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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惹桃花债全文阅读

作者:徐行揽清风     谁惹桃花债txt下载     谁惹桃花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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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上古桃林,一众子民焦急的等待了三日,领主芷菁方以本源之体,结出一颗内蕴灵气的种子。

    小种子缓缓飞到了半空之中,滴溜溜地转着,似婴儿般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桃林众人纷纷跪下,迎接这崭新的生命,垂头祝祷着,未来将会由它,带来全新的希望。

    芷菁由一棵巨大的古桃树,重新化为人形,她的脸色苍白此番耗去了她三分之二的本源之力,令她空前虚弱。

    他们上古仙桃一族,自来子息不旺,尤其是领主这一脉,繁衍之路走得更为艰难。想到那人若是得知消息后该是何等开心的模样,她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丝甜蜜的笑容。

    族人们点起了火把,跳起古老的祈福之舞,小种子的到来,令这深处秘境之中的桃林上下皆是一片欢腾。

    然而就在此时,遮天的乌云迅速布满了桃林上方,在一片昏暗中,只听得远处传来铁蹄之声。

    “是魔军,快去禀报领主,魔军来犯”,在空中打探的族人传回消息,族人们发出了慌乱的呼喊,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铁蹄声渐近,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支约摸百人的魔族军团。然这不足百人的军团,却带来了一场灭顶之灾。

    上古仙桃一族如今只余不到七十之数,且领主如今元气大伤,断不是这些魔军的对手,芷菁面色凝重,已知大事不妙,急忙以传声秘法呼唤那人,可是那一端却毫无回音。

    “梨亭,你究竟在哪里……”芷菁无法,只好唤来身边忠心耿耿的卫女寻芳,将这颗刚诞生的小种子托付给了她,她闭眼凝神,向寻芳体内注入了一半的仙力,“无论如何,请你一定把它带走,照顾它平安长大。”

    “梨亭仙人呢领主,他为何不回来?”

    “我不知,你此番若能出去,想法子看看是否能够找到他。”

    “你和这些族人怎么办?”

    “我虽不知魔军此番前来是为何事,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但我定与族人,共存亡!”

    尤带眷恋地看了一眼那新生的小种子,芷菁脸上换上了坚毅的表情。

    领头的魔军将领传来阴恻恻的笑声:“芷菁领主,我等前来,是为抽取你族上古仙力,我们已经在秘境之外潜伏数日,就为了等你这虚弱之时,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因为……

    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一场屠戮已然开始,芷菁拼尽全力吸引了大部分魔军的火力,为寻芳找了个薄弱的缺口,寻芳亦是一路厮杀,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尽管体内有领主一半灵力作为支撑,她却依旧身负重伤。

    闭上眼,领主拼死护住族人的场面还在眼前,寻芳的睫毛颤了颤,然而,领主也没能挡住这些魔军,只护住了族人们的本体,所有的族人皆被抽走了仙力,陷入沉睡,而领主更是化为了一棵枯树,彻底断了生机。

    那领头的魔军更是放言,若不是有那蠢笨的仙人泄露行踪,他们断然摸不到这秘境当中。

    仙人……梨亭……

    寻芳落下一滴泪,为那些无辜的族人,更为自家领主的消逝。

    那些曾令他们歆羡不已的花前月下,那往日里诸般琴瑟和鸣的恩爱相随,终是错付。

    不久后,同样的杀戮发生在九遥高原之上,一片战火之中,领主死,少主重伤,只有一位少年,带领着剩余的族人,逃出生天。

    两场由魔族发起的战争,两个上古仙族的灭顶之灾。

    有些债,在未相遇时,就已欠下。

    有些人,在命运的推动下,注定相逢。

    而那背后笼罩的黑雾,到底是为情所困的作茧自缚,还是那不为人知的野心勃勃?

    当那些不同星轨的星辰交汇时,终将发出勘破迷雾的光芒。

第一章 仙君的怪癖

    天域草原以东,有一灵山名“渊”,渊山之大,绵延千里,草木繁盛,气候温润。

    因天域草原地形繁复,迷障丛生,草原上生活着众多食肉猛兽,常人入内十之**都会迷路其间,陷入沼泽或丧命于捕猎者口下,一直以来少有人烟出没。

    以天域草原为天然屏障,渊山历来为草木精灵繁衍修炼之地。

    这世间的规则平等,以修行为尊。万物有灵者,无论是草木还是动物,皆可修炼,修炼之初成为精灵,可幻化人形,呼吸吐纳日月精华,配合其属性的修行要诀修炼法门。

    至小圆满时,受九重锻体之考,脱胎换骨,窥得半仙之道,此时可飞天遁地。

    再经七七四十九次神魂锤炼,得大圆满者,成仙人,位列仙班,通千般变化,得通达智慧。

    而仙人之上,只有那些生来便天赋异禀者,或修行时遇大造化者才可继续修行,谓之仙君,仙君之力,可搬山倒海,可呼风唤雨,维护着天界及人间的正常运转。

    而渊山作为修炼胜地,得道成仙者已有数十之多,此为激励,渊山精灵自成一股勤于修炼之风。

    如今渊山的山主,乃一千六百年前渊山第一位得道飞升的仙君殷离。

    殷离仙君的名气初时不显,然得以飞升后,突然横空出世,法力深厚,仙术精妙,身手绝伦,且深谙排兵布阵之法。

    于天河之畔击退魔族三次来犯,生擒对方将领,力挽狂澜,结束了天界与魔族旷日持久、相持不下的争战,一举成名,成为天界首屈一指的骁勇战将。

    然这位仙君素来是个散淡性子。击退魔族后,天帝赐下的庆功席,也是揣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前去,从容谢过天帝嘉许。

    觥筹交错之间,对其他仙人的恭维充耳不闻,对舞池起舞的仙娥视若无睹,不通半点人际,只兀自喝酒。

    再看这平日里,他既不去各仙友处串串门儿加深感情,也不爱驾着云彩周游各处纵情山水。

    每日最愿意做的事便是在傍晚看织女散布晚霞,盯着灿烂变幻的云海发呆,日子久了,竟流出仙君属意织女的传言。

    如今的天界经过天魔大战,损失惨重,陨落了不少仙人,其中更有三位仙君。天界的仙君本就屈指可数,殷离越发显得地位尊崇,即便是天帝也要花费一番心思拉拢。

    殷离一向散漫,早就有归隐之意,但此间天帝一直借口魔族未定,恐再来侵扰,方暂留住了他,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若真如传言所说,能让织女牢牢地绑住殷离,从此长住天界,天帝自然乐见其成,于是便兴冲冲地想抢一次月老的活儿。

    这边厢的月老独自在府中,望着属于殷离仙君的那条红线,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殷离仙君的红线早已断掉多时,断于何处不得寻。

    这……上次受牡丹仙子和绛露仙子所托,尝试诸番,也无法再将这红线同其余人系于一处,挨了两位仙子好一顿排头,天帝陛下这个媒人,恐不好做啊。”

    就在天帝陛下摩拳擦掌准备替二人说媒时,殷离仙君亦不知从何处听到这般流言,索性先发制人。

    “魔族如今已被打退三次,元气大伤,且生擒的这位将领乃是魔族最有能力、威望最高者,魔军现在群龙无首,末将观望盘桓这数年,断定其不敢再轻易卷土重来,冒犯天界神威。

    末将天天看这云海变幻,着实无聊,加之思乡情切,还请天帝陛下赐我下界,照顾渊山,助渊山之众修行,使其早日得登天道,为天界效力。倘若天界有需要时,末将自当随召随回,供陛下驱驰。”

    原来这殷离素日里话虽不多,但真开口时,一番话讲得也是滴水不漏。可怜天帝陛下百般苦留不住,这大媒也是出师未捷,被占先机,内心好不懊恼。

    殷离却顾不得天帝陛下还在身后絮絮说着织女难得的品貌,聪慧的仙根,该是个多么合意的仙侣。便潇洒挥手告别九天的云彩,回到渊山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山主。

    要说这仙君也是个奇怪的仙人,在仙界时一副目下无尘的超脱之貌,不知揉碎了多少仙娥的芳心,然回到渊山之后,便如猴王归了山林一般,摇身一变,成了个爱热闹的性子。

    三天两头琢磨着各种赛事欢庆,倒令原本醉心于修炼的一众精灵们多了点其他的任务。

    这不,眼看着上元节要到了,仙君早早便下达了山主令,今年的花灯比赛照常举行,渊山之南的竹林仿佛刮过一阵狂风,竹子们纷纷打了个激灵:好容易新长的竹节,怕是又要遭殃了!

    虽说这修行不以竹节多少,而与实际年限及勤勉程度有关,但竹子们却也分外爱惜自己高洁出尘的外表,皆以修长为美。

    毕竟修行之路孤寂,能找个彼此看中的道友也是顶顶重要的事啊。

第二章 渊山又沸腾了

    不同于竹子们的自怜自艾,精灵们却一个比一个兴奋,一扫平日里有些沉闷的修炼气氛,开始沸腾起来。

    平日里光是修行已占去了大部分精力,真不是他们乐于同仙君凑热闹。但是仙君上一届便放话说,这花灯节上被仙君所看中的那一盏,制作的那人,可拜入仙君门下。

    是的,仙君收徒不看资质,不走后门,不托人情,端看这花灯做得入不入眼罢了。

    在这之前,仙君还办过斗茶、论棋及厨艺甚至插花的比赛,每一次比赛都人气爆棚,仙君门下的四位弟子便是在这几次比赛中脱颖而出的。

    仙君的这些癖好,倒是把渊山的精灵们锻炼得多才多艺,任是谁,身上没点子拿得出手的技能,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渊山来的。

    但这花灯比赛已经比了一届,未有一人雀屏中选,本以为仙君这次怕是要换个比赛的法子了,大家还在琢磨着自己仙君这次又要搞点什么新花样,顺带憧憬一下自己将要开点什么新技能。

    坊间甚至还开了仙君本次比赛主题的赌盘,却没想到自家仙君对那一盏小小的花灯却如此执着,倒是令好些精灵输得个精神不振。

    纵然大家私底下都吐槽,仙君这徒弟确实挑得不甚讲究,不甚讲究。按理解,这仙君选徒,该是找些根骨奇绝,悟性极高的人吧?

    可仙君挑的都是些啥?

    会泡茶的、会做饭的、会下棋的、会插花的,这怎么看怎么是照着专司伺候的仙使来挑的啊,难道天帝陛下赐下的仙使不够得力吗?

    且这做花灯的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先不管自家仙君的癖好有多么奇特,大家也都自行找到了开解的理由比如会泡茶的那是极懂参悟的,会下棋的肯定是胸有谋略的,会插花会做饭的当然心思细巧。

    这会做花灯的嘛,也许是匠心独运,出奇制胜?

