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一念通神TXT下载一念通神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念通神全文阅读

作者:飘飘渺渺君     一念通神txt下载     一念通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念通神全文阅读

第一章 文曲星君下学堂

    “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尘埃。”

    启吟捧着书卷坐在屋脊上,借着清澈月光观看书上的天文星轨,观望星象。

    他从入夜开始,就在这里参照星轨图,想要找到勺子般的北斗七星,奈何明月在太阳西斜落山之后从东边冉冉升起,六个时辰过去也已经快要隐没,他仍是没有看见北斗。

    “太阳太阴东起西落、周而复始,眼看天亮了,可我偏偏没找着北斗七星,难道北斗不在北方?”

    漫天星斗密如雨织,穷数不尽其光明者,更何况还有许多晦暗繁星不在“五座神宿”中,如果按着九个分野一个个去寻找,任他心思缜密也没有尽头。

    他沉吟许久,随着街外那响起的一声鸡鸣才叹息不已,只好抬头去欣赏那嫩红朝阳,而此时星月也刚刚隐退。

    启吟看向天边,眼前突然一亮,这才恍然大悟。

    “日出谷月出丰沮,原来白天时天上也有八颗星辰!”

    他有些激动,张大眼睛死死盯着从东边云深处现身的太阳,那朝阳背后无垠金光里,恰恰有着七点微弱星光,组成了舀酒的斗形。

    原来北斗不在夜空,而是在谷现身的那一瞬间拱卫着天门,不让太阴之气侵袭白昼。

    启吟心中了然,想来明月升起那瞬间,最先出现的角亢氐三大神宿也是如此,拱卫着丰沮玉门,不让阳气冲击黑夜,以此形成日夜这两方天地。

    “怪不得师父说白天要读书问理,而修炼都要在夜晚。白天的阳气太重根本感应不到躲藏在丰沮里的星辰,就算和北斗有缘,修炼起来也是事倍功半。”

    他正说着,突然那渐渐隐没在天光里的北斗七星的魁末端,也就是最暗淡的第四星骤然间璀璨起来,化作一道蒙昧微光组成的玄桥,一刹那就从太阳背后的云霭中冲出,又飘飘然落进了学堂里。

    启吟眼神凝滞,匆忙之间只觉得眼瞳前划过流光,便被这玄妙莫测的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险些从屋脊上坠下。

    “那是天权星,文曲星君下凡到我们学堂里了?”

    他激动

    不已,连忙翻身从屋脊跳到回廊上,急匆匆下了小楼,向隔壁的学堂跑去。

    待他绕过了好几座门院才寻到天权玄桥接引的那间学舍时,学舍门外已经挤满了少年少女,尽皆是早起到此求学的学生。

    “秦安,可是文曲星君降临?”

    启吟拍了一下正往人群里挤的秦安,对他问道。

    “可不是嘛。大家黎明时分来到学堂,正准备向许理师父问理呢,没想到屋里头传来念力波动,然后就有人说天权星上有天灵下凡来了。”

    秦安回过头兴奋道,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仗着自己身材高大不断扒开人堆,很快就被更多赶来的学生淹没。

    启吟默然点头,传说在天权星上的天官,也只有文曲星君一人。

    突然学舍里面传来一声冷厉男子声音:“诸位学子暂且退下,本官只是借许人新的感应,来此接引后生启吟。启吟,你进来罢。”

    众多学子听到接引二字,齐齐回头盯着启吟,眼中满是震惊和艳羡之色,暗道这厮运道昌隆。

    不过他们之中问理十余年的学子虽多,但学问和天资却远远不及求学问理才八年的启吟,所以并没有太多人会心生妒忌和惊讶,他们更多是震惊于那位星君的来意。

    因为连学堂里最苛刻的林象和许人新这两位理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曾当着众人的面大声称赞:“理,治玉也。我们作为兴笔学堂的理师父,三十多年过去终于治出了一块良玉。”

    启吟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总不能因为自己找了一晚上的北斗,文曲星君就来寻自己吧?

    但他还是有些颤颤巍巍地经过让开一条道路的人群,轻轻推开那间学舍的门扉。

    这毕竟是一个被空明真神赦封为天中灵的星君,无论实力还是地位,都不是凡人中的君主所能比拟的,更何况这可是配祀空明神庙的文曲星,要受历代学子供奉,如何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他恭恭敬敬地朝那名青衫男子作揖施礼,男子背着手转过身来,打量他几眼后呵呵一笑道:“你就是启吟?果然是个慧人,竟然心生四窍。”

    启吟心中一惊,许理师父曾对他说自己心生四窍,是得天独厚的人才,在颂神术方面天赋异禀,问理也是一点就通。

    如今被这星君一眼瞧出来,他才对此深信不疑。

    他连忙从手腕上的宇字阵图里掏出一封木制的名刺,恭敬地呈给文曲星君,温声道:

    “正是学生。星君偶临学堂,不知道所为何事?”

    那男子接过名刺,看了看上面的“得望小民启姓独子吟”几个字,才对他笑着说:“我不是许人新那样的严师,你不必如此拘谨。”

    他将名刺递回给启吟,顿了顿又道:“我今天有个难题要来问你,只要你回答得上,从此就不必学凡夫俗子一样勤学苦练,日夜修行念力。只需要你一句话,就能决定你能不能一举越过修行的十个境界,成为天中之灵。”

    启吟心神大震,深深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

    自己不过是得望国一个小民,竟有这样的机缘?

    要知道,只要成了“灵”,那么得望国君都必须率领文武百官入空明神庙里朝拜新晋神灵,而大陆上千邦万国,谁人不朝拜和信仰空明神?一旦多出了一位有名有姓人尽皆知的天中灵,那么从此香火不尽,永受供奉。

    他试探的问道:“星君不要开玩笑,天灵星位固定,北斗七星和五座三十星才有天中灵,怎会凭空多出一位,还偏偏选上了我?”

    文曲星君摇了摇头,道:“我并非特意降临,而是你的师父许人新今日突破到了通天境,竟然借此感应到了我的天权星,与我的念力相互勾连,才让我降临凡间。”

    他叹了口气,慢慢背过身去。

    “一朝成灵与天同寿,爷娘妻子却已夭亡百万载了。”

    “许人新资质不够,所以我只能找更聪慧之人,于是便找到了你。自古师父向学生问理,学生答对了便能出师离开学堂。而我向天下学子问理却没有一个能答上来,今天问到你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他走上台去,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我问你,空明二字,何解?”

第二章 唾沫

    启吟嘴角跳了跳,面色古怪地盯着一脸正气的青衫男子。

    他求学八年,从未在任何古今通史和典籍上见过这个问题,而两位德高望重的理师父也不曾提过。

    许人新曾说,“理师父只能讲理,没能力讲道。”

    而武师父传授功法搏技和念术颂神术,也依旧无法教会学生如何去悟道。

    眼前这位文曲星君摆明了要刁难人,一上来便直问空明的神名之意,要知道,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既不是境界也不是高超的念术,而是借用神名之力的颂神术。

    “星君抛出那么大的鱼饵,却只勾引到我这条喝清水的鱼,如果我能解开这神名之谜,也就不必在这学堂苦苦蛰伏,早就去找我爹娘了,恕我无能,衔不住这鱼饵。”

    他向台上的文曲星君说了一声,让他不妨去这望山县里的另外几处学堂寻找有缘后生,或许可以解答谜题。

    谁料文曲星君摆摆手,轻轻放下惊堂木,说道:“别说望山县,就是这整个得望国,也只有你一个人有可能解开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又道:“启吟,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世间生老病死无可奈何,但轮回不止。有的人有大作为,可能就被空明度化做了天上一粒不起眼的星辰,也算是不得了了。而有些人作恶多端不入轮回,被地狱三王打为孤魂野鬼,永受磨难。”

    “而你,恰恰是那些运气好,能够轮回转世的人,只要你愿意说出前世得知的空明神名之谜,我的文曲星君的天灵星位就由你继承。不过你年纪才十四,我给你四十年的时间,只要四十年内你学遍世间道理,从此文曲星君就是你了。”

    启吟听他长篇大论,这才对一些学堂从未讲过的学问有了一番理解。

    但他心中却是一寒,不知不觉便浑身冷汗津津。

    他暗自思忖,“这星君一上来就问我空明的神名之谜,到底有什么阴谋?难道他认识前世的我,早已知道我已经在梦里恢复了部分记忆?”

    他在梦中得到空明神授意,已然得知三大秘辛,而这秘辛是他走向津庇卢大陆的关键。

    启吟不敢暴露,赧然笑道:“星君说的地狱三王,其中可有下临尘中王?”

    文曲星君点头应是,道:“没错,下临尘中王掌控轮回、伟力通天,是一尊比我还要强大的神。”

    启吟又问,“既然下临尘中王如此厉害,星君又为何说我有前世关于空明的记忆,难道

    会有人轮回时没被他洗涮干净?”

    文曲星君变化而成的青衫男子双眼微眯,知道启吟的意思,佯装愤懑道:“我乃天地至师,怎会欺瞒你这小辈?如今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你既然有缘,为何还不回答上来,接替我的星君之位?”

    他料想启吟怀疑他,于是想要施展几分手段以作震慑。

    只见他从袖中探出双手,修长的十指凌空连点,一道道金黄念力顺着指尖划过空气,在启吟面前留下绚烂繁杂的几枚八角形阵图。

    念术一旦施展,总归少不了阵法的辅佐,而文曲星君实力高绝却要借用阵图之力来施展念术,这一招之威可想而知。

    启吟连忙后退数步,却不敢妄想逃出这间小小的学舍。

    眼前人身为天中灵,只怕几招之间就能将得望国统帅数十万念力师的国君格杀,而自己尚且不是念力师,只会些小小伎俩,绝不可能逃得掉。

    那念力形成的几方阵图跳跃盘旋、骤然放大,顺着学舍的地面和墙壁,将整间屋子铺满,顷刻之间将其映照成了金黄之色,就连启吟身后的门扉也爬满阵纹,闪动着玄奥无双的阵术纹路。

    一道道光流溢彩的念力彼此重叠、循环往复,将这阵图的八和中枢勾连起来,霎时间更有无限光芒盈满学舍。

    启吟只觉得满堂绮丽,仿佛盛着金水,将自己的形影都淹没了小半。

    那金水般凝实的光芒之间,缓缓露出一个阵图洞门,如同朱紫权贵宅邸的那座庄重大门染上了金漆,翠玉成阶明珠点缀,而往里望去则是一座白玉仙宫,隐约有一座金殿被宫闱护住,威严而显赫。

    站在洞门另一边的文曲星君停下动作,这才悠悠说道:

    “机会只有一次,而我能在凡间停留的时间不多。我向你问理,你答得出来便能跃过龙门,天权仙宫就在那里面,一旦登堂入室,从此世人称你为文中天子也不为过。”

    启吟循声望去,果然被那座金殿深深吸引,目光无法离开半步。

    只要回答一个问题,就能一跃成灵、凌驾亿万人之上,试问修为低微的读书人哪个耐得住诱惑?

    与此同时,学舍外已经人声鼎沸,个个神情激动地看着此间的天空。

    整个望山县的目光都被聚集过来,因为此时黎明寂静之时,天际却突然垂下一道万丈金门,攀龙附凤,仿佛通向无垠的天顶,又遥遥指着那轮朝阳

    万人空巷,嘈杂声却渐渐庄重整齐起来,虔诚礼神的人们看着兴笔学堂上空突然出现的龙门,纷纷拜倒,仰呼神明真迹。

    而启吟听着外面的呼喊声,心中更是快意万分瘙痒难耐,几欲脱口而出踏进这龙门。

    那文曲星君见状微微一笑,道:“听到了吗?这就是凡人渴求的神力,只要你把神名之谜说出来,一切都唾手可得。而我说的四十年之期,也大可让你成为星君之后再慢慢修齐治平、悟出圣人策,如何?”

    启吟正要答应,却听到左眼深处传来一声大喝,将他惊醒。

    “文曲老贼枉为天地至师,代代文人也枉跪大礼!”

    他闻言清醒过来,不敢去看那金殿。

    这声音来得突然,让他一时间体如筛糠惊出了一身冷汗,比方才还要紧张百倍,汗水透过他的素白衣袍,打湿了整个后背。

    好在文曲星君站在原地依旧笑吟吟,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才轻咳一声,抖了抖身子,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星君为何定下这四十年期限,可否告知与我?”

    他连忙抛出问题,勉强笑了笑。

    文曲星君见他没被满堂黄金和龙门的阵势诱惑,有些狐疑,但仍是回答道:“天权星事关重大,不可一日无主。而我恰有轮回机缘,四十年后要去尘中王那里报到,故而愿意让权与你,才能与我四十年后才度过轮回的老妻同为凡人,彼此厮守。”

    启吟抚掌称赞,大叹道:“圣人至情莫过于此,星君的胸怀晚辈佩服。只是修这圣人策,我却不清楚,何不事先让我知道,好早日继承天灵星位?”

    文曲星君见他神态不似作假,知道这小子问清楚之前不可能说出答案,于是说道:“系天下文运于一身,雅性操守可为天地表率,后学末进无不从之,经史子集无不有之,即是圣人传世之策。”

    启吟点点头,殷勤问道:“如果连文人操行都做不到,那还能不能踏入金殿化作星君?”

    文曲星君笑道:“万万不能。不过你不必觉得困恼,有我相助,不消四十年定然让你坐稳文曲星君的位子。”

    他笑吟吟地正要吹嘘自己的本事,却见一团水珠粘在自己头上。

    他连忙一抹额头,放在手上端详。

    文曲星君一看险些背过气去,大怒道:“你吐口水!”

第三章 理师父问理

    谁能想到一个十四岁学子竟然向文曲星君吐口水?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竖子不足与谋!”

    文曲星君破口大骂,一袭青衫飘飘扬扬,作势要跳过龙门将启吟打杀。

    启吟见状连忙道:“星君是堂堂天地至师,怎能跳出龙门与我这等俗人较劲?我原以为你有圣人策,没想到你气量如此狭小。”

    青衫的文曲星君闻言一窒,这才冷静下来。

    他清清嗓子,假装从未出口骂人,拂袖冷哼道:“哼!我乃文曲,岂会和你计较?”

