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八秘迹会
“噗、咳咳、咳!”伊莉丝满面通红,剧烈的咳嗽着,额角涨血。
王衡空出一只手,安慰地拍着她的后背,帮她梳理气息。
半晌才平复下去。
王衡含笑,继续把酒递过去:“你还欠我半瓶酒呢。”
伊莉丝眼中怒火熊熊:”你就是这样对待一位女士的?”
王衡耸了耸肩:“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把魔术师当人看。”
“我不是魔术师!”伊莉丝断然否决。
王衡摩挲着下巴:“那是什么?代行者?处刑人?”
斜睨了她一眼,王衡似笑非笑地道:“恐怕你还不够格吧?难道是异端审问骑士团的实习生?”
“不管哪个,不都有人用魔术吗?”王衡调笑道。
“是圣言!才不是肮脏的魔术!”伊莉丝一脸愤怒地转过头来。
王衡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说得对,脏脏脏。”
然后再次把酒杯递了过去:“还没还完呢。”
伊莉丝咬牙切齿瞪着他:“欺负一个女人就让你这么有成就感?”
王衡笃定的点了点头:“当然。”
然后看着伊莉丝,嘴角拉起一抹邪笑:“如果对象是教会的人的话,快感还会翻倍哦。”
伊莉丝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果然魔术师都是疯子。”
王衡呵呵一笑:“这我可不能苟同,疯子是圣堂教会的,我更希望你叫我人渣。”
“疯子!”伊莉丝继续骂道。
王衡摊了摊手:“好吧,你开心就好。”
所谓圣言、洗礼咏唱这类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和魔术别无二致,只能说是对灵体特化的魔术。
不止是魔术师这么认为,即便是教堂内部,真正负责危险的清剿任务的机构也并不避讳使用魔术,最大的例子就是号称“为神开道”的埋葬机关。
也就是伊莉丝这些不知世事艰险的小羊羔会相信他们学习的不是魔术。
不过他又不是伊莉丝的老师,没兴趣给她科普。
上身前倾,贴近了伊莉丝,王衡极亲昵的和她耳鬓厮磨,口中呢喃道:“可是,酒还没喝完呢。”
伊莉丝极力向后倒去,半身仰在床上,想要躲开王衡的逼迫,却被王衡欺身而上,压倒在了床。
伊莉丝羞愤不已,再次催动圣言,但是滞涩依旧,只得恨声道:“起开!把酒给我!”
王衡轻笑一声,也不过分紧逼,抬起身来,从桌上拿起酒杯递给伊莉丝。
伊莉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过酒杯。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加之魔力又被王衡封禁,伊莉丝没有莽撞地鲸吞牛饮,而是平稳地一点点喝进了腹中。
可惜这姑娘恐怕没怎么喝过真正的烈酒,王衡做实验时故意蒸馏调配了一些高度酒,本身是用以调配时做底酒用的,虽然没有纯化过头到不适合直饮,但是也相当浓烈了。
只是他取用时做了些手脚,让其入喉不那么刺激,但是后劲却半点没小。
一杯入肚,伊莉丝双颊酡红,但依旧不服输地朝王衡示意了一下空杯。
王衡
微笑鼓掌,确实勇气可嘉。
再等会酒性发作,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要是他有什么欲求,她半点反抗能力也不会有。
可能是之前的酒性没能全部散去,第二杯酒的发作比王衡想象的还要快些。
初时尚且强自忍耐,不多时却忍不住连连喘息了起来。
王衡一脸赞叹地欣赏着眼前一脸燥热地撕扯着单薄裙衫的伊莉丝,时不时轻抿一口手中不那么烈性的酒。
他可没放媚药,伊莉丝能做到这份上纯属天赋异禀。
不过可惜他也没那么闲暇看好戏。
“啪”地打了个响指,伊莉丝被吸引了似的望过来,双目迷离。
“名字?”王衡平静地问道。
“伊、伊莉丝。”少女喘息着,不自觉地喃喃回答道。
“你来自哪儿?”确认了一下效果,看样子应该是成功了。
王衡对精神的研究并不深入,否则也不至于还要灌酒干扰心神,好在没有魔力驱散酒精,一点轻微的暗示他还是做得到的。
“约顿郡。”伊莉丝两眼无神。
王衡摩挲了一下下巴,有些狐疑。
约顿和弗朗西斯的枫叶领之间夹着两个子爵领、四个男爵领和不知道多少个骑士领,和他家也是差不多的距离,虽然从直线距离来看并不算远,但是就贵族划地而治的情况下来看的话,这是怎么也插不进手的才对。
“你的父母名字呢?”保险起见再追问一句。
“威尔士和薇薇拉·南幸。”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没能找到这两个名字。
从伊莉丝地举止来看应该是有一定贵族素养的,但是却是没听过的的姓氏,那么不外乎隐姓埋名……或者不入流的乡下后晋贵族。
王衡更倾向于第一种。
“你是怎么加入圣堂教会的?”王衡其实更好奇这个问题,以伊莉丝的半吊子魔术而言,他实在很难想象教堂的疯子会收下这种小天真,但是那种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魔术性质却是实实在在的圣堂教会风格。
当然,圣堂教会除了主要用来对付亡灵鬼魂的洗礼咏唱之外,每个人都会修习的对抗其实是四处搜罗然后自行修改后传下来的体术才对。
即便是埋葬机关里面喜欢用魔术的那些代行者也多少会一些。
但是王衡却没有在伊莉丝的反抗上看到半点体术的痕迹。
——换言之,除了半吊子圣言魔术,伊莉丝身上没有半点圣堂教会的疯子的痕迹。
“……没有加入。”面上挣扎了一下,伊莉丝才回答道。
王衡有些挠头:“你的十字架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父亲母亲那里得到的。”回答异常微妙,王衡心下不由一紧。
似乎找到正主了。
“你的父母属于圣堂教会哪一部的人?”声音微沉。
“第八秘迹会。”依旧是无知觉地回答。
王衡却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所谓秘迹,在圣堂教会的教义中,指的是神所赋予的七种恩惠。
洗礼、婚姻、叙阶、坚信、告解、涂油、圣秩。
而第八秘迹,则是教义中“不存在的恩惠”。
也即——违背教义的力量。
以回收和管理圣遗物为主要目的的特殊机构。
既然是以违背教义的东西为名,自然不必期待其中成员会多正常。
最棘手的是,他们是持有圣遗物的。
圣荆棘冠、都灵裹尸布、朗基努斯之枪这类耳熟能详的圣遗物自不用说,就连犹大的染血银币这种相关物件也同样是收容对象。
强大自不必说,更难缠的是其吊诡之处。
鬼知道圣人的血赋予了圣遗物什么权能。
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十字架看了眼。
受刑的耶稣满面悲天悯人的痛苦表情,鲜血从长钉中流下,沿着躯体下淌。
王衡这才注意到十字架的做工精细到纤毫毕现。
太过真实,甚至过犹不及地产生了亵渎的感觉。
收敛心神,他望向伊莉丝。
伊莉丝头颅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
但是王衡还有一个很在意的问题:“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第八圣迹会向来游离在外,我行我素,追猎魔术师却是异端审判骑士团的责任,至不济也是埋葬机关顺手处理——虽然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封印二十七真祖。
但是伊莉丝却目的明确的找上了他,恐怕还调查了一番,连色诱术容易钓他上钩都知道。
“因为你天天吸食少女的鲜血、每次进入城堡的少女都是不同面容,一定是吸血鬼。”这个回答倒是毫不犹豫,但是王衡却只能满脸问号。
他?吸食少女鲜血?还每天不重样?
天地良心,他换人的速度如果平均下来,最多是三天一个!这是污蔑!
不过说到底他根本就不吸血好吧!
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王衡理了理混乱的思绪:“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书上!”即答。
“什么书?”脸皮抽了抽,王衡已经有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惊情一百年》。”
王衡捂脸,感觉已经羞耻到爆炸了。
这本书,他听说过,来自弗朗西斯的嘲笑,作者是某个和平分手——大概——的贵妇。
书中把他描绘成了玩弄少女的无耻贵族花花公子,而且不仅是玩弄纯洁的心灵,成为了吸血鬼的他连**也不放过,欲壑难填地把所有少女都转化成了他的吸血鬼奴仆,结局时在少女们的鲜血中沐浴着,将女主角化成了只会听从他命令的傀儡。
其实那位夫人倒也不至于直接写出王衡和自己的真名互相伤害,但是却别出心裁地用隐晦的形式把紫鸢花的家徽和王衡的名字夹在了里面。
虽然他个人感觉藏得相当生硬牵强,但是由于交游甚广,所以相当多的贵族女性靠脑补解读出了其中的隐语。
虽然快速地扫了一遍就把弗朗西斯找来的书给烧了,但他也不至于去把所有书都给毁了,加上后续甚至还对他的风流行为有所助益,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埋下伏笔,钻出来一个一腔热血为民除害的中二少女。
尤其是和圣堂教会挂钩的货真价实的驱魔人。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了你
魔二代……不,教二代?
父母是教会内部的异类,女儿的价值观反而更像是普通的教众。
但是知道父母的组织,还开启了魔术回路,怎么会长歪了的?
王衡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的斗争已经有减缓的趋势了,看目前的形式,应该会逐渐把战争转移到地下。
这种情况下,和大多数魔术师都没有冲突的第八秘迹会应该更加秉持不管闲事的风格才对。
王衡不太想招惹他们。
打了个响指,伊莉丝头颅地下,沉沉睡去。
王衡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地松了松领口,把残酒一饮而尽。
虽然本来就没有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对女人用强的习惯,但是就这么走了总感觉像是怕了教会一样。
看着躺在床上衣衫半解的伊莉丝,王衡摩挲着下巴,随后嘿嘿一笑。
上前把伊莉丝剥了个精光,把衣服洒得到处都是,然后恶趣味地在床上用红色液体染了一滩。
做完这一切,王衡心情愉悦地推门离开。
酒精加美色刺激,他得找个好姑娘畅谈一宿聊解相思才行。
……
伊莉丝醒来时还有些迷糊,迷瞪瞪地把被子往怀里抱了抱。
然后才惊觉触感有些不对,睁开眼睛看了看。
入目是不熟悉的房间,怀中触感奇怪是因为赤身**。
心中骤然一惊,脑子这才清醒过来。
拉开被子往下看了看,心中陡然一沉。
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一滩鲜红,伊莉丝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
脑袋还有些疼,是宿醉的后遗症,昨晚的回忆止步于那个混蛋花花公子在她耳边的厮磨,但是散落一地的衣服和那一滩鲜红已经足够她明白发生过什么了。
有一瞬的茫然失措,但是随后他就立即冷静了下来。
父亲母亲的教导从未如此明了的在她脑海中闪现,昨夜为止依旧抱着的骑士公主梦的彻底死去。
即便双亲竭力阻止她进入教会,但她依旧想尽千方百计地一脚踩了进来。
然后第一次冒险就用最残酷的方式嘲笑了她的天真。
浮华的如今,享乐主义横行的贵族并不太过强调女性的贞操,王衡也是因此才能浪迹花丛,但是伊莉丝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却在此折去了一半。
没有哭泣,取而代之的是作为代行人的父母的告诫在心中浮现。
“咔哒”
门开了。
王衡推门而入,看着坐起身来的伊莉丝挑了挑眉:“哟,醒啦?感觉如何?”
目光肆无忌惮地在伊莉丝仍旧**的上身上游走着。
伊莉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无所顾忌地掀开被子,赤条条地下到床边,在王衡目光的侵略下有条不紊地穿戴了起来。
王衡一怔,随后笑意更深,毫无避讳的意思,就这样欣赏着伊莉丝穿戴。
并没有用太久,伊莉丝就穿戴完毕了。
黑色的短礼服裙并没有遭到粗暴的对待,因此依旧合身。
然后她看向王衡:“你不杀我?”
王衡哑然失笑:“昨晚
那么亲昵,要我转眼就下杀手,那也未免太无情了。”
伊莉丝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不敢杀我?”
王衡摩挲着下巴:“你觉得呢?”
伊莉丝没有回答他,双眼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杀了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声音平静,仿佛只是说了句“天气真好”。
王衡笑容放肆:“眼神不错,我很喜欢。”
然后眼神一凝:“但是记住了,不要告诉你想杀的人,你要杀了他。”
杀意勃发,魔力聚积,一瞬间,深蓝色的波纹就扩散到了伊莉丝眼前。
伊莉丝眼神没有变化,只是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线。
然后深蓝色的波纹停滞在了她眼前。
伊莉丝没能忍住,喘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面对死亡了,但是当死神真正擦肩而过时依旧忍不住恐惧。
王衡踱到她身前,捏起她的下巴,垂首,双目含笑:“别假装自己已经长大了,想杀我,你得真正长大才行。”
伊莉丝看着王衡的眼睛,,良久,轻声道:“我明白了。”
王衡目露赞叹之色:“终于,有点像真正的魔术师了。”
随后戏谑一笑:“我开始期待你杀掉我的那一瞬间了。”
伊莉丝微微一笑:“不出去吗?”
王衡松开伊莉丝的下巴,懒懒散散地道:“出去干嘛?宴会早就结束了,但是下面还没收拾完,看着就倒胃口。”
伊莉丝歪着头想了想:“那我也应该回去了才对,我可以离开吗?”
王衡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你喜欢咯,魔力的封禁我也给你解开了,想走的话就走吧。”
伊莉丝点了点头,亲昵地挽上了他的手臂:“那么,有空陪我逛逛枫叶伯爵家吗?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到其他贵族的庄园。”
王衡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了点头:“当然,不过需要和你的侍从说一声吗?”
伊莉丝点了点头:“也好。”
伊莉丝当然不可能自己步行到这里,但也只带了一个御者。
昨晚宴会散场时就在四处询问伊莉丝的去向,甚至还想强闯进来,最后惊动了弗朗西斯。
根据描述大概明白了寻找的对象是谁。
不过虽然明白了,他也没有告诉一个御者的打算。
只是一个子爵家的女子而已,他也不曾听闻有何事迹,况且看王衡和那女人的模样显然也是你情我愿,他才不想去打断好友的兴致。
从前发生过这种事儿,虽然他也是无心之失,但最后还是被王衡拿魔术折腾了足足一个月。
所以只是含混地用喝醉了在休息打发过去。
那御者却还一脸焦急地想强闯进去,最后被弗朗西斯命人拿下了,不过也没关住,只是扔在了门外,留给侍从看守。
两人出门时,忠心的御者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满是血丝,显然一夜都没消停过。
王衡示意侍从解开束缚,然后用眼神征询了一下伊莉丝。
伊莉丝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朝御者点了点头:“拉塞尔,我只是在枫叶伯爵家休息了一下而已,不用担心,不过还想再参观
一下,你得再等一会儿。”
拉塞尔神色焦急:“大小姐……!”
没有等他说完,伊莉丝便神色一冷,打断了他:“我不是在询问你,只是在通知你。”
拉塞尔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伊莉丝和她身边的王衡。
王衡揽着伊莉丝的纤腰,笑眯眯地道:“如果需要向贵府主人通报一下的话,你也可以先行离开哦。我以紫鸢花和枫叶两家的名誉保证会把伊莉丝小姐安全送回。”
拉塞尔看着王衡的眼睛,然后转向伊莉丝。
伊莉丝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先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我很好。”
拉塞尔沉默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伊莉丝无趣地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吧。”
随后转身回到了古堡。
王衡看着沉默的御者玩味一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回去。
御者心下微沉,看着已经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解开了马车,直接骑着马离开了。
枫叶伯爵家和紫鸢花伯爵家是世交,不仅是继承人过从甚密,就是在对外的问题上也堪称同气连枝,联系之紧密,无论是从贵族还是魔术师的角度来看都是极为少见且不正常的,甚至有人将两家调侃地戏称为“紫鸢叶大伯爵”。
但两家依旧我行我素,就连下人们也早已习惯了有两位主家。
作为半个主人,王衡向伊莉丝介绍枫叶堡堪称轻车熟路。
因为伊莉丝起床时间相当晚,所以侍女们准备的早餐也早就废弃了,最后王衡只是吩咐拿了几片面包给伊莉丝暂且垫垫肚子。
伊莉丝倒是不曾介意,自然地接过面包,就着白水吃了两片。
反倒是中途弗朗西斯闻讯过来看了一眼,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眼神诡异地望着王衡。
王衡笑骂一声,一脚朝他踢去,却被弗朗西斯躲开,一把揽住肩膀,避开伊莉丝小声询问道:“你动真格了?”