    且不说仙君那如雷贯耳的赫赫战绩有多少崇拜者,那身顶顶漂亮使人观之难忘的皮囊有多少爱慕者,座下的弟子出山时的待遇有多体面,光是仙君那些修炼法门就已让精灵们眼热不已。

    如今仙君的四位弟子,已有两位初窥天机,踏入半仙之门,另两位的修炼进境与自行修炼或其他门下的精灵们亦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修行有着如此狂热追求的渊山众精灵而言,有比修行大有进境更令人激动、更令人振奋、更令人沸腾的事吗!

    你不看看榆树家的那位公子,脸长得鞋拔子一般,脑袋也是个榆木疙瘩,忒不懂情趣,可拦不住人家年少有为,修行不错啊,这追在后面想要成为他道友探讨修行的精灵,不论性别,这是一抓一大把啊!

    而且即便是没选上的,通过仙君办的这一次又一次的比赛,也给自己增加了不少魅力,俗话说得好,郎才女貌,尤其是拿起子长得不甚如意、修为也不大行的男精灵,自然乐得多一门手艺。

    有那些个终于发现自己于修炼一途上没什么指望的,就偷偷下了渊山,去到天域草原乃至更远的地方,都说艺高人胆大,会点什么总还是能给自己换些好处的。

    李树家那位擅长茶艺的,便去当了个茶博士,还找了个顶漂亮的蜻蜓精灵当媳妇咧,成日里你点水来我沏茶,真真是羡煞旁人!

    于是乎,为了修行大业,为了生活幸福,为了隔壁家的阿花或阿树,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仙君大人的门下。花灯算什么,仙君大人你就是要看舞狮,我们也能给你舞个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带着这种奋发精神,上一届花灯比赛时,精灵们除了修炼之外,便是各种琢磨着做花灯。

    渊山的精灵们做起其他事情来,也如修行一般,那是干一行爱一行,做一行精一行,自发形成了花灯制作研究所,互相探讨,一时热闹非凡,做出来的花灯也个顶个的精致,哪是民间的那些凡品所能比拟。

    后来这些未被仙君看中的花灯,精灵们也不舍随意丢弃,深谙节约一事的重要性,都作为走亲访友,佳节喜事必送之良品,只要远远看到拎着个花灯来赴宴的,必定是渊山来的无疑。

    虽说花灯精致,可终究只是个平凡普通的花灯,其他族类的精灵收花灯已收到厌烦不已,再不随便给渊山这群只会送花灯的呆子们下帖子。

    可怜渊山的呆子们还在反思,最近自己是不是太沉迷修炼,疏于人际经营啦?

    随着山主令的下达,距离上元节还有两月余,沉寂已久的花灯制作研究所便开始不分昼夜地忙碌了起来,大家纷纷埋头制作,苦心琢磨着仙君的喜好。

    一些原本珠圆玉润的精灵们逐日衣带渐宽,废寝忘食已经成为常态。

    在一片浩浩荡荡的准备当中,有个精灵却显得分外惆怅,分外纠结,托着腮茶饭不思,成日只想着如何做花灯,却迟迟未见下一步动作。

    这个精灵,便是渊山西麓顶顶有名的桃树精灵,初桃。

第三章 奇怪的精灵

    要说这初桃也是个奇怪的精灵,乃是一位名唤芳若的女子带来,只知这芳若亦是个草木类的精灵,且修为颇高。芳若虽不是桃树一族的族类,但她手中捧着的,却实打实是颗非常有灵气的桃树种子。

    这颗小种子在破土之前便灵气大盛,引来许多天域草原上的蝴蝶精灵围绕其上,这等异象令桃树一族振奋不已,皆传本族将再出一位得道的仙人,不,看这天赋,甚至仙君也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历来醉心修炼,与人情世故上分外单纯,想着既然通过了仙君设下的保护罩,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愉快地接纳了这两位。

    在大家的厚望中,小种子也生长得特别卖力,可就在刚破土时,忽然雷雨大作,渊山霎时一片黑暗,仙君设下的保护罩竟出现了一丝裂缝。

    众精灵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却又云消雨霁,只见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白烟自刚破土的嫩芽上散去。

    因仙君近日受邀去往南极仙翁处论道,只有几位弟子赶来查看,却未发现任何异象,便只把这小小的裂缝给补了起来。

    而待众人回过神来看初桃时,这自破土之前被寄予厚望的小种子,破土后竟灵根微弱,芳若也似是没有想到一般,愣在了旁边,口中轻呼着:“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后来这可怜的小桃树,竟是花了别人的三倍时间才得以幻化人形,化形之后的修炼更是令闻者伤心,即便付出比其余精灵多出数倍的努力,却也始终不及同辈多矣。

    小桃树向自家芳若姑姑纳闷道:“这副壳子竟似个裂了缝的水缸子,无论往内注入多少水,留下的都少得可怜”。

    虽然面上不显,初桃内心却十分难过,要知道他们桃树一族可是修仙大族啊,飞升的仙人中便有七位是出自桃树一族。

    这七位仙人虽不比仙君法力精湛,却也常常照拂于本族精灵,留有许多修炼法门,间隔数年便回来照看指点数日,但这七位仙君对于初桃的情况皆束手无策,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且芳若姑姑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大约怕是伤着她的自尊心,从未在嘴上说过她半句,可却是想尽各种法子改善她的体质。

    寻来各种方子给她泡澡,做各种食补的药膳给她吃,也亲自传授了她不少修行的要诀,尤其是筑基的法门,听起来要比族内的玄奥深妙不少。

    但初桃总是于修行一事上走得极为艰难,也看过几次芳若姑姑黯然神伤,虽不知为何姑姑如此执着,但她由姑姑一手抚养长大,再没有旁的亲人,她是不忍辜负姑姑的,于是在修行上更加卖力,修行也逐渐成为了她生活中的全部。

    直到那日,姑姑求来素缕仙子前来,为初桃查看,素缕看了半日也是叹气,只说约摸是根基受损,吸收灵气就比旁的慢了许多,修行一途没有充沛的灵气作为支撑,就仿若无根之木一般。

    看着有些沮丧却极力掩饰的初桃,素缕也有些不忍心。

    这孩子向来是个努力勤奋的,于是便点拨了初桃一句:“初桃,或许仙君有法子帮帮你,这次年仙君制定的比赛是做花灯,你每日除修行以外,切记多花时间练习做做花灯,倘若能得仙君青眼,必是一场造化。”

    本来初桃想着自己资质低劣,极其自卑的同时,也产生了极强的自尊,反而显得有些死心眼的执拗。

    虽早有听过仙君这奇怪的天选之人挑选,却未妄想半分,只想着好歹自己再突破一些,不至于如今这么不堪,那时再去试一试是否有机缘进入仙君门下。

    但素缕的提醒却让芳若姑姑动了心,她向来不问世事,初桃也从未和她说起仙君收徒的事来,这一听说有法子,不管能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她总还是要让初桃去试试的。

    自那以后,在姑姑的授意下,除平日里勤奋的修炼外,初桃也进入了花灯制作研究所,开始研究做花灯,既然做了,那就要尽全力,初桃又成了众精灵当中最为勤奋的一位。

    了解初桃修行经历的精灵们都很同情她,有好几位都不吝于分享自己在花灯制作上的心得,渊山的精灵们固然是有成人之美的好品德,但初桃本身也是个十分得人好感的精灵。

    一张圆圆的脸,透着恰到好处的粉色,在阳光下能看到细软的绒毛。微微弯起的细眉下,眼睛也是圆圆的,像天域草原的小鹿一般湿漉漉的。鼻梁秀气而笔直,鼻头却也有些圆圆的,又变得娇憨了起来。

    这样一张圆润喜人的脸蛋,身条却又十分的好,像桃树一般舒展。

    待人接物总是客气有礼,只专注做自己的事,从不同人拌嘴置气。又在芳若姑姑那里习得一手好厨艺,每日来花灯研究所时,总会做些软糯香甜的糕点带来,分给忙着做花灯顾不上吃饭的精灵们。

    李树家的馋嘴老小是这么评价的,“渊山再也没有比初桃更惹人爱的精灵了。”

    待花灯成时,初桃望着眼前精美的走马灯,内心已是胸有成竹,可所有蒙上黑布被送进去的花灯,又被原样退了出来。

    这一打击对不甚顺遂的初桃而言早已习惯,但本身觉得十拿九稳的事儿落空,内心也不免觉得失望,背着芳若姑姑偷偷难过了好几日。

    可轻易认输不是初桃的风格,凡事都有两面性,许是因祸得福,于修炼上的困境却也练出了她坚韧的性子,这次山主令一下达,又一头钻进了花灯制作研究所。

第四章 送给你好不好

    这日,初桃正望着满地的竹篾思考着,隔壁松树家的青松提着一盏花灯过来了,只是花灯由黑布罩住,看不见是什么样的形貌。

    青松是个于修炼一途上十分有天赋的,修炼进度历来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是松树一族的骄傲,也是初桃暗暗羡慕的对象。

    更是她最好的朋友。

    青松总是格外关照初桃,于修炼上指点诸多,初桃心中十分感念。共同成长的日子里有许多的快乐,点缀了单调的修炼生活,成为明亮的底色。

    青松人如其名,是个俊秀挺拔又有些青涩的少年,周身环绕着令人愉悦的清冽气息,五官俊朗,虽然还未长开,线条却又暗含锐利之美,整个人如一把还未出鞘的利剑,虽不知锋利几何,却无人会小觑其锋芒。

    身着蓝衫的少年见着初桃微微一笑,打破了那微弱的冷冽,如雪水初融,声音温润:“初桃,你还没想好要做一盏什么样的花灯吗?”

    “哎,是啊,我上次做的走马灯自觉已十分精美,也花了许多精巧心思,可是却也未得仙君青眼,我拿去走礼时,一向挑剔的青鸾都甚是喜欢,所以至今仍未想出我能做一盏什么样的灯好过上次那一盏了。”

    青松坐到她身边:“那我给你看一下我这次做的灯,你帮我品评一下,可好?”说着,便揭开了笼着的黑布,一盏美轮美奂的九鸾灯便出现在了初桃眼前。

    光华流转,令初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青松,你这盏灯……真是太精巧了,我本以为上次做的走马灯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你这盏九鸾灯这么漂亮,你是怎么做的啊”,初桃细细看着这盏九鸾灯,喃喃赞叹:“真是太好看了”。

    此时阳光正好,从窗户格子里斜斜地打了进来,照出空气里浮动的尘埃,也照出初桃眼中不加掩饰的惊叹。

    青松看着她专注欣赏九鸾灯的神情,美好得像一个不忍打破的梦境,心中一时悸动,盘桓了许久思考着如何开口的话语竟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那我……我把这盏灯送给你好不好?”

