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婚
“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入耳的是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对骂指责，程恩妮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时间都过去十多年了，怎么她还是会反复梦到父母离婚这天早上的场景。
但很快，程恩妮眉头皱起来。
往常翻个身，梦境就自然消散，但今天并没有，思绪明明已经回笼，但屋外的动静只大不小。
姚美华是县城客运站的售票员，声音清脆嗓门极大，程志强也不遑多让，反正吵不过他还能砸东西，声势总不会弱过姚美华去。
姚美华和程志强这对怨偶就是程恩妮的父母，当然在程恩妮心里，这对父母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还没等程恩妮分清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房门就被砸得“哐哐”直响。
程恩妮没法再骗自己，猛然抬起头来，怔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枕头上搭着的枕巾是姚美华淘汰下来不要的，上头已经起满了毛球，触感十分粗糙，根本不是程恩妮寻常用的真丝枕套。
屋里简陋得厉害，天花板以及墙角因为今天梅雨天长，墙壁又渗水，起了大片的霉斑。
还有屋里格外熟悉，又陌生的摆设，这里分明是程恩妮十八岁以前住的客运站家属楼。
“程恩妮，你别在屋里装死，赶紧给我死出来！”拍门的声音一直没停，墙灰都被震了下来，力道之大，好像木门下一秒就要被拍散架。
程恩妮只当听不到，拿过床边书桌上的红皮塑料壳镜子，镜子里眼睛红肿，面容狼狈委屈的少女，还真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
明明上一秒她还在去赶飞机的路上，再睁眼，居然回到十八岁这一年，说出去谁信？
对了，她是去赶飞机的路上，程恩妮愣了半晌，想起赶飞机的缘由，以及路上发生的车祸，苦笑摇头。
林秀禾打电话过来，说程志强脑梗进了抢救室，眼看着要不行了，危言耸听地让程恩妮回去见程志强最后一面。
这个林秀禾就是程志强马上要娶进门的新老婆，程恩妮的继母。
接到电话后，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妥当，程恩妮就买了当天回来的机票，匆匆往回赶。
这么着急，倒不是因为担心程志强，而是程恩妮担心看不到程志强晚景凄凉，追悔莫及的那一刻。
没想到赶得太急，把命给赶没了。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程恩妮自嘲地笑笑，看来她还是太良善了。
“程恩妮，你别跟你爸一样不识好歹，你爸在外头养女人他还有理了，程恩妮你出来，这种时候你就得站在你妈这边。”姚美华还在拍门。
门内还是没有动静，姚美华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想爸爸妈妈离婚，你就赶紧出来。”
说得她好像出去，他们就不会离婚一样。
上辈子，姑且称之为上辈子吧。
上辈子姚美华一砸门，狠话一放，程恩妮就傻乎乎地出去了，两头哀求两头不讨好，姚美华和程志强吵了一阵后，还是拿齐了证件去把婚离了。
至于离婚的责任，自然是推到了程恩妮身上。
在姚美华嘴里，以前他们夫妻吵架、打架，全是为了程恩妮，怒极之下离婚，也是因为程恩妮。
“程恩妮那个小白眼狼，我以前多护着她啊，要不是为了她，我跟程志强也不至于吵吵了十来年，现在他爸都出轨了养小的了，她还不站在我这边，这婚不离还有什么意思！”这是程恩妮亲耳听姚美华冲别人说话。
所以，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区别呢，姚美华同程志强闹，想拿她做筹码，最终不过是想从程志强这里分点钱走而已。
程恩妮知道，他们这婚今天是离定了的。
程志强外头的相好怀了孕急着转正，姚美华呢，未必心里没鬼，据说她和旧同学旧情复燃，急着重组家庭。
这对夫妻半斤八两，早都急着散伙了，不过是一些利益问题谈不妥而已。
程恩妮嘲讽地笑笑，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投胎到畜生道，也不愿意成为这两人的女儿。
拍不开门，屋外又进入了新一轮的谩骂打砸，然后没多久，大概是两个人都失了耐心，外头很快安静下来。
程恩妮知道，这两人应该是去民政局了。
没有财产分割，程志强抠门小气，无论姚美华怎么吵都不会松口，反正林秀禾跟他一条心，宁愿没名没分，也不愿意分钱给姚美华。
以前姚美华耗得起，现在不行，所以姚美华白闹一场，最后还是净身出户。
至于程恩妮，两个人都是不愿意要的，姚美华要再嫁，坚决不肯要程恩妮这个拖油瓶。
程志强内心里其实也不想要，但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极富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虽然不喜欢女孩子，但也不希望自己的种改外姓叫别人爸，最后捏着鼻子把她留了下来。
小城不大，客运站家属院离机关大街很近，没一会程志强和姚美华就喜滋滋地回来了，手里拿着各自的离婚证。
这时候程恩妮已经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了，看到程恩妮，姚美华和程志强只愣了一瞬，就各自忙去了。
程志强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估计是找林秀禾献宝去了。
至于姚美华，进了里屋把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要走了，临要出门时，姚美华开了口，“恩妮，我跟你爸离婚了，你以后跟你爸。”
程恩妮没说话，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姚美华，面上看着委屈不敢言，眼底却是无尽的冷冽。
“……”被程恩妮这样看着，离婚的狂喜过去后，姚美华难得有一丝愧疚，对程恩妮，“你听话，不要惹你爸生气，我，我走了。”
说完，姚美华落荒而逃。
程恩妮嘲讽地笑笑，看着厅里一片狼藉，一脚踢开横在地上的坏电视机，也起了身。
程志强离婚半个月不到，就把林秀禾娶回了家，五个月后喜抱大胖儿子。
林秀禾进门后，程恩妮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起来，要上学，还要包圆了家里的家务活。
等到程嘉宝出生，程恩妮一生的恶梦就开始了，林秀禾借口要替儿子攒老婆本，撺掇着程志强给程恩妮办了休学。
说是休学，其实是辍学。
第二章 姐夫
休学的时候，程恩妮高二期末，暑假过后，马上就要进高三了。
最后一个学期，只要补足学费就能找学校通融拿到高中毕业证。
但林秀禾舍不得钱，死活不肯拿，把只有初中文凭的程恩妮打包交给亲戚，南下进厂。
不要指望一个从小因为父母关系恶劣，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对她极尽忽视的女孩子能有多坚强勇敢，能为自己争取权益。
那时候的程恩妮胆小怯弱，自卑内向，处处只想着讨好人，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辍学本就让程恩妮万念俱灰，当然她也有努力争取过，她跟程志强哭求过，也去找过姚美华，但程志强不理会她，姚美华将她拒之门外。
两头无望，再看看家里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程恩妮只想逃离这个所谓的家，想着自己赚钱，自己供自己。
稀里糊涂跟林秀禾的亲戚上了南下的列车后，程恩妮的命运很长一段时间都握在了别人手里。
好在林秀禾只打着让她赚钱养家的主意，没想着把她卖到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去，林秀禾的娘家亲戚扣了程恩妮的身份证，把她送进了工厂上班。
三班倒，一天工作近二十个小时，厂里管吃住，不给生活费，工资由亲戚领，抽了自己那部分成以后，统统汇给了林秀禾。
程恩妮胆子小，又没有身份证，亲戚盯得紧，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一忍再忍。
和程恩妮命运截然相反的，是林秀禾带来的何大丫，后来改了姓名叫程宝珠，她是程恩妮的继姐。
程志强对程宝珠，可比对程恩妮这个亲女儿要亲，要重视得多。
供程宝珠上高中，上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又想方设法跑关系把程宝珠弄进一所录取分数低的中专，毕业包分配，捧上了铁饭碗。
……
程恩妮也不是没跑过，但每次抓回来都会被亲戚打，她被打怕了，老实留了下来，干了足足三年。
没有生活费，食堂伙食非常差，也就比潲水要好一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本来还能再发育的年纪，完全停止了发育。
个子矮小，头发发黄，整个人干瘪干瘪的，因为长时间站立工作，腰和肩颈都劳损得厉害，年纪轻轻落得一身病痛。
三年时间，足够教会程恩妮人心险恶，也学会在了夹缝里求生存，为自己打算以后。
她太老实了，林秀禾那亲戚自认她翻不出天来，放松了警惕后，程恩妮让那亲戚陪自己去医院看病。
去了两次那亲戚就烦了，给了身份证让程恩妮自己去，当然她也没完全放心，让人盯着程恩妮呢。
头回，程恩妮老实极了，自己看完病，老老实实回厂，交还了身份证，第二次，那亲戚就随她去了。
然后程恩妮就跑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跑了以后程恩妮也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她没有学历，也不会什么生存技能，只会工厂流水线上不用脑子的工作。
就连去搞卫生，人家单位也更看重三十岁以上的劳动妇女，程恩妮只能先去做服务员，好在她别的各方面不达标，一张脸还是能看的。
狠吃了几年苦后，程恩妮才一点点在陌生的城市立足。
程恩妮摇了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往事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她一般不愿意去回想，所幸命运重启，一切还没有开始。
收拾了行李，把上个月才办的身份证收好，程恩妮砸了自己的存钱罐，数了数里头竟然有近两百块。
程恩妮有个在南边做小包工头的小叔，前几个赚了不少钱，每年过年都二十、五十地给他们这些小孩子零花钱。
虽然这些钱大多被姚美华收走，但程恩妮还是见缝插针地攒了一些。
把钱收好，程恩妮背起书包，拿上行李，就准备出门了。
不管老天爷怎么想的，既然让她重来一遭，她就绝不会再让自己走上辈子的老路。
林秀禾要再想像上辈子一样，通过程志强来操控她，程恩妮会让她后悔生而为人。
重生回来第一步，程恩妮打算先把高中文凭拿到再说其他。
大学程恩妮这辈子就不奢望了，她本来就是因为中专没考上才念的高中。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离大学扩招还远着呢，大专都难考，何况正经本科。
站在门口回望了眼她生活多年的所谓的家，程恩妮发现自己没有半点怀念和不舍的地方。
