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上门
“灵水寺?楚公子不就叫我去灵水镇汇合吗?”
想到此,俞舟颇觉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找到了周的消息,接下来就该清算一下当日陷害他的那些人了吧!
他倒没想到,这当中还有宗门的手笔!想到当日结幻阵的二人,也不知道蛮夷那边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将那两人请了来。
不过好在自己却是知道他们来路的。
清晨时分,乌山的山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只亮出了手里的一块令牌,便令得玄山的掌门人恭恭敬敬出来相迎。
胡掌门接过令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的确是他们家老祖的,对面前这个年轻人便更加亲切了,入座奉茶一气呵成。
“哎,自从老祖云游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啦,不知道友是在何处得见?”
这是核查的意思了。
俞舟放下茶盏,面上三分笑意:
“两年前在下路过一家酒肆,偶遇一位颇为豪爽的老者,把盏相交,颇为投契,临别时老人家给我一块令牌,说与我投缘,日后若有事,可持令牌来乌山求助。”
“哦?老祖倒确实喜酒,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并无改变。对了,道友是遇上什么难处了?不妨说来,既是老祖之命,我们定当倾力相助。”
“倒也无甚大事……说来惭愧,我虽修行,却无法从俗世杂务之中抽身,最近遇上一件有些棘手的事,对方本也不足为虑,只是不知他们用了什么计策,请动了咱们乌山的两位长老,在下学艺不精,万万不是贵门长老的对手啊。”
胡掌门听完俞舟这明褒实贬的一席话,什么“修行中人惭愧掺杂俗勿”,这不是拐着弯儿说自家二位长老吗?虽然面子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但一门掌门,自有宗师风范,语气仍旧镇定:“道友可知是哪二位长老。”
“说来,若不是二位长老特征太过明显,手段也确实厉害,在下也决计不知是乌山宗的,正是双生的那二位。”
“哦,原来是敬光、敬明二位长老,本门对长老行踪从未多加归束,但也曾明令不许插手俗世纠葛,是我疏忽了,还请道友见谅,我这便将他二人召回来。”
说着,胡掌门左手凭空多了一张古朴的弓来,伸手拉弓如满月,射出一根箭羽,尾部乃凤凰之羽做成,破空声传出,箭羽很快便没了踪迹。
“道友放心,这箭羽乃本门的秘令,至多三刻钟的功夫,他二人就能接到消息,返回乌山,我也会对二位长老做出惩戒,绝不允许他们再次下山。”
俞舟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如此,便多谢掌门了。既然此事已了,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诶,莫急莫急,道友怎不在我乌山住个一两日再说。”
“多谢掌门美意,只是在下身上还有要事,不便多留,改日定当造访。”
二人客气一番,全了彼此的面子,胡掌门没再多留,俞舟离开了乌山。
他看了眼天色,应该能在约定时间前到达灵水镇,与初桃他们汇合。
另一边,抵达阳城的那人在水牢中发现了昏迷的屠鹰,而俞舟早已没了踪迹。
“可恶!”
他对着屠鹰的面门就是一拳,屠鹰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人之后,顾不上呼痛,迅速的打了个激灵。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人拽起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摔进水里:“人呢?”
“人?”
屠鹰惊慌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脑海当中的念头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是蛮夷那边的人!他们偷袭了我,然后迷惑我来此,将俞舟劫走了!”
“蛮夷?好!好得很呐!”
那人冷笑几声,吩咐屠鹰:“清点十名暗骑,乔装随我前去黑风岗。”
与蛮夷的交易并非明面上的,不易大张旗鼓的找上门去,何况此事尚有疑点,按照他对那世子的了解,对方不可能如此行事…不过他下面的人倒是对这次献城给烈王的事情意见很大,说不准是下面的人擅自作主。
不管怎么样,先去探一探再说。
再说蛮夷那边,接到掌门命令的敬光、敬明二人,虽不明白掌门从何得知,但听那个语气…
与世子承诺的丹药相比,二者还是更看重宗门的积累,权衡之下,亲去世子处告辞。
世子刚起床,就听这二者前来辞行,耐着性子留了又留,但他二人仍是态度坚决。
不想得罪二人,世子也只好恭恭敬敬的将二人送走。
不曾想,刚送走二人回来,茶没喝完一盏,气也还没顺下去,就听人通传烈王那边有人前来拜访,来者面色不善,恐不是好事。
小世子怒摔茶盏,雨过天青的好瓷器给摔了个落地开花,“大早上的,一个个的都给我添堵!让他们候一会儿,就说我还没起,一会儿就来,也不必看茶了,既然来者不善,那就先晾一晾吧!”
他面色阴冷,想了想,干脆叫人传了早膳,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而在外候着的人听见复命,本就不虞的面色更加难看,被请进去之后也没人招呼,连茶水都没有一杯,枯坐了半晌没个人影,眼看就要发作。
一抹竹青色的身影此时走了进来。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烈王的手下爱将雪狼大人”,只见那人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意:“雪狼大人日夜操劳,一大早就来了咱黑风岗,某倒是疲懒得很,两相对比,实在惭愧,惭愧。”
雪狼将佩剑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来行礼:“参见兰世子,雪狼一早前来叨扰,实在是有要事,扰了世子清梦,多有得罪。”
兰世子脸上也带了几分正色:“那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事了。”
“是这样的,昨晚有人前去阳城,劫走了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犯人”,雪狼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兰世子的面色,见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好像确实对此事毫不知情。
“据看守的下人汇报,前来劫犯人的,是凉狄的人。”
背地里他们可以称蛮夷,当面却还得称一声凉狄国。
“荒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哭笑不得
兰世子一拍桌子,面如寒冰:“我与烈王诚心合作,三城说让就让,怎会故意坏他大事?雪狼,你今天若不给我拿出证据来,本世子必不能就此罢休!”
“世子莫气,若无人证,小的怎敢登门?”
雪狼的气势也是分毫不让,凉狄区区一小国,他可是手眼通天的烈王麾下爱将,真计较起来,他并不觉得自己又比兰世子低了多少,再加上自见面来,彼此之间都多有不客气,雪狼心里也是窝着火。
“屠鹰,你来说!”
屠鹰一听点着了自己,只好认命一般,出来将方才的话又重新讲了一遍。
兰世子面带嘲讽:“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仅凭下面的人一面之词,就可取信烈王麾下爱将了?好,既然你说是咱们凉狄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容貌?身形?语音?”
“这……”屠鹰被问得脑海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笃定是凉狄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敢欺瞒,并无辨认证据。”
兰世子怒极反笑:“哈哈哈!本世子还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言论!没有任何依据,就说是我凉狄的人,这不是栽赃又是什么?你们中原有句话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雪狼大人是铁了心要和兰某过不去!不知道这事,叫烈王知道了,又该怎么说。”
雪狼本来见屠鹰说得信誓旦旦,言辞之间也十分笃定,加上心里着急俞舟的下落,没有多加细问就率人前来。
他对自己驭下的手段很是自信,绝不相信屠鹰敢对着自己撒谎,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看此事不能善罢甘休,雪狼反应也是极快,一脚就踹上了屠鹰的心窝:“说!是谁指使你离间我与兰世子的!”
屠鹰吃痛,看了一眼雪狼的神情,连忙跪伏在地:“大人明鉴,小的不敢啊!说不定是周那边的人,蓄意作乱,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小的也是被蒙蔽了啊!”
不得不说,屠鹰真相了,可在场的人却没人信他。
于雪狼而言,他依然对兰世子手下的人心存疑惑。
对兰世子而言,他心中在揣测着烈王搞这一出究竟为何。
两个人各有盘算,但现在毕竟是兰世子占了上风,他也不肯将此事就这么轻轻揭过。
“去找个先生,以我的名义传信给烈王,说一下今早这事儿,看看殿下怎么说。”
他端起茶盏,撇着茶沫,动作轻松,却让雪狼很是下不来台,不过今日之事是他鲁莽,既然如此,也只好做好回去领罚的准备了。
贴身侍卫领了世子的吩咐,就要去安排,而雪狼这边面子上挂不住,也只好告罪辞行:“世子,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这便回去领罚。”
“嗯。”
兰世子轻飘飘的应了一声,他对烈王虽然了解不多,但是今日之事,他确定这雪狼回去有得受了,烈王待下严厉是出了名的,他相信自己会得到一个满意的交待。
这边雪狼带着人有些狼狈的离开,走到院子里时,忽然觉得有一道声音异常的熟悉。
“停一下”,他打了个手势,在原地仔细听着。
“好啊老赵,你个老小子可以啊,没准是那个婶子瞧上了你,哎呀,原来这铁树也是会开花的。”
“就是就是,你看这心思多细巧,还将镜子放在你床上,你闻闻看,香是不香?”
“要我说,赶紧将人找着了才是要紧,也好相看相看,是否合适,她就没留下什么凭证,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好教你找她的?”