    初桃听罢,也没把眼神从灯上移开,还在仔细看着花灯架子,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他们之间惯常的玩笑一般,轻笑一声,头也不抬地回应他:“你可别开玩笑了,诶!你这处扎的竹条,手艺我好像真没见过,你就不怕我偷师呀?”

    见她一副完全不当真的模样,青松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一贯老成的表情多了几分焦急,伸手将花灯从初桃手中拿过,迫使她看向自己。

    初桃不防被这突然的动作打乱,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圆眼里,佯装一些薄薄的嗔意:“青松你还真是怕我偷师么!”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想把这盏灯送给你,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朋友之间送个礼物,这也没什么,何况你确实也十分地喜欢。”

    话越到后面越小声,有些没了底气,但仍是固执地将花灯递到初桃面前。

    初桃脸上也换了认真的神情:“我是很喜欢这盏花灯,但是你要将它送给我,我却不能收。”

    见青松又要开口,初桃站起身走到了窗边,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望着窗外说:“青松,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吗?

    那是一个雪天,苦苦修炼了十日却没有丝毫进展的我,有些心灰地躺在雪地里,只想让纷纷扬扬的雪把自己埋起来。你以为是有人晕倒了,匆忙赶过来查看,还一边摇着我肩膀问,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那时我还年幼,自有几分古怪脾气,也不知怎么了,望着你竟哇哇大哭起来,你一时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现在都还记得……

    后来你知道我是因为修行的事情而伤心,便偷偷地将你们家传的一些修行要诀告诉我,也常常指点我呼吸吐纳的方法,陪着我一起修炼,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听到“好朋友”几个字眼,青松眼下黯了黯,也随之陷入了回忆中,那场雪里的初见,都被往后快乐的时光染上了微微的蜜色,叹道:“是啊,你哭鼻子的样子我也还记得。”

    “因为是这么久,又这么好的朋友,所以我知道,没有人比你更明白我于修行一事上的执念,我可能天生少根筋,和这具身体死磕着修行。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也想成全我,所以你这么辛苦做出的花灯,第一时间便兴冲冲地提过来要赠予我。”

    初桃转过身看着青松:“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心意呢?倘若我拿着你的花灯,入了仙君的门下,即使救了我这难以修炼的体质,却救不了我一颗倍觉羞耻的心。

    今后的每一日,只要我一想到我是靠着作弊而得来的修行,我宁可像如今这般,哪怕我到老到死都是一只普通的桃树精灵,哪怕我永远不得触碰成仙的法门。”

    青松听完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青松心下明白,她如此坚决,定是不肯再接受这盏花灯,只觉脑中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突然前几日听到族中长老同父亲的几句玩笑般的猜测跃上心头,于是便拉了拉初桃的衣袖,想要赶紧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也许还有个办法。”初桃带着疑问挑了挑眉看向他。

第五章 祝君上青云

    “仙君收的花灯,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皆是蒙了黑布送进去,只告诉众人一个结果,可我想,咱们这么多人挖空心思去想着如何做花灯,再精巧不过的都有,可是却无人得选。前几日长老同父亲开玩笑说,也许仙君是喜欢民间最普通的花灯也不一定。”

    “因为大家都是卯着劲儿想争取成为仙君弟子的机会,于这花灯上所花费的心思不少,那这么说来,大家一开始想的方向竟错了吗?”

    “还有还有,我听说在天域草原北边,有一位非常风雅出尘的云生公子,这位云生公子天人之姿,据说比起咱们家仙君而言也不遑多让。

    云生公子一手丹青十分有名,许多精灵都以拥有他的墨宝为傲,如果你能让他指点你一二,你再于这花灯上画上一幅,指定能多不少胜算。

    既然你拒绝了我这盏花灯,也决做不出比上次更好的花灯了,何不试试这个法子?”

    “可……如果真的被你说中了,你把这猜测告诉了我,也是不妥。”

    “嗨!我怎么才发觉你除了执拗之外,还这么别扭?我说要把我的花灯送给你你不肯,告诉你这个法子你也不肯!

    其实我这猜测也仅仅是个猜测,做不做全在于你,我也没有帮你扎这花灯,也没有替你去找云生公子,更没有替你去作画,哪里不妥?”

    青松叹了口气:“算了,告诉你吧,本来想事成之后和你说的。我们族内已经举荐我去九华仙君门下做弟子了,我通过了考验,已是十拿九稳,只等仙童来通知便要收拾行李前去了。

    因九华仙君所走的是刚劲一途,于我族中修行法门甚是契合,所以这花灯比试我已决定不参加,这花灯也是真心实意想送给你的。

    我真的希望在我走之前,能看你拜入殷离仙君门下。”

    听闻青松将被九华仙君收入门下,初桃亦是满脸喜悦,拖着青松就往外走:“真是太好了青松,我敢说,你一定会成为你们家族最出色的精灵!

    走走走,先不谈花灯的事了,这么开心的事,我得带你去告诉姑姑,怎么也得让姑姑把酿了几百年的好酒拿出来,我们浮一大白,好生庆祝一番!”

    芳若姑姑得知消息后同样欣慰不已。青松常来寻初桃一路修行,对初桃的帮助姑姑也看在眼中,十分喜欢这个进退有度,懂事善良的孩子,当即便操持了一桌好菜,更是把初桃馋了许久的桃花酿拿了出来。

    三人就着说笑吃完一餐,直到月上中天,小小的庭院里一时全是欢乐的气息,混杂着醉人心脾的酒香,令人心中安宁。

    青松和初桃脸颊都已开始变红发烫,初桃更是拿筷子敲着碗沿,高兴地唱起了一首青云调:

    祝君前路花似锦,饮酒千杯多知己。

    春风得意纵风流,踏遍山河展豪情。

    胸怀四海心不改,历览千帆志不坠。

    大鹏展翅凭风力,扶摇直上寻青云。

    青松手撑着脸,侧着头在一旁看着她,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姑姑还十分清醒,手中握着酒杯,看着初桃醉酒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起来,只是这目光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人,一时有些走神。

    直到青松叫了好几遍,姑姑才回转过来,青松对姑姑讲了下午同初桃的提议,指望着姑姑能够说服这执拗的小桃子。

    姑姑想了片刻,便对初桃说:“初桃,我认为青松说的法子可以一试,你收拾下行李,明日拿着姑姑的拜帖,前去寻云生公子。”

    初桃还待反驳,却被芳若姑姑不容商量的眼神压了回去,一旁的青松露出得逞的窃喜,姑姑伸手安抚一般摸了摸初桃的脑袋,初桃也只能乖乖应了:“知道了,姑姑,我明日便去。”

    芳若望着她,心里想着,姑姑再不愿看你如此辛苦修炼却无甚收获,不愿看你没有半点属于少年的肆意,不愿看你偷偷躲起来伤心的神情。

    何况作为她的女儿,你本不该如此埋没,你应当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你该在青云之上,而不是这丛林深处。

    青松待酒醒了些许,向姑姑同初桃告辞回家,初桃将他送至门口,弯着一双笑眼甜甜地对他道了再见,转身就去帮着姑姑收拾起来,青松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那忙碌的身影。

    月华如水,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她的身上,他转身离去,清辉拉长了他的身影,一时勾勒出一些清冷孤寂。

    微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那些微弱的声音,像是埋藏得很深很深的思绪,无处说起,亦无人得知。

    青松望着明月高悬,又低头看了看那再度被黑布罩起的九鸾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

    “你说你明白我的心意……你是真的明白我的心意吗?”

第六章 救我还是坑我

    第二日,晨光熹微,初桃用了一碗姑姑做的酒酿圆子后,便带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和姑姑的拜帖出发。

    姑姑身有旧疾,耐不住奔波,不能陪她前去,只好把那叮嘱的话细细说了好几遍,一直送了她半日。

    看姑姑一脸担心的模样,初桃也耐着性子把她叮嘱的话复述了好几遍,更将姑姑替她收拾的东西一一给她看过了,这才把姑姑劝回去,

    劝走姑姑之后,初桃便开始一个人赶路。

    渊山的冬天极短,只下过几场大雪就过去了,近日都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雪水初融,小溪潺潺,间闻鸟鸣,在这空幽的山中,纵使第一次出门的初桃心下惴惴,却也不禁沉醉在渊山的美景之中。

    渊山在仙君的照管下并无任何危险,一派祥和之貌,所以初桃这路赶得颇为顺利。但渊山实在太大,初桃一路并未怎么休息,用上了疾行的口诀,却也走了两日方走到山脚,峰回路转处,那只听说过的天域草原霎时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初桃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广袤无垠,着眼处皆是绿色,别有一番壮美的震撼,初桃只觉得心境一下便开阔了起来,怪不得仙人们都喜欢四处游历,这外面的世界果然别有一番美丽。

    不过心下想始终着自己此次的任务,来不及陶醉,紧了紧背上的行李,走出了仙君设下的保护罩,踏入那笼着薄雾有些神秘的草原当中。

    进入天域草原后,初桃才发现有些事物真的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

    草原里迷雾重重,不掐个指路诀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野兽毒虫到处都是,有几只大一点的野兽路过时的低吼,就把初桃吓得心颤,更别说在草地里蜿蜒爬行的毒蛇,那是把初桃直接吓得跳脚。

    初桃不免心下庆幸,还好身上牢牢贴着姑姑做的符纸,可以放出令这些动物们避忌的气息,否则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怕不是那些庞大野兽的一合之将。

    疾行了近两日,因着晚上不敢休息,初桃都只挑下午停下来休整一会儿,她拍拍胸口,低声感叹:“也还好这云生公子只是在草原的北处,而不是西边,否则我怕是要被吓死在半路之上。”

    夜幕降临,在黑暗中的草原看起来更加危险,野兽的低吼声从远处传来,月亮被重重迷雾遮住,也只看得见模糊的一团光晕,初桃修为浅显,这已是第二个赶路的夜晚,掐着疾行诀和指路诀令她感觉疲惫,却丝毫不敢停下休息。

    就在路过一片沼泽时,在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中,初桃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救命,仔细听了片刻,确定是有女子在呼救,救还不救,初桃心下纠结。

    “那女子定是十分害怕吧,可我这蹩脚的修行,果然还是强大点更好啊……”这边想着,那呼救声开始变得微弱,“喂!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啊,我快没力气了”,初桃再也顾不得许多,听见了也没办法不管,急忙循着呼救声赶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黄衫的女子,腰部以下都陷入了沼泽之中,双手紧抓着地上的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还是在缓慢下坠,见初桃过来,她一张俏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眼里闪着泪花:“这位姑娘,请你救救我。”

    初桃忙走过去伸手要将女子拉起来,女子急忙说:“不行的,你这样只会让我们俩都陷进去,这么晚还在独自在这草原,你是修行的道友吧?烦劳你掐个起托诀,我一松手就会陷进去,无法施展。”

    初桃却慌了神,这,这起托诀她虽然会,但施展对她而言真是有些困难……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

    于是默念了一遍起托诀,双手对着女子结印,轻喝一声:“起!”

