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首氪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先定一个小小小目标’，攒够一千（一贯）钱。”
“系统奖励，免费抽取初级宝箱一次。”
“首次在系统充值，系统将奖励免费抽取初级宝箱一次。”
听着脑海里，系统这三条冰冷的语音，李白不禁泪流满面。
三年了。
穿越到大唐到三年了。
得到这个氪金修仙系统三年了。
他终于，可以氪金了！
作为前世手游氪金重度用户，你们能想象那种，只可能看不能氪的感觉吗？
太煎熬了。
“都好起来了。”
他坐在书桌前，用力地握了握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手，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氪金之旅的美好向往。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身份叫李白，没错就是那个“斗酒诗百篇”的诗仙李白。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同名同姓，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东西不能确认。
最初能魂穿到李白身上，他还是很兴奋的，开局就给你一张ssr，简直神抽。
但比较尴尬的是，在穿越到李白身上时，李白还只是一个时不时尿裤子的两岁孩童。
你让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屁孩，哪里去弄钱氪金？
回想起这三年来，他为了点钱到处跟长辈磕头念诗的场景，他便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李家家风严谨，小孩不满十岁，没办法去账房领月钱，李白为了攒这些钱，其过程之艰辛，可想而知。
不过虽说这也是唐朝，但很多东西跟史书上的唐朝都不太一样。
比如这个世界是有鬼有妖有仙的，虽然他到目前为之也没见到过，但无论是书上的记载，还是人们的口耳相传，对这些都是言之凿凿。
所以在他看来，把这里称为平行空间的唐朝，可能更合适一些。
不过这个世界大体的走向，以及重要的人物，跟那个唐朝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比如现在的唐朝还在武则天的统治之下。
同理，这个世界的李白，跟历史上唐朝的李白，有相似之处，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或者说自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起，无论是李白还是这个大唐，便在开始偏离原定的轨迹，朝着一个与从前世界完全不一样的方向走去。
说回这个氪金系统。
虽然得到了一个初级宝箱，但李白没有急着打开，他直接打开了脑海中的系统，熟练地找到了商城充值界面。
这三年时间里，李白早已将这氪金系统，他目前能看到的部分，弄得滚瓜烂熟了。
除了完成系统主线任务，触发随即任务所奖励的宝箱之外，这氪金修仙系统主要的氪金方法，就是抽卡跟副本任务。
副本任务因为他目前等级太低，暂时还没有对他开放，所以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而这抽卡，则跟一些手游的抽卡系统很类似。
根据系统的提示，系统中的卡牌根据其作用可分为三类：技能卡、道具卡、散财卡。
技能卡中主要是功法跟秘籍，道具卡则是丹药跟法宝之类。
财神卡早期基本上没什么作用，只有在宿主氪金值满10万解封炉鼎系统之后，才能作为卡牌的升星材料喂掉。
而系统的卡牌库又分为三类：武者、修者、仙人。
所以除了需要氪金抽取之外，系统还会根据宿主修为的提升，来一层层地解禁卡牌库。
比如目前的李白就只能抽取武者库中的卡牌。
而这些卡牌根据其价值被分为四等：人、地、天、九天，其中九天卡最为稀有，上面所蕴存的能力价值也最大。
“1000钱一枚灵晶，一枚灵晶才能抽一次卡，我存了三年了前居然只够抽个1次，你简直比马老板还要黑。”
望着兑换完这枚灵晶之后，已经变成0的氪金数值，李白不由得一阵肉痛。
“恭喜宿主，完成首充，系统奖励初级宝箱一个。”
听到脑海里的这句系统音，李白的心情总算是好受了些。
不过他仍旧没急着打开宝箱，他准备先抽一发，这样就算手黑没抽到什么好东西，至少还有两个宝箱让他心里有些许安慰。
“呸呸呸，我的手怎么可能黑？”
他用他那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说完他无比虔诚地搓了搓手，将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全部拜了个遍，这才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大喊一声：“单抽出奇迹！”
随后在意识里点下了确认按键。
随着一阵有些山寨气息的抽卡特效闪过，三张蒙着一层黑气的卡出现在李白的脑海中（每次抽卡都会出现三张卡牌）。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点开了最左边的那张。
随着他手指一点，那卡上的黑气开始一点点散去，道道闪瞎人狗眼的金色光芒，从那卡牌上散发出来。
“稳了。”
看到这金光的一瞬，李白的嘴角露出了笑容，看着架势，至少也是一张天字卡了。
作为上辈子百里挑一的非酋，第一张卡就能抽到天字卡，他已经满足了。
很快那张卡上黑气全部散尽，卡牌的真容也清晰地显现在了李白的脑海里。
他的目光首先落到了那张卡的左上角，当看到那上面写着一个“天”字的时候，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一点点地方大。
接着他的目光开始向下移，只见那卡牌之两只粗壮的手臂正在掰着手腕。
“画工不错。”
看着那两条画得栩栩如生的手臂，心情十分好的李白，赞叹了一句。
可当他点开这张卡的说明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技能：霸王之腕。使用之后，宿主腕力将提升到人类**力量极限，修者以下无敌。”
看到这里时，他还能勉强接受，可看到接下来这句话，他脸上的笑容便彻底消失了：
“注：本技只在与对手掰手腕时方才有效。”
“你是在耍我对吧？掰手腕无敌算是什么狗屁技能啊！这种技能你就是免费给我，我都不会要的好吗！”
李白气得浑身“发抖”。
但还是随手按下了确认学习按键——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没关系，还有两张卡呢，第一张就除了天字卡，说明我手气不错，上一辈子是非酋，这辈子我该轮到我当一回欧皇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在心里对自己大气道。
说完他没再犹豫，直接将剩余的两张卡都点开了。
“你能行的，李白！”
他又是在心里大喊了一声。
“恭喜宿主，抽到一张散财卡。”
“恭喜宿主，抽到一张散财卡。”
连续两道系统声，犹如两盘冷水，浇在李白的头上。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躺在了椅子上，然后面无表情地呢喃道：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我就不该一百连抽，如果不一百连抽我就不会猝死，如果不猝死我就不会穿越过来，如果不穿越过来，我就不会遇到这个狗日的氪金修仙系统，如果不遇到这个狗日的氪金系统，我就不会再一次想起那一天被非酋支配的恐惧。”
不过李白是个坚强的人，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稍微消沉了片刻之后，他立刻再一次振作了起来。
“对了，我还有两个宝箱没开呢！”
一想到还躺在系统背包中的两个宝箱，他便觉得自己“黑”色的人生重新燃气了希望。
同时又为自己刚刚的先见之明，在心底拍手叫好。
搓了搓手，他直接打开了两个宝箱。
随着一道“咯吱”声响起，宝箱被打开，三件物品出现在了李白的脑海中。
“恭喜宿主，获得地字技能卡‘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后一句。”
“恭喜宿主，获得地字技能卡‘唐诗三百首’，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恭喜宿主，获得人字道具卡‘老干妈’一瓶，重温一下家乡的味道。”
“恭喜宿主，获得人字道具卡‘起点币’100万，去给你心爱的作者打赏吧。”
随着脑海里这一道道系统音响起，李白的小脸逐渐的失去活力。
“唐诗三百首是什么鬼？我xx就在唐朝啊。”
“阿拉上海宁，老干妈不是我家乡的味道，我也不吃辣谢谢……”
“100万起点币，我给谁打赏去，我现在在唐朝啊，侬脑子坏特了。”
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李白连吐槽都显得无力了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
他很无力。
“不行！”
在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之后，李白忽然猛地坐起身来。
“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要赚钱，我要攒钱，单抽不行我就十一连抽，十一连抽不行我就一百连抽！”
不得不说，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李白，跟上辈子一样，依旧是一个极其乐观坚强的人。
在沮丧了一会之后，便又再一次振作了起来。
“十二郎！”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糟了，天亮了！”
李白闻言立刻跳也似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因为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老爹李客。
从四岁起，他每天天未亮就要被李客拉起来练剑，没有一日间断。
“十二郎莫要赖床，该起来练剑了！”
没听到李白的回应，李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来了，来了！”
他一面回应了一声，一面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大亮，于是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
今天为了氪金抽卡，他早早地起了床，只是没想到黯然神伤之际忘记注意时间。
整理好衣衫之后，他赶紧走到房门门口，打开了房门。
房门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眉目刚毅的男人。
男人三十余岁，手里提着两柄木剑，正皱眉看着他。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白的老爹，李客。
“唉……”
他也没过多苛责，只是怒其不争低长叹了一口气。
“走吧！”
随后将手中一柄木剑扔给了李白，然后便朝回廊中的庭院走去。
李白“哦”了一声，然后抱着木剑跟在了李客的屁股后面。
第二章 碎叶城的清晨
李家这座庭院临近坊市，每天早上跟李客练剑时，李白都能听得院外街边传来扬琴弹拨声。
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城市快三年了，每每听到这独具西域风情的琴声，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李白现在所在的这个城镇，名叫碎叶城。
这碎叶城，乃是丝绸之路两条干线的交汇之处，同时也是唐朝西域四大军事重镇之一，现归大唐北庭都护府管辖，是中国历代王朝在西部地区设防最远的一座边陲城市。
李客一家，因为祖上惹了祸事，被贬谪至此，到李白这一代差不多已经有四代了。
不过比起其他被流放贬谪的家族来说，他们这一家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靠着李家几代人的经营，现在的李家已然是碎叶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按照穿越前的标准，李白算得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但可惜的是，这是属于李客的资产，氪金系统根本不认。
“唉……”
想到这里，提着木剑的李白，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李客见状，用木剑在李白头上敲了一记。
“爹，你再打我脑袋，我就去告诉娘~亲了。”
李白捂着脑袋，撇嘴着嘴，看向李客道。
他早已融入了自己现在这个角色，同样也摸清了谁是站在李家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
“呵呵……”
李客看着他冷冷一笑：
“你在书院逃学，被先生打板子的事情，我想你~娘~亲也很想知道。”
同样，对于如何对付自己这个两岁之后突然就变得有些早熟的儿子，李客也已经驾轻就熟了。
李白闻言，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行了，以后不打你头了，先将我昨日教你的那一路剑法使一遍来。”
李客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
他原本对李白是寄予厚望的，特别是两岁之前，看到他那聪明灵慧的模样，只觉得日后就算不是人中龙凤，至少也会是个栋梁之才。
却不想，三岁之后自己这个儿子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书也不好好读了，反倒是对商贾之事非常感兴趣，小小年纪就一身铜臭味，整日只想着如何捞钱。
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屁用没有。
时至今日，李客也已经认命了。——
不认命还能怎么办？终归是自己的亲骨肉，总不能趁他娘~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塞进麻袋，扔到去波斯商队的骆驼上，送去波斯国吧？
但无论如何，遗憾还是有的。
唯一让他有些许安慰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在习武练剑这件事情上，耐心还不错。
“不读书就不读书吧，能有副好身板，健健康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也不错。”
他望着正将自己教授的剑术舞得有模有样的李白，心里叹了口气道。
从半年前起，李白每天清晨便会跟着李客起床锻炼。
这倒不是因为他醉心武学，完全是他穿越前，每天固定去健身房养成的习惯。
所以对于清晨起床锻炼这种事情，他并不觉得反感。
至于习武这件事情，他一开始是很感兴趣的，但每次看到李客在他面前演示剑招套路，他的脑海里总是会闪现出公园老大~爷练剑的场景。
很有画面感。
但可能是上辈子武侠小说看多了，这跟他以前想象中的剑术高手，有些出入。
久而久之，他那么点兴趣，就被消磨殆尽了。
现在他跟李客习剑，完全是奔着强身健体去的。
至于他大侠梦，则完全寄托在了氪金修仙系统上。
一想到氪金修仙系统，他便会不自觉地想起那瓶老干妈，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咳咳咳……”
于是一个不留神，险些练岔了气。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看到李白这笨手笨脚的模样，李客的心也很痛！
