其是野外的荒神,没有人教导他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无论做出什么,他们都是不抱恶意或者善意的,他们只是觉得可以这样做而已。”
“他是你的神主,如果你不能接受他的做法,那就去改变他。”
“但是抛弃神主,独自逃离,作为神器你是失格的。”
于是在祓禊之后,樱回到了原地,但是夜斗已经不在了。
她甚至以为夜斗已经死了。
但是第二天夜斗又出现了。
他有些迷茫,更有些委屈地问樱为什么要抛弃他。
樱这才真正意识到,夜斗的善恶观,是迥异于常人的。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改变夜斗,教导他为“人”的正道。
潜移默化地改变是有效的。
但是术士依然每天要求夜斗出去杀人,而夜斗带回去的耳朵却越来越少。
于是樱被发现了。
术士认定樱是对夜斗有不良影响的坏东西。
于是他让绯引诱夜斗说出了樱的真名。
在樱的要求下,懵懂的夜斗最终没能坚持下去,告诉了樱她的真名。
珠音。
出行、遭遇强盗、被蹂躏、然后被弃尸荒野。
妖化后的樱在绝望中请求夜斗杀了自己。
别无选择的夜斗最终用绯亲手斩杀了樱。
那是他和术士渐行渐远的起点。
但在樱死后数百年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仍然在术士的指引下杀人。
直到术士在他眼前再次用触碰禁忌的方式虐杀了一名神器。
夜斗决定阻止父亲。
……
王衡一遍听着夜斗的故事,一边悠哉地躲开绯的一次又一次攻击。
听到差不多结尾时他决定停止游戏。
“阴固。”身形瞬间隐去。
“朗朗!”王衡一指点向绯:“咏唱吧,绯!”
“术士在哪儿?”
“下野……”绯脱口而出,然后瞬间挣脱了术法。
阴固,隐身法术。
朗朗,吐露真心。
王衡露出笑意:“多谢。”
第三十六章 妖潮
“绯器!”夜斗喊了一声,蓝色的眼睛散发出惊人的杀意,看向王衡:“真是没想到……”
“居然能对绯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毘沙门微微皱眉,唤道:“衡器。”
然后看向夜斗:“怎么?你想打?”
夜斗紧了紧手中的剑,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毘沙门:“恐怕你得在这儿留一会儿。”
“如果我说不呢?”毘沙门眯了眯眼。
夜斗没有说话,径直冲了上来。
长剑斜斩,剑势凌厉,但显然是没打算杀了毘沙门,所以都不曾往要害处攻击。
毘沙门面色凝重。
这一次因为诸多事情都涉及到神灵禁忌,所以她只带了王衡一人。
其他神器无论是武器还是神衣都不在身边,堪称战力低谷。
侧身躲过这一击,毘沙门脚下一踩贴着剑身冲了上去,一记靠肩顶在夜斗胸膛。
夜斗胸口一闷,呼吸为之一滞,毘沙门顺势以左脚为轴一个转身绕到了夜斗身后,右肘毫不留情地朝着他的背心砸去。
“轰”的一声,夜斗“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被这力比龙象的一记肘击砸进地底,地面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陷坑。
和最强武神为敌,哪怕是没有武器的状态下,却只有“拖延时间”这种程度的觉悟,结局必定是败北。
手中长剑“铛锒”一声落地。
毘沙门一脚踩住长剑,目露凶芒,就是这把野良,杀了侍!
再次提脚,踩下!
“轰”!
一声巨响,毘沙门柳眉倒竖,厉声道:“你真想死不成?!”
千钧一发之际,夜斗胸口发闷说不出话,却转身死死地把绯保护在了身下!
“夜,夜斗!”头戴天冠的女孩儿一脸慌乱地出现在夜斗身边,喊了出声,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毘沙门满眼憎恶地看着她,便要再次出手。
夜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急促却又艰难地开口道:“别,别杀绯!”
毘沙门难掩怒火地对他厉声斥道:“区区一个野良!背主之人!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野良!你居然用性命去救?!”
“如果不是衡收手得早你就已经神隐了!”
夜斗艰难地笑了笑:“绯,绯可是我妹妹。”
天冠寿衣的女孩儿呆了呆。
毘沙门
狠狠的盯着夜斗看了数秒,然后一脸嫌恶地看向绯:“有这种神主却还去当野良,果然是狼心狗肺!”
说完,转身离开。
绯依旧呆呆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夜斗。
……
下野城。
这座城市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
如果有更详细的地址自然是好的,但两人却只能拿得到这种程度的情报了。
拿夜斗的命做注也许可以和野良要点情报,但毘沙门是不会同意的。
尤其是夜斗对待神器的态度刺激到了她的情况下。
况且王衡心中也有怕绯器直接离开去通知术士的考虑,所以不如留个拖油瓶夜斗拖住她。
即便她真是狼心狗肺之辈恐怕也得被不顾性命的夜斗感动个几十分钟。
索性只是苦工而已,也并非找不到,王衡选择自己动手。
最显眼的痕迹无疑就是妖。
对于搜索妖踪堪称专家的王衡来说,在不大的下野城——包括城池之外的领土在内,大略走过一遍就能锁定大部分的妖物。
尤其是某些行动并不那么像正常妖物的地方。
下野西城。
王衡寻觅到的妖物来回逡巡的一处异常地点。
这是典型的贫民居住地,阴暗潮湿、杂乱无章、建筑拥挤。
没有窗户,只有从内可以打开的隔板。
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前,毘沙门猛地推开了门,力量之大直接将门砸到了墙上。
快速扫视一遍,床上躺着一个人影,白色的神衣覆盖在身上。
毘沙门大步上前,王衡却仔细地扫视着屋子。
然后他瞳孔一缩:“威娜!后退!”
然而毘沙门已然抓起了白色的神衣。
神衣下并没有人,只有一张面具。
或者说——并没有神衣,那只是一块白色的布,在毘沙门掀起白布的一瞬间,面妖立刻释放了出来,迅疾无比地咬了她一口。
“一线!”王衡两步上前,并指为剑,迅速划出境界线,妖物惨叫着后退。
王衡立刻拉着毘沙门离开屋子。
然而四周的几间屋子早已涌出了数十只面妖,堵在拥挤的小巷内,如黑色的潮水般扑了过来。
王衡面色冰冷,手臂斜挥:“一线!”
白芒冲天!
瞬间,面妖
们瑟缩着后撤。
但随后一顿,疯了一般涌向境界线。
境界线对妖物来说是致命的,撞上去和撞上了刀锋无异。
但妖物纵使哀嚎不断也仍然毫不犹豫地冲击着境界线,白芒迅速减弱,在一两秒内就失去了光芒。
如此背离本能,明显是有人在控制妖物。
王衡神色凝重地再次划出一线。
转头看了眼毘沙门,她手上被咬的口子已然变成了紫黑色,而且还在不断蔓延。
毘沙门自然是最强武神,但她的权能大都需要和神器结合才能发挥出相应的作用,而不是如雷神火神这般可以直接发挥威力。
妖物太多,她却既没有神衣也没有武器,王衡更不是可以直接快速斩杀妖物的神器。
此时,她使用神器能起到的作用,还不如王衡以人身直接发挥。
王衡神色中露出一丝疯狂,戾气闪过眼眸。
一把拉过毘沙门,将她背在背上,一手托住她,毘沙门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王衡朝前划出一线,将眼前潮水般的妖物从中截成两半。
境界线左侧仅留下一人宽的甬道,黑压压地挤满了妖物,但无论如何也比右侧少得太多。
王衡俯身,冲刺!
斩妖数月,这却是王衡第一次和妖物毫无阻拦的接触!
踩着妖物像是踩进了粘稠的沼泽中,滑腻柔软的触感让人恶心得想吐!