    女子的身体随之缓缓从沼泽中拔出,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又陷了下去,比方才还深了三分。

    这边初桃结印失败,脸已开始发红:“我,我于修行一门不甚精通,但你放心,我会尽力救你的。”

    说着便再度结印,可只比刚才多坚持了一瞬,女子又陷入了沼泽之中,此时沼泽已经淹至女子及胸的位置了。

    那女子脸上开始出现绝望的神情,心想:“老天啊,你这是耍我吧,你既然安排人来救我,能安排个靠谱点的吗?这是救我还是坑我啊!”

    初桃心中又着急又愧疚,急忙找出姑姑给的丹药,一口全吞了下去,这丹药本是作为补充灵气之用,一次吃下这么多,初桃的身体立时受不住,全身的皮肤都开始泛红,瞬时便大汗淋漓。

    但她此时咬着牙,再一次施展了起托诀,终于成功将女子救出。

    看着女子脱险,初桃心下一松,“噗”的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力气也被立时抽走,整个人晕了过去。

    这边女子刚踢掉了全是泥水的鞋,还未来得及道谢,便见这救命恩人倒在了自己面前,忙跑过去替初桃把脉,还好,脉搏虽然微弱,但只是体力耗尽,不曾受伤,服过自己的复原丹后,休息一晚应该就能恢复。

    她将初桃安置在一旁,又从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一颗药丸喂给初桃,便在一旁守着。

    到第二日,初桃醒转,还未待起身,这位黄衫女子就朝她急急走来,女子扶着她坐起,替她把了脉,放心地舒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转而瞪着初桃:“还好你没事,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啊!修为这么低下还敢来天域草原,还敢救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要是因为救我丢了这条小命怎么办!”

    初桃愣愣地看着这貌似十分震怒的女子,然后噗嗤一笑,女子更生气了:“你!你还笑,要不是我在,你差点没命了你知不知道!自不量力!”

    “可要不是我在,道友你却是真的要没命了呀。你说我修为低下还敢来天域草原,可我也没掉进沼泽里。”话说完初桃打趣一般冲女子挤了挤眼睛。

    “好啊你,敢笑我,要不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哼!小丫头,我名叫月桂,你呢?”

    “我是渊山来的,我叫初桃。”

    “渊山?渊山离这里已经有些距离了,你自己来这里作甚?我看能不能帮你,就当先还你点恩情了。”月桂大大咧咧地说着,一边拿出水袋喝水。

    “我……”初桃犹豫了一下,觉得对方不像是个坏人,再一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令人企图的,便如实说道:“我要去草原北边,找一位云生公子。”

    没想到月桂听完,噗的喷出了口中的水,咳得脸都红了,一双弧度好看的凤眼错愕地看着初桃:“你确定?你是要找那个什么逸……云生公子?”

第七章 空前绝后的讨厌鬼

    “对啊,我听说云生公子画得一手好丹青,所以前去寻他,希望能得他指点一二。怎么了?月桂姐姐你和他很熟吗?”

    “不不不,我和他一点都不熟,不熟,而且还有仇,这是个空前绝后的讨厌鬼,除了会画画之外一无是处,欺男霸女,横行乡里,你得小心点,对了!你寻到他时可别说见过我啊。”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瓶丹药:“这瓶药不光可以补充灵气,还可以对你的体质梳理一二,权当你救我的利息了,只是我眼下还有事,这是我用术法凝成的小令,你拿着,今后若有需要,只要你开口,我无条件为你做三件事。”

    “呵!我竟不知,救命之恩能如此简单就报答了?月桂你在我身边这么多时日,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初桃还未来得及推辞,便听一懒散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月桂顿时如火烧屁股一般,捏了个诀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初桃疑惑地回头看,只见一位黑衣男子掠了过来,速度太快,以致于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看见黑色的虚影,也不知那男子施展了什么,只几个呼吸间便迅速地单手擒住了月桂。

    月桂转过头,咬牙切齿地踩了他一脚:“快放开我!”

    这男子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右手摇着扇子,左手却将她控得更死:“一无是处?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唔……我竟不知你对你家掌柜我评价这么高,不过这空前绝后,倒是用得甚为恰当。”

    初桃被这突发的情况给搞迷糊了,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倒是个非常称职的不明真相围观群众,男子转头看向她时,就看到她这傻愣愣的表情,眼中便带了些嫌弃。

    初桃这才看清楚这人的长相,鼻子、嘴巴、脸型,都像女娲精心捏出来的一般,十分精致秀气。但一双眼睛却透出冷冽的光(其实是嫌弃来着),像昨天看到的这草原上的狼一般幽深,压住了五官的精细,倒让他看起来半点不女气。

    若换上一身白衣,简直就是画中走出来的人。

    初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子,落在月桂眼中就是一副“见色忘友”的模样,她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不就是长得好看点,这可是条大尾巴狼,卖了你你还得帮他数钱那种。哎哟!哎哟!疼疼疼!”

    男子根本不理会月桂的呼痛,对初桃说:“我方才听你说,你要找我学画?唔,这也不是不行。

    只是我家这大厨实在顽劣,之前大闹我的酒肆,砸坏不少东西,我让她抵了在我这儿当厨子还债,她做的东西实在太难吃,把我的客人都给赶跑了。

    我店铺亏本,自然全记在她的账上,她却成日想着逃跑,这几年里不知跑了多少回。这位姑娘,你说,我该如何处置她啊?”

    “你你你!你这个混蛋,我根本就不会做菜,你却非要我做,好几回差点把厨房烧了,你这黑心的也一并记在我账上,我的头发都烧掉半截,怎么你就不赔我损失!你就是故意的!初桃你别理他,这人就是个坏心肝,指不定憋什么坏水呢!”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云生公子,初桃忙行了个礼,又看了看月桂,圆圆的眼睛里带了些商量的神色:“我只知修行,身上并未有钱财,没法帮月桂姐姐偿还债务。

    不过,我的厨艺还算可以,两个月内,初桃保证教会月桂姐姐,令公子的酒肆重新盈利。”

    云生摇着扇子,沉吟片刻,似是觉得能让月桂正正经经在厨房忙活一番也是件趣事,把扇子一合,敲了下月桂的脑袋:“你呀!赶紧谢谢这位初桃姑娘吧!不过光是教会可不行,必须得做出让我觉得能下嘴的菜来。”

    月桂正要反驳,初桃朝她使了使眼色,心想能下嘴的菜还不容易?马上爽快应下,云生便也松手放了月桂,月桂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大骂:“邝逸你个乌龟王八蛋,你个唔唔唔唔。”

    “聒噪!”却是邝逸给她施了个诀,令她发不出声音。

    “就这么说定了,你教她做菜,我教你学画。走吧,初桃姑娘,可要站稳了。”邝逸说着便将手中的扇子往上一扔,小小的扇子瞬间变成一把巨大的宝剑,托起三人后向北边飞去。

    初桃站在剑身上,看着下方掠过的白云,兴奋之情大过两腿站站。

    “原来这便是腾云驾雾,实在是太厉害了,云生公子真是修为精湛,年少有为,我要是能及你十分之一,不不不,百分之一也好啊。”

    月桂听了想刺邝逸几句,又说不出话,只好翻了翻白眼。

    邝逸倒是被这不经意的马屁拍得十分满意,嘴角提了提:“初桃姑娘自谦了”,语气里有那么点点愉悦。

    他其实是个面冷心热还有点小傲娇的人来着,你要真是直接夸他,他没准还那么,装上一装,这种带着崇拜又不刻意的赞许,那是最受用不过了。

    心下想着,这初桃倒是比月桂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讨喜多了,一张圆圆的脸也煞是可爱,回去定要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指点这小姑娘画画。

    不曾想,初桃又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接着说:“公子这扇子也厉害,原来竟是一件能变化能飞行的法宝,这怕是费了不少心血力气吧。我是个笨的,竟一点没看出来,起初还以为云生公子你得了瘟热,所以大冬天里也要拿着把扇子扇风。”

    话说完,剑身便抖了几下,初桃一脸茫然地看着月桂在一边大笑,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也捂着肚子,一副肚子都笑疼了的模样。月桂倒是小小的出了口恶气,好久没看邝逸吃瘪了,心想这初桃也是有趣,看来回去的日子也没那么糟糕嘛!

    邝逸不接话,初桃不知说错了什么,也只好闭上嘴巴,看着地面的风景。

第八章 救人于水火

    在三人的沉默中飞了一个时辰,便看到一家酒肆规模颇大的映入眼帘,酒肆的背后,是一个繁华的城镇。

    原来这北边是进入天域草原的唯一入口,有许多想要寻找奇花异草的淘金者们都会在这里稍事休息,来往者众多。

    再加上这里临近渊山,是凡间灵气较为充沛的地界,有许多人类修仙的宗门开设在此处,自发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城镇。

    此时正值晌午,远远便能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当街卖酒的、卖布的,摆着小摊卖瓜果蔬菜、卖杂货的,还有那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唤的货郎……是初桃这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从未见过的热闹,眼睛都忘了眨。

    邝逸回头便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神气,“唔,当真是山里来的,这般没见识,你就没出过山吗?”

    初桃倒是十分自然地应了:“是啊,我从小在渊山长大,这是第一回出山,以前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城镇的模样呢。”

    邝逸摸了摸鼻尖,讨了个没趣,当然他也不承认自己是存心要刺她一下的,便控着剑缓缓下落到酒肆的院子里。

    一位高大的男子迎了出来:“公子,月桂,你们回来了。”

    这男子长得敦厚,一看便是个可靠之人,可月桂看到他,做了个鬼脸便背过了身子,男子的表情有些无奈。

    “这哪是回来了,被我逮回来了差不多”,对初桃介绍说:“这是徐木白,你唤一声木白大哥即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找他。”

    初桃向徐木白行了个礼,唤了声木白大哥,邝逸又对木白吩咐道:“这是来向我学画的初桃姑娘,顺带也教月桂做菜,招待好人家。月桂,你领着初桃姑娘去安置一下。”

    邝逸再度回复了之前那冷淡的模样:“在下先回房休息会儿,失陪”,一边解了月桂身上的法术。

    “咳咳咳”月桂捂了捂脖子:“掌柜的,你确定不要先去寻个大夫瞧瞧瘟热?”