王衡挑起眉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弗朗西斯撇了撇嘴,臂弯加力卡住王衡的脖子:“少装蒜,那家伙还是个处女吧?跟你这种禽兽混了一夜居然还能是处女,你敢说没动心?”
王衡翻了个白眼:“怎么说话呢?少污蔑人啊。”
弗朗西斯呵呵一笑:“那你倒是给我找个前例出来。”
“……”王衡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貌似确实如此,即便是在他身边留了长达一周的美人也是先进行了形而下的直接交流,然后才循序渐进的进行了热恋和分手。
然后他灵光一闪:“当然有,莎莉丝不就一直陪着我嘛,我敢保证她现在还是原装。”
弗朗西斯看智障一样看着他。
王衡不爽地翻了翻白眼:“难道不对?”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只有你的女管家有这待遇?能动动脑子吗?你觉得这还不够特殊?”
王衡撇了撇嘴,没接这茬儿:“恐怕跟你想的有点出入,这女人看起来正常,但是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把我干掉。”
弗朗西斯没半点担心:“想干掉你的贵族女性不止一打了,一点也不稀奇。”
王衡呵呵一笑:“可要是她父母是教会的呢?”
第一百零八章 代行者
“你在开玩笑。”弗朗西斯面色一滞。
王衡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弗朗西斯深吸了一口气:“你这该死的混球。”
“多谢夸奖。”王衡笑眯眯地接受了表扬。
点了点眉心,弗朗西斯整理了一下思绪:“她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我夺走了她的第一次?”王衡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弗朗西斯皱起眉头:“她还是处女。”
“嗯哼。”王衡点了点头。
“你让她觉得自己失去了第一次……”弗朗西斯揉着睛明穴。
王衡笑了起来,瞟了一眼正看着一座具装铠甲的伊莉丝:“小声点啊。”
“你要把她的父母钓过来我没意见,但是做得这么别扭,有必要吗?”弗朗西斯抬起头来,看着王衡的眼睛。
王衡戏谑一笑:“想复仇的疯骑士,和普通的疯骑士,你觉得哪个更有趣?”
“在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去的时候,第八秘迹会的家伙会来就已成定局了,放回去的御者也只是加个保险而已,她以为我说放她走是试探她,还拐弯抹角地传递消息。”王衡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真以为那么大的态度变化谁也看不出来?还是太嫩了点。”
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你早晚把自己玩儿死。”
王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要是真能把我干掉那也算她本事,反正后面的传承我早就布置好了,紫鸢花不会断在我手里就够了。”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懒得再和王衡争论:“什么时候再去?”
王衡估量了一下距离:“明天吧,不然去早了就凭我俩恐怕很难有什么进展,还是等第八圣迹会的来了再去。”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但随即问道:“如果来的不止两个呢?”
王衡敢与虎谋皮的前提就是不会被教会的顺手灭了,有一定程度下的互相威慑才是合作的基础。
加上第八秘迹会又是出了名的不管闲事,所以王衡才打算试一试。
王衡摸了摸下巴:“不会这么倒霉吧?”
弗朗西斯脸色一黑。
王衡讪讪一笑:“放心放心,我俩也就是根导火绳,只要让教会的看到那处秘迹就已经完成目标了,顶多就是能不能分一杯羹,能分多少的区别。”
“你也知道第八圣迹会的那些家伙的性子,要是他们不管怎么办?”弗朗西斯有些纠结。
王衡摊了摊手:“他们不管,那也得上报,也就是换成埋葬机关接手而已。”
“真到了那地步,”王衡翻了个白眼:“那就不管了,我自个儿出去转转,等他们把事儿收拾完了我再回来。”
弗朗西斯眼角抽了抽:“灵地你就不管了?”
王衡呵呵一笑:“教会的魔术基盘是刻在整个世界上的,用魔术的的那一撮也只管用不管研究,要灵地有屁用。”
……虽然是事实,但直接放弃也太真实了。
弗朗西斯脑袋微微作痛。
王衡叹了口气:“弗斯,先考虑最坏的情况是好习惯,但是你担心得过头了。”
弗朗西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一声:“可能吧。说实话,那几
具尸体让我很担心我们是不是找到了哪位古老存在。”
王衡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唇。
半晌才道:“那也是教会该头疼地事儿了。”
言罢脚下动了起来,朝着在他们两人说话时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以示不会偷听的伊莉丝走去。
伊莉丝的参观持续了相当时间,加上起床时时间就不早了,所以最后说出“看完了”的时候天色早就黑了。
自然不太可能在这个点把她送回去,所以还是只能在枫叶古堡休息一夜。
既然都跟王衡说到这个地步了,王衡自然不会再去撩拨她,只占点便宜又不吃的话,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反倒是伊莉丝好像放开了,一副不介意王衡来的模样。
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隐忍过头。
可王衡也没打算把第八秘迹会的那俩得罪死,调戏一下也就够了,真给吃掉了就没法合作了。
所以当着伊莉丝的面揽着侍女笑眯眯地离开了。
留下伊莉丝在身后紧抿着唇。
……
“来了。”弗朗西斯豁然睁开眼来。
和王衡估算得相差无几,第二天清晨,便有奇怪的波动入境。
到底是枫叶家的灵地,刚一入境弗朗西斯立刻就感觉到了异样,当即出声提醒道。
两人对视一眼。
王衡去把趴在床上睡得迷糊,衣衫未解的伊莉丝一并提溜着,和弗朗西斯一起,朝着之前所去的秘迹而行,沿途坐下些魔术的痕迹指路。
原本是打算跟他们聊聊理想抱负然后兜去秘迹的,但是既然伊莉丝还在,王衡也懒得多逼逼,直接当饵用钓过去就好了。
反正魔术师和代行者也不可能友好相处,所以也就无所谓交涉方式了。
“加速了。”弗朗西斯轻声道,分了部分精神在入境的不速之客身上,给王衡提供着信息。
“还有多久?”王衡脚下加快了速度,看来伊莉丝的父母在她身上下了定位的方法,察觉到了伊莉丝的移动。
“一小时左右。”弗朗西斯轻声道。
王衡默默点了点头,足够他们赶到了。
伊莉丝被王衡从沉眠中拉着惊醒,出了古堡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捣乱拖延一下王衡的脚步,但转眼间就被否决了。
不管王衡有多混蛋,伊莉丝有一点赞同的:活着才有机会赢。
所以她没打算在这种时候惊扰王衡,否则在脱身前的不久被杀,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现在只能趴在他背上,紧紧抱着王衡的脖颈。
王衡反倒比较奇怪伊莉丝的安静,甚至准备好了封禁她魔力和行动的准备。
但是既然她沉得住气,王衡自然也乐见其成,只维持着一点魔力戒备,随时准备反制。
这一次虽然带了个人,但是由于发力更快,且不受限制,所以抵达秘迹所用的时间反倒还短了些。
王衡征询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
弗朗西斯朝他点了点头:“十分钟。”
王衡呵呵一笑,开启了机关。
石壁悄然洞开。
伊莉丝眼
睛猛地睁大了,喃喃道:“这是什么?”
即便两天内连遭挫败,变得成熟了一些。
但是见到如同往日幻想中一样的冒险展开,还是忍不住心情激动。
王衡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是宝藏洞穴。”
伊莉丝撇了撇嘴,摆明不信。
王衡也不多言,和弗朗西斯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朝洞穴中走去。
两人进入时没有看伊莉丝,就像把她遗忘了一样。
到了这里,有没有伊莉丝确实已经不重要了,王衡想要引教会过来的目的已然达成。
只要教会看到了洞穴中吸血鬼——甚至有可能是真祖——布置的场景后,他们的第一优先度转移就是必然了。
在确定不可能轻松解决两个碍眼的魔术师之后,在教会真正的敌人——吸血种面前,他们甚至有不小的几率合作先解决这个问题。
伊莉丝望着黑黝黝的洞穴,有些茫然失措,心中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在对方心中可能无足轻重的事实,甚至连她用之前商定的特殊态度赶回去的御者都有可能是对方故意放回去的。
不甘,又有些无力的感觉。
但没给她许久时间懊恼,就有两道身影极速奔来。
相隔甚远,便有声音传来:“伊莉丝!没事吗!”
声音方到,伊莉丝还在发怔,转眼看向发声的方向。
声音的主人却已经到了眼前。
粗豪的络腮胡壮汉低着头,急切地看着伊莉丝,看她愣怔的模样,手中毫不犹豫地散发出圣白色光芒,转眼间覆盖了伊莉丝周身。
伊莉丝身心为之一松,仿佛扫去了一身尘垢。
壮汉眼中满是焦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有人欺负你了吗?”
伊莉丝鼻头一酸,眼眶微红,两日间所受委屈尽数爆发:“父亲!”
扑进壮汉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
壮汉又是心疼又是慌乱,呆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反抱住伊莉丝,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打着伊莉丝的后背,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占卜从来不是立足于未来的东西,如果你相信预言,那么预言本身就是错误。
不做迎日而耀的月亮,成为自己的太阳。
手中的剑就是我的生命。
不挥剑就不是活着。
不挥剑就是背叛。
不挥剑就是死亡。
毫无章法也好、乱砍乱劈也好。
忘掉所有的技法,忘掉所有的招式,甚至连好不容易才抵达的空境也一并背叛。
他再也不是举世无双的剑圣。
只是一个。
只剩下剑的。
人。
有攻略的人生不错吧?他笑吟吟地问道:“用完做正确的选择,只需要一个劲儿的往前冲肯定能得到美好的结局,很开心吧?”
那么,以后也不用做选择了,我帮你,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只用幸福就够了。
只有棋手才会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棋子上,对我而言,你只要坐了下来,落了一子,胜负便已然分出。
以身做赌,你当然会赢,但是也同样输了。
第一百零九章 暗中
威尔士心中一紧,担心地看了看怀里的伊莉丝,心里有些后悔。
伊莉丝最初接触到教会的知识时,两人并不知情。
而且在了解到了伊莉丝的情况之后也并没有对她进行正统的教会相应知识的教导——得到了教会相应的知识,就不可能再轻易脱身了。
但如果止步于浅薄的认知,伊莉丝还有希望过上平凡而幸福的贵族生活。
他和薇薇拉最开始都是没有打算让伊莉丝接触神秘侧的,教会面临的敌人、他们的工作到底有多危险只有接触到的人才知道。
第八秘迹会很少参与教会的其他工作不仅仅是因为不感兴趣特立独行,更因为他们自身就面临着相当程度的压力,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别的事情。
圣遗物的回收不是到处去捡就有的,掌握着一部分圣遗物的往往都是些相当庞大的势力,或者魔术精深的个人。
即便是流落在外的圣遗物也尝尝被某些幻想生物持有。
沾染了圣血的物品往往诡异难测,第八秘迹会从寻踪追迹到搜查圣遗物,往往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还不一定有所得。
如果接触到了某些诡异之处,丢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如果不是快马加鞭赶回的御者触动了留在家里的预警装置,他们甚至没能察觉到给女儿留下的十字架出了问题。
很明显十字架的感应被人封禁了。
快速地从御者口中了解了伊莉丝的情况之后,两人没有半点停息就直接赶了过来。
然后在刚刚进入某个节点后就就感受到了十字架的移动,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封锁十字架的锁定能力一定是有所图谋,但是即便知道两人也不可能不前往。
看到的却是伊莉丝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黑黝黝的洞穴。
……
半晌,伊莉丝才从哭泣中恢复了过来,从父亲宽厚的臂膀中抬起头来。
退后一步,伊莉丝朝着父亲一笑:“抱歉,爸爸,我有些控制不了情绪。”
薇薇拉有些担心地问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
伊莉丝眼神略一恍惚,又想起了王衡在耳边的炽热呼吸和在面颊上游走的滚烫触感……以及有些模糊地某个夜晚和那滩血迹。
伊莉丝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薇薇拉一眼:“谢谢你,薇薇拉阿姨,不过没什么,只是不放我离开而已。”
她顿了顿,垂下眼眸:“恐怕只是想引你们过来而已,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道具而已。”
虽然对王衡这个破坏了她美好幻想和夺走了第一次的人渣有着炽烈的杀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不太想假手他人。
她自己也清楚这并不是合适的选择,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孩子气。
薇薇拉张了张嘴,有些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她的身份和立场注定了只能是个尴尬的继母,错过了最开始和小女孩儿建立关系的机会,之后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止步于客气了。
可能年纪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毕竟想要对一个只大了十岁的人叫“妈妈”,确实需要相当的勇气。
只是两句话,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
威尔士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打断了沉默:“伊莉丝,你知道是谁把你带到这儿来的吗?”
虽然有所猜测,但是既然女儿见过,他当然要确认一下。
伊莉丝点了点头:“枫叶伯爵继承人以及……紫鸢花伯爵。”
虽然弗朗西斯已经是实际上的枫叶伯爵了,但是老伯爵还没有来得及把爵位传递下去。
和绝大多数普通贵族的上一代死亡后再由嫡长子继承爵位不同,魔术家系中一般会在合适的年龄选定继承人,随后假死避世进行魔术研究。
和爵位一并传递下去的就是魔术刻印,毕竟缺少刻印也并不会影响魔术师的研究能力。
威尔士听着这两个名字点了点头,和之前所想并没有什么出入。
枫叶伯爵、紫鸢花伯爵早就在教会中挂了名字了,但是由于一直以来的稳定——也即没有造成不可接受的损失也没有暴露身份,加上渐渐趋近缓和的魔术协会与教会斗争,他们的排除序列并不高。
加上这两家虽然不如边境伯爵一样坐拥大量私军,但也是铁打的实权大贵族,更是出了名的抱团取暖,所以教会也就选择了视而不见。
威尔士迟疑地看了女儿一眼,对女儿,他确实在极力避免对方踏入并不像她看的骑士小说一样充满浪漫幻想的魔术世界,也就不打算再从她口中得到更多信息了。
但还有一点必须问清。
威尔士双手搭在女儿肩上,目光严肃地看着对方:“伊莉丝,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参加枫叶伯爵继承人的生日宴会?我并不记得我们家有接到邀请,也并不相熟。”
为女儿施展圣光洗礼时他突然发觉女儿体内的圣言力量已经被激活了。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或者薇薇拉都没可能做这件事,加上伊莉丝蹊跷地来到两位魔术师家系的地盘,他不得不怀疑,教会有什么渣滓盯上他了。
伊莉丝目光躲闪:“因为看了一本书……”
“什么书?看着我的眼睛。”威尔士看着目光动摇的伊莉丝,心中有些焦急。
不是什么书都能随便看的。
伊莉丝垂着头:“《惊情一百年》。”
“惊情……什么?”威尔士有些迷茫地转头看向薇薇拉求助。
薇薇拉犹豫了一下:“《惊情一百年》……似乎是一本骑士小说。”
为了和伊莉丝拉进关系,她也对对方的爱好了解了一些,但是书中描绘的幻想和她认知的世界大到令人无语,所以她只勉勉强强看了几章就彻底放弃了从这方面和伊莉丝拉近关系的打算。
别的不说,至少当着她面搓火球的法师她就没见过,当然也没有浑身闪耀圣光的骑士。
教会的骑士数量稀少,训练苛刻到不似人类,意志坚定得像是钢铁,以体术和剑术著称,标志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
很难想象他们和书里花花公子一样的所谓骑士是同一类人。
“骑士小说?”威尔士皱了皱眉头,他对这种风靡在贵妇人之间的读物也有听闻,但是……绝对不可能会教导他人开启魔术回
路。
他轻轻叹了口气:“伊莉丝,说实话好吗?”