“我练急了点，还可以再练一遍。”
李客脸上那副嫌弃的模样，激起了李白的好胜心。
李白这不服输的个性，倒是让李客很满意，不过他还是板着个脸摇头道：
“别逞强，做人要知进退……”
可他话说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廊道中的一个人影，当即脸色一变，随后面带微笑地拍了拍李白肩膀，然后语气温和，满是慈爱地道：“可以了，儿子，你做的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到这里时，他冲李白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你~娘来了，配合一下。”
李白闻言嘴角勾起，然后同样低声道：
“一百文。”
“你做梦。”
李客当即变脸。
“咳咳咳……”
李客话刚说完，李白马上咳嗽了起来。
“十二郎，你这是怎么了？”
立刻，回廊之中，一名女子声音有些急切地传来。
“成交！”
李客没有任何犹豫地脱口而出。
李白闻言，立刻止住了咳嗽。
随后就见他直起了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李客道：
“爹，你看看孩儿这招青龙探珠，得不得法。”
说着他拿起木剑有模有样地比划了一下。
“嗯，好孩子，不错不错，练的不错。”
李客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认真地看了看，然后竖起大拇指赞道。
“就是这手臂，你须得再抬高一分，这样……”
他接着又去调整了一下李白的姿势。
“谢谢爹爹指正。”
李白立刻道谢。
两人此时，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爷俩又吵起来了。”
这时回廊下那女子已经走到了两人近前。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李白的母亲苏曼茹。
苏曼茹眉眼很有胡人女子风情，李白第一次见到她时有些惊到了，因为她长得很像现代的一位少数名族女明星。
而她现在这样子，也完全不像是两个孩子的妈。
“怎么会呢？”
李客马上板起脸来道。
“是啊，爹爹今天教的可认真，可好了。”
李白跟着道，对于自己的老客户，他是不会吝啬这点售后服务的。
“是我多想了，多想了，快，回屋吃饭吧，早饭已经做好了。”
苏曼茹笑容明媚地道。
“李……白！吃……饭了！”
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地在庭院中响起。
三人回头，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瓷娃娃般的女娃娃站在那回廊之中。
“小圆圆，来来来，让爹抱抱。”
“哎呀，你一身的臭汗，别熏到圆圆了，快去洗洗。”
李客第一个快步走了过去，但很快就被苏曼茹拉住了。
“臭！臭！爹臭！”
女娃娃闻言也是捏起了鼻子眯起了眼睛。
顿时庭院内的李白几人，齐声哄笑了起来。
这女娃乃是李白的小妹李月圆，虽然一岁半才学会说话走路，但这并不妨碍她成为李家食物链顶端的那个女人。
李客与李白之间关系的缓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月圆的出生，在那之后李客的脾气明显温和了很多。
……
李家膳厅。
虽然久居西域，但李家依旧严格保持大唐的习惯，无论是屋子的陈设，还是饮食习惯。
父子几人进屋时，热气腾腾的饭菜早已摆满饭桌。
日光透光窗户撒在餐桌上，将饭菜上冒出的腾腾热气，照得散发出道道金色光晕。
这一顿早饭是李白娘~亲苏曼茹吩咐厨下亲自操办的，虽然是简单的白米粥、面片汤跟面饼，但每一样都花了十足的心思。
给月圆的那碗白乳粥里，是加了牛奶一起熬煮的，喷香扑鼻，又带着一丝甘甜，小孩子极是喜欢。
李白不喜欢吃咸粥，苏曼茹便往里面放了一些果干，熬得细嫩如石髓的乳粥，放入一些果干，最后再撒上一层香喷喷的胡麻（芝麻），令他这个“异乡人”每每胃口大开。
苏曼茹跟李客吃的则是面片汤，在这里他们又把它称作“馎饦”，就是面条扯成拇指大小的一小片，再用急火煮熟，放入调料即可。面片汤光白可爱，软滑非常，非常好吃。不过李白因为还是不太吃得惯面食，所以只是偶尔吃几顿，天天吃就不行了。
除了粥跟面汤，桌上还摆着几样蒸饼跟烤饼。
对于上一辈子出来工作过后，就没正经吃过早饭的李白来说，这一桌他已经十分满足了。
上辈子别说早饭了，工作之后他一年都没办法跟家里人正经吃几顿饭，每天都是公寓、地铁、公司三~点一线的生活，标准的996作息，虽说后来爬到高管位置后，情况改善了一些，工资收入也高了不少，但人总是处于一种疲惫跟迷惘的状态。这种状态之下，玩游戏就是唯一的解压方式了，他没太多时间来肝，所以只能选择氪金。
虽然现在这个世界，娱乐生活匮乏了一些，但这几年待下来，每日吃着苏曼茹做的饭菜，听着李客的唠叨，总觉得比以前的生活要充实得多，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不适应的最大原因。
“喂，臭小子，发什么呆呢，我刚刚说的你听清了吗？”
就在李白脑中思绪万千之时，李客的声音忽然把他打断了。
“什，什么？”
李白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半颗粥粒。
“你……”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十二郎没听清，你就再说一遍嘛。”
李客刚要发火，苏曼茹立刻把他打断了。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一旁的月圆也跟着起哄。
站在李家食物链顶端的两个女人，全部站在了李白这一边，李客也只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然后再把自己刚刚的话说了一遍道：
“今天是封大先生考教你们课业的日子，三天前就跟你说过了，难不成你又给忘了？”
“啊？还有这事？”
李白闻言手中的勺子“啪”地一声掉入了桌上粥碗之中。
他愣住了。一早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变成了那个在老师即将检查作业的时候，却一个字都没动的自己。
“完了，他真忘了。”
李客一拍脑门，满脸的惆怅。
“这次封大先生考教课业，家长们可都是会到场的，完了完了……我李客一世英名……”
他生无可恋地往椅背上一靠。
不得不说，父子两人这生无可恋的表情，还有靠在椅背上这动作，当真有几分神似。
不愧是亲生的呢。
第三章 海贼王,我当定了!
去私塾的路上。
一直等到上了马车，李客的脸色都没有回转过来，一直脸色铁青地盯着坐在一旁的李白。
李白则对李客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一目十行地扫着手中的书卷。
唐朝还没有线装书，只能看完一段再把卷轴打开一些，随着书卷一点点地摊开，李白的位置明显放不下了，于是他看了眼一盘的李客：
“爹，帮我拿一下，我看看完一段，你就卷起来一段。”
“这个时候才来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李客没好气地瞪了李白一眼，不过说归说，手上却还是帮着拿起了书卷。
“嗯……”
李白看得入神，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虽然李客对李白这态度很不满意，但头一回看他看书看得这般专注，一时间心下颇感欣慰：
“终究是我李客的儿子啊，这小子看来以前只是没把心思放在念书上面，不过还好，他现在也才五岁，现在开窍也不晚。”
大概是心中期许一直得不到满足的缘故，此刻乍一看到李白认真读书的模样，李客甚至直接在心里脑补出了李白才艳世人，荣登庙堂、辅佐君王、光宗耀祖的场景。
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便不由得缓缓勾起，笑了。
“爹，你流口水了。”
看到李客这一脸花痴状，李白皱起了眉头，随后打断了李客的幻想。
李客闻言，赶紧抹了一把嘴，发现自己并没有流口水，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地瞪向李白。
“我看完了，换一卷。”
李白再一次无视了他的目光，随后将手中书卷卷起放入箱笼之中，然后再换了一本出来。
“等等，你说你什么看完了？”
看到李白的动作，李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尚书》啊，你不是说封大先生这次会在《尚书》跟《春秋》中挑选一篇，让我们背诵吗？”
李白反问道，一边说着，他一边急匆匆把手中的《春秋》卷轴打开。
“《尚书》全文28篇，两万多字，你跟我说你一炷香时间没有就看完了？臭小子，你又在诓骗你老子我是吧？”
李客先是震惊继而又是痛心。
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这片刻间，心中前后的落差，让他心头的痛心跟失望何止增加了十倍？
其实李白很想回答他：以前的确不行，但充完钱之后，就可以了。
没错，他能这么短时间看完这卷尚书，靠的就是今天早上从宝箱之中开出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技能牌。
就连他李白自己也没想到，这张他原本不怎么看得上的技能牌，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可一想到那瓶老干妈，他便不由一阵心痛。
当然氪金系统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李客的，再加上还有一本春秋没看，便一面打开《春秋》卷一面敷衍道：
“哎呀，不管有没有看完，能多记一个字也是好的嘛，要是我一个字都背不出来，那爹爹您多丢脸。”
你这是人话？
李客气得胸口一阵起伏，一句话也说不出，想要“下车”的念头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涌现。
不过每每这时，苏曼茹红红的眼眶跟撅起的小~嘴，就会出现在他脑海。
“唉，这臭小子，都是被他娘~亲给宠坏的，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跟曼娘说说，不能再这么宠着他了，再这么宠着，岂不是要翻天了？”
他在心里埋怨道。
碎叶城就这么点大，李白所在的这间私塾，是城里一些像李客这样的汉人筹资建立的。
所以里面那些小孩的家长，要么是李客朋友，要么是一起在西域做生意的伙伴，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一群人。
一想到李白在封大先生，以及这一众私塾弟子家长面前，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背不出来的场景，他便不由得头皮发麻。
就算只是这么想一想，他都有种想要玩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太丢人了。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长叹了一口气，最后生无可恋地仰头靠在了马车上。
“爹，帮我扶一下书。”
李白的声音这时候又在他耳边响起。
李客有些麻木地把手伸过去，慢慢卷起数轴，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那生无可恋的姿态。
“儿子啊，你今天要是能给你爹，在你封大先生面前长长脸该多好？”
他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爹，卷一卷。”
李白注意力全在书卷上，看得太入神，根本没听清李客在说什么，只是恰好又看完了一段，便让李客把卷轴收一收。
这算是一目十行这个技能的一个副作用，一旦集中精力看书，对周遭事情的反应就会变慢。
而李客此时也没在意李白是不是在听着，一边卷着手中的书一边继续道：
“特别是你那同窗苏灿他爹，生意做得没我大，商队没我多，长相也没你爹我英武，功夫自不必说了。可就因为生了个好儿子，天天在我面前吹嘘炫耀，说他儿子苏灿如何如何得到封先生赏识，害得我现在看到他都得绕着走，你说气不气？我李客，凭什么要躲着苏武那个死胖子？”
说着说着，李客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坐起了身来。
但一看到身旁一边扣着鼻子，一边埋头“抱佛脚”的李白，顿时再一次神色颓然，重新靠着轿子的座椅躺了下来，一边躺着还一边叹气道：
“儿啊，你倒是学学人家苏灿，每日都在家埋头苦读，哪像你一出学堂就不着家。人家可比你还小一岁呢，现在已经熟读五经六甲，特别是那一手好字，小小年纪，居然颇有登善公遗风，啧啧啧……”
说着说着，李客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羡慕。
说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看了眼身旁的李白。
这时的李白不抠鼻子了，开始抠起了脚。
其实这也不怪李白，这同样是那“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技能的副作用。
李客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呵斥于他，只是满脸心如死灰状地“呵呵”了两声，而后随手拧开了腰间的酒囊痛饮了一口，随后长吁了一口气道：
“你这孽子，要是能在书院给我争口气，我哪怕是少挣几千两银子也愿意啊。”
李家虽然久居塞外，但骨子里依旧秉持着书香传家的中原文士风骨，比起赚的银子，他们对族内子弟的学识更为看重。这也是李家在十一岁之前，都不会给自己小孩月钱的原因，同样也是李白一千钱一两银子，攒了好几年的原因。
李客一想到李家这以书传家的名声，到自己这一代就要断绝了，心下既是惶恐又是悲切，当然更多的还是对眼前的李白恨铁不成钢。
“银子？几千两？”
一直低头闷不吭声的李白，在听到“几千两银子”这几个字眼之后，忽然眼冒精光地抬头看向李客。
见自己一提到银子，李白立刻有了反应，本就心头郁结难消的李客，此时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一面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面抬起手，一巴掌朝李白拍去。
“娘！”
只是还没等他巴掌落到李白的脸上，李白便在车上声嘶力竭般地哭嚎了一声。
吓得李客赶紧收回手，然后狠狠地瞪了李白一眼。
沉默了半响过后，他才长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指着李白道：
“银子，银子，整天就想着银子，你怎地如此肤浅？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你仔细想想，银子能买来一家人的其乐融融吗？银子能给你换来功名吗？银子能让你学富五车受人敬重吗？”
对于自己这儿子贪财的毛病，他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要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金钱并不是万能，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是靠金钱买不来的！
而听了李客这番话，李白很是奇怪，并没有立刻反驳，看表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李客见状老怀甚慰，只觉得这小子终究还是自己生的，就算脾气古怪了些，但他的话还是听得进去的。
于是他表情柔和了一些，开始对李白循循善诱道：
“太白啊，你仔细想想，不说别的，就比如说今天先生考教你们功课这件事，你难道花些银子，就能把这六甲五经全塞进脑子里？”
“爹！”