用脚自然也能用出境界线,但无法斩出的境界线只能让他从妖物的泥淖中挣脱出来,却不能实打实地伤到他们。
小巷并不太长,数十米却走得异常艰难。
时不时有妖物咬住王衡的腿或脚,他神情没却什么变化,只是用境界线震碎妖物的嘴,但眼中怒火愈发炽烈。
小心翼翼地护住背后的毘沙门,身后的一线从未断过。
毘沙门将唇咬出了血。
再次斩出一道境界线光刃杀掉挡在前进路线上的妖物,王衡眼前豁然开朗。
大步跨出,放下毘沙门,疾声喊到:“威娜!飞!”
巷子里妖物太多,若是飞起来无法反击,必定被妖物生生咬死!
王衡霍然回首,手臂狂舞,怒吼:“一线!”
白芒以前所未有的长度和光亮照耀着汹涌的妖物,冲在最前方的数只妖物直接被斩成两截!
一线生死!
第三十七章 反天
毘沙门紧紧地抿着唇,刚从王衡身后下来,立即就一把拽住王衡的手臂飞了起来。
两人回首望去,妖物的黑潮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披着神衣的术士!
毘沙门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王衡胸中,杀意沸腾!
望着渐渐远去的神灵和神器,神衣下传出了一声叹息:“衡器啊……真没想到能强到这个地步。”
挠了挠头,他又嘟囔着说了声:“夜斗和螭也不听话了……唉,都是些坏孩子啊。”
“有的忙咯。”
……
毘沙门带着王衡冲进神宫时,两人身上的伤和恙吓到了所有人。
毘沙门少有的粗暴,赶走了所有人,禁止他们问话,把自己和王衡一起扔进了活泉浴池。
断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两人,但仍然果断地阻止了其他人的问询,压制了神宫中的不安。
……
毘沙门身上的伤并不太多,最初猝不及防下被面妖咬的反而算是比较重的伤了。
最严重的就是冲出妖潮后的那一瞬间,脚踝被咬了一口。
王衡确实将她保护得很好。
可他自己却被咬得极其凄惨。
胫骨被刺穿了不知道多少孔,小腿上血肉失去了不知多少,大腿同样血肉模糊。
对神器来说算不上致命伤,调养一段时间,配合药物的使用,甚至能恢复原状。
两人身上的恙已然被清除干净了。
毘沙门轻轻抚摸着王衡的伤口:“还疼吗?”
说完自嘲似的笑了声:“抱歉,不可能不疼吧。”
王衡却笑得平静:“被狗咬了而已,没那么疼。”
毘沙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呀,会不会太逞强了点?”
王衡苦笑了一声:“好吧,确实挺疼的,但也的确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毘沙门扬眉:“只要没死,就都能忍?”
王衡笑得温和:“哪儿有那么夸张。”
毘沙门哑口无言。
随后她叹了口气:“你先好好休息吧。”
神宫是有医师的,毕竟毘沙门天有各种各样的神职,里面出现什么神器似乎都
不足为奇,于是在用过药后当天便让他休息了。
受伤后第一天早晨,毘沙门来探了班,顺带和王衡聊了些和大国主的趣事。
随后众神器一一前来探班,忍不住问了他怎么受的伤,他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不小心被卷入了一场时化里面。”
说实话,这个答案很难让人满意,但他们很清楚既然王衡这么说了,那么其他事情就变得很无关紧要了,因为他很明显不打算继续说了。
第二天毘沙门依旧来探了班,甚至笑着和王衡聊了会儿从前王衡不在的时候的事。
她走出门后,两人脸上都如释重负地卸下了脸上的笑容。
王衡叹了口气,毘沙门似乎打定主意要自己一个人去杀术士了,所以才表现得似乎要等他痊愈一样,甚至还会假笑。
另一边的毘沙门则迅速沉下了脸去找严弥问了些问题。
严弥一边在心里惊叹这两位神灵和道司的相似,甚至连问的问题都大差不离,一边在心里思索是谁看透了谁的想法。
第三天,毘沙门没有来。
于是王衡起了身,他首先找到了断。
断告诉他毘沙门去找了严弥,然后王衡问了严弥,毘沙门找他问了什么问题。
严弥没有隐瞒。
王衡抿了抿嘴,便要离开神宫。
神宫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王衡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随后预感成了真。
“毘沙门反天!”
天守冲进了毘沙门天神宫,但人数并不多。
为首者正是奥司。
“衡麻,”奥司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毘沙门天私放罪人,上天怀疑是你指使,需要请你回神议自证清白。”
王衡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好。”
阙和雨有些激动地冲了上来:“衡!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小姐(姐姐大人)怎么可能反天?!”
王衡看着他们,平静地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问题而已。”
“小,小问题?”众神器惊呆了。
王衡却不再看他们,而是望向了断,微微行了一礼:“以后就麻烦您了。”
断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王衡是知道的,自从他成为道司以后,毘沙门每次回到神宫,都会尽可能的把所有事情告诉断。
如果是没法说出来的事,就记录下来由断保存。
这位为毘沙门天奉献了所有的神器,是毘沙门天的传承。
随后王衡转头看向其余神器,目光凌厉:“我以毘沙门天道司身份下令,召回所有神器,神宫中其他神器不得外出。”
他最后看了一眼阙,用口型轻声道:“拜托了。”
阙突然红了眼眶。
王衡不再看他们,转头朝天守道:“走吧。”
奥司看向其他毘沙门天的神器。
王衡冷冷地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参与,况且我还下令让他们待命了,你在害怕什么?”
奥司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也不再看向其他神器,冷冰冰地道:“那就走吧,道司大人。”
在“道司”两个字上特别加重了语气。
王衡没理会她,自顾朝神宫外走去。
神宫外也没有大举围城的天守,看来确实只有这几位神器来“请”王衡。
离开了神宫有段距离,王衡喃喃了一声:“应该差不多了。”
几位神器警觉了起来。
但已经晚了。
“阴固。”身形隐去。
几位神器顿时失去了目标,警惕地望向四周。
“缚布。”王衡轻声道,然后显出身形。
他刚才除了想离神宫远些以免牵扯到其他神器以外,还在回想这几位天守的名字。
毕竟他虽然强行记下了大部分天守的名字,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对上号,还得多些他们身上的赐名,否则他还不一定能控制住所有神器。
“好了,”王衡慨叹了一声:“让我看看是谁指使的吧,你们可不像是临时起意跑过来的。”
指尖一点:“朗朗!”
“咏唱吧,奥司!”
奥司惊怒交集,作为三役之一,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连祝器都不是的神器反制,这才是她不带天守大军来的原因——虽然还有的原因是她为了提前来此,没有调动天守的权利。
“那么,”王衡神色冷漠无比:“奥司,告诉我,毘沙门天犯了什么罪。”
第三十八章 杀
“毘沙门释放了被封印的葬器。”奥司一脸的愤怒,但嘴却毫不停歇。
王衡早有预料似的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
“哦?”王衡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准备得很充分嘛,刚升起狼烟就冲进来了?”
狼烟是天守的特技,光明照耀之处,朝天一指,烟柱冲天,只有一个寓意:反天。
“让我想想……”王衡在太阳穴侧揉了揉:“是志那都彦神还是天鸟舟神让你来的?总不至于是建御雷神吧?”