伊莉丝低垂着眼睛,没有看父亲。
威尔士沉默了一会儿道:“魔术师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的,没有什么无缘无故地爱,更不会有不求回报的帮助。”
“如果有人告诉你可以带你走进魔术师的世界,一定要小心,离他们远点。”
伊莉丝沉默地点了点头。
威尔士看着好似乖巧,但却倔犟难名的女儿疲惫地摆了摆手:“好好考虑一下,如果还想进入这边的世界,告诉我,我会亲自教导你。”
伊莉丝猛地抬起头来望着父亲:“为什么?”
不是问他为什么要教她,而是问为什么以前要阻止她。
威尔士涩然一笑:“我答应过你母亲,不会把你卷入魔术师之间的纷争的,但你和她一样,永远也无法真正阻止,看来我只能食言了。”
然后他转头,歉然地看着薇薇拉:“抱……”
薇薇拉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伸出一只手堵住了威尔士接下来的话:“就这样,好吗?我不会要求更多了,但至少……就这样。”
活着的永远无法战胜死去的,她早就知道了。
威尔士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轻轻拉着伊莉丝的手交给薇薇拉,威尔士眼神坚硬了起来:“薇薇拉,带着伊莉丝回去,向教会说明这里的情况……埋葬机关如果有人在的话,也一起通知。”
薇薇拉皱起眉头:“你不会打算自己一个人进去吧?先不说死徒的臭味,里面现在就有两个魔术师。”
威尔士摇了摇头:“放心,那两个魔术师暂时不会对我出手的。”
他瞥了一眼伊莉丝:“护身符都还给伊莉丝了,而且也没有伤人,很明显他们并不打算和教会为敌。”
伊莉丝微微一怔,向下看去,这才发现十字架项链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薇薇拉明显还有异议:“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护身符最大的作用只是提供位置信息而已,对他们没有什么帮助,反倒会暴露自身。而伊莉丝……”
她迟疑了一下。
威尔士语气平静地补充道:“而伊莉丝在他们手上,即便我们不会投鼠忌器,他们也至少有了一个探路的诱饵。”
他叹了口气:“薇薇拉,保持对魔术师的警惕,但是别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我们可以先回教会召集人手再一……”薇薇拉并不打算就这样被轻易说服。
“然后坐视他们可能放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威尔士打断了薇薇拉:“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伊莉丝抬起头:“你们可以一起下去。”
威尔士摇头拒绝:“在有人窥伺的情况下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
伊莉丝点了点头:“那就带我一起下去。”
威尔士皱起眉头:“你在开玩笑。”
薇薇拉却若有所思:“可是即便是我一个人带着伊莉丝回去,危险性也只是小了一点,如果暗地里真的有人有什么筹算的话,至少我们在一起的安全性会更高一点。”
第一百一十章 追逃
威尔士大手一挥,语气坚决:“我不同意!”
薇薇拉没再说话,这件事,她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有些过头了,如果不是担心威尔士,她最好的选择就是带上伊莉丝快去快回。
伊莉丝瞪着威尔士,威尔士却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
别的地方他可以让步,但是关于伊莉丝自身安全的事,没有商榷的余地。
看着威尔士和伊莉丝脸上一模一样的倔劲儿,薇薇拉叹了口气,这对父女最相似的的地方可能就是这股半步不退的死倔了。
最后甚至可能发展到威尔士敲晕伊莉丝,强迫薇薇拉带走她。
“走吧,伊莉丝。”薇薇拉上前,轻轻对伊莉丝说道。
伊莉丝死死地瞪着威尔士,没有说话,连眼睛也不曾移开分毫。
薇薇拉苦笑着看着两人。
威尔士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伊莉丝,听话。”
伊莉丝冷笑一声:“怎么?还想再把我打晕一次?像母亲那时候一样?”
威尔士瞳孔微缩,心脏仿佛被铁锥钻了个孔一样,呼吸都为之一滞,每一次搏动都带着难以遏制的剧痛。
伊莉丝冷笑一声:“来啊,让我见识一下圣者之光。”
威尔士面容扭曲了一下,眼中收敛不住的痛苦满溢而出。
闭了一瞬间的眼睛,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伊莉丝,就这一次,听话,好吗?”
“可是,爸爸,”伊莉丝嘴唇抿得紧紧地,张口时声音也满是干涩,但却满是决绝:“你曾经也说过这句话,就这一次,对妈妈说的。”
威尔士眼中闪过痛苦的红芒,轻轻吸了吸鼻子:“不要怪我,伊莉丝。”
正要有动作,却听到薇薇拉急促的声音:“威尔士!后面!”
威尔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转身望去。
两个年轻人极速狂奔了过来,闷声不语,只顾低头落跑。
而他们身后,铺天盖地的血红蝠群如鲜血洪流般紧追其后。
眼见前方数人呆愣原地,王衡大吼了一声:“那怪物苏醒了!快跑!”
威尔士一惊,没有时间多问,立即转身朝伊莉丝冲去,口中急声道:“薇薇拉!”
虽然并不十分清楚这两个混蛋到底惊动了什么,但是只看那条血蝠汇聚成的血河中的气息就知道绝非善类。
尤其是那座已经全面激发的、散发着红黑双色的光芒的洞穴,只是看了一眼,威尔士就确定了其中蕴含的危险性恐怕比他曾经回收染血圣剑的圣遗物时所遇到的最大程度的危险尚要高出一截。
一把拉起伊莉丝,顾不得把握力度,把女儿甩到背上,只来得及唤了薇薇拉一声,然后便发力狂奔了起来。
最初的十公里,威尔士把王衡两人甩在脑后,两人只能勉强缀在身后,不至于连影子也看不见。
但十公里仿佛成为了分界线。
到底不是可以用魔力强化**的魔术师的对手,严格地体术锻炼极大地强化了威尔士的爆发力,配合相关的技术,让他在巅峰时甚至可以和英灵或者真祖这一层级
过招。
但与此相对的,持久性的爆发力却相形见绌。
就好比百米运动员和马拉松选手一样,放在不同的赛场上各自都能发挥出自身的能力,但是放到后者擅长的长途奔袭中,却可以看出明显的差距。
和王衡与弗朗西斯两家传承古老且经久不衰的魔术家系相比,圣堂教会的代行者、行刑人当然也有代代相传的传承,但那都是基于技术而非血脉。
魔术家系的魔术回路传承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与之匹配的力量。
而教会内部愿意代代侍奉神明的终究不是所有人,至少威尔士就不愿意。
缺少了血脉联系,传承再怎么也不可能像魔术师一样完整。
所以两人最终还是超越了速度逐渐减缓的威尔士和薇薇拉——尤其是前者还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下。
眼下的局面也超出了威尔士的预想。
威尔士最初选择了逃跑而不是迎敌的原因就在于,基本没可能有什么术式可以在追袭十余公里的情况下保持巅峰状态,要不就逐渐减弱,要不就停步回头。
但是。
他回头用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仿佛不知疲倦的血色洪流,十多公里的追杀不仅没把那玩意磨灭,气势甚至反而更增强了一截。
显然他判断失误了,后面那一堆东西恐怕不是术式,而是某种——或者某几种活物。
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它们就像是干瘪的气球被逐渐吹胀了一样。
如果它们有吃什么东西的话,那毫无疑问,一定是大源中的魔力。
继续下去,他可能会面对恢复封印之前巅峰状态的恐怖玩意儿。
心中一横,威尔士强催双足,发力间纵跃到了正在狂奔的王衡和弗朗西斯之前,掌中发力,两掌砸向两人。
王衡和弗朗西斯惊怒交集,仓促之间来不见动用术式,只能魔力灌注,强化了双臂后迎了上去。
但也禁不住立足不稳,向后倒跌两步。
王衡抬眼,怒声道:“教会的疯子,你现在还想打一架不成?!”
看威尔士的姿态,显然没打算让他们直接离开。
王衡其实有些发虚,生怕这家伙觉得自己跑不动路想拉两个垫背的。
朝弗朗西斯打了个眼色,王衡眼中狠辣之色一闪而过。
威尔士面色沉凝:“蠢货!没发现后面的东西在恢复吗!你觉得自己逃得过它们?”
王衡下意识地朝后看了看,随后霍然一惊。
之前因为威尔士挡在前面,他并没有观察身后的余裕,只是在一味追赶,此时再看便发现了端倪。
蝠群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
王衡转瞬之间便明了了威尔士的意思,朝弗朗西斯隐蔽地打了个暂停的动作,看着威尔士的眼睛,沉声道:“一起,灭了他们。”
威尔士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正有此意。”
这可不是什么熊追人的笑话,就算吃掉一方,另一方也不会因为蝠群的饱腹感什么的逃出生天。
追杀不是狩猎,不把目标抹杀殆尽不算结束。
趁着还有反抗之力,干掉身后的鬼东西才是正途。
薇薇拉也面色严肃地停在了几人身边,声音中满是紧迫感:“还有半刻钟就要追上来了。”
威尔士放下身后面色苍白的伊莉丝,沉声道:“继续跑,别回头。”
王衡和弗朗西斯看了伊莉丝一眼,神色没有波动,没打算阻止威尔士。
她没有留下来的价值,甚至还有可能给蝠群恢复添砖加瓦。
“不。”伊莉丝咬着唇,仰头看着威尔士。
威尔士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看伊莉丝,转头看向薇薇拉:“薇薇拉,带着伊莉……”
“这可不行。”王衡打断了威尔士的话:“伊莉丝可以走,但是她绝对不行。”
他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敢于牺牲的绅士,有着标准以上战力的薇薇拉能提高接下来的不少胜率。
威尔士转头看向王衡,双目冷漠无情:“你试着阻止我看看。”
王衡眼神同样冷了下来:“别把我当傻子,这女人必须留下来,放走伊莉丝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威尔士手中青黑光芒闪动:“前提是伊莉丝真的走了。”
王衡眼中一动,深吸一气:“让我试试。”
威尔士眯起眼睛:“别做梦了,离她远点。”
王衡讽刺地一笑,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伊莉丝,满是轻佻:“不走是打算给我殉情吗?还是说你只是和我睡了一觉就爱上我了?”
威尔士满脸错愕,惊愕地转头看向伊莉丝,然后再看向王衡。
紫鸢花伯爵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不过,刚过成年礼就和不下十指之数的贵族夫人、小姐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其后更是浪迹花丛长达七年时间,斩获无数。
——从来都是先体后心。
但是,威尔士再次确认了一眼——女儿还是完璧之身。
如果真和这混蛋说的一样睡了一觉的话,其中深意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但是眼下他也不会拆台,就算要把这个混蛋杀了那也得等他把伊莉丝劝走——或者气走再说。
伊莉丝眼中燃起烈焰,咬牙切齿:“我恨不得吃了你的肉!你这个混蛋!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把你挖出来挫骨扬灰。”
王衡轻浮一笑:“是吗?就凭你现在这种三脚猫的魔术功底?而且还打算在我之前就死?”
伊莉丝握紧了纤秀的拳头:“我会看着你死的。”
随后不等威尔士再说什么,扯烂碍事的礼服裙下摆,朝前方狂奔而去。
很显然,仇恨的驱动力远大于空口白话。
直到伊莉丝消失在几人眼前,他们才转头看向王衡。
威尔士紧了紧拳头:“等灭了这群该死的蝙蝠,我一定要把你这个该死的流氓混蛋做成肥料。”
王衡冷笑一声:“你尽管试试,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然后他歪了歪头,露出一抹邪笑:“如果我没死,一定要尝尝这小妞的味道。”
威尔士活动了一下手脚:“那你今天死定了。”
蝠群嗡鸣,已在耳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四重
蝙蝠振翅的声音其实相当轻微,但是无论多么轻微的声音,当数量累积到了堪称可怕的程度时,都能达到震撼的效果。
“准备好了吗?”王衡呼出一口气,对弗朗西斯轻声道。
弗朗西斯吸了口气,沉默地闭上眼睛,而后睁开,已经一片沉静,点了点头:“开始吧。”
远处的血潮已经到了眼前。
王衡臂中魔力狂涌,快速流动的魔力甚至在回路中发出了嗡鸣,蓝芒闪烁的术式从手臂中扩散,交错的繁复线条激发出炽烈的光芒,蓝色的波纹一圈圈地向前迅速扩散,随着前进逐渐变大,转眼间便与深红色的蝠群发生了接触,但却在蝠群充满层次感的次第冲击中迅速溃退。
和预料中不同,蝠群的攻击方式比他预料中要有条理得多。
王衡面色微变,口中跳出几个短促高亢的音节,第二层术式从刻印中激发,与第一层术式一并套在手臂上,一圈深蓝色波纹翻滚着向前激射而出,沿途中第一层术式激发的波纹仿佛被渲染上了深沉的蓝色。
光纹纤细,拉伸出向内向外的蓝色光刃,随后伴随着嗡鸣开始旋转了起来,绞肉机般向着深红色的蝙蝠洪流卷去。
交击时发出艰涩地切割声,仿佛锈刀和钢铁狠狠地摩擦般,但蓝芒闪动间,一片红蝠跌落在地,而后形体溃散,化作红黑双色混杂的砂,被吸引般飘向赤潮的尾部。
而后黑芒涌动,新的红蝠从扭曲的黑光中钻了出来。
“该死!”王衡神色阴沉地低骂了一句,转头朝着身旁的威尔士和薇薇拉道:“单纯的物理攻击对这鬼东西损耗很小,就算击溃了形体也会被回收利用,再次重构。”
没有等着听两人的回答,王衡转头朝弗朗西斯吼道:“弗斯!还没好吗!”
“别催。”弗朗西斯低声回了句,额上尽是冷汗,声音却没有什么波动。
身前幽绿光芒流转,根根光路交织,构成错综复杂的纹路,眼中满是慎重,不时闪过一丝精芒,引动一根新生的光线,在已经密集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术式中再添了一笔。
仿佛到达了临界点,一层温润青光掠过他眼前的术式,闪烁不定的魔纹平静了下来,像是无波的深潭般。
“好了。”声音不再那般平静,带着些许松了口气的感觉。
弗朗西斯轻轻点了点身前的术式,青色的巨大圆边术式幽幽飞向王衡,最终停留在王衡身后。
一层幽光笼罩在王衡身上,他精神为之一振,青光自身后流向身前,注入两层颤动的术式中,而后术式一转,细密的锥纹在两层术式之间成型。
王衡眼中幽芒掠过,精神灌注在术式之间。
手中一推,尖锥消失在身前,一道蓝青双色混杂的光束无可阻挡地击穿了深红色的蝠群,就连末端的黑色光团也被这一击洞穿。
蝠群为之一滞,但只一瞬,而后狂躁了一样齐齐张口。
整齐划一地朝向挡在前方的王衡。
无形地冲击化作狂暴的冲击,空气隐隐震荡,原本与赤潮僵持不下的蓝色波纹一击即溃,而后余势不减地继续前冲,直指王衡。
王衡瞳孔微缩,手臂中魔力奔腾,发出巨
大轰鸣,光芒闪动间将巨量魔力轰入叠加的二重术式,便要与冲击正面交击!
但是最终未能成行,威尔士在蝠群诡异地转向时便提高了警惕,而后令人汗毛炸起的危机感刺在身上。
他没有犹豫,在二重术式构成的蓝色波纹阻挡的一瞬间前,足下便发力向王衡冲去,一把将王衡扑开。
迅烈风声自两人身后刮过,发出巨大轰鸣。
王衡面色一狞,强行咽下魔力逆行后冲上喉头的腥血,抬头看向原本所在的位置。
仿佛被巨大的刀刃刮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在他原本的位置稍后处开始延伸,呈扩散的形状冲出了数十米方才力竭。
这种程度的冲击,他如果正面硬捍,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不过却没有道谢的时间,威尔士弹身而起后他也就地一滚站了起身,一边稳定住手中的二重术式,一边大吼道:“别被骗了,核心不是那团黑光!在中段!”