程志强是客运站的司机，姚美华是售票员，两口子工作都忙，她一出生就被送到外婆家养着，六岁时外婆重病，才被接回了家。
但那个时候，程志强和姚美华的感情就岌岌可危，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了。
“恩妮去哪里啊。”程恩妮一下楼，就有邻居问。
姚美华和程志强从昨天夜里开始吵，早上吵得更是厉害，邻居们明里暗里都在看热闹呢，背地里没少讲究这两人。
不过大家还是同情程恩妮的，看到她大包小包地出来，立马就有人来问。
程恩妮看向坐在一起摘菜的邻居，“我爸妈离婚了，我去学校住。”
说完，也不等邻居阿姨们再发问，程恩妮就拎着行李先走了。
这时候离婚其实是挺羞耻的一件事，不过姚美华和程志强都不在意，程恩妮也懒得替他们遮掩。
见程恩妮小小的一个姑娘，大包小包地艰难往外走，邻居们唏嘘不已，闹了这么些年，终于是离了，就是可怜了这孩子。
“恩妮，上车，我送你。”程恩妮才走在家属院门口，于杨骑着自行车拦到她面前。
没想到重生回来的第一天，程恩妮就遇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程宝珠未来的丈夫。
家属楼一层两户，于杨家就在程恩妮家对面，程恩妮六岁时搬回家属院，一开始院里没有孩子带她玩，都是于杨被家长逼着领着她玩。
两人一起长大，感情慢慢变好，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程恩妮在工厂上班时，其实求同事帮她给于杨寄过求救信，但那信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程恩妮没有想到，等她小有身家回到小县城时，于杨已经娶了程宝珠，成了她的名义上的姐夫。
第三章 离家
于杨怎么跟程宝珠结婚的，程恩妮并不清楚，上辈子她没去打听，这辈子更没兴趣去了解。
她只知道，他们结婚的第八年，在于父病重的时候，程宝珠逼于杨离了婚，带走了于杨大半家财。
而于杨呢，明明才三十出头的人，但看上去满脸沧桑，于父本就是绝症，很快过世，于母接受不了打击病倒，于家算是彻底散了。
“愣着干什么，行李给我。”于杨冲程恩妮伸手，脸上笑容阳光，没有一丝阴霾。
程恩妮愣了愣，把行李交给他，于杨把行李在前杠上固定，示意程恩妮上车。
坐在单车后头，程恩妮一路沉默，于杨没觉得哪里不对，程恩妮平时话就很少，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恩妮，叔叔阿姨虽然离婚了，但你还是他们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他们……”于杨想安慰程恩妮，可有些话根本就没法说。
因为太违心了。
说他们会像以前那样爱你，这些年，于杨还真没感觉到程志强和姚美华多关心爱护程恩妮。
说他们不会不管你，要真管，程恩妮也不至于现在大包小包地去学校住校。
程恩妮微微笑起来，其实她一点也不难过，“是陈姨让你来的？”
“我妈让我送送你，也让你别太伤心。”难得周末，于杨在家看武侠小说呢，哪里知道程家发生的事。
程家吵闹了很久，他倒是都知道，那动静实在是想不知道都难，但程家经常这样吵，他早就习以为常。
他也是被他妈从房间里扯出来，才知道程志强和姚美华离婚的事的。
“我不伤心。”程恩妮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远的家属院，她的心在上辈子就已经千疮百孔，伤无可伤了。
住校手续办得很顺利，虽然是周末，但程恩妮他们班主任正好在学校加班，小县城不大，消息传得飞快，程恩妮父母离婚的事早传到了学校来。
就算没传过来，程恩妮家里的事也十分让人一言难尽，班主任去家访过几回，最清楚不过，所以只简单地问了几句，就帮程恩妮办好了住校手续。
现在是高二下学期，刚考完期中考试，学期已经过去一半，班主任只象征性地收了程恩妮几块钱，就领着程恩妮去了学校宿舍。
于杨拎着行李，顶着程恩妮班主任探照灯似的目光，把程恩妮送到宿舍门口，就准备要回去了。
程恩妮拉住于杨，“于杨，我最近老听于叔叔咳嗽，记得带他去看医生。”
于杨现在还没到父母咳嗽一声就上心的年纪，何况平时他爸人高马大，骂起他来中气十足，于杨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算了吧，我要跟我爸说他有病，他非得抽皮带揍我，我先回去啦，你有事找我。”说完，于杨蹬着自行车离开。
目送于杨走远，程恩妮才微皱着眉头转身，然后就对上了班主任怀疑的目光。
“你跟高三的于杨什么关系？”班主任这才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来。
程恩妮学习平平，但于杨成绩非常好，是县中考大学最好希望的几个学生之一，以前在学校里，也没见程恩妮跟于杨有太多的交集呀。
程恩妮跟着班主任进了宿舍，“于杨跟我家住对门，陈阿姨和于叔叔很照顾我，今天也是陈阿姨让于杨来送我的。”
这个时候，学校对男女同学间的关系尤其敏感，特别是于杨高三了，程恩妮能够理解班主任为什么这样问，也没有因为他语气里的怀疑而生气。
听到程恩妮的回答，班主任松了口气。
八十年代的县中就是个普通的公办高中而已，教学环境简陋，住宿环境就更差了。
粗糙的水泥地，墨绿色的墙裙早斑驳脱落，进门一长列的木架子，上面的杆子用来搭毛巾，中间的搁板放茶杯牙刷，下面一层放盆和桶。
宿舍管理很严，架子上的东西摆得非常整齐，朝向都是一样的，程恩妮把自己的东西照着摆在最末。
往里两步是摆放整齐的上下铺，一共六张，住十二个人，不过班主任领程恩妮来的这间只住了十个，空着的两个上铺堆了不少行李。
“你先把东西放旁边，等晚上同学们返校，让她们给你清个床铺出来。”班主任帮着把放被褥的大包放到床边，“上铺能睡吗？”
程恩妮虽然成绩一般，但却是很让老师省心的那种努力型学生，老实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明明程恩妮刚入学时，成绩还是不错的。
想到上学期时家访见到的画面，父母在厅里大打出手，小姑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班主任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谢谢老师，我都可以的。”程恩妮桥洞都睡过，哪里会介意是上铺还是下铺，能有个地方给她落脚就行。
班主任点头，想了想，还是鼓励了程恩妮两句，“马上就要高三了，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被家里的事情影响了，好好学习，努力考学，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知道吗？”
程恩妮知道班主任是为了她好，乖巧点头。
傍晚同学返校，对她突然出现在宿舍很有些意外，县中住校的同学不止县郊和下面村镇的，还有很多一部分县城的。
同为客运站职工子弟的同学也有，她们很快就把程恩妮突然住校这事，结合程恩妮父母离婚这个惊天新闻合理化，传播开来，然后越传越离谱。
这个年代，他们这里又是相对封闭的小县城，离婚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大家深以为耻。
而有一对离婚的父母，就是更羞耻的事情了。
孩子们会学着大人的样子，看不起你，甩白眼，往往无心的举动，才更加伤人，无知又无畏。
十几岁，正是非黑即白，不会深思只会从人的时候，背地里讲程恩妮的人有许多。
程恩妮只当听不见，把清空出来的床铺打扫干净，铺上铺盖，安心地住了下来。
没有同学愿意跟她一起，也正和了程恩妮的意，她上辈子内向，本就跟同学关系一般，突然重生回来，对这些同学真没太多印象。
被孤立，也省了打交道的痛苦。
第四章 生活费要给
在学校里住了近一周，程志强才黑着一张脸找到学校里来，见到程恩妮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我是狗杂种，那你是什么，狗吗？”程恩妮冷眼看着程志强。
程志强一肚子火气，骂得正爽快呢，程恩妮这一出声，生生就把他后头的话给掐住了，程志强脸色由红变青再变黑，火气瞬间就涌了下来，巴掌高高扬起。
程恩妮还真不怕程志强打她，上辈子她在工厂里吃了那么多的苦，跑出来攒到些钱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投资自己。
除开考找各种她能考到的学历和技能证，就是去学散打。
实在是在工厂时被人给打怕了，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真的是糟透了，程恩妮赶飞机出事前，才拿到五段证书不久，身手相当不错。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盯着程志强，没有惧怕，惶恐，甚至连以前常出现在程恩妮眼里隐隐的倔强都没有，全是漠然。
程志强也不知道怎么地，触到程恩妮的目光后，高抬起的手怎么也打不下去，心里有点慌，好像这一巴掌下去，有些东西就要彻底失去一样。
不知不觉中，那个从不受他待见，缩在角落里的闺女，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站在他面前，也不比他矮多少，程志强第一次觉得，不能再对程恩妮随意打骂了。
“你妈知道你丢了，可是什么话都没说，头也不回就走了，也就你爸我了，怕你出事，班也不上，赶紧出来找你！”程志强收回手来，想告诉程恩妮，这家里也就他这当爸的记挂她，只是这话说得极没有底气。
要真怕程恩妮出事，怎么过了这么多天才找来。
不过程志强说姚美华知道她失踪也不闻不问，应该是真的，上辈子十八岁的程恩妮会伤心，现在已经完全不会了。
程恩妮无所谓，但说起找姚美华的事，程志强还真有些生气，他自觉冷心冷肺，没想到姚美华心肠更硬，闺女好歹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居然说不管就不管。
姚美华现在正一门心思等着嫁人呢，他找过去的时候，姚美华还扬言是他种不好才生的女儿，让他等着看她马上给新男人生儿子。
程志强好险没被姚美华给气死。
因为程恩妮不是男孩子，程志强从来不喜欢程恩妮，然而说起重男轻女，不光程志强和程家，姚美华也一样，夫妻俩都想生儿子，结果却是个女儿。
偏生程志强和姚美华都是捧铁饭碗的人，有了一个，再想生就是超生，一旦姚美华怀孕被发现，两人工作都要丢。
要是能一举得男，那工作丢得还算值，万一又是个闺女呢？程志强不敢赌，姚美华更不敢赌。
夫妻满心想要儿子，又都舍不得丢了饭碗，再加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横生了无数怨怼，也因此吵了十来年。
程恩妮六岁前爱说爱笑，因为从小跟着外婆生活，是个小话痨，但自从跟程志强和姚美华生活在一起后，性格逐渐变得懦弱不爱说话，走在外头，也从来都是低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样子。
好在这对夫妻不管怎么吵架打架，除开程恩妮自己犯错，倒是从来不会端冲程恩妮动手泄火。
不过各种辱骂贬低是少不了的，夫妻两个心里有气的时候，常常是轮番来骂程恩妮，多恶毒的词汇都有，程恩妮从来不敢顶嘴。
因为一旦顶嘴，面临的除了辱骂，还有各种冷嘲热讽和冷暴力。
程志强再不喜欢程恩妮，但知道程恩妮不是没良心跑去姚美华那里，而是真不见了的那一瞬间，程志强心里还是有些着急的。
毕竟养条猫狗，这么多年感情也不会太浅。
“我在学校里挺好的，以后就住校了。”程志强那巴掌没打下来，倒是让程恩妮有些意外，程志强愿意心平气和地说话，程恩妮自然也能好好说话。
程志强看程恩妮也觉得挺好的，在学校住了几天胆子都肥了，都敢跟他顶嘴了，气色看着也不错。