“啊?你们这些老不正经的说什么呢!不过就是一面莫名其妙的铜镜而已……”
老赵话音刚落,就见两个人冲到自己面前,一个阴恻恻的笑着:“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而另一个抢了自己手上的铜镜,仔仔细细翻看之后,一个堂堂汉子竟然喜极而泣:“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大人你看,这就是我的铜镜,现在在世子手下的手里,还有什么好说?卑职是清白的!”
“不是,你们二位是谁,在说什么?”
“说什么?随我去见你们家世子,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装蒜。
正准备去睡个回笼觉的兰世子见雪狼他们去而复返,面上没了半点好颜色:“雪狼,我自问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你这么三番四次的,究竟是想做什么?”
“实在打扰”,雪狼话说得恭敬,神情却半点不恭敬:“实在不巧,刚才我们离开时,抓着个要紧的人,世子口口声声说昨晚之事不是你们所为,我自然相信世子,只是劳烦世子让您的属下解释一下”,他将手中的铜镜亮了出来:“这铜镜是怎么回事。”
“什么铜镜?”
“这是屠鹰身上之物,用来传递信息的,我昨日也是用铜镜联系不上他,才得知出了岔子,这铜镜不能离身,否则会遭受极为严厉的惩罚,所以若非有人拿走,绝不可能出现在别人身上,但如今这铜镜,却是在您属下手里。”
雪狼说着,看了一眼老赵,老赵也实在弄不清楚情况:“世子,不是的,这面镜子昨晚突然出现在我床下,我刚才还拿着问他们,若是我做了什么,怎敢大摇大摆的拿出来。”
“不用说了,我信你。”
只是你实在太倒霉罢了,兰世子看了一眼不太聪明的老赵,继续说:“首先,昨晚老赵一直在我这里,他虽是武将,手里的兵马还在凉狄,他只负责巡逻兵而已,在时间和条件上都不具备。
其次,拿走这铜镜,如此明显的证据,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更何况还在你们上门问罪的时候拿出来,就算平时老赵脑子有些不好用,也绝不会蠢到这种地步,而且本王都说了他脑子不太好用,所以也做不了昨晚的事。”
老赵此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世子,我知道你老人家是在维护我,可是您这么说我脑子不好用,真的好吗?
第一百五十章 敲山震虎
俞舟如果知道初桃他们做的这事儿,估计又会心叹巧合了。
这敬明二老前脚刚因为他去了乌山一趟而被召回,唯一对昨晚异常有所察觉的敬光长老一走,昨晚的事情便一点线索也无。
若不是身在其中,定要以为是他们商量好之后分头行事。
这一边,兰世子与雪狼各执一词,谁也不肯相让,但静下心来一想,两人都觉得这事有蹊跷。
二人交涉一番之后,为了公平起见,一边出一半的人马对此事进行查探,而倒霉的老赵……
虽然有兰世子力证,但毕竟唯一的证据在他手中被发现,只好先行收押再说了。
“我这几天是倒了什么霉啊我”,锒铛入狱的老赵,拍着大腿对墙哀叹。
被初桃他们这么一搅和,原本就不算合作无间的烈王与兰世子又多了几分间隙,而烈王更是在知道此事之后,将运往蛮夷的粮食喊了回来,换成了次一等的粮食送过去。
事后,接到消息的兰世子怒气冲冲的骑上自己心爱的宝马,定要找烈王讨个说法。
“殿下,您这么做怕是不太妥当!”
兰世子推开书房的门,劈头便问。
“哦?”
传说中的烈王抬起头来,每一次见他,兰世子都觉得很奇怪。
烈王没比他大多少,在朝中也历来低调,但是他知道,除了那张宝座之外,烈王同宝座上的那个人,其实没什么区别,甚至隐隐有将皇帝拿作傀儡之感。
按道理来说,这样一个权倾朝野且年少有为的人,应该是极为出众的,哪怕不提面貌,周身的气息也该与众不同。
但是烈王并不如此,相反,他极为普通,中等的身高,不胖不瘦的体型,不黑不白的肤色,不大不小的五官……他的一切都往中庸上面靠,倘若他走在平民百姓当中,是不会觉得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的。
所谓的“泯然众人”,兰世子第一次见烈王时,心中就涌出这个想法,而且在他周身也捉不到一丝王孙贵胄的气息若不是那身华贵的锦袍还有大拇指上好的羊脂玉扳指,兰世子都无法将他同传说中的烈王联系起来。
第二次见他时,兰世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模样,随后他愣了一瞬,想明白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平淡得随时可以被你忽略的人,兰世子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烈王有意为之。
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换上白袍是书生,换上短打是船工,怎么都说得过去,兰世子有片刻失神,只听烈王唤了他两声。
“看来世子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承蒙殿下关怀,兰玉每日想着乡亲们吃不好穿不暖,自然寝食难安。”
“是啊,这年头不好,咱们收成也不太行……你看看”,他指了指案上的账本:“本王近来代管户部,这今年的收成,一笔一笔,比之去年不知少了多少,看得我内心颇为郁郁。”
听他叫苦,兰玉面上一笑,直接抖了他的底:“兰玉前些日子倒是听闻,烈王麾下可是收了十个囤的粮食呢……”
他手下的人也不是酒囊饭袋,烈王和东迎的交易,早被手下给摸了清楚,本来不想这么快与他交底,但看他叫苦叫穷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没了耐心。
“呵”,烈王将账本往桌上一扔:“兰世子好本事,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兰玉所求,殿下心中清楚。”
“本来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上,这粮送就送了,但兰世子你可知,我丢了一个多么重要的犯人?我的人现在还在外面四处找他!”
“殿下倒是开玩笑了,您丢了犯人,与我何干?”
“那世子又可否解释,为何铜镜在你的人手上?要知道我可以合作的人,不止世子,若世子这边管束不好下面的人,咱们也就不必再谈了。”
“好!我算是明白了,殿下这是想要过河拆桥?”
他言词尖利,实则是想提醒烈王,他们曾经合作并且如今还是合作的关系。
“过河拆桥?若真如此,本王何苦与世子费力达成契约?当初密谈,可是谈了三回方才谈妥,我以为,世子能感受到本王的诚意,没想到啊,世子竟然觉得本王过河拆桥?”
烈王重重的一拍桌面:“世子桀骜无妨,本王惜才,但世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了我头上!
若没有铜镜之事,或许我还不一定要给世子一点警告,当初拱手让三城是不错,但雪狼回来清查时,仅阳城一城就居然发现暗桩达三十九人!要不要本王叫他们出来,与兰世子见一见?”
兰玉没想到暗桩竟然被挖了出来,可是他在出发之时,明明还和他们联系过一次……他抬头看了一眼烈王,忽然涌上一个念头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差得太远了…他心里涌起一股苦涩。
“当初攻打三城,我只是借了你的名义,其中死伤多为本王的手下,兰世子所出不过百人,你知我不便直接掌控三城,暗中将你的人都换了我的,把城献了给我。
可是,本王派人攻,派人守,世子不过百人之力,就换我大批钱粮,如今我只是将粮换了,已经是很顾念世子的面子了,若再说本王过河拆桥,我倒真是要拆来给世子看看!”
这场交涉,以兰玉的失败告终,兰玉气势低落的离开了烈王的住处。
他没想到,一个犯人的失踪,让烈王将他的算计都摸了出来……或许烈王早就知道了,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发作,比如这回。
而且看这样子,下次再这么混水摸鱼的机会是没有了,烈王必定要叫他脱一层皮下来,再有战事,他也需得当仁不让的打个头阵。
烈王这一手敲山震虎,将他震了个结结实实。
兰玉离开之后,烈王独自坐在书房,衣袖轻轻一挡,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立马换了模样,若仔细看,同兰玉还有几分相似。
他注视着茶水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缓缓叹了一口气:“我这弟弟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何出此言
兰玉眼中心中想的都是凉狄的百姓,这原本没错,烈王看着自己的指间皮肤下的血管,里面流淌的……也有凉狄的血液呀。
但是光一个凉狄怎么够呢?
在追溯前事时,他查清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兰玉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找兰玉合作,让兰玉在凉狄立功,他出粮出银钱,这些都没有关系。
可惜兰玉太任性了,竟然妄图干涉他的事,若是这次不对他略施惩戒,之后相认,怕也还会坏自己的事。
阻碍太多了,自己的弟弟不该是其中一个。
他正想着,脸上的表情突然变换,隐隐可见一股诡异的黄气在蹿动,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豆大的汗珠转瞬布满了整张脸,他极力克制着,嘴唇立刻被咬出了血,拼命压着这股极大的痛苦。
变化只是刚刚开始,随后他的四肢痉挛蜷缩如树根一般,表面的皮肤也尽数变成了灰白色,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满头白发,他瘫在椅子上,像一个可怖的怪物。
在这变化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又渐渐复原成了本来的样貌,四肢如常,发丝变黑,脸上那股黄气消失了,只是还有些苍白。
“师父”,他摸着锁骨下方的一处像骨包一样的凸起,低低笑着,眼神有发狂的光:“你是拦不住我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老银做的筒管,里面是一支焚烧过的香,指尖一触香便燃起,一股黑烟冒出,在空气中缓缓形成人形:“去查周和俞舟的下落。我所有的人你都可以调遣。”
人形黑烟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随着风散出屋外,留他在屋中沉思,他拿过笔在白纸上写下周的名字。
“到底他教了你什么,为什么我竟然查不到关于你的一丝踪迹。”
那日周从阳城消失之后,彻底失去了音讯,他猜测周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法,还好他抓住了俞舟,本来想用俞舟引诱周出现,可是也不知道是谁突然蹿了出来,破了他的布置,将俞舟救走了,甚至他在水牢里布下的探测鱼也没传回一点有用的信息。
他不知道,不弃的幻术对万物皆有作用,何况区区的探测鱼,在他们眼中不过微末伎俩。
不过,他看着手中的银筒,既然被逼得用出了这个手段,想来周也藏不久了吧。
他走到门边,吩咐远处的侍卫:“去把雪狼叫来。”
雪狼到时,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普通的模样,坐在桌前练字。
“雪狼,前些日子我让你抓一百个孩子,抓齐了么?”