威尔士眼中厉芒一闪:“明白。”
双手一甩,虚握的指间夹住的六块黑色方块弹出二尺有余的利刃,左右各三,利爪般探出去。
黑键,以圣经书页为刃的教会武器。
足下发力,爆炸的力量在原地踩出深坑,轰然一声响动中身形已至赤潮中段。
手中圣白光芒闪动,双臂利爪般齐齐斩下。
雪亮光芒斩中红蝠,发出裂帛之声,而后继续下行,六柄利刃中,右手中间的那一支斩中了某种坚硬的物体,发出巨大轰鸣。
威尔士眼中精光闪动,白芒集中在那一点,爆发出炽烈强光,大吼道:“这里!”
紧随其后的薇薇拉手中一动,毫不犹豫地拉出一道赤芒,斩向白芒爆发的那一点。
“轰!”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反倒像是爆炸一般的轰鸣。
威尔士制造的白芒已经湮灭,而在薇薇拉斩中的那一点,红光不规律地闪动,像是某种不详的预警。
威尔士收回手来,毫不犹豫地继续下斩,青光闪烁的黑键艰涩地划过红芒,像是从某种极黏稠的液体中斩过。
红芒不见削弱。
威尔士眼中厉芒闪动,六柄黑键同时插入红芒,就这样虚立在看不见内部的红光中。
他没有丝毫意外,双臂圣白色光芒闪动,圣言之力注入,六柄黑键以黑色方块为顶点,交织出六芒星的纹路。
威尔士大手一拍,六柄黑键尽数没入。
红色光芒一滞,呼吸般地闪动停止了,不规则的光芒收束成球形,白色的六芒星烙印在球体表面。
威尔士和薇薇拉齐齐松了口气。
却不曾注意到四周的红蝠和尾部的黑光未曾消散,反倒沸腾了一般翻滚了起来。
王衡眼中蓝色光芒闪动,右手抬起,二重术式平稳散发出光芒,身后弗朗西斯构造的术式略有暗淡。
而后开始了吟唱。
不同于第二重术式构建时的几个短促音节,第三重——实质上是第四层术式的构造需要相当时间的咏唱。
古老相传的魔文从王衡口中不急不缓地吐出,每一个音节跳出,都将空气压得更为沉重。
而威尔
士和薇薇拉也终于从封印住光球的放松中回过神来,发现了四周汹涌的黑红狂潮的异动。
心中不由得一惊,新的黑键弹出,向四周斩去,扫出大片圣光。
但却像是抽刀断水一般,毫无阻滞地划过,而后在圣光掠过后快速恢复了原状。
蝠群此时已然消失不见,只剩赤红如鲜血般的液体与黑色光芒交杂、翻涌不休,闪动着诡异地光芒。
薇薇拉左手一点眉心,引出一股炽烈圣光,右手赤之黑键上举,与眉间耀目圣光相合,仿佛光剑一般,而后向黑红潮水斩去。
光束斩中潮水,但却像是在胶水中前行一样,迟缓到斩之不动。
威尔士眼中闪过一丝焦虑,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手中的青之黑键上凝聚最后的圣光,不敢再大肆挥霍。
他体内的回路本就稀少,封印时注入六芒星的圣言之力更是不遗余力,此时已然所剩无几。
“闪开!”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威尔士头皮发麻,头发钢针般竖起。
一把拽住还在发力的薇薇拉,“砰”地一声在脚下爆出大股裂纹,带着她向侧旁扑开。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中用同样的姿势救两次人。
……
王衡的吟唱已然结束,第三重的蓝色魔纹漂浮在身后,和青色的繁杂术式交相辉映。
这两重术式从繁杂程度来说难分上下。
紫鸢花和枫叶的亲密同盟关系可以说便是基于此发展出来的。
魔术在单工序、双工序、三工序乃至多工序之间的变化是以爆发性地之数上升的。
单工序魔术诸如魔弹,只需催动魔力注入刻印就可以发动,当然,也就别期待威力有多大了,单纯以破坏力而言与手枪子弹相差不大。
而双工序就需要某些手段辅助实现了,王衡构造时那几个短促音节就是简化的吟唱,当然,二重增幅后的魔术在变化和威力方面都有着着本质的区别,到了此时已经堪比炸弹了——当然,并不是这么粗糙的横向对比可以全然理解的。
而三重和以上的术式,咏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固定环节了,魔文不是针对大源或者四周环境,而是针对施术者的,本质上更像是对自己的暗示。
举个例子——固有结界的发动,便是咏唱施术的典型。
具有魔力的真正魔文当然存在,但是想要将其融入已成形的多重术式中却难如登天,不仅是大源魔力的变化,还有施术者自身的压力承受力问题。
王衡所用的当然是普通的暗示魔文。
而两家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枫叶家的魔纹是可以作为一重术式纳入紫鸢花家的多重魔纹的——保持两家平等关系的原因在于,这种作用反过来也是可以起作用的,只看两家谁在多重构造上更具天赋。
四重术式加身,王衡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更为集中。
朝着还在黑红潮水中混乱的两个教会人士吼了一声,王衡指尖弹动,本来像是波纹或者光柱的通路已然凝结出了实质,随着他指尖跳动,几丝深蓝近似黑色的物质向前飞去。
沿途拉出黑色的轨迹,带着支离破碎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冲突
深蓝墨色飞行中悄无声息,以不变的速度向前坚定地推进,看似缓慢却又无可避免。
翻腾不休的红黑浪潮一触即溃,变成了了无生机的灰白色,中心被黑键封印的红色圆球在几道深蓝墨迹面前,没有半点阻挡,径直而过,而后再无半点声息,静默一瞬后,缓缓溃散成尘。
威尔士咽了口口水。
他自认见多识广,在第八秘迹会中历战二十余年,从毛头小子到久经风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眼前这事儿,他还真没见过,那几丝高度浓缩到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的东西,单论破坏力已经是他见过的攻击中的顶峰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沿途支离破碎的痕迹已经撕碎了这层空间了。
研究空间的部分魔术利用特性是可以打开空间的,但是单纯依靠纯粹的力量击碎空间简直匪夷所思,其难度比起固有结界的侵蚀塑造也不遑多让。
当然,看其痕迹的凌乱模样,显然王衡也还没完全掌握这种力量,至少不可能灵活运用。
此时王衡也是一脸苍白,,身体有些颤抖身前身后四道术式散了个一干二净。
四重复合术式的构造激发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一些,发动中不断地调整对他的心力造成了极大复合,脑子现在都有些发晕。
弗朗西斯上前两步扶住了他,他的损耗恐怕是在场诸人中最低的,这也是王衡下意识地留一手。
“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小心教会的那俩。”王衡喘了口气,低声对弗朗西斯道。
虽然从他这个位置看那一团从蝙蝠到黑潮的东西应该是没什么残留,但是这方面弗朗西斯比他在行,他不会靠自己的想象定下结论。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疾步上前,眼中掠过青芒,在崩散的一堆灰白尘粒中仔细地扫视了一周,随后转头向王衡摇了摇头。
王衡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失望,那东西极为诡异,有着相当顽强的生命力,虽然他有自信能够把对方灭掉,但是会不会有所残留心中也着实没底,所以只能全力激发。
要是真有什么残留,他反倒还得担心到底有没有真正弄死那玩意儿。
威尔士和薇薇拉倒是没什么动作,他们两人离得更近,早就确认了在那种等级的攻击面前并没有什么残留——能有尘埃留存已经足见其顽强了。
那一股攻击带着湮灭的特质,尘埃像是魔力或者生命力尽去后的产物,本质上和骨灰恐怕别无二致。
王衡此时也缓过了气来,慢慢走上前来,扫了一眼地上的尘埃,没有继续关注,而是看向威尔士和薇薇拉:“两位有何打算?”
威尔士神色平静:“报告教会,交给埋葬机关处理。”
看力量特质,明显具有不少吸血种的痕迹,这类事件本身就不属于第八圣迹会的职责范畴。
王衡撇了撇嘴,倒也没感到意外,摆了摆手:“那就到此为止吧,我就不送二位了。”
正欲转身走人,却听威尔士出声道:“能说说那洞穴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吗?”
王衡脚下一顿,思量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有蹊跷之处,不过你们最好还是自己去看看好了,我可没打算再回去那破地方。”
威尔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王衡做洗耳恭听状。
王衡沉吟了一下才道:“那地方其实我们不是第一次去了——准确来说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偶然发现,但是没什么准备,基本上一无所获。”
“第二次去的时候,破解了第一层的术式。”他顿了顿:“那些术式相当诡异,攻击性和腐蚀性都很难缠。解开术式之后,有十扇石门,每扇门里面都有一具被锁链困住的尸骨,应该有相当长时间了。”
“这次是第三次。”王衡皱起眉头:“上一次打开了石门之后,其实还有一处没能解开,但是这一次进去了之后,没花什么力气就解开了。”
他停了停:“与其说是被我解开了,不如说是早就被解开了,只等我去触发。”
这也是他的一个疑惑,洞穴的入口和内部甬道,他其实都是布置了隐蔽触发式的警戒术式的,进去之前他也确认过了没有任何触发的痕迹。
由于石门打开必定是需要物理上的移动的,只要需要移动,术式应该就不会存在被蒙蔽的可能性才对。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王衡抬头扫了两人一眼:“你们有什么补充吗?”
威尔士犹豫了一下,和薇薇拉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过头道:“我们怀疑,还有什么人在暗中引导这件事。”
“哦?”王衡挑了挑眉:“依据呢?”
威尔士沉声道:“伊莉丝接触到了很多不应该接触到的东西,我们最初是没有打算让她接触这些的。”
“尤其是关于魔术师家族的事,我从没透露过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王衡点了点头:“你不会真的要告诉我她是靠一本异想天开的小说找上我的吧?”
虽然他是亲自对伊莉丝进行了问话,但是他并不觉得真有人会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找上他——笑话听听就行了,肯定有什么真正的原因隐于其后,只是被掩藏了下来。
只是在伊莉丝那里断了线。
王衡忽然一怔,看向威尔士:“你们……难道就不担心伊莉丝吗?”
大敌当前时,让伊莉丝先走一步自然没什么错,但是在几人合力之下,迅速解决了危机,这两人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地跟他讨论“事有蹊跷”?
尤其是伊莉丝明显被当成了串联几人的线索的情况下。
威尔士脸色骤变,如梦初醒:“灵觉……被蒙蔽了。”
王衡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有人遮蔽了伊莉丝的存在感。”
威尔士却没空再听他分析,被王衡解开了蒙蔽的那一层迷雾后,就立即拔足狂奔,朝着伊莉丝逃跑的方向追去,薇薇拉紧随其后。
弗朗西斯皱起眉头望向王衡:“怎么办?要去看看吗?”
王衡叹了口气:“废话,这儿可是我们管理的灵地,要是人在这儿没了,你觉得那俩家伙会心平气和地跟
我们谈谈?”
说话足下发力,追着威尔士而去。
弗朗西斯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幽光,踢了一脚足畔的尘粒,摄起几颗黑色颗粒,信手在身上拍了拍,而后也循着王衡几人的方向追去。
……
王衡追至时,威尔士已经找到了伊莉丝。
伊莉丝明显没可以锻炼过身体,也没能学到王衡那种用魔力强化身体的技术,就算再跑也不可能靠**凡胎逃出多远距离。
如果威尔士几人没能摆平那蝠群,就这点顶多就是个心理安慰。
父女相逢,尤其是之前那一番生离死别般的氛围之后,如今自然是感人肺腑的画面。
王衡眼中满是狐疑地盯着伊莉丝。
伊莉丝自然也没忽视他,死死地瞪着王衡,咬牙切齿的模样。
对伊莉丝而言,相对于被夺走第一次,王衡崩坏她美好未来和幻想的行为更为可恨。
她其实是有些惶惶然的——威尔士对她有些保护过头了,所以必须暂且给自己找一个新的支撑点才行。
向王衡复仇就是个相当出色的过渡计划。
“你确定她没问题?”父女相拥的场景下,王衡无视伊莉丝的眼神,毫不客气地开口了:“你不会觉得藏在暗处那家伙什么都不做只是想逗我们玩儿玩儿吧?”
威尔士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刚才就已经检查过伊莉丝的身体了,没有任何问题。
至少他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但是这只能让他松口气,却不能不让他更担心发生在暗处的事了。
威尔士没回答,伊莉丝却先炸了毛:“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
这贫乏的词汇量,对王衡来说没有半点杀伤力,他只是用关怀的眼神看了伊莉丝一眼就继续向威尔士道:“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在那肯定是教会的,你不会说你完全不知道吧?”
威尔士眼神微冷:“与你无关。”
王衡扯出一抹冷笑:“在我的地盘上发生的事,你说与我无关?”
威尔士眼神如铁:“我女儿的事,当然与你无关。”
他顿了顿:“而且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对我女儿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王衡舔了舔下唇,眼神冷了下来:“什么叫不该做的事儿?”
伊莉丝是自己主动找上他的,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正相反,既没有伤人性命,也没有霸王硬上弓做什么出格的事,他自认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了,对比伊莉丝的送命行为,只能算是小惩大诫。
不过他也不可能和伊莉丝解释说他其实只是戏耍了一下她,她的第一次还在。
他的骄傲让他情愿就这么撕破脸皮。
早已赶到的弗兰西斯没有说话,只是在王衡身后微微动了动手。
薇薇拉放松的身体也慢慢绷紧。
四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刀兵相见。
唯有伊莉丝还有些茫然,即便是被王衡在父亲面前说破了,她仍然没有要靠父亲来报仇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与二
“早看你不爽了!”威尔士脸色阴沉,黑键已然弹出,手中一甩,三柄利刃飞刀般激射而出,直取王衡面门。
王衡一声冷笑,抬手射出数枚魔弹击飞黑键:“彼此彼此。”
威尔士不再多言,脚下一蹬,身形爆射而出,手中细刃随着冲锋拉出道道寒芒,顷刻间便已到了王衡眼前,并刃成爪撕向王衡。
王衡足下一点,朝后退去,右手扯出一片魔力屏障稍作阻拦。
威尔士身形一僵,随后便是一道斩芒撕开了淡蓝色的魔力屏障,咧嘴一笑:“小子,已经撑不下去了吗?怎么没有半点力道?”
王衡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臂间浮出一圈魔纹,数道深蓝波纹扩散开来。
弗朗西斯面色一凝,手中已然动了起来,青色光芒隐现,却被突进身侧的薇薇拉一剑打断:“打扰决斗可不符合贵族精神。”
弗朗西斯撇了撇嘴,他有个屁的贵族精神,但是也无法无视薇薇拉的攻击,侧步躲开,口中也不吃亏:“偷袭就是神的牧羊人该干的事儿了?”
薇薇拉呵呵一笑:“我可不是牧羊人,我是文职人员。”
弗朗西斯翻了个白眼,不想和她争论,只是不断躲避对方并不凌厉,但却绵延不断的攻势。
另一旁威尔士和王衡打得更为热闹,深蓝色波纹到处密布,仿佛王衡力有不逮无法收束一般,往往被威尔士一剑扫碎,只能四处游走躲避。
伊莉丝却像是如今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你们不要再打了!”
王衡眼中精芒一闪即逝:“找到了!”