至于住校的事，程志强没有意见，还很高兴。
虽说林秀禾在跟他之前，就知道他有个姑娘，也一直表现得很大度，说会爱屋及乌，一定会对他闺女好。
但这再婚某程程度上来说，也是新婚嘛，程志强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就男男女女的那点事，是吧！
所以，程恩妮自己来住校还真方便了不少。
“知道你在学校就成，我就先回去了，以后干什么跟家里打个招呼，不声不响地，吓死个人。”程志强说完就要走。
程恩妮手往他身前一摊，“住宿费和伙食费你还没给我。”
不管程恩妮多恨，多不待见程志强，可程志强生养了她，等程志强老了，赡养义务是必须要尽的，上辈子她不愿意养程志强，程志强一纸诉状把她告上了法院。
反正是要给养老钱的，程恩妮也不打算白白便宜了程志强，抚养责任不能让他逃了。
不然便宜林秀禾和程宝珠？程恩妮可不吃这种闷亏。
程志强，“……”
小气抠门的程志强掏了掏裤兜，摸了半天摸出五块钱，塞给程恩妮，“我真是欠了你的，省着点用！”
程恩妮把钱收下，手还是冲程志强摊着，五块钱是不少，但也就够两周的伙食费而已，她要的钱里，还包括住宿费呢。
“你秀秀姨这个月进门，你回来吃个饭，你亲妈不要你了，以后你秀秀姨就是你妈，记得改口喊妈。”程志强一脸肉痛地抽出十块钱，半天没舍得给程恩妮。
林秀禾确实是这个月进了门，进门后没多久，就生了个带把的，取名程嘉宝，从此母子几个被程家人捧上了天。
不过据程恩妮所知，这儿子却不是程志强的种，是林秀禾跟别人生的，程志强是背锅侠。
上辈子这事除了林秀禾母女两个，估计就只有程嘉宝的生父和程恩妮知道这事。
程恩妮本来打算在程志强晚景最凄凉的时候说这事，但她临时出了意外，估计程志强到死都不会知道，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儿子是别人的，心爱的小老婆给自己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
喊妈是不可能喊的，姚美华这妈程恩妮都不打算认，何况林秀禾还算得上是她的仇人。
重生一世，虽然程恩妮打算放过自己，不再心心念念着那点仇恨，但也没打算原谅这一帮子人。
不来惹她倒罢，要是惹了她，程恩妮绝对叫她们百倍奉还。
第五章 鸠占鹊巢
至于程嘉宝的事，程恩妮挑了挑眉，虽然长大后的程嘉宝性格不讨喜，但他祸害的是林秀禾和程志强，还有程宝珠，跟她可没什么关系。
现在程嘉宝在林秀禾肚子里大概才四个月左右的样子，好歹也是条生命，程恩妮不会做那个刽子手。
再说了，程嘉宝这么大个现成的证据，不出生怎么行，程恩妮还等着拿他当辖制林秀禾的把柄呢。
最最重要的是，就算程恩妮跟程志强说，林秀禾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程志强绝对不会信。
虽然不知道刚刚程志强那巴掌怎么没打下来，但程恩妮敢肯定，她这话要说出口，程志强肯定不会客气。
在程志强眼里，他和林秀禾是真爱，林秀禾肚子里的程嘉宝，则是他们爱的结晶，不容污蔑。
“林秀禾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女儿。”程恩妮把钱抽过来，收好，“我喊不喊无所谓，反正我妈不要我，但你别让人心里不高兴，再私下里冲你发脾气。”
程志强一时语塞，他怎么着也是个智力正常的男人，林秀禾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就像他不喜欢林秀禾养在娘家的那个女儿一样，林秀禾还能真喜欢他闺女，甭管林秀禾说得多好听，反正程志强心里是不怎么信的。
但成年人嘛，心里想的嘴上说的不一样，实在是太正常的，大家笑着，心照不宣就好了。
“你个死孩子，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程志强差点就被程恩妮带进胡同里去了。
他板着脸看着程恩妮，“你要不改口，你秀秀姨才会不高兴，那说明你不认同她！到时候记得改口喊妈。”
程恩妮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呗，喊不喊的，林秀禾还能逼着她改口么？
……
离开学校，程志强去南杂店里买的瓶酒，拎着去了林秀禾的小屋子里。
这小屋子是程志强给林秀禾租的，本来林秀禾是带着女儿住在娘家的，但跟程志强在一起，再住在娘家就不合适了。
程志强本来不舍得出这租房子的钱的，但林秀禾给他算了笔帐，他发现租房子比去旅店要便宜，还舒服自在后，就爽快地掏了钱。
没离婚前，程志强也不怎么敢老往林秀禾那里跑，也就偶尔过去坐坐，平时大多时候，都是林秀禾带着何大丫住着的。
“志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林秀禾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上前接过程志强手里的酒，笑着道，“正好我买了猪肝，给你炒了下酒，你先坐会。”
程志强大爷似地坐下，看着他一来，林秀禾就忙里忙外，内心十分满足。
以前跟姚美华的时候，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姚美华有工作，工资不比程志强少，在家里底气足着，别说伺候程志强了，没让程志强伺候她都算是好的。
“我去看了眼程恩妮那丫头，不声不响地，我还以为跑她妈那去了，没成想是自己跑去住了校。”程志强跟厨房里忙着的林秀禾搭话。
林秀禾立马接茬，“住校？学校那条件，不比家里啊，要不还是让孩子住回家吧，我这马上要进门，别让外人以为是我逼孩子走的。”
这还真是林秀禾心里担心的地方，她肚子里揣一下嫁给程志强本来就不好听，程恩妮这一走，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讲究她呢。
其实早在知道怀孕的时候，林秀禾就想让程志强跟姚美华离婚了，但她事先把话说得太满太好听，实在是不好逼程志强，怕坏了自己形象。
而且，要程志强先提离婚，她也怕姚美华狮子大开口，硬是生生忍到了现在。
要她说，姚美华也不知道较个什么劲，男人的心早不在她心上了，非得死乞白赖地拖着不离。
“没事。”程志强大手一挥，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她明年高三了，现在住校也说得通，再说，又不是你前脚进门，后脚就把人送走。”
见林秀禾还是愁眉不展，程志强进厨房搂住她，“我说没事就没事，快别皱眉头了，别咱儿子生出来，天生就是个夹着眉毛的，不好看。”
林秀禾被她逗笑了，摸着肚子，她早请厉害的接生婆看过了，说这胎肯定是儿子，但嘴上还是说，“你就知道是儿子！”
“肯定是儿子！”程志强硬气，一脸得意，算命的说他程志强命中应有一子，大的是闺女，这个肯定是儿子。
见程志强心情好，林秀禾试探地提了句，反正程恩妮搬到学校去住了，要不要干脆让何大丫跟着他们一起住。
本来两人商量的，是林秀禾嫁过去，何大丫继续放在林家养着的。
“不行，咱们家就个两屋，小屋得留着给儿子。”程志强满脑子都是儿子，哪里愿意接受林秀禾前夫的女儿。
就像程恩妮说的，闺女他有，不稀罕林秀禾带有拖油瓶。
林秀禾闭了嘴，准备等缓缓再提，儿子还没影的事呢，等到肚子里的孩子能自己独立睡一屋，那也得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
再说，孩子小时候跟姐姐睡也挺好的，她放心。
既然家里有空余的屋子，那又何苦再让她闺女跟那几个表姐妹去挤。
至于程恩妮以后回家睡哪里，那可不是林秀禾要考虑的事情。
……
程恩妮还不知道，她这才搬走没几天，就有人已经惦记上了她那小房间，准备鸠占鹊巢呢。
这阵子班上都在传，程恩妮父母离婚，都不要她，她才会住到学校里来，没想到转眼程志强就来学校看了程恩妮。
不过那不重要。
“程恩妮，你爸给你钱了吧，我都看见了，请客喝汽水呀。”知道程恩妮手上有钱，程恩妮才进教室，立马就有同学凑了过来。
程恩妮看了对方一眼，是个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学，一脸的痘，长得有些丑，“我请你喝了汽水，接下来的半学期你管我饭吗？”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他还以为程恩妮会感恩戴德地去买汽水来呢，毕竟他们孤立了她那么久。
第六章 怪胎
程恩妮不知道别的地方现在生活费水平怎么样，但是她记得在她们这个小地方，高中生活费一周才三两块的样子，多的顶多五块。
在学校的住校生基本都是周边乡镇的同学，开学报到的时候，住校生就已经交钱交粮，吃饭是不用钱的，只打菜要几毛钱。
学校食堂的菜价很便宜，八毛钱能打到两荤一素，很多同学为了节约，大多会从家里带各式各样的酱菜过来。
家长给的生活费也卡得比较紧，基本刚好够吃饭。
“我亲眼见你爸给了你十五块！”十五块在这时候，对他们这些学生而言，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
程恩妮本来不打算跟对方讲太多，闻言停了下来，“我就是有五十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请，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男同学没想到会这样被程恩妮下面子，他有些难堪地看了眼身边的经常一块玩的同学。
可大家只对他嘘声挑眉，没人帮着开腔。
这个时候离婚的非常少，但并不是没有，程恩妮父母也不是第一个，学校里也有像程恩妮这样的同样，只要他们伸出“友谊”之手，对方就会屁颠屁颠跟他们做朋友。
但像程恩妮这样听不懂话的人，还是头一个。
“你别不识好歹，让你请个客，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男同学面子上十分过不过，怒瞪着程恩妮，抬脚拦住程恩妮的去路。
怕程恩妮再让他下不来台，他压低了声音道，“乖乖请个客，以后带你玩，保证没人敢欺负你，怎么样？”
程恩妮挑眉，突然嘴角微微一勾，就在男同学以为程恩妮态度软化的时候，程恩妮抬手拍到对方肩膀上，“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需要。”
男同学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他震惊地看着笑眯眯的程恩妮，僵硬着因疼痛渐渐变形的脸，一点点把脚收了回来。
“这才对吗，咱们有事好好讲道理，如果讲不通，还可以找老师的，对不对？”程恩妮笑着放开手，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围观的同学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短短的一瞬间都发生了什么。
愣了好一会，男同学身边才呼啦围上一圈人，“不是吧，你真怕她告老师啊？”
他们什么时候怕过老师啊。
“你不怕！”男同学这会才觉得发麻的手臂缓过劲来，但肩膀还是有些隐隐作疼。
他瞪了眼说风凉话的同学，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有些怕了程恩妮。
要说怕，他们这一帮人还真不怕老师，但也不能说全然不怕，要真犯了事，老师让请家长或者去家访，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一顿皮带炖肉是少不了的。
但也不能说程恩妮说告老师就怕了，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人威胁过？
说风凉话的同学撇了撇嘴，还想再说说程恩妮的事，暗暗揉着肩膀的男同学却已经不想再提这事。