“志那都彦神。”回答毫无犹疑。
“也对……”王衡呢喃了一声:“手法从来没变过啊……术士。”
“从建御雷神到惠比寿,说是神灵,好像也只是些各有私欲的强大人类……”
奥司逐渐冷静下来的心因为这句话又开始狂跳。
说实话,她只是觉得很多神灵对上天——或者说对天照大神的统治不够忠诚,所以想要趁机敲打一下而已。
尤其是以七福神为首的外来神祗,和以蝦夷神为首的土著神祗。
但蝦夷神向来低调,她也很难抓住什么错处,所以当志那都彦神告诉奥司,毘沙门天有可能反天时,她毫不犹豫地来了毘沙门天神宫。
但她其实没想过毘沙门天的道司会反天,否则以她之前听闻和所见的毘沙门天和道司的战力,她是绝不敢带这几个人就来抓捕的。
一开始王衡束手就擒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如今王衡的表现却让她如坠冰窟。
王衡的目光有些犹豫地在几位神器身上转了转。
奥司有些惊恐地意识到,王衡正在在考虑要不要杀了他们。
犹豫只有一瞬,王衡很快割去了这丝优柔寡断,斩出了四道境界线光刃,漠然地看着他们惊恐地消散在空气中。
不留半点痕迹。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检查了一下浑身上下。
“果然没刺伤神主吗……”王衡点了点头:“还真是唯心的判定呢。”
他犹豫的当然不是杀不杀天守,反正他如今的作为已然是反天无疑了,他只是怕刺伤了毘沙门天,让她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过好在确实是如他预料的那样,只要心里觉得自己没做错,那就算不上错误。
毕竟他也看到过不少神器做损人利己的事儿,如果真有根线来判定的话,他们估计也得刺伤神主。
至于死掉的四位天守,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毕竟王衡判定为敌人后就没有留情的想法。
然后他好整以暇地看向仅剩的奥司,确认了她眼中的恐惧,打了个响指解除了缚布,笑眯眯地道:“奥司大人,战场情势危急,我们一起去支援吧!”
……
从严弥的房间出来后,毘沙门有些犹豫地望了眼王衡的房间,想着要不要再去看他一眼。
但只是思考了一下她就忍不住失笑。
如果她去见了王衡,恐怕就遮不住心里的想法了。
虽然前两天也不见得就能瞒得过王衡,但至少他不会知道时间。
其实想要更保险,今天也该去见他一面的,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面,她不确定自己能控制的住。
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这次离开神宫和上次一样什么神器也没带,不,上次她至少还带着衡器。
中津国的一处黑暗洞穴,外面拦着一条挂着符咒的麻绳,更外面是茂密的丛林。
到处都写着“荒芜”两个字。
也许是囚禁的时光太过漫长了,因此甚至没有任何人守卫。
但曾经撕裂了天地的葬器就埋藏在这里,已经数千年时光了。
毘沙门小心翼翼地踩在山洞中,昏暗的光线让她无法看清脚下。
但她也无需寻找。
凌乱的黑石堆中,一个白色的四四方方的石箱显得格外突兀。
石箱只有一条线,将它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沿着中线的每一面都嵌着一块小小的黑石。
毘沙门小心地看了看石箱周围,然后谨慎地拿起了箱子。
相当有分量。
她仔细地看了看:“相当古老的诅咒呢……可惜,实在太过古老了。”
她轻轻抚摸着石箱:“听说你被封印了几千年呢……”
“这么狭窄,这么黑暗。”
“真是……太可怜了。”
说完她有些恍惚地一笑:“侍说她死前也看到过很深沉的黑暗呢。”
“不过,”毘沙门自嘲地笑了笑:“我好像也一样啊。”
“要杀掉术士。神器要很强。不能用自己的神器。不能牵连神宫。”
“虽然很卑鄙,不过,好像只能靠你了。”毘沙门天眼中的犹豫快速淡去。
“以毘沙门天之名!”
“解除封印!”
石箱裂开了一道缝,露出一丝光芒。
然后是一只眼睛。
充斥着疯狂、暴怒、绝望、战意,一眼就能让神志不坚定的人战栗不已,失去意识。
那是燃烧数千年而从未熄灭过的怒火和执念。
“毘沙门……”石箱中传出一个喑哑的声音:“天?”
然后石箱中迅捷无比地钻出来一只手,趁毘沙门分神时扯住了毘沙门的一头金发,砸向地面!
毘沙门眼神一凛,右手撑地,“砰”地一声砸出了一个大坑,无视头上传来的疼痛,左手一把拽住那只纤细的手,直身,抡起那个瘦小的身影,掼向地面。
瘦小的身影好似有些行动不便,但仍然本能地做出了受身的动作,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然后后跳了两步。
“亏我救了你出来……”毘沙门俯视着他:“竟然如此对我。”
“你这臭……”毘沙门眉头一皱:“丫头?”
她这才看清,石箱中出来的,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儿。
左手和右手都缠满了兽皮割制的布条,身上同样披着兽皮做成的衣服。
虽然凌乱,但仍然看得出是个女孩儿。
野兽般的女孩儿死死盯着毘沙门,眼中仍是不曾熄灭的怒火:“你救了我?”
脚步一错,右脚用力一蹬,裹挟着风声劲射而出:“你们才是攻击村子的蛮族吧?!”
左手指尖并成剑指,却没有境界线斩出。
“还给我!”
女孩儿微微一怔。
毘沙门脚下一动,身形微斜,右手抓住了女孩儿朝她斩出的左手,身形后撤,用力一扯!
“砰!”
再次砸在凹凸不平的石堆上!
第三十九章 七器
这次毘沙门天特地加大了力度,女孩儿没有反应的时间受身,就已然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毘沙门坐在了她身上,用身体、双腿和一只手压制住女孩儿。
“咳咳咳咳……”女孩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后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可别说是如今虚弱的状态,即便是全盛时期,她也未必毘沙门能挣脱毘沙门天的压制!
“真可怜……”毘沙门垂首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眼:“境界线都无法用出,看来是名字也被拿走了啊。”
她很喜欢这双眼睛。
来前她还担心过,几千年的酷刑会不会磨灭掉神器的意志。
看来她的怒火远胜于几千年的刑罚。
另一只手并指为剑:“就由我赋予你新的名字吧!”
女孩儿瞳孔一缩,挣扎得更为剧烈:“杀了我!杀了我!”
“我早就不想活了!”
“我是属于绫大人的!”
“如果要我臣服上天!我宁愿被吃掉!”
“那怎么行呢……”毘沙门天死死地按住她,眸子直视那双满载愤怒的眼睛:“实际上我很需要你……”
“作为交换……”毘沙门的眼中溢出满满的憎恶:“我把上天的脑袋交给你。”
“你,把命交给我!”
女孩儿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看着眼前同样承载着愤怒的神灵的眼睛。
毘沙门松开了压制着女孩儿的手,看着她轻声道:“脑袋和安息之所,我都给你。”
“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吧?”
毘沙门天起身:“不愿意的话就走吧。”
女孩躺在地上愣愣的没动。
毘沙门并指为剑。
“我是毘沙门天!”
“本名入我掌握之中,
以假名为我奴仆。
遵其名神器为响,
顺吾命是为神器!”
“名为七,器为七!”
“来吧,七器!”
和收服衡器时同样含义的咒文,只是直白了许多。
光芒一闪。
七器消失在了地上,而毘沙门手中多出了一把奇形长刀,身上同样多了一件有些单薄的神衣,下身是兽皮纹样的战裙,甚至连脚上也出现了兽皮样的战靴。
最显眼的是脸上覆盖着的面具。
乌鸦长喙般的鼻梁伸出,额上是夜叉般向外突出的两根尖角。
毘沙门抬起长刀仔细打量。
刀柄长达半米,看起来像是木制的,握着却有些金属的冰凉。
刀身有着流畅的弯曲弧度,但在刀尖凶恶地拉出了一道回勾,两面开刃。
甚至在腰间还有一把短刀。
毘沙门看着长刀喃喃道:“真好啊……”
“虽然我是想要武器,但没想到连神衣也有。”
“是分散型的神器啊。”
“可惜,”毘沙门轻笑一声:“看起来像个坏人的装束呢。”
“你们那时候的神器都是像这样带着一身的装备吗?”