几个断音吐出,二重术式构造而出,蓝色波纹圆罩般盖向侧方。
威尔士亦是毫不犹豫,臂上肌肉坟起,三柄黑键猛地刺入了蓝色圆罩所在的位置。
透过魔力光罩,一个黑影模模糊糊地显出形状。
两人停下了手中攻势,神色凝重地望向蓝色光罩。
对视了一眼,威尔士问道:“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王衡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下:“不是活物,更像是魔术造物。”
说完不等威尔士再问,他便径直散去了魔力光罩,其中黑影显出身形,像狗或狼,只是已被三柄黑键钉穿,先前笼罩在身的蒙蔽魔力亦随之消去。
王衡俯身,正要仔细查看,那黑影却已然散去。
王衡面色一沉,强行收拢逸散的魔力,只来得及匆匆感受一下。
威尔士却没多失落,等了一下才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王衡阴沉着脸摇了摇头:“单纯的魔力而已,连特性都看不出来。”
之前还在缠斗的弗朗西斯和薇薇拉也发觉了并不是真的交手,也来到了两人身边。
王衡朝弗朗西斯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有些郁郁地道:“藏得很深,而且很谨慎。”
伊莉丝被场中一变再变的局势搞得有些懵,讷讷地道:“你们在演戏?”
王衡转头看向她,戏谑一笑:“怎么?担心我?”
伊莉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怕你死得太早不能亲手报仇。”
王衡呵呵一笑:“那不
还是担心我。”
伊莉丝咬牙切齿。
威尔士不善地开口道:“虽然有人暗中窥伺不方便出手,不过别以为我就记不住这件事了。”
王衡挑了挑眉:“又不是我在恶语伤人,少来怪我。”
说完也不管几人如何反应,转身拉上弗朗西斯,摆了摆手,懒声道:“后面的就交给你们教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累死了。”
“等等!”身后传来伊莉丝的声音。
王衡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又要让我去死了?”
却没听到声音,于是挑起眼睛看了过去。
伊莉丝紧抿着唇,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却不再那么大了,反倒有些平静的样子,甚至也不再对王衡喊打喊杀:“我们会再见的。”
就像王衡用杀意刺激她的那时候一样。
王衡收起了不耐,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等着。”
随后径直离去,不再回头。
伊莉丝看着王衡的背影,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
某种意义上,王衡才是她踏入魔术师世界的引路人。
“回去吧。”她轻声道。
威尔士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伊莉丝王衡其实没做什么实质上的举动。
既然她决定了要踏入这边的世界,那么保持一点仇恨反倒是好事。
……
一瞬恍惚,王衡回过神来。
眼前是部室。
他合起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整理了一下刚才塞进脑子的“梦境”。
虽然基础是手中的书无误,但是不管日记还是游记肯定都不可能记录得这么细致,很多梦境的发展都是他和和希一起脑补出来的。
但是只要深思,其中某些具体的细节却如雾里看花。
比如梦境中那个风流成性的“王衡”的风花雪月事。
全沉浸式阅读,要不是时间并不算长他还真不敢乱来,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自己整精分。
抬头一看,和希百无聊赖地坐在桌上,晃着纤细的小腿,见他抬头,对他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哟。”。
打了个呵欠掩去眼中的倦意,和希跳下桌子:“今天就到这儿吧。”
王衡点了点头,收拾起了书包,将椅子放回原处,而后率先走出了部室。
今天也是相当晚的时间,其他部员早就回去了。
他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但是一直这么惹人注目地跟人气超高的“雪野老师”呆在最后只剩两人的部室中似乎也不太合适。
正在走廊上沉吟,和希已然走出了部室,看见他没走,先是一怔,而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要送我回家?”
王衡挑了挑眉:“好啊。”
和希笑意更浓:“那就麻烦你了。”
王衡看着她:“你认真的?”
和希惊讶似的眨了眨眼睛:“你骗我的?”
王衡沉默了一下:“你不怕被人发现了?”
和希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不是有你吗。”
王衡神色淡淡:“我可不一定护得住你。”
和希笑而不语。
王衡心头略有躁动:“你和雪野是双重人格?”
和希检查了一遍部室的门锁:“谁知道呢。”
王衡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和希眉梢向他一挑:“你猜?”
好像确定了门窗都已锁好无误,和希转身,率先一步走在前方。
王衡默默跟上,心中思绪百转。
走廊里一片空落,只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映在墙上,时不时穿过斑驳黑影。
其实这已经相当于回答了,她们两人——如果确实是两人的话,那至少也不是普通的双重人格那么简单。
看雪野的态度,显然也对和希的存在心知肚明。
加上身份变化时与之相对更为明显的气质变化。
这明显是为了割裂什么东西才存在的。
王衡决定跳过模棱两可的双重人格问题:“你也能看到梦境里面的内容吧?”
“嗯哼。”和希对此倒是回答得相当明了。
“那你在其中是处于什么位置?”王衡挑了挑眉,他是作为日记的第一人称才对梦境进行了推进,如果强行中断作为主体的意识甚至连梦境都会中断。
那和希要看到其中的内容应该也要代入才对,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角度。
和希沉吟了一下:“应该也是主体的视角?”
王衡皱起眉头。
和希继续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没能耐推动梦境下行,只有你经历过了的梦境我才能看到。”
她回头瞟了王衡一眼:“别多心,实际上在你结束了梦境之后我才能从回收的精神力中看到那段梦境——你自己把我赶出心像世界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吧?”
王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确实能感觉到心像世界里面没有其他的意识,但是却并不相信和希和他一同构筑梦境的精神力会不设防地留在他的心像世界中。
至少在离开梦境的那一刻,他既没有先觉也没有抵挡住那一瞬间的恍惚。
物极必反,他还需要和和希合作,那么彼此留下余地才有基础。
他沉吟了一下:“梦境里那团黑雾你见过?”
既然是以两人的认知为基础构造的梦境,王衡又没见过,仅凭日记零零散散那几句话可拼不出来那么逼真的反应。
就只能是和希见过了。
“没有啊。”和希漫不经心地回道。
王衡皱起眉头:“真的?”
和希没有回头,语中带笑:“当然。”
感觉相当没有诚意地回复。
然后他没有再继续问什么问题,既然无法确定真假,问出来也只是徒增疑惑罢了,不如自己仔细思量。
梦境虽然是他在推进,但是当时思考的模式全是日记主人的视角。
他如今想要回头推演却发现细节残缺不全,所想象的靠梦境学会什么魔术并不现实,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三重——或者说异种四重术式构造时的某些心得,这部分内容在纸面上没有描写,但是他却感觉到了一部分。
还有就是,关于咏唱的魔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寻常与异常
王衡对魔文并不陌生,他自己对此其实就有一部分涉猎——卢恩符文,源于传说中北欧诸神的世界之密,但是只是浅尝辄止。
卢恩符文极为粗犷,每一个词与其说有具体的对应对象,不如说其实是某些宽泛事物的象征。
也正是因此,这些符文不是知道读音或者写法就能用的,需要深入探究才能逐渐掌控。
但终究与一般的魔文不同,纵使曾经有所借鉴,但到了如今的时代基本已经没什么联系了。
王御施展雷法时也曾用咒,那便是典型的暗示型魔文,和打开回路时的自我暗示其实别无二致。
但凡大型魔术或者复杂魔术都免不了吟唱,其本质相当于将复杂工序分解到各部分后逐一完成,和语言内容其实没什么关系。
但是对王衡而言也不乏参考价值,其中蕴含的分句细节对他这种有志自创魔术的魔术师而言相当有用。
正思量间,两人已经到了校门口。
和希转过头对他眨眼一笑:“拜拜。”
王衡一怔,却见和希闭了一瞬间的眼。
再睁开时,那股勾魂摄魄的媚意已经消失不见,眼神清澈。
“下午好。”雪野看着盯着她发愣的王衡平静地道了声好。
“下午好。”王衡明白眼前的人换号了,顺势回了声好后有些好奇地问道:“今天她……和希好像在外面呆了很长时间?”
雪野点了点头:“因为你们好像有话需要谈谈。”
指的是和希的身份吗?王衡有些不太确定。
“你们是双重人格?”王衡对着雪野再问了一遍这个问题,至少雪野比和希看起来好接触一点。
雪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猜。”
雪野似乎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心知肚明,特意选了句与和希相同的答案来堵王衡的嘴。
王衡叹了口气,看来无论是雪野还是和希对这个问题都有忌讳,并不希望王衡深究。
雪野的住处离学校并不算远,和王衡回家的方向虽然有偏差但总体仍然是在同一个方向的,两人走了不到二十分钟便已到了。
似乎是出于教师的本能,雪野沿途问了些王衡关于课程的问题。
雪野教授的课程是国文,很不幸,并不是王衡感兴趣的科目,在课程所知的范围内凭借上佳的记忆力还能应付,但是雪野基于兴趣提出的问题却回答不上来。
事实上无论是国文、古文还是历史课程王衡都乏甚兴趣,所知仅限于课程,对其余的内容便是花上半点时间也奉欠。
自然科学类的科目反倒比较熟悉,但局限在国中的授课范围内也实在称不上高深,只是仗着过量的知识在平稳地度过学习的时光。
在学校最多的时间用在观察各式各样的“交际”。
在这上面反倒让他大开眼界。
明明只是国中生,却让王衡不时会有“这样也行啊”的感叹。
时至今日才想起自己原来的初中高中生活似乎对女生之间的复杂关系没有半点认知,只是觉得她们关系好似连体婴儿,最常见的光景便是结队上厕所。
现在借着耳聪目明和局外视角反倒看到了不少拉帮结派、勾心斗角。
当然,他也没恶趣味到跟踪或者偷窥的地步,看了一段时间后便大致明白她们之间产生的问题大都来自攀比和排外心理。
偶尔看个新鲜尚可,但到底心智未熟,玩不出什么太多花样,他也就失去了兴趣——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借此完成对内心的探寻。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不是急得来的,所以权当给此身的父母一个安心。
雪野问了几个问题,也明白了王衡显然对国文兴趣聊聊,不再多言。
“你能看到梦境里的情景吗?”王衡像是想起了什么,朝雪野问道。
雪野耸了耸肩:“不能,如果与和希说的内容一样的话,如果我去看了那些梦境,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吧?”
王衡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有染心志。”
偏离常识的异常境况看多了会对普通人产生巨大的负担,尤其是魔术师的坚韧——或者说偏执神经,即便只是身临其境的梦境,也会对精神力不足的人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而雪野看起来似乎只是个普通人——除了体内多了一个人以外。
既然是她们自己的判断,自然轮不到王衡置喙,他更好奇雪野对魔术师的世界了解多少。
想到便顺势问了出口。
雪野想了想道:“大概类似都市传说那种东西吧?隐藏在普通人之间,白天像个一般人一样正常的生活,到了晚上就变身成另一个身份进行战斗啊研究啊这类。”
王衡眼角抽了抽,这种设定从一个梦魔——哪怕是半梦魔口中说出来总感觉莫名羞耻。
可关键是他还没法反驳。
基于隐匿原则生活的魔术师们确实只有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自己玩儿自己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群兴趣爱好异于常人的硬核神秘学爱好者。
只是危险性被无限忽略了。
他还在思考是就这么承认好,还是勉强挽救一下魔术师的高冷风格时,雪野却停下了脚步。
“我家到了。”雪野朝旁边指了指。
王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只是一栋相当普通的公寓楼。
他点了点头道:“那我……”
他确实有心确定雪野的居住地,不过到这里也就够了。
“要上去坐坐吗?”雪野却打断了他的话,微笑着道。
王衡愣了愣。
雪野却点了点头,自顾地决定了下来:“上去坐坐吧。”
王衡皱起眉头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雪野歪了歪头:“学生送老师回家,进去喝一杯茶有什么问题吗?”
逻辑上讲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老师没把学生当学生看,学生也对老师没半点尊师之情。
就王衡国中生的年纪和身高来说可能有些可笑,但是实际上两人相处时是平等交谈的,可能王衡占据的主导权还要多一些。
相对于雪野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而言,这份邀请有些突兀了。
王衡心中一动,缓缓点
了点头:“那么,我就打扰了。”
……
“咔哒”
房门打开,光线照进了显得有些阴暗的房间。
“请进吧。”雪野从玄关的鞋柜上拿出了客用的一次性室内拖鞋放在王衡面前:“房间有些小,抱歉啊。”
“打扰了。”王衡按照习俗打了声招呼,眼睛朝里面望去。
整体是两居室的样子,就一个人而言其实算不上小。
雪野先走了进去,王衡没有跟得太紧,慢了一步才进去。
“请坐。”雪野朝他指了指沙发的位置:“我去倒茶。”
王衡坐下,眼睛有些好奇地扫视着——如果是去普通女生的家,这么做可能会惹别人生气,不过既然和他是同类,他就没必要顾及这么多了。
这个房间兼顾了小型厨房和客厅,陈设也并不多。
按照雪野所说,她在这里安家时间其实也并不长,从有些拘谨的摆设来看确实可以窥见一斑。
若要说房间是什么风格的话,可以算得上是王衡比较中意的极简风格。
“请用茶。”雪野把麦茶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笑吟吟地问道:“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吗?有什么感觉?”
王衡瞥了她一眼:“首先,并不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其次,”他顿了顿:“没看出有什么女孩子的感觉。”
此言非虚,虽然客厅可能并不太适合用来彰显女孩子的个性,但是即便作为独居人而言也实在冷清过头了。
雪野一脸受伤模样道:“王衡同学,这么说话可不会招女孩子喜欢哦?”
王衡斜睨了她一眼:“这么说话可不像个老师。”
雪野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可是我家。”
然后她眨了眨眼睛道:“既然如此,要不要看看我的卧室?不受到点正常的评价我可不太甘心啊——你可是我带回家的第一个男生。”
王衡眉头一挑:“第一次?一个国中男生?我以为你会更……嗯……熟练一些才对。”
雪野半嗔半怒地横了他一眼:“我可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你还真是不会说话啊。”
王衡耸了耸肩:“拥有半魅魔血统的普通女孩子?”
雪野撇了撇嘴:“八分之一,你那是偏见。”
王衡摊了摊手,没有继续和她争论。
以和希表现出来的魅魔能力,他确定倾心于雪野的肯定不会只有三咲市国中那些人,也不会只是最近才觉醒出来的。
不过妄自揣测确实失礼,他也不想继续纠缠,主动问道:“那么,卧室,真的可以给我看?”
雪野勾出戏谑笑容:“还是很有兴趣嘛?”
王衡呵呵一笑:“确实有些好奇。”
平心而论,他长期接触的女孩子除去祖庭那边的一个以外,就只有有珠和橙子了。
有珠的房间他早就看过了,和雪野的客厅比起来也只能说胜在有些生活气息,橙子的更不用说,工房便是居处。
所以严格来说他确实没见过普通的女孩子房间。
——虽然眼前的女孩子也算不上普通。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中的与……其外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真正确定了还是会觉得遗憾。
雪野大方地带着王衡参观了她的卧室。
第一印象是“空荡”。
一张偌大的床,白色的床上三件套,余者只剩孤零零的一桌一椅一柜。
干净得像是某间酒店用房。
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桌上地上堆着的大堆书籍。
王衡扫了一眼,其中不乏文学著作,不过都是他不认识的名字。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雪野:“这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他对女孩子的印象真的要纠正不过来了。
雪野笑眯眯地:“很干净吧?”
“干净过头了。”王衡直言不讳:“这房间真的有人在住吗?你的衣柜里面不会只有两三套工作套装吧?”
雪野睁大了眼睛:“好厉害,你怎么知道的。”
“……”王衡一时没能言语。
“姑且问一下,雪野老师你到这里多久了?”试探着问了一下。
“是呢……”雪野用手指轻轻叩击着嘴唇,做思考状:“大概一年吧?”
“一年啊。”王衡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扫视了一眼空落落的房间:“那还真是辛苦呢。”
雪野轻笑一声:“是吗?”
“当然。”王衡耸了耸肩,朝窗外望了望,天色渐暗:“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雪野也朝外望了望,随后眼波流转,勾向王衡:“确实很晚了,老师会担心的哦,不如留下来住一晚上吧?”