不说程恩妮有些变态的手劲，就是程恩妮那个态度，也说明了她不是好欺负的，这样的硬骨头没有必要去啃。
这几个男同学也是闲，倒没有真揪着程恩妮这事不放的意思，没人愿意挑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只程恩妮在班上更加透明边缘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
所幸程恩妮对此并不在意，她暂时把心思都放到了学习上。
虽然并不指望高考能考上大学，但既然有机会能够回到校园，程恩妮还是决定要努力一把，至少拿个好成绩毕业。
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心里要有数，既然决定做那件事，那就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这些都是程恩妮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总结出来的经验。
赚钱的事暂时还急不来，学校管得严，不到放假住校生不允许出学校，现在她手头也没有供她白手起家的资本，一切只能慢慢来。
阔别校园多年，课本上的知识程恩妮早就忘光了，只能从头学起。
好在现在才刚进高二不久，时间上有富余。
较之上辈子，现在程恩妮的理解能力更强，就是多年不曾动脑背诵记忆那些固定的知识，记忆力有些许退步，但只要多背多记，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
时间很快到了程志强结婚这天，正好赶上学校放假，本来程恩妮不打算去的，但一大早，大堂姐程花就领着她四岁的女儿来学校接程恩妮了。
说起程花，那也是个苦命的人，很早就由家里安排嫁了人，结婚才三年，丈夫就病死了。
等男人一下葬，婆家就把她们娘俩赶了出来，治病欠下的债务也背在了程花身上。
程家人嫌弃程花离婚，不允许她回家住，现在程花带着闺女住在老家的镇上。
“姐，你怎么过来了？”见到程花，程恩妮有些意外。
上次见到程花还是上辈子，程恩妮有了自己的店面，衣锦还乡。
那时候程花早经程家人介绍，二嫁了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程花才二十四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好几的样子。
程花现在在镇上一家饭店做事，负责洗菜洗碗打扫卫生，兼给老板家做保姆，活多工钱少，还不能请假。
“奶奶去店里接我来帮忙。”程花温柔地说。
她这样一说，程恩妮就明白了，程奶奶在程家是一霸，在镇上名声也不小，要是她出马去找人老板说话，老板肯定只有放人的份。
问过程花才知道，她昨天就来了，先是帮程志强准备席面，这一大早，大概是怕程恩妮不回去，又被打发过来接人。
姐妹俩年龄差了些，也没在一起生活过，程花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程恩妮问，她才有话说、
小外甥女跟程花性子一样，乖乖软软的，喊了声二姨后，就一直很安静。
回到家属院，还没走到程家所在的那栋楼，远远地程恩妮就听到了程奶奶中气十足的声音。
声音里喜气洋洋的，走路都带风。
喜宴就在楼下办，乡下请的大师傅，炉灶就搭在一边。
“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灶上现在忙死了，还不赶紧去帮忙，没点眼力见的东西！”程奶奶本来满面春风，等一见到程恩妮一行，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
第七章 变化
程花怕程奶奶，再加上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立马挽起袖子，大步走过去帮忙去了，程恩妮牵着小外甥女的手没动。
“还要我请是吧！愣着干什么，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等着人伺候啊！”程奶奶转头就怼上了程恩妮。
程恩妮在家里虽然不受姚美华的待见，但程家人谁要是冲程恩妮凶了一句，姚美华可不干。
不管她是为了争一口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归程恩妮明面上在程家从没受过半点委屈，程奶奶不喜欢她，但也对她是客客气气的。
“奶奶，我妈现在还住在这家属院里呢。”程恩妮看了老太太一眼，悠悠地道。
姚美华也是客运站的职工，她跟程志强离了婚，但也只在娘家住了几天，就又回家属院的单身宿舍住了。
程奶奶立马进入戒备状态，四下里看了又看，生怕姚美华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仔细看了确定姚美华没在这附近，程奶奶才放下心来。
再看向程恩妮时，脸色虽然不好，到底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也没安排程恩妮再去干活。
程恩妮就领着小外甥女在一边玩，等着吃席。
也没等得太久，他们这边是早上接亲，没一会，程志强就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微挺着肚子的林秀禾，还有看上去一脸老实的程宝珠。
不，现在程宝珠还没改名改姓，她现在还是何大丫。
他们一来，程大伯就把鞭炮给点上了，噼里啪啦中混杂着亲朋好友们的欢呼声，热闹得很。
程志强也是满脸喜气，在大家的起哄声中，先牵着笑得腼腆的林秀禾，到了程爷爷和程奶奶面前鞠躬行礼。
新人都是二婚，看林秀禾那肚子还揣着个小的，甭管来参加婚礼的人心里怎么腹诽，但场面是极热闹的。
程恩妮牵着小外甥女的手，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何大丫虽然是跟着林秀禾来的，但这时候就被人挤在了后头，一脸落寞的样子。
她站的地方离程恩妮不远，偷偷看了看程恩妮，在程恩妮发现前，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手指绞着衣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何大丫偷看自己，程恩妮扫了对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程恩妮眉头微皱，上辈子程志强和林秀禾结婚时，也是办了场酒，但当时何大丫并没有出现。
甚至之后的一段时间，何大丫也极少会出现在家里，听说是她是南下打工后，何大丫才搬到程家，改了姓名。
不过她都能重生，何大丫提前出现，似乎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这时候婚礼没什么太多仪式，证婚人致辞，接着就是去各席面敬酒了。
“这就是恩妮吧，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林秀禾笑面如花地看着程恩妮。
程恩妮也笑，不过笑意不达眼底，林秀禾感觉得出来，本来想去拉程恩妮的手，以表“母女情深”也打消了念头。
“赶紧改口喊妈啊！”程奶奶就坐在程恩妮旁边，伸手捅了捅程恩妮。
林秀禾满眼期待地看向程恩妮，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似乎很期待她改口的样子。
上辈子程恩妮改了口，从林秀禾嫁进来起，就喊了妈，因此还被姚美华和姚家人骂白眼狼，骂得很难听的那种。
她被迫辍学的时候，去找姚美华，姚美华冷冰冰地冲她说，“你不是有新妈了吗？你找你新妈去，别来找我。”
程恩妮不否认，不是所有后妈都是坏人，还有许多真心疼爱继子女的，但林秀禾真不是那样的人。
上辈子她听话又乖顺，可林秀禾又是怎么对她的？
“我妈又没死，我喊别人做妈干什么。”程恩妮冷眼瞪向一直捅她的程奶奶。
程奶奶顿时哑口，林秀禾脸上有些撑不住，但怕程恩妮再说出别的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赶紧摆手说不用。
说着话，林秀禾从兜里拿出个红包来，递向程恩妮，“恩妮，这是秀姨给你的红包，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秀姨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秀禾还是一如既往地虚情假意，话说得假，红包也不过是给众人看而已。
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林秀禾给，程奶奶推脱，反正这红包是不会真给程恩妮的。
要知道为了做面子，林秀禾这红包里可是塞了十张拾元纸币，整一百块钱。
和上辈子一样，程奶奶立马推脱，说不用。
林秀禾自然要坚持一下的，两人推让间，程恩妮突然伸出手，把红包接了过来，“谢谢。”
“……”程奶奶，林秀禾。
就连笑看着不说话的程志强脸色都变了，他想张口训程恩妮，但林秀禾及时伸手捏了捏他。
“大丫你过来，认识一下新妹妹。”林秀禾心里都要呕血了，但脸上还是笑着，把何大丫拉了过来，给程恩妮介绍。
何大丫跟程恩妮是同年的，不过程恩妮是年底生，何大丫是年头生，何大丫大了八个月。
“妈，爸爸。”何大丫走过来，先是怯生生地喊了程志强一声，又看向程恩妮，“妹妹。”
怯生生地样子，走过来，先是冲程志强喊了声爸，又冲程恩妮喊了声妹妹。
“大丫姐。”程恩妮这次倒是很给面子，开口喊了姐，怎么着也不能被何大丫给称下去了不是。
林秀禾立马笑起来，含情脉脉地看向程志强，程志强立马点了点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相亲相爱。”
说完，程志强也临时摸出个红包递给何大丫。
何大丫看着林秀禾的眼色，把红包接了过来，低眉顺眼地，“谢谢爸爸。”
给完红包，何大丫也没坐远，程奶奶原意要把程花的女儿抱走，空出个位置来好给何大丫坐。
程恩妮担心小丫头被抱走后连口饱饭也吃不上，没把孩子给程奶奶，而是抱着坐了下来。
“二姨也吃。”程花这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养的，瘦瘦小小的，坐在怀里轻飘飘的，看着让人心疼极了。
不过小丫头十分贴心，见程恩妮一直在给她挟吃的，自己也没吃上两口，很快就抬起小手推着筷子，让程恩妮先吃。
程恩妮亲了亲她，夸她，“宝贝真乖。”
何大丫偷偷看着她们互动，一直打量着程恩妮的神色，眉间若有所思。
第八章 狼心狗肺
上辈子程恩妮死的时候三十六岁，她身边同龄的朋友，基本都结婚有孩子，只有她，孑然一身只有事业为伴。
因为从小的经历，程恩妮对婚姻恐惧，但对孩子却是喜欢的，尤其是小外甥女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就更招她的喜欢了。
只可惜上辈子程恩妮跟程花打交道不多，程花改嫁后见的那一面，也只见到的程花和她男人，并没有见到这个小外甥女。
“二姨，这个好香的，给你吃。”程恩妮张口，接过小外甥女用手抓的卤豆笋，确实卤得挺香。
喜宴只摆了几桌，不过饭菜口味还算不错，看得出来，程志强再娶是真打心眼里高兴，不然以他抠门的性子，哪里舍得钱来置办这样的席面。
程恩妮不知道的是，按程志强的意思，不过是个二婚而已，自家人吃顿饭就算了，但林秀禾坚决不肯。
她头婚是家里包办婚姻，拎着一身衣服就嫁过去了，这二婚结得虽然也不光彩，但到底是找了个有正经工作的城里人，林秀禾自觉脸上有光。
也有心要在娘家人面前挣几分面子，在说服程志强后，自己掏钱请掌厨师傅办的席面。