而正当李客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脑中搜索着词汇跟典故，好来说服李白的时候，面前的李白却忽然一脸激动地抓着了他的两只胳膊，随后更是双眼通红用力地冲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这个，真的能！”
“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此刻的李客，真的死心了。
“算了，回去跟曼娘商量商量，再生一个吧。”
他双目呆滞地倚在马车上想道。
“爹，你别不信，只要你给我钱，我敢保证，今天无论封大先生问什么，你儿子我都能答出来！”
李白有些激动地拍着胸脯道。
能不激动吗？
多少年了，他终于找到一样能够把前从他爹口袋里掏出来的法子了。
“呵……”
李客白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
“好啊，封先生的题，你答上来一个，我便给你一贯钱。”
“当真！”
李白眼神无比热切地盯着李客道。
“唉……”
李白表现得越是激动，李客的心就越痛。
但痛到最后，他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喜欢钱也不是什么坏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别走上歪路就行。”
随后就见他突然露出平日里与人谈生意时的霸气姿态，一脸鄙夷地冲李白冷哼了一声：
“你爹我每个月~经手的银子少说也有上万两，会在乎这一两银子？”
说着他将一只鼓囊囊的真丝钱袋拍在自己大~腿上。透过钱袋没完全拉上的口子，能看到里面全是一锭锭真金白银。
那模样，那架势好像是在冲李白说：
“想要我的银子吗？想要的话就来拿吧，只要你有本事，我全都可以给你！”
恍惚间，李白只觉得眼前李客的这个模样，跟他记忆中某个动漫角色的模样重叠在了一块。
“爹，海贼王，我当定了！”
李白几乎脱口而出。
“海贼王？臭小子，读书人不当，要去当贼，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爹，我错了，我错了，你看书院快到了，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第四章 李客与苏武
吵吵嚷嚷中，马车已经来到了碎叶书院的门口。
李白背着箱笼，一溜烟的从马车上下了来，与李客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李客先是理了理衣衫，随后抬起头瞪了李白一眼。
李白则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他耳朵被李客拧得通红，站在日光下，衬得他那小~脸格外的白~嫩。他真的生气了，就算是上一辈子的爸妈，也没有这么虐~待过自己。
“过来。”
李客冲李白招了招手，只觉得两人这般模样进到书院，肯定是要被人笑话的。
李白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冷冷地对他一笑。
头疼。
李客揉了揉脑袋，随后竖起一根指头。——一根手指代表着十文钱，这两父子这两三年打交道下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李白十分坚决地摇头了头，随后伸出五根短小白~嫩的手指，朝李客晃了晃
李客眉头一皱，胸口顿时起伏得厉害，不过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又伸出了一根指头。
李白依旧摇头。
随后就见他重新抬起头，目光无比坚毅地朝李客伸出三根手指，并且摇了摇小脑袋，示意李客不能再低了。
李客闻言，呆呆的看着李白，心头五味杂陈。
此时入夏没多久，碎叶城清晨的风还有些凉，但远及不上他的心凉。
恰在此时，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书院门口。
李客一眼就认出了那辆马车，正是苏武他们家的。原本有些颓然的李客，神色立刻精神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名做好了准备，马上就能上战场厮杀的士兵一般，迅速挺直了身板
随即他转头看向李白，用力地点了点头，示意成交。
可他头才点到一半，目光却发现，李白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上，原本按下去的两根手指，再一次竖了起来。
而李白的嘴角，正冲他露出一个狡黠而得以的笑容。
眼见着苏武一只脚已经从马车上下了来，李客最终还是低下了他那棵“骄傲”的头颅。
“败了。”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涌上李客的心头。
商场无往不利的他，家中的战场却是屡战屡败，这让他的内心十分地矛盾。
“唉哟，这不是李客李大哥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走下马车的苏武，同样一眼就看到了李客父子，当即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边说着便朝两人走了过来，肥胖的躯体看起来就跟在地面上平移一般。
“怎么？你们父子站那么远干嘛呀？又闹矛盾了？又吵架了？你不会又打孩子了吧！”
不等李客回话，那苏武的嘴便跟连珠炮似地接着道。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尖细，像极了个妇人，按照李白前世的说法，就是有点娘。
但不得不说，他对李家父子的了解，可能超过了李家父子本身。
只从两人站立的位置，就一眼将两人身上刚刚发生的一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的什么话？十二郎比我现行几步罢了。”
李客皱眉冷冷地瞥了苏武一眼道，他最讨厌苏武的也就是这一点。
而就在李客说话间，李白也迅速小跑几步来到李客的身边。
“说的什么话？我爹对我好着呢！”
李白马上学着李客的口吻说道。
说完还冲李客不经意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放心，自己不会戳穿他。
他李白做生意诚信为本，这样才能长久。
面对李白投来的这个眼神，李客心中一阵感动：“毕竟是亲生的啊，这种时候心里还是向着他爹的。”
“哎呦，你看这小耳朵红的，真可怜。”
苏武根本没理会李客的回答，眼神中满是怜爱的伸手想去摸~摸李白的耳朵。
“别碰我，娘娘腔，手脏死了。”
李白立刻一脸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躲开苏武的手。
而他之所以会肆无忌惮地叫苏武“娘娘腔”，到并非单纯的是口无遮拦，懵懂无知。
而是在与那苏武接触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对他骂的越狠，用词越是粗鄙，他就越是开心。
所以李白对这个人的总结就是：娘娘腔、受虐狂、死胖子。
果不奇然。
一旁的苏武闻言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脸目眩神迷的享受表情，整个人像是灵魂飞入云端了一般，一动不动仰着头地立在原地，。
其实李白有一点说错了，苏武的这个受虐体质是有限制的，必须李白来骂才会有这个效果。
因为在苏武看来，李白越是表现得粗鄙不堪，他与自己儿子苏灿的品行差距就会越大，同时就越是能衬托出他儿子苏灿有多优秀。
对苏武而言，只要能压李客父子一头，他就舒服了。
“恶心。”
李客李白父子则齐齐露出恶心厌恶之色。
“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骂这个死胖子了吗？你越骂他越爽！”
李客一把拉过李白皱着眉道。
随后两人招呼也不打，直接向着书院大门走去。
而苏武，则依旧站在原地，还沉浸在刚刚那份“愉悦”之中。
苏武跟李客两人同在碎叶城长大的，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青梅竹马”。
但这苏武从小到大，事事都喜欢跟李客比较，事事都要胜李客一头。
两人私塾念书时，他跟李客比背书比写文章比写字，长大从商，他又跟李客比做生意，李客如果买三头骆驼他就要买四头，买完一定会找机会跟李客炫耀。以至于最后衣食住行，什么都要比。
不过一直以来，这苏武对李客都是胜少败多。
而他败的最惨，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是李客成亲的那一天。
在那一天，他倾慕已久的苏曼茹嫁给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为此苏武消沉了许久，直到苏灿的出生，才让他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老子比不过，儿子还比不过吗？
没想到的是他苏武，还真的凭着这儿子，在李客面前“翻身”了！
随着他宝贝儿子苏灿一点点长大，特别是两岁之后，无论是品行还是学识还是相貌，对李白都是近乎碾压性的胜利。
苏灿成了碎叶城有名的小神童，而李白则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每每回想起此事，苏武都想发生大吼一句：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你李客，也有今天！”
这几年对苏武来说，毫无疑问是人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而且他坚信，随着他宝贝儿子苏灿的成长，这把李客踩在脚下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更多美好的，把李客踩在脚下的好日子，正在等着他！
比如说今天。
一想到等下在封大先生的课堂上，李白被叫起来时一问三不知时，一旁李客难堪的场景，他原本已经飘入云霄的灵魂，再一次飞升而上。
“啊……”
他禁不住开心地笑出声来。
“……”
一旁的苏灿如同看白~痴一般地看了眼自己老爹。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提醒苏武，小小的身形背着大大箱笼，径直朝书院内走去。
第五章 碎叶书院
碎叶书院位于碎叶城外城的城东。
书院是由碎叶城内一批汉人商贾出资，在一栋废弃的旧院中改建而成，面积不算太大，不过在匠人们的巧妙设计下，丝毫察觉不到这一点。
再加上碎叶城所在这楚河河谷宜人的气候，曲径通幽之中，草木萋萋，清新雅致，让人非常舒适惬意。
而这碎叶书院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太宗在位的时候，到现在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中途虽然经历过几次战乱，但书院终究还是保存下来了。
这期间书院的先生换了许多，要说做的最长久的，就要属现在这位封大先生了。
现在碎叶城内，像李客这一辈的年轻汉人商贾，大多都吃过他的戒尺。
所以因为李白的事情来书院，李客的内心都是极为忐忑的，总觉得生出这么个儿子，有愧于恩师的教诲。
怀着这份忐忑，李客牵着李白穿过曲径通幽的外院，拨开几条藤蔓，推开一扇柴扉，便能看到，明媚的日光中，一栋被古木环伺小楼，正沐浴在斑驳的树荫之中。
这就是李白每日读书的地方。
“儿子，我们要进去了！”
李客像是一个即将奔赴沙场的士兵一般，面容肃穆地看着李白，语气沉重地道。
“好的！”
李白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把握好了这次的机会，这就是一单有长期回报的大生意，他必须得认真。
而他这个认真而坚定的小眼神，也总算是让李客心里有了些许小安慰，只觉得，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儿子这次确实是在学习上认真了一回。
不过他不知道是，李白单纯的只是想拿走他口袋里的钱。
……
书院小楼内。
陆陆续续的，学生跟学生家长都已经到齐，不过封先生还在楼上没有下来，于是家长们纷纷开始攀谈了起来。除了少数几名胡人，同为碎叶城内的汉人商贾，大家平日里还是会时长走动走动的，因而都也不陌生，聊起来也热络，不一会儿原本安静的小楼便变得有些闹哄哄的了
这群人中最活跃的，就要数苏灿他爹苏武了，虽然满头大汗急匆匆地赶过来，但很快便在楼内跟一众家长谈笑风生打成一片。
而坐在最后一排，神色严肃的李客父子，则看起来跟楼内热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此时的李白，正在埋头苦读，李客则在一旁表情严肃地监督着。
“爹，把春秋卷拿给我，最后一篇我再看看！”
“来了！”
李白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一旁的李客则迅速打开一卷书卷。
父子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小楼内一众家长对二人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又是诧异又是觉得好笑，不时还会三三两两看着这边窃窃私语几句，都觉得接下来封先生的课堂上，这李白父子定然是要出丑了。
苏武这时候忽然一反常态，并没有出来添油加醋，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众人议论。
他倒不是突然转了性子，不再针对李客，他只是在享受李客被众人讥笑的美好时刻。
“咳咳咳……”
一阵从楼上传来的咳嗽声，瞬间就将楼下的喧哗声压了下去。
大家都知道，这是封先生要下楼了。场上许多家长，曾经都是封先生的学生，对自己老师这熟悉的咳嗽声，有着本能的畏惧。
而李客也拍了拍李白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了。
随后，伴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楼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老人皮肤惨白，白得能看到皮下的血管，虽然身形高大，不过无论是手臂还是脸颊，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让他身上的衣衫显得有些松垮。
完全是一名已然垂暮的老叟模样。
可当他抬起眸子看向楼下众人时，那对已经深深陷入眼眶的眸子，却散发着与他这幅苍老躯体极不相称的神采。
“让你们这些大忙人来一趟书院，可真不容易。”
封先生扫了一眼场上众人之后，随后冷哼道。
他说话时声音洪亮，全然没有一丝老态。
底下一众家长皆是噤若寒蝉，像是犯了错的学生一般，吭都不敢吭一声。
“算了，在孩子们面前，我也不想驳了你们的面子。我只劝你们一句，你们虽都是商贾出身，但若不想被这世道所愚弄，就不要只顾钻那钱眼，将你们手中的书卷丢开。”
他接着又一脸严厉地对众人告诫了一句。
众人闻言皆是连声称是。
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客，更是激动地连连点头，他是真心地认可封先生这番话。
“好了，马屁就别一直拍了，我看你们也没几个人会记得我的话。”
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
“今天这堂课，主要是为了考教你们各家孩子，这一年多来的课业。之所以让你们到场，是想叫你们知道他们不足之处，好在日后督促他们补齐。”
他语重心长地道。
“先生此言极是，我儿苏灿每日挑灯苦读，我这个做爹在一旁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着实揪心，老师现在这样安排最是妥当。”
苏武闻言一把站了出来，一脸惭愧地道。
“为师能看得出来，苏武你在苏灿学业上是上了心的。”