甜声如蜜。
王衡提了提下滑的书包带子,面有倦容:“不必了——话说回来,雪野老师,你没有忘记你面前的学生只是个国中生吧?要觅食还请选个合适的对象,即便是魔术师也要遵守法律啊。”
雪野撇了撇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单纯的想留你休息一夜罢了。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
“好的好的。”王衡毫无诚意地随口应付着,朝玄关走去。
拉开门朝外走去,顿了顿,转头看向整个上半身都藏在阴影中的雪野:“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嗯?”有些疑惑地样子。
王衡把门放开,转身看向雪野:“你不会自己做晚饭的吧?一起出去吃怎么样?”
小厨房没有半点人烟气,实在不像是会自己做饭的样子。
雪野向前两步,走走廊的半阙阴影中走了出来,朝王衡扬了扬眉:“你请客?”
这是老师该说的话吗?
王衡翻了个白眼:“我请客。”
雪野露出调皮的笑容:“那快走吧!”
……
店铺的选择权最后也交给了雪野,毕竟王衡初来咋到,又更喜欢自己做饭,对这些实在没什么了解。
雪野好像也半点不着急的样子,带着他把附近的几家一看就相当昂贵的店全“路过”了一遍。
每次王衡都以为就是这家了吧的时候就掉头换向。
雪野似乎相当在意他的表情,每次都在店前看他一眼才换。
但是王衡脸上的表情永远止于无语,冷漠和逐渐加深的不耐。
最后雪野选了一家……拉面店。
站在店前,两人都是一脸挫败的样子。
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雪野有气无力地道:“莫非你这臭小鬼其实很有钱?”
王衡眼角抽了抽:“你转来转去难道只是想看我露个肉疼的表情?”
雪野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谁让你说自己要请客的?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样子,拿着父母给的零花钱乱用不会觉得不安吗?”
王衡额角跳了跳。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巨富就不说了,但是质疑一个魔术师会不会心疼一顿饭钱……你真的知道什么叫魔术师吗?”
“可是你只是一个区区未成年的国二生。”雪野斜睨了他一眼。
王衡吊起一对死鱼眼:“我用的钱是我自己赚的,用年龄来判断魔术师可是最蠢的想法。”
说到这个地步,他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你难道从来没有用过什么特殊的方法取得便利?”
雪野撇了撇嘴:“我可是成熟可靠的成年女性,才不会用不正当的手段。”
“是吗?”王衡朝她斜了斜眼睛:“包括现在的工作?”
雪野轻哼了一声:“我可是有专业资格的老师,教你们这样的孩子绰绰有余,只是稍微帮他们加快了下定决心的速度而已。”
王衡忍不住再叹了口气:“不惜做到这份上也要工作吗。”
“算了,跟我也没关系。”王衡指了指面前的拉面店:“确定就这一家了?”
雪野点了点头,撩起暖帘走了进去。
王衡紧随其后。
“欢迎光临!”
进门就是中气十足的招呼声和灌满鼻尖的浓郁香气。
“店长,我又来打扰啦!”雪野露出笑容朝壮实的店长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王衡顺势坐到了她旁边。
店长先放了两杯水在他们面前,然后才问道:“哟,今天也和以前一样吗?”
雪野点了点头:“一样就好了,不过还有一个人。”
王衡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店长爽朗一笑:“是你的学生吗?真少见啊,今天给你优惠哦!”
“啊,不……”王衡下意识地想客气一下。
“是吗!那就多谢啦!”雪野不动声色地踢了他一脚,满面笑容地抢先答道。
“好哟!那么,学生君要什么?”店长倒没注意到雪野的小动作。
王衡看了眼桌面上的菜单。
“面硬加咸蔬菜加倍蒜末和油多多。”雪野再次抢答,念咒一样一气呵成不打半点磕绊地点完了。
就像是在心里打过了很多遍底稿一样。
王衡:“……”
好像听到了很危险地词组。
店长一脸惊讶,周围不多的客人似乎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
王衡下意识地感到不妙,刚要否定就看到雪野笑呵呵望过来的视线:“对吧?”
“……”王衡沉默了一下:“是的。”
店长一脸钦佩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交给我吧!”
一副薪火相传的样子。
王衡叹了口气。
顶多就是一碗面而已,无所谓了。
雪野笑吟吟地俯身贴耳,热流香气在耳边一荡:“点的单就要好好吃完哦,不然会被人瞧不起的,甚至还会被店长拒之门外。”
这是什么入教考验吗?
王衡拿起杯子抿了口凉水,在口中转了转,缓缓咽了下去:“一碗面而已。”
雪野玩味一笑:“那就好。”
不多时。
“豚骨拉面加炸猪排。”店长先把一碗放在雪野面前,然后一脸郑重地将另一碗放在了王衡面前:“以及,面硬加咸蔬菜加倍蒜末和油多多。”
然后转身回到料理台。
王衡看着眼前的拉面山有些发愣。
冒尖到让人觉得简直危险地蔬菜,满满当当的面,以及清晰可见的油珠。
只是闻了一下就觉得够饱了。
想走,但是不敢动。
不只是店长,还有四周的其他客人,抱着或期待或鼓励的眼光望着他。
雪野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嘿……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没吃过但是很好奇,所以让自己来试毒吗?
“真有你的啊雪野老师。”王衡咬着牙低声道。
“不客气不客气。”雪野笑眯眯地缩了回去,举箸和手:“我开动了。”
王衡眼角抽了抽,同样打了声招呼:“我开动了。”
首先是从冒尖的蔬菜开始。
一著入口,发出脆生生的咬断声,似乎是腌制过的,但是却没有失去蔬菜本身的风味,反倒更为爽口了。
王衡眼睛一亮,筷子一卷,梭起一著面条送进口中。
面条有些硬,入口的感觉很瓷实,但是和蔬菜共嚼却没有显得涩口。
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带着些许油珠一并送入口中。
浓郁的猪骨高汤像是把蔬菜和面条的味道一并糅合了起来,一口咽下,只觉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
不想多说,只是一味地往口中送去。
雪野咬着炸猪排,满面犹疑。
这种只看一眼就觉得腹内鼓胀满口油腻的拉面真有那么好吃?
虽然王衡吃得很香,满头大汗也舍不得抬手擦一擦,但是雪野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一个妙龄女子常来这种只有老饕常客愿意光顾的店本身就很稀奇了,但是对这种卖相堪称黑暗料理的东西仍是敬谢不敏。
反倒是看似在打扫料理台实际上一直往这边瞟过来的店长和周围的熟客们露出了看亲人的表情。
满脸都写着“吾道不孤”四个字。
要不下次也试一试?雪野心神飘荡。
“砰”!
雪野一惊,回过神来。
王衡满面红光地把碗顿在桌上:“多谢款待!”
碗内已然一空,便连面汤也没剩下半滴。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店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真是美味啊,特别是蔬菜和猪骨浓汤一起入口的时候,嚼一口感觉满口都是香气了。”王衡抽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店长不吝赞美之词。
店长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了,和王衡说起了自家开店的辉煌历史。
王衡向他请教着一些煮面的诀窍,三言两句也让店长明白了眼前的学生不仅仅是个老饕,自身也在厨艺上有所造诣,更加热络,不涉及自家秘传之处的小技巧也倾囊相授。
雪野在一旁闷闷不乐地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待到两人离店,店长已经用看女婿的眼神看着王衡了,不断地招呼着他以后再来,王衡也笑着回应。
本来要免单也被王衡拒绝了,随后看向一旁刚吃完,心不在焉地雪野随口自然地招呼了一声:“走吧,和希。”
“哦。”雪野和希眼神飘忽,自然地应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旧默片
雪野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一手伸向放在旁边的随身小包。
店长的眼神却微妙了起来。
雪野后知后觉,手中一顿,随后空着的手往前一探,在王衡脑门儿弹了一记:“要叫老师!没大没小的。”
王衡撇了撇嘴,拖长了声音:“老——师——”
店长神色微缓,小心地朝着雪野微笑道:“和学生君关系真好啊。”
雪野提着包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样子:“我的年龄太年轻了,学生们都不尊重老师呢,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
店长点了点头,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有些感叹地道:“那还真是辛苦呢。”
“那今天就先走啦!拜拜!”雪野飒飒地朝店长招了招手。
王衡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率先掀开暖帘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相当晚了,王衡抬手确认了一下手中准备给有珠当晚餐的打包拉面。
汤和面和分开打包的,也并不是王衡之前吃的口味嫌重的特殊拉面,倒也不虞会融成一团。
“待会儿可别洒了啊……”王衡嘀咕了一声,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身后传来暖帘掀开的声音。
王衡没回头,雪野也没加快脚步,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安静地走在行人算不上多的小街上。
不是回到公寓楼的道路,而是默契地朝着离这里有段距离的公园走去。
户溪公园落成时间不到两年,是本市相当知名的本土企业为了回馈市民们出资与县议员一同修建的。
别的其实和普通的公园没什么区别,只是因为新修建所以没有什么高大树木所以看起来有些空落落的。
只有公园中心丑得别具一格的巨大雕像格外引人注目。
那就是出资修建公园的企业的吉祥物。
“雪野老师知道得真多啊,只居住了一年时间,居然连这种事儿都知道了吗。”王衡忍不住吐了口槽。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都是雪野告诉他的。
两人此时已经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公园没有配置很多路灯,显得有些昏暗,加上天气尚未回暖,所以四下无人。
丑萌丑萌的吉祥物终究也没能把话题维系下去,两人终于陷入了沉默之中。
雪野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装成没发现吗?各取所需好聚好散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衡把手中的打包袋放在一旁:“不是你想让我发现的吗?”
雪野呼出一口白雾:“哪儿有。”
王衡撇了撇嘴:“你可是梦魔,演戏就演得真一点,时不时漏个马脚给谁看呢。”
雪野微微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眼睛在黑暗中闪亮,一缕黑发在耳边危险地荡了荡,最终还是没挺住垂了下来:“什么马脚?”
王衡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垂首,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取出了那本他实际上已经看过了好几遍了的书,立在膝上,拇指从书口上划过,目光在翻动的书页上掠过:“你说过梦境里面的内容其实是我们两人共同认知的结果对吧?”
“嗯哼。”雪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衡停下了划书的手指,把书合拢放在膝上:“我所追求的知识……在这本书中本应该没有,但是我却意外地有了些收获。”
没有什么东西是无中生有而成的——至少在魔术的范畴内没有,魔法他并不了解,所以不予置评。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雪野和希是半梦魔。
雪野和希使用的魔术只有涉及精神的方向。
王衡在梦境中得到了正统的三重乃至四重魔术的构造经验。
他自身绝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因为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与所得不成正比。
那么提供知识的就只能是雪野和希。
不会魔术、年仅二十余岁的雪野和希是从哪里得到的正统魔术知识?
其实是可以解决的,只要有一个人并不是在这身体中从小到大的就行了。
王衡抬起头:“那么,能告诉我你到底是雪野还是和希吗?”
雪野和希嫣然一笑:“你猜?”
“雪野。”王衡并没有犹豫。
“为什么?”雪野眼中没有露出什么波动。
王衡叹了口气:“我也没法确定啊,只能说是……猜?”
虽然不是毫无根据的乱猜,但是他确实没法确定。
“能说说你是怎么猜的吗?”雪野和希倒是相当有兴趣的样子。
王衡思忖了一下,道:“第一次见面时……也就是校门口那次,应该是雪野吧?”
雪野和希笑望着他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觉得一般情况下看到的应该是我了?”
王衡耸了耸肩:“如果一直是和希那种状态的话,恐怕你根本没法正常生活吧。”
雪野点了点头,只是有些遗憾的样子:“不过对你这种高僧没什么作用的样子。”
“高僧也是可以结婚的。”王衡没打算就这么接下秃驴名号:“鸣神上人也有被云中绝间姬迷惑的时候,可见和尚和有没有好色之心没什么关系。”
雪野撇了撇嘴:“更可见你到底有多么不解风情。”
朝王衡摊出一只手:“书借我用一下。”
王衡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她。
雪野挽了挽耳边乱发,把有些遮蔽眼睛的黑发梳拢到耳后,然后在膝上展开了书。
王衡一瞬恍惚。
再次定睛,眼前已经是一片白茫茫,而他和雪野仍坐在长椅上,只是四周一片空旷,分不清上下左右。
王衡心中一惊,急忙沟通自身心像世界。
但却像是远隔重重阻碍,难以传达。
雪野垂着眼睛未动,只轻声道:“不必惊慌,这里就是我的心像世界。”
她抬起头朝王衡笑了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王衡紧抿了唇,心中有些后悔,继续沟通着自身心像世界。
雪野恍若未觉,轻轻叹了口气道:“有兴趣看看一个无聊的故事吗?”