七器在心像世界中有些愣怔地摸着脸上的赐名,没有说话。
毘沙门也不以为意。
“那么……接下来,去找夜斗或者蠃蚌吧。”
夜斗在骏河,蠃蚌和他的神祠都在伊豆,这是她这两天打听得到的消息。
都有可能找到术士。
如果都没找到,她会再去下野看看。
走出黑暗的洞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触。
毘沙门一愣。
洞穴口的几位天守同样一愣。
她们是听从三役中的某位命令过来例行查看的。
虽然这个例行已经数百年没有人遵从过了。
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其中一位才厉声道:“升起狼烟!”
“毘沙门天犯上!”
数柱狼烟直冲云霄!
“毘沙门天犯上!”
毘沙门看到这一幕甚至感觉有一丝疲倦。
和当初惠比寿被天守发现时一样,也和在下野城被妖潮围攻时一样。
都是一模一样的精准的时间。
她甚至有些懒得去解释了。
天守们同样没有和她作战的意图,升起狼烟后就径直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天守战战兢兢地尾随着她。
毘沙门没有去管他,径直传送到了夜斗所在的骏河。
搜寻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
七器却在心像世界中发出了疑问:“这就是你们带来的东西?”
她沿途只看见了麻木的人们。
不曾停歇的战争。
醉生梦死的贵族。
诚然,比起她生活的蛮荒时代,可以看出物质已然极其丰富了。
可她觉得这些人活得还不如她所在的时代。
至少人们还能在收获时露出笑脸,还能在夜晚聚集在一起时互相告慰。
她下了定论:“你们这些外来的蛮族,只会给人们带来不幸。”
毘沙门无言。
曾经她也有过同样的疑问。
作为福神,她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
除了斩妖,她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
其他神灵呢?
各司其职。
但缺少他们又会有什么影响吗?
未必见得。
世界的问题根源,只有妖物。
但她既然存在了,就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做自己能做的事。
毘沙门抬首望了望天空,云台已然聚集,天守和披着神衣的神灵隐约可见。
她淡漠地看了一眼云台,打算前往蠃蚌所在的伊豆。
从她拿起罪器的时候她就有换代的觉悟了,但死之前,她一定要杀了术士。
为了死去的惠比寿,妖化的侍,受伤的衡,还有自己的内疚和怒火。
然后她被这一眼吸引了。
云台上,一个手持锡杖的人影朝她挥了挥手。
毘沙门闭上眼,深呼吸。
然后看向手中的长刀,轻声道:“七,准备好了吗?”
“云台上,全都是上天的脑袋。”
七狂热地道:“当然!”
披风下,钻出无数黑色的蝗虫!
如同蜿蜒的长鞭,直奔云台而去。
七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声:“将你们!啃食殆尽!”
无尽的黑色蝗虫缠绕着天守与众神,悍不畏死地发动冲锋,锋利的口器逼得他们不得不分神防御,坚韧程度同样不是一拍就死的程度。
毘沙门面容冷峻,飞向云台。
天守和众神严阵以待。
“列阵!”三役之一,常司下令。
“张弓!”天守们尽皆拉满弓弦,令行禁止,即便有未曾消灭的蝗虫噬咬着身躯也不为所动。
毘沙门越飞越近。
“放!”常司厉声喝道!
“去!”毘沙门横刀在前,更多的蝗虫飞出,和无尽的箭雨一同遮蔽了天日。
然后两股黑色洪流撞在了一起。
第四十章 咒歌
蝗风过境!
黑色的潮水逆流而上,箭矢和蝗虫不断碰撞然后坠落,在空中便一同消散无踪,最后甚至箭矢消失不见了,蝗潮却仍在继续上涌!
常司皱眉,看向身侧的数位神灵。
事起突然,云台上的神灵大都是天照大神一系的天津神,其余神灵要么踌躇不决,要么还未赶到。
几位神灵沉默了一下,随后其中一位踏步而出,手中一招,厉喝一声:“黄云!”
雷龙显现!
建御雷神!
常司苦笑,这位武神似乎从不在乎暴露身份,身上神衣也只是应付规矩似的,每次出手便是标志性的神器。
狂雷漫天!
建御雷神拔出长剑,从云台上一跃而下!
一剑急刺!
毘沙门一声长啸,长刀斜斩,正击在长剑边侧,刀剑相交,贴着彼此锋刃滑向护手。
建御雷神暂且解开神衣的遮蔽,阴沉着脸瞪着毘沙门:“疯婆娘!你在想什么?!反天?!你疯了吗?!”
毘沙门手中顿了顿。
“别停!”建御雷神低低地喝了一声,手腕一转,长剑别开长刀的护手,再次急刺而出,只是比起凌厉剑势,力量却有些外强中干。
“七器!”毘沙门轻斥一声,收敛回一些七器疯狂吞噬的力量,低声道:“我只是想杀术士。”
建御雷神一惊:“术士?!在哪儿?”
“就在云台上。”毘沙门意味难明地笑了一声:“还是他主动暴露给我的呢。”
建御雷神沉默了一下:“上天不会承认术士还活着的。”
如果术士没死,那么就代表惠比寿之死是错误的。
但,“天即是真理”!
“我知道,”毘沙门面色不变,用刀柄格开这一剑:“所以我决定自己动手。”
“另外,”毘沙门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你最好别冲得太前了!”
“我要控制不住七器的杀意了!”
说罢,漆黑的披风一抖,铺天盖地的黑色蝗虫涌出。
心像世界中,七发出兴奋的咆哮。
睽违数千年,再次品尝到,神灵的鲜血!
建御雷神神情陡然一变,暗骂一声,然后五指一张:“雷!”
狂暴的雷霆涌出,击灭了数股涌向他的蝗风,但更多的黑潮涌向他身后的天守与神器。
又一位神灵踏步而出:“鞠
泠!”
伽具土神!
粗豪男子手中掐诀,张口吐出一道赤红烈焰,扫灭了涌来的蝗虫。
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身侧一位神灵冷笑一声:“诸位,这般敷衍,难道是想包庇毘沙门天不成?”
迈步而出,沉声喝道:“青萍!”
手中出现一把巨大的团扇,双手合持,吼道:“风!”
狂飙的风似乎自九天而来,瞬息之间便扩张成巨大的龙卷,将大批蝗虫卷入其中。
常司面容冷峻:“建御雷神大人,伽具土大人,还请全力以赴!”
两人沉默了数秒,然后大喝出声。
“火!”
“雷!”
再不似之前疲软,狂暴的风席卷着同样猛烈的风火冲向毘沙门。
粗壮地风火雷电带着灭世一般的气息,就连云台上的天守也不禁为之颤抖。
这是神灵的合力,造就的天灾!
毘沙门握紧了长刀,七器紧绷着脸。
脚下站定,长刀高举,毘沙门吐气开声:“斩!”
交击的前一瞬,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志那都彦神身后。
“斩!”
王衡显露身形,眼露无情之色,俯视着被他用境界线一刀斩断神衣和防具的志那都彦神。
志那都彦神还未反应过来哪里来的攻击,大骇之下踉跄着前扑,想要躲避接下来的攻击。
王衡却未看向他,而是轻轻唱起了咒歌。
“霜柱,冰雪结梁。雨湿屋椽,露沾华盖。”
伏火咒歌!
“诚以祈吾佑,人愿空不复。皑皑破云出,扶摇归天际。”
除雷咒歌!
转眼之间。
风止!雷灭!火熄!
战场上一片寂静,躲在天守中的奥司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全力以赴的斩击落到了空气中,毘沙门愣了一愣,然后才看向云台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衡随手斩掉身侧一位靠的较近的天守,望向毘沙门。
两人定定地对视了两秒,天守们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竟然不曾对王衡出手。
然后毘沙门怒喝一声:“衡器!”