    他颜面扫地,也从未想过一个念力师都不是的小子,竟敢将污秽唾沫喷在自己脸上,不然的话,以他的实力怎会中招?

    “适才我掉以轻心,忘记你是个奸徒。既然你不配做文曲星君,那么就此别过。”

    文曲星君不愿继续留在这里诓骗启吟,也不想和公然啐一口在别人脸上的无礼之人说话,而且神名之事除非启吟自己愿意说出来,不然他打定主意烂在肚子里,任谁也听不到那天赐的奥妙神言。

    他身为文曲星君,断然不做武勇逞凶之事,于是忿忿不平地解散了龙门的念力,天地间那股澎湃可怖的气息猛然一荡,化作缕缕金色念力返回他的身躯。

    他沐浴在金海中喊道:“我真心实意与你做交易,你却不领情。他日蒙受苦难之时休要后悔!”

    语罢,文曲星君化为一道金色星光,冲向天外,隐没在太阳身后的层层云霭之中。

    启吟瞧向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只见一个矮胖老者踉跄几步,捧着一幅画轴摔在地上。

    他大惊失色,“师父,你没事吧?”

    许人新恍恍惚惚,闻言才渐渐清醒,他看着启吟,却是埋怨道:

    “你怎么拒绝了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凡人苦修百年也达不到的境界摆在你面前,你竟然吐口水在圣人脸上。”

    启吟连忙跑上去扶他起来却不说话,老头拍拍衣袖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说也罢,机缘失之交臂,未必是祸事。不过你前几日和我说你想去从军,你可考虑清楚了?”

    启吟恭敬答道:“爹娘戍守边关,而我独自求学已有八年,很是想念。师父不妨向我问理,过后再准许我离开望山县。

    许人新盯着这个眉目弯弯煞是秀气的少年,知道他不是在说笑,于是说道:“文曲星君唤出一道龙门,引得不少人聚在这里,我们从窗户出去,再做打算。”

    启吟点点头心中了然,神灵奇迹显现,大抵会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二人于是从学堂另一面的窗户翻出,在城中兜兜转转寻不到好去处,才不得不来到县城倚靠的望山上。

    启吟一路上向许人新问明了缘由,才知道黎明时分师父感悟星辰偶有所得,竟然突破到了通天境,而又借机与天权星形成联系,施展了一招颂神术。

    谁料这颂神术会把文曲星君招来,惹得万人朝拜。

    不多时,两人便结伴上了望山,许人新一脚踩在一颗嶙峋奇石上,俯身作睥睨状,向启吟开门见山道:“为师知道你思亲心切,就不为难你了。你心生四窍玲珑剔透,想必我的问题也难不住你。”

    他指着山下的县城道:“望山县因为有这望山,才取名望山县。颂神术至关重要,说到底就是知其然更能知其所以然,而小吟子你知道得望国为什么而得名呢?”

    启吟嘿嘿一笑,知道许理师父有意放水,“这问题简单。得望得望,得以望国的意思。听说长久以来外敌屡犯我疆界,不得不将各地军士辅兵源源不断地送去边土,以求抵御西犯的强敌。后来有人筑高塔于国都外,即便出边关数百里征战,也能回首望见故国壮丽巍峨的巨塔,以解戍守边关的军民数十年不能回国都的怨怼。”

    “回首得望故国,却是有些意境”,许人新点点头,赞赏了一句。

    他仍是俯瞰山河,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读书至今八年,可曾杀过人?”

    启吟一愣,连忙说:“得望国君治下,杀人者触犯了刑条必定治死罪,我当然不曾杀过人。”

    “那你投军,应该如何下杀手?”

    启吟一愣,有些为难。

    “我再问你,你可知人心有一窍,是修行时重要的法门?”

    许人新脱口而出连绵不绝,再次问:“你天赋异禀聪慧非凡,又在颂神唱法上小有成就。如若有人和我一样借用了五觉中的视觉来修行,说不定就能够看清你的虚实。你的四窍之心被发现后难免遭人妒忌,有人要杀你,你又当如何做?”

    启吟哑口无言,他一心投军去见父母,却没想过外敌来犯时应该如何杀敌、如何保命。

    “唉,我就知道你没想过这些,心思终究还是太单纯。”

    许人新叹了一声,悠悠说道。

    少年被问得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镇静下来,细想对策。

    突然左眼里又传出声音,向他建议道:“老头子刁难你,你不理睬便是。你不妨问一些别人不懂的事情,他也就拉不下脸抓着你不放了。”

    启吟听到声音,心神大定。

    这声音的主人和他相伴十四年,没有他陪自己玩耍的话,一个人住在学堂隔壁的小楼里多半闷死了。

    “老师,我也有些疑惑想要问你,你老人家德高望重学识无双,一并为我解惑如何?”

    许人新闻言,无奈笑了笑。

    自己这个徒弟被自己问住了之后不直说不懂,却抛出问题请求一并回答,才好不让自己阻止他去边关。

    “你说吧,为师定然知无不言。”

    启吟连忙应是,娓娓道来:“我时常听见心窍之中传来声响,仿佛天外来者所说,虽然言语不通但我却偏偏知晓其中的意思,大概是一句唱词。老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许人新愣了一下,试探道:“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神鬼之音?”

    他有些不可思议,捏着胡子思忖道:“难道心生四窍的天才会有这种奇遇?原因是什么我不曾听说过,是福是祸我也不知。”

    启吟暗道一声果然,因为连那个和自己相生一体的鬼魂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许人新兴致缺缺,竟然会有他也不知道的事,于是转移话题,对着启吟说道:

    “杀敌保命,一个是心安,一个是智慧。我之所以和你说心窍修行之事,其实是想提点你修心为上,不惧鬼神,不为祸端,才能让你活得自在。”

    启吟闻言瞬间便知道老师的意思,肃然应道:“吾心光明,亦复何言?我明白老师的劝诫了,今后御敌绝不心慈手软,沙场之外则定然不惹祸端。”

    许人新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甚善,你可以从军了。”

第四章 春日射雁

    许人新见他有如此觉悟,不免心中安慰,但仍是说道:“虽然如此,该果断时万万不可优柔啊。”

    “我有分寸,心中留有善念即可。”

    许人新对这个弟子很是关照,陪伴身侧求学数载,当真是亦师亦父,早已当作家族后辈看待。

    此去边关寻他做守将的父母,若是遇到战事频仍恐怕保命有恙凶多吉少,于是愁上心来,皱眉对启吟郑重道:

    “不知道沙场有无你用武之地?我从其他学生处听说,说你平日里喜好骑射,弓弩也娴熟,不如趁为师还未给你送行,你展露几手让为师瞧瞧?”

    启吟一听到弓射,霎时间便来了精神。

    父母都是边关守将,自己自幼除了随父母学习念术之外,还被迫学习各种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曾经手,能耍上几招,用来对敌也自是不在话下。

    而其中他偏爱弓弩,只因弓箭乃是混乱战场中最致命的武器,但凡有念力修为和力量俱佳者去充当弓箭手,必定令敌方高手投鼠忌器,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其射程中。

    在有依靠**力量的普通军士和念力师的战场上,几乎都是兵对兵,将对将,因为念力是意识力量,陷入军团不计伤亡的围攻中,念力很快就会被消耗光,而其中的本源念力一旦被损耗,重则意识破灭,轻则修为尽失。

    战场风云变幻,投入高阶的念力师去屠杀数万、十数万的普通军团,无异于斩断牛刀只杀一群鸡,得不偿失。

    所以沙场里,死伤最多的都是那些**力量较为出众的普通人,能成为念力师的终究是极少数。

    这时弓箭的用处就远远超过枪戟干戈了。

    在城楼上、箭塔上一番攒射,往往能将前来干扰军阵的敌人前军射杀在路上,是攻城守城和威慑敌人的利器。

    寻常箭矢对付普通军士还可以,但对念力外放和身穿重甲的念力师就无法造成威胁。

    所以会有玄铁箭、飞凫、太习箭等阵术加持,阵图熔炼而成的各类箭矢,专门对付念力师,而此类箭对弓箭手的能力要求也是极高。

    启吟父母身份不低,自己也是念力师,故而收藏和使用过不少特殊箭矢,其中还有由父亲亲自铸成、刻画阵图的宝贵箭矢。

    启吟见老师有意考验自己杀敌的能力,知道他想借此再劝自己晚些离开学堂,所以不免打起十分精神,躬身一拜,请师父赐教。

    “射术有三,的、弓、力,我的武勇不足,但的、弓有成,老师请看我射出一箭。”

    启吟说罢,撸起右手袖子,只见手腕上画有一个圆形阵图,纹路复杂无比,隐约间有数种念力光芒流转,上面画有一个“宇”字。

    他伸出左手轻轻一点这个阵图,彩色光芒一闪,一把裹有狼皮的黑铁劲弓出现在左手上,仿佛凌空出现,引得弓弦铮铮作响。

    同时出现的还有三只木箭,被少年右手猛然抓住,箭杆箭头都是用一根硬木削制而成,无分彼此,三片鹘翅羽点缀在尾部,可以使箭矢飞在空中平稳有力,一射及的。

    启吟身上筋肉震动,左手押弓,右手引弦,手速之快,勾弦发箭间看不清他如何操作,便在一瞬间将手上三枚箭矢射出,竟是连珠法。

    这大陆取名为津庇卢,是念力师主导的世界,像启吟这样的十四岁少年启吟经过修行,力量已经不比无法成为念力师的普通男子弱多少了。

    只见三支箭前后排列,同时射向二十丈外的一颗巨大山石,后箭力道犹胜过前箭几分,在射中山石时,三箭头尾相接,借力将第

    一箭狠狠穿入石中。

    而另外两支木箭动力已失,应声跌下。

    此时却见启吟口中念念有词,大声唱出:“萧萧金箭穿肠处,楼城垛口勇夫无!”

    唱词一落,那射穿巨石的木箭蓝光一闪轰然爆开,将巨石炸出一个双拳大小的洞口,而石上已经满是皲裂,危然欲倒。

    许人新见状,不由得喝了声彩。

    少年的箭术确实娴熟超人,犹胜过沙场老兵许多,适才听他说的、弓、力中力量不足,原来是自谦。

    的术通晓所以二十丈外精准命中,弓术有成所以一瞬间连珠三箭信手拈来,力术惊人所以三箭合力穿透坚硬无比的山石。

    至于用唱法引动箭中阵法的威力,只是颂神术的小小用处。

    因为箭羽脱手而出,靠他现在的念力修为还催动不了箭羽中挟带的阵图,而唱词既能向“灵”借来莫名法力,也可以催动、增强阵图的威能,从这便能一窥颂神术的强大之处。

    “确实精妙绝伦,可以万军丛中活命了。”

    许人新抚掌笑道,“不过我观你唱法不俗,箭法凌厉,却有心再考验考验你。”

    “宝剑锋从磨砺出,老师直管考校。”

    “好。今日游城又登山,风景看了理也说了,腹中饥饿,不如你射来一只开口雁,让为师烤着吃?”

    启吟心中疑惑,现在积雪渐融正值春日,得望国虽然不至于天寒地冻,但南飞之雁还未归来,如何射得到开口雁?

    不过他心有四窍玲珑剔透,稍微一想就知道师父意欲何为。

    适才许理师父说唱法箭法见过了,想来是想指点他日后走上颂神队的路子那毕竟是修行到极致,能够借神力的法门。

    颂神术如何施展?不外乎书、画、唱三法。

    所以不消片刻就计上心来,他又抬手一抹手腕上的宇字阵图,将其中蕴含的小小空间里的画卷笔墨取出。

    这阵图是达官显贵和念力师随身携带重要物件的手段,天地人三才都可以广纳万物,凡人体内如同内世界所以能够修行,也只有借助人体,才能开辟小空间用于储物。

    而且空间有限,大多数人只能左右手各有一个,内藏一丈方圆的空间,多了人体会承受不住。

    而后启吟小心翼翼分出一丝念力缠绕在笔尖上,如今的他境界低微,本源念力外的念力很是稀少,而用来作画需得有些分寸,不能浪费太多。

    只见他攥住狼毫锥笔,提起一口气,手下生风,一笔成画,没有浪费太多念力就完成了画卷。

    然后才仔细收起笔墨,对着纸面虔诚念道:“今年寒到望山早,未及中秋见雁飞。求取仙人混元气,纵子疆场向军归……”

    果然天边有一道无主念力飘飘然从云中降下,看来是感念到他的唱词和画法所以借力而来,而后缓缓飞入画中。

    当融化画卷一时间,风声大作,使得画纸上念气涌现,浮在半空随风鼓动,将天上而来的念力和画于纸上的那些念力勾连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纸上缓缓伸展,竟要活了过来。

    许人新与他隔着一张画纸,所以不知他画的是什么,惊于他小小年纪唱法却如此强大,不免好奇,挪动脚步绕到启吟身后,伸长脖子向纸面看去,霎时间不由惊呼一声:

    “好肥的鸭子!”

    而这“鸭子”挣扎着从纸上跃出,光芒四射、念力流转之间,竟展开一对肉翅扑腾扑腾地往天上飞,速度极

    为缓慢。

    启吟和许人新呆立当场,一个是惊讶于飞的速度未免太慢,对自己的画法好生怀疑,不忍直视。

    而另一个则是被这头肥鸭状的大雁吓到,“真够肥的哈。”

    他忍不住叫出声,“你还真想烤来孝敬为师?”