没等王衡有所回应,她轻轻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四周突兀的暗了下来,长椅前方突兀地搭起了大大的戏台,垂下雪白幕布,而后一束光线从两人身后照射而出,直直地打在其上。
“电影开始了。”雪野的手轻轻地在书页上摩挲着:“虽然很
无聊,不过希望你也一起看看。”
王衡沉默着没有回答,也没打算对一旁的雪野做什么。
心像世界想要像平时一样“杀”掉对方是很可笑的事情,只要心还未曾磨灭就谈不上杀人。
雪野并未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他也就只是维持着沟通心像世界的力量,眼睛也望向了幕布。
黑白的画面,无声。
是第一人称的视角,如今还是婴孩。
从一出生,似乎就并不被人接纳。
看起来像是父亲的年轻人面上只有不耐和焦躁。
而母亲只在开头有过惊鸿一瞥。
苍白憔悴不掩艳色。
但随后便再也没见过。
幼时交给了一对似乎是仆役的苍老夫妇抚养,但从生活的质量来看并没有供养费之类的补给,只是贫苦劳作的困苦生活。
如要说有什么乐趣,便是两人并不把小女孩儿视为负担,虽然日子很多,但苦中到底有些甘甜滋味。
画面推进,女孩儿逐渐长大,自母亲传承而来的天生艳丽逐渐绽放。
只是本就苍老的夫妇俩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无力再维持家计,一家人的生活全仰仗着已然长成的长子。
可惜长子和女孩儿却并不相亲,甚至还有些冲突。
女孩儿自然是忍让的一方。
若是就此生活下去,虽然难过,但也捱得下去。
只是早熟的女孩儿却不安地在自己的“哥哥”眼中看到了野兽般的兴奋和贪婪。
女孩对自己容貌的异常魅惑是有所自觉的,所以从来都是最简单的穿着,甚至会刻意在脸颊上抹些不自然地灰土之类稍作遮掩,平日间也多低着头。
但一室之内的家人,朝夕相对,却不可能瞒住。
察觉到“哥哥”不正常的视线,女孩儿并没有告诉养父母,只是更加谨慎,忍气吞声,收敛容光。
但终于还是被“哥哥”找到了机会,逼迫在室内。
无声的黑白默片没有任何声音,压抑却因此倍而倍之。
眼中的惊惶,流出的泪水,不断开合的嘴巴像是瓢泼大雨倾泄在王衡身上,他不仅屏住呼吸,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身侧之人。
雪野面色平静,便是眼神也没有什么波动。
像是在看某个不幸的陌生人一样。
最后的关头,“哥哥”还是没能得逞,年迈的父母老泪纵横,拼命一般拿着拐杖竹椅把长子打了出去。
“哥哥”最终狼狈地逃了出去,留下女孩儿无声泪流,老人们抱着她似乎在不断道歉。
女孩儿继续长大,从青色的豆蔻逐渐绽放。
从那之后,“哥哥”没再有机会和女孩儿单独相处。
但是察觉到女孩儿美丽的人也不再只有“哥哥”,她只能愈发小心收敛。
可惜扛不住岁月流逝,老人们相继去世。
葬礼那天,女孩儿没去。
而是单独离开了,除了一套换洗的普通衣衫没带任何东西。
那天她难得地揽镜自照了一次。
镜中少女媚意天成,纵然是并不欢愉的神情,同样在眼角眉梢流露出绝丽风情。
就像和希一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间青山
离家时是十四岁。
虽然身无长物,但好在仍能靠着各类长短零工勉力度过,只是操持的尽是繁杂苦劳工作,自然是免不了抛头露面。
少女并非娇生惯养之人,虽然碍于年岁,工作时疲累难消,但也并非不能承受。
甚至独身在外,没有了往昔战战兢兢,加上自己常年操持家事,所以反倒更加自在。
偶尔忙碌过头,就随便找一家拉面店,吃上一顿油重味浓的拉面恢复精力。
碍于工作环境,接触到的人自然修养不会多高,姿色难掩的情况下,往昔恶事重演不在一次两次,但少女也自己修习了简单的防身之术,身上也常备利器自卫,每次发生这类事情便尽快离开那地,所以没有再出现被逼入绝境的情况。
如此辗转飘零了一年时间平安无事,只是久经相似的事,她最终还是失了手。
并没有太多需要赘述的东西,只是暴徒身手惊人,加上气力不足,所以失了手而已。
但是因为她选择的行径之地都不会太过偏僻,加上呼救声,所以最后仍然被人发现了而已,只是她也被泄愤式地重击了,甚至被用自己防身的利器在腹间留下来深深创口。
看不清是谁到了身边,只是听到他大声在说什么的样子,勉力坚持待到听到有救护车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时才终于允许早已匮乏的意识陷入沉眠。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是洁白的房间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觉得有些安心,因为到医院的次数并不算少,只是受这么重的伤确实还是第一次。
护士小姐说好在没有伤到太多内脏,但是会留下疤痕,恐怕消除不了。
护士小姐好像有些替她惋惜,但她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没有其他反应。
不像以前的轻伤,这次住院需要一段时间。
醒来后大概四五个小时后,那个应该是救下她并且叫了救护车的人来看他了。
是个相当温润的男子,大概三十岁的样子,一身书卷气。
然后首先做了自我介绍。
入间青山。
问了问她有没有家人。
自然是没有的。
少女只是礼貌地道了谢,然后婉言谢绝了男人提出照顾的想法。
戒备疏离相当明显,入间并没有坚持,只是放下了水果,笑了笑就离开了。
但是也没有如少女所愿的留下她一人,第二天,就有一位中年的女性护工来照顾她了。
本想拒绝,但是独自一人终究不便,所以决定自己付钱雇佣。
积蓄不多,但是仍能支持几天,只要最困难的时间过去了就不需要了。
护工拒绝了少女的佣金,告诉她有人已经提前付过了。
她坚持,甚至告诉护工即便收两份也没关系,但是她自己的自己付。
护工只是苦笑拒绝。
入间告诉过她禁止的事项,这就是其中之一,即便少女再三坚持,她也没收下,只是希望少女不要为难她。
少女最终放弃了和护工纠缠此事,因为她发现入间只是第二天没有来而已,之后每隔一天左右就会来看看她。
所以她
直接和入间说了这件事。
入间笑着同意了她的提议,收下了她给出的佣金。
住院两周,少女便决定出院。
她并不太清楚护工的佣金多少,但是只凭感觉便知道她给出的佣金定然不可能支持两周。
实际上住院五天后她就开始想要靠自己独自完成所有事情了,只是最后仍被医生喝止了。
护工也没有离开,就算她已经可以靠自己做事了——最多忍耐一下疼痛,但也不会牵扯伤口恢复了。
她自然和入间说了,但那个儒雅的男人只是把事情推到护工身上,说是喜欢她所以留下来帮忙。
谎言显而易见,但她也不可能强硬赶人,只能默认,但依旧坚持自己做大多数的事情。
在心中默默提高了提防。
毕竟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心。
出院时,入间说来接她,她没有拒绝,她也有话要说。
入间告诉她伤人者已经被捕入狱了,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要去报复或者追偿的想法。
然后告诉入间,住院费和佣金都会还给他。
男人沉吟了一下,没有拒绝,并且向她介绍了一份工作。
少女没有拒绝,她虽然出院了,但是很多工作一时也无法做,身周却没有钱财了。
她没有拒绝的底气,只能加倍戒备。
新工作是图书管理员,闲谈时听说入间似乎是大学的老师,所以她也并不意外。
馆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和入间很是相熟,所以听到入间的询问,了解了少女的情况之后后爽快地答应了。
少女是识字的,实际上,上学期间她一直保持着优异的成绩。
来往图书馆的人并不少,她的工作算不上轻松,但比起之前所做的杂事却好了太多。
她也相当认真地进行着工作,没有半点敷衍,甚至很快就记下了绝大多数书籍的位置,无论是整理、引导还是闭馆后的打扫都尽心尽力。
如果不是馆长强令她休息,恐怕她会每天无休的工作。
住处靠近大学,听入间说是他闲置的房间,暂时借给她用。
少女坚持付了租金,入间已经了解了少女的性格,也没有拒绝,只是就事论事的把租金降低了,理由是帮他看管房间,毕竟之前并没有出租的打算,只是闲置而已。
时间过去三月,按照少女了解到的护工佣金和住院费,她已经还清了。
入间也告诉她已经还清了。
但是工作没有终止。
馆长对她的勤事主动很满意,还给她提了提工资,他们相处得不错。
少女很久没能感受到的安稳在不知不觉间到来了。
入间似乎在写文章,少女也不清楚用在何处,只是发现对方到图书馆的时间变多了。
相当长时间的相处让她放下了对入间的戒备,甚至多出了不少愧疚和感激。
于是主动阅读了很多入间查阅范围相关的书籍。
她似乎在这方面有出色的禀赋,很快就顺着查阅书籍的足迹理出了一条入间可能沿循的轨迹,每次他来寻找时就不经意地把她整理得出的有助的书籍
放在他手边。
和知识量无关,只是入间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书籍,但是她却把图书馆中的书籍都记了下来而已。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还能称得上是偶然,但是入间完成自己的文章期间,这种偶然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完成后,入间以感谢的名义请少女吃了一顿饭。
少女在不耗费太多金钱的情况下尽力打扮了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希望某人会因为自己的妆容而失神。
入间如她所愿的有了失神,但也只是一瞬,然后便恢复了向来不变的温润笑容。
少女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失望,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怅然若失。
入间随即便提出了让少女继续学业的想法。
少女愣了愣,然后拒绝了。
入间早有所料地告诉她,馆长已经同意了让她工读。
少女仍有犹疑。
入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劝她的话,她只是默默听着,但心中并没有太多触动。
除了一句话,她没能避开。
“如果有一天能看到你站在我身边该多好。”
她当然明白,不是走在他边上的意思。
那么长时间的接触,加上刻意的打听,她早已知道了这个温和的男人有着什么样的地位。
虽然相当年轻,但是却已经被众多的文学界泰山北斗赞赏,被报纸和媒体誉为“尚维年间最后的文学之松”,甚至在众多并不中意文学作品的年轻人之间也备受推崇。
想想也是,普通的大学教授上哪儿去结识国立图书馆的馆长。
他的人生堪称春风得意,但是少女却感觉在他温润笑容下隐藏的是比她更甚百倍的冷漠疏离。
阅读他的作品时,会在文字的皮肉下看到肢解得如丝如缕的纤维。
让人恐惧。
她有时会想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对她的事这般上心。
但是没能想通,只能靠如今已经得到的恩惠去判断。
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入间青山的孤独或者站在他身边,只是忍不住想靠近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
所以她同意了入间青山的提议,哪怕明白只会欠下更多难以偿还的恩情。
于是她在入间和馆长的帮助下入了高中部。
课业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她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在文学作品的阅读上,以期待能够多理解入间青山一点。
但是读得越多她就越觉得迷茫,甚至连初读他的作品时所感受到的残破感也时隐时现。
她惶恐地发现自己似乎在背道而驰。
入间察觉到了,没有对她的打算做什么评价,只是提出了建议:“写日记吧。”
少女有些犹豫,但还是尝试着去写了。
她看的书很多,也自有自己的理解,但是表达出来却支离破碎,全是不可调和的割裂感。
但这是她第一次写的日记,记录着心情和琐事,她强忍着羞涩拿给入间看。
入间却笑着拒绝了:“这是你的宝物,如果有一天需要挖掘出来,那一定是你自己需要了。”
就这么写了三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卒业
女孩从青涩的十五岁长到了成熟的十八岁,像一个普通的受欢迎的漂亮女孩一样,在学校里有了许多仰慕者。
日记也一页一页翻过,不知不觉间写满了四本。
到了女孩选择进路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早在入学时就已经决定了要升学,目标自然是入间就职的大学。
和女孩初遇入间时相比,几年时间似乎没能在入间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依旧是温润的学者模样。
图书馆的馆长却老态愈显,虽然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但是却免不了的有了体力不济的时候,只是更像一个慈祥的普通老爷爷了。
之前已经有可以退休养老的说法了,但是因为放心不下心爱的图书馆又没能找到心仪的继承人,所以仍旧呆在这个位置上。
也许日记真的能够帮人看清自己。
看的书越多,女孩儿的认知就越发不可避免地复杂一点。
对馆长的感情与养父母类似,但却多了些感激之情,少了些亲密无间。
对入间的感情却有些让她困惑。
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感激,可能还有孺慕之情。
她很清楚,人的感情不是可以单独剥离来看的东西,因为种种感情纠缠混杂之后,最终得到的才是真实的。
三年时间她最大的收获或许就是能够直面这份复杂的感情。
而最大的挫败就是依旧和入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一个人会爱上一层外壳吗?
女孩有时也会困惑。
明知道入间温润外表下包裹着某些残酷的东西,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追求的是什么东西吗?
她从不认为自己可以看清入间,但是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如雾里看花一样的隔阂感却让她难以忍受。
除了直接告白,她所有可以传达心意的方式都尝试过了。
但是收到的却还是不远不近的温和笑容。
对她来说,告白是最无谋的手段,她所追求的东西并不是想要和入间相亲相爱长相厮守,只是想要寻求认同、也想要去认同。
书中描绘的炽热恋情她没有感受到过,也无法理解为此不顾一切的心理。
她只是想要抹去心中的孤独感。
卒业式那天,很多同校的男生起着哄要向她表白,但是却被她一个眼神扫焉了。
三年的高岭之花对同校的男生造成的压力难以言喻,即便是嫉妒的女生对她的排挤她也昂首大步跨过。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靠天生无法改变的东西来攻讦别人的人,只是脆弱的蚕茧,而她早就长出了自己的翅膀。
她是孤独而骄傲的强者。
这一天对她而言只是普通的一天,意味着暂时从课业中解放出来了,可以整理一下图书馆中的遗漏书籍、列出需要补充的新书,然后给入间做一顿饭。
这是偶然发现的,入间自己住在一栋大房子里。
馆长有着幸福地家庭,不需要女孩操心,入间却孤身一人过着独居的生活。
然后女孩就提出帮入间分担一些生活中的家事。
入间对此有些迟疑,但是女孩儿却已经
做出了决定,他也没强硬的反对。
入间的居所是相当大的和式庭院,女孩儿第一次带着食材去看时,发现厨房中许多厨具明显都是新买的,也没有什么使用后的油烟气息。
很明显入间并不喜欢自己做饭。
但是等女孩儿真正开始管理入间的起居时,她才发现入间并不是不喜欢做饭,而是他的作息混乱到无法直视。
独居男人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可能会有邋遢、懒散、混乱这些常用的词组,但是入间的生活只能用简陋来形容。
一日三餐基本不可能用,往往只有饿得不行的时候才会出门饕餮一顿,家中常备的是速食的简单食品。
说实话,很让人怀疑他是怎么独自生存下来的。
入间并不缺钱,如果有请家政照顾的话也不至于到这地步。
只是他很排斥别人进入他家,即便是女孩儿也是先斩后奏的做了决定之后,他才妥协的。
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清洁并不马虎,从个人卫生到常用房间的扫除都保持着相当高的水准。
而在女孩拿到了他家的钥匙之后,入间被迫接受了生活管理,慢慢地按照女孩儿的规划调整了作息。
只是女孩儿也还要上学,所以不可能一直监督他。
只有寒暑假的时候,除了日常德兼职之外,才有更多时间照料入间的起居。
女孩儿也考虑过直接住到入间家中,但是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听语气看起来也并没有回转余地。
最近似乎在新书的泥淖中苦苦挣扎,大学那边挂名的教授工作也推辞了好多,女孩儿自然不会用自己的卒业式来打扰入间,只是一如往常地离开了学校,然后选购了一些食材,在不同于以往的时间提前到了入间的家。
衣服之前也有所堆积,她打算在做饭之前先把脏衣服处理好,算算时间应该正好。
打开入间家的老宅门时,脑袋似乎昏沉了一下。
女孩只是有些疑惑地甩了甩头,然后去把房间的门窗都打开了。
似乎是认为太久没通气,让污浊的空气淤积在内了。
随后习惯性地先去了入间的房间,打算先打个招呼,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没有收拢到的脏衣服。
敲了敲门后没有得到回应,女孩习以为常地径直推门而入。
入间的房间是典型的和室,女孩进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除了大量的书和笔纸等等,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一墙之隔的隔间里。
只是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一般都是关着的隔间是打开的,女孩当然也进入过隔间,但没能呆上一分钟就被入间赶了出来。
不过她也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既然入间不想让她看那就留给他自己好了。
但今次却不一样。
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三年的普通高中女学生生活让她差点忘记了之前那么多年的困苦生活了。
对她而言,只有血的味道难以忘怀。
但似乎并不是恐惧——甚至还有些渴望。
但她从来没有放纵自己的**,她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幸福的生活下去,那样
才不会辜负自己受的苦,还有养父母的保护。
但是对血的敏感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女孩儿慢慢地走进了隔间。
地板被打开了,露出了通往下方的楼梯。
血腥味就是从其中传来。
女孩儿朝着黑暗凝视了一会儿,黑暗以不变的平静凝视着她。
进去就能看到入间隐藏的一面了,直觉如此叫嚣。
但是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了,理性冷静地反驳。
女孩儿没有犹豫,回身去找了一支手电后直接下去了。
她不会对自己撒谎,想要知道就会去探寻。
石梯不长,向下走了不远距离就到了底。
左右是对称的十扇石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女孩随意地扫了一眼,没能看出什么东西,但也没有太过留意。
因为前方是一道更高更大的石门。
不同于左右两侧,这扇门是打开的。
她能够感受到,血腥味就是自其中流出。
她关掉了手中的手电,静静的走上前去。
不知道从何处散发的微光映射在房间中,满是昏暗。
但是女孩儿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天生的禀赋让她能在暗中视物。
没有发出声音,压低呼吸,放缓脚步,女孩儿像是黑夜中的精灵,步履轻盈地在地下的甬道中前行。
然后半掩着身躯看清了石室中的光景。
一座高高的石质祭坛,穹顶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光芒的珠子。
赤身**的女人躺在石质的祭坛上。
也许不该管那东西叫女人,说成尸体更合适。
解剖的尸体。
但是还活着。
眼睛无神的向上望着,没有生命的活力,但是女孩儿确定祭坛上那一滩肉还活着。
入间青山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手中还拿着笔和纸,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小的一角。
是精密且严谨的构图。
作画的对象是祭坛上的那一滩活着的尸体。
不知为何,女孩儿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却没有感觉到难受。
并不是生理上无法接受的恶心,只是觉得无聊,或者说烦躁。
这是违背人类的常性的。
不只是她,更是入间。
她终于知道了入间文章中那种鲜血淋漓的笔触是从何而来了,那并不是幻想,只是用冰冷的文字在记录现实罢了。
入间青山不是人类。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因为人类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至少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人类就不是人类了。
她只是望着石室之内的光景,没有什么愤怒或者悲伤,只是有些疑惑。
“这是在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平静地问了出来。
明明之前还在小心翼翼地收敛声息。
背对着她的身影僵了僵,随后转过头来。
温润的脸上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温和笑容,只有机械的冷漠麻木。
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入间青山想了想之后居然先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在做实验。”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求爱之人
女孩儿走了进去,脚步轻盈,面色轻松。
“什么实验?”停在了入间身侧,女孩儿发现这个位置可以相当清晰地看见祭坛上女性的侧面。
虽然已经是剖面了。
入间放下手中的纸笔,仰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女孩。
这一天他期待了相当长时间了,虽然和预想的时间相比还早了些,但是也相差无几:“是研究体内变化和情绪变化的关系实验。”
女孩儿看着本该鲜血淋漓,但不知为何却没有鲜血流出的躯体。
标本只是鲜活且明晰地展示着自己的身体剖面,没有血肉模糊地地方,仿佛只是某种构造精奇的机关,暂时打开了榫卯,再拼起来就可以继续使用了一样。
可惜眼睛无神,也不会转动,像一尾宰毕的鱼。
她轻声问道:“那么,有什么结果吗?”