“王爷,已经都抓到了,照您的吩咐,咱们抓的大多都是流民和乞丐,即便失踪了也没什么人会注意到,如今都关在牢里呢。”
“好好看着,今晚子时的时候,拿我这把刀”,他递给雪狼一把同样以老银做刀鞘的匕首,“一人放一碗血,用坛子封好了送来。”
既然派了黑烟出去,他也得替它准备好食物。
“对了,再去寻四十九个孩子来,最大的不能超过九岁,必须是九月出生的。”
他随意说着,好像谈论天气一般轻松。
“是”,雪狼不知自家王爷抓这么多小孩是要做什么,但是他明白,服从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该做的事。
另一边,俞舟也和初桃他们汇合了,时辰比约定的还早了些。
初桃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肥肥,拖着不情不愿的它同豆腐坊的母子俩辞行。
赖大娘本以为他们怎么也得住个两三日,不曾想这住一日就要走了,难道是在自己这儿住的不习惯么?她怕初桃他们反悔,将昨日给的银子收回去,连忙殷勤留人:“楚公子怎么只住一日就要走了?可是哪里住得不顺心,大娘我去给你重新收拾收拾。”
“不必了大娘,我是有朋友来找,临时改了主意,多有叨扰,给您和赖大哥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真要走了?”
赖大娘想了想,还是把袖间的银子摸了出来,本来她今天一早都去讲好了,如今只好再跑一趟,和人家说算了。
毕竟楚公子只住了一日,她也不好收这许多,“公子,这是昨日你们给的,本就多了,但既然如今只住了一日,就拿回去吧。”
初桃是知道她想替儿子讨媳妇的心思,没想到她会主动把银子还给他们,心下也有些动容:“不用了大娘,这两餐我们在这儿吃得很好,住得也舒心,和您还有赖大哥都颇为投契,我知大哥还未成亲,这点儿银子就算是我将来的贺礼了。”
二人少不了推辞一番,赖大娘感动不已,将自家做的烧腊拿了好些给初桃他们装上,倒是便宜了不弃和肥肥。
等从院子里出来时,俞舟已经在灵水河旁等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就是面前的流水,差一点要了周的命。
“楚公子、不弃大哥”,俞舟同二人打了招呼。
初桃也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昨日你说要救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务的时间有限,而昨晚救俞舟时,周围的布置也让她知道,这当中牵涉的并不简单,处理起来也许有些麻烦。
俞舟想了想,还是将昨晚得到的信息老实说了:“实不相瞒,我昨晚前去正是为了去寻找周的下落,如今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二位如不介意的话,咱们边走边说,说起来,也许真的是缘分,此去并不远。”
初桃和不弃也没什么意见,不弃抱上肥肥,跟在了俞舟的后面。
“周此人及平生所为,想来二位应该有所耳闻”,俞舟一边走着,一边说,与初桃他们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听俞舟讲起周,不弃来了兴趣,抢在初桃说话之前,把话头接了过来:“嗯,倒是知道一些,昨天还听说书先生讲了半天呢,只是我觉得他们讲的东西都是哗众取宠,并不可信。”
俞舟倒是意外:“不弃大哥何出此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因未了
“想那周接连打了几场仗,仗仗打得漂亮,在你们百姓的心中地位已是很高,我想即便是朝中,应该也颇有威望。
我实在不清楚蛮夷究竟给了他什么,才让他愿意这般身败名裂?何况出生入死的将军,心系的该是国土与百姓,怎么可能投敌叛国?若真这么做了,他可有问过他那一身伤痕?”
俞舟眼中涌上一层泪光,语气也略显激动:“今日得不弃大哥此言,我先替周谢过了,出事以来,我听了太多中伤我们的流言,稍好一点的,不过是一些意味不明的猜测,有那些相信周的,也不敢出来讲话。他确实背负太多了。”
俞舟看着天边,“我和周相识于微时,是十分要好的结拜兄弟,我追随他一路杀敌,他为了保家卫国,气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也不知有多少的伤。
他当然不是为了百姓的拥戴,最初他只是遵从他师父的命令,但具体的内容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连对他妻子他不曾说起,宁愿让她误会。
事发的那日,我正在帐中写文书,突然有人拿着落有我笔迹和印章的书信去他那里揭发我是蛮夷奸细。
事发突然,书信的笔迹又与我完全吻合,周无法,为了服众,只能暂时将我收押,待查明之后再说。
可是下半晚蛮夷就打了来,我趁乱逃出来时,发现他们如有神助,对城内的布防了如指掌,且对周座下的八员大将的武功路数了解甚深,很快就找到破绽将他们各个击破。
失去率领的士兵们没了章法,周却从头至尾没有出现,我暗道不好,匆忙去寻,发现原来他被两个玄门中人合力控制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的人一个一个被杀掉。
我和周都发了狂,我冲出去救他,为他打开了一丝破绽,但我却被对方擒住,周想救我,我用了最后的力气结了术法将他送走。
再后来,就是满城的流言,如你们听见的那样,周也失去了踪迹。我这边知道一些线索,但也只能见到他之后才能确认。”
初桃听完之后,问俞舟:“你可曾想过,为何他事后不来救你?为何他不出现?”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定然是相信我的。”
不弃若有所思:“听你这么说来,这应该是一场针对你们的阴谋,而且谋划已久,否则不会掌握这么多的信息,对方定然不简单,你们当中也一定有奸细。”
俞舟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周行事谨慎,那些布防都是机密,连我和他如此近的关系都不知道,我实在弄不清楚,究竟还有谁能拿到这些信息。”
“嗯,还是先找到人再说”,初桃心想,整件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周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说着,灵水寺已经出现在三人的眼前。
到了下午,已经并不十分明亮,尤其是在这山中,天色在树木葱茏的掩映之下,呈现出一种古旧的光感。
灵水寺是座有些年头的庙宇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出现在这山里,借了灵水河的名,在晨钟暮鼓之中安静的参详。
垒墙的砖经过常年雨水的浸润,长出来一层薄薄的青苔,黑色的瓦片顶也被青苔变成了乌青色,只有庙门是朱红色的,却也因为经年累月的风雨,褪成了铁锈一般沧桑的红。
三人站在这古老的庙宇前,天地仿佛一同安静了,连他们的呼吸也都变得轻浅了起来。
“咚”,一声钟声响起,屋顶上闭眼小憩的鸽群扑棱棱的飞了起来,洁白的翅膀在空中勾出远去的弧线,尾羽犹自缀着日光。
不弃在这种静谧中回过神来:“这周,还挺会找地方的。”
三人去叩了叩庙门,一位年轻的小和尚开了门来。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庙中僧人们要做晚课了,若是敬香礼佛,还请明日一早再来。”
俞舟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小师傅,我们是来寻人的,还请行个方便。”
“施主是要找谁?”
“请问小师傅,最近咱们寺里是不是有一位新来的?”
既然她说周在灵水寺,定不会错的,算一算三城的事并没发生太久,灵水镇离那里还有些距离,想来周也是才到不久。
新来的?悟缘?
悟本心想,悟缘本就神神秘秘,昨晚他还知道了悟缘会功夫,且不是一般的厉害,这三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万一是来找悟缘麻烦的可怎么办?
他想说没有,但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可怎么是好。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俞舟心下已明白了他的顾虑,“小师傅不必担心,我们是友非敌,若有的话,请您转告他一句野渡无人,若是他愿意相见,我们在寺外东南的林子里等他。”
小和尚合十点头,转身便去了。
没过多久,一位高大的僧人从寺里走了出来,走到了林子里。
俞舟一看清他的模样,便小跑两步冲了上去,激动的抱住了他:“大哥,你没事就好。”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法号悟缘。前事如尘,风过即散,施主请回吧。”
俞舟放开他,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扶着他的双臂晃动着他:“大哥,你可知道如今百姓们都怎么说你?你难道不想替自己洗刷冤屈吗?明明事实并非如此。”
“声名皆是身外之物,随人说罢。何况,贫僧只是悟缘。”
见悟缘转身要走,本在稍远处站着的初桃走了出来。
从周出来之时,她已经私下结了个术法,从周身上探测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做了那般事,周的寻死,还有现在的反应都有了解释。
只是不该如此。
初桃朗声问他:“前事如尘,风过即散,可曾消失?不曾,尘土依旧在这天地之中,尘土在,所以前事仍在,前事在,前因便未了,既然前因不曾了,何来空?何谓虚?”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诛心之计
周愣了一下:“阿弥陀佛,贫僧出家时日尚浅,不能解公子深意。若是前因仍在,贫僧遁入空门后,便已斩断,自不问前因。”
“非空之人入空门,何苦?”