    两人等了大半天,天色已经擦黑,星河游转,太阳下坠,一轮明月缓缓浮现出来。

    而那大雁才堪堪飞到高空,启吟趁机抬起手中狼皮铁弓,微眯右眼,借着月光和出众目力,勾手轻弹便是一箭射出。

    只见一支箭矢挟着蓝色念力,箭杆上有着一个微小阵图在闪烁光芒,如同一尾电蛇从地面窜向天空。

    那电光般的念力一闪而逝,只听得云端传来“嘎”的一声惊叫,一个黑影顺势坠落。

    许人新见状一道念力打出,将这黑影接住,才没有让它摔成烂泥,两人凑上前去查看,正是那只肥鸭。

    此时的肥鸭腹背被一只木箭穿透,落在地上形体开始分解,不消片刻就化为一道念力,消散无形。

    两人对视一眼,许人新看出启吟眼中的得意,只好出言夸赞。

    “好箭术!好一只春天肥……大雁!”

    他心中无奈,这弟子小小年纪就唱法了得,怕是天赋使然,而画法则不堪入目。

    画法讲究形神兼备,借力成图。

    适才那头肥鸭,哪点像只仙人雁?许人新不由得腹诽:“技术好生了得,连我也差点笑出声。”

    “行了行了,不必盯着为师看。我容许你前去寻你父母,只望你多方保重,小心别丢了性命,才能早日回来。”

    许人新吃受不住他光芒闪动的眼神,却又郑重其事说:“小吟子莫要骄傲自大,虽然你本事不俗,而且天赋绝佳。但强大无比的颂神术……你今后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生死好友,组成颂神队,未必需要你一人独揽这修行路。”

    他虽然不善武力,生平也少有与人交锋,但境界眼力摆在那里,自然知道刚才那射杀画中雁,其实并没有施展“书法”。

    而且徒弟的画法实在拙劣,教人不忍直视,才请出了一只飞上天去都要个把时辰的肥鸭。

    所以为将来着想,最为便捷的办法就是寻得三两人组成一支颂神队。各自施展书画唱,而有些威力庞大动辄毁灭城池、搬山移海的念术,更是需要数量众多且人人实力强大的颂神队。

    颂神队的作用,简单来说就是借力、合力施展某些难以想象的念术,不仅有点石成金、画假成真,更有引动天地威能、结成结界的神奇能力。

    因为颂神,就是以书画唱三法与神灵感念通觉,献上祭文、阵图、唱词,借来神灵伟力,而这三法都需要念力师的修炼,比境界更难提升。

    “老师不必担心,嘱托之事我会记在心上。至于那找人结队,我看就不需要了。”

    启吟面有尴尬,却仍自逞强好胜。

    “你日后努力修炼,就知道为什么了……”

    许人新知道这弟子生性顽固,但也觉得他不似从前那般对师长言听计从,想来是即将飞出望山县,自己多半管教不住了,于是也不计较太多得失。

    “你且整顿几日,再去边疆吧。从军一路辛苦,该好好与故人作别。”

    启吟称是,于是二人并肩而行,兴高采烈地向山下树林走去,渐渐把身形隐在夜色里。而山下望山县此时灯火通明,仍旧吸引着黑暗里的小小兽族向城中张望。

第五章 盛怒红炎,冲冠而起

    启吟随师父回到学堂门前,告退一句便回去自己住处。

    他一路上与师父回忆往昔求学时的糗事,两人在山野间放肆畅谈,放声大笑……

    而此时两人分别,他却忧心忡忡。

    师父白天所说他都记在心里,自己十四岁还未曾走出望山县,而今只想趁机投军空有杀人技,却不敢直面杀人是一个难题。

    所以投军,一为家人团聚,二为磨炼意志。

    生在杀人饮血箭羽纷飞如家常便饭的津庇卢,念力师除了为国为宗族浴血奋战,谋求生路外,便只能引颈受戮。

    你不学杀敌,自有强敌用刀剑教你。

    他悠悠叹息一声才径直走进自己的小小院落,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开始学大人一样终日叹息。

    而眼前这夜色中静静矗着一栋小楼,是他修行之余的依仗。

    家中事物他少有理会,所以尘埃遍地,只有他日夜静修的那顶楼一间偏房会被他郑重对待。

    少年时光都在问理和学习阵图搏技中度过,多少算小有所成。

    而今日决定了他将要离开生活十四年的望山县,虽然颇费波折,但也令少年喜不自胜。

    于是乎此时不管如何练习吐纳以求安定心神渐入佳境,都一无所获,坐在那里好生不自在。

    ……

    夜色更深,少年静坐房中,气息却没有平日里那么平稳。

    突然他前方的地面上钻出一个通体透明裹着土黄色光芒的东西。似雾非雾,似水非水,就那么静静悬浮在少年启吟面前。

    启吟睁开双眼一看,“这一夜古怪,让我不得安生,原来又是你。”

    那光球见他开口说话,于是游动起来,仿佛带着光芒长尾的水母在他身侧徘徊。

    “启姓小儿,我来寻你已过了五年。如今连文曲星君都来找你,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我乃地灵,不是任何生命可比。但我奉命前来,是北方一位故人令我带你回去复命。”

    那自称地灵的光球在他耳边轻说,像是不敢惊动旁人般。

    启吟自然知道,这种故人寻来能有什么好事着落?所以从不理睬,也不敢说与旁人知道。

    因为只要这个东西出现,他身躯便不能动弹分毫,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虚与委蛇,也知道这种不同寻常的事传出去对自己的威胁更甚于愿意等待自己选择的地灵。

    “我已说过无数次,你身份特殊,只要与我回北方,不消十年你就能成为绝世强者。从前我好言相劝是怕你拂了那位大人的颜面,如今你要离开没什么强者的望山,对我而言是麻烦事,如若今夜再不答应,休怪我将你强行掳走。”

    那地灵这一次却没有从前那样好说话。

    从前夜晚偶尔会见到它出现,扰乱启吟静修那一道本源念力,而漫漫长夜里都是地灵在劝他随其投身北方强者麾下。

    启吟自己从第一次的惊惧,到后来的淡然处之,甚至能无视它的言语诱惑,自顾自地修行和熔炼念力。

    如今要离开望山县,这地灵似乎有狗急跳墙之势,怕是对自己不利。

    只是他却没法逃走和呼救,身躯被地灵奇怪的念力所限制,大声说话都难以办到。

    而自己的生路不多,或许那鬼魂……

    正当他念头转动时,地灵化作一颗黄色珠子,通体泛光,玲珑剔透。

    “选择与我一同离开,便含住我,我带你走。如若不然,那我钻进你心窍里,教你身不由己。”

    启吟被它的要求所恫吓,甚至有点恶心。

    但念头急转之下计策全无,无奈只能出言喝问和自己很是亲密的眼中鬼魂:

    “你老是向我吹嘘本领,还不快点出来救我。”

    果然,左眼寄居的那个鬼魂醒着,正嗤笑着看着外面。

    “你说出来便出来,那我岂不是没面子?”

    启吟平日里便知道这鬼魂没个正形,虽然与自己一同求学问理,但好似生性野蛮不可开化,依旧以调笑自己为乐。

    好在启吟知道他必会相帮。

    只是不免奇怪的是他对争夺**并没有兴趣,只是偶尔遇险会出来相辅,因为鬼魂的本源念力比他强大太多。

    如今他们二魂处于一个奇妙的状态,用鬼魂自己的话说,便是“你夺舍了我,我不与你计较,轮回艰难,相互扶持罢。”

    有个把天赋慧根用于问理和唱词的主魂,又有一个诡计多端的副魂,想必这充当副魂的鬼并不惧怕哪天会被启吟用阴谋诡计陷害。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你我都是轮回而来,是一起结伴走过估龙台的。”

    “你生性愚钝而且恐怕多灾多难,今生除了借助梦世界以外,无望回复从前的记忆。而我不同,咱们二魂共处一室,看守估龙台的那个王已经感应不到我了,只需你叫出我的神名,我便救你。”

    启吟脑海中突然多了鬼魂的这番话语,一时间消化不了。

    估龙台每个人都知道,何况他问理多年?

    传说死人意识和灵魂纠结便可以化作幽灵,幽灵保有意识,只要从某位地下王的身躯上走过还不被清洗记忆,便能直达估龙台继而转世轮回,再度逍遥人间。

    而那王者也是“灵”,被空明赦封为“下临尘中王”,身在地狱,手托大地,如若被他感应到,只怕是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此时危急,那地灵想钻入他心窍,断然不可让它得逞。

    而呼唤神名……这可如何是好,世间但凡事物都有名头,而独一无二者可拥有神名,自己喊出他的名字,便如同唱出祭词给他,是借力亦是助他得道,这也是颂神能够被神灵接受的原因。

    他念头一闪,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信得过这个不问世事的鬼魂,于是答应。

    而脑海中适时出现了一个名字,那是鬼魂传递给他的信息。

    鬼魂不知为何可以将想法告知他,而他只能开口说话让他察觉。

    如今容不得他犹豫,于是提起被地灵威压压得嘶哑的声音,艰难喊出:“千窟红炎!”

    瞬间启吟便感受到身躯不由自己掌控,而有另一个念力精纯且狂暴的存在自身体深处苏醒,只一瞬间便夺得了肉身掌控权。

    而他却没有恐慌,甚至在他喊出这四个字后心头舒了一口气。

    因为这鬼魂虽然借神名恢复了一些实力,但他的名字里好歹没有个“王”字,如若不然,只怕自己永无翻身之日。

    他的意识脱离躯体,那么此间事了之前已和自己无关,不得不忧虑其今后自己当副魂的艰难……

    而此时的外面,那少年全身

    爆发出赤红色念力,直接挣脱地灵的威压而跳将起来。

    他的念力不仅雄浑深厚,而且威力极大,时时刻刻炙烤着这具少年肉身,使得启吟的皮相大受折磨,不消片刻就面目全非,如同火场里走过几遭一样,遍体焦黑。

    不过他却不为所动,咧开烧去了面皮的狰狞大嘴,吐出一团念力火球。驱使火球化作万千道火焰般的念力相互纠缠,每一道念力都变成一条火蛇,缠绕纠结之间如同一个蛇窟。

    蛇窟当空一落,出其不意将那地灵珠子罩住,地灵如临大敌,想要变化成原先的光球,却被一条条火蛇啃咬盘绞,不仅动弹不得,而且念力在不断消逝,而那火红蛇窟却在不断壮大。

    形骸可怖的少年念力鼓荡,又是一团火焰喷出,眼看要融入包裹地灵珠助其炼化更快。

    “那位大人并无恶意,你此番作为日后必遭恶感。我没料到那大蛇还在护着你,失了先机,他日必报此仇!”

    这地灵不知活了多少年头,被他暗算一记后也反应过来,但是惊惧他这红色念力的非同凡响和千窟红炎的名头,于是重新收回抵抗的念力,融入珠子之中,凌空一坠,冲破群蛇围攻遁入地板之中,瞬间便飞过几层楼层,隐在地中消失不见。

    少年浑身破烂,见珠子远去,追击不得,于是张口把红色蛇窟吞下。

    这次借用神名恢复一些实力,却在顷刻间消耗殆尽,所以不敢浪费。

    “果然,这小子唱法还是太低微,只回复了一星半点。也罢,解了危机。”

    他暗叹一声可惜,准备催动念力修复身形。

    正当是时,他却感应到有数位强大念力师联袂而来,“该是那些理师父?”

    于是他不得不放出一条红色念力小蛇,缠绕住自己身躯,让这条蛇不断吐出毒液修复躯体。

    他的毒液自有妙用。

    诸事就绪,他收回自己意识魂魄,把在左眼里冥思苦想的启吟强行顶出来,而后渐入沉寂,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小子,这才算咱们又一次见面。”

    启吟还来不及会意这是什么意思,便感觉身躯回来,然后一阵彻骨疼痛从全身皮肉中传来,他惊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那几位理师父感应到恐怖异常的奇特念力,纷纷惊动,联袂来救启吟。

    而又听到这声真切惨叫,果然是启吟受难,不免足下生风,快速飞奔向院中小楼。

    众人拥簇着爬上顶楼,被眼前一切惊呆。

    只见遍地狼藉,仿佛火焰爆炸席卷房间一般,四面漏风,一干物什都烧成焦炭。

    剩下唯一一个东西,便是形容凄惨的焦黑少年启吟,衣裳全无,遍体鳞伤,还有一尾红色念力小蛇在他身上游动。

    许人新和林象同时扑上前去,很是担忧他的安危。

    许人新摁住林象肩头,示意他不必把那小蛇扫开,对他说:

    “这小蛇在救他,不必轻举妄动。”

    可他自己也疑惑,是什么东西把启吟打成重伤,又留下这条蛇的?

    林象站起身来,为许人新腾出空间为启吟查看伤势,“诸位不必惊慌,事出诡异,待救治好学生后再细细盘问便是。”

    众人称是,相继散去。

    林象则去请县中精通医术的念力师,留下许人新照顾启吟,以防万一。

第六章 日落大关,残照叹老

    迷蒙夜色里,少年躺在学堂一间屋子里,四下寂静无人。

    他伤势多是皮外伤,又有火蛇救助,几日过去已经好了七八分。如今还未醒来,犹在梦中。

    梦境便是传说中的假想界,唯有风波在上水波在下,人称其为太虚无境之地,不曾有边界。

    在那风波中,水光粼粼,有一道迷雾般的身影在水面上徘徊打转,游弋之间放出朦胧幽光。

    启吟站在水波荡漾处,却不十分惊慌。

    这是梦境,是一座无边深潭,或是罩有迷雾的大海,是他十几年反反复复来过的梦境。

    不过这一次却和以往大不一样,因为他仿佛肉身也走进了梦里,甚至于能够清晰感应到自己的那一道念力,仿佛随时都能调动。

    而那虚幻无形的迷雾,时散时聚,神异明灭,从远处向启吟游来,带动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那迷雾在他身前流转游弋,渐渐变得浓厚沉重,压得水波晃动鼓荡,一层层不知是念力还是传说中唤作仙气的能量向外扩散。

    水波渐渐回归平静,那能量不再释放,而是随着雾气向中心凝聚,渐渐化作一个人形,从雾气中伸展开腰肢,抬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启吟。

    启吟与他对视,不由一愣。

    这迷雾造出的人,和他一般无二。不单单容貌身形,连行动举止都与自己一模一样。

    果然,这就是空明。

    他猜测空明是无中生有,所以空明应该是毫无依凭将虚非虚的状态。所以借助自己,他便有了形,借助自己,他便有了智慧。

    “你知道我的空明神名,我也知道你是何人,但你偏偏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对吗?”