入间遗憾地摇了摇头:“和以前相比进展不大。”
女孩儿点了点头,目光不再看向祭坛,而是微微垂首和入间双眼相对:“你做了多久实验了?”
入间看着那双平静的眼睛,略有失神,随后轻轻一叹,垂下眼睛,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苦恼地思考着:“是啊,多久了啊……”
喃喃着念叨出一串名字,女孩没能听清。
最后入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记不太清了,大概……一两百年?”
女孩儿一怔,看着入间眼中少见的浑浊,半晌才慢慢道:“这么长时间了啊。”
入间站起身来,身上没有沾染半点血迹:“要走近一点去看看吗?”
女孩儿点了点头。
入间把素描本和笔放在座位上,向前走去。
女孩儿跟在他身后。
入间没有站在台前,只是向她示意了一下,随后就站到了一旁。
女孩儿的目光在血腥且妖艳的祭台上流连,鲜血的甘甜气息扑鼻而来。
太过鲜活,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发腻了。
“竹中绚理子。”入间的声音好似从远处飘来的,听起来极为飘渺:“二十四岁,未婚,报社的文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母亲已经去世了,但父亲身体还算健康,最近打算再挣些钱就找机会结婚。”
即便被像是念新电器的说明书一样念着自己的履历,祭台上的女人眼睛也没有半点动静,如果不是还能感觉到鲜血中的活力,女孩儿会认为她已经死了。
虽然从生者的标准来判断的话,她已经死去了十之**了。
女孩儿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随后流向入间:“知道得很清楚呢,这也是你猎艳的对象吗?”
入间和不少女性有暧昧的交流,女孩儿是知道的,以他的外表和气质,吸引的对象很多也很轻松。
虽然入间没有在她面前特别提到过,但也没有隐藏的意思。
只是没想当会是这种用法。
入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因为最近她找到的的挣钱的机会就是我嘛,我也把钱存进了她的账户了,各取所需而已。”
入间的作
品在媒体中相当受欢迎,但是本人却基本没接受过商业采访。
如果用这个做理由,确实可以轻松地吸引到报社的工作人员吧。
女孩儿有些好奇:“你找到的所有对象都会这样先了解对方吗?”
入间点了点头:“因为好感和恐惧一样,都是相当浓烈的情感嘛,这种剧烈的感情波动是实验的最佳材料。”
女孩垂首看了眼台上麻木的女人:“但是她所有的恐惧都流失干净了吧?”
鲜血的本能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她有些犯恶心,却并不妨碍她从血的味道中嗅出所剩无几的感情。
如果说普通人的感情是个有进有出的水袋,始终保持着某个区间内的上下平衡的话,祭台上的女人就是个干瘪的破袋子,源头被掐灭了,口子却撕裂得狰狞,内里一泻千里。
至此已然没有了修复的可能。
入间点了点头,有些遗憾:“没能坚持很久,其实我已经把痛觉的干扰给暂时排除了,但是他们的心理似乎还是承受不了。”
“我想应该和痛觉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身为人类,他们无法接受而已。”女孩儿抚过女人的双眼,女人顺从的合上了眼睑。
然后没了声息。
入间没有阻止她,作为实验的标本,她已经没有再利用的价值了,只能作为写作的素材在心中描摹一二。
他只是有些好奇,女孩儿之前应该还全然不知这些东西才对,虽然和她的接触就是因为女孩的异常之处,但是也太平静了些。
女孩儿转头看向他:“所以,你想让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入间挑了挑眉:“我可没打算让你看到这个。”
想了想,他补充道:“至少不是现在。”
女孩儿想了想:“你的和室,隔间的门是打开的。”
入间思索了一下:“是我打开的,工房里的气息有些过盛了,影响到了实验的准确性——说起来,你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过来才对。”
女孩儿点了点:“今天是卒业式,我没有告诉你。”
入间恍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好像有印象,只是暂时忘了。”
女孩儿转过头扫视了一周:“你好像说过不是现在给我看,那么正确的时间应该在什么时候?”
入间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只是我想差了而已。”
女孩儿固执地追问:“到底是什么时间?”
入间审视地看着她。
女孩儿回望。
“你对我抱有超出好感的感情那一天吧。”入间还是回答了。
女孩儿歪了歪头:“爱?”
入间点了点头,有些苦恼地样子:“可能就是这个吧。”
女孩想了想:“你就是想在她们的身体中寻找‘爱’这种东西?”
入间看了看祭坛上渐冷的女人:“也许吧。”
“我只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讲道理的感情。虽然其他的感情也同样浓烈迷人,但是即便是和最强烈的恐惧这
种单纯地感情比起来,爱的成分也太过复杂了。”
“负面的感情似乎更加持久且让人难以忘记。”女孩结合自己看过的书和自身的经历回答道。
入间摇了摇头:“那只是浅层且表面的东西,纵然能得一时煊赫,也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真正能够流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因为‘爱’这种飘渺难寻的东西。”
女孩儿皱了皱眉头:“那么你怎么能确定我会对你产生好感以上的感情?”
入间耸了耸肩:“其实我并不确定。”
女孩儿有些愕然,他解释道:“其实我以前也看到过或许算是爱的东西,不过那都是别人对别人产生的情感。”
他怅然若失地笑了笑:“最初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等到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最初我尝试着用普通人口中‘优秀’的标准来塑造自己,效果很明显,很快我就遇到了愿意对我说‘我爱你’的人。”入间眼神遥远,像是在追忆着什么悠久的回忆。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这只是假象而已。”入间眼中闪过微渺的火光:“她们爱的只是这副躯壳,如果这样的外壳没能做到她们想要看到的一切,她们就会失望,然后会埋怨、会争吵、会怨恨。”
“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入间如此断言。
“然后我尝试着不掩饰这样的自己。”他指了指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祭台,然后露出一丝嫌弃:“我也找到了同样毫不在意、甚至还乐意帮我打下手的人。”
他撇了撇嘴:“然后我用相同的方式把他解剖了,并且让他清醒地亲眼看到自己是怎样变成这副模样的。”
入间摇了摇头:“可他只是大哭大闹,甚至还尿了裤子。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所追求的东西和我完全不一样,但是这样色厉内荏的喜爱恐惧还是让我作呕。”
“最后他用还没消散的灵魂看到了自己被拆解到了他看不清的程度,希望能少点这种人渣吧。”入间有些感慨的样子。
女孩儿配合地问道:“然后呢?”
入间瞥了她一眼:“然后我就保持着现在的状态了,一边做个大家都喜欢的人,一面做着自己想要追求的梦。”
女孩儿想了想:“但是这样和最开始的样子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入间摇了摇头:“当然是有区别的,我没有再把喜欢上这副躯壳的人说的话当真了。”
“但是你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做着实验。”女孩儿指了指祭坛。
“我只是保持追求的状态而已。”入间耸了耸肩:“我想要知道的只是会不会有人会‘爱’上当初的我,那当然需要做相同的事情才能验证。”
“那么为什么是我?”女孩儿挑了挑眉。
“因为你身上有一丝梦魔的血嘛。”入间轻笑一声:“只有异类才能理解异类——当然,最重要的是梦魔的话,一定会发现我躯壳之外还另外存在的本质的。”
“然后现在你放弃了?”女孩儿配合地问道。
“是的,我放弃了。”入间目光无奈。
第一百二十章 二百年的追逐
“为什么?”女孩儿追问道。
入间哑然失笑:“为什么……看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会爱上我吗?”
女孩儿垂首,思考了一下:“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只是有种‘终于看到藏起来的东西了啊’的普通的感慨。”
入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的世界观有些问题呢。”
他轻轻地抚着石质祭坛的边角:“看着这个,没有讨厌的感觉吗?”
女孩听完,盯着祭坛上的尸体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地确认自己的心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入间沉默了一下,随后讽刺地一笑:“你真的是她?”
他现在才注意到,女孩身上经久不散的媚意已然荡然无存,现在更像是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人。
比起他,面前的人可能更像个真正的魔术师。
女孩儿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入间的问题,然后点了点头:“说得对呢,确实不太像她。”
然后径直道:“你是叫她和希的对吧?但是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就叫我雪野好了。”
入间赞同地点了点头:“能够清楚地分开就太好了。”
他顿了顿:“所以,雪野小姐是什么状态?”
雪野扣住下颌:“是呢……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一股梦魔的血吧?”
入间眼中浮现出感兴趣的光芒:“那还真是稀奇,我以为从外表来看,那孩子更像是梦魔?”
雪野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准确的说,我只是作为‘知道自己是梦魔’为前提诞生的和希,对那些奇怪能力深入的掌握都在她身上。”
入间兴味更胜:“梦魔的能力与普通人的意识加起来是和希,普通人的能力与梦魔的意识加起来是你,这个意思吗?真是有趣的组合方式,你们是怎么这么精确地分割自己的?”
“只要我主动忽略对那些能力的掌握就够了,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雪野表情淡淡。
“主动忽略啊……你还真是冷静呢。顺带一提,你诞生多久了?”
“四年。”雪野没有半点思考的样子,直接做出了回答。
“也就是我们遇到前半年到一年?”入间回忆了一下。
雪野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和希自己一个人生活开始后的第二个月。”
她的存在才是和希能够在一年时间中数次摆脱骚扰的真正原因。
契机是某次冲突中见了血。
她自己也相当奇怪为什么出现的契机会是鲜血渴望。
但是对血液的敏感性确实不容辩驳。
事实上,她不喜欢血的味道,却又有异样的渴求**。
入间叹了口气:“大致是明白了,不过我说你不会爱上我的理由不是这个。”
雪野作洗耳恭听的姿态。
入间动手,开始收拾祭坛上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的道:“因为你自己还在迷茫什么东西才是爱呢,和希暗示了很多次‘喜欢’我的,你也没有加以阻挠,是因为你也想看看吧?”
雪野没有说话,入
间也不着急,在石质祭坛边上一点,鲜血勾勒的圆形阵图亮起鲜红妖艳的光芒,将整个祭坛笼罩在内。
然后入间手臂上亮起蓝色光芒,抬手朝祭坛上虚压了一下。
一圈深蓝光晕扩散开来,而后包裹着深红光圈向内收缩。
转瞬即逝的光芒之后,祭坛上只剩一团拳头大的深红圆球。
雪野看着圆球,只觉浓重血腥味扑鼻而来,特别是对她这种对血气尤为敏感的人而言,简直像是把头浸进了血桶中一样。
有些反胃。
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入间也没让暗红球体在空气中呆上许久,伸手一按,红球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祭坛中心似乎早就预留好的圆孔中,呼吸般明灭不定地闪烁着。
“完成了?”雪野没有再去看圆球,而是看向入间。
入间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还差了点吧,需要一个生魂才行。”
雪野挑了挑眉:“不会说的是我吧?”
入间温和一笑:“本来是,不过现在不是了。”
雪野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跟死亡擦肩而过一样问道:“为什么?”
入间用手点了点圆球,一股红色血雾像是被挤了出来一样,然后他松开手,血雾又倒吸了回去。
“因为这东西的核心应该要充满疯狂、绝望和恐惧才能维持住形体而不崩溃啊,你身上要榨出这么多东西有点太浪费时间了,本来就是为了不浪费材料而顺手做的东西,要是花上太多意外的精力就得不偿失了。”
雪野看着圆球的吐纳:“看来我得感谢你的时间观念。”
入间哑然失笑:“你既然主动暴露出来,总有几分把握不被我杀掉吧?”
“没有。”雪野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只是不想某天突然死得不明不白,能明白些原因说不定还能靠对你有些作用留下来。”
“是吗?”入间一哂:“你预想的作用是什么?”
“做法打扫?”雪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
“那还真不错呢。”入间感叹一声:“确实有些饿了。”
“中午吃什么?”他上前两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素写本和笔,一边朝外走去,就像平常一样。
雪野跟在他身后几步:“香煎秋刀鱼和汉堡肉怎么样?”
入间失笑:“小孩子吗?”
“是我第一次做给你吃的东西,今天是卒业式,对她来说也是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吧。”雪野事不关己地点评着。
“是吗,那我就保持期待了。”石门在雪野身后静静地自动关上。
“别抱多余的期待,厨艺可不是说涨就能涨的东西。”雪野没有回头。
“那就别说出来啊。”入间仿佛在石门关上了之后就恢复成了温和的青山先生。
“你还是多少体谅一下少女的心思好点。”雪野不无讽刺地道。
“入间和青山是一体的,一个壳子被人喜欢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吗?”入间走在向上的石阶上,语气不乏嘲弄。
“既然皮肤也是人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行。”雪野据理力争。
入间回头,斜乜了她一眼:“你和和希也是一样的吗?”
雪野一噎。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隔间。
入间扫了扫袖子,挥散了血气,随后封起了地下室的入口,然后看向雪野:“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雪野撇了撇嘴:“等她接受现实了再说吧。”
入间啧啧称奇:“像你们这么混乱的并存方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雪野系上了围裙:“真是荣幸。”
“也就是说今天是你做饭?”入间把靠在墙边的桌子放平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神色有些狐疑:“你会吗?”
“别小看人啊。”雪野懒声道:“她会的我都会。”
入间若有所思:“那还真是方便。”
……
“好了,就到这里吧。”雪野突然合上了手中的书,四周为之一亮,幕布上的景象消失无踪。
王衡愣了愣:“这似乎还有很多东西没说完吧?”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了。”雪野把书丢回给了他:“那座祭坛是给他续命用的,随手做的这种话也就骗骗我了。”
她自嘲一笑:“过了一年他就死了,突然去世,我只不过是出了趟门而已。不过死之前倒是给我留了不少东西。”
王衡有些意外:“真的死了?”
雪野轻轻一笑:“谁知道呢……但是入间青山肯定死了。”
“为什么?”王衡有些意外:“我没看出来他有寻死的理由。”
“‘我在两百年前就死了’,他是这么说的。”雪野模仿出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
“到了最后我才明白我追求的爱,早在我开始追求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
“阳光从身后照来,之后两百年,我只不过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而已。距离最近的时候,恐怕是第一次用普通的好人的样子度过的那一生吧。”
王衡默然。
雪野轻轻一笑:“没听懂吗?”
王衡点了点头:“没有。”
雪野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没明白,所以我决定把他没做完的事做完。”
王衡微微挑眉:“你还在做那种实验?”
有没有伤天和不是他关心的原因,毕竟他也没立场去谴责一个魔术师,只是有些好奇雪野是怎么保持自己的人性的。
雪野失笑:“别开玩笑了,我可没魔力支持那种实验。”
王衡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雪野也没在意他的态度,怅然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探寻他所说的爱是什么而已,他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自己都没搞清楚什么是爱,没可能爱上什么人的。就算有喜欢这种感情也是在模仿而已。”
“方式就是引导别人的梦境?”王衡挑了挑眉,滑了滑手中书的书脊。
雪野点了点头:“这总比那么血腥的实验好得多吧?”
王衡轻笑:“看来你来三咲市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呢。”
雪野妩媚一笑,如花盛放:“我只是想看看……入间青山追求的影子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