初桃摇了摇头,比着之前殷离的模样,学了个大概,看上去倒也高深莫测。
“本来我对传说中的龙虎将军有很多的期待,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闯过千军万马的勇夫,竟也懦弱至此。俞舟当日身陷囹圄,仍旧挂念着你,甚至不惜以燃烧生命为代价,才换得那一丝转机。”
听初桃说完,周看着站在一旁的俞舟,眼里有意味不明的情绪涌动,他眨了眨眼,将目光再次放向远处,背在身后的手,却是紧紧抓住了僧袍。
初桃当然没有错过这个微小的动作,她伸手拦住了想要替俞舟打抱不平的不弃,继续说:“求死都求过了,既然天没收你这条命,为何不给自己,也给别人一个机会?不就是在迷惑之下交出了机要吗?错虽已铸成,难道你不想知道背后的真相?万一这只是第一步,你要眼睁睁的看着灾难发生吗?”
被初桃几个问题问住,周也没想到初桃说中了自己的心中事,周第一次正眼打量了面前这个清秀瘦弱的少年:“你究竟是何人?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帮你们的人,重要的是,你现在怎么想。”
俞舟此时也附和:“大哥,这次的事绝不简单,背后的人所谋甚大。我之前就收到线索,有人在到处抓一些流浪的孩子,据我所知,阳城三城刚好暗合某个邪法之中的祭祀地形,一旦与这些相关,大哥你想一想这后果?”
周叹了一口气:“哎……果然如此。”
他思量了片刻,总还是把心中的事说了出来:“不瞒你们说,当初我师父便算到有一劫难,会有许多人因此丧命,他说我是化解之人,所以才叫我去做将军,牢牢守住每一寸土地,特别是阳城三城。但是,我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想来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又哪里能释怀?”
原来,当天正是周,亲自将阳城送到了蛮夷的手中。
当时他正在帐中演练沙盘,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周一看,正是他阔别已久的师父。
当初师父卜了一卦,委他大任,只说还有要事要办,便匆匆离开,只叮嘱他要牢记自己的责任。
幼时的他也和悟本一样,是个食不果腹的流民,那日他饿极了,偷了两个包子,却被店家抓住痛打了一顿,他一边受着打一边往嘴里大口的塞着包子,还是师父出来替他解了围。
当时他趴在地上看着师父,眼里突然流出泪水,师父也觉得动容,于是收下了他。
后来师父告诉他,当时他的眼神就像小狼崽子一样,倔强却又充满依赖,突然就令师父生了恻隐之心。
他的一生,多亏有了师父的收留,才变得有意义起来。
师父不光教他习武,还为他讲授古今之事,偶尔兴致来了,也就着棋盘为他讲解兵法。
他知道,师父是个胸怀苍生的人,在教导的过程中,周多受其影响,渐渐的也以苍生为己任。
一开始只是做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到后来有一日,师父问他,愿不愿意帮助更多的人?
他当然是愿意的,所以当接到师父的命令之后,他二话没说就去从了军。
阔别数年,再见到师父,他激动不已,急忙走上前去,跪下行礼,师父将他扶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师父还是当年的模样。
“师父,你怎么有空过来?之前的事情办妥了吗?”
他一边领着师父入座,一边关切的问。
“哦,呵呵,虽有些麻烦,却也办妥了。如今阳城如何?我一路走来,看见颇多戒严,这?”
“哦,最近感觉蛮夷那边有些不老实,所以这几日加紧了操练,只要他们敢打来,我定叫他们有去无回!”
师父笑了笑:“这么自信?不如我们手谈一局?也好看看你的兵法有没有长进!”
许久为未和师父切磋,他自然是开心的,忙将沙盘拿过来:“师父你看,咱们用这个,岂不是更方便?”
“哈哈,好好好”,师父拍了他两下,执起代表蛮夷的小旗,“若我从这里攻,你该如何?”
他也自信的放下旗帜:“断其首尾,包而抄之!”
“若我用火攻呢?”
他打开城边的闸门:“火来水淹,徒儿早就修好了护城河。”
“箭攻如何?”
“草垛恭候多时!”
他和师父一来一去,他拆招拆得十分痛快,自觉师父应该很是欣慰,如今的自己,多少也算是出师了吧?
“你的布防图呢?”
不防师父突然问到这个,他有些疑惑:“嗯?”
“你虽然大有长进,但用兵还是略有粗疏之处,这阳城太过要紧,为师看看你的布防,有无错漏,以防万一。”
他本就极为尊师重道,自然没有多想,连忙将布防图拿了出来,还细细的讲解了一通。
事后,师父对他赞许的笑了笑,拿出一个葫芦来,“为师真的很欣慰,这是我寻到的好酒,来,陪师父喝两杯。”
他有些为难:“师父,我这带着兵呢…您不是说,喝酒容易误事吗?”
“是是是,为师竟然忘了,不过以你的量,陪师父喝上一杯总该没有问题?”
他想了想,一杯确实不妨事,于是也便坐下陪师父喝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闻着扑鼻的酒香,可是到了口里竟然品不出一丝,他刚想问师父,却看见师父朝自己诡异一笑,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糟了”,他只来得及这么一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敬明二老控制住,而自己身边所有追随的侍卫,尽数被屠杀。
老马、小张、李子……平日里熟悉的脸,被整整齐齐的切下头来,摆在自己的面前。
外面呼号声、马蹄声凌乱,定是蛮夷打了来!
他收起伤悲,拿上大刀就要冲出去。
“周将军,外面的情景可比你面前这几颗头惨多了,啧啧……我劝你别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内鬼
听见这声音,周警惕地环顾四周,虽然他无法动弹,但他知道别人是以阵法控制住了他,他倒要看看这是谁!
“何人捣鬼?为何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呵,有什么不敢见的,这不就来了吗?”一股人形的黑烟飘了进来,对着他阴阳怪气的说。
“你们究竟是谁?用阵法困住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出去一战!”
“哈哈哈,周将军可是大名鼎鼎的常胜将军,咱们哪敢同您一战?我可没什么本事,不过咱们的人马,倒是可以会一会将军的手下的!将军您听听,外面的情况,好像不太妙啊?”
外面的厮杀声传来,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但却无法知道外面具体的情况,这使他着急得几近发狂!
他拼命挣扎,想要摆脱那无形的束缚,可是脚下像是有千斤重,土地也像是有吸力一般,竟令他迈不出一步。
“啊!”
他痛苦的狂吼,手上青筋毕现,但手中的刀怎么也挥不出去,发带被震断,他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眼睛像要从眶子里瞪出来,眼球密布的血丝令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困兽。
“这么想出去?我可不能放你出去,但我知道你很关心外面的情况吧?别急,这就给你看看,呵呵,我的好将军,看看你的将士们,现在有多惨吧,哈哈哈哈!”
随着这一阵怪笑,黑烟散作一团,以它自身为介质,让周看到了此刻战场上的情形。
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倒下的战马和士兵,看那边领军而来的,赫然是蛮夷的兰玉世子!
他所带领的士兵,身着铠甲,兵强马壮,很快就在战场上撕出了好几个突破口。周觉得很不对劲,为什么蛮夷的人马一夜之间多了三倍,在人数上压了己方一头不说,而且比原来交战时感觉更加彪悍!
难道当初这兰玉故意藏拙,留有后手?来不及思考这一可能性,周很快就给战场上被压着打的情形给震住了,他仔细看着那一张张脸,那些平日里跟着他操练的儿郎,面上沾了血和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
越是看,他越是心急,一刻不停的挣扎着,倒下的,基本都是他这边的人啊!
那黑烟还怕刺激得他不够,在一旁继续说:“看看这一场仗打得多痛快,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对对,摧枯拉朽!
啧啧,要不是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声名赫赫的龙虎将军亲自带出来的兵……哦,我怎么忘了,其实在这之前你们的水和米粮都被我们投了一种慢性的毒药,倒是没什么症状,也没什么妨碍,不过就是会令人和马匹在达到一定的强度后酸软无力而已。
但这些都是其次,断外河,破城墙,弃掉箭攻和火攻的法子,还有能准确找到的补给,何处薄弱易攻,这些都多亏了将军的布防图,还有将军惯常的应对之策,否则咱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啊。”
周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不可能,就算是如此,就算我不在,也不应该是这副模样。”
他座下几员大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用兵方面颇得他的真传,即使是在对方兵力、计策都占优势的情况下,也应该有应对之法,绝不会被打得如此溃不成军!