王衡微微一笑:“在。”
化作一柄尺子落入她发间。
“呵,居然用咒歌…
…”建御雷神呆了呆,然后低低地笑了一声:“真是够卑鄙的。”
收刀归鞘,他回到了云台上。
伽具土神同样停下了法术。
鞠泠和黄云显出身形。
咒歌自然是能解除的,最多是碍于王衡的实力,解除得稍慢而已,但他们本无战心,自然就顺水推舟退出了战场。
四人神色复杂地看向战场中心的毘沙门天。
“他们……恐怕是真动了情了。”伽具土神低沉地说了声。
神灵不能和神器动情——尤其是道司,否则神灵会因此失去理性,道司会丢失判断的基准。
“切。”建御雷神不屑一笑:“没人规定神灵不能和道司结缘,只是这帮子胆小鬼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所以说出来危言耸听的。”
“可是他们却真的犯下了大罪。”伽具土神苦笑一声。
鞠泠看了眼毘沙门天和她发间的尺子,向来豪爽的她此时眼神却格外复杂,包含着羡慕、赞赏和痛恨等等数不清的感情,回过头来,却不小心正对上了伽具土神收回的目光。
两人身躯同时一震,然后齐齐别开目光。
建御雷神扶着剑柄看向黄云:“黄云啊,你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吗?”
说完,却不待黄云回答,轻唾了一口:“不过反天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他又望向毘沙门天,喃喃道:“有这么个道司倒是真令人羡慕啊……毘沙门天这家伙。”
黄云看着战场中的毘沙门天,轻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像衡麻这么强,但如果真有那天,我不会让您独自赴死的。”
心像世界中,七好奇地看着王衡:“你是来送死的?”
无论七器还是毘沙门,都做好了舍身的准备,她从没想过还会有傻子冲进来送死。
王衡却仔细地打量着七器,结合之前所见的能力在心里建立她的模型。
沉默的毘沙门也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因为你被术士算计了,我怕我不来你被他玩儿死了。”王衡头也不抬,声音没什么波动。
“你不该来的!我明明已经尽力想让你们摆脱关系了……”
“我会复活,可你不会啊!”毘沙门怒吼一声。
“你会换代!”王衡抬高了声音:“不是复活。”
“新的毘沙门天怎么样都好,但是与我无关。”王衡静静地抬起头。
第四十一章 裂天
“断会告诉她一切的,阙也会好好照顾她,”王衡有条不紊地列举着:“大国主必然会出手相帮,惠比寿受了恩情,也不是个冷酷的人;建御雷神是个武人性子,既然我们帮他解决了道司的……”
“够了!”毘沙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想哭,却又更想笑:“下一代的毘沙门天就随她去吧。”
王衡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我本来是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把术士直接揪出来的,但他躲得很深,一直在天守堆里,我也不敢离奥司太远。”
“奥司?”毘沙门一愣。
“来神宫抓人,顺便通知我,你因为反天被讨伐了的神器,三役之一。”王衡简短道:“还有几个天守被我杀了。”
想了想,他补充到:“不过我有下令让阙他们不准离开神宫。”
毘沙门苦笑一声:“看来还真是反天了啊。”
不过也因此斩断了最后一丝顾虑。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七这才插进了话:“所以你是她的神器?”
“对。”王衡瞥了她一眼。
“那你能做啥?”七器耿直地问道。
王衡想了想:“能让你更强。”
“你能比我强?”七器有些怀疑地看着王衡。
王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在我看来,你只是一头单纯的野兽而已。”
“哈?!”小姑娘恼火地叫出了声,然后境界线压向了王衡:“那你倒是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强?!”
王衡探出手,捏碎了七在心像中具现的境界线,随后强硬地接管了她的控制:“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他只看了七一眼,就知道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像阙他们一样服从他的安排。
况且……他也同样有些见猎心喜。
铺天盖地胡乱攻击的飞蝗同时顿了顿,再次动起来时气势陡然一变,化作一支支利剑攻向天守们防御薄弱的地方。
若说七器控制的飞蝗是悍不畏死的疯子,狠戾有余,令人心惊胆战,但却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的死伤的话,由王衡控制的飞蝗则是招招致命的刺客,稍有不慎便会被被不曾注意到的暗箭一击穿心,接着就会有无数飞蝗冲上去将他啃噬成骨架。
天守们阵脚大乱。
他很少能遇到能让他全副投入心力的状况,分散型的七器却让他有了一试的兴趣。
只是这蝗风让他感觉和曾听说过的某位神明的神器类似。
毘沙门不再留手,冲进天守群中,大吼一声:“滚开!”
随后,仍然阻挡在前的神器……甚至神灵,她都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因为这是她的道司指引的方向。
常司面容冷峻,随手劈开袭来的数十只飞蝗,厉喝道:“列阵!”
无数天守不再和随时可能伤到他们要害的飞蝗争斗,面无表情地持枪正立,即便王衡控制着飞蝗噬咬他们的眼睛、钻进他们的耳朵、身体颤抖,也只有被攻击的天守发出惨叫,其他的天守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列阵待命。
“冲锋!”常司挥下手中长剑!
无尽天守从四面八方冲向毘沙门天。
王衡眼中狠辣之色闪过,毘沙门天不再犹豫,长啸一声向着术士所在的方向突围,长刀豁开不知多少天守的身躯,鲜血泼洒,尸身却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七器发出狂热的欢呼,飞蝗吞噬的东西成为她的养料,孕育出更多的飞蝗。
但单薄的神衣挡不住太多的攻击,毘沙门的脚步开始阻滞。
天守们似乎在用血肉之躯拖延她的脚步。
王衡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对。
抬眼望去,空气中密布着细密的透明丝线!
天守特技,天网!
毘沙门横刀一斩,数位天守顿时失去力量,然后她一踏云台,七器在前,冲破了天网尚未收拢的包围!
常司面色狰狞地下令:“列阵!冲锋!”
随后霍然转身看向一位仍留在身后的神灵,再不顾及尊卑,下令般吼了出声:“咲耶姬大人!还请出手困住毘沙门天!”
沉默,然后神衣下仿佛动了动。
然后数位神灵一齐动了起来。
天守们依然舍生忘死地发动着冲锋,力量不大的飞蝗阻止不了这样疯狂地攻击。
无视死亡和伤痛,这绝非正常神器能做到的,更何况是天守这般规模,他们更像是被洗脑后单纯地听从命令!
毘沙门身上的伤痕逐渐变多,即便是王衡也无法在没有足够坚固的神衣帮助下,完全抵抗这么多的攻击。
天网又要成型,毘沙门天正准备再次冲锋击穿天网,身形却陡然一僵!
然后听到了低低的咒歌咏唱声!
他霍然抬首望去。
木花咲耶姬在前!
数位神灵围绕着毘沙门凭空而立,手中各自掐诀。
木花咲耶姬面色冷漠,口中咏唱道:
“遵从此歌,女萝以蔽,灰飞烟灭!
伏于此网,缄默不言!”
然后所有神灵一同怒喝出声:“拘!”
木花咲耶姬的权能与咒歌,加上一众神灵的辅助!
王衡从未听闻、甚至见过这种咒歌的记载,但却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上天针对神灵的咒歌!
毘沙门天身体僵直!
常司厉喝:“缚!”
紧紧围绕着毘沙门的天守们迅速后撤,同时透明的天网根根缠绕了上来!
“刑!”常司再次怒吼出声!
细如蛛网的天网之丝根根缩紧,七器和毘沙门同时发出闷哼,毘沙门身上开始冒出细密的血珠,每一串血珠下,都是一道细不可见的透明丝线!
常司眼中闪过无尽怒火,天守的威严有多少年不曾遭受过挑衅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发出最后一道行刑令,无尽的飞蝗却疯了一样覆盖了他的全身上下,甚至向口中眼中耳中钻去。
王衡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境界毫无保留:“七!”
七器在痛苦中露出嗜血的笑容:“杀!”
毘沙门扯动天网,艰难地挥动着手臂,若无七器的神衣和王衡的境界线加护,她的手早该碎成了不知多少块!
“斩!”
毘沙门发出了交战以来最令人畏惧的一声战吼!