    邝逸那端着的出尘模样再次破功,好容易收回想拿扇子敲月桂一顿的冲动,转身疾步离去,木白跟在身后,一张脸上满是着急:“公子,您得了瘟热么?我,我这就去给您找大夫。”

    邝逸忍无可忍:“木白,你用点脑子!瘟热,那是犬才会得的毛病!”

    初桃整张脸都红了,终于明白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月桂在后面笑得前俯后仰,一边拉着初桃的手:“哎哟没事儿,让他气一气。走吧,我带你去把行李放下。”

    初桃跟在月桂身后,这才有空打量面前的园子,园子里有一方漂亮的湖泊,内有假山并一座湖心亭,湖上有一方拱桥,小桥的对面,是一座精致的小院。

    小院名“落梅坞”,庭前种着几棵稀疏的梅树,结着零星的梅花,有几分留白的意趣,风吹来带过一阵暗香,端的是十分风雅。

    月桂带她往西侧走,穿过一条抄手回廊,便到了她所居住的地方,门上书着“木樨小筑”,倒是不大,只有三间屋子。

    月桂指了最左的一间给她:“你先回屋休息会儿,下午我再带你去前面酒肆看看,晚上么,我便带你去街上逛逛。”

    从方才初桃的一颗心就被那外面的街市吸引了,听得月桂如此安排,初桃眼中带着欣喜,开心地应了,自去了房中安置。

    房内陈设十分简单,却干净而雅致,床边的墙上挂了一副月下丹桂图,笔触潇洒,落笔讲究,勾勒出一番空灵的意境,纵使初桃于书画不通,却也细细赏了许久,心想,这云生公子的画倒与他的模样相符,只是这性子么……

    想着他被月桂气得抓狂的模样,不禁失笑,样貌与画技都如此出尘的人,怎么是个小孩子性格。

    再不去想这许多,初桃放下行李后便开始打坐修炼,从渊山出来,已荒废了几日,最近需得努力补上。

    这一打坐,却给了初桃一个小小的惊喜,发现自己停滞已久的修为有了一丝进境,大概相当于平日她修炼一月所得,初桃觉得大致是这几日掐着诀赶路,以及强行施展起托诀起了一定的刺激作用,却也不因此就休息了,端坐着继续打坐。

    体内运行过一周之后,初桃又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好像确实比平时快了些许,想来是月桂给的那些丹药起了效果,确实梳理了自己的体质。

    起身打了些水擦拭一番,刚换了身衣服,就听见月桂在外面敲门:“初桃,你好了吗?”

    初桃将头发简单地挽了起来,应了一声,走出房门,只见月桂也换了声衣裳,若草色的小衫,下面搭了一条蜜柑色的褶裙,头发高高地用发环束了个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利落。

    月桂拉过初桃的双手,好好看了一番,只见她内着一件薄红梅色的窄袖衫,罩了件桃色的对襟直领半臂,下着一袭蔷薇色的长裙,头发随意挽着,身姿高挑纤细,似一朵迎风绽开的海棠。

    “起先在路上你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这身红色倒是衬得你水灵灵的,真好看。”

    初桃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臂:“月桂姐姐才是利落好看得紧呢。”

    月桂刮了一下初桃的鼻尖:“就你嘴甜,走吧,我带你去前面看看。”

    两人行至院子前面,有三排并排的三层楼阁,上好的木质结构,漆得亮亮的,每层楼都挂着精美的窗幔,一看便十分讲究。“这是客人们住宿的地方,归那根死木头管,我带你去大堂。”

    这排楼的前面,单独又立着一座两层的楼阁,走进去一看,墙上挂有四幅较大的梅兰竹菊图,与房内那幅月桂图笔法相同,想必也是出自邝逸之手。

    四周垂下竹帘,坐席也是矮几并小方凳,正中间开了一条窄窄的水渠,可供曲水流觞之用,是文人喜好的魏晋之风。

    可如此风雅之地却真是一片惨淡,连只苍蝇都没有。柜台上的香炉点着好闻的熏香,小二在柜台里坐着打瞌睡。

    月桂走上前去猛地一拍桌子,小二被吓醒了,一看是来人是月桂:“哎哟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干啥呢,吓死我了。”

    月桂伸手揪住小二的耳朵:“好啊你个小六子,不去门口招徕客人,躲在这里偷懒!”

    “哎哟饶了我吧姑奶奶,疼疼疼,哪是我偷懒,大家都知道咱们这儿你是大厨,没有人来啊。”月桂悻悻地松了手。

    小六子揉了揉耳朵:“谁是活腻了,敢来吃月桂姐姐做的菜啊,端来都是黑糊糊的一团,这能下嘴吗?还要时刻堤防着厨房失火……”

    “咳咳”月桂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初桃一眼,打断了小六子:“这是你家掌柜的请回来的大厨,初桃姑娘,以后厨房里就归她管了,你放心揽客去,就说咱们家换厨子了。”

    小六子激动地对着初桃行了个礼:“嗳,初桃姑娘,您是观音座下的龙女吧,这是前来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小六子先谢过您的恩德。”转身又对着后院里喊了句:“跑堂的,咱们终于能吃一口人吃的饭了!”

第九章 一顿饭收买的人心

    初桃看着小六子使坏,将月桂气了个好歹,伸手拍了拍月桂的手,对着小六子促狭道:“小六哥嘴跟抹了油似的,想来今晚你的餐食我便不需放油啦。”

    “别啊别啊,初桃姑娘。月桂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打趣你的,你大人有大量,平时你在吧,我们要负责试吃你做的菜品,你不在这几日,我们都是在对面刘老头家叫的饭,忒粗糙,眼见着是好一段日子没有吃上顿正经的饭食了。”

    初桃心下了然,修仙之人不重口腹之欲,行商赶路也是对付即可,这二者对饭食皆无太多要求,就苦了小六子这些来打工的普通人,凡间不是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么?

    “厨房里还存着有菜吗?”

    “倒是没有了,初桃姑娘你需要些什么,写给我,我现在就去买。”

    “嗯,我先去厨房里看看,一会儿出来写给你。”

    月桂拉着初桃就往厨房里走,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初桃看到这厨房时,也是惊了一惊。

    靠近灶台的那面墙整面都被熏黑了,地上还有碗盘跌破的碎片,初桃走近灶台,上面的油壶、盐罐乱七八糟地堆着,台面上结了厚厚一层油渍。

    初桃拿起锅看了看,锅底破了一个洞,再拿起旁边的铲,铲晃了晃直接分了家。

    月桂在一旁用手指绞着衣角,初桃看看她,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往案板边走,嗯……刀缺了几个口,砧板也已经在四分五裂的边缘了。

    往水缸里看一眼,很好,干净见底。

    再打开米桶的盖子,“吱吱吱”一只老鼠正无辜地和初桃对视。

    初桃将盖子一丢,按了按太阳穴,“我现在真的很同情那些客人还有小六子他们,月桂姐姐,你确定你是在做菜,不是在制毒?”

    “我,我已经很努力去做了,可是那个火一下子生得太旺,就把锅烧穿了,我又着急放调料,所以……所以就,成这样了。”

    “我先去给小六哥写张采买的单子,月桂姐姐你去打些水来,我们一起把这厨房收拾了。”

    初桃写上需要更换的厨具和调料米油等,又写了鱼、鸡、鸭子各一,并一些猪肉,蔬菜如土豆、白菜等,一张纸一会儿就写满了。

    小六子看她写了这么多食材,心想这初桃姑娘果然有两手,唤上还在屋里打盹的跑堂,开开心心出门采买去了。

    这边初桃又折回去与月桂一起忙了好一阵,终于将厨房收拾了干净,木白也来帮忙,给水缸注满了水,只是月桂进进出出的,总不搭理他,迟钝如初桃,也觉得二人之间有些不对。

    小六子他们采买回来了,月桂揉了揉肩膀:“初桃你先忙着,我出去坐一会儿。”

    “不行,月桂姐姐,你忘了云生公子交代的?我可答应了要要教会你做菜,你先看看,然后也可以在旁边帮我递一下调料食材什么的。”

    初桃托小六他们在院子打理好了鸡鸭和鱼,在砧板上将鸡鸭鱼和猪肉切好后分放,又将配菜一一切好,放进不同的碗里,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月桂也帮着生好了火。

    初桃起锅热油,先做了份土豆烧鸡,接着让月桂递来青椒丝,又烧了一份川味的子姜炒鸭肉,这时厨房里已是香味弥漫,馋得月桂偷偷夹了一块,好吃得差点把舌头吞掉,心下纳闷,这都是做菜,怎么差别这么大!

    于是便站在初桃一旁看了起来,初桃也不看她,已是在炒第三个菜了,“做菜呢,要先将食材和配菜都一一搭配处理好,这样就不会慌乱,再有这火候和油温都非常重要……还有就是注意翻炒以及起锅的时间把控……”

    初桃这边说着,月桂已经完全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了,此时拿着锅铲忙碌的初桃,就似灶台婆婆,不,灶台仙子,下凡一般,聚精会神地专注于眼前的食材,侧脸勾勒出认真的模样。

    月桂心想,果然认真做事的人最有魅力。

    待一顿饭菜备好,天已擦黑,这般忙来忙去,初桃的鼻尖上都渗出了汗珠,只是看着月桂急不可耐的表情,也来不及休息,和她一道把菜端了出去,唤木白去请他们家云生公子过来用餐。

    待初桃将菜一一摆好时,小六子和跑堂的小黑都已经搓着手迫不及待了,只见桌上摆着一盘土豆烧鸡,一盘子姜炒鸭肉,一盘小炒肉,一尾清蒸鱼,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盆三鲜汤。

    都是家常菜式,但是色泽搭配鲜亮,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边木白将邝逸请来了,本来还冷着一张脸的邝逸,在看见这一桌子菜时也挑了挑眉,还未待说话,初桃自觉地指了一边的矮几,“云生公子,你坐这边。”

    原来单独将这些菜另外装了盘,给邝逸备了一桌,邝逸此时脸上方出现些有些满意的神情,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对众人说:“开饭吧”。

    小黑和小六子欢呼一声,木白跟着坐了下来,再看月桂,早就已经不客气地伸筷子了。

    几个人顾不上说话,都埋头专注着吃,木白这么稳重的人,也眼见的加快了下筷的频率,桌上风卷残云一般,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

    这时邝逸端着碗走了过来:“那土豆烧鸡里面的粉条呢?”