“哦,是了,忘了周将军麾下还有几位能人呢!首当其冲的,该是俞舟了吧?如今倒是不知道他在何处,不过一到了明天,这叛国的罪名怕是该扣死了,毕竟他和你关系最近,当然脱不了干系。
至于你的那几员大将,我看看在哪儿啊,嘿,还真被我找着了,想看么周将军?”
黑影的话音刚落,只见画面一转,以张元为首的几个大将出现在了画面当中。
那应该是蛮夷刚刚发起攻击的时候,张元他们立刻就出现在了战线前,紧锣密鼓的安排着手下的人。
虽然他们应对得当,但周一看,心里就凉了几分。
因为他们还是按照惯常的排兵手法,这是周家军的制胜之策,见过这排兵布阵的,都已经成了孤魂或俘虏,所以这阵法也很是机密。
由于他们深知此阵的威力,所以在万分危急的时刻,他们直接将这百战不殆的阵法拿了出来。
可是……对于拿走布防图和许多有用信息的蛮夷而言,怕是正中他们的下怀,周忍不住闭上了眼。
“将军呢?将军在哪里?”
“不知道啊!我刚派人去找,可是到处不见将军的踪迹,怕是……这次蛮夷来势汹汹,定是一场硬仗了,算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都是将军亲自带出来的兵,不管怎样,咱们哥几个得撑住!”
张元的声音传出,几人眼神交换,颇有一副热血之态。
“啧啧,真是感人。”
黑影在一旁阴恻恻的叹道:“但是也就是这样了。”
接着画面再转,直接切换到张元他们杀敌的场景,不知为何,他们几人身上都带了许多的伤,周是极了解他们的,很少有人能将他们伤成这副模样。
还没来得及想,一片刺眼刀影划了过去,连周忍不住惊呼出声:“小心!”
张元见状,勒马转身就要挡住那刀,却见那刀光背后还隐藏着一杆长枪。
长枪以极快的速度扫过马的前腿,马嘶鸣一声,跪伏了下去,而就在张元被马带着向下的瞬间,刀也到了。
刀狠狠的斩过!
一大捧鲜血喷射而出,再看张元已经身首异处,腔子里还往外喷着血,腿犹自走了两步,未曾瞑目的头颅却被对方一声狞笑提在手中。
“不!”
除了俞舟之外,张元就是周最器重的人,见着张元惨死,周目眦欲裂!
“元哥!”
其余随张元迎头痛击敌人的大将也悲伤不已,个个都是一副不报此仇誓不罢休的模样,再一次和敌军厮杀起来。
周再看,已然发现不对,原来对方对他们的招数极度熟悉,他们每一次出招,都被对方克制。
有内鬼!
周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凉
然而因为张元的身死,杀红了眼的几人对此还无察觉,等到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他们几个人被蛮夷几员大将围在其中,切断了大军之间的联系,眼看着蛮夷带兵气势汹汹的已经从背后包抄过来。
这一战,胜负已定。
怪不得他们,怪只怪蛮夷那边好算计!
突袭而来就罢了,接连几个关卡都被破掉,将军失踪,俞舟被困,张元被当场斩杀,一套连环招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啊!兄弟们,随我杀!”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能杀几个是几个吧!困兽犹斗,何况人哉?
他们抱着这样的信念,再度陷入了和蛮夷的厮杀之中,但是招数每每被克制,如被缚住翅膀的鸟,没有半点施展的空间。
再看将士们布下的阵法,曾经让他们打了无数次胜仗的阵法,此时在蛮夷的铁蹄下竟然如同花架子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尽数踏碎。
将士们被打乱了章法,他们几个也被死死拖住,无法分心调动,战场从未出现过如此一边倒的情形,更像是一场敌军对他们的屠戮。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滚烫的热血溅在身上,溅在脸上,更多的成了满地的鲜红,蜿蜒的流淌,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杀着杀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八将已去其五,倒下的人几乎都被收割了头颅。
周由一开始的痛心,变作震怒,又变作对自己的怨恨,不知何时,泪已淌了满脸。
“真稀奇,周将军还会落泪呢?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要不是你,周,要不是你固执请命要来阳城,他们一个都不会死,看看,你身上背了多少的孽债!这些人都是你的好兄弟吧,不知他们得知真相之后,会不会后悔跟了你?你为你师父的命令,赔上了所有人的性命!最该死的就是你,但你活着,他们全因你而死。”
黑影在一旁火上浇油,可是每一句都像一根闪着寒芒的毒针,深深的扎进周的心里。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黑影咆哮:“够了!你给老子闭嘴!”
周继续看着,虽然他已经大概知道谁是内鬼,但是不亲眼看到,他绝不愿相信。
他们八人加上他和俞舟,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才让那人背叛了他们。
或者……
也和他现在一样,都是中了对方的计?
血与仇在剩余三个人的眼中闪着火光,并肩作战的兄弟已死,多杀一个敌人,他们就多一分慰藉!
中间那人左右看了一眼,左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挥舞着刀,如地狱来的阿修罗,面目狰狞,刀下收割着敌人的性命;右边的兄弟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有血沫渗出,看来已是受了重伤。
他闭上眼,嘴角绷得平直,刚好他擅使的是双刀,突然左右同时挥刀出去,在乱军之中,杀死了最后两个兄弟。
两人朝他的方向转过脸来,眼中都有难以置信。
是啊,谁能想到,此身未死在敌手,却死在出生入死的兄弟手中!
本就受伤的那个遭此一击便已毙命,另外一个稍好一些,以剑撑地,左手抬起指着他:“你,展风?七弟,为什么?为什么啊?咱们是兄弟啊!”
名唤展风的人略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对上他质问的双眼,苦涩的说:“聂五哥,展风对不住你们。”
“你别和我说这些”,他挡开展风想要放在他肩上的手,目光牢牢的锁定住了展风:“告诉我,为什么!”
近乎嘶吼的质问,在千军万马中显得格外沉重。
他想起那个引吭高歌的夜晚,他们围着篝火,一边烤着羊肉,一边大碗喝着酒,那是第三次打完胜仗,他们几个都振奋得不行,只觉得有满身使不完的力气,他们唱歌、摔跤、划拳、比武,笑声不绝于耳。
酒到酣处,还是张元率先提议,要大家结拜为兄弟,你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一时也有几分真心。
他们几个当即对月下跪,叩了三次首,周带头朗声念道:“苍天在上,我周。”
“俞舟。”
“张元。”
“展风。”
……
“今日我十人结为异姓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歃血为盟,痛饮三杯,豪情犹前,眼前却是生死之斗。
“展风有违誓言,来生愿赎罪!”
他拿过旁边的一把长剑,猛地刺入聂耿的胸膛,他忍住眼眶的泪,对着聂耿说出了实情:“我……我是凉狄人!”
“哈哈,原来如此…好吧,好吧,各为其主,哥哥不怪你,只求你善待我妹子,她刚有了身孕,别…别叫她知道这些事儿…”
话音刚落,聂耿轰然倒地。
兰玉此时也策马过来,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展风,一边命人将聂耿他们的头颅挂到城墙上,一边安慰着他:“那个女人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放心,回了凉狄之后,本世子再给你找个好的,唉,这次多亏了你啊,你爹娘你家族,定将以你为荣!”
他是凉狄派来的奸细,他们一家,是王室的死侍,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为王而牺牲。
只是……他想起了聂月,走之前她娇羞的拉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他就要当爹了……
他很清楚世子口中的“处理”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一颗心突然绞痛,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也罢,送他回凉狄吧,安排个闲差,一应机密,不许他接近半分!”
画面最终定格在挂在城墙上的七颗头颅之上,然后渐渐消失,黑影重新凝成人形。
“怎么样?精彩吗?”
周不说话,他只觉得一颗心如坠冰窖。
龙虎八将啊!他的兄弟们!
还有聂月,当初正是自己撮合展风跟她在一起,成亲时还做了主婚人!
却没想到,断送了这无辜妹子的一生!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昏迷不醒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俞舟所说的那般,他闯进蛮夷围困周的地方,舍了自己而换周得以脱逃。
只是,周为何不找机会去救俞舟,反而像认了命一般留在这灵水寺做了和尚?
初桃了然:“你一日不现身,俞舟就安全一日,你没有把握能够救出俞舟,你现身,反而他更危险,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按照你的能力,召集旧部救俞舟不难,但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你醒来之后发现你的功力被封住,不及往日一半,所以你迟迟不敢行动,只是为了恢复功力,以待时机。
而且你还发现只要你在灵水寺这附近的范围之内,你的气息就被很好的掩藏了去,你想了想,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于是你暂时的留在了这里,不与外界联系,让周这个人暂时消失。”
周没有说话,但他那表情已经证明了初桃的猜测是对的。
而不解的人换成了俞舟,虽然初桃的说法解释了周为何迟迟不来相救,但是方才他们见面的时候,为何他不愿相认?
这般想着,俞舟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周顿了片刻,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还是解释道:“一是,几位兄弟还有无数将士因我而死,我本就没有面目再见你……”
一听他这么说,俞舟就明白,周仍是从前那般,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担着,所以他装作陌路的原因也明白了!