霎时间,天地间为之一静!
一道雪亮刀光,斩出了一片苍茫!
飞行在天地间的刀光逐渐变得宽广无垠,撕裂了云台。
撕裂了云气!
撕裂了高天原!
撕裂了!
天地!
第四十二章 伊邪那美
“咔嚓”一声,毘沙门的夜叉面具碎裂,掉下了一半。
仿佛被碎裂声惊动了,毘沙门前方的天守尽数化作尘埃散去,云台从不在中央的地方齐整的开裂成两半,隐于天上的高天原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巨口。
极目而眺,自毘沙门身前绵延千里,无论是有形质的神乡还是无形质的云气悉数断成了两截,天网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沿途斩杀的天守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数位神灵殒命。
建御雷神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震撼,又有些感慨:“撕裂了天地啊,该说不愧是毘沙门天吗,还是说葬器名不虚传?”
伽具土神苦笑了一声:“葬器封印了千年,何况如今的高天原坚韧程度哪里是神战时能比的,虽然葬器的确可怕,但毗沙门天这一刀斩出的实质是境界线啊,更可怕的,是衡器。”
建御雷神收回了惊讶,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扶了下刀柄:“明明黄云才更适合撕裂天地的名号。”
黄云鞠泠这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对视了一眼,只得苦笑。
这位毘沙门天的道司成为神器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到半年。
毘沙门喘了口粗气,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鲜血,问道:“衡,术士呢?”
王衡第一次感觉使用境界线会让人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出乎意料的亢奋,仍然条理清晰的回答道:“在我们被天网困住时就离开了,后面好像看到了这一刀,所以逃跑了,方向是西北。“
王衡说着在心像中指明了方向。
因为目标就是术士,所以无论何时王衡都关注着他的行动。
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刀要转向术士的方向是在太过勉强,他并不介意就这样杀掉他。
虽然他也没预料到威力会夸张到这个地步。
毘沙门点了点头,飞快地朝王衡所指的方向飞去。
只留下缓缓崩塌的云台和大难不死,惊恐难言的神灵们。
……
比良坂,毘沙门追踪到术士的最后地点。
当她赶到时,术士已然冲进了黄泉的大门。
这里是分割阴阳的界限。
是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诀别的地方。
是苇原中国和根之国的分界。
虽然有些不安,但毘沙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
道:“走吧。”
走到如今的地步,再想后退只是痴心妄想。
想必高天原此时正值神灵新生的**吧。
这样一来,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是不折不扣地反天了。
用力推开了雕刻着繁复铭文的厚重石门,毘沙门走了进去。
石门内没有三途川,也没有三生石,更没有孟婆和她的汤。
只有黑黢黢的、乱石铺就的通道,就像封印着七器的山洞一样。
七器皱着眉,但没有说话。
王衡冷静地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在心像中重建,毘沙门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
行走间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便到了尽头。
一条长案,一扇屏风,一个端坐的女子。
女子好奇地望着他们,眨了眨眼,开口道:“你们是来陪我的吗?”
话音刚响起,身后便悄无声息地传来一阵尖利的破风声!
毘沙门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转身子,左手抓住了了刺空的利器。
随后一怔。
是长剑,划破了她的手。
术士低低地发出笑声,松开长剑,蹂身突向毘沙门身后。
毘沙门抓住长剑后感觉不妙,立刻便朝前扑去,但仍被术士出其不意地一记锡杖击中了。
准确的说,是击中了七器的神衣。
心像世界,王衡默然地盯着七。
小姑娘愣了愣,眼中突然燃起沸腾杀意。
“杀!”
七厉喝出声,无边的飞蝗钻出。
王衡下意识地拦住了她。
七面色狰狞地望了过来:“你要帮他?”
王衡皱着眉头。
七的赐名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绝无裂痕。
“你没事?”王衡盯着七。
七的眉头锁了起来:“我怎么会有事?就凭那么软弱的一击?”
王衡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还有……真名?”
七咧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我当然记得,我是在杀天上的狗东西时死的。”
“至于名字,我早就忘了。”
王衡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毘沙门
松了口气。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七器死去,特别是死在痛苦地回忆中。
然后她目光冰冷地望向术士,一步踏出。
“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位神灵在残杀同类。”
术士并未阻拦,被毘沙门直接扯下了神衣。
神衣下,是个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
他笑容满面:“哟,毘沙门天,终于见面啦!”
笑容阳光得像是老友相见。
毘沙门抿了抿嘴唇,一刀斩下!
斩断了术士的一只手。
鲜血飞溅。
术士痛呼了一声,随后露出一个嗜虐的笑容:“对!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他放声咆哮:“来啊!继续!再来两刀!”
毘沙门面庞抽了抽,毫不犹豫地再次斩下!
却被一束黑发缠住了。
只说了一句话便再不曾开口的女人。
女人微笑道:“折磨请随意,但是如果他死了我也会觉得有些头疼呢。”
毘沙门早猜到了她的身份。
伊邪那美。
黄泉之主。
只是不曾料到她会出手帮助术士。
但要说和术士一伙的却有待商榷,毕竟她放任毘沙门斩断了他一臂。
术士“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咳出了血。
毘沙门叹了口气,说道:“衡,虽然我一看他就想问了……你有什么兄弟吗?”
王衡皱了皱眉头:“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有。”
毘沙门点了点头:“确实不太可能啊。”
然后她转身看向伊邪那美:“所以你是变成了衡的模样?”
伊邪那美妩媚一笑:“怎么会,你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最在意的人的样子而已。”
毘沙门噎了噎。
她顿了顿:“所以你为什么要拦我?”
伊邪那美俏皮地抚了抚唇,眨了眨眼睛:“是啊,为什么呢?”
说实话,知道在毘沙门眼中伊邪那美是自己的模样后,王衡觉得她那么妩媚的动作有些怪怪的了。
毘沙门皱了皱眉头。
身后传来术士沙哑的笑声:“失败者当然要抱团取暖。”
第四十三章 人神之间
“话真多呢,须佐之男。”伊邪那美眯着眼微笑,黑色的长发从地上爬到术士肩上,然后钻进术士的伤口使劲搅动。
术士又开始笑,笑得喘不过气来:“还……还是老样子啊伊邪那美,没……没有半点长进,怪不得你要被关进黄泉哈哈哈哈!”
伊邪那美的面容扭曲了一下:“闭嘴!你又好得到哪儿去!”
“苟延残喘的失败者!”
术士笑得好像快断气了:“你,你说的那个失败者可不是我,他早就死了!”
站在两人中间的毘沙门面无表情:“表演相声吗?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就动手了。”
两人渐渐沉默了下来。
然后术士抬起头来看向毘沙门:“那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一个男人,他有一个妻子,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然后他的妻子儿子女儿全都死了哈哈哈哈!”
术士说到一半就觉得受不了似的开始狂笑,然后一边笑一遍捶地:“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哈!”
然后他突兀地止住了笑声,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就因为两个神灵在打架。”
“理由是,他们想打。”
他抬眼看着毘沙门,双目充血:“你说好笑不好笑?”
毘沙门看着他:“我可不记得须佐之男有什么妻子儿子女儿会被两个神灵打架波及。”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术士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可不是那个失败者。”
“我只是个普通人类。”
“也对,”伊邪那美冷笑:“须佐之男早就死了,你不过是个披着神灵皮囊的卑劣人类。”
“卑劣?”术士轻声重复道:“我卑劣?”
然后他抬高了声音,虽然坐在地上,毘沙门却感觉他在俯视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神灵更卑劣、更傲慢、更令人作呕的东西了。”
“神灵从何而来?”
“是人类的祈愿!”
“神灵为什么可以肆无忌惮?”
“是人类允许的!”
“我只不过是无数直接或者间接死在神灵手中的人类之一,只是比较幸运地在黄泉占据了这副失去了灵魂的身躯,所以被伊邪那美放了回去想
给天添点麻烦。”
“还有更多的人类呢?只能不明不白的死去!”