封先生闻言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不过说到这里时，他突然朝最后一排扫了眼，然后语气有些冷淡道：“你们在座的某些人，我知道你这些年生意做得很大，但在教育孩子这件事上，你真的妖好好向苏武学学。你但凡能将做生意的一成心思，放在孩子的课业上，你家孩子也不至于念了一年书，连个六甲都不会背。”
虽然他没有点名，但是人都能猜到，封先生这话是对谁说的，一众家长纷纷转头，目光看向了坐在最后排角落的李客李白父子。
此时的李客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他心里憋屈啊，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他很想开口跟封大先生辩驳，告诉他自己花在李白身上的心思，是做生意的十倍。
可是他知道，只要他的儿子是李白，就没有人会信他的话。
“好想换个儿子啊……”
他低着头在心理想道。
而坐在旁边的李白，面对这一众朝自己投来的目光，没有半丝慌张，依旧面带微笑身形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既然两世为人的他，脸皮厚度也自然是一般人的两倍，这点小场面，还不至于让他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他很快就能让这些看自己父子笑话的人，再也笑不出来。
第六章 诵六甲
“早些日子我就已经跟你们打过招呼了，这次的课业考教，首要是熟记六甲，每个人都必须背诵一遍，若是到了今天谁连六甲都记不熟，以后也就别叫我老师了，我不配。”
随意寒暄了几句之后，封大先生开始切入正题。
这话听得李客身子一颤。
封大先生虽然说得很委婉，但任人都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意思，这次若是还有谁背不来六甲，只怕就要被他直接扫地出门了。
被自己的老师扫地出门，可就不止是丢脸这么简单了，这事要传扬出去，基本上宣告着此生与读书仕途无望了。
虽然李客对李白也没抱多大期望，但如果真的这么早早地被盖棺定论，他心中仍旧是有些不甘心的。
“背完了六甲，我会再从五经中挑选一些篇目来考你们，抽几人来作答。”
封大先生扫了眼底下坐着的那一个个圆圆的小脑袋，表情十分严肃地接着道。
说完，他将目光锁定到了右手边第一列第一排的一名孩童身上。
这孩童不是别人，正是苏武的宝贝儿子苏灿。
“苏灿，就从你开始吧。”
在面对苏灿时，一直表情严肃的封大先生，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好的，先生。”
苏灿立刻站起身来，小小的身板，有模有样地朝封大先生行了一礼。
小小年纪，气质沉稳，礼节周全，羡煞楼内一众家长。
一盘的苏武嘴角咧开，笑得那张脸都快要歪了，若是不是全力克制着，只怕又要进入那思维放空的状态。
紧接着就见那苏灿将双手背在身后，脑袋微微扬起，身形挺拔地站立在课桌胖，开始背诵起六甲来：
“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
虽童声稍显稚嫩，但这苏灿发音极准，节奏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便是对苏家人带着偏见的李客，对此刻的苏灿也生不出丝毫反感，眼神中唯有艳羡之情。
这六甲，乃是古代用天干地支相配计算时日的方法，其中起头是“甲”字的有六组：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以此推演下去即可。
掌握了方法之后，其实并不太难，算是对幼童的一项启蒙学问。
也正因为如此，封大先生才会说出这种不会念六甲，就不必认他这个老师这种话，实在是稍微用心些的小朋友，不可能上了一年学还不会读六甲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
苏灿顺利背诵了六甲之后，楼内其余学生也一个个完成了。
虽然有些念的磕磕绊绊的，有些中途还会停顿一下，掐着小手指想想，但终究算是背完了。
封大先生虽然严厉，但还没到严苛的地步，特别眼前是一群不过五六七岁的孩童。
一群家主，看着自家有时候还会尿床小家伙，居然能完整地吟诵六甲，心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太白，轮到你了。”
封大先生的一句话，将他们从自我陶醉的幻想中拉了出来。
在听到“太白”这个名字时，众人立刻意识到，今天的重头戏总算是要登场了。
那苏武更是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拼命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想到自己多年来所遭受的屈辱，马上就要十倍奉还给李客，心中立时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身上脸上的每一块肥肉，都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恶心。”
一旁的苏灿又是白了他一眼。
于是，众人的视线，很快齐齐地落到了楼内最角落的李客父子身上。
那李客此时的表情很难看，完全是一副死囚临行前的绝望模样。
而一旁的李白，神色依旧轻松。
他正捉摸着接下来拿到钱之后，是直接单抽呢，还是攒够了钱来个十一连抽，听到封大先生在叫自己，当即蹭地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开心道：“先生，终于轮到我了是吗？”
楼内许多家主闻言，险些没憋住笑出声来。看到小太白还是这幅傻乎乎的模样，只觉得李客今天这脸怕是要丢定了。
“到你了，快背吧。”
封大先生扶额，随后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他都十分看好李客这个弟子，只觉得李客若是能把李家文士家风传承下去，时机一到，李家子弟中肯定有人能走上仕途，重返大唐的。
却不想，李客竟生出了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
而就在封大先生满心感慨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李白的诵读声。
“居然还记得一些。”
他带着些诧异地认真看向李白。
楼内其他家长脸上的笑容，这时候也僵住了，这一幕跟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原本兴奋得眼神迷离的苏武，眼神瞬间一片清明，不过马上他又安慰自己道：“背了这么久，若连两甲都背不出来，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己丑庚寅辛卯壬辰癸巳
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庚子辛丑壬寅癸卯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己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
但很快，随着李白一字不差地背诵下去，苏武的表情开始一点点地，从平静转做困惑。
“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己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
当李白将最后一甲背完时，苏武脸上的困惑变作了惊愕。
原本好似弥勒佛一般笑意盈盈的胖脸，此刻完全石化做了一尊苦头陀。
“不对啊，不该如此，我分明找李客家下人打听过，他家那傻小子，回家时就没读过哪怕一个时辰的书，怎么就突然之间，就能将六甲倒背如流了呢？”
他满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同样满脸讶异的还有楼内的一众家长跟封大先生。
特别是大先生，他教李白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见李白一口气念这么多字。
而最为激动的，还要属一旁的李客。
他虽然嘴巴半张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可看向李白的那对眼瞳，早已一片通红，眼眶处更是溢出丝丝泪光。
第七章 日月篇
而在李客看向李白的同时，李白也向李客投去了一个自信的目光，并且偷偷地伸出了一根指头，在李客眼前晃了晃。
李客看着李白晃动着的这根小手指，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原本的欣慰与感动神色立刻消散一空。
他原以为李白是受到自己的激励突然开窍，以至于奇迹般熟背了六甲。却不想激励他的并非自己，而是先前许诺与他的奖赏。
虽然有些失望，有些沮丧。
但李客仔细想想，就算李白动机不纯，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背会六甲，不得不说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天资的。
一念至此，他忽然觉得，虽然听起来有些荒诞，但若金钱的诱惑真的有效，这也不失为一个，激励李白读书的方法。
反正他李客也不缺钱。
于是他在打定了主意之后，冲李白点了点头。
见李客没有反悔，也没有因为自己突然表现出来的天赋而太过惊讶，李白心里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其实他倒不怕李客发现自己不正常。
毕竟这过目不忘的技能他已经学会，不存在任何破绽，而且这种能力虽然稀有，但历朝历代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能够过目不忘的天才，更何况是在这个存在仙灵与妖物的世代。
“太白今日表现不错，想必这些日子在家里下过功夫了。”
书院小楼片的死寂，被封大先生的声音打破。
封大先生向来赏罚分明，今日见李白课业有进步，他也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谢谢先生夸奖，太白能有所精进，除了先生教的好，还得要多亏了我爹爹每日的督促。”
在一众家主们讶异的目光中，李白不骄不躁地拜谢道，与平日相比，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
“很好很好，李客你这个儿子，不但课业有进步，还晓得知恩图报，看来李客你真的把为师的话听进去了，有好好督促太白读书。”
封大先生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
“老师言重了，这些本就是我这个当爹的本分。”
被自己的老师夸奖，李客还是挺开心的，更何况他平日里对李白的课业本就很上心，只不过效果不怎么好罢了。
一想到自己的良苦用心，居然敌不过一千文钱，李客心里不自觉地又涌现出一股淡淡的失落。
“太白的课业能跟上来这很好，但你切不可掉以轻心，须得让他保持下去，读书是一辈子的事情。”
封大先生闻言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嘱咐了一句。
“谢老师教诲，弟子自不敢松懈。”
李客点头应道。
李白今天的表现虽然有些出乎封大先生的意料，但终究也只是背了一遍六甲，所以也并未太过在意。
“今天所有人都能熟背六甲，你们没让老夫失望。”
封大先生面带微笑地扫了眼底下的一众少年，随后接着道：“接下来我抽几人背诵五经，不过你们放心，这次没有惩罚，只有奖赏。”
听到这里，坐在最前排的苏武一脸颓然地瘫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封大先生此言一出，也就表示李客李云生父子这次算是顺利过关了，因为接下来的提问，想都不用想，是给平日里表现好的学生准备的，根本就不会叫李白起来回答。
没能看到两人出丑，这让他心头满是失落。
“怎么会这样呢？”
“不该如此的啊，那小子，怎么就背出来了呢？”
他有气无力地呢喃道。
为了这一天，他可是足足等待了个把月的时间，他甚至早就想好了一堆用来羞辱讥讽李客的说辞，可现在全都派不上用场了，这种心中期待落空的感觉，令他无比沮丧。只觉得，这感觉比自己的商队，被淹没在戈壁大漠的风暴中还要难受。
与此同时，封大先生出了第一道关于《五经》的题目：
“‘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谁知道这一句，出自诗经中的哪一篇？”
封大先生边说边将视线扫向楼内的弟子。
因为这楼内的弟子都是些六七岁的孩童，他并没有出太难的问题。
而且为了不打击普通弟子，封大先生基本上都会挑选一些平时表现优异的弟子来回答。
很快他的视线便落在最前面一排的苏灿身上。
苏灿旁边的苏武很明显也察觉到了封大先生的目光，原本有些颓然的神色顿时恢复了些许神采。
虽然没能看到李客出丑，让他心情非常失落，但一想到自己儿子，能在李客面前大出风头，心情一下子便又兴奋了起来。
“苏灿你来……”
“先生，这道题我会！”
而就像苏武猜想中的那样，封大先生喊出了苏灿的名字。只不过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坐在最后一排的李白打断了。
此言一出，还没等封大先生反应过来，一旁的李客先是被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却不想被自己宝贝儿子拉着，主动往枪尖上撞。
另外一头的苏武则正好相反，李白举动提出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本已死心的他，再一次看到了令李客父子出丑的希望！
“太白，你坐下，我还没叫到你呢。”
封大先生闻言眉头一皱道。
他到并非担心李白回答不上来被人讥笑，完全是因为，他这个题目根本就不是出给李白这些普通学生做的。
李客偷偷扯了扯李白的衣角，让他不要胡闹，但李白却没有理他，而是用他那稚嫩的童声径直道：
“先生刚刚的那一句，是出自诗经的日月篇。”
此言一出，封大先生跟李客他们皆是一愣。
他们都没想到，李白居然真的能够搭得上来。
“太白啊，光知道名字可不行，你得背出来。”
苏武见李白居然真的答了上来，心下顿觉不妙，于是揶揄了一声道。
李白闻言没说完，只是嘴角勾起默默地看着苏武。
苏武被李白盯得有些发毛，于是冷笑道：
“怎么？不会了是吧？这题啊，我看还是让我们家苏灿来回答吧。”
但他这话才出口，李白的吟诵声便在小楼内响起：
“日居月诸，照临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处？胡能有定？宁不我顾。
日居月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宁不我报。
日居月诸，出自东方。乃如之人兮，德音无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诸，东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报我不述。”
在一众家主的目瞪口呆中，李白将诗经的日月篇，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第八章 二两银子
小楼内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先生，我背得对吗？”
打破这片死寂的，依旧是李白那“天真无邪”的稚嫩童声。
“啊，对，对……”
封大先生在愣了几秒之后点了点头，但随后表情又严厉起来道：
“虽然你背的都对，但先生没叫你回答，下次可不许如此不知礼数。”
“好的，先生。”
李白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小孩子的身份就这么点好处，很多事情你卖个萌稍微表现得乖巧点就都能糊弄过去，这是李白来到这个世界，所学会的生存法则之一。
“嗯，你先坐下吧。”