俞舟面上的表情有些激动:“二是如今你看我已平安脱险,所以故意不相认,不想再将我卷入其中,对吗?”
周再次默然,只有松风,在他二人之间流动。
一直没说话的不弃此时忍不住插了一句:“哎我说二位,虽然你们这种兄弟之情很是感人,但是搞清楚来龙去脉,把这事给化解了才是要紧的事情不是么?”
“是的”,初桃此时也想起了当初不弃接受试炼时,她忍不住要出言相劝的事情,想起了当时殷离对她说的那句话,此时感触更加深刻:“对别人好,从来不是罔顾对方的意愿,俞舟当你是兄弟,其他人也是如此,你愿意为他们一力承担,怎知他们不愿为你两肋插刀呢?周,你着相了。”
周仍旧没说话,看向俞舟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愧疚。
“大哥,你只需记住,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有什么,兄弟都愿意和你一起扛。张元他们几个死了,我也很悲痛,但就算只剩咱们俩,这兄弟之盟仍在!”
俞舟朗声说道,周也终于踏步上前,伸手与他拥抱,“俞舟,多谢你们了。”
这份情谊,他周会永远记在心里。
不弃和初桃看二人相拥,嘴边也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感情这东西真奇妙啊,它为一个人身边带来了更多的人,亲人、朋友、爱人……初桃不禁想起了姑姑,想起了师尊,想起了刚刚告别的月桂,想起了邝逸。
她心中暗自决定,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向师尊请求,让她出去找邝逸。
当初听了月桂的话,她心中又何曾平静?
她不知道的是,被她所念的人,此刻仍旧静静躺在山洞中,和他哥哥一起沉睡不醒,只是相比起来,他的脸色更为难看,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
这对犰狳一族而言,这真的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举族刚回九遥高原,邝远尚未醒来,邝逸又重伤不醒。
虽然解决了外患,换得一时的平静,但他们仍旧不敢松懈,经族中商量之后,族中几位长老用火晶石布了一个族中秘不外传的隐阵,将九遥高原的动静完全封锁,同时倾力修复族外的护族大阵。
剩余的族人因为两位少主的昏迷,更加用心的修炼复原。
这次该是他们去保护这两位少年了,每个人心中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日没夜的修炼着,火晶石一时间供不应求,但族内的实力有了明显的上升。
另一边,木白和木子也忙得不可开交。
木白带着一部分族人,按照族中医老的嘱托,为邝逸四处寻药,有好几味药材都十分难寻,木白夙夜难安,这日他又收到了族中催促的消息,面上焦急之色尽显:“大家要加紧了,族中传来消息,二公子近日的情况不太好。”
而木子这边,虽然忧心邝逸的情况,却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更认真的操练犰狳一族的军队,本来她就有“铁娘子”的称号,如今愈发严厉,底下的兵见她都得绕着走,她看了一眼半山腰的那座房子,自言自语:“还好这女人近来专心照顾茵茵,还算安分,也不怎么出来冷嘲热讽,否则我得头疼死。”
邝逸沉睡不醒的消息,季嫦也知道了,她不敢去问那人为何下那么重的手,只好把气撒在吴欲身上,动辄辱骂鞭打。
她也让吴欲暗中寻药,可是木白他们那么多人都未曾寻到,光靠吴欲自己,自然更难。
于是每一次回来复命,都没有带回季嫦想要的东西,时间拖得越久,季嫦越是着急,吴欲身上也随之添了不少的伤。
“废物,再去找啊!你是不是想他死啊!”
季嫦一鞭子挥下去,吴欲依旧没躲,身上立刻绽开了一条伤口,脸上也带上了一条血痕。
看他这副模样,季嫦的气消了一些,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却依旧不愿意低头,梗着脖子冷冷地说了一句:“下去包扎一下”,顺手扔了一瓶伤药给吴欲。
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了山洞,她盘腿坐在两方玉床的中间,左右看了看,一边摇了摇:“爹爹,叔叔,你们醒醒好不好?”
娘亲最近总是弄出一些奇怪的动静,而且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她问,娘亲只说忙,要她自己玩儿。
她不解,忙什么呢?明明每次都只见娘亲闭目盘腿坐着,有时口中还念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不过这都没什么,只要娘亲不像上次那般吐血就好。
“爹爹,叔叔,茵茵想你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旧时相识
“大师,听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一见了。”
初桃对着树林的东面朗声说道。
不弃和周还有俞舟都面带疑惑的朝那个方向看去。
“哈哈”,一个须发皆白的和尚持着佛珠从暗处缓缓现身,他身上的袈裟隐隐有暗金的线纹,眉眼低垂,嘴阔鼻挺,一双大而饱满的耳垂,加上下颌一把白色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便是一副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模样。
“阿弥陀佛,果然瞒不过公子啊,老衲冒昧偷听,着实惭愧。”
见这老僧,周往前踏了一步,双手合十问讯:“住持,您怎会在此?”
老和尚看了一眼周:“悟缘,自是为你而来。你们可愿听老衲说一番旧事?也许,对你们要做的事情,多少能提供一些线索。”
几人方才虽理顺了阳城那些事,却对背后操纵之人还没有什么头绪,听方丈这么一说,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说来我为你取法号悟缘,真的是有一段渊源。我与你那师傅,正是旧时相识,当日他于我有恩,我却一直未能报答。
直到那天,悟本那孩子救了你回来,大名鼎鼎的周将军,他们或许不认识,老衲却是认识的,而且我知道你是你师父最珍爱的一个徒弟。
也许是我佛慈悲,给我这样一个报答的机会,我将你留在寺中,并且设了一个小小的法阵,暂时保你的气息不外泄,追踪你的人,也就觉察不到你的踪迹,一直到这几位施主来……”
周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原来暗中相助的人是您,多谢主持收留庇佑。”
“不必多礼,我亦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何况他所为乃是拯救万民之事,老衲出手相助,也是顺应菩萨的指点。
方才这位施主”,他看了看俞舟:“你说阳城乃某邪法的祭祀地形,也对,也不对,这法名通天,但并非邪法,而是神迹,乃是上古卷轴所载,原本神创世,人为使者,自然需回禀诸事,于是神便赐下通天,当初祭坛所设之地,便是现在的阳城。
只是神寂之后,这通天之法业已失传,兜兜转转到了你师父手中,但这卷通天实则是被人篡改过的,它之前曾流落到一邪教手中,邪教妄图灭世,便书了诸多邪法于其上,他们说只有当人类尽数毁灭之时,神才会再度降临,而主导祭祀的人,也会成为真正的神使,什再创世,他们也随之拥有无上的法力与威望。
你师父深知这通天之卷已不可再用,于是将它封存了起来,看样子是有人找到了它,按照方才那位施主说的,最近有孩童莫名消失,据老衲所知,这是祭祀的序章,那人肯定是在按照通天之法胡作非为,妄图建造所谓的通天帝国!”
“这么说来,谁夺了阳城,谁的嫌疑就最大了”,初桃沉吟。
“难不成是那兰玉?”
不弃想起他们去黑风寨时那两个神秘人,听描述和那日困住周的两人很是相似。
“不,是他!”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幻化
“是烈王!”
初桃和周异口同声的说。
“看来楚公子也与我的看法相同,我之前曾抓到烈王与蛮夷勾结的线索,而且烈王这人表面看上去平凡普通,实则养了大批谋士,据我所知,他手底下还有一批军队,真要一战的话,不低于如今的王师之力,但是他一直表现出一副对权力不甚热衷的模样,也不干涉朝政,若是没有谋反之心,豢养这么多力量,一定是别有所图,目前为止,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唯他一人而已。不知楚公子又是从何断定是烈王的?”
“这个么,昨晚我和不弃曾去了一趟黑风岗,听到了兰玉和烈王合作的事情,表面上是蛮夷他们出手将阳城打了下来,实则阳城三城控制在烈王的手中,我方才说了,既然阳城是这件事的关键点,那么阳城在谁的手中,那就是谁。”
这时俞舟也恍然大悟:“我说为何朝廷在阳城被夺之后,迟迟不出兵与蛮夷开战,反而集中精力通缉大哥的下落,而蛮夷那边也一直在拷问我关于大哥的事情,看样子烈王对大哥有所图谋。”
“或许与师父说的,我身上的使命有关吧。”
“那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楚公子言下之意呢?”
“我的职责只是救你,也就是说保你一人性命,其他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能过多干涉。”
初桃一直牢记着殷离的嘱托,不能破坏这事中的因果。
“那可否冒昧请住持相助?我们收集烈王妄图建通天之国的信息,住持修为甚深,由您出面向皇上回禀,他一定会相信。经阳城一战之后,我手底下的周家军几乎被他们屠戮殆尽,若想破坏烈王的计划,首先要拔除那些他能用的人,只能借助王师的力量。”
“阿弥陀佛,不是老衲不愿相助,是实在不便出面”,住持略带歉意的说。
初桃倒是了然的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那怎么办?我们一定要找一个能够让皇上信服的人出面才行。”
“哎”,不弃叹了口气:“师父,您为什么总是把我忘了呢?虽说师祖他老人家交待了您不能直接插手,却也安排了我和肥肥来帮你啊!得道高人什么的,难道我不弃不像吗?”