    众人再看邝逸那边的桌上,也是吃得个干干净净,月桂捂着肚子打了个嗝儿:“初桃,你这一手厨艺,我是真的服了。”

    “确实是好吃。”木白也跟着赞叹。

    小六子和小黑两个狗腿子就差拜倒在地,小六子说:“初桃姑娘,以后要买食材,尽管叫我俩去。”

    小黑点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有我们一碗饭吃。”

    初桃于厨事确实擅长,高兴地应了:“我也是跟姑姑学的手艺,你们喜欢吃就好。”

    邝逸拿着筷子在碗里翻了翻,见确实没有粉条了,放下碗筷,“这菜做得,也就还行吧,勉强可以入口,月桂,你好生学着。”

    “这才叫还行?掌柜的,你可是吃得半点儿不剩!”

    “还不是为着抓某个逃兵,午饭都没吃,这……确实有些饿了。”邝逸刚习惯性地展开扇子准备扇风,又合了起来,攥在手里:“明日辰时,请初桃姑娘至湖心亭。”

    “嗯?去湖心亭作甚?”初桃的呆病又上线了。

    邝逸叹了口气,忍不住拿扇子敲了一下初桃的脑袋:“学画。”

第十章 人间烟火处

    这时月桂看了眼外边儿,天还没黑透,于是对邝逸说:“掌柜的,我带初桃去街上转转。”

    “你?你别把人给搞丢了。哪次你跑出去不是迷路了,才被我抓回来的?左右我现下无事,带着木白陪你们走一道吧。”说着便先走出了酒肆大门。

    月桂将初桃拉过来,小声说:“这镇里我可不会迷路,他明明是自己也想去来着。”初桃也跟着笑了起来,走到门口回头一看,方知这家酒肆名叫津渡楼。

    初桃看着那瘦金体书就的三个字,低声念了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问月桂:“这名字是云生公子拟的吗?”

    “除了那怪人还有谁,总是文绉绉的,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句诗有些凄清,弥漫开来的浓雾遮没楼台,渡口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之中,桃源是无论你怎样盼望找到,都无处可寻。

    借用这首诗的人,心中该是多么寂寥?

    可是初桃看了看那走在前面的背影,哪里像有这满腹心事的样子?

    走到街上时,天已经黑透了,路边间隔点着灯笼,路面倒也不黑,临街的商铺关了门,只几家酒肆尚在营业。里面坐着的,服饰统一的是宗门的弟子,不甚讲究的想必是那些来往的行商。

    不拘是何身份,在这还有些微寒冷的夜里,这些人坐于一堂,三杯两盏的喝着,各自低声聊着,面前煨好的羊肉往外散发着白色的热气,酒肆内灯影昏黄。

    店家养的狗在门口趴着,见有人过来也只是懒懒地动了一下耳朵。对面的巷口传来妇女训斥小孩的声音,接着是孩子耍赖哭泣的声音……初桃慢慢停下了脚步。

    月桂只在一旁盯着酒肆内咕嘟咕嘟的羊肉,哄着初桃明日做羊肉锅子来吃,走在前面的邝逸回过头来,看这丫头又呆住了,“怎么又呆在那里不动了?”

    初桃回过神来,冲着他粲然一笑,眼睛里像含着星辰细碎的光,嘴边也随之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邝逸微微愣神,从结识以来,这个小丫头一直有几分拘谨,众人开玩笑时,最多是抿着嘴一笑罢了,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开。

    只听她软软的声音传来:“没什么,我久在山中,这还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人间的烟火气息,觉得有几分新奇。”

    邝逸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却多了几分耐心地在一边等着。

    后来他还时常想起她今晚的这个笑容,那时他并不知道,他能用怀念的心情,记住这么久。

    四人当中,除了月桂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木白倒有几次想开口对月桂说点什么,月桂却视若无睹,只低声和初桃絮絮说着些平日的趣事,两人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就这么走完这一条街,四人便返回了津渡楼,各自回房中歇息。

    初桃坐在屋内,如下午一般打坐,在体内运行了三周,差不多子时方去梳洗,吹灯歇下。

    窗外月凉如水,院里遍洒清辉,一夜安稳无梦。

    未到卯初,初桃便醒了过来,照例先是打坐,再去园子里拉伸后,练了一遍姑姑传授的身法。

    这身法名折柳,动作轻盈流畅,对柔韧性及反应能力都有一定的要求,初桃倒还修习得不错,只是修为不高,看起来有些阻滞。

    梳洗后,初桃梳了个垂鬟分肖髻,髻上簪了几朵赤茶色的绒花,束发在肩上自然垂下,套了身珊瑚色对襟齐腰襦裙便出了房门。

    走至大堂时,见着小六子正打着呵欠开门,初桃先写好了今日需采买的食材,又将处理方式叮嘱了一遍,再去厨房中烧水,给每人煮了一碗阳春面。

    等忙完这些,端着给邝逸的阳春面到湖心亭时,邝逸已经等在亭中。

    他一身银鼠色的锦袍,正负手看着远处,较昨日的黑衣看来更加清冷。

    “云生公子,你先用点面吧。”

    邝逸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清至一旁,接过面碗坐下,这乍暖还寒的早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下肚,邝逸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连带着对初桃的脸色又好了几分,人也亲切许多。

    “初桃,总叫云生公子太过见外,我在家中行二,你叫我二哥便可。”

    初桃从善如流地应了:“嗯,二哥。”

    “你为何要学画?”

    “我自生来于修行上就有些艰难,之前得高人指点,让我试着拜入咱们殷离仙君门下,或许能有法子改了体质。

    这次的上元节时我们仙君定了个花灯比赛,被他选中的花灯,制作的那人便能成为他的弟子。

    初桃听说二哥善画,于是受姑姑吩咐前来,希望得二哥指点,好于花灯上作画”,说着递上了姑姑的拜帖。

    “唔,仙君那些个奇怪的癖好倒是有所耳闻。这花灯上作画,倒也简单。你可有基础?”

    “幼时姑姑曾教过,略会些简单的。”

    邝逸便令初桃画了幅秋菊图来看看,待初桃画好之后,邝逸点了点头:“笔法尚可。”

    “这作画,首先讲究的是整体气势,需从构图、造型、着色、笔力等方面入手。再是线条,作画以墨为主,以色为辅,讲究用笔用墨、讲究皴法、讲究急缓顿错,讲究一波三折,就像乐曲的节奏一般。”

    初桃看着此时的邝逸,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孩子模样,周身的气息愈发沉稳,只见邝逸指了指湖水,“你能看到些什么?”

    初桃凑过去看了看,只见水里游着许多鱼儿,有红的有彩的,聚成一群,煞是好看,“你以后每日都来这亭子看半个时辰的鱼。”

    “嗯?观鱼是为何??”

    “作画讲究师法自然,你需得从自然万物中,去观察,去捕捉事物的特性。鱼儿灵动,是很好的观察对象。”

    从这日起,邝逸同初桃便定下了学画的章程,除每日观鱼之外,还需在画斋临摹一幅、作画一幅,中餐和晚餐的时间初桃都要在厨房暂时顶上大厨的工作,顺带教月桂厨艺。

    邝逸还算体谅,吩咐木白新招了两个厨工,专帮初桃打下手。这样每日下来,虽比较繁忙,却也不是太累。

    牢记着姑姑的叮嘱,初桃每日在回房时还是坚持修炼两个时辰后方歇下。

第十一章 娇客夜来

    虽然初桃于修行一事上进展缓慢,但是学起其他东西来还是很快的,跟着邝逸学了几日之后,连他都忍不住赞了一句学得不错。

    平日里邝逸作画时,都是木白在一旁磨墨伺候,两个大男人独处一室,总是有些奇怪,收了初桃这个“徒儿”之后,磨墨这些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她去做。

    这日阳光甚好,已有些小阳春的气息,初桃如往常一般研好了磨,邝逸正待作画,无意抬了抬眼,便看到初桃走到对面的高几旁。

    今日伊穿了件白绿色的上衣,并柳色的齐胸襦裙,令邝逸不由想起了二月春风里杨柳绽出的新叶。

    邝逸作画时讲究意境,尤爱熏一炉香。

    只见初桃此时正用细香灰将香炉里烧透的碳填埋起来,将这些香灰戳了些孔眼,用手掌在灰面上方细细试了几次温度后,又于香灰上分别放上金钱、银叶、砂片等用来隔火。

    然后捧出香盒,莹白的左手从中捻出一颗香丸,放入面前的小香炉中,香气便被慢慢烤了出来。

    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且赏心悦目,难为她只看过自己熏香两三次,便把步骤记了下来。

    一时“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等诗句一下子钻进脑子里。

    邝逸还是第一次明白书中所写“红袖添香”是个什么意境,怪道令人沉迷。

    加之初桃十分乖觉,在他作画时只立在一旁看着,从不出声打扰,邝逸心下越发满意,教起初桃来就更是认真。

    这边两人,一个愿教,一个好学,进境倒是十分的快。

    而再看月桂那边,就实在是有些惨淡了,即便初桃是个有耐心的师父,也拿这个有些顽劣的月桂没有办法。

    又差点把厨房烧过一次之后,终于勉强有点进步,不至于做出像以前那样烧焦烧糊不辨面目的菜来。

    但总还是掌握不好火候,要么还未断生,要么就过了火候。在调料上也拿不准,不是太咸就是太淡,还经常突发奇想的将食材和调料之类的胡乱搭配。

    总之,虽然不再“触目惊心”,口味却还十分独特,反正除了木白,谁也不愿试她的菜。

    在初桃掌勺之后,津渡楼的生意也渐渐开始回暖,因着店里的布置,初桃倒很少做些家常菜式,主要做些养生的菜品,还有各种素食、汤锅以及较为精致的面食,如三虾面一类。

    得空时也做些糕点茶果,供下午茶之用,一时成了宗门弟子最爱来的地方。

    再有两日就是腊八,因着有些行商要赶回家过年,街上的人明显少了起来,这日晚上也没什么人,天气又有些冷,大家吃过晚饭之后就准备各自回房歇着了。

    这时从店外却走进来一男一女。

    那男子看起来十分冷硬,眉毛粗黑,眼型狭长,鼻子略带一些鹰勾,脸型方正,整个人透着一股严肃。

    但真正吸引人的却是走在他前面的那位女子。

    这女子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眉心点着一颗花钿,衬得肤色如雪,虽然用面纱遮了下半张脸,却难掩这出尘的美貌。

    周身气质更是在容貌之上,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身堇色的飞袖纱裙。身姿窈窕,行走时如弱柳扶风,整个人看上去娇弱柔美,令人怜惜。

    初桃和月桂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小六子和小黑已经看呆了,待那女子坐下后赶忙过去招呼。

    那女子却看着邝逸,声音也柔柔的,似在撒娇一般:“怎么?故人来访,老板也不亲自招待一下吗?”