“无法出声、无法求饶、无法宣泄愤怒、无法抵抗,甚至连是谁、为什么让他走向死亡都不知道!”
“神灵杀人,就像人类一脚踩死蚂蚁一样!”
“不论是遭到抢夺或是被践踏,人类都默默忍受!”
“但是,我可不能原谅!”
“不管是神……还是允许这种事发生的笨蛋们!”
“被拥有受虐倾向的人类惯坏的神灵们啊……”术士用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毘沙门:“我已经受够了被你们的自以为是卷入困境中了!”
“绝不会原谅你们!”
七器嘿然一笑:“被上天突然夺走心爱之物,自然会想要报复了,我倒是有些理解这家伙的心理了。”
毘沙门默然,无论术士说什么、有什么苦衷,她都不会原谅他。
因为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侍,还有被他利用了帮助人们的愿望的惠比寿,是如此鲜明浓烈的生命。
于是她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原来如此,令人那么头疼的大祸术士, 原来只是个人类啊。”黑暗的洞穴中传来一个声音:“而且是占据了须佐之男身躯的人类。”
几人霍然抬头望去。
一头长发及地,明明是个小孩子的模样,但只看一眼便觉得充满了神性,似乎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天照……”术士瞳孔一缩,喃喃道。
几人心中巨颤。
伊邪那美有些吃惊地看着天照,微笑道:“虽然我打开了黄泉之门,不过还是没想到你居然敢亲自进来呢。”
天照微微一笑,明亮的双眼中没有凝聚的神采:“如果是从前的黄泉我定然是不敢亲自进来的,但是如今只剩一个山洞一样的黄泉,我为什么不敢进?”
伊邪那美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伊邪那美、须佐之男啊……”天照有些感慨似的念了一声:“神代的战争中失败的残渣,为什么不能像月读命那样死得彻底点呢?”
“那当然是因为,”术士有些嘲讽地开口道:“无论是伟大的伊邪那岐还是天照命,都把根之国当垃圾场一样在用啊。”
无数神代的垃圾被丢了进来,你却还妄想用光辉照耀这里?”
“是吗?”天照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因为黄泉的不可替代,反而让你们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啊。”
“不过,”天照话锋一转:“你说的话其实我也挺好奇的。”
他看向毘沙门:“这里其实还有两个人类吧?”
“我倒想听听他们是怎么看待的。”
毘沙门犹豫了一下:“去,衡器,七器。”
王衡牵着七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照看着七:“葬器啊,你曾经从黄泉归来,你觉得神灵和人类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七冷笑一声:“杀人者和被杀者还能是什么关系?”
“如果有机会,我最想斩下的,就是你的头颅!”
天照点了点头:“收服荒吐神时,似乎天也杀了不少你的族人,你确实有资格这么想。”
随后他看向王衡:“那么,你呢?”
王衡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可以理解术士的想法,但更觉得他是个蠢货。”
术士嗤笑了一声。
王衡瞥了他一眼,神色漠然:“人类可不是蝼蚁那样一脚就能踩死的东西,而像是野草。”
“无论是被风吹倒,被火烧尽,还是被人踩扁,都只会重新生长,再次挺立。”
“而你,只不过是披着为了人类好的皮囊,在为了自己而报仇罢了。”
“报仇本身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如果你真的有觉悟背负人类命运的话,”王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就不会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成天只想着怎么挑拨离间杀掉两个神明。”
“你只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复仇者罢了。”王衡下了定论。
然后他接着道:“但我同样相信,无论什么时候,人类都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寄希望于神灵,只是在欺骗自己。”王衡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讽刺的是,有一部分神灵也同样被人类自欺欺人的谎言蒙蔽了双眼。”
“也许人类现在还没有发现,但是他们终有一天会明白。”
王衡一字一顿地道:
“神代,必将终结!”
第四十四章 黄泉之主
“我明白了。”天照点了点头:“但是我不能认同。”
“因为天即是真理。”
“我是生于此世的神灵,我的职责便是守护人们,由生到死。”
“也许有一天神代确实会被遗忘,神灵也会消失,但那不是今天。”
“御剑。”天照轻声道。
随后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通体无铭无刻,浑然天成。
毘沙门绷紧了脸:“衡器!七器!”
天照明澈却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前方,抬起手来。
毘沙门“砰”地一声踩出深坑,身形劲射而出。
“御灵。”天照没有动作,只是轻声念道。
空气瞬间阻滞起来,仿佛被灌满了透明的粘稠凝胶,毘沙门迅疾若雷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停滞了下来。
王衡双目凝神,境界线笼罩。
飞蝗如雨而出,密不透风地围成一条通向天照的甬道,境界线包裹其上,隔绝了外界已然浓稠得宛如水泥的空气。
毘沙门振作精神,再次发起冲锋!
“御镜。”天照没有焦点的双眼看不出任何表情。
无尽烈阳光芒照射而出,以天照为中心散发出无尽光热,瞬间将飞蝗甬道燃烧殆尽。
空气化为固体一般,毘沙门挥刀前斩的动作凝固在空中,只是眼中仍不见惧意。
御剑、御镜、御灵,天照独有的三种神器!
神器中独一阶的存在!
将他们称作神器或许都有些不太妥当,因为他们甚至可以换代,但他们的本质却是实实在在的神器。
天照看着毘沙门的眼睛,默然。
“毘沙门天,你并不太像一位神灵,也许是你的道司对你影响得太深了。”
“而你的道司……并不太像此时,或者说此世之人。”
“他说得太过笃定,仿佛早就看见了注定的未来。”
天照转头看向毘沙门发间的尺子,虽然没有焦点,王衡却直觉他正看着自己。
天照轻声道:“所以我不打算否定你神代终结的预言,但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神灵,或许真的应该换一种存在的形式。”
“但是,”
天照举着御剑的手缓慢却不可阻挡地下移,
毘沙门、七、还有王衡,都感觉到“天地”在向自己挤压而来。
不同于凝固的空气,这种压迫像是天地在排斥着他们,而他们却又无处可逃,于是“存在”本身不断被压迫。
几人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若是这一剑落下,此世关于毘沙门、七器、王衡的一切都将消失无踪,就像从不曾出现过一样。
天照坚定地斩出这一剑。
虽然缓慢,却带着天地同在的气势,这是当之无愧的“斩”。
“你们的存在,在这个时代是最大的错误。”
然后三人失去了意识。
天照内心古井无波,速度丝毫不变的继续着这一剑。
一只白皙的手却突然出现,捏住了剑尖。
天照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直视着手的主人:“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双眼漠然:“他们,我带走了。”
声音清冷,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志。
天照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伊邪那美捏着剑尖,将剑一点点抬了回去,声音平静:“与你无关。”
天照眉间紧锁:“你不是伊邪那美,但……好像又是。”
伊邪那美将剑抬回原位,不耐烦又有些倦怠地回答道:“我就是黄泉之主。”
说完不再管天照,走到毘沙门跟前,看着陷入昏迷的三人,恨恨地啐了口:“到处拈花惹草。”
随后指尖一点,一扇石门出现,她一把推开门,门内幽黑看不真切,随后将毘沙门带着神器一并推了进去。
天照没有动作,神情肃然地看着她:“你是……天外之神?”
心情有些不好的黄泉之主转头看向他:“我是她,但她不是我,懂了吗?”
天照沉思了一下:“伊邪那美是你的一部分?”
黄泉之主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算错。”
“好了。”然后她拍了拍手:“这样一来就没问题了。”
石门随之消失。
她看了眼天照,指了指一旁悄无声息的术士:“他抛弃身躯逃跑了,你不打算追吗?”
天照神情肃然:“和他比起来,你的危险性要大的多。”
黄泉之主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我这就走了
,不再见。”
随后神情一怔。
天照急切地喊道:“等一下。”
却见伊邪那美妩媚地笑了笑:“等什么?”