众人看了他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实在是不弃长得太过魁梧,面容也过于邪气了。
“你们真是!”
不弃一抬手,幻化了另一个形貌出来,只见这个人手持拂尘,穿着道袍,一副冯虚御风,羽化登仙的模样。
所有人都被他震住了,包括初桃在内,眼睛里都有不加掩饰的惊讶,连肥肥都吓得后退了一小步,不过他们惊讶的原因并不相同。
周他们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尘绝艳之人,像是九天上的谪仙下了凡尘,身上带有三分神秘,七分不染俗世的尊贵,若他说自己是仙人,绝对没有人会怀疑,尤其是那双略带淡金色眼眸中的威严,现在他们突然有了信心,就不弃这副模样,哪怕他们不去搜集什么证据,只需他站在皇帝面前,任凭说什么,皇帝都会奉如圭臬的。
初桃此时也回过神来,对着不弃做了个口型,不弃倒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家师父说的是“你完了”。
他倒是耸耸肩膀,不就是幻化了一副和师尊他老人家有些相近的容貌吗?他估摸着,最多也只有五分相似罢了,师尊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
碰巧今日若枫他们被派了出去,殷离左右无事,前日他已经知道小徒完成了一个任务,这般进度倒是不错,他挺满意的,不知现在如何?他想着,斜躺在塌上,衣袖懒懒一挥,便开了一片水镜,一口气看下来,正好看到不弃幻化的样子。
“咦?此人倒是有些眼熟”,通过回溯,他是知道不弃幻化了他先祖的模样,猛然一看这个人,以为又是不弃他们祖上的。
“这狐族倒也出了些人才,这个人长得么,也很能入眼”,他剥了一颗人参果,倒是不弃磕碜了些,也许是他们祖上出了两个如此出众的人,将灵气都用光了吧,他这么想着。
可是在看到小徒对不弃做的嘴型的时候,他倒是咂摸出了些不那么对的味道,再仔细看了看不弃那副样子一眼,他放下了手中的人参果,拿了一把镶满宝石的镜子出来。
许久不曾看过自己了,他老人家仔细照了照,原来那不弃顽劣,竟是照着自己的样子幻化的,怪说那般好呢!
不过这么一比么,自然是自己看上去更威严一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那般貌美的男子,殷仙君美滋滋的沉醉在自己的容貌中,打算宽恕了不弃这一回。
毕竟没有他这一次幻化,自己也不会想着说照照镜子呢。
殷仙君大人笑了笑,唇角一勾更是动人,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看着,突然闪过一个虚影,和镜子里的脸缓缓重合。
那虚影同自己十分相似,只是一副书生的打扮,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袍,看上去没有现在这般威严,倒是多了几分文弱之气,可即便在气质上有些微的差别,他也知道,这就是他!
他什么时候有这等装扮了?
殷离思索着,再仔细一看时,那影子又淡去了,待他再一想,突然又觉得头有些疼。
最近这些日子怪极了,先是莫名其妙梦见那不见脸的女子几回,可是他明明就不曾见过,而今天这副书生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比确定这人和那女子有联系。
这人是自己,又同那女子有关系,到底是一段什么故事?他将自己脑中的记忆尽数查看了一遍,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是怎么都找不出一点线索。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一个仙君,也没有什么人敢以术法操纵于他。
穿堂风静静吹过,带起一旁白色的纱幔,没有人可以回答他。
看来等处理好小徒的事情之后,他也要抽时间来查查这等怪事了。
不过徒儿那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顺利,他冷哼一声:“这些凡人倒是胆大包天,连那等东西也敢碰。”
不过若是初桃他们能解决这件事,也是功德一件,有他们仨在,殷离很是放心,谅那凡人也翻不出天去。
水镜再度合上,殷仙君百般无聊之下,余光扫到了旁边的那盆优昙花,视线随之定住。
不如试试,能否再梦见那女子?
浓厚的迷雾背后,是喧闹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的样子。
殷离拨开那层雾,一片街景在他面前铺开。
这该是个冬天,树木都光秃秃的,夕阳西下,刚洗过的石板路面,在余晖中镀上了一层金色,为这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路的两旁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小孩子们穿着崭新的红棉袄。
路边一个胖乎乎的丫头正拍手念着童谣: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初六捏面团;初七、初八炸年糕;初九、初十白米饭;十一、十二八宝粥;十三、十四窜汤丸。
一个略高一些的小子听了在旁边直笑:“胖丫,你年年都念这个,你就光知道吃!”
小丫头撅了撅嘴:“你再说,今年我娘做的饺子可不给你吃!”
小子马上做小伏低,拱手赔礼,脸上却是挤眉弄眼,那副皮猴儿一般的模样,连殷离都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过年了,殷离心想,之前他也去逛过几次,看上去这只是个小镇子,比这热闹的还有,但他却觉得这里最有人气儿。
仙君大人负手走着,两旁的摊贩支起了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殷离饶有兴趣的一一看着,什么珠儿坠儿,什么胭脂水粉,什么蛐蛐笼子……看上去满满当当的,这晚大姑娘小娃子都会出来逛,这些摊贩也是投他们所好,专拿来这些东西卖。
“卖芝麻糊咧!香喷喷热腾腾的芝麻糊喽!”
一阵嘹亮的吆喝声响起,殷离也不由得朝那边看了看。
肚子咕噜的响了一声,在梦里也会饿的么?
他笑着摇摇头,想是初桃那小丫头走了几日,没人下厨给自己解馋的缘故。
那就在梦里过过嘴瘾吧,这般想着,他朝着芝麻糊摊儿走过去。
“嘿!陶娘子他们家的灯笼摊儿出来了!”
刚走到芝麻摊旁边,殷离就听见有人这么喊了一声,旋即不少人往自己旁边挤来。
他探头瞧了瞧,原来是卖灯笼的,不过这灯倒是好看,虽说是最普通的样子,但那竹条编得扎实均匀,纸糊得也工整平贴,最妙的是上面的画,有兔儿捣药的,有织女乞巧的,有驱赶年兽的,每一幅都有趣极了,色彩也活泼,一看就很是招人。
倒是同自家小徒做的那盏花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般想着,他忽然愣住了,隐隐约约好像抓住了自己莫名喜欢花灯的缘由。
再一看那整理摊子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那身形却再熟悉不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缺失的记忆
女子手中举起一盏花灯,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灯跟着指风旋转。
灯上各面画着的兔子连起来之后,一只兔子便在灯光映照间跑了起来,白兔活灵活现的,像是要跑出来一般,惹得围着看的小孩儿们一阵欢呼,纷纷拉着身边大人的衣角,闹着要将这兔儿灯买回去。
只片刻摊子上的灯就卖出去不少,光看那兔儿灯就已经卖光了,有来晚了没买到的小孩咧嘴便哭,女子面容依旧看不清,但好似浅浅一笑。
殷离只见她伸手轻抚那孩子的头顶,温声安慰道:“别哭,还有呢,一会儿便来,你且等等。”
说着又摸出几颗用油纸包好的糖果,轻轻放在孩子的手心,虽看不清面容,她躬身的轮廓在灯火璀璨处已经温柔至极。
灯火尽处,人声嘈杂,佳人立于其中,看那纤细的身条、纤长的脖颈,还有那如云的黑发,明明是空谷幽兰,该是与这凡俗热闹格格不入,却又亲切可亲,自有一股温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不知怎的,这句诗突然出现在殷离的心上,惹得他老人家沉寂了千年的神心,忽地跳了那么一跳。
这感觉来得陌生,殷离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又被一阵呼声唤回了神,他停在原地,始终未曾往前走一步——因为往日入梦,若是靠得太近,梦境便转而消失,所以这次他只远远站着,梦境确实也未曾转瞬消散。
他抬眼看向呼声来处,只见一群小孩举着手笑着,一片青色的衣角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一双骨节好看的手拎着好几只灯笼。
其上的画儿如那兔儿灯一般,只是又是不同的小兽,略看去小狗小鸡小猪的都有,墨迹尚未干,再看那拎着灯的指尖也沾了些墨色,想是刚刚画就。
“菁娘”,那男子唤了一声,殷离看向男子的脸,也如女子一般看不清,不过待到二人站在一处时,那通身的气质相得益彰,女子矜贵娇媚,男子清隽潇洒,殷离见过不少的仙侣,却觉得二人最是般配。
女子笑着应他,接过灯来一一分发给那些守着的孩子,男子则又转回去,不一会儿又拎来一些灯。
一来二去的,灯摊前的人就没断过,二人守着小摊子卖完最后几个花灯,请走那些没买上的人后,一人拿个马扎稍作歇息。
女子开心的摊开手掌心,男子也凑过去瞧,二人头顶着头,亲密得容不下哪怕穿过他们之间的光线。
女子细细数着,随即也像那小兔子一般轻轻地蹦了起来,不妨撞到了男子的额角,男子却也不恼,先伸手替她揉了揉。
女子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开心:“挣了不少呀,走,大画师,今晚请你喝梨花酿去。”
“好”,男子揉着她乌发下光洁的额头,温声应道。
他俩利落的将摊子收了起来,穿过街上喧闹的人群,不时有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的人,语气颇为熟稔,看样子二人在这里生活有一段日子了。
殷离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二人进了一家小酒馆。
女子招呼着要了一盘干果一盘蜜饯,外加一壶酒,天气冷了,店家先上了一个小火炉,将灌满梨花酿的小铜壶放在上面,不一会儿就有清冽的酒香飘出,二人对坐小酌,似还行了酒令,远远看去,倒是惬意得很。
殷离便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店门外的树下。
纷纷扬扬的雪不住地向下落,压在他上方的树枝,树枝承不住这片片落雪,被压落簌簌的碎雪在他的发与肩上,对比院内二人的一室融融,显得寂寥了些。
那女子正与那男子低声说着什么,据殷离看来,她倒是爱笑极了,隐隐模糊的一对酒窝时时挂在她的嘴角,如今她便也这么笑着。
院子里忽起了一阵风,男子便伸出手替她紧了紧脖间围着的围脖,动作亲昵却自然,殷离心中的熟悉感更甚。
正细思,却见那女子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定定的看住了他,殷离原以为她一直无法看到自己,可如今看来却不是。
更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竟然对他说了一句话,随后未待殷离追问,梦境中的一切便尽数消失。
殷离怅然从梦中醒来,深深呼一口气后,凝视着桌上的优昙花出神。
“你还没想起来吗?”