李白今天的表现，无论是回答问题，还是言谈举止都让封大先生很满意。
至于平时那般顽劣的李白，今日为何会变得如此乖巧，他到没觉得有多奇怪。
他带过很多小孩子，像想李白这种，突然开窍，愿意读书的，不再少数。比起成年人，小孩子无论是学好还是学坏都很快，这也是他让各家家主前来观看自己小孩上课的原因，只要家主监督改正的及时，任何孩子都能成为栋梁之才。
所以李白一直觉得，这封大先生的教育理念十分超前。
而当李白坐下时，一旁的李客忽然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道：
“十三郎，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李白白了李客一眼，随后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道：
“爹，你可别拿做梦来耍赖，你可是答应过，一道题一千文钱的。”
“知道，知道。”
不过无论李白怎么问，李客都只是满脸兴奋地随口敷衍几句，好似陷入了某种梦魇之中一般。
与李客恰好相反的，是坐在最前排的苏武。
此刻的他浑身冰凉，气息羸弱，他一想到以后若是，连自己儿子苏灿都不能压李客的儿子李白一头，他心头便一阵绞痛。
“没关系，没关系，这李白顶多是运气好，凑巧让封先生抽到他会答的题而已。”
他只能在心理这么安慰自己道。
接下来，封先生继续提问，但直到问道最后一题，也没再抽李白起来回答。
而因为怕太过引人瞩目，李白也没再抢答，选择见好就收。
……
李客家的傻儿子李白突然“开窍”的事情，很快在碎叶城内汉人商贾的圈子中传开。
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不愿相信。
那苏武回到家中，更是气得直接倒在了床上。
好在这个时代的人，都会习惯性地将这类似的神迹，归咎于“祖上显灵”、“神佛保佑”之类的封建迷信说辞上。
所以惊讶归惊讶，但还没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至于李白的父亲李客。
这天下午，直到走出书院时，李客都还处在一种“我不是做梦吧”的状态中。
他甚至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到家，又是什么时候睡下的。
第二天清晨。
天才刚亮，李客忽然一把从床上坐了起来，吓了一旁的苏曼茹一跳。
“郎君，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从书院回来是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十三郎知道读书了，这不应当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见李客这副模样，苏曼茹有些紧张道。
“十三郎人呢？”
李客没有回答，反倒是询问了起来。
“十三郎，自然是在自己房里啊，这天才亮他还没起来呢。”
苏曼茹皱起眉道。
李客闻言，二话不说，掀开被子，随便披上一件衣服便冲了出去，径直朝李白的屋子走去。
……
与此同时，李白也恰好从床上下来，他一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边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昨天也是一晚上没睡好，不过跟因为兴奋而睡不着的李客不一样，他睡不着的原因比较简单——钱没收到。
昨天在书院里，他一共回答了封大先生两个问题。
而按照他跟李客的事先的嫌疑，李客得付给他两千钱。
但因为李客一回家，便什么也不说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让李白根本没找到机会要钱。
为此，李白愁了一晚上都没睡着，他很怕李客赖账，毕竟自己这个爹，在花钱这件事情上是真的抠。
两千钱也就是三两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你要知道，他之前为了完成首抽任务激活系统，整整存了两年多才存了一千钱。
正当李白思忖着，该如何向李客要回这两千文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回廊中传来。
李白转头用他那还有些模糊的眼睛一瞧，随后脱口而出道：“爹？”
他话刚落音，李客便已经来他面前。
“爹，我的钱……呜……”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于是李白也不客气，开口就准备问李客钱的事情。
却不想才一张嘴，李客便伸出两只大手捏住了他的脸蛋，让他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了。
而那李客捏完脸蛋，接着又去捏李白的耳朵，捏肩膀，揉脑袋……
在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之后，一遍摸还一边皱着眉道：
“没错啊，这是我儿子啊，可我儿子怎么会背六甲会被诗经呢？……”
似乎直到现在，他还不太敢相信，昨天那个流利的背诵出六甲跟诗经日月的少年，就是他儿子李白。
李白耳朵被拧得通红，再一听李客这话，顿时没好气地白了李客一眼，然后也不客气直接冲他伸出手道：
“两道题，二两银子，别以为你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做生意要将信用！”
“银子？信用？”
李客闻言先是一皱眉，继而好似被一语惊醒一般，眉头舒展道：
“没错，没错，你就是我儿子，哈哈哈……”
从出书院到现在，那个将六甲五经倒背如流的李白不停地浮现在他脑海中，给李客一种非常不真切的感觉，让他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是在做梦。
只听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满嘴铜臭味李白，那种不真切的感觉才终于消失，他终于可以确定，无论是昨天那个将六甲五经倒背如流的李白，还是这个满嘴铜臭味，一身市侩气的李白，都是他的儿子！
李白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心里又带着几分感动。
这李客平日里最是不苟言笑，此刻居然会为了自己儿子学业上的一点点进步，就笑的像个傻子的一样。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感动归感动，但钱还是要收的。
“爹，你别笑了，我的钱你还没给我呢。”
李白再次将他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向李客道。
第九章 老干妈+6
翌日清晨。
李家书房。
这次考教完一众弟子的课业之后，封大先生给李白他们这些小弟子放了两天假。
不用去书院的李白，被李客关在房间读书。
此刻他正有些无精打采地趴在书桌上，书桌两旁堆慢了书卷。
尽管窗外岁月静好，但他却提不起任何干劲。
虽然收获了两千氪金值，但李白还是失算了。
可能是李白昨天在书院里的表现，让李客重新燃起让李家后人走上仕途的希望，他很是兴奋地整理了一堆书给李白。
对此李白也不拒绝，前提是明码标价，比如背一篇文章多少钱。
但让李白有些始料未及的是，现在李客认定了他天赋异禀，根本就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他说给钱才有动力读书，可李客压根理都不理他，只当是小孩子调皮任性的胡话。
这就让李白有些头疼，这跟他原本的计划可不太一样。
他原本可是将念书这件事情，当成一桩长久的生意来做的。
但他很明显没想到，自己现在这孩童的身份，让他根本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特别是他如果表现得太出格，做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事情，是很容易被人当成异类甚至妖物的，这种例子李白这几年在碎叶城可听过不少。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可以天赋异禀，但也可以昙花一现啊。”
李白忽而坐起身嘴角勾起道。
他决定了，必须摆脱身上这个“天赋异禀”的标签，重新做回之前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富二代。
他决定以后书他照样读，毕竟以后就算当个纨绔，学问这东西还是有用的。
至于让他在封大先生面前当好学生？除非给钱，要不然不存在的。
就算最后李客还是不给钱，他也无所谓。在他看来，做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富二代，远比那在人人面前都要装模作样的“神童”要自在。
他上一辈子，就当了一辈子的“三好学生”，这辈子重生不想再过得那么累了。
就在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打开书卷的时候，他决定先读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再好好考虑考虑赚钱氪金的事情。
可不知不觉中，他刚一拿起书卷，便立刻触动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技能。
原本只是准备随便看个半个时辰的李白，直接因为这个技能，看书看得进入了忘我状态。
一直到了午后，这种状态，才被脑袋里传来的阵阵昏沉感打断。
“我去，这技能就是个坑啊，只要看书百分百进入忘我状态！这还叫我怎么在李客他们面前装纨绔子弟？！”
李白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看了一下天色，一脸的惊愕地道。
从早上到现在，他少说也看了三个时辰的书。
之前在马车里时因为有李客提醒他还没多大感觉，此刻一个人看书时才发现，这技能的“副作用”有多严重。
但仔细想想，如果不是这般忘我，的确没办法做到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砰砰砰……”
也就在这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随后李白就见到苏曼茹端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走了进来。
“十二郎，可别只顾着读书，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苏曼茹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道。
但她语气虽然有些埋怨，不过目光中那感动、欣慰的神色却是溢于言表。
很显然，李白先前专心致志看书的情形，她都看在了眼里。
李白很想对苏曼茹说：“娘，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儿子我就是读着玩玩，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以前那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李白啊娘。”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无力的。
“娘，放桌上吧，我……”
李白语气有些无力地说道。
但这种无力的语气从小孩子口中说出来，却是显得无比乖巧，就连他李白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好好好，我知道，娘不打扰你看书，我们十二郎现在懂事。”
这份“乖巧”看得苏曼茹心肝一颤，不等李白说完，就楼住李白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随后将食盒放在桌上，眉眼中满是慈爱、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李白这才掩上房门出了去。
李白无语凝噎地呆呆看了眼关上的房门，随即再一次，干劲全无地趴在了桌上。
“完了。”
他趴在桌上喃喃道。
一想到自己花了几年时间，在这碎叶城在这李家经营的“顽劣”、“愚钝”、“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人设，就因为前天的那一堂课毁于一旦，李白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的懊悔。
他换了个姿势，一脸生无可恋地靠在了椅背上，表情一如那天抽到那瓶老干妈时的模样。
随后他接着面无表情地呢喃道：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当初我就不该氪金，如果不氪金，就不会抽到那该死的‘过目不忘一目十行’技能，如果没抽到这个技能，我就一定回答不出封先生的问题，回答不出封先生的问题，我就还是碎叶城中李家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只会玩泥巴骗小孩钱的傻子……我错了，真的错了。”
其实原本就算没有这“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技能，以李白上辈子的记忆跟知识储备，想要在碎叶城当个小神童绝对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好不容易再活一次的李白，不想再当前世那个“三好学生”了，那样活得太累了，他只想当一个不学无术好吃懒做，闲来无事氪金修仙的纨绔。
就算是修仙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可以氪金，可以偷懒，他也都不愿意碰。
修得那么累，就算能长生不老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快快活活的过完一辈子？
这辈子，他李白，只想当一个氪金废物。
李白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本能地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到了自己跟前，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叹了口气。
上辈子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拿起自己的手机，氪光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无聊。”
他低语了一句，随即心念一动，打开了意识内的氪金修仙系统，熟悉的系统界面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充值。”
他唤出了充值页面，将两千氪金值全部冲了进去。
“两连抽。”
李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两连抽。
人在绝望的时候，经常会爆发出非比寻常的力量，李白相信自己现在这份绝望中的无力感，会给他带来好运气。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恭喜宿主抽中一张人字道具卡，获得老干妈一瓶。”
听着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一遍遍响起，李白的小脸蛋上，嘴角开始抽搐。
他这副今年才五岁的身体，时至今日，承受了太多太多，不可承受之重。
“为什么道具卡也能抽出老干妈？”
“吃老干妈能修仙？你抽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吗？”
“老干妈到底给了你多少广告费？”
第十章 目标,十一连!