“妹妹，这就是大堂姐家的闺女吧，她叫什么名字呀？”何大丫按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同程恩妮搭话。
程恩妮目光看向何大丫，何大丫眉眼长得像林秀禾，细眉圆眼，但唇鼻却长得不好，大概是随了她生父那边，勉强只能说是清秀。
何大丫虽然是跟着林秀禾在外婆家生活，但上学却是在周边的镇上上学，念的寄宿，只有放假才在外婆家住，但也是寄人篱下，整个人十分怯懦。
如果是上辈子的程恩妮，说不定会对何大丫生出同类人间惺惺相惜的感情来，因为两人虽然际遇不大相同，但性格却有些相似。
不过现在的程恩妮却知道，何大丫眼底的怯弱，不过是她的伪装而已，如果她真是这样的性格，以后也干不出来在家庭最为难的时候，抛夫弃子的事情来。
“姨姨，我叫等娣，徐等娣。”小外甥女被程花教得很好，乖巧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一听到这个名字，程恩妮就皱起了眉头，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小外甥女的脑袋。
何大丫眯着眼睛笑起来，“等娣，以后我也是你姨了。”说完，何大丫看了程恩妮一眼，“我是你二姨，这个是你小姨。”
按照排行，何大丫比程恩妮大，确实要顶了她的排行，不过小等娣小嘴一瘪，扑进程恩妮的怀里，“这是二姨。”
程恩妮笑起来，捧着小丫头的脑袋亲了亲，告诉她何大丫也是姨，让她改口喊二姨。
这样教小等娣，并不是程恩妮接受了何大丫，认了她这个姐，而是因为程花在家里地位太低，连带着小等娣也不被人待见，要是林秀禾挑拨再多句，吃苦的是程花她们母女。
小等娣是听人话的孩子，她犹豫了好一会，怯怯地冲何大丫喊了声二姨，何大丫高兴极了，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塞到小等娣手里。
不过何大丫再想跟程恩妮搭话，却不大能搭得上了，程恩妮喂饱小等娣后，自己开始专心吃起饭来。
程奶奶看着程恩妮那样子，心里气得不行，觉得程恩妮上不得台面。
其实就是偏心不喜欢，明明程恩妮只是慢条斯理地认真吃东西，但在程奶奶眼里，程恩妮就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不要命地往嘴里塞。
程奶奶还想从程恩妮手里要出林秀禾给的红包来，但程恩妮哪里会让她如愿，程奶奶稍一提，程恩妮就站起身来，说要把红包还回去。
“你这死丫头片子，怎么尽随了你妈！”程奶奶气得直咬牙，程恩妮现在去还红包，这不是下林秀禾的面子么，要是再说点不中听了，那可就丢死下人了。
偏生程奶奶也不敢对程恩妮像程花那样又打又骂，姚美华虽然离了程家，但余威尤在，程奶奶心里是真怕姚美华这个爆脾气的前儿媳妇。
何大丫就坐在旁边，看看程奶奶，又看看程恩妮，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口袋，把程志强给她的红包掏了出来，递给程奶奶，“奶奶，这个给您，我在镇上上学，不用这些钱，妹妹在县城花费大，您让她留着花。”
拿不到程恩妮的，能拿到何大丫的也不错，程奶奶把红包往裤腰里一塞，笑眯眯地拉住何大丫的手，“还是你懂事。”
程恩妮只当看不见，吃饱了，就准备回学校去。
喜宴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反正不用自己出钱，程志强把自己玩得好的朋友都喊过来了，这会正坐一块喝酒呢，程恩妮看都没看那边一眼，抱起小等娣就去找程花。
程花一直在给大师傅打下手，菜上桌后也没上席，扒了两口饭，就又忙着收拾起来，林秀禾也舍不得花太多钱，大师傅只管做饭吃席，剩下的活可都等着自家人收拾。
“就走啊。”程花赶紧擦了把手，把小等娣接过来，讷讷地问程恩妮。
小等娣回到妈妈身边很高兴，一见着程花就拍着肚子告诉她，她中午吃得饱饱的，小模样儿别提多可爱了。
程花忙活的时候就担心女儿，但这边的活又丢不开手去，现在知道程恩妮一直照顾着等娣，心里是又感动又内疚，“真是太麻烦你了，你中午怕是没吃好，我给你装点菜，你带到学校去？”
林秀禾再算计着来，席上的菜是不能少备的，不然钱花了还要丢脸，不如不花这个钱，现在灶上还剩了不少肉菜。
程恩妮摇头，让程花别忙活了，程花搓着手，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程恩妮，嘴里不停地说着道谢的话。
“姐，我看你现在过得也不算好，不如到县城来吧。”程恩妮看着程花，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话出口，程恩妮自己都有些意外，她并不是一个多热心的人，尤其是对程家人。
上辈子她发达后，是回馈了很多帮助过她的人，因为心里的遗憾，也资助过很多贫困的学生。
但对程家人，因为有恨，她一毛不拔到被程志强指着鼻子骂狼心狗肺的程度。
第九章 改名改姓
程花对程恩妮的话感到很惶恐，她在镇上固然过得不好，但到县城来难道就能过得更好吗？
她没学历，没手艺，能在镇上找到一份活干，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至少在镇上，老板是认识的人，她工作的时候，还能把孩子带在身边，县城的老板可没有那么宽容。
“我现在挺好的。”哪怕心里觉得程恩妮的话像是在开玩笑，但程花心里还是感激程恩妮的。
能说出这话来，也是因为程恩妮关心她们母女。
程恩妮轻叹一口气，“姐，你要是在镇上过不下去了，就来县城找我。”
年龄小的弊端就在这里了，说什么大家都不会放在心上，再加上她现在的处境，父母离异，后妈当家，自己家都没了，就更没有说服力了。
说完，程恩妮就先走了。
等程志强和林秀禾送走宾客，程志强在程奶奶的怂恿下，要好好教育教育程恩妮时，程恩妮在学校都写完两张试卷了。
“一个孩子，拿那么多钱，她是想上天啊，还有你瞧瞧她对我这个奶奶的态度，还不如大丫呢。”程奶奶还在喋喋不休。
程志强也是这样的想法，只要想到那程恩妮手里有一百来块钱，心里就挠心挠肺地难受，不免有些怨林秀禾，随便包个一两块钱就行了，塞那么多钱做什么。
林秀禾一看程志强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很后悔，那可是一百块！
但她现在才进门，还端着慈爱后妈的人设，程志强和他妈看着不满程恩妮，但她要说程恩妮的不是，指不定这俩心里怎么想她呢。
“恩妮还小，不过我觉得恩妮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再说那钱是给了恩妮，又不是给了别人，是不是？”林秀禾靠在程志强身边，柔声道。
别的话还没什么，但最后一句话倒是让程志强舒服了一点，那钱是林秀禾掏的，给的也是他闺女，这样一想，程志强也就不那么在意那钱的归属了。
只不过下次见着程恩妮，还是得说说程恩妮才行，这肯定是在姚家学的臭毛病。
程爷爷和程奶奶难得来趟县城，肯定是要住两天才走的，程大伯一家倒是回去得早，下午四点就没有返程的车，他们帮着收拾好，就早早离开了。
家里就两间房，以往两老过来，都是程志强去跟单身同事挤，姚美华跟程恩妮睡，把主卧空出来给两老住。
现在程恩妮住到学校去了，两老正好直接住进她的房间，至于何大丫，虽然林秀禾很想让她留下来，哪怕睡客厅都好。
但之前几次林秀禾提这事时，程志强都顾左右而言他，林秀禾就知道他的态度，也就没提，只说吃完晚饭再让何大丫自己回外婆家去。
“我们现在都结婚了，找个时间去把大丫的姓给改了吧，顺便重新取个名字，大丫也实在太难听了点。”林秀禾也不娇气，送走了近亲，就开始收拾家里，准备晚饭。
对于继女改姓叫自己爸这事，程志强没什么意见，心里反倒有点自得。
看着林秀禾在家里忙里忙外，程志强头一回在自己家里感受到男主人的威严，对此十分高兴，“行，你哪天让大丫请个假，去改。”
一直沉默乖巧地坐在一边的何大丫弯唇笑起来，“谢谢爸爸。”
……
班主任就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楼里，他不光是高二的班主任，还兼高三的数学老师，周末也在办公室里加班。
看到教室门开着的时候，班主任还以为是周五值日的同学忘记锁门，过去才看到是程恩妮坐在教室里正在学习。
“我看看。”正她程恩妮在写数学试卷，班主任背手站在她身后看了会，见程恩妮写完，才开口。
程恩妮写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班主任就站在她身后，微微吓了一跳后，把手里的试卷递给了班主任。
“高一的试卷？”看程恩妮写的时候，班主任就看出是高一的试卷，不过他心意很意外不敢确认而已，拿到试卷才确认下来。
程恩妮点头，拿出高一的数学课，她刚刚做题，有两个公式想不起来，还有几个模糊的地方，需要看看例题，“老师，我想好好学习，但我之前因为家里的事，基础没有打好。”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一心向学的学生，尤其是程恩妮这样会自己默默复习之前的知识，知道努力方向的学生。
班主任赞许地点点头，拿着试卷去了讲台上，拿出红笔开始批改起来。
程恩妮本来是准备自己对答案批改的，见状也没作声，默默地拿起课本去找那些记忆模糊的知识点。
等班主任把试卷批改完，接下来半个小时，就是班主任给程恩妮查漏补缺，开小灶的时间了。
“谢谢老师。”程恩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听得非常用心，就是看着试卷上鲜红的七十八岁有些羞愧。
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岁数也不是白长的，程恩妮早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就连父母都靠不住，只有自己能对自己负责。
如果人生路上，有人满怀好意愿意带你一程，不吝啬赐教，不管他是出于对自己的职业负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都是值得珍重感激的。
“好好学，现在努力还不晚。”班主任把程恩妮错题梳理通，才把试卷还给她，“把错题订正后，明天下课到我办公室来，我再给你拿两张试卷做。”
程恩妮感激地送走班主任，把错题订正后，就开始按自己的节奏继续复习别的科目，等到天色暗下来，才起来离开学校去找地方吃饭。
接下来程恩妮的生活都很平静，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认真学习，按时吃饭。
“程恩妮，你还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啊，那个姓林的狐狸精带的拖油瓶马上就要改姓程了，听说还要取名叫程宝珠呢。”姚娜双手环胸，目光挑剔地看着程恩妮这个表妹。
程恩妮在写完的句子后头画个句号，这才抬起头来，“姚美华让你来的？”
第十章 猴急
姚娜是程恩妮大舅的女儿，姚美华的亲侄女，说起来，姚美华从小不疼程恩妮，对姚娜倒是疼爱得紧。
给程恩妮买生活用品是必需，是找程志强抠钱买，但给姚娜买这买那，就全凭姚美华对姚娜的一腔喜爱了。
上辈子程恩妮特别嫉妒姚娜，小时候她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妈妈的亲女儿，为什么妈妈却不疼她，反倒更疼舅舅家的女儿。
但只要她稍露出一点疑惑来，姚美华就会骂她没有手足情，说姚娜是她的亲表姐，程恩妮应该学孔融，对表姐好。
程恩妮什么都不能跟姚娜抢，连表达一些羡慕都不可以，但姚娜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她，看中她的衣服，喜欢她的娃娃，只要娇娇软软地喊一声“姑”，姚美华就会双手奉上，从不管程恩妮的意愿。