    那男人立在她身后,像一个忠诚的卫兵,随之也看着邝逸,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邝逸从这两人进来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初桃,烦劳你去厨房给两位客人准备一份晚饭”,又叫月桂和小六子、小黑都回房去,只留下木白在身边,随后在那女子对面坐下。

    “你这里确实是不太好找,怪道我令吴欲找了你几年,这时才得到你消息。从广寒宫出来,就为了在这里开间酒肆?这里有什么好的,竟留你这么久。”

    女子端起面前的茶杯,朱唇轻启泯了一口,嘴唇在灯下闪着润泽的光,像是无言的邀请,什么动作由她做来都带着暧昧。

    她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模样:“让我猜猜,难道……是因为方才那两位姑娘?”

    “我说今日的月亮怎么比往日看来皎洁许多,原来是因你不在。这儿没什么不好,但有一点,就是干净罢了。”

    “嗯,我竟忘了,你向来好洁,这儿确实挺干净的。不过,云生哥哥,外面太过危险,你也该跟我回去了。”

    “跟你回去?再做你季嫦仙子怀中揉着玩儿的兔子?”邝逸晃着手里的茶杯,冷冷地看着她。

    “云生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真是令人头疼,我都不知和你解释了多少回了,当时这么做完全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保全你。”

    “权宜之计?那后来一直压在我身上的定型咒是谁下的?”

    “没错,是我……可那时你刚经历那么一场的打击,伤势又还未完全恢复,我怕你冲动,只能以这种方式,把你硬留在我身边,当时广寒宫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现在也是,跟我回去好吗?”

    “不必了,在下谢过仙子好意。”

    季嫦伸出手欲拉住邝逸的衣袖,却被他拂开了,她脸上全是委屈,一双眼中泪水将落不落,含在眼中:“你口口声声称我仙子,连你一片衣角都不让我碰,我们竟已生分至此了吗?”

    “不,仙子你错了,我们从未熟悉过。”

    “云生哥哥,你看着我,你怎么能说我们从未熟悉过,我是从小跟在你身后的阿娥,我是你和婉姨一起养大的阿娥妹妹啊!”

    初桃端着饭菜出来时,便看到佳人泪落如雨的一幕,一时有些尴尬,只能努力降低存在感,硬着头皮将饭菜摆在桌上。

    女子此时却突然激动起来,站起身走到邝逸面前,木白想拦住她,她身后的男子也跟了上来,同木白对峙。

    女子蹲下身来,牢牢抱住了邝逸,初桃看见这一幕,本着非礼勿视的好教养,飞也似的转身小跑离开。

    身后女子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可怜:“你还在怪我吗?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好不好云生哥哥,我都可以解释,都可以解释的。”

第十二章 痴情女与负心汉

    没听到邝逸说了些什么,初桃已经跑远了。

    初桃一口气跑到了院子里,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不知怎么的,想起方才的情景,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月桂冷不丁地从一旁蹿了出来,将她吓了个好歹。

    月桂一把揽住她:“哎?我说,我方才听里边儿有些动静。你刚才送饭菜进去看到什么了,说来听听?”

    “我……我什么都没看着,送完菜就出来了。”

    “不会吧,那你跑什么跑,我以为你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初桃有些心虚地打了个哈哈,一边往前走,想要敷衍过去,月桂却从后面跟了上来,挤了挤初桃的肩膀。

    初桃转头看着她,只见她眉眼间都是八卦的神情,掩着嘴小声和她说:“我觉着,我们掌柜的和那个大美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月桂姐姐,你别瞎说,二哥要是知道你又在背后编排他,没准儿又得想法子治你了。”

    “哼,我还怕了他了。何况我哪是瞎说,我这是有理有据的,你见着那大美人看邝逸的神情没有?那叫一个幽怨,指不定啊,又是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我看邝逸那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他也真是忍心?”

    “我不同你说了月桂姐姐,我还得回房修炼呢。”初桃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剩下月桂一个人,好不无趣,撅了撅嘴:“修炼修炼,天天就想着修炼,迟早练成个呆子!”

    这边被月桂扣上“负心汉”的邝逸,正不耐烦地甩开了季嫦。美人娇弱的跌在了地上,晶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

    此情此景,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啧啧,真是郎心如铁啊!”

    在一旁看着的吴欲,担心地面冰冷,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阿娥早就已经死了,和我母亲一起死在了那一片战火中。季嫦,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听任何解释,总有一天我会将那些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到那时,但愿真如你所说,都是误会。我与你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吧。”

    季嫦擦了擦眼泪,见邝逸如此冷漠坚决,也不复刚才那番娇弱的模样,高傲地抬起了下颌,定定地注视着他。

    “云生哥哥,我好言相劝你不听,阿娥只好冒犯了。吴欲,替我将云生哥哥请回去。”

    邝逸闻言,只轻巧地抬手一指,便将正要上前的吴欲定在了原地,他从容起身,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忘了告诉你,我的伤势早已痊愈,莫说是他,就是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无法请动我半步。我这里,你们以后还是不来为好”

    说着便解了吴欲身上的禁制,大步转身离开。

    季嫦气得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却还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为什么,为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她喃喃说着,眼里全是痛苦和不甘,连指尖都开始发颤,却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

    眼泪从她懂事开始,就一直只是博取同情的水雾罢了,她绝不会,绝不会因为伤心而落泪,绝不!

    吴欲走上前来,拉住有些发狂的她,目光温柔如常,低声哄着:“季嫦,我们走吧。”

    她的情绪却像找到了出口一般,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目光寒冷:“废物!为什么不能替我留住他!我要你何用!”

    她转身冲出了门,而他只是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苦笑,片刻后便又追了上去。

    反正,他早就习惯她如此对待了。

    季嫦走后,津渡楼里的日子重新回复了平静,大家都听见了那晚传出来的争执声,虽听得不太分明,但是自家掌柜的肯定是动气了,谁都不敢虎口拔毛,于是只作不知那晚的争执一般,该如何便如何,没有一人多嘴问起。

    初桃依旧每日同邝逸学画,只是邝逸却时常出神,有时是盯着水里的鱼发呆,有时是看着水面上的假山出神,有时目光放空看着远处,眉头总是紧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初桃觉得,大概那女子对他十分要紧吧……这样的念头刚一出来,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总是分神去琢磨邝逸的心思?

    那晚她回到房中,季嫦抱住邝逸哭泣的样子总是在脑海中浮现,虽然她当时只是用余光看到一眼,却怎么都无法驱赶走了,月桂的那些猜测也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她只觉得有些心浮气躁,思绪烦乱,令她无法静心修炼,“索性歇下吧”,这般想着,初桃停止了打坐,可是吹了灯后却又怔怔看着床帘发呆,失眠到了半夜。

    这是初桃第一次失眠,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还有些懵懂,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津渡楼里的众人也逐渐察觉出这不一样的气氛,不光自家掌柜的变得寡言少语,初桃姑娘做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月桂都嗅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气息,私下里问她:“邝逸是不是欺负你了。”

    初桃垂下头,摆弄着裙带,低声回答:“没有,我只是,快过年了,有些想姑姑,不知道她自己在家怎么样了。”

    这时邝逸刚巧路过,听了这句话,看了初桃一眼,初桃慌忙低头,躲开了和他目光接触,“呼,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躲什么”,初桃心想着,好像是一种窥破了别人秘密的尴尬。

    月桂朝邝逸做了个鬼脸,又对初桃说:“想姑姑了就回去看看,从这里来回渊山差不多十日功夫,你刚好在家过完年回来。”

    初桃摇摇头:“不必了,花灯比赛就在上元节,没剩多少时日了。”

    “啊?小桃子,你就要回去啦?我舍不得你……”

    这段时日的相处,月桂觉得同初桃颇为投契,两人感情也日益加深。

    “我得空时便会回来看你的,月桂姐姐。”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要不是不常回来的话,我就去渊山逮你。”

    “哈哈,好啊,可是你别又迷路或是掉进沼泽里去了。”

    “好你个臭丫头,还敢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月桂伸手去挠初桃的胳肢窝,两人笑着闹作一团,直到初桃连声喊着“好姐姐饶了我”,一番认输才罢休。

    这夜,木白穿着夜行衣出了趟门,到半夜时,回到了邝逸的房中。

    “事情查得如何了?”

    “还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一位当年走漏了消息,但是已经锁定在三个宗门当中,再过段日子,应该就有眉目了。”

    “继续查下去。族里呢?族人安置得如何了?”

    “族人已经安置妥当,玄铁他们几个也将族中的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是……大公子还是没有醒来。”

    “通知寻找紫灵芝的暗卫加快动作,大哥这情况,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公子。”

    “明日我打算去渊山一趟,大概需要两到三日的功夫,你就不用前去了,这几日你对已经锁定的那些宗门盯紧一点,与我们安插进去的人密切联系,我们在这儿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就不信这人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任他藏得多深,我也得将他拽出来不可。”

    “属下领命”,木白想了想,继续道:“属下冒昧问一句,公子此去渊山,所为何事?公子的行踪,出了天域草原后便容易暴露,万一被那些人察觉,属下担心……”

    “不必担心,我的伤势已经恢复,想对我做些什么,他们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我正愁他们不出现!我要去拜访一下殷离仙君,他于我族有恩,作为晚辈,理当拜访,况且他也经历过那次的事情,我想看看他那里,是否能得到一些线索。”

    “公子路上多加小心。”

第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第二日,初桃如往常一般准备去往湖心亭,刚走出木樨小筑,就看见邝逸正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锦袍,有几朵红梅落在他肩头,他却凝神看着远处,浑然不觉,风吹起他的衣摆,整个人如同乘风归去的仙人一般。

    “二哥。”

    邝逸回过身来,手中扔拿着那柄扇子,只是不再展开。

    “你收拾两件衣服,同我一起去渊山吧。”

    初桃看着她,眼睛里有疑惑,他最见不得她这般呆愣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想拿扇子敲她脑袋他的确也这么做了,“我要去渊山拜访一下殷离仙君,昨日听你同月桂说想姑姑了,我御剑带你一起,唔,你可以陪你姑姑吃顿晚饭,再歇上一夜,明日我们再回来。”

    初桃简直喜出望外,晃了晃邝逸的衣袖,“二哥你最好啦”,她圆圆的眼睛像撒娇的小狗儿一样望着他,“我这就回去收拾,很快的,二哥你等我一下。”

    初桃转身就往房中奔去,“还有!”邝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初桃回过头看着他,只见他紧了紧手中的扇柄,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谁?”