    启吟听着他的话语,自然而然被勾起好奇,自己本来是得望国一小民,却知晓了从前父亲对他限制颇多,几乎不能离开学堂的缘由,如今亦是被师父寄予厚望,此中是否有关联?

    而他生有双魂,本来以为倒霉捡了个鬼魂,却听鬼魂说自己也是轮回而来?教他如何不能心生疑虑?

    “空明在上,启吟见礼。”

    这时他从惊喜不定中反应过来,和自己说话的不是镜中虚影而是空明神,自己虔诚信仰的真神。

    空明坦然接受他的双膝跪地之礼,对他点头道:“庙中泥塑木刻的神明如何能够学我点头?尊我便可,不必再拜。”

    启吟闻言,不由对空明的平易近人更生好感,虽然心中更多的是敬畏,举头三尺,不能不畏。

    而他却不知,空明只是借他人格来具现自己,这所谓的平易近人也只是他自己的本性罢了。

    “我日夜寻你,只是为了让你做一件事。我是神明,不是真人,所以即便我尽知一切因果,无所不能,也终究是不能混淆人神分别的。”

    空明语调平淡,无悲无喜,但启吟看得出他其实忧虑重重,才会有托于自己。

    于是猜想只有真神才会真性情,悲天悯人或许该是天悲悯人,而不是高高在上,践踏蝼蚁。

    “空明似水,我似游鱼。但凡水流方向,我定会随同游去,”启吟敬畏非常,躬身低头,不敢直面神明。

    “其实你我不过差了九千年岁月,而这个无尽世界,却已经经历不知多少纪元,你可称为我手足骨肉也。”

    启吟听罢,心下不解。

    他暗暗思忖,却难解其意,难不成上一世的自己轮回一次要用这么久时间?那“下临尘中王”果真肉身广大可以从地狱通往地上?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诞无稽,轮回路再怎么遥远,也不可能和史前太古创造世界的空明所比肩。

    九千年,对自己这样的念力师可能是上百世之多

    ,而对空明,大抵只是一次假寐。

    真正的千年岁月弹指一挥间。

    但他却觉得空明此时的智慧不会胜过自己多少,便硬着头皮说,“空明聊有赐言,启吟洗耳恭听。”

    空明仿佛读心有术,对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当初做了了断,记忆也被尘中王所摄。所以想让你自己去寻找自己的神名,那是独一无二的。你选择放下,却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在万年岁月里徒劳战死……”

    他顿了顿,给出时间让启吟好生记住,又说:“至于寻到神名有什么用处,对如今这世道多半也如蚍蜉撼树。可你毕竟不是凡人,如果不要这名头,也不可让给别人。”

    他言尽于此,转过身去,渐渐走远,“北方那个故人寻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神名。他们知道却不敢说出来,你只能自己去找。空明无物,很快就不再见,世道人心险恶,我只有你帮我荡尽妖氛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个迷雾启吟便又化作迷雾,飘荡无依好不凄凉,在水波风波之间迂回宛转,渐渐消散无踪。

    而启吟这时才敢抬起来向前张望。

    他怕不敬。

    而再仔细回味刚才的话语,仍是不解。

    虽然神亲自来让他去寻找自己的神名,可是……万事万物都有神名。

    比如树,所有的树种都可以叫做树,于是把“树”这个神赐的名头所带有的力量分散成无穷个体,而“人”亦是如此。

    独一无二者,又能借助神名的特定能力,那多半是赦封的王和仙家了。

    而反观自己,身无长处,空明所说的神名多半就是和鬼魂“千窟红炎”一样的那种,既独特,又没有封王侯的普通子民。

    此时他很是欢快,神名所能带有的力量并没有使他兴奋雀跃,而是空明特意来寻他,给他一个使命。

    被神明所怜爱关注,甚至于天体亲临,如何不受宠若惊?

    所以当那迷雾散得更多了,他便在昏睡中含笑转醒。

    ……

    古色古香、质朴无华的床榻上,启吟终于醒来。

    他轻轻调动肢体,发现皮肤上除了一阵阵滚烫传来,身体已无大碍。

    于是从床榻上爬落,向每户人家门楣上都会雕刻的空明像见礼。

    梦中空明让他不必拘束于礼节,但他作为神明治下的升斗小民,自然不敢乱了信念尊卑。

    “空明,大空明。梦中有托于我,却不肯直言如何寻找,该去哪里寻找?寻找后我应该怎么做?”

    他心中只有无尽忧虑,深感使命未明却要尽心竭力,恐怕终究不能把事情做出十分成绩来。

    “空明赐言,言之不尽,多半是空明本就处于有无之间,于是给了我一个可有可无的告诫。”

    启吟心中思忖,如果真有神名属于自己,那么不必空明托梦,他日也能寻到缘由起因。

    所以可能寻神名只是抛砖引玉,怕是有巨大磨难等着自己。

    他平日修行刻苦,问理也求甚解,但其实只是个孩童少年,玩性很足,想到磨难深重不由得心有退却。

    “不需要太过顾虑,他日当你有缘面对王者时,人家让你通报姓名,你却挑出一个不见经传的名头来,那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

    突然左眼中鬼魂对他心神传音,悠哉说道。

    “有个赫赫威名也是相当不错了。”

    启吟转念一想,倒也是。

    出门在外总要携带名刺,不就是为了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头?如果修行一辈子都只能自谦为得望小民,那将来只怕无颜面见寄予厚望的父母了

    “你叫红炎罢?我有诸事不明,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启吟含笑问道。

    鬼魂红炎神形得意,却不愿答应,只用了日后见识到了广大天地,你便知晓如何去应付。

    二魂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终究没能套出更多有用的话。

    而门外却有人听到房中异响于是开门进来,正是许人新。

    许人新见他容光焕发不似生命垂危,不免松了一口气,出言赞道:“陈先生医术果然高明,三四日便把你医治无恙。”

    启吟慌忙见礼,拱手称是,也自对那县里行医的陈先生赞不绝口。

    许人新上前查探一二,便放下心来,拉起少年往门外走去,让他久卧病床的身体出来走动。

    而后才细细盘问个中缘由,问他可是遇到敌国刺客?

    启吟内心无奈,哪会有刺客盯上自己?只将数天前发生的事情掐头去尾,编作有二尾蛇妖在院中缠斗,彼此不分胜负,见他在一旁窥视,便各自请他出马合力歼敌。

    启吟不敢参与兽族强者的捉对厮杀,于是婉拒逃亡。

    不料两条大蛇生性残暴,见无人协助斩杀仇敌,于是各自施展念术,而启吟自言实力低微,便被其中一条大蛇摄去心魂,在它念力操控下用箭远远把另一条大蛇打伤,缠斗许久。

    后来众位理师父前来救护学生,他感激涕零。

    而二蛇见状夺路而逃,也不想得罪这么多人族强者,于是留下一条火蛇分身,多半是为了不结下太大仇怨。

    许人新听罢怒喝一声,“无胆小妖竟敢闯入人族领地逞凶作恶,若是被我撞见,我必定活捉它给你做把蛇皮大弓。”

    启吟尴尬笑笑,不敢多言……

    而左眼的红炎却嗤之以鼻,不知是嗤笑启吟撒谎,还是嗤笑许人新敢来扒蛇皮。

    “那你多修养几日再上路去边境吧,也好与为师问理求学,多些见识。”

    启吟却是婉拒了理师父的好意,只说少年身体正是需要磨炼的时候,现在天色尚早便想趁机而去。

    许人新劝说几次无果,只好答应。

    于是收拾行装,与平日里交好的数位学生、林象等理师父在县城门外作别。

    许人新亲自为他牵马送行十里,才依依惜别。

    “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为师身无长物,便只能送你一把箭和一句唱词给你,见之如临师侧,听之如问理在旁,莫要忘却为师平日教诲!”

    启吟翻身下马,双膝触地,接过箭矢不由得感激涕零道,“启吟行为,如师如父,断然不敢辱没了恩师教诲。他日得归故里,必定再跪学堂前,继续向师父问理。”

    “好!”许人新也老眼蒙雾,心中安慰,又默默将启吟扶上马。

    二人挥手道别,又是走出十里,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启吟日夜兼程,驱马往西方军镇都城赶去,一路上便唱着许人新赠与的唱词:

    “少年矢志出危阑,御箭孤影烛更残。归来困顿眠红帐,一枕西风梦里寒。飞去新雁声声叹,老来寒枝借君安。虽道风景无留意,此去西北寄君宽……”

    启吟唱罢不觉有些伤感。

    如今不再是少年,也学许理师父长吁短叹,而许理师父年事已高,自己将寄命沙场,何时能得再见?

    回首夕阳已垂,似血映照天边,天边山河景色尽收眼底,而独独不见那矮胖老者……

    少年心性坚定,连忙重振精神,策马往前飞奔。

    只见远处云头低垂之处,落日照大关。

第七章 留书后人,年少志薄

    得望国西川疆界上,坐落着一座雄伟巨城。

    这座城便是羊角关,得名于城池西门御敌处,左右两边有高耸辅城箭楼,互成掎角之势。

    此时边关无战事,但城池内外纵马操戈、射箭演练之声不绝于耳。

    因为得望国屹立大陆南部数百年,又扼守大峡谷要道,常有外犯之敌,需得将士勤加操炼,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东边城楼上,有一名身长八尺的雄壮男子身披甲胄,昂首挺立。

    这人便是被启吟唤作老爹的启留书。

    虽然如此称呼,但他面白无须只有三十来岁,不像饱饮风霜的军中蛮汉。

    前些日子他收到望山县来信,料想儿子启吟也该到了,才借此巡守时机等待儿子到来。

    直到夜色朦胧星月微悬,他才遥遥看见东边有一黑影纵马狂奔,在平原上渐渐放大。

    前些年他也晋升到四通境,成为第三层的通地境界的强者,此时催动念力定睛看去,借着月光便看出那身骑白马风尘仆仆者正是一名少年。

    “吁!”

    不多时,少年愈近,纵马来到羊角关东城门下,勒马急停。

    不等他向城上守军通报来路,启留书便命属下打开偏门,匆匆跑下城墙迎他。

    “小吟儿!”

    启留书看着个头矮小文质清秀的启吟,由衷欣喜,一出城就给了他一个熊抱。

    二人许久不见,未来得及细细叙说这些年的闲杂小事,都是开怀大笑。

    启吟与之相视而笑都轻舒了一口气,而后一起入了城。

    他从未见识过边关军镇,随行一路不免细细看去。

    只见城中不似传闻那般硝烟弥漫,而更多是将士纪律威严、气势凌人。

    处处都是军帐演武场,火光下打斗声喝斥声嘈杂,却让他心生向往,不由自主想要凑上前去观望。

    启留书知道自己儿子有心从军,也知道他射术不俗,便任由他行动,等他日再下放军中操练娴熟严明律法。

    说不得可以让他充当念力师弓弩手,好生栽培。

    “你还没开始修习功法,离星门境大概有多远?”

    星门境只是初级的念力师,我凝练许多年念力,要想打开星门只在最近几日了。”启吟笑道。

    启留书满意点头,踏上修行路的第一关便是开星门,称为星门境,而能够凝聚念力的人本就不多,十三四岁开星门已是不错。

    打开星门需要感应第一颗星辰,从中可以看出念力师的天赋,启留书思及不免有些期待。

    二人一路攀谈,很快就到了父亲启留书的住处,一座小小营帐。

    他姓的是极偏门的姓氏,在氏族把持的国中相当不入流,所以同时分得了副将和文官的苦差。

    不过窝在此处却也自在,无须奉承。

    里头只有杂陈图纸文书的矮桌一只和一道帘幕,很是简陋。

    而启吟抬脚迈进,便看到一个戎装妇人手持麻布坐在帘后擦拭宝剑。

    “娘。”

    启吟心下欢喜,唤了一声。

    二人重聚好不欢欣,正是儿童娱膝下,母子话灯前。

    畅谈到半夜才散去,守留他一人在此间休憩,夫妇则回城楼巡守。

    他母亲林悠竹突兀问道:“小吟儿来到这,我们本该欣喜才是,怎么突然焦愁满面?”

    启留书扶额兴叹,“边关无战事已有数月,但外邦强者和游方侠士岂能不去峡谷里寻求机缘?”