一直到两人都上了中学，姚娜的生活里有了别的乐趣，程恩妮大了些，能够借口学习拒绝去姚家做客为止，姐妹俩才渐渐没有交集。
不算上辈子，表姐妹两个已经很多年没有站在一起说过话了，就连过年，程恩妮也是宁愿呆在程家，也不愿意去没有外婆的姚家。
“我姑是你妈妈，你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听到程恩妮直呼姚美华的名字，姚娜十分生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瞪着程恩妮。
程恩妮慢条斯理地把课桌收拾好，为下节课做准备，“她都不承认我是她的女儿，我又何苦上赶子认她这个妈。”
这话是一点也没有错，姚美华自离婚到现在，一次也没来看到程恩妮。
这辈子是程恩妮住到学校里来了，不可能在家属院和姚美华遇上。
上辈子的时候，程恩妮在家属院里遇到了姚美华，姚美华不是当做不认识她，就是提前看到提前绕道走了。
那个时候的程恩妮可不是现在这样，每次看到姚美华这样，她都特别难受，然后会陷入到深深的自责里，她始终都想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哪里，姚美华这样厌恶她。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
“你！”姚娜气得不行，“姑姑明明心里很疼爱你的，你别像程家人一样，不识好歹。”
程恩妮看了姚娜一眼，嘲讽地笑笑，都懒得回应她的话。
姚美华嘴皮子功夫确实厉害，她能对着人痛斥程恩妮各种不好，但也能拍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告诉别人，她很爱程恩妮这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却从小不服管教，不明白她的苦心。
对待旁人的事情，世人往往不会用脑子，再加上姚美华母亲这个身份，她说什么大家都不会认为是对的，只会同情姚美华，却不会同情程恩妮。
姚娜觉得自己这个表妹变了，以前她稍微说一句，就诚惶诚恐立马讨好，但现在木着一张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简直就是气死人。
但想到程恩妮如今是个父母离婚的小可怜，这点变化好像也是正常的，说不定程恩妮嘴上不说，心里难过得要命呢，可能没人的时候还要偷偷哭呢。
这样一想，姚娜就觉得道理对了，她语气也没有刚刚那么凶了，反而带了些同情，“反正我话给你带到了，何大丫改名叫程宝珠，你自己掂量掂量吧，程家宝珠，那你是什么？”
程恩妮自嘲地勾起唇角，她是什么？她不过是个要记父母恩德的妮子而已。
乡下人取名随意，尤其是女孩子，花啊珍啊的很常见，按序排了丫和妮也挺多，本来程花叫程大妮，她应该叫程二妮的。
上户的时候姚美华不干，随口给她取了个程恩妮，上户口取名字的时候她六岁半，牵她手去办手续的时候，姚美华亲口跟她讲，要她记恩记德，日后回报父母。
也是因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大伯娘觉得被姚美华压了一头，把大堂姐的名字改了叫程花，依然随意。
说起来，六岁半以前，程恩妮是没有大名了，要不是眼看着上学要户口了，怕是姚美华和程志强根本不会对这事情上心。
程家宝珠，谁爱当谁当，程恩妮一点也不稀罕。
把话送到，姚娜就走了，她们说话就是在教室里，好多同学都听着，她们都等着看程恩妮什么反应，但程恩妮根本就没有反应。
照常上课，下课不是坐在座位上学习，就是去教室外头走一走，没有偷偷躲起来哭，也没有请假回家去闹，好像什么事都跟她没有关系一样。
“程恩妮，你放学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放学值完日后，住在家属院的一个同学突然开口问程恩妮。
虽然她之前也一起讲过程恩妮的小话，觉得她父母离婚很丢脸，但现在却有点同情程恩妮。
家属院里何大丫虽然没有住进去，但经常去吃饭，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程恩妮却一个人住在学校里，同学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程恩妮看了眼对方，是客运站后勤主任家里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张娇娇，有些东西不一样，上辈子两个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不过对方释放善意，程恩妮也没有拒绝，她笑着摇了摇头，“谢谢关心，我要留下学校复习。”
张娇娇脸有些红，跺了跺脚，轻声嘟囔了一声“谁关心你呀”就跑着走开了。
程恩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趁着天还没黑，独自坐在校室写今天老师留的作业，因为她早到晚走，看管教室的责任落到了她的身上，只要回宿舍时记得关门就好。
这边程恩妮心绪平静，张娇娇却很有些替程恩妮鸣不平，回到家里她忍不住就跟都在家的父母说起这事来，话里话外，自然是觉得程志强和林秀禾做得太过份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程志……程叔叔还是恩妮的亲爸呢，他怎么能对别人的女儿那么好，程恩妮的后妈也很过分！”小姑娘话里话外满是火气，只不过家教使然，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后勤主任眼睛一瞪，“娇娇，赶紧回屋写作业去，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
等张娇娇气冲冲地进了房间，张家夫妻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心里觉得程志强和林秀禾这两人，也太不要脸面，过于猴急了一些。
第十一章 心机深沉程恩妮
也不止是张主任夫妻看不上程志强和林秀禾干的事，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看不上，尤其是女同志，极其看不起林秀禾。
要知道，婚礼上林秀禾那肚子可是没有半点掩饰。
林秀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几个月了，想着就是遮也没用，到时候孩子一落地也是人尽皆知，干脆就不遮了。
刚刚是因为张娇娇在，夫妻俩都不愿意听到女儿小小年纪讲人家事非，现在张娇娇进屋了，张妈妈忍不住就跟张主任念叨起这事来了。
听到妻子还在讲这事，张主任有些不太耐烦，“算了，讲别人家的事做什么，你刚不也跟娇娇说了，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
说完，张主任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咱们也管不到。”
“说说都不行了？”这种时候女同志都是敏感的，男同志唯一保命的方法就是同女同志一起，同仇敌忾。
不然，“我说老张，你心里别是羡慕人程志强吧，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这婚一离，立马就把人给扶正了，多美的事。”
张主任脸一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
见妻子眼睛还瞪着，张主任忙放缓脸色，低声哄了起来，好不容易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张主任才算是松了口气，就是心里对程志强印象更不好了。
不过印象再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闲事，他一个管后勤的，管不到人家家里去。
本来不打算管，但也是巧了，张主任晚饭后下楼遛弯，正好碰上跑完车下班回来的程志强。
后勤管着职工福利，张主任手上权力大得很，哪怕程志强比张主任还长两岁，但程志强对张主任始终是客气中带着些许讨好，碰上了肯定要寒暄几句。
说着话，张主任脑子里不自觉想起女儿回家发的那通脾气，和妻子嘀咕的话。
再看看程志强微弯着腰讨好拍马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提了两句，“程哥，听我一句劝，家里的事低调着些来，孩子改姓是应当，但低调一些。”
程志强最近很有些志得意满，林秀禾伺候他伺候得很好，跟姚美华完全不一样，何大丫喊爸也喊得又勤又甜，在她们母女眼里，他程志强就是她们依靠的天。
每天家里热饭热菜等着，洗脚水端到床边，工作上也没有什么烦心事，程志强确实是有些飘了，张主任的话让他落了地的同时，又让他心里十分难堪。
程志强平时供着张主任，那也只是面上，心里其实一直觉得张主任不过是命好，生在城里，家里条件好的缘故，像他这样从农村奋斗上来的，才是有真本事。
“是是是，这点家事让主任费心了，我会注意的。”程志强脸上带着笑，心里直磨牙。
他不可能冲张主任发脾气，一回家就冲林秀禾甩起了脸子，可把林秀禾吓了一大跳。
“程哥，你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受气了？”林秀禾也没直接就问，而是先把饭菜摆上桌，这才柔柔地走到程志强身边，肚子挨着他，轻轻地替他捏起头来。
她就是靠着这一手温柔小意，彻底把程志强拢到身边的。
程志强本来一肚子的火气，但林秀禾这样他再大的火气也消了，被捏舒服了，程志强才开口，“大丫先不改名字了吧，把姓改了就是。”
林秀禾眉头一挑，“是不是美华姐找你闹了？”
程宝珠这个名字林秀禾琢磨了很久的，光改了姓有什么用，最好是连名字一起改了，而且程宝珠、程宝珠，喊得多了，时间久了，她女儿就能真是程家宝珠了。
这事程志强不在意，她提的时候他就同意了的，这马上就要去改名了，怎么临时变卦了呢？
林秀禾唯一能想到的是，就是姚美华在这里头搞鬼，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怕程志强不同意，先把这事说出来，想先在舆论中落定。
“不是她，是张主任。”程志强皱着眉头，经林秀禾一提，才想起姚美华。
想到姚美华以前对程恩妮的维护，程志强也拿不定主意她会不会闹，如果要闹，以程志强对姚美华的了解，姚美华肯定是要等他们改好以后，闹场大的。
听到是张主任，林秀禾就不吭声了，只略微考虑了一下，立马顺了程志强的意思，“那就只改姓，但大丫也实在不好听，要不顺着恩妮的名字取，这样一听就是姐妹？”
程志强担心姚美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随便改个普通不打眼的就行了。”
说完，程志强不耐烦让她再按下去，起身坐到饭桌前开始吃起饭来，林秀禾咬了咬牙，站了一会，才端起笑脸坐过去。
……
自从婚礼那天过后，程恩妮一直没有回过家，她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规律得厉害。
沉下心来复习一段时间的功课在单元考试时也给了程恩妮一定的回报，她原以为自己及格都难，没想到所有科目都上了及格线。
比起期中的成绩，竟然只是退步了一点点，差距不大，程恩妮觉得自己很快能超越上辈子的学习成绩。
老师们知道她家里的事，也知道她每天发奋苦学，成绩退步了些，竟也没有都是批评她，都是鼓励为主。
“恩妮，程叔喊你周末回去。”于杨读跑学，放学后跑了趟程恩妮班上，给她捎了个信。
程恩妮皱了皱眉头，“叫我回去做什么？”
于杨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为难，他也是出门上学时被程志强看到喊住说了一声，至于喊程恩妮回去干什么，他也没问。