这是那女子在梦中问他的话。
若说想起来,那自己是遗忘了什么?
殷离再次施法搜寻自己的记忆,可确实未曾见到与那女子有关的情景。
可是,若想得没错,那男子便是他自己了。
那为何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二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按照梦里的情景和他自己的感受来看,他对那女子自是喜欢得紧,缘何她不在身边?他堂堂仙君,通天之能,竟留不住一个自己爱的人不成?
而他最想知道的,是这女子如今又在何处?
殷离眉间紧蹙,对于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的仙君大人而言,属实是十分难得一见的表情。
不对,谁能锁住或是改变一位仙君的记忆?
殷离想了想,挥袖便寻至九天之上,在天河旁寻到了正在论棋的天帝与天后。
这世间的掌权者各端坐于天河一侧,天后伸手取下发间一支凤钗,纤手一划便成楚河汉界,
二人竟是以这浩瀚银河的星辰为棋,举手之间斗转星移,却不费吹灰之力。
殷离前来,天帝早有感应,于是下了一步极难破的棋,暂时困住了天后,转而向虚空朗声笑道:“仙君可是呆腻了渊山,想回天庭了?”
“陛下说笑了。”
殷离自虚空处踏来,微微欠身行礼,还是一派风度。
看他这副模样,天帝也不禁一叹:“唉,就你这模样,搅了我天宫多少仙娥的心啊。真没一个合意的?”
殷离虽不知为何天帝陛下对月老一事如此执着,可这话却也暗合自己来意,竟破天荒的答了天帝。
第一百六十章 天演盘
“合意的,确有这么一位。”
他语气虽是淡淡,却令天帝惊了一惊,连天后亦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殷离。
天帝眉毛略微一挑,略带审视的看着殷离,发现对方脸上全然没有开玩笑的神情。
也对,他亦未见过开玩笑的殷离。
难道是这万年不开窍的仙君在渊山这短短时日觅得良缘?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总归有人拴住了这飘忽不定的仙君,以后走个“夫人路线”,这枕边风一吹,倒盼着能令这位安定下来。
思及此,饶是天帝面上也不由带了三分喜意,若是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天家添了喜事,天后暗自别了天帝一眼。
“好好好,这可是桩好事啊!仙君,说吧,是哪家的仙娥得了仙君青眼?我为你们下个恩典如何,嗯?”
天帝语气松快,天后也不免在一旁应声,她矜持一笑,不似天帝那般随意,周身气度仍拿捏着,语气也是平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叹:“能被仙君看中,自是好福气。”
“只是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她是什么模样,似曾相识,但却完全不记得曾经遇上。”
“还有这等事?仙君莫不是在说笑?”
难道是某次偶遇,一见倾心?但殷离想找的人,哪能找不到呢,天帝颇有些不信。
殷离仍旧一脸正色,带着些微疑惑的神情,不由得天帝不信。
“我想我大概是忘了什么……只是陛下,我不解的是,谁有这般能耐,能动我的记忆呢?”
“唔……以仙君之能,这普天之下无人可损你一分,更何况是改记忆这等事?连本帝亦是不能。不过你若心存疑惑,让天后唤出天演盘一看便知。”
原来这天演盘竟在天后手中,到时候初桃逆修灵根一事,免不了要与天后对上了。
殷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天后,平日里他不曾注意,如今一看,这端庄典雅之气果然胜出旁人不知凡几,淡淡的威势在她身周弥漫,仿佛生而有之。
看来日后不好解决初桃的事,不过解决当下疑惑要紧,殷离按下心中的思索,对天后躬身行礼,天后看了一眼天帝,见他对自己微微点头,便也不再犹豫。
只见她取下发髻上簪着的一枚梧桐叶,这枚玉样的叶片到了她的掌心后,发出一阵淡淡的金光,变成了一枚叶脉清晰的真的梧桐叶,天后将这枚梧桐叶放于唇边,吹了一段古朴的旋律,听着该是上古所传。
随着叶曲的传出,殷离感受到这空间隐隐有扭曲之势,旋即一头通体火红的凤凰自虚空里飞了出来,清厉的一声鸣叫,火凤凰头上的花纹更盛。
天后手中的梧桐叶飞至空中,在凤凰花纹的映照之下越变越大,直至八尺有余,随即叶脉尽数消失,像是一幅叶状的画卷。
“看看仙君飞升前后之事。”
天帝淡淡吩咐,天后随之紧闭双眼,凤凰额上的花纹也再度变化,只见渊山的模样缓缓出现在梧桐叶上,越发清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演盘(下)
天演盘上,再现的正是殷离飞升仙君前的过往,也是他认为记忆缺失的那一段时间。
随着天演盘画面越发的清晰,殷离见到了彼时还不是仙君的自己,甫一出现,殷离便凝神仔细搜寻,可越看,这眉头就蹙得越紧——
原因无它,盖因那时他除了偶尔外出游历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渊山潜心修炼,而这游历也无甚特别,多是为了磨炼自己的道心而在人间游走,也只是旁观的时候多,像梦境那样走入平常生活的却是一日也无。
更别说遇上什么人,直到飞升仙君之前,他都是独来独往,天地一人。
而这飞升仙君则更是玄妙了,他当时像有顿悟一般,进入了一种无可言说的状态中,仿若老僧入定,其间经历什么全然不知。
他一直以为是机遇所得,如今看来,巧合得很是蹊跷。
天后这边将天演盘收了回去,火凤凰消失了,重新变成一片叶状的发簪稳稳地落进她的发间,空间重归宁静。
天帝看了看犹自沉思的殷离:“唔,这天演盘你也看了,本帝看来,也无什么异常,天演盘所记,不会有假。对了,仙君是从何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梦。”
殷离随口说出。
“梦?”
许是天帝语气中的惊讶太过,殷离也不由回过神来,看着天帝再重复的答了一遍,“是的,是梦。”
天后亦觉费解:“仙君,咱们仙家是不兴做梦的,你也知道,天下之梦由老君的童儿掌管,全凭这娃娃们心情好赖,给这人间添趣儿罢了。更何况成仙之后,无需睡眠,何处入梦?”
“信则入,不信则不入。殷离信,便梦了,梦,便信了。”
心中的感觉如此强烈,哪怕天演盘在前,亦无法令他相信,因为他只是来找寻线索,而不是让人来告诉他,这仅仅是梦。
天帝和天后被他堵得一时语塞,彼此对视的眼里都有一丝无奈,知道这殷离认死理,可这天演盘是最公允的了,都不能令他相信么?难道魔怔了不成?
“那不如唤月老来替你看看?既然你心系那女子,红线那头该是系的她,行吧,找月老来看看,仙君那一头究竟系了没有。”
不一会儿月老便骑着灵鹿而至:“参加陛下,参见娘娘,参加殷离仙君。”
“不必多礼了,月老,你快给仙君看看,他红线那一头,系着有谁?”
月老听天帝如此问,不禁面露难色:“这…”
殷离在一旁沉声说:“但说无妨。”
“仙君的红线,早在飞升那日…便断了,且断的另一头也随之消失,寻不到在何处,当初我想是否是因为大道无情?所以成为仙君之后,便要断了情缘……毕竟小老儿手中,可从未掌过仙君的姻缘,殷离仙君这是头一人,后来尝试几次之后都不能将这红线续上,我悄悄问了几位仙友,都推测如此,对了,我还曾上了一份折子向陛下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