    得望国背靠峡谷,外来客多的是想入关直通峡谷,得望人不许,所以战事无端经年频仍。

    西邻数国交战也都以得望国为首要对手,此时却有几个月不曾前来,启留书不能不忧心敌人将要大举兴兵。

    “原来你担心小吟儿的安危。”林悠竹道。

    战场杀敌可磨炼少年气概,启留书自然知道。

    但明枪暗箭凶险异常,让儿子在这等关头去厮杀,他于心难。

    两人既是担忧国家存亡,又是担心儿子安危,只好合计一番。

    “那么先让他早些上阵杀敌,再尽快开启星门。”

    “依你就好。”

    “……”

    天色渐明,一夜无梦。

    启吟本来以为空明会有意前来寻他,然而昨夜睡得舒畅,不免心中惋惜。

    他闲来无事,

    抽出时常观看的一本老旧书卷,坐在帐边翻看。

    此书有些年头了,却被保管得相当完好。

    启留书给他的。

    问起这本名叫《字启儿孙》的书籍,启留书只说是家族长辈留下,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启吟心中却是疑惑。

    得望国中不曾听过其他姓启的人家,唯父子二人。

    书上一言一句他都记得清楚,包括那些阵图。

    书前半部中杂述家族上几辈人生平,还附有几代人的名谱。

    祖上几代人履历异常简洁,多是言说族人出于旧事,迁居北方。

    可这得望国却是在南方蛮荒野地偏安一隅,如果没有峡谷,几乎无战事侵扰。

    其中末页留有“吟”字,是启吟爷爷留下,告知自己后辈子嗣,若有意继承族姓,可自名为吟。

    启吟一开始还以为,取这个名字是吟颂的意思,说的是颂神有术,张口能吟。

    但后来看过此书才知道父亲有所嘱托,把吟字安他头上。

    “我这拗口名字倒也特别,不像邻居家的林叶萧陈和张王赵李。”

    他乐悠悠翻开阵图看了又看,一边思绪狂飞。

    思绪所及还是书中,只记得启留书襁褓中时被得望国权贵林家收养,后又入赘林姓家族娶了林悠竹,平平无奇。

    所以父亲深觉自己委身林家毫无作为,自觉不肖无法承长辈赐名,有愧长辈留书于是自名启留书,把“吟”字让给儿子,寄予厚望。

    启吟知道其中缘由有些唏嘘,启留书有志向却限于天赋才学和林家的恩德,不敢忘怀。

    所以与绝大多数林姓族人一样,投身戎马只求报答一二,终究也没能修炼到通天境,连个主将都不是。

    启吟暗叹,父亲有意寻根问祖却难以脱身,只能自己来继承矢志,就像那句词一样,矢志出危阑,不想困守一地。

    “好在我有颂神术,不会长久停留这里。”

    他继而转头看向帐外铁甲森森、兵戈铿锵正准备行军的将士,突然生出自己心不在军列国事,而在追寻家园的心思。

    “或许报国投军不是自己的唯一出路,继承老爹平生志,探寻身世辛秘也是颗事。”

    他也没想到,才一天就不想从军了。

第八章 战事无端,魂梦难安

    大裂谷在大陆南部,被称为神头谷。

    只因它南北两面的山脉盘踞在大陆南端,北起于天井峰,南入海风州,两者相距亿万里,整个山脉东西南北中几乎等高,如同大地隆起了一块椭圆形陆块,鸟瞰整片山脉北宽南窄,形似人头。

    于是时人称之为神头山,而这从西北斩向东南,划分开南北两片山脉的大裂谷,便叫做神头谷。

    两片山脉彼此分离,于是各自有了名头。

    南方天山,北方神人峰。

    其余大大小小的零落山脉名头太广,也没有人愿意一个个指明。只以最出名的山头山峰来命名。

    而整个神头山,神头谷,有千国万邦千宗万派林立其中,山野之间除了城墙守护的地方外,都是兽族的天下。

    数月之前,有一道神音从神头谷中传出,引得赤色神光直冲云霄,奇音异响鸣彻天地,连那天山上万年不曾消散的万里积云,也霎时间被急促回旋的那道挟持神音的神秘念力照成赤红色。

    有的人喜有的人忧。

    喜的是这分明是异宝出世,可能是上万年不曾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神器!

    何谓神器?自然是神灵所使,王者所持的空明至宝,每当神器出现,几乎预示着将有新的王要出世了!

    忧的是神头谷有人有兽,一旦为了神器而争斗起来,恐怕会吸引整片山脉的强者齐聚。而且连普通念力师都愿意去浑水摸鱼,期待撞上大运。

    这对于神头谷周边国家很是不妙。

    所以如今的得望国作为西北门户,如果不放任大群念力师前往神头谷,恐怕顷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放任如此众多的敌国强者,无异于引狼入室。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分散国中,里应外合蚕食鲸吞下,得望国也将改朝换代。

    那神音,得望国的高层也已知晓,只是还没将讯息传到羊角关。

    但守军也不是榆木脑袋,知道蛰伏的猛兽才喜欢吃人,所以日夜操练,加固城防。

    ……

    启吟近些日子不再纠结于家族遗书,而是跟着士兵演练军阵,跟着父亲学一两招兵法。

    原本他以为,念力师统治的世界里依靠计谋计策是毫无作用的。

    不过启留书单单引用了田忌赛马那样的幼稚故事,便把兵法用处展现出来。

    举国战争不是两位强者捉对厮杀,而是兵力、民心、钱粮等等能量的争斗,善于以弱胜强、扬长避短者往往可以凭空造出优势。

    “爹,如果有一个强大如王的人物来攻城,我们将如何是好?”

    启吟听惯了人们对王的恐怖论调,却不知实情,于是问道。

    “多半我会和杨主将一起率部出城投降吧……

    启留书也只是听过王的名头,具体有哪位王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自己得望国的掌权者只称为“君”,不敢和“王”字有半点关联。

    外国使节来朝,自是称呼皇帝为得望君。

    启吟又问,“如果王去攻打王的都城呢?”他对强者很是仰慕,充满了一个十四岁孩童该有的好奇。

    “如果有满城的杨主将,或许可以一试。而且还有王对王,将对将,保留下属性命也是统治者必须要考虑的。”

    启留书很认真的回答他,这种关乎危亡的问题,他作为念力师也很好奇。

    两人一遍遍地在沙盘上排兵布阵,动辄军队奇袭数千里,只有拉长距离,才能做出兵法优势来,不然敌人强者赶来救援,空有兵法没有敌对兵力只是白白牺牲军士性命。

    大半日时间过去,启吟果然发现自己不是帅才,或许拉弓射敌才是自己的本分事务。

    他于是向启留书问起修行的要诀。

    “爹,如果空明把他整个神名的含义说与你听,对你会有什么好处呢?”

    启吟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唱法,所以问父亲唱神名的事,算是找对人了。

    “空明的名只怕是蕴含了无穷的力量,如果可以得知全部含义,肯定是天大的机缘!”

    启留书出言感慨,空明把自己的名字含义说与凡人听,不亚于把神名所带有的力量赐予凡人。

    而这,比见到还要空明难上万倍。

    “呼唤一个特殊存在的神名,如同唱词一样可以借他的念力来使用。而能够借到多少,则取决于你自身的修为、唱法中蕴含的念力使用方法和对神名的了解。”

    启留书顿了顿,迟疑道,“我猜想如果某个存在的神名的全部含义被你知晓了,那么在唱法和修为都精湛出众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能够借到全部的力量。”

    启吟仔细听他讲解自己的经验和猜测,不禁对神名的强大能力惊叹不已。

    这是一种神灵的力量。

    而自己在梦中观察近十年,通过钻研不断重复的空明与自己的对话,从其中细节推断出空明的本质,是一个无中生有、将虚非虚的事物。

    你可以说他不存在,但在有意识有念力存在的地方,自然而然会有某个意识认识到他,哪怕只是“空明”两个字就可以令他存在。

    那是真正的、在念力世界里,永恒存在于观念里的神明!

    名即是神格。

    所以他的神名所具有的能量定然是极其庞大恐怖,如果自己能借助他的名字而借来空明之力,或许会成为日后生存下去的重要倚仗。

    如今他依旧没有得到全部的含义,想来也只能听从空明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指引,先寻到自己的神名了。

    他心中幻想,如果父亲也有神名的话,以自己对他的了解,现在随时可以借力成为得望国大名鼎鼎的强者,想必也不怕那地灵了。

    不过他也只是幻想。

    “你借助我的便是,何必苦苦求别人?”

    千窟红炎适时出现,打断了他脑海中的各种念头。

    “红炎兄所言极是……”

    启留书听到他蚊声细语不知在嘀咕什么,以为他听教途中竟然也会神游天外,于是出声呵斥。

    ……

    夜色渐渐染满西川。

    今夜云气厚重,星月无光。

    当羊角关军士演练完毕,只留下巡守时,城池八十里外的山丘沟壑中人影幢幢,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借着地形和夜色隐藏身形。

    “打听明白了,羊角关中还没有强者驰援,依旧是杨雄和启留书二将把守。”

    一个身穿夜行服的矮小男子低声向队伍头领汇报军情。

    而那头领,正是与得望国交恶的蓬国的征东将军。

    “好!这下可以一举拿下羊角关。”

    “通知各军统领,当我离城墙十里时,率领全部兵马从三十里外冲击羊角关。”

    那矮小男子领命而去,去调度其余统领,这些人皆是一身黑衣包裹住铠甲兵器,在黑夜里毫不显眼。

    一般的守城将士在十里外便难以察觉有人趁夜色来劫营攻城。

    而对于已经紧贴住城墙独行的征东将军来说,利用隐蔽身形的念术,除非二位守将刚好在城楼女墙上巡视,不然断断发现不了他。

    直到他贴着城墙来到羊角关西门,那些潜行的部下刚好进入城墙守军的视线里,开始了急行军。

    “敌袭!”一声号角声响彻云霄,惊动了全城军士。

    正当他们急忙披甲持戈准备上城楼时,一声轰鸣猛然爆发。

    只见火红念力光芒在羊角关西门闪耀,煌煌火光化作一柄巨锤,挟带万钧力量将整座城门击碎。霎时间浓烟滚滚,有无数黑衣人手持长枪短刀鱼贯而进。

    瞬间城池内外敌我战成一片,却几乎都是黑衣人屠杀准备不周的羊角关士兵。

    厮杀声哀鸣声震天,羊角关顷刻不保。

    从前强国们需要这么一个小小国度来相互制衡,当做掰手腕的地方。

    而如今疑似神器出现,利益只有一份,庞然大物们便纷纷按捺不住,连得望国高层都知晓其中利害,引得一些贵族皇室暗中窃取国财出走……

    但此时却无人知道战争突然到来,数国合力进攻下,西北门户大开,眼看得望国危如累卵,将生灵涂炭。

第九章 颂神有术,风助火势

    羊角关兵败。

    那一夜奇袭突如其来,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

    启留书和杨雄半夜被念力波动和城门破碎的巨响惊醒,冲出营房衙门口,来不及收拢精兵和披挂就上阵,一出来便看到城头四面八方全是黑衣人。

    刀光枪影,血洒如飞。

    他们认出这是蓬国的铁甲营士兵,统一的黑杆红缨长枪和狼牙短刃。

    在这种军团的奇袭下,羊角关的士兵尽管平日里勤加操练,武力不俗,也断然守不住城池。

    那毕竟全部是由念力师组成的兵营。

    启留书和杨雄当机立断,发号施令。

    “弃城!”

    一声号角声连同杨雄一声大喝,响彻整座羊角关。

    没有念术反复加固强化过的城池箭楼,羊角关将士根本抵挡不住半个时辰。

    启吟在城门失守时也应声而出,正好看见西北角的那座羊角箭楼上抛下几具得望**士尸体。

    那座箭楼他前些日子上去参观过一番,如今在念力师结成的念力战阵下摇摇欲坠。

    他心下悲哀,举目四望都是熊熊烈火和抛飞的尸首,一个个肢体残缺狰狞可怖,有念力师参与的战争,连全尸也不会有几具。

    而今他实力低微,有心从军报国,却突遭如此劫难,羊角关失陷,自己与父母生死未定容不得他呜呼悲泣,也容不得他靠小小星门未开的实力求活。

    他心思敏捷,知道眼下生机只有一个。

    颂神,使用空明神引。

    “战鼓杀意倦,兵衰更引旗。野火有馀烈,即起趁风吹。”

    他出声大喝,催动体内微弱却被他熔炼得精纯无比的蓝色念力,在喉头发声处结成一个阵图。

    这是他施展唱法的唯一倚仗。

    这个阵图是父亲送予他的《太和正音谱》中所记载的,听启留书说,这是从族述中分离出来的,亦是爷爷留下。

    而他从小在接受阵法的知识时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并不是修行神速,也不是悟性超凡,而是唱法和眼力。

    他花了六七年,用眼睛将这个小小的低级阵图看透,而且他有一个自诩为老鬼轮回的千窟红炎在一旁指点他一两句。

    他如有神助,亦可能是前世轮回前的天赋还未断绝,每当瞩目观看图文,总能发现阵图的不足之处,而他适时的添上几笔,有时候就能将阵图改善。

    当然,他失败了六七年。

    所以父亲启留书对他的这个天赋并不看好,以为是儿子对阵图有好奇之心。

    他的阵图天赋很一般,但鬼魂寄居的左眼却能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展露出奇异的地方,被他当做与鬼魂日夜相伴的好处。

    比如看得更远。

    他是一个弓箭手,左手押弓理应右眼视物,但他确实左眼更能助他精准射箭。

    许人新问过他其中缘由,他只是含糊其辞,没有透露太多。

    他不想别人知道副魂的事。

    这时他催动喉咙里的“太和原音图”,把念力灌输其中,用本源念力引导它们化作道道流光沿着阵图的笔画飞速游动,当笔画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阵图时,阵图蕴含的奇特能力就会被催发。

    阵图的力量需要画法和念力的加持,他画法不精,但好在勤能补拙,日夜临摹这个小小阵图,他也能算是对这个阵法小成了。

    于是他大喊空明的神名,不似他人既不知空明神的本质,也没有资格向神借力。

    战场血腥,兵刃染红,嘶嚎声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还有一声声枪尖挑碎头颅的奇特音响,而黑衣人们很是享受,如狼进羊圈,羊角关散乱的军士来不及组成有效抵挡,全部被格杀当场。

    突然一道神风从天而降,晦暝,天下皆惊,挟带无穷念力冲击在羊角关副将衙门口。

    全城人被这道风暴的恐怖威能震慑,一时间全城寂静,对阵双方不由得收回招式,后退开来向风暴看去。

    离得近的敌我将士则能看到,一个少年全身火红色的念力鼓荡涌动,在风暴中心越演越烈,威能不断膨胀,而那些念力所幻化出来的那条缠绕他身躯的火蛇也越来越巨大,巨蛇昂起三角蛇头睥睨四下,赤色蛇瞳中闪动

    着兴奋。

    “快逃,是神兽通强者!”