“我知道了，我周末会回去的。”程恩妮笑，没有过分纠结。
其实不是程志强喊程恩妮，是林秀禾让程志强喊的，程恩妮一去学校就不回来了，林秀禾心里是挺舒服的，但家属院的人会怎么看她。
肯定是要说她不容人，她本来风评就一般，林秀禾哪里还能容忍自己多个恶毒后妈的名声。
本来林秀禾想着程恩妮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不足为惧，姚美华她都能弄走，何况一个程恩妮。
现在看来，是她小看了程恩妮。
这丫头，杀人不见血！
第十二章 商机
到了周末，程恩妮半点也没有急着回去，她生物钟很准时，五点半就醒了过来。
洗漱过后照旧去操场跑了两圈，边跑边背诵英语课文，等锻炼结束，才回宿舍收拾东西。
出了校门后，程恩妮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学校不远的菜市场包子铺买了俩包子，吃着又转回了学校旁边。
八十年代正是祖国经济开始腾飞的时候，不过这腾飞暂时跟她们这三十八线闭塞的小县城没有关系，程恩妮记得直到她十来年后衣锦还乡，小县城经济依然没开始发展。
现在学校外头连个像样的文具店也没有，大家买东西主要还是去以前县供销社的旧址，那里前两年被承包了出去，货物比南杂店齐全得多。
在学校外头转了一圈，到处问了问，倒是有几家住房往外租的，但只租家长带着孩子一起住的，像程恩妮这样自己来问的，都没几个有耐心理会她。
房租倒是不贵，一个月八块钱，在程恩妮负担范围之内。
一开始程恩妮真没打算在上学期间挣钱，光学费和生活费，寒暑假的时间足够了，但商机这个东西，既然发现了，不把握住还真有些可惜。
程恩妮新发现的商机，还跟学校有关，住校这么久，程恩妮在食堂没吃到过一顿好饭，味道差强人意，营养也不均衡。
食堂也不知道是学校在搞，还是被承包了出去，反正每天就两个菜，一盆看不到油花的，掺了一丁点儿肉沫，或者是油渣的炒蔬菜。
外加一桶汤，今天是干菜米豆腐汤，明天可能就是干菜白豆腐汤。
两个打菜窗口，菜色完全一样，便宜是便宜，偶尔吃一顿，还能说是忆苦思甜，但长期吃下去，程恩妮有些受不住。
走读生还能从家里带菜，第二节课下课，趁着食堂蒸饭的工夫一起热上，住校生就没有多的选择了，顶多偶尔跟走读生换点菜吃。
上辈子程恩妮一直住家里，每天早上自己做菜带，不过多是程奶奶从乡下送来的各种坛子菜，那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住校生能够从食堂打菜吃。
真吃上了才知道，是真难吃。
程恩妮就是盯上了下饭菜这一块，要是能做些卤菜在校门口卖，像是卤土豆丝、卤包菜这样的，还有中午做盒饭，生意肯定差不了。
住校生不能出校门，但可以托走读生带呀，像是中午送盒饭，也可以从学校大铁门递进来，实在不行，学校围墙也不高的。
走读生也是市场，一般走读生都是县城本地人，家里父母至少有一方是职工，经济相对宽裕，也不是每个家庭都能早早给孩子做饭带上的。
现在天气渐凉，带菜的多，但等天气热的时候，带的菜容易馊，还是早上现卤的卤菜更有优势。
物美价廉味道好，还能下饭，生意肯定不会差。
活不累，程恩妮一个人就能做好，反正学校九点半准时熄灯，之后也没法学习，她要是住到学校外头来，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的时间就能准备好材料。
早上再早起来一会，就能把东西都最好，要实在忙不过来，还能请个阿姨帮帮忙。
但这一切的首要条件，就是程恩妮得在学校外面租到合适的房子才行。
程恩妮走了一大圈，所有有房出租的，都不愿意租给她一个学生，有被她磨得不行了，也都摆手说让父母亲自过签合同交钱，才肯租。
偏偏程恩妮现在什么都不太缺，唯一缺的就是家长。
离学校远一些的地方倒是有人愿意租给她，但太远了不合适做生意，很容易就错过了上学早高峰的人流。
而且她得要早自习前五分钟进教室，住得远了，时间赶不上。
倒是可以找人来冒充家长。
不过程恩妮很快摇了摇头，除非这事能往死里瞒，否则还是别想了。
程志强这个人太过大男子主义，要是让他知道她找别人扮爹，还胆大包大不上学去做生意，程恩妮就死定了。
说不定这辈子都不用林秀禾出手，程恩妮这学就上不成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程恩妮不打算这样做。
“婶，谢谢你，我回家跟我爸商量商量再来找您。”程恩妮礼貌地跟人道了谢，才转身往客运站的方面走。
学校离客运站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家里，林秀禾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敞开着大门，就等着程恩妮回来吃了。
“这都十一点半了，恩妮怎么还不回来？这等着她烧最后一个青菜呢。”林秀禾在门口望了几圈了，脖子伸长了望。
何大丫，已经改了名字叫程欢，这会正坐在程恩妮原先的房间写作业。
这房间还不属于何大丫，她现在周末放假，晚上还是住在她外婆家，但白天都会背着书包来程家写作业。
程爷爷和程奶奶虽然早回乡下去了，但回去的时候程奶奶发了话，这房间是留给她孙孙和她，谁都不能占。
林秀禾心里其实挺不高兴，觉得程奶奶手伸得太长。
但程奶奶一说之后照顾月子的事，林秀禾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她生何大丫……程欢的时候月子没坐好，还指望着这回补回来呢。
程志强看看屋里专心写作业的程欢，再看看半天见不着人影的程恩妮，一对比就是一肚子的火气，“别管她了，你直管炒菜，咱们直接吃就是。”
“那怎么行！”林秀禾瞪了程志强一眼，继续伸着脖子望。
正好有下中午班的同事回来，从程家门口路过，往里探了探头，“嫂子看什么呢？家里来客啊，做这么多菜？”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林秀禾温柔地把碎发别到耳后，轻笑道，“看我们家恩妮什么时候到家呢，孩子难得周末回家，多做几个菜给孩子补补身体。”
“程哥，嫂子可真贤惠啊！”话说得这样好听，饭桌上的饭菜也是实打实的，来人自然要夸上一句。
程志强听了，脸上十分有面子，招呼道，“咱们兄弟好久没坐一起吃饭了，坐下喝两杯，别客气。”
他这里话音一落，林秀禾就请人进来，自己进屋找起酒和酒杯来，一会就都给摆上了桌。
第十三章 福气
越是跟林秀禾生活，程志强就越觉得之前的婚没有离错，跟林秀禾结婚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看看林秀禾这体贴温柔的样子。
想想以前被姚美华压制，别说同事朋友来家里吃饭喝酒了，就是出去喝，姚美华都不会允许，要是偷跑出去，回家姚美华铁定要抓着他吵上一架。
“欢欢，快给叔叔盛饭。”林秀禾招呼着，不忘把程欢拉出来，给大家混个眼熟。
程欢乖巧得很，很快放下笔从房间出来，把饭盛好摆上，也没上座，先是问林秀禾，“妈妈，妹妹还没有回来吗？要不要我去路上接一下？”
林秀禾想了想，点头就让程欢去了。
“诶，这就是跟了你姓的闺女？不错啊，程哥，白得这么大一闺女，以后多个女婿给你送蹄膀吃。”喝着酒，同事恭维着程志强道。
程志强本来对程欢是有点不满意的，多养个孩子就代表着要多花钱，不过听到这话，程志强很快就转过弯来。
何大……不对，程欢比他们家恩妮还大点，也就这几年的事，就该成家了，等结了婚，得孝敬的还不是他这个现成的爹。
看来他要对这便宜闺女好一点儿才是。
……
程恩妮在家属院门口遇上了程欢，程欢一看到程恩妮就欢喜地迎了上来，上手就要去接程恩妮手里的书包，“妹妹，我帮你。”
“……”程恩妮侧身让了过去，淡淡地看着何大丫，“你倒是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有些热情，如果不是出自真心，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的。
程欢有些尴尬地站着那里，抠着自己的衣摆，“你不喜欢我帮你啊，对不起，我，我们赶紧回去吧，妈妈早就做好了饭菜了。”
说完，程欢就在前头带路了，程恩妮挑了挑眉，抬步跟上。
“恩妮回来啦，快放下书包洗手吃饭。”林秀禾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身来，热情地招呼着程恩妮，十分亲热但不亲近，度把握得非常好。
在程恩妮看来，比起林秀禾，何大丫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不过马上她就知道，何大丫不再是何大丫了，她改名了，叫程欢。
“怎么，不是说要改成程宝珠吗？程家宝珠，掌上明珠。”程恩妮慢悠悠地挟着菜，有些疑惑地问程志强，收回目光时扫了眼林秀禾。
话说得有点讽刺，但程恩妮真的只是疑惑而已，何大丫改成什么名字，她并不在意，程宝珠就程宝珠呗，上辈子叫了几回，还挺顺口的。
程志强，林秀禾，“……”
“恩妮，你是不是不高兴呀。”林秀禾怯怯地看了眼程志强，小心翼翼地问。
程志强心里本来挺内疚的，被林秀禾这么一看一说，心里就觉得程恩妮这是不满他的决定，挑衅他这个做父亲的威严，毕竟改名这事，他要是不同意，也改不了。
而且，这饭桌上还有他同事呢，程志强脸色立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没有呀，就是好奇问问。”程恩妮勾唇笑笑，“我听姚娜说的，以为就改成那样了呢。”
听到姚娜，程志强气势一下就萎靡了，姚娜没什么，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但姚娜就代表了姚美华。
姚娜能去找程恩妮说这事，就代表了姚美华也在关注这事，要是真按之前的决定改？程志强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来。
“诶，小嫂子这个菜做得不错，味道挺好，程哥，来，咱喝一杯。”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最尴尬的当数来蹭饭吃的楼上同事，他赶紧出来打了圆场。
不过这话他自己说出来没感觉，林秀禾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程恩妮没回来前，还嫂子来嫂子去的，怎么转眼她就成了小嫂子！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二婚来的吗？姚美华的影响就那么大？提个姚娜就都缩了！
林秀禾心里恨得不行，脸上还要端着笑，“好吃就多吃一点。”说完看向程志强，“志强，你看要不要再添个什么菜。”
“不用不用，小嫂子就是客气。”同事立马摆手。
桌上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程欢从程恩妮发问起，就一起低着头吃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程恩妮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难道她真的说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并没有呀，如果林秀禾母女真这么脆弱，一开始就不会野心大到要取“程宝珠”这个名字，也不会在没办成前就宣扬出去。
而这事，何大丫，现在的程欢肯定是知道的。
上辈子这名字是改成了的，林秀禾母女都很得意，程欢还趾高气昂地在她面前表示过，这是程志强亲自替她改的名字来着。
这辈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没有改成，但一开始就知道并默许，那现在满脸的委屈是给谁看?