天照一愣,死死地盯着伊邪那美看了数十秒。
伊邪那美皱起眉头。
天照叹了口气,转身道:“御剑、御镜、御灵。”
三种神器跟随在天照身后。
甚至没有去看术士留下的神躯一眼,天照径直离开。
……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黑暗。
王衡静静地躺在地上思索着目前的处境。
最后的记忆是天照打算抹杀他们“存在”的事实。
“醒了就赶紧起来。”
一个不善的声音响起。
王衡直起身来,抬眼望去,然后一怔。
他的面前是伊邪那美。
或者说,是他见到过的伊邪那美。
齐腰长发,黑色宽袍,没有半点纹饰。
根据“伊邪那美”和毘沙门的对话,他看到的应该是他最在意的人。
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分钟。
黑发女子好像打算和他一直对视下去。
“你好。”王衡率先打破了沉默:“请问你是?”
“王嗣音。”黑发女子依旧看着他。
其实是瞪着他。
“请问这里是?”王衡无视女子的眼神,用手示意了一下周围。
王嗣音磨了磨牙:“如你所见,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虚空。”
确实,从苏醒以来王衡就注意到了,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虚空,脚下仿佛是透明的玻璃质感的东西,平整得像是在视线尽头也是这般模样。
在王衡的数据化视角中看来,这里是没有“边界”这种东西的。
“那么,”王衡指了指这里唯一的光源:“这又是什么?”
那是一扇巨大的石门,伫立在黑暗的地面上,散发着和煦的光芒。
石门上没有任何花纹,和这个女子一样朴素。
王嗣音点了点头,随意披散的黑发也一并摇了摇:“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这东西叫界门。”
第四十五章 诸天尽头
看着王衡脸上有些微妙的表情,王嗣音露出一个无损她美貌,但却让人感到不太妙的笑容:“正如你所想,也就是所谓的穿梭诸天的门。”
“怎么样?游历诸天,收服后宫,顺带变强,是不是很有主角的既视感?”王嗣音白皙的脸上笑容逐渐扩大。
王衡沉思了一秒,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有些不妙,果断转换话题:“威娜呢?”
王嗣音撇了撇嘴,脸上的笑容直接消失:“如你所见,挂在门边上。”
准确来说是飘在门边上。
那是一个透明的小气泡,从外面看不真切,悬在门边,明明不曾有风吹过的感觉,却时不时会飘荡两下。
“你可以摸一摸门。”王嗣音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王衡皱了皱眉头,上前摸了一下门。
并没有变化。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门周围唯一的东西——那个气泡。
然后他愣了一下。
一根透明的丝线连接着门和气泡。
就像他曾经在大国主神宫的御神木下,曾经看到过的结缘绘马上的透明丝线。
王嗣音露出一个恶质的笑:“那是连接着毘沙门天和她本身世界的线,代表着‘神职’。”
“你或者那个小女孩儿还好说,你本身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小女孩儿也是被天遗弃的人,所以离开了世界就等于和那个世界断开了联系。”
“不过,”王嗣音朝气泡努了努嘴:“她就不一样了。”
“作为一方世界的神灵,她本身就可以说是‘天’的一部分,虽然凭借界门的特性把她带出来了,可她和那方世界的联系却还没有斩断。”
“也就是说,”王嗣音俏皮地歪了歪头,朝王衡眨了眨眼:“她现在是漂浮在世界之外的人。”
“什么意思?”王衡皱了皱眉头。
“天照告诉过你吧,‘天即是真理’,他并不是在说自己是正确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也就是说那个世界是有个‘天’的意志的?那威娜会怎么样? ”
“就像风筝咯。”王嗣音摊了摊手:“你觉得断了线的风筝在诸天之间飘荡会怎么样?”
王衡揉了揉眉心:“那不能现在就把线剪断把风筝摘下来吗?”
“可以。”王嗣音回答得很爽快。
王衡叹了口气:“好吧,代价呢?”
“不需要。”即答。
“真的?”王衡有些狐疑地盯着王嗣音。
“诶嘿嘿……”王嗣音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吐了吐舌头,举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象征小的动作:“只是有一点点小问题啦。”
“是吗?”王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多大?”
“讨厌!”王嗣音娇笑着锤了王衡的肩一下:“都说了是小问题啦!”
王衡斜睨着她。
黑发少女清了清嗓子:“也就是变成小卡片什么的。”
“哈……”王衡垂着眼吐出一口气:“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当然不是。”王嗣音正色道:“她只是因为神灵的特性,和世界失联了所以失去了存在之理,只要能够重新找到,自然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找到存在之理?”王衡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
“两种方法咯,要不她改变自己的存在之理,要么找到一个能让她贯彻自己存在之理的世界。”王嗣音语气轻松。
“那在找到之前呢?”王衡追问道。
“关小黑屋呗。”王嗣音耸了耸肩。
王衡皱起了眉头。
“如果下不了决心,建议你直接问问她。”王嗣音悠悠地道:“顺带一提,因为她带走了天的某些权能,所以那个世界会出现全新的毘沙门天,不过时间可能会长一点。”
王衡苦笑点头,不知道断和阙会有什么反应,他可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王嗣音朝他扬了扬下巴:“不过,在你去找她之前,先说说你自己的事儿吧。”
王衡点了点头,看着王嗣音精致到完美的脸颊:“那么,有什么是我可以知道的?”
王嗣音思索了一下:“先说说界门吧。”
“这东西是某个傻子制作的,”说着她瞪了王衡一眼:“作用是积攒能量,然后把人随机送进某一界。”
王衡点了点头:“目的呢?”
“为了找到新的道路。”王嗣音目光炯炯地盯着王衡:“这是那个傻子的原话。”
“道路?”王衡重复了一遍。
“这个我可不能说,你需要自己去找。”王嗣音耸了耸肩。
王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然后是随机性。那个
傻子说如果按照他的安排走,绝对不可能走到道路尽头,所以你经历的世界都是随机的。”王嗣音掰着手指道。
王衡默默点头。
“然后是穿梭的时间。”王嗣音顿了顿:“这扇门积累能量的方式我也不清楚,当然,什么时候穿梭诸天也不是我能确定的。”
王衡若有所思:“如果我选择不进入这扇门呢?”
“虽然我对你很和善,”王嗣音笑着眯起了眼:“不过你不会以为你有什么反抗的资格吧?”
“我猜你肯定好奇过一件事:为什么你没有刺伤过毘沙门天。”王嗣音露出一个邪谑的笑:“你猜猜为什么?”
王衡叹了口气,这件事他也想过,包括自己为什么没有失去记忆:“因为我的真名在你手中?”
“宾果!”王嗣音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看着王衡:“毘沙门天给你的赐名只是最浅层的,而且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印记,所以把赐名也除掉了。”
“至于证据嘛,你还能用出境界线对吧?那就是你没有失去赐名的证据。”
王衡扣了扣下巴:“也就是说,‘王衡’其实是个赐名。”
“对。”王嗣音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过虽然拿着你的真名,但是我可没打算逼你进去。”
“你和这扇门是灵魂绑定,只要门的能量积攒够了,你就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挑个地方准备进入新世界。”
“挑个地方?”王衡挑眉。
“没错。”王嗣音瞪了他一眼:“跟你想得一样,你会返回你呆了二十二年的那个世界。事实上,那才是你诸天之旅的第一站。”
“如果我没记错,”王衡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王嗣音幸灾乐祸。
“你和我的关系是什么?”王衡点了点头无视她的幸灾乐祸。
“神座和狗?”王嗣音歪了歪头。
“神座?”王衡有些疑惑。
“是死亡之主、黄泉之主、永劫终末之主……等等。”王嗣音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好吧。”王衡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
“这里,到底是哪儿?”
王嗣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里是时间和空间的荒漠。”
“诸天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