    待得有人高喊逃命,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离开战斗圈,调用全身念力加紧逃命。

    而这时一面火墙推进上来,横纵百丈,把羊角关西门和半个城墙击碎,通体巨石建成的城楼崩塌石块溅射,和着熊熊烈火砸入乱军丛中,羊角关中敌人顿时死伤惨重,也被困在城中。

    “这小子怎么有能力借得来这么庞大的念力?竟然把我的火焰助燃到神兽通境界”。

    千窟红炎兴奋异常,他借着那道空明神风,实力暴涨,如今已经是这城中最强的念力师了。

    又是一道火墙席卷而去,把敌我双方渐渐分割来,将那些两股战战体如筛糠的黑衣人围困在两面火墙之间。

    少年踩着蛇尾,而蛇头如同尖刀刺入千军万马中,游走蛇形之间,撞得那些黑衣军士人仰马翻,个个身带火焰,惨叫连天。

    “杨将军快快带兵出城,去呼风关,我与夫人前去接应我儿。”

    启留书看出不妙,儿子突然变得如此强大,比自己四通境巅峰还要强上一阶,已经可以召唤心窍神兽了。

    但他从军多年焉能不知这只是破羊角关的先行军,一旦在此拖累,敌国的某些强大无匹的念力师定会驰援。

    “好。你们三人保重,我护住将士先行撤退。”

    那杨姓主将是一个八尺壮汉,虎目虬髯,瓮声说道。

    启留书点头,来不及整顿秘密军机,只好一道念力吐出,把自己的营房和衙门烧毁。

    其他军机郎和士兵见状,也纷纷效仿,然后跟随杨雄火速行军,撤退向呼风关。

    林悠竹从东门赶来,见到丈夫没有危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小吟儿随杨将军撤离了吗?”

    她神色焦急,出声问道。

    她先是发现有敌人破城,于是率部赶来应援,不成想城池西门守军已经溃败不敌,正在逃亡。

    又远远看到那条十数丈长短的大蛇人立在城中,四处喷火,疯狂杀戮,所以急忙寻找丈夫儿子,让部下去收拢残兵败将向东门撤退。

    眼前大蛇实力难测,不知蓬国怎么请来这么强大的异兽。她知道此番凶多吉少,至少要与家人共同对敌。

    “那是小吟子召唤出来的神兽,不知他怎么做到的,把实力提升得这么强大。”

    启留书沉声说道,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和担忧。

    此时那身躯庞大,被火焰所环绕的赤色大蛇左冲右突,无人是他一合之敌,连那征东将军也被它用万千条念力小蛇盘绞而成的蛇窟一击击飞,逃出城去不见踪影。

    而其他黑衣裹甲的蓬**士就没那么好运了。

    被这大蛇倾轧碾碎和吞噬炼化者不计其数,几乎都在散落的城墙巨石间躲藏奔逃,被它不断追击。

    夫妇二人从后面狂奔赶来,唤住站在蛇尾上补刀的少年。

    “羊角关已两败俱伤,小吟儿快随我们走。”

    千窟红炎杀得正兴起。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或者说他本就不是人,对启吟以外的人视如猪狗,自然不愿听令停手。

    “恐有强敌,速速撤离羊角关!”

    启留书和妻子能感觉出他性情大变,二人心中虽焦急却不鲁莽,只能远远呼唤他。

    除了软弱性格变得嗜杀残暴外,连平日里象征水属性的蓝色念力,都变成炙烤空气的可怕火焰念力,红色色彩使得他仿佛浑身浴血,形容可怖。

    启吟转过身来,抬手一招示意父母过来,毫无平日从学堂习得的礼节。

    “战场险恶,岂可在混乱里大呼小叫分我心神。上来罢。”

    二人听他声音变化也是极大,面面相觑,心中不解。

    但他说得在理,如今他是这战场最强者,亲友部下就该远离战圈,让强者专心战斗。

    于是启留书和林悠竹飞身落在蛇尾上,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可是哪位前辈高人夺舍了我儿肉身?还望阁下卖我得望国林家几分薄面。”

    红炎脚下大蛇依旧四处奔袭屠

    戮,他面带微笑四处观望,过了片刻才故作高深,悠悠出言道:

    “你儿子太不成气,本仙只不过碾死几个小卒就吓得昏死过去,如今我只是借用他的躯体来磨炼他,你们不必惊慌。”

    他说罢笑呵呵,继续驱使大蛇追击那些还没从乱石中逃走的蓬国人。

    启留书和妻子面色古怪,这仙人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骗不倒他们。只是这厮不像什么高人,反而像是启吟在与他们玩笑。

    “前辈莫怪,我们也只是好意。”

    “仅蓬国是吃不下我得望的,只怕这次会是周边五国联合来犯,会有高手对你我不利。”

    启吟摆摆手,如今他恢复到神兽通境界,自然心情极好,不惧怕那些宵小之辈不开眼。

    “你们且看我如何将他们屠戮干净,好叫你们夫妻平日里不敢把我们当做孩童看待。”

    他得意洋洋,正是趁机抖露威风的时候。

    这空明借风,助他火焰念力的威能暴涨到如今程度,想来不是能三番屡次施展的平易唱法,他能感觉到左眼里那个启吟并非真的被血腥场面吓得昏厥,而是一瞬间被抽干念力,已经伤到本源了。

    他暗自腹诽,要是启吟受创太深变成傻子,以后没人喊他出来那岂不是要终日陪着个白痴惹人嘲笑?

    所以准备他趁着实力减退前好好畅玩羊角关一番,再带他们逃命。

    正当他脚下蛇头再度人立起来,搜寻已经作鸟兽散的敌人时,一声气爆声从空中传来。

    和声音同时袭来的是一杆黑色铁枪,精光大放,从半空中激射而来。

    偷袭者看中他耀武扬威无心操控脚下念力灵兽的空档,从大蛇头顶投枪攻击,那出击者实力高绝,还未动用念术阵法,就使得枪影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黑痕,裹挟风雷,如电如霆。

    所以他们听到那声气爆声传来时,蛇头就已经被黑枪穿出一个通透大洞,声势不减继续向站在蛇尾处于低处的三人袭去。

    “喝!”

    红炎何等老辣,在蛇头被击碎的同时,就断开蛇尾,借助念力所化的气血将他们推离黑枪所向之地,弃尾落下。

    “果然是宵小之徒,只敢偷袭本大仙。”

    他怒极反笑,冷冷瞪视着远处箭楼上的两个人。

    他的大蛇被一枪击杀,耗损了他太多的念力,原先向神灵借来的念力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下打斗起来只怕要吃亏。

    那二人缓缓从箭楼上飘落下,其中一个正是被红炎一招打退的征东将军魏云,另一个黑衣男子想必就是适才投枪偷袭的人了。

    “阁下杀我蓬国如此多精锐,杀孽需用人头来偿,你自裁的话,我们还可留你一个全尸。”

    那魏云站在黑衣男子身后,气焰甚是张狂,想来这不是一般的高手。

    红炎直接忽略他的梦话,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这个黑衣男子。

    这是个强敌。

    实力比起他,恐怕只高不低。

    能够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只一击就把自己的小火蛇打碎,恐怕会是神兽通巅峰的强者。

    那大蛇被射杀后躯体被枪中蕴含的万钧威能震散,使得他没办法收回多少。

    想来对方很相信自己收到的情报,猜测到他是颂神借力,强行提升修为。而现在对阵却没有暴起杀人,多半是想随着时间让他修为回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格杀。

    原来想算计我,红炎心念急转,于是将计就计。

    对方不愿意和他硬拼,他自然也不想打没有太大胜算的仗。

    “休怪休怪,我只是路过此地,以为有仇人为了追杀我,才雇佣了一小队黑衣人夜半攻城,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蓬国勇士。”

    红炎赔笑道,“既然是误会,那你我兄弟不如坐下喝杯水酒,化解了这段误会,不知如何?”

    那魏云和黑衣男子眉头急跳,面有懑色,“好生无耻的小子,杀我一个军营的人竟然说成是一小队人马,还不纳命来。”

    “那快随我前来,我收拾下寒舍接待二位,化干戈为玉帛。”

    红炎只当是没听到,继续赔笑,温声细语。

    而此时远处一块巨石后面,有一条硕大蛇尾缓缓变成人形。

第十章 毒箭无眼,杀人无言

    那条断尾的念力既没有被蓬国人打散,也没有被红炎收回。

    而是被他断尾求生时把那段尾巴藏在碎石后面。

    此时正是他们双方对峙相互提防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缓慢成型的人影。

    千窟红炎性子古怪,没有自己的准则,只会凭借本能反应和玩乐心态去做事情。

    所以对面二人一时间没看懂这个少年佯装出来的高人面目为什么时而郑重其事地鞠躬道歉,时而又自来熟称兄道弟满口谎言。

    但是这毕竟是神兽通境界的强者,是得望国这等层次国家中,足以名列前茅称霸一方的存在,足以让他们负伤甚至身死。

    因为开了星门之后的念力师,都需要经历三重生境,四通境之后,才能达到神兽通的境界,才能最大程度的开发凡人躯体中最强大的力量。

    那就是一窍之灵。

    达到神兽通境界,可以把天地间两种生灵的力量融合使用,即人族的肉身念力,捕获兽族吸收为一窍之灵。

    千窟红炎凭空召唤的念力大蛇,就是一窍之灵。

    所以他们在等,等他颂神得来的力量减退。

    他们这样境界的强大存在,只要跌落一个半个境界,绝对会被当场格杀,四通境跃阶战胜神兽通境的敌人,在得望国这种资源的国家里是没有可能出现的。

    然而红炎知道不可力敌,却心中有所谋划,正好将计就计,让蛇尾隐匿一旁偷袭。

    “两位听我说了这么久,却迟迟不屑于坐下来洗清误解,果然是仇家让你们来迫害我?”

    红炎沉声喝问,振振有词。

    “那我也不与你们多费口舌,出招吧!”

    他说罢,飞身跳将起来,张口就是一大团火焰蛇窟喷向那两个蓬国人,蛇窟中火焰升腾,千万红蛇纠缠成一大团念力球,蛇头齐齐对着那二人咬去。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取名蛇窟。

    那团红蛇形成的念力球速度极快,如同流星般从半空坠下,带动一圈圈热风涌向四面八方,对着地面席卷而去。

    那黑衣男子冷笑一声,这招式他听魏云提到过,只不过是念力的粗糙使用罢了。

    碍于境界魏云才会吃受不住被一招击退。

    黑衣男子的长枪一直都插在原先蛇尾断开的地方,不曾被他收回。

    此刻战斗突发,黑衣男子提起一身磅礴浑厚的念力,大喝出声:“震!”

    话音未落,在他正前方骤然出现一个数丈方圆的黑色阵图,千雷万霆激绕其间,雷光迸发之时阵图已经催动完毕。

    神兽通强者画法何其高绝,几乎是心念一动就可以凭空画出庞杂繁复的高级阵图。

    就在蛇窟即将落在他们头顶时,那黑雷图由外向内瞬间崩裂分解,而那些念力图纹却没有随着阵图的破碎而消失,反是裹挟着黑色电光,在一声轰鸣中骤然膨胀爆裂。

    那些图纹碎片散射而出,却维持在十数丈方圆就停滞不动,如同一个黑球,又如细碎星空中的点点幽光,好不壮观。

    同一时间,黑球成型,蛇窟也当空落下,却刚好撞进黑球里,被黑球形成的诡异能量空间所包裹,顷刻间化为黑球的一部分。

    那黑球中的电光雷霆更甚,吸收了大量火焰念力,使得它体积又膨胀了一圈,挡在对峙双方之间,彼此没了视野。

    “不好,又被他消磨了一部分念力。”

    红炎心乱如麻,他的攻击手段没有人族阵图和画唱那么变化多端,也不及他们的诡异效果,大多时候都是凭借力量碾压敌人。

    但他也不是战场雏鸟,焉能失了一招却没有后手?

    现在视野全无,想来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是设计偷袭的绝妙时刻。

    他心中低喝一声“火星煌煌”,他不会唱法,自然不会出声施展招式。

    只见他放开全身已然不多的火焰念力,化作箭头向左右上方射去,如同亿万只火焰飞凫,带着耀眼的火焰长尾向三个方向奋力飞翔。

    启留书夫妇二人被突如其来的战斗冲散,却也能远远看见自己儿子全身气息消散,而那些火焰箭头如慧星般扩散,如同火焰形成的一个孔雀开屏,霎时间天地变色,羊角关尽是夺目红光。

    那些箭头却不是自废修为一样胡乱溅射,而是飞出百二十丈长远突然急转向少年的前方。

    恰好越过那颗不知什么阵法唱法形成的诡异黑雷球,黑衣男子始料不及。

    强者间的战斗电光火石,不过是一眨眼而已。

    此时正在一招既出后力未生,来不及调动大量念力的时候,却突然遭受如有千军万马一齐攒射火箭的攻击,让他这种精于近战的强者只能本能地催动低级念术,化作两把长枪疯狂横扫格挡。

    纵使黑衣男子武勇无匹,但是阵法念术为尊的津庇卢大陆上,千军万马奔腾冲击的强大之处就在于施展大范围念术需要时间,而刀枪却不用。

    尽管是神兽通的强者,**力量也没有比日夜苦练的士兵强多少。

    肉身和意识的力量终究不能等同。

    那些飞凫箭羽飘飘洒洒,细密如织,而且这是一个神兽通强者浑身念术所变化出来的招式,不是一般军队射出箭矢可比拟。

    “该死,这无耻之徒竟然会这么大范围的念术。”

    黑衣男子身上不断受创,很快就伤痕累累。

    这种动辄笼罩十数里地的超大范围念术不仅需要念力师的念力雄浑强盛,而且需要对念力的精确控制到每一丝一毫,恐怕这与他对敌的少年实力不止是神兽通……

    津庇卢大陆对于每个人来说,比天还大的事就是国家战争。

    人类所处的国家不仅是统治机构,而且是全部人群的集合体,即是血缘关系组成的氏族,人种组成的种族,地域组成的部族,三族组成的大集体。

    可以说一个国家的灭亡,便是一个人种的灭亡。

    所以战争中制胜关键,往往不是境界高深却只会单打独斗的上层念力师,而是数量庞大精通大型阵法念术的人。

    比如眼下与他对峙的这个少年,绝对可以隔着另外一名神兽通强者,屠杀光一座军镇中的所有人。

    “这个少年一定要死!”