    果然还是个没开窍的小姑娘,“没事了,你回房收拾吧,我在这儿等你。”

    等初桃走回房中整理衣服时,才反应过来邝逸说的那个“她”是谁,红晕慢慢爬上了她的脸颊,连带着两只耳朵也红了起来。

    邝逸再看见她时,就见她耳尖红红的,说不出的可爱,“这是怎么了,耳朵这么红?”

    “没什么,刚刚跑得急了点,被,被风给吹的,二哥,我们走吧。”

    “哦,被风给吹得呀……”邝逸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嘴边却露出了然的微笑。

    邝逸御剑带着初桃飞向渊山,也只用了不到半日的功夫,虽然花费时间不长,但一路上初桃不同他说话,就显得时间分外久似的。

    邝逸知道初桃向来有些脸皮薄,也不再随意逗她,怕适得其反,令她羞极生怒。于是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着。

    行至渊山脚下时,邝逸凝神传音:“晚辈邝逸,前来拜访殷离仙君。”

    过了片刻,渊山的保护罩开了一道门,这是仙君允了,仙君的保护罩对渊山的精灵不设限,但是外界来的,都要经过仙君的许可方能入内,否则就是硬闯,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邝逸先将初桃送至桃林,对她叮嘱,神情难得的温柔:“我先去仙君那里了,明日辰时,我再来接你。”

    “二哥你去吧,明日我会在这里等你的。”要是津渡楼那些人看到自家掌柜这样,怕是要惊掉下巴,但初桃已经急着要回家找自己姑姑,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媚眼抛给瞎子看,邝逸也不恼,只看着她这副猴急的样子笑了笑,转身朝殷离仙君处行去。

    这边初桃回到家,姑姑正做好了午饭,一个人在桌前吃着。其实修行的人是不怎么需要食物的,但姑姑的情况不同,因着伤势的原因,无法再继续修炼,所以平日里除教导初桃修行之外,便如凡人一样生活,得了空便教初桃学着下厨、作画等,打发这漫长的时光。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虽是中午屋内也有些暗,姑姑点了一盏灯,风吹进屋子,吹得灯上的火苗微微晃动,絮絮拉扯着那映在墙上的身影。这静悄悄的屋子,无端地显出一种寂寞来,令初桃鼻子酸了酸。

    于是她在门口略站了一站,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又上下整理一番,换上一张笑脸后方唤着“姑姑”小跑进了门,像只灵巧的乳燕。

    见着初桃回来,姑姑很有些意外,起身将她迎进屋,又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并未清减,才开口问道:“前几日你不是传信回来说,还要在云生公子那里留二十日左右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初桃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撒娇,“我想姑姑了,还有几日便是除夕,往年我都在家中陪着姑姑,与姑姑一起包饺子,我担心姑姑一个人太冷清,所以回来看看。”

    芳若摸了摸初桃的脸颊:“傻姑娘,这有什么,姑姑在家中好好的。你的正事要紧,这一来一回的,得耽误多少时日啊。”

    “不耽搁,二哥带我回来的,不到半日就到了,不过我们明天一早就得回去。”

    “二哥?”

    “就是云生公子,他让我唤他二哥,说这样亲切些。”

    “你同云生公子他们相处得怎么样?学画的进度如何了?修炼也没有落下吧?”

    初桃将芳若拉过去坐下,“姑姑呀,你的问题太多了,你先坐下,我呢一个一个回答你。”

    “我同二哥还有津渡楼里的人相处得都很融洽,我还交了一位新朋友,她叫月桂。”

    “哦,就是你写信回来说路上救的那位姑娘?”

    “嗯嗯,月桂姐姐她人很好,性格也很爽利。学画的进度嘛,二哥说我进步很快,已有小成,但还是缺了点灵性,所以须得再琢磨琢磨。”

    “再有就是修炼啦,我一天都没有落下,而且最近进境颇快,姑姑你可以查验的,有惊喜哦”,说着一脸得意地伸出了皓白的手腕,芳若笑着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拿出一条测试绳系于她腕上,自己持着另一端,初桃体内的修炼状态便由这绳导出。

    芳若查探了片刻,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果然进步不小。”

    “嘻嘻,我就说吧,初桃是不会欺骗姑姑的。姑姑,晚上我陪你包饺子吧,就当提前陪你过除夕了,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我的初桃这么懂事,姑姑高兴极了”,芳若捏了捏初桃圆圆的脸蛋:“我这就去和面,你拿上竹篮去林子里摘些蘑菇回来。”

    初桃挎上竹篮,哼着歌儿往林子里走去,芳若从厨房的窗户里看着她,她又长高了些,也愈发乖巧,芳若脸上突然涌出一些遗憾的神色,“姑姑真希望你永远都这般开心无忧。”

第十四章 芳若的心事

    可是世事两难,尽管她很想让初桃就这样做个开心无忧的小精灵。她不止一次这么想过,哪怕初桃这辈子注定于修为一事上无缘,自己也能带着她偏居一隅,护她平安。可是偏偏,她的血脉注定了,有些责任不能由旁人去为她分担。

    她是明白的,未来要加诸在初桃身上的,是何等的重任。她不能为了初桃的一世长安,便忘记那死一般沉寂的秘境里,那些沉睡了几百年的族人,只有初桃觉醒之后的血脉之力能够唤醒。

    还有她逝去的母亲,当日犯下罪孽的那些魔军,以及那个不负责任的小人,这些账都得由初桃一笔一笔清算。

    那些恩恩怨怨并未随着时间远去,反而日益加深的折磨着她,若不是还要抚养初桃,她早就踏上了复仇之路,哪怕拼了这一条性命也是无妨。可这小姑娘,芳若舍不下,她不仅是他们唯一的血脉,还那么惹人爱怜。

    很小的时候,看着旁的精灵都有父母亲人在身边,初桃也问过一次自己的父母,可当她看见自己脸上的难过和欲言又止的为难后,反而过来抱住了自己:“姑姑,你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初桃不会再问了,姑姑别难过”,从此以后也真的再不问这个问题。

    后来修炼日益艰难,有好几次都看见她躲在屋里偷偷哭泣,一开始芳若担心她会放弃,还想着怎么开导她,可是这个小姑娘,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自己学习,小小一个人儿,脸上却写满了坚毅与认真。

    她从不问自己为什么,只要是自己希望的,她便全力去做。

    之所以没有在她开始懂事的时候就告诉她那些往事,也是因为自己的愧疚与不忍吧。

    知道她日后的路将会越走越艰难,知道她日后的担子将会越来越沉重,所以,还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延长她的单纯与快乐。直到,她羽翼渐丰,不得不独自面对的那天。

    有泪落下,却很快混入了手下和着的面团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此时,邝逸这边,也如愿拜访到了殷离仙君。

    虽然仙君是个不爱出门的性子,十有**都是在渊山的,但是拜访他也得看他的心情,若是心情不好,寻个理由说不见也就不见了,由任一弟子出来接见一番,全了面上的礼仪,便打发人回去了。

    不过仙君今日倒是兴致不错,不甚讲究地穿了一身宽大的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随意盘起,赤着双脚,躺在自家的院子看折子戏。

    邝逸上前去,对着仙君行礼,被仙君将手托了起来:“多年未得你消息,你我旧识,不必那么多虚礼。看你风尘仆仆而来,先坐下陪我看完这出折子戏,有什么正经事的,你歇一会儿再说。”

    于是便邀了邝逸一起作陪,由他二弟子,就是那位于茶道上颇有研究的,在一旁专司沏茶,仙君拖来两朵分外柔软的云,与邝逸一人一朵的枕着,倒很是逍遥。

    此时折子戏刚开了头,邝逸听罢一曲《凤求凰》,于是心下了然戏里唱的乃是凡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他开津渡楼也有段日子了,小六子他们为招徕客人,往楼里请过几次,他觉得有意思,还沉迷过一段时日,于这些经典曲目倒是颇为相熟。

    到看见文君夜奔相如时,仙君正吃着手里的绿茶佛饼,顿了一顿,“唔,这女子,倒略有些不矜持。”

    “情之所至,情难自禁罢。”

    “可本君看这相如,不值这般情意。”

    接着演到文君当垆卖酒,仙君又略微叹了叹,直至演到卓父得知后,以为辱没门庭,遂带人前往捉拿,不料相如因一首《子虚赋》,得皇上赏识,诏相如赴京受封,一对才人终结百年之好,一出折子戏,**折折,终还是以个大团圆的结局圆满结束。

    仙君倒有些意犹未尽:“这便是结局了?”台上的人喏喏应了声是。

    “云生倒是听说了一段后续。”

    “哦?说来听听。”

    “听说后来这司马相如发迹后,官拜中郎将,渐渐耽于逸乐,日日周旋在脂粉堆里,直至欲纳茂陵女子为妾。文君作了一首《白头吟》,方令他回转。这首诗中有一句,至今在民间广为流传,乃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云生认为那一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倒更为潇洒旷达。”

    “这倒是个聪明的女子。可是那相如哪怕回转,生二心之时,便已经辜负她了,白玉微瑕,终归是遗憾,遗憾呐。这凡人的感情,纠纠缠缠,真是难以理解。”

    “可凡人倒是觉得得失聚散,不完满处反而更见人生一味。”

    “也是,像我们成仙这般了无牵挂,也了无意趣了。”

    “云生倒不是了无牵挂,此番前来,皆因旧事,盼仙君解惑。”

    “你是指之前魔军侵犯你族内的事么?对了,你那哥哥如何?”

    “劳仙君挂心,兄长至今未见醒转。”

    “罢了,你也是个苦的,有什么,尽管问吧。”

    “当日魔军即将戮尽我族时,全赖仙君出手相救,云生方得以保全如今剩余的族人,仙君大德,铭感五内,仙君请受云生一拜”,邝逸向殷离认真拜了一拜。

    “魔军灭族杀母之仇,日夜难忘,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可云生心中也有疑惑,当日魔军正与仙君率领的天兵械斗,我族所处的九遥高原,本就远离战火,加之地形隐蔽,又无可图谋,为何魔军突然将战火转向我族?”

    “确有些可疑之处。我接到消息赶往九遥高原时,也觉诧异,当时的战况很是胶着,魔军断不可能分出余力去往九遥高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阴谋。可我们到了之后,魔军很快就撤离了,我那时名声未显,也只带了一小队人马,魔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也断没有惧怕我之说。“

    殷离沉吟片刻:“可他们撤得如此之快,像是在遮掩什么一般,急冲冲就走了。于是我有了一些猜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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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场由魔族发起的战争,两个上古仙族的灭顶之灾。有些债,在未相遇时,就已欠下。有些人,在命运的推动下,注定相逢。谁惹桃花债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谁惹桃花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谁惹桃花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