在费劲最后一丝气力，吐槽了几句之后，李白迎来的是系统久久的“沉默”。
他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坐了起来。
“别的系统让他宿主狂霸酷拽吊炸天，我的系统只知道给我喂老干妈。”
虽然无可奈何，但生活总得继续。
而且中午“废寝忘食”的学习，让他血糖急剧降低，肚子正一个劲地叫着。
他现在这副身体，毕竟也才五岁，平日里就算吃饱了，支撑一个成人思维的运转已经很吃力，更何况现在还是饥饿状态。
一想到曾经的一代诗仙长大之后，极有可能面临发育不良的风险，他心里就充满了愧疚。
这么想着，他默默地打开了苏曼茹送来的食盒。
食盒里装着一盘烤饼，大概是苏曼茹叫下人现烤的，现在还冒着腾腾的热气，烤饼的表面海洒着一层胡麻，香喷喷的。
李白撕了一片放进嘴里，然后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他一面就着茶水吃着烤饼，一面在思忖着如何应对这氪金系统该死的爆率。
“只能先攒钱，然后十一连了。”
李白想了半天，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方法最靠谱。
眼前他放在桌上的七瓶老干妈，让他对自己的手气彻底死心，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接下来单抽会出现什么奇怪玩意儿。
当然，对自己非酋体质这件事情，他更多的是自嘲。
在他看来之所以抽不道高级技能，完全是因为这系统跟前世那些奸商一样，把稀有卡的爆率调的非常非常低。
所以与其碰运气，李白更愿意合理的利用游戏规则，增加自己抽中稀有卡的几率。
而十一连，就是这系统规则给他们这些非酋留下的一线生机。
根据系统规则，直接十一连抽，系统将会保底送出三张天字卡，并且增加百分之三的天字卡抽中几率，百分之一的九天卡的抽中几率。
不要小看这百分之一，只要换算一下，十一连能够抽三十三张卡，三个十一连就是一百张卡，也就是说只要三发十一连就几乎一定能出九天卡，这对李白这种非酋来说何止一线生机，这完全就是人生的救赎。
但问题是，十一连所需要的氪金值，无论是放在古代还是在现代，其实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按照唐朝物价，一匹上好的突厥敦马价值大概是九千多文钱，约等于十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代的四万元。
而十一连需要十一两银子，换算李白上一辈子的货币，大概是四万一千多块。
所以花四万只能换一个十一连抽，只怕上辈子哪一个氪金游戏都不敢这么玩。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用三两银子，外加七瓶老干妈，赚到至少十一两银子。”
李白一边嚼着烤饼，一边喃喃自语道。
他身上虽然有三两银子，但是所对应的氪金值已经被他抽完了，所以现在必须得再重新挣十一两银子，才能实现有保底的十一连抽。
其实有三两银子做本钱，在这各国商贾云集的碎叶城做点买卖并不是难事，难的是短时间获得巨额的收益。
更关键的是，现在李白的身份是一名五岁孩童，他这种身份，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跟他做生意，很可能稍微拿出些钱财，就会被一些不法之徒盯上，轻则钱财被抢夺重则直接引来杀身之祸。
这世道可没有那么太平，特别又是在西域。这也是为何，李客不愿意给李白这么多钱的原因。是个人都不会给一个五岁小孩这么多钱。
“我好想，好想长大……”
李白趴在桌上，一面啃着烤饼，一面苦涩地唱了起来。
抛开他目前这个小孩的身份，不方便抛头露面去坊市交易不谈。
他其实是想过将手上这些老干妈卖出去的。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这些老干妈，但奇货可居的道理他是懂的。
但后来一想想，这老干妈，合不合唐朝人口味先不说，要是有因为不知节制吃的太多拉肚子，自己不但赚不到钱，还得连累李家一起吃官司。
所以无论怎么说，在没能让唐人适应这种口味的情况下，直接售卖老干妈不太可能。
“怎么才能让碎叶城里的人，慢慢适应老干妈的口味呢？”
李白越想心中越是苦涩，跟着嘴里也变得苦涩了起来。
于是他本能地拧开一瓶老干妈，然后撕下一片烤饼，沾了点老干妈送进嘴里。
“真香啊！”
他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似乎忘记当日是如何气急败坏地吐槽这瓶老干妈的。
可当李白这话一出口，他那小小的脑袋忽然僵住了。
“等等等……”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
“老干妈配烤饼！”
终于，他想到了能让碎叶城百姓一点点适应老干妈口味的方法。
烤饼对碎叶城甚至大唐百姓来说，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吃食。
你单卖老干妈，你还得向他们教授老干妈的吃法，这对于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物的碎叶城百姓来说，简直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但你在烤饼上涂上一层老干妈，就完全省去了这个麻烦。
并且你这样可以控制老干妈用量，避免第一次吃的那些人因为吃多了而拉肚子。
再有一个好处就是，他手上的老干妈总共就只有七瓶，你就算卖到天价也就一两银子一瓶（你要知道放在现在就是四千块一瓶了！），但你一瓶老干妈省着点用，或者兑点水，沾几百块烤饼决定没问题。
普通烤饼两文钱一个，配上老干妈的烤饼，李白能卖到十文钱一个。
虽然十文钱一个也算不上暴利，但只要让碎叶城的百姓习惯了老干妈的口味，他有自信将价格提到一百文一个。
只需一百文，就能让大唐尝这种穿越时空而来的味道，他李白简直就是大善人、慈善家。
一念至此，李白心头积蓄了一天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不过紧接着，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了他面前。
“谁来卖饼？”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便又头疼了起来。
这个卖饼的人可不能随便找，必须是他能够信任的，而且能帮他守口如瓶的。
“太白，太白，你出来看看，你阿牛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屋外传来奶娘的呼唤声。
“阿牛叔？”
被打断思绪的李白先是皱了皱眉，继而眉头一挑道：
“阿牛叔，就是你了！”
说着李白一面飞速地将老干妈收回去，一面从凳子上爬下去，小短腿噔噔噔地从书房里跑了出去。
第十一章 阿牛叔…的儿子阿虎
李白口中的阿牛叔，原本是一名昆仑奴的后人。
十几岁时，其生父带着他跟一群波斯商人前往大唐时，死在了半路上。
那波斯商队嫌他是累赘，就把他遗弃在了大漠之中，幸而被经过的李家商队救了下来，当时李家家主还是李白的爷爷李问。
在这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李家商队，风里来雨里去的，十几年过去了，已经拥有了独自带领一支商队横穿丝绸之路的本事。
他只比李白父亲李客小一岁，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李客接任家主之位后，更是成了李客最信任的手下之一，早就成了李家商队不可或缺的一员。
“阿牛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白径直从书房来到庭院，而后就看到一个身着脚，身披斜披帛带，腰间别着一柄横刀，头发卷曲，体壮如牛，身形高大，足有一米九左右的黑人站立在庭院中。
唐朝这些昆仑奴，按照现代的说法应该叫尼格利陀人，是东南亚的半游牧民族黑人。
看外貌，阿牛叔很显然也是他们一族的。
“前一阵子就回来了，绕路去了一趟河谷，弄些野味，给你们打打牙祭。”
阿牛叔冲李白爽朗地一笑，说完指了指脚边放在一张熊皮上的一堆野味。
他说话时已经没有半点异域的口音，不看长相完全就是一名地道的唐人。
“河谷？不对，您又上山了！”
李白看了眼地上那些野物，全是些他不曾见过野兽，立刻看出了些端倪。
跟普通动物不同，这些李白从未见过的异兽，对人体有很强的滋补作用，特别是对一些习武之人来说，吃了之后能让武者功力精进事半功倍。
所以在唐朝很多猎人专门捕猎这类奇珍异兽，然后再卖个一些达官贵族以及习武之人。
但河谷那片林地中的野物早就被人猎杀得差不多了，想要猎杀到这么些东西只有去天山脚下才行。
可据李白所知，这个时代的天山可不是后世那个风景优美之地，这个时代的天山，除了那壮丽的雪山风景外，还有横行其中的无数凶兽甚至妖兽怪物，这些妖兽别说普通人，就是一些武者也都避之不及，哪怕是装备精良的唐兵，没有几百人以上的小队同行也不敢从天山脚下经过，更不要说踏入天山山脉深处了。
所以在大唐在碎叶城，这天山乃是官府三令五申的极恶之地，严禁百姓进入。
“少爷还真是聪慧过人，居然一眼就被你看出来了。”
阿牛弯着腰极是宠溺地揉了揉李白的小脑袋。
“不过你阿牛叔可没那个本事上山，就在山脚下碰了碰运气罢了，恰巧于是了几只不是很强的异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把将李白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脸云淡风轻地笑呵呵道。
“阿牛叔，下次没必要冒这个险了，我们不缺这口吃食，这世界上好吃好喝的东西有很多，但我们的命只有一条。”
李白坐在阿牛粗壮的胳膊上，十分认真地“说教”道。
他说这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心的觉得的，阿牛没不要冒这个险。
“知道了，知道了。”
阿牛叔又是爽朗地一笑。
“你这说话的口气，还真跟爹一抹一眼。”
他接着道。
“少爷，你这话可就不对，阿牛叔可是听说你开始跟着老爷练剑了，这才特意去的天山，这些都是专程猎来给你补身体的。”
一旁刚拿了篮子过来分拣野味的奶妈忽然埋怨了一句。
李白闻言一愣，随即心中却满是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真正关心他的人，除了爹妈外，阿牛叔绝对算一个。
以前他惹了事，李客要拿鞭子抽他，都是阿牛替他挡了下来，被书院里大孩子欺负了，阿牛能直接找到他们府上去。
“荣妈，少爷是在关心我，区区一些野味算不得什么的。”
阿牛又是憨厚地一笑，那一口笑成了月牙状的白牙，在黑炭般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
因为这肤色的原因，哪怕是在碎叶城这个异域商旅汇聚的城池，也同样时长遭受歧视。
哪怕是李家商队之中，除了一些特别亲近的伙伴，对他也还是心存芥蒂的，内心深处并未完全接纳他，只认为他是个外邦人。
而早已经过前世现代种族平等思想熏陶的李白，从一开始就对阿牛叔没什么偏见。
甚至因为自己也算半个“异邦人”的缘故，他对阿牛叔的境遇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而阿牛叔这个从小漂泊异乡的昆仑奴，虽然早就习惯了周遭带有歧视的目光，学会了如何在这些目光中不受伤害。
但同样因为如此，他看似憨厚跟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极其细腻的心，对于周遭人的目光，异乎寻常的敏感。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李白眼中见到，那对自己不带任何杂质的目光时，心头触动久久无法平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孩子，是发自真心，没有任何目的地在认可自己、接纳自己。
“阿牛叔，我知道你这些是对我好，但我还是想说，比起吃几口这些奇珍异兽，你们能平平安安对我来说最重要。”
李白在思忖了一下之后，试着用小孩的口吻认真道。
他非常了解阿牛叔，正因为了解才会说出这番话。
阿牛叔这个人看似憨厚木讷，但帮李家做事情来非常认真，只要他觉得是对李家好、对自己的好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到底。
就比如说，只要李白想要，他可以天天去天山脚下猎杀这些奇珍异兽，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哪怕是李客也没办法把他拉回来。
所以李白才要郑重地说出这番话。
“放心吧，你阿牛叔不傻，我还要看着小太白你扬名立万富甲一方呢！”
阿牛又是用他那厚实的手掌揉了揉李白的脑袋。
跟李客希望李白走上仕途不一样，阿牛叔更愿意看的李白以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听到“富甲一方”，李白忽然想起了自己跑出来的目的，他转头看了眼阿牛叔的身后有些奇怪道：
“阿牛叔，阿虎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一听到李白提起阿虎，阿牛那张原本极是和蔼的脸，突然之间阴沉了下来，随后朝身后吼了一句：
“臭小子，在门口躲躲闪闪作甚，还不给老子滚进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少年胖嘟嘟圆滚滚的黑脑袋，忽然从门口探了出来。
在眼珠左右四顾地转了一圈之后，这才走了进来。
“哟，太白弟弟，好长时间没见了。”
来到庭院之后，那少年笑容轻浮地朝李白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幅中原纨绔子弟的神态，配上他那张异域风情的黑脸，哪怕是饱受后世土味视频熏陶的李白，也不得不赞叹一句：绝了！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阿牛叔的儿子阿虎，也就是李白口中的阿虎哥。