    黑衣男子心头暗狠,他惊惧红炎的念术,此刻被他的念术打得措手不及,**随时可能支撑不住被飞凫射杀。

    红炎身上连接着无数条火焰长尾,借助长尾控制每一道箭羽飞凫,而不是盲目乱射,所以黑衣男子的黑球被他绕过,而抵挡起来也如同千万高手提剑刺来,招式层出不穷,刁钻古怪。

    他暗暗得意,“自寻死路”,黑雷球体是一个妙招,却也是作茧自缚。

    在没有视野的提前防备下,

    他刚才的念术就如同瞬间发出百万次偷袭,想不死都难。

    却在此刻,离他不远处的扎出一个大坑的黑色长枪,刚好在黑雷球体靠近红炎的这一边。

    长枪无人指使却暴起刺来,突如其来的黑色长枪威力不比原先第一击弱上多少。

    黑枪如雷如霆,风雨俱惊,如此距离下靠红炎所剩无几的念力根本躲闪不了。

    他挣断所有念力变化的飞凫长尾,用尽唯一的一点念力往前一扑躲开了射向心窝的长枪,却依旧被贯穿大腿,倒地惨叫。

    漫天飞凫失去了控制,径自当空爆裂,天空瞬间被一片火海掩盖,炙烤得整座城池嗤嗤作响。

    那黑衣男子遍体鳞伤却不致命,见一击得手喜不自胜,于是化去了黑雷球,准备远远的了结了这个实力可怖的少年。

    他想控制黑枪杀了红炎,然而并不如愿,黑枪蕴含的念力已经用尽,只好又凝练出一把念力黑枪。

    原先的两把念力所化长枪已经被飞凫击碎,如果一击不中恐怕死的就是他了。

    “任你念术神异也不是我阴谋诡计的对手”,他面色阴翳,准备为自己报仇雪耻。

    就在他抬手准备投射长枪时,远处城墙碎石后面滚出一个红色人形,通体念力火焰内敛,丝毫没有暴露踪迹。

    那人影就地一滚,瞬间押弓引弦,奋发全身能量射出一道火箭,在火箭射出时他能量也被抽干,随之凭空散逸而去。

    那火箭偷袭之下,直接射穿了黑衣男子的头颅,手中长枪犹高举在身侧,被火箭的无穷力道一带,整个尸身长枪都往后抛飞。

    “任你念术神异也不是我阴谋诡计的对手。”

    红炎倒在地上疼得直往外大口呼气,却咬牙挤出几个字来,嘲讽那黑衣男子。

    他的火焰念力散尽,意识渐渐无法附在**上,沉沉向左眼位置而去,将其中启吟的灵魂顶飞出来,寂静无声。

    启吟回归肉身,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来是受创太深又害怕死人,所以昏死过去了。

    启留书见战斗双方势均力敌,自己帮不上忙,此时战斗完结,急忙飞奔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启吟,单单大腿那道枪伤,时间久了就足以致命。

    此时羊角关已被毁坏得不成样子,天上火焰已经逸散消失,却把所有城楼都烧得坍圮残破,而城中战斗中心更是千疮百孔,惨烈异常。

    启留书一路飞奔过去。

    却见突兀里跳出一人,正是那征东将军魏云,他不是红炎附体的启吟的对手,所以一直躲在一旁不敢出来。

    如今战斗结束,他却才跳出来现身,想来也是贪生怕死,贪慕名利的小人。

    他现在站在启留书和启吟中间,七尺长身遍体敷铠,好不威风,“启留书,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儿子在我手上,还不束手就擒。”

    他狞笑一声,出言喝止想要出手的启留书。到了他们这个地位的强者,更是惜命畏死。

    启留书刚想张口说话,想与他周旋一二,却和魏云两人一起目瞪口呆。

    魏云睚眦欲裂,低头看向心窝里透出来的冰冷箭头,满是不可思议和恐惧。

    而启留书却是呆呆望着魏云背后的少年。

    少年坐在地上,左手捏紧狼皮大弓,浑身颤抖不止。

    这是他启吟平生所杀第一人。

第十一章 捉弓踌躇,剑出心安

    启吟两眼一黑,倒地昏死过去。

    启留书毕竟是久经沙场,在魏云中箭之后马上回过神来,催动强横无比的四通境念力,也不结阵法,只把念力凝练成一把长剑,直刺魏云面门。

    魏云心脉破碎,念力流动少了心窍这一环,根本施展不了什么强大念术,口中鲜血长流,几近喷洒而出。

    他的念力从额头冲出,想要形成防御,却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使得念力紊乱,被启留书一剑穿透眉心。

    瞬间就意识退散,化为点点星力消失在头颅周围。

    而灵魂也如同一段朦胧云气,一丝丝的飞散分解,立毙当场。

    启留书错身闪过魏云还未倒下的尸身,向不远处倒地不动的儿子跑去。

    他急忙为他止住大腿的汩汩血流,查探伤情。

    好在启吟意识虽然虚弱模糊,但本源念力受创不大,请军中高手治理几日的话,以少年本源念力还在不断成长的体魄,应该会恢复如初。

    林悠竹先前被启吟二人爆发的强大念术所震退,她实力远不如启留书,所以找不到夫君的情况下只能先保住性命,小心翼翼地靠近战圈。

    现在战斗结束,她听到原先火焰雷电爆发的可怕声响已经停歇,又见到远处的丈夫在背起儿子,顾不得魏云还挺立着,便急忙飞奔过去。

    靠近了她才看到,魏云胸口透出一截箭头,眉心还有一道剑痕,双目空洞,已死去多时。

    她心中惊异,魏云品阶在蓬国并不算高,但实力已经很是不俗,不是没有援兵的羊角关所能力敌的。

    她认得出这是启留书父子合力杀死,心中担忧更胜,怕他们会有伤势。

    待得她近前,启留书已小心翼翼地把儿子驮在背上,压低身形,唯恐触碰他的伤势。

    于是三人往东边的呼风关逃去,也顾不得细说事情经过。

    ……

    “启吟,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这空明借力你以后万万不可再用,不然我的灵魂只怕要消逝飞散。”

    昏暗的营房里,只有一张张伤员矮木床,少年启吟躺在这里已有**天。

    “我恐怕帮不了你多少,也万万不能再代替你去磨砺,咱们前世一败涂地,即便找回神名和记忆也会重蹈覆辙,你一定要领悟空明给你的指引到底是什么,然后找到它。”

    千窟红炎龟缩在左眼里,对启吟灵魂传音,他本以为已经知道空明的神名真意,没想到力量退却之后竟然反噬如此严重,几乎让他强大妖孽的神蛇灵魂破灭。

    他知道,之所以能够借空明的伟力,恐怕还是空明对启吟寄予厚望的原因。

    “我有我的使命,你也有你的使命,我暂且尽力维持本源念力,你出去闯荡只能自己小心了。”

    说罢,他沉沉睡去。

    他的修为只剩下依附灵魂的本源念力和神名,如今借过一次空明的名,只怕启吟再呼唤自己也没有多大用处。

    启吟意识迷蒙,隐隐约约听到红炎对他说话,他努力想要听清楚更多,却感觉到红炎隐匿而去,他怎么也找不到。

    这是陪伴他多年的好友,甚至比远在边关的父母更要熟悉彼此。

    他梦中恐慌,突然惊醒。

    环视周围,发现是一处伤兵营房,才安心下来。

    “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中担忧蓬国和另外四国会派兵前来,他们即便到了呼风关也坚守不住。

    他却不知,蓬国在羊角关一役中伤亡惨重,甚至失去了一名神兽通强者和一个征东将军。

    五大敌国只是利益关系才相互合作,以为得望国变成了硬骨头,竟然派出了神兽通强者守在羊角关,一时之间他们谁也不愿意派出军队强者来攻城,担忧两败俱伤以后被盟友反咬一口。

    战争总是需要考虑损失和得益。

    只有利益远大于损失才敢让麾下万千儿郎去送死,如今损失了一名神兽通强者,蓬国在上层实力上已经远远比不上另外四国了。

    他们各怀鬼胎,仍在等待谁最先按捺不住神器的诱惑。

    启吟忍住浑身疼痛,拄着木拐拖着伤腿缓缓走出营房。

    外面阳光刺眼,让他不得不微眯双眼,待得熟悉外面环境才打量起四周。

    现在他正在呼风关中,四处都是兵士巡守,操戈演练,好不热闹。

    他一瘸一拐在营中打听父母去向,大半天后才在城墙上找到父母。

    “小吟儿醒了。”

    林悠竹见他艰难爬上城楼,连忙带着丈夫赶过去扶他过来坐在矮墙箭垛下。

    二人向他问清缘由,启吟只好编造自己借了一条蛇神的力量,却险些被夺舍,好在黑衣持枪

    男子实力不俗,也消磨光了蛇神的念力。

    启留书夫妇听得惊骇,一个星门都未开的念力师竟然颂神请来这么强大的神灵,真是找死,在启留书威严警示下,启吟只好答应今后不再借这大蛇的力量。

    “爹娘,如今呼风关虽然形势严峻,但却不见敌人来犯,这是为什么?”

    “我猜测敌人应该是投鼠忌器,担心你那个蛇神是我得望国的高手,不想损失无谓兵力。”

    启留书知道,有这大蛇隐藏在军队里,对方定然不敢大举进攻,因为这是一个会施展大范围念术的神兽通强者,而且那飞凫一箭一杀,恐怕寻常念力师和军士组成的军队,根本靠近不了城楼半步。

    但是对方也不会退却,肯定会组成兵力来试探,一旦兵力超过呼风关现在的承受范围,那么呼风关失守,也能推测出火蛇强者已经不在这里停留了。

    “国内迟迟不来支援,恐怕是想要舍弃几座边城,再私下与敌国商议讨回,这样暗地里示弱不至于灭亡,明面上国内子民却不知道国家软弱无能,不会损伤皇家颜面。”

    启留书对他们沉声说道,“他们必然有所图谋,如果坚守不住了,我会安排你们娘俩逃出国门。”

    他们闷闷听着,不愿意多说什么,他们知道启留书会做好所有决定的。

    “爹,我想做弓手,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守不住这城池。”启吟突然开口说道。

    “很好。就算要逃,也理应守到最后一刻!”

    启留脸上露出笑容,却很是勉强。

    于是让启吟回去好生歇息,又过了几日才弃了木拐,行动如初。

    ......

    是夜,城外火光通明,擂鼓声将启吟和众多士兵惊醒。

    “幽声国来袭!”

    随着一声号角声,城中将士齐齐回到各自阵地,霎时间兵戈铿锵,铁甲铮铮。

    汉子们脸上都有着连日戍守的疲惫,然而敌军来犯,依旧需要这批人第一时间用血肉之躯顶上前去。

    启吟在军中厮混过几日,如今成了正经的弓手,也曾听队列中的前辈说过,“保天下者,匹夫虽贱,与有责焉”,如今才算是他第一次为保天下生民,站在箭楼上。

    箭楼高耸于城门左右两侧,和城门城墙一样被千垒墙团团包裹,固若金汤。

    弓手则分立上中下三层,每层都有数千架黑铁机弩和百二十名挽长弓搭利箭的士兵。

    那些机弩被二十多名重生境界的念力师操控,一射箭一上弦之间只用几个眨眼,成千上万铁尖箭矢源源不断攒射,使得敌方步卒骑兵不敢轻易靠近城墙。

    此时启吟也拉起自己的狼皮铁弓,腰上捆着几个箭囊,里面都是军队下发的挟带阵法的特殊破甲箭矢,专门用来射杀披重甲战斗的念力师。

    这将要是他第二次杀人了。

    上一次在十多天前,红炎屠杀的满城铁甲营士兵暂时没算到他头上,因为他刚一颂神就昏死过去了。

    而那魏云被他从身后偷袭射杀,那一招连魏云身上的玄铁重铠都前后通透。

    这不仅得益于红炎退却时留下的一点念力,同时也是依靠许人新临别前赠与他的那把箭。

    那是许人新重价买来的一把箭矢,名曰“潜霄”,是一把无扣箭,箭头扁平,顶尖细小如针,长不过两尺,飞入空中毫无声息,正好用来偷袭。

    而潜霄的威力经过层层阵法加持,玄铁铠甲根本抵挡不住,那时魏云毫无防备,于是被射杀当场。

    只是在军队中却没有这种箭矢,因为箭重一两二,要价却是一百五十两黄金,比玄铁贵太多太多,恐怕这七百二十名长弓手几轮攒射就耗费数十万两黄金,任谁也打不了几天战。

    启吟心中暗叹可惜,这箭矢射出去后阵法尽失威力大减,不似普通箭羽可以反复利用。

    他心中想,出来外面闯荡果然凶险,离开望山县还没几天就把师父赠与的箭矢用废。

    他也和其他长弓手一样,扎步挺立,侧身押弓,右手轻轻一勾就有一把木箭搭在那条硬弦上,随时准备射敌。

    此时离城八十丈外,旌旗蔽空,盾兵排阵护住身后数万骑兵枪兵,巍然不动,浑然一体。

    而有无数兵卒从两翼冲杀出来,身负半截铁钩云梯,纷纷嘶吼呐喊,向城门方向杀去。

    呼风关四面有八层千垒墙高高筑起,巨石堆砌阵法纹刻,四通境强者毫不停歇地全力冲击也需要半天时间。

    而城门只是玄铁寒铁和厚木构成,比起千垒墙,城门显得薄弱许多,但也便于日常行军时打开闭合,所以敌人纷纷向城门攻去。

    只见那些步卒跑得近了,一齐丢出背上的云梯。

    这种云梯不需要支架,其间有阵法催动,飞在空中相互连接起来,如同一道道长桥架

    卧在城上女墙箭跺处,直接越过千垒墙。

    但守军也不会坐视不管让敌人奔跑上来,纷纷使巨锤将搭在面前的云梯铁钩砸碎,把云梯推下。

    而城墙高百米有余,可望不可即,真真如大山般的猛虎盘踞在大地上,使人轻易间无法越过。

    所以实力低微的军士和念力师的念术几乎无法打中城墙上的守军,而守军却可以使用各种远程念术和箭矢从容应对攀爬到半空的敌人。

    这座重镇,易守难攻。

    启吟曾听说有一个地方有座城的高墙足有千丈,形如山岳,从来没有人能强攻进去。

    这是念术世界才有的杰作,一城即一国。

    此时呼风关守军箭羽齐发,借着高势助长箭矢的威力,把靠近城墙七八丈的敌人射杀,偶有漏网之鱼。

    箭楼上、箭跺后数万弓手都是军中少有的念力师,虽然星门境的很少,但臂力和念力相辅助,使得箭箭势大力沉,落在城下尽皆透地半尺,能将披着轻甲的步卒轻易贯穿。

    不消片刻,启吟背后的箭簇已空,不断有辅兵从城池内搬来更多箭矢和替换的长弓。

    而城下死伤者已经堆出两米高低,从射程外一直铺到城墙脚下,使得攻城的兵马难以攀越行走,更是伤亡惨重。

    而城上守军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箭雨细密如织也依旧抵挡不住那些悍不畏死的步卒。