吃完饭，程志强跟同事一块儿出了门，林秀禾在程志强他们出门之前就表示今天要带程恩妮出去买两身衣服。
这话还是特意在门口的时候说的，生怕别人听不见她对程恩妮有多好似的。
这辈子和上辈子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上辈子林秀禾都不必做这些表面功夫，上辈子的程恩妮就是个软包子，任由着她搓扁捏圆。
对于林秀禾讨好地要给她买衣服，程恩妮下意识是不要的，但想了想，买身成衣也得几十块钱，她现在那么穷，还是能省则省吧。
而且以林秀禾的手段，程恩妮就是拒绝了，最终风评估计还是倒到林秀禾这边，林秀禾还省了钱。
何必为了赌一口气，推开到手的好处。
顺便出门前程恩妮还帮林秀禾邀请了个同行，家属院里嗓门大爱操心的客运站妇联主任，徐爱芬。
林秀禾只是想给程恩妮买身衣服，好彰显她善良大度，善待丈夫前妻留下的孩子，这话她自有办法在家属院里传开，可没想到拉个人去。
“小林真是不错，志强和恩妮俩父女能遇到你，是他们的福气。”做为妇联主任，徐爱芬可以说是整个客运站，跟程志强和姚美华打交道最多的人。
从他们开始吵架起，就一直是徐爱芬调解，徐爱芬算是一路看着他们闹到离婚的。
徐爱芬也是最知道姚美华不喜欢程恩妮的人，内心十分心疼没人爱小可怜似的程恩妮，看到林秀禾对程恩妮这样好，她自然很高兴。
第十四章 血雨腥风
这年头讲究一个劝和不劝分，但说句实打实的心里话，徐爱芬早烦了程志强和姚美华这一对，要她说啊，这两人早离早好，强凑在一起，也只是苦了孩子。
只不过程志强离了马上就娶，徐爱芬心里还是有意见的，但她一个妇联主任也管不了那么宽，只能冷眼看着。
好在林秀禾进门后能好好过日子，现在对程恩妮也好，徐爱芬真的是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
“恩妮，你要好好跟继母和姐姐相处。”徐爱芬拉着程恩妮的手，轻声道。
程恩妮点头，她既然决定拿林秀禾的好处，自然不会装出一副小可怜样让街坊邻居误解，“芬姨，我知道的。”
林秀禾乐于在外前表现出一家和睦的景象，闻言也笑着夸程恩妮很懂事，非常省心，顺便谦虚几句，贬了程欢几句不好，让她多跟程恩妮学学。
徐爱芬听着高兴，不过嘴上肯定是要夸程欢的，然后两人借着程恩妮两个，渐渐聊起孩子的事，一路聊到了供销社大街那头。
县城现在的个体经营不算多，主要集中在老供销社所在的这条大街上，服装店是最多的。
程恩妮想通，就不跟林秀禾客气了，眼看着天气渐冷，她什么都缺，秋衣、夹克外套，冬衣也没有，最重要的是缺鞋。
上辈子程恩妮只有过年时能得到一身新衣，其余时间都是捡姚娜的旧衣穿，虽然姚娜很多新衣是姚美华买的，但姚娜可不止程恩妮一个表妹。
衣服少一点，还有校服可以凑和，只要不小，就能凑和着穿，像鞋子这样的，程恩妮和姚娜的码子差得有大，没法捡旧的穿。
程志强和姚美华对她又不上心，经常一双鞋子穿到烂，姚美华才会带她去买一双新的，还是很便宜的那种布面胶鞋。
每次她鼓起勇气说要买鞋，程志强和姚美华就会骂她虚荣，一心只知道跟同学比吃穿，却根本看不到，鞋已经脱胶，鞋底早就断了。
每年冬天生冻疮是最难熬的，被窝才睡暖，手脚就痒得恨不得露到外头去。
林秀禾本来只打算给程恩妮意识一下，买个一身就够了，但徐爱芬在，她就不能随便敷衍了，但看到自己问缺什么，程恩妮就应什么，林秀禾还是恨得直咬牙。
虽然她清楚，程恩妮没有说谎，更不是故意在为难她，但林秀禾心里还是肉疼得紧。
要知道，她没有工作，程志强的财政大权还没有到她手里，她手头的钱大多是自己的老本，用一分少一分。
但不买行吗？
不行的！既然夸下海口要给程恩妮置办，就得面面俱到，何况还有个徐爱芬在旁边盯着。
林秀禾这时候也只能安慰自己，看着程恩妮在她手里，被照顾得妥贴的样子，家属院的人怕是都会说姚美华的不好。
看着林秀禾花钱不心疼的样子，徐爱芬都有些替她心疼了，不管林秀禾是做样子，还是真心的，至少这钱实打实花在了程恩妮身上，都没给程欢买什么呢。
林秀禾这个妈，当得比姚美华那个亲妈称职。
一下午买下来，哪怕程恩妮不挑，只要了必须的东西，也花了林秀禾一百多块钱出去。
徐爱芬看着程恩妮，想替她买个新书包，被程恩妮直接拒绝了，“芬姨，我的还能用，用不着。”
说完程恩妮还扯了扯自己的书包，她背的还是初一时的旧书包，不过这时候东西质量好，用了这么多年，也只是看上去旧，还很结实。
“咱们恩妮真是懂事。”徐爱芬心疼地看着程恩妮，十分欣慰。
林秀禾，程欢，“……”
买完东西后，程恩妮没有跟着她们回家属院，而是直接大包小包回了学校，说要回去复习功课。
好在徐爱芬跟着来了，一回到家属院，就跟大家说起林秀禾怎么对程恩妮好的事儿，到这里，林秀禾才算是觉得这一下午的钱花得值。
……
姚美华周末没跟车，刚在外头约完会回来，姚娜坐在姚美华的床边，趴在桌上写着作业，作业本旁边摆着好些小零嘴，都是姚美华给准备的。
姚家并不只有姚娜一个孩子，但姚娜是姚美华最偏爱的一个，连亲女儿都在排在后头的那种，所以每周末姚娜都会到姚美华这里来打发时间。
“姑姑，听说今天那个狐狸精给程恩妮买了好多东西，现在外头都说你这亲妈连后妈都不如呢！”姚娜支着下巴，看向姚美华。
大概是离了婚，又有了新的恋情，姚美华前所未有的光彩焕发，打扮得也十分时髦。
姚娜着实羡慕姚美华刚烫卷的长发，还有裙子、高跟鞋，和姚美华嘴上红艳艳的口红。
“有这事？”姚美华每天就是上班谈恋爱，哪里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的事。
至于程志强再婚的事，姚美华也听说了，不过她早就无所谓了，程志强娶谁也不关她的事。
姚娜点点头，殷勤地把姚美华的包接过来挂好，“真的，听说给买了好些东西，花了好几百呢。”
姚美华挑了挑眉，并不放在心上，在姚美华看来，林秀禾能对程恩妮好，那自然是好，如果林秀禾对程恩妮不好，那也只是程恩妮的命不好。
谁叫程恩妮遇着程志强那么个爹呢？要怪也只能怪程志强，谁叫他被那个姓林的哄得团团转呢。
不过听到林秀禾拿这事踩她，姚美华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她还要再婚呢，让人传她亲妈都当不好，未来婆婆家怎么会接受她。
姚美华休息了一会，就鼓足干劲出去诉苦去了。
她这个亲妈难道不想对女儿好？那也要她有那个条件才行，程志强不给家用，她一个人的工资管着三口人吃饭，哪里还有闲钱养孩子。
你问程志强的钱去哪里了，那这就得去林秀禾啦！
林秀禾自然不肯示弱，自然也要借别人的口替自己辩驳一二，她跟程志强也没好多久，但姚美华对程恩妮一直不好，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家属院里的血雨腥风程恩妮一点都不知道，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人谈合作的事儿。
反正现在的妇女百分之九十都是家庭妇女，闲着也是闲着，现成的大把的劳动力在等着她。
第十五章 虚伪
上辈子最穷的时候，程恩妮只差去讨饭，但一步步走到最后，不说大富大贵，也算是小有身家，不然也不会引得林秀禾觊觎，怂恿程志强打亲情牌逼迫，没用后闹到上法庭的地步。
虽然程恩妮现在很穷，但对钱执念并不深，能赚钱自然最好，却不是程恩妮摆在首位要做的事。
没办法在校外租房子，程恩妮就打起了校外居民的主意，合伙挣钱也是挣，不过少挣一些而已。
只不过卤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程恩妮担心别人欺负她年纪小，随时甩开她。
“怎么愁眉不展的？”午饭过后还没到午自习的时候，程恩妮坐在操场角落里想解决办法，于杨坐了过来。
程恩妮微微舒展了眉心，“想事情呢，你不去打球呀？”
说起来，这辈子何大丫都改名叫程欢了，也不知道于杨还会不会跟她走到一起去。
程恩妮看着于杨，于杨是家里的独生子，身高随了于叔叔，现在就已经一米七八了，长相随了陈姨，属于那种斯文的好看，再加上学习运动都好，很招女孩子喜欢。
而程欢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有些平平，何况她还有个林秀禾那样的妈，从之后的事来看，程欢人品也不好。
人的人品不好，哪怕隐藏得再好，日常小事朋友结交方面，也能窥知一二，不可能一直好好的，突然变得不好。
所以，上辈子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于杨还可能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陈姨和于叔叔难道也跟着看走了眼？
“这不是看你小老头一样坐在这里发愁么，说吧，想什么事，杨哥给你解决，等等，你干嘛这么看我？”于杨被程恩妮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摸了把脸，又看了下自己的着装。
脸上没有沾饭粒，衣服也没有穿反，于杨再抬眼时，程恩妮已经挪开了目光，看向的远处。
想到程恩妮这段时间的际遇，再看她现在的眼神，于杨其实特别心疼。
明明程恩妮之前还是有些软糯的小孩子性格，现在却仿佛一夜长大，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
“说起来，你怎么不叫我哥了，赶紧喊声来听听。”于杨笑着看向程恩妮，想说些轻松的话题，逗程恩妮开心一下，他都好久没见程恩妮笑过了。
说着，有于杨的同学路过，跟他打招呼，他嘻嘻哈哈跟对方扯了两句后摆手拒绝，然后才又一脸期待地看向程恩妮。
程恩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微含着笑意，“你也要有点哥哥的样子，我才喊得出口。”
说完，程恩妮起身了，她饭后休息了有一会儿，这会该回教室看书了。
“……”于杨，他哪里没有做哥哥的样子？还有程恩妮刚刚到底在发愁什么？
眼看着程恩妮要走远了，于杨忙冲她喊，“周末要是有时间回趟家属院，我妈喊你去我家吃饭。”
说起来，于杨身上还有他妈妈交待的任务来着，陈女士让他好好问问程恩妮，那个林秀禾是真对程恩妮好，还是面上一套背地里再一套。
程恩妮闻言回头应了声，表示知道。
看着她的背影，于杨微微摇了摇头，那些问题还是等饭桌上陈女士亲自问吧，现在他要打球去了。
……
程恩妮还没来得及周六日出去寻找合适的合伙人，程志强先来给她请了假，领她回了老家。
程奶奶喝农药了，具体原因不知道。
看着程志强一脸焦心，程恩妮很想部，谁都可能喝农药，但程奶奶肯定不会喝，上辈子她出事的时候，老太太还身体健朗呢。
八成是程奶奶又跟大伯娘闹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辖制儿子儿媳妇的手段而已。
果然，到老家的时候，程奶奶好生生的，躺在床上骂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见着程志强后，也是一叠声哭诉，气都不带喘的。
程爷爷和程奶奶养活了四个儿女，程大伯在乡下种田，娶妻生子，奉养老人。
程志强半靠自己半借妹夫的光钻营进了县客运站，当上了城里人。
行三的程大姑，嫁到了隔壁公社，现在跟着丈夫在省城做生意，户口还在乡下，但生活条件最好。
程小叔就是那个做包工头的，现在还在南边发展，娶的也是当地人，算算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了。
乡下老人养老，多是跟着老小或者老大两个选择。
程爷爷和程奶奶是偏疼程小叔，想让程小叔养老，不过程小叔不愿意呆在老家，自己去外头打拼，还在外地成了家，两老生气也无可奈何。
跟着程大伯一家养老也还不错，程大伯孝顺，但程奶奶跟大伯娘一直处不好，这些年没少闹。
程志强一回家就发了脾气，他接到电话，真以为程奶奶喝了农药不行了，才火急火燎地去学校接了程恩妮赶回来，没成想是嫂子又把娘老子给气着了。
但能怎么办呢？床上躺着的人是他亲娘，自然是要护着的。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冲嫂子发火，只能冲着程大伯去，程大伯因为一直在乡下种田，在气势上一直比不上底下的弟弟妹妹，由着程志强训得跟孙子似的。
程大伯娘开始心虚不说话，但程志强这样训自家男人，她哪里看得下去，立马就跳起来跟程志强对骂讲理，一时又吵得不可开交。
还是为了田地的事，程大伯一家种全家的田，程志强和程小叔分的田都归他们种。
当初说好了，交完公粮后，不管是粮还是钱都归程大伯。
但程奶奶不同意，每年交完公粮再卖粮，程奶奶势必要把她们老两口，和程小叔的那份给扣出来，然后来场家庭大战，只不过今年闹得格外厉害。
其实就是家庭琐事，但就是这样的事，才更说不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不得不说，确实是老两口过份了一些。
程志强也知道，但是，“嫂子我跟你讲不清道理，大哥，这事我就跟你说，这是咱亲妈，你就由着嫂子这样气她？老太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现在让着她点不行吗？等到妈百年后，我和小弟难道还会跟你争老人手里的东西？”
程恩妮挑了挑眉，争，你不光争，你还争了个头破血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