同样，也是李白物色的出来，帮他卖老干妈烤饼的不二人选。
没错，他等的人并不是阿牛叔，而是阿牛叔的儿子阿虎。
第十二章 他五岁,我阿虎玩不过他
阿牛叔年纪虽然比李白的父亲李客小上一岁，但成亲成得早，十五六岁成了亲，十八岁生子，再加上李客成亲生子都要比他晚，所以这让阿虎比李白整整大了十岁。
不过与老实憨厚，勤俭节约的阿牛叔相比，阿虎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他个性格张扬，喜欢攀比，衣食住行都喜欢跟城内富贾甚至官户家的公子攀比，结交了一帮跟他一样好吃懒做的狐朋狗友，整日里要么城外蹴鞠，骑射游猎，要么城内酒楼与胡姬厮混。
总之这时代纨绔子弟会做的、能做的他一样没落下。
这阿虎，一顿成为李白在唐朝人生的“标杆”，他完完全全活出了李白梦寐以求的模样。
有一段时间，他几乎像个跟屁虫一样，一直跟在阿虎身后。
一开始阿虎也很乐意带着他，因为那时李白不过两三岁，长得极是可爱，去到酒楼时，总会引得一群歌妓清倌儿争相搂抱，让原本在一众公子哥中没什么存在感阿虎，赚足了旁人的目光。
只是后来有一次，李白稀里糊涂被几名淸倌儿灌了几杯酒，弄得大醉不醒，事情才被败露。
那一次也是李白第一次见阿牛叔发那么大的火，直接把阿虎打了个半死，浑身皮肉没有一块好地方，最后还是苏曼茹看不下去劝了下来。
其实那次幸好李客他们还不知道，李白是在青楼被灌的酒，否则只怕苏曼茹也不会劝了。
之后好一段时间阿虎都不敢踏进李家家门，李白与他的明面上的来往就少了许多，但暗地里两人之间还是一直有联系的，而阿虎的光辉事迹更是不时地传入李白耳中。
“臭小子，你瞧瞧你这得，把要给我挺直了！”
阿牛叔一看阿虎那副吊儿郎当，好似一滩烂泥般的模样，心底气就不大一处来，说着更是一脚朝阿虎的屁股踹了过去。
“爹，小太白看着呢，别吓着小孩子！”
被踹了一脚的阿虎丝毫不在意，只是冲李白呵呵一笑，他皮糙肉多，早就被打习惯了。
阿牛叔一看怀中的李白，立时没了脾气。
“阿牛叔，你今天是来找我爹爹的吧。”
李白忽然提醒了阿牛叔一句。
他知道，阿牛叔特意来一趟自己家，不可能只单单是为了给自己送几样野味奇珍。
“你看我这记性。”
阿牛叔那宽厚的手掌，在自己黝黑光亮的额头上一拍。
一旁的阿虎看得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牛叔闻声狠狠地瞪了阿虎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我两的帐，等我办完了事回来一件一件地算。”
不用说，这阿虎肯定又是在阿牛叔外城护送商队期间惹了一堆麻烦事。
跟阿虎说完，阿牛叔这才把李白放下，随后弯下腰轻轻拍了拍李白的小脑袋，满是亲昵地道：“太白啊，阿牛叔先去跟爹说些事情，你在这里跟你阿虎哥玩吧。”
“嗯，好的，阿牛叔，等你回来，一定要再跟我说你跑商的故事。”
李白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放心，只要你愿意听，一天一夜，你阿牛叔也愿意跟你讲。”
阿牛叔闻言又是爽朗地一笑，这才“依依不舍”地朝李家前厅走去。
“太白太白，就知道太白，也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儿子。”
阿虎望着阿牛叔离开的背影，撇着嘴咕哝了一句。
不过他这话刚一出口，就只觉得脑门一阵凉飕飕，低头一看李白正嘴角勾起一脸狡黠地盯着他，与刚才那副乖巧的模样判若两人。
此时的李白虽然身高还不到阿虎的腰部，身形在阿虎那魁梧的身板前，更是不值一提，但此时那小小身躯上所散发出来的慑人气势，却是让阿虎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
“还钱。”
李白冲阿虎伸出了他白嫩的手掌。
只两个字，又让阿虎的身形矮了一截。
“你是魔鬼转世吗？怎么三岁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
阿虎一脸震惊跟无奈地道。
“呵呵……”
李白冷笑。
“这算什么。”
他边说着边掏出一张羊皮纸，开始念了起来：
“癸卯，周长安三年，四月初六，阿虎哥带着三岁的我去了栖燕楼，席间歌妓四人舞妓三人，喝了五斤清酒，一斤葡萄酒……”
“别念了，别念了小祖宗，我还钱，不就是一百文钱吗？我现在就给你。”
阿虎一把跑过去捂住了李白的嘴。
“一百文？”
李白又是冷冷一笑，随即竖起一根小指头道：
“两年前一百文，现在利滚利，你得还我一两银子！”
“两年翻了十倍，你怎么不去抢？”
阿虎气得脸色铁青，之前面对阿牛叔时的那份神态自若，早就烟消云散，完全就是一名逼急了眼的赌徒模样。
“你若不认，我们现在就可以去账房，找一名掌柜算算。”
李白摆一副很是无所谓的模样道。
“别，别，别，认，我认……”
一听说要去找账房掌柜，阿虎顿时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
“当年我就不该猪油蒙了心，带你去青楼。不对，当年我就不该认识你，就应该躲着你。”
他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带李白去青楼喝酒，是阿虎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当年带着醉酒的李白回来时，他谎称只是带李白去了普通的酒楼，虽然最后被揍得半死，但终究是瞒了过去。
但令他阿虎没想到的是，当时才刚满三岁的李白，居然将这事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小孩能把自己两三岁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他常说李白是魔鬼转世，毕竟只有魔鬼才能将这么小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才有那么成熟的心智。
虽然李白现在只有五岁，但阿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碎叶城小霸王，玩不过他。
“可是一两银子，真的不是一个小数目，能不能缓我几日？”
阿虎的语气彻底弱了下来。
“不能。”
李白回答得十分坚决。
“那你想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阿虎干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无赖道。
“去偷去抢倒是不必了，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不但这一两银子你不用还，我还可以另外再给你一两银子。”
“何事？”
听到还有这样的好事，阿虎立刻来了精神。
“卖烤饼。”
李白道。
第十三章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要害我?
李白房门外。
“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阿虎一边扣着鼻子，一边有些百无聊赖地靠在房门上。
“马上就好，再等一下。”
李白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唉，我说你也别捣鼓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去大街上卖烧饼的，我阿虎在碎叶城也是一号人物，我去卖烧饼，怕不是要被我那些兄弟笑死。”
阿虎继续扣着鼻子，嘴里絮絮叨叨地碎碎念着。
黑人嘴唇很厚，他说话时两片嘴唇上下波动，就跟两根香肠不时贴在一起那般，再配上他那忧郁的眼神跟刚发育的稀疏小胡子，简直绝了！放在后世，这至少是一个能让老铁们为之疯狂打赏的百万级土味主播。
“罗里吧嗦说些什么呢，让你卖你就给我卖！”
房门突然打开，靠在门上的阿虎险些仰头栽倒，好在他是一个灵活的胖子，小腿用力一蹬，身子前倾稳住了身形。
“好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虽然他对自己刚刚翩若游龙的身姿很是得意，但他对李白突然打开房门的举动还是有些生气的。
“进来。”
不过李白非但没有半点歉意，还白了他一眼。
阿虎心里很火大，但一想到自己在他手上的把柄，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火气，只得在心底认命：“算了，他五岁，我玩不过他。”
他这句话倒也不是随口胡诌，是有根据的。
在李家年龄越小越是惹不起，比如最小的李月圆。
因为小孩子是不跟你讲道理的，就算找长辈评理，他们也只会偏袒小的。更不要说他阿虎早已臭名昭著，他找长辈评理，没等他开口就会被先揍一顿，开了口再揍一顿，回到家再来一顿。
一念及此，阿虎又是眼神忧郁地叹了口气：“我阿虎，太难了……”
这么一想，他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将这一段编排一下，等过几日去那栖燕楼跟小翠说说，说不得又能让小翠那妮子为自己留下几滴伤心的泪水。
一边想着，一边跨过了门槛。
“快进来快进来，可别在那忧郁了。”
李白是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经常觉得这阿虎生错了时代，放在后世妥妥的一个奥斯卡影帝。
把阿虎拉进屋之后，他立刻栓上了门，并且加了一把锁。
一看李白把门锁上了，阿虎立刻警惕了起来，身子靠到墙角，一脸紧张道：
“太白，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就一两银子吗，至于要我性命吗？”
“谁要你性命了，你脑子里整天想的到底都是啥。”
李白都快被他气笑了。
“再说了，你十五岁，我五岁，你又壮得像投牛，我哪里害得了你。”
他哭笑不得道。
“这可说不好，你除了长得像五岁，其他哪点都不像五岁，而且我是虚胖，没力气的。”
阿虎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李白。
“行了行了，我要害你也不会选这个时候，你爹可是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你要是死了，他肯定会怀疑我。”
李白白了阿虎一眼，随即走到自己桌子边上，拿起了一只瓷罐。
“你，你居然考虑得这般周全，难不成你真的想过要害我性命？”
阿虎一脸悲痛地来走到李白旁边。
“太白啊，你我虽不是血亲，但我心里可是一直将你当成亲兄弟，小时候话去哪里都带着你，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阿虎虽然常常会做出些不着调的事情，智商情商也一般，但是跟阿牛叔一样，对李客一家都是没话说的，是打心眼里把李家当成自己家。
这一点李白自然明白，这也是他为何选择阿虎来做合作伙伴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知道，就算阿虎再怎么着调，也不会背叛他背叛李家。
而且其实李白很喜欢跟阿虎待在一起，因为跟他待在一起，他完全不用伪装成一个五岁小孩子。
“阿虎哥，你把我当亲兄弟，我自然也将你当亲兄弟，正因为我当你是亲兄弟，所以兄弟我发财的门路，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李白转头认真地看着阿虎道。
“我就说嘛，我跟太白你可是兄弟，兄弟怎么会害兄弟。”
听到李白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阿虎的心里别提有多舒坦，除了蹴鞠逛青楼他最喜欢的就是兄弟义气，他在碎叶城结交的兄弟，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发财的门路？”
沉浸在兄弟情义中的他，忽然想起了李白话中的后一句。
他喜欢结交兄弟，但结交兄弟是需要钱的，所以阿虎在阿虎心里钱还是第一位的，因为没有钱就没有兄弟。
而这也是李白找阿虎合伙的原因之二。
李白只是狡黠的一笑，随后故作神秘的地没有说话，而是打开了手边的那个瓷罐，拿勺子从里面挑出一勺老干妈，涂在了他之前吃剩下的烤饼上。
他之前关上门一个人在房间，就是为了将老干妈从瓶子里倒出来分好，毕竟老干妈那超越时代的包装太过引人注目，可能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小白，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什么发财的门路。”
阿虎被李白勾的心痒难耐，没办法他不但喜欢钱，而且缺钱。
在阿牛叔去跑商的这段时间，他在碎叶城的各处酒馆青楼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若不能及时填上这个大窟窿，只怕再过几日债主就要找上门来了。
若是阿牛叔没回来还好，他娘亲大抵上会偷偷帮他还上，最多也就是骂一顿禁足几日，可现在他爹一回来，就不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卖烤饼。”
李白将那张烤饼仔仔细细涂抹上老干妈之后，递到了阿虎的跟前。
“又是卖烤饼，一个烤饼两文钱，卖再多也挣不了几个钱啊？而且碎叶城街上卖烤饼的到处都是，一天也未必卖得出去几个。”
看到这烤饼之后，阿虎再一次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
李白见状，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解释，只是拿着涂好老干妈的烤饼对阿虎道：
“阿虎哥，你先尝尝这饼。”
第十四章 真香啊
“不用了，我没胃口。”
阿虎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椅子随即发出一阵嘎吱声。
人的情绪一下子大起大落，只怕面前放着的是山珍海味，也会吃不下。
“吃一口十文钱。”
李白面无表情道。
他这话才一出口，那阿虎便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地坐起，一口咬在了李白手中的烤饼上。
“这……可是……你说的……”
咬下一大口烤饼的阿虎一边咀嚼着一边一脸狡黠地看向李白。
只是他话刚说到一半，整个人便僵住了，表情从一下子jif变成jpg。
阿虎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像是含了一块烙铁，一道道热浪在他嘴中炸开。
短暂的jpg之后，他的脸开始扭曲，粗黑的眉毛简直快要凝成麻花了，眼见着就要将嘴中的已经咀嚼得稀烂的烤饼吐出来，却不想这时一只嫩白的小手死死地将他的嘴巴捂住。
“咕咚”。
随着喉结的一阵上下蠕动，他嘴中还是将这口烤饼完完全全的咽了下去。
“我太难了……”
阿虎用他那泛着泪花的大眼睛满眼委屈地看向李白。
“第一次是这样的，忍忍就过去了。”
李白十分淡定地道，说着又将剩余的烤饼递了过去。
这个时代是没有辣椒的，更不存在辣椒酱这种东西，虽然有少量花椒跟胡椒之类的辛辣，但这远没有辣椒的辣那么直接，所以阿虎的反应在他预期之中。
“不吃了，你这饼就跟毒药一样，吃了会死人的。”
阿虎说完直接捂住嘴，脸上的肥肉随着他的脑袋一起，疯狂甩动。
“不吃算了，我本来还打算等你再吃一口，让你我的账目一笔勾销呢……”
李白皱了皱眉。
接下来的情形几乎是刚刚的翻版，阿虎再一次猛虎扑食，一口完全是一副豁出自己这条小命的架势，目光凶狠而绝地再一次咬下一大口烤饼，随后大口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李白根本无法想法，阿虎是多么地想要将两人的账目一笔勾销，多么地想与这个才五岁自己就玩不过的少年撇开一切关心。
“咕咚……”
这一次不用李白捂住他的嘴巴，他便自己咽了下去。
咽下这口烤饼之后，阿虎仰起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再一次泛起了泪花，不过这一次的泪水，并不单单是被辣出来的，还饱含着得以解脱之后的辛酸。
可是笑着笑着，阿虎忽然砸吧了下嘴，脸上出现了回味的神色，莫名地怀念起刚刚嘴里的那种味道来。
阿虎不知道，随着他嘴里里那股**渐渐退去，味蕾被刺激产生的灼烧感，会让大脑分泌一种叫capsiancin辣椒素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这种“自我麻痹”在一定程度内类似于喝酒微醺的感觉，是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的小兴奋状态。
而人类对这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看到阿虎露出这个表情之后，原本有些紧张的李白也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关于唐人口味的测试是成功了。
“要不要再尝一口？”
他冲阿虎晃了晃手中剩余的烤饼。
如果是刚才阿虎肯定想也不用想会一口拒绝，但此刻他却是犹豫了。
最终，嘴中味蕾不停分泌出的唾液，以及那让被**刺激之后愉悦感，迫使他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随后带着几分“羞怯”跟不甘地接过了烤饼咬了一口。
“就是这种感觉！”
很快那股**的灼烧感再一次席卷他的口腔，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威力，鞭打着他的神经。
但这一次阿虎没有逃避，而是尽情享受这种感觉。
他甚至满脸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不等李白催促，他又咬了一口，而且这次是一大口，然后快速地咀嚼了起来。紧接着是第四口、第五口……一直到整张烤饼吃完了才意犹未尽地道：
“真香啊……”
“好吃吗？”
李白笑着问。
“好吃，真好吃。”
阿虎拿过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那给钱吧，一口十文，我就只算你十口好了，凑个整数，一两银子。”
李白一面冲阿虎伸出手，一面笑得两只好看的眼睛眯成月牙状道。
“你不是说吃你一口，你给我十文的吗，怎地又变成要我出钱了？”
原本还在回味那烤饼香辣滋味的阿虎，突然一个猛虎打挺，坐直了身子。
“最开始三口是我给你钱没错，但我没说余下的也给你钱呀！”
李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阿虎道。
“那你不早说？”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说？”
“算了，我玩不过你，欠着就欠着吧，反正就算我不吃，你也会变着法地坑我。”
阿虎最终还是选择了认输。
“阿虎哥，你说我把这饼拿到街上去卖，你觉得会有人买吗？”
李白在自己小本子上又记上一笔之后，笑着问那阿虎道。
“谁愿买谁买去，我可不买，一口十两银子……”
阿虎如一只斗败了的攻击躺在椅子上无精打采地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眸子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再一次一个猛虎打挺坐起身：
“有人买，肯定有人买！”
“啪！”
话刚说完，身下那张可怜的椅子“嘎吱”一声碎裂开来。
李白十分淡定地再一次拿起自己那“小本本”，随手又记了一笔：
“五月初六，阿虎坐坏楠木椅一把，价值纹银一两。”
如果是往日，阿虎定要起来跟李白理论一番，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没那个心思，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烤饼。
“小白，太白，我的好弟弟，你这饼一定要给哥哥卖。”
他扯下一块扎在他屁股上的木屑，也不管自己屁股是不是在流血，满脸兴奋地抓着李白的肩膀。
“你之前不是说卖烤饼丢人么？这要是坏了你的名声，你只怕要怨我一辈子。”
李白一脸为难道。
“谁说的丢人？我靠自己手艺赚钱，哪里丢人了？谁爱笑话笑话去吧，你哥哥我不在乎！”
阿虎义正辞严、大义凛然地道。
李白也就说笑几句，这饼还是要交给阿虎来卖的。
第十五章 阿虎哥好好干
事实也证明，李白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二天，门面与人手的问题，就有了眉目。
这日中午，他租了一辆马车，借口说是来接李白放学，其实带李白去看准备租下的铺面。
“现在带你看的这间铺子，原本来是宋家用来做香料生意的，不过后来管家规定这朱雀街只准经营酒肆饭馆，他家就把铺子迁到了西城，这铺子也就空了下来。”
马车里，阿虎十分细致地对李白说道。
说到这些事情时，这阿虎明显像是变了一个，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朱雀街？栖燕楼好像也在朱雀街吧？”
李白闻言似是想起来了什么。
他口中的栖燕楼，其实就是碎叶城最大青楼，这朱雀街更是闻名西域的灯红酒绿之所，光是青楼一条街上就有四个，是令来往各国商贩的魂牵梦绕的温柔。
“没错，就是这儿……”
阿虎闻言呵呵一笑。
“这里可是碎叶城寸土寸金之地，你有把握能从宋家手中租下来吗？”
李白接着问道。
“这里是寸土寸金之地没错，但他家这个铺面实在是太小，并排站上三四个人都嫌挤，你在里面卖些香料还好，你要开饭庄开酒楼那是决计开不了的。
“可官家又定死了，这朱雀街又只能做这些，因而这间铺面便一直烂在了宋家手上，我们要租他肯定是愿意的，不过就算再怎么还价，一个月一两银子至少还是要出的。”
阿虎解释到这里时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后一脸困惑地看向李白道：
“可是太白，我们花这么多银钱，在内城租下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有必要吗？同样的银子，我们在外城至少可以租下两三倍大的店面，而且外城的人流远比内城要多。”
碎叶城分内城跟外城，街市也有内外之分。
就跟外城住的是普通百姓，内城住的官户一样，外城多是普通百姓跟前来交易的商贩，内城则是富贾跟达官贵族云集之地。
在阿虎看来，卖烤饼这种生意，还是放在外城要好些，那些一掷千金的达官贵族、商贾富户谁会买烧饼吃啊？
“你去一趟内城一般要花多少银子？”
李白没有立刻回答阿虎，而是反问道。
“几两银子总是要花的，不然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说到花银子，他脸上立刻又露出了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不过他马上又解释道：
“不过我去的不多，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的！”
“那在外城，你一般要花多少银子。”
李白对阿虎一月去几次栖燕楼没多少兴趣，便又接着问道。
“外城能花多少银子，十文钱就能吃顿酒，除非你是来买货的，就算再怎么使劲花，也花不了几百文。”
说到外城，阿虎就有些意兴阑珊。
“若是外城都是这些，一天连一百文钱花不了的客人，我们一百文一块的烤饼卖给谁去？”
李白笑看眼着阿虎道。
阿虎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好似被晴天霹雳劈中一般道：
“你，你，你当真是魔鬼转世吗，一块烤饼要买一百文！”
“不卖一百文，有什么赚头？”
李白不以为然道。
其实他原本的确是想着一张烤饼十文钱的，但后来仔细想想发现，对于碎叶城的普通居民来说，无论是十文钱的饼还是一百文钱的饼，对他们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他们是不会将自己幸苦转来的血汗钱花在这一张小小的烤饼上的。
总的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李白这老干妈烤饼的目标消费人群。
他老干妈烤饼的消费人群，应该是内城那些有钱又喜欢图新鲜尝刺激的达官贵族跟富贾商户。
对于这些人来说，一百文钱能买个新鲜刺激，简直太划算了。
反过来，若是他的老干妈烤饼，能够在这些上层贵族之间流行开来，外城的普通百姓肯定会被吸引过来，毕竟花区区一百文钱，就能享受贵族般的生活，这简直太划算了。
所以想让货品的单价上去，铺子的地段一定要选在富户聚集的内城。
当然内城这些达官贵族也不是傻子，如果你卖的东西平平无奇，他们尝过一次肯定不会再上当的，甚至他们可能还会利用自己的关系势力，将你送去见官。
但李白完全不担心这一点，因为他有……老干妈！
抹上老干妈的烤饼，注定不会平凡的，是独一无二的。
“一百文一张烤饼，一千张烤饼就是十万文，那就是一百两银……银子啊！”
阿虎牙关打颤道。
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李白为何坚持要将店铺选在内城，但这一百两银子的分量他却是清楚的，如果当真能赚这么多银子，就算是把店铺开去长安，他也觉得是值得的。
他心头的疑虑瞬间被冲散。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朱雀街那间店铺的门口。
随后阿虎抱着李白下了马车，李白也终于看到了这间店铺。
就跟阿虎描述的差不多，这间铺面非常小，跟后世一些奶茶店的铺面差不多，也就是十来个平方。
不过小归小，这店面的前后还是挺通透的，穿过一扇小门往后面去是一间堆放着杂物的房间，再往后就是一个非常小的院子。
“我觉得还是小了些。”
阿虎依旧有些介怀道。
“我们烤饼就算现做现卖，客人随取随走，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李白却是摇了摇头。
“可我们总不能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让客人在外面干等着吧？”
阿虎皱眉道。
李白闻言仔细打量了阿虎一眼，只觉这阿虎认真做起事情来，还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满脸狡黠地笑道：
“我不但没地方给他们坐，还得让他们在这街上给我好好排着队等着。”
“既然这样，那这店铺就这么定下了，我晚上就去找宋家老三吃酒，让他把这契书给签了。”
李白的话听得阿虎又是一头雾水，不过想不明白的事情他也不愿多想。
“嗯。”
李白点点头，随后又问道：
“做烤饼的人找到了吗？”
“自然找到了。”
阿虎十分得意地扬了扬脑袋，然后接着道：
“我前天一条街一条街的吃过来，发现南城朱雀街一名回纥老头做的最好吃，只是他缴不起租钱每日东躲西藏卖不了几个饼。所以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一天给他五十文，让他专门给我们烤饼，老头乐呵呵的答应了，恨不得马上跟我定契书。这老头家里还有个老太太，我让她到时候来给老头打下手，一天给他十文。”
李白闻言，再一次对这阿虎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这个大人眼中的坏孩子，做事居然粗中有细，而且还有一副与他外表截然相反的好心肠。
这阿虎，虽然没能继承阿牛叔习武的天赋，以及忠厚老实的个性，但却继承了他那副好心肠，而且有着阿牛叔所没有的交集能力。
看着事情一件件在解决，这让李白感觉像是回到了上一辈子上班的日子。
“阿虎哥，好好干，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你的。”
他学着上辈子对下属说话的口吻，拍了拍阿虎的肩膀，调侃了一句。
“嗯！”
阿虎则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狠狠地点了点头，眸子闪闪发光。
太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