    他们顶着铁盾衔着短刀不断攀爬,远处又有大群念力师一起结阵催动响雷阵和火龙阵,化作一道道雷音电光和火龙冲击城楼箭塔。

    城上不断有士兵被当场击杀,或是被雷音震动立足不稳从城墙坠下,顷刻间化作摊摊烂泥。

    还有那些被盾兵守护的长枪军士,个个都是力大无穷念术高超,将一截截长枪投射出去,扎在千垒墙上,虽然造不成太大破坏,但却能令更多士兵跳跃间攻上城楼。

    此刻城楼上已经有各色念力齐发,或是杀敌,或是被杀,头颅肢体胡乱飞散,使得城楼上的地面被层层滚热的鲜血铺满,守军站立奔行都很艰难,一旦不小心没站稳,就会被突然袭击而来的短刀斩断喉咙捅进胸膛,所以只能站在敌我双方倒下的军士身上对阵。

    个个士兵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念力滋养体魄雄健的热血男儿,踩踏之间那些尸体面目全非,点点血肉沿着城砖缝隙流向城池内壁。

    所以启吟以前每次从军营出来抬头看向城楼,都能看到斑斑血迹和一道道黑色痕迹染满城墙,年少无知的他还曾问过缘由,却没人愿意回答。

    如今他身在相对安全的箭楼上,终于知道了原因,不免心神紧张,身躯抖动。

    他刚才随军一阵攒射,不知射穿多少人,也不知射断多少军旗木戈,即便如此那些敌军还是步步推进,连扛尖顶大旗的兵卒都靠近射程,被他射落不知多少。

    而千垒墙也破损严重,很多守军薄弱处甚至被攻打得露出三四层千垒墙。

    更有甚者请出了两名披挂的四通境高手,而启留书和关中另一名副将不得不一起从城后出现与之对敌,战圈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尸横遍野,渐渐在城下形成两个方圆十数丈的大圈,除了四人外无人敢近前。

    战斗多时,城门处已岌岌可危,被佯装成普通步卒的另外几名四通境高手联手强攻,铁屑横飞木断闩折,渐渐有幽声国士兵闯入,被城门后的枪兵捅杀。

    那几个高手打破城门后则去应援上了墙的士兵,因为他们知道,想要攻进这条只能供四马齐驱的小道只能用尸体,一旦他们进入,那么在城楼上指挥杀敌的杨雄和呼风关主将也会下来厮杀,而他们万万不是对手。

    启吟所在箭楼高处,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每次眨眼都有一人被他射杀,都有千百名敌我士兵在杀伐中倒地不起血肉横飞。

    第一个是魏云,第二个是身穿轻甲攀上云梯的长须男人,第三个是提着大刀嘶吼砍人的赤膊汉子,第四个是......他一个个的记住这些被他射杀在战场上的人,而十几天前他还在望山上和师父问理,如今却鲜血染红双手,连狼皮铁弓的大弦都快被他扯断,他已经数不完杀了第几个人。

    于是他干脆不数了,努力收紧颤抖的双腿,挺立腰杆摆正双手,尽力使得自己箭无虚发。

    这样才能多救几个拿巨锤砸云梯、持长钩挑落敌人、拿砍刀斩杀上墙士兵、在门洞后刺枪、操控巨橹拍击的各种士兵,救那些来自各个部族各个姓氏的热血男儿。

    他搭弓又是一箭,射翻一个跳上箭楼时已经筋疲力竭的幽声国士兵,用铁弓将他尸身捅落,开口喃喃道:

    “人皆死中求生,乱中求活,独兵卒军士悍不畏死,死效国家,我已然杀人无愧,高处成忧。”

    说罢,他弃弓冲下箭楼,翻过道道矮墙战壕,加入守护城门的军队之中。

    用父亲送给他的佩剑,斩断一个个眼神坚定、浑身浴血的敌人。

    而他,袖袍赤津,黑甲染红。

第十二章 新鬼号哭,老兵独愁

    启吟小儿时候便开始修炼念力,少年体魄并不比同侪军士弱多少。

    或者说,经由念力锤炼的凡人肉身,强度都相差不大。

    所以战场上混乱不堪变数极大,任你境界高超,防不住暗枪冷箭的话一样是身死道消,果真是人人掉脑袋都只有碗大个疤,死人是不分境界高低、实力强弱的。

    他手持利剑出了箭楼,在那箭楼上,如果没有实力强横的念力师顶着箭雨进攻,当真是高枕无忧。

    而冷箭杀人让他没有社稷安危的忧虑,也没有战场中险象环生、命若悬丝的压迫,根本无法让他的少年心性得到洗练。

    所以他悍不畏死,手提利剑砍杀攻入城门的幽声国人。

    这把剑只是君子佩饰,不是战场武器,而启吟剑技又稀拉,几乎当做砍刀使用,斩在敌人甲胄上,禁不住几回攻守便豁口刃崩,几乎折断。

    启吟见佩剑比自己更早夭折,心中一惊,顾不得节省念力,连忙引动体内稀薄的念力挪转身形,避开眼前那个身披重甲的八尺猛汉向他迎头砸下的厚背大刀,不敢拿残剑抵挡。

    那大刀比启吟的少年身板还要长出几寸,城门狭窄拥堵,力量强横者往往一枪过去可以透甲连串数人,而那幽声国猛汉肌肉虬结,虎臂出拳出刀都是狂风一阵,蛮力一刀能够连劈数人,惊得启吟腾挪闪躲好不狼狈。

    启吟如今脸面狰狞,沾过不知多少敌人的心头血,但心中哪能不畏死亡,他知道以伤换命活不过今天,挡住敌人进不得内城才是他们这几百军士的任务。

    于是负创渐多的情况下仍是避开数个敌人招式,为战友创造时机,借此也能了结了对方,而他身躯矮小很是灵活,连那猛汉也在他几轮闪转腾挪间被战友绞断头颅,砸倒好几个倒霉的士兵,又被趁机出现的启吟捡刀砍下贼首,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继续以兵刃和幽声国士兵见礼......

    念力舞动,干戈载戢,流血成河。

    身处战场的他随时可以见到肉沫横飞、血流如注,而身在高楼的话,却能看见各色念力灰烬向天空飘去,如同斑驳星光,飘飘渺渺间成为无尽高空的某些星光的养料,却也很是梦幻奇异。

    他在箭楼上和城里某些随行妻女一样,曾对这些飞解的灵魂星光叹为观止。

    而现在他清楚一点星光是一条人命,而且敌我皆有,也清楚自己换了多少刀枪剑戟,才从那些面有悲愤心狠手辣的幽声国人手中死里逃生,并反手戳穿砸烂那些人的头颅躯体。

    一开始他见到血肉内脏在自己身上滴落在自己脚下流淌,禁不住呕吐不止,被几个呼风关将士救下,才堪堪缓过神来,不敢拖累了战友后腿。

    他念力低微,不敢穿重甲影响自己行动,所以身上只披有一层轻甲,如今反复冲杀在城门敌我短兵相接处,后背甲胄几乎被砍碎,衣衫破碎处深可见骨,几近气竭。

    厮杀了这大半时辰,人人筋疲力尽,但好歹没变成死人,而他腹中恐怕只有鲜血供他喷洒,再没有心思去理会浑身烂泥般的肉酱,依旧被源源不断冲击出来的呼风关士兵拥上去,持剑守关。

    退不得,也不能退。

    ......

    突然,狂风大作,一股赤红念力化作风暴席卷整个城门下的驰马道,不论敌我尽皆掀翻当场,贯通了血肉拥挤的城门。

    狂风后面有一个身批连环铠,双手持银叉的幽声国猛将,正是凶名赫赫的征东将军刘风固。

    那刘风固鼓动一阵念力风吹翻众人后,纵身前跃,张开持叉双手,如同一只铁甲银翅的雄鹰,一跃便到了驰马道另一头。

    启吟也被掀倒在地,依旧被流动的那阵念力赤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心中又惊又疑,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和魏云实力相差无几,不是自己父亲启留书所能力敌的。

    也疑惑他越过城门缺没有杀呼风关守军,心下不解,却依旧攥紧手中刚捡来的长刀,和其他军士一样不断挣扎,想要起身阻挡。

    忽然那阵风散了,启吟全身压力一松,滚身贴墙站起来,和战友照顾扶持,紧张地盯着前后敌人,准备尽力抵挡眼前的黑甲银叉大

    将,为呼风关主将驰援争取时间。

    但他却发现,那些幽声国人从地上爬起来后转身就跑,毫不停留。

    甚至于丢盔卸甲,只顾着逃命。

    所以一时间,驰马道里只剩下呼风关的一众残败守军,个个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时那刘风固转身对他们微微一笑,与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很是不符,让启吟等人心中恶寒,似有不详的预感。

    那刘风固两把银叉交相敲击,发出一声悦耳铮响,而城门驰马道两壁却突然破碎,砖石化为碎沫,如同数十排箭筒垒成在左右两面,瞬间击发出无数石子铁丸,把众多军士盔甲射穿,运气稍好的也遍体鳞伤,而运气不好者头颅被打穿,连同头顶那座城门主楼一起轰然倒塌。

    原来那猛将刚才飞身而过,两把银叉已经划过墙面,留下了阵法。

    这时他银叉响动,激发了阵法的威力,将二十丈长短的驰马道墙壁连同半片城墙一起震碎。

    而启吟贴墙太紧,被那引而不发但犹自传递出来的念力波震伤肺腑,闷头倒地,又被碎石如雨,叮咚打在身上甲胄上,翻滚在人堆里吐血不止。

    他视线模糊,摔破了脑壳,被道道鲜血染红眼眶,却看到一个黑点从另一座城楼上飞身而来,轰然落地,正是杨雄。

    “放肆!”

    杨雄落地大喝一声,张口呼出一片冰雾,瞬间冲向失去两壁而疯狂砸落的那半座破碎开的城楼。

    城门正上方有守望迎敌的主楼,如今被刘风固的雷鸣阵把城门轰穿一个二十多丈方圆的巨洞,主楼失去了依凭,从天而降,而城下存活的几十个军士看着天空黑影愈来愈近,个个心中悲戚,猛士落泪。

    就在启吟暗叹一声我命休矣时,那杨雄吹来的冰雾却比坍坯倒塌的主楼还快,冲击向整个城墙破洞处,冰霜雾气所触及的地方,瞬间化作冰块,漫天碎石,万钧城楼,都瞬间与还未断裂的千垒墙连接起来,化作一座白色冰山,高悬在启吟他们头顶,只留下驰马道下两米高低的小小通道。

    “竟然没死。”

    启吟和那些军士心中狂喜,对杨雄感激不尽,连连大喊杨将军威武。

    他们被刘风固和杨雄的四通境巅峰的实力所震惊,一个直接从城门驰马道里向外打碎十多层千垒墙,一个则一眨眼用玄冰创造出一片新的城墙,让那些幽声**不至于蜂拥而来,同时把刘风固困在内城里,只等捉鳖。

    甚至于那些飞散而开的碎石,有着雷鸣阵的凶威助力,如同箭雨,也被那座玄冰城墙中突刺出来的冰柱包裹住,没有对内城驻守的士兵造成惨重伤亡。

    而这交锋在眨眼间完成,启吟只模糊看到城楼破碎到城楼变成冰刺猬,还来不及慌忙呼救,如今还倒在地上急促呼吸。

    他心中却暗赞一声高手,然后被两名体魄强健伤势轻微的士兵拖出刺猬下的窄道,逃回内城中蓄势待发的军列里。

    驰马道恶战的压迫没了,所有人不由得气息一滞,身心俱疲,像启吟这样伤势凄惨的士兵,精气神一松,就势昏死过去,被抬进后方伤兵营里救治。

    而浑浑噩噩里,启吟依旧隐约听到厮杀擂鼓声,怒吼惨叫声和火焰许许声……

    入夜,伤兵营里悬着一个照明石,发出幽幽冷光,却不晃眼。

    启吟昏睡一天,被后背传来的一阵刺痛惊醒。

    他挣扎起身,发现身在伤兵营里,而不是被囚禁在牢笼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还活得好好的,呼风关应该是守住了。”

    他心中忧虑,缓缓猜测道。

    “不知道我得望男儿死伤如何?”

    他艰难站立起来,查探伤兵营中熟悉的战友。

    突然他看到杨雄也躺在矮木床上,正在吐纳熔炼一股股蓝色玄冰念力给自己疗伤,他伤势很是严重,全身焦黑如被雷击,体无完肤。

    杨雄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于是呼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眼端坐了起来。

    “哦,是小启吟啊。”

    启吟见他看过来,连忙拱手示意,“杨伯伯,不知呼风关战况怎么样了?”

    杨雄闻言摆摆手,“还好,没了三面城墙,而幽声国也只是试探而已。”

    他顿了顿,很是忧虑地说:“一次试探就攻进了内城,下次恐怕不会轻易退兵了。”

    “那,还能守吗?”

    杨雄伸出手摸了摸启吟的脑袋,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守,当然能守。上头不愿意发令撤退,那么我们最多也只是退守下一关罢了。”

    他豪情万丈,哈哈大笑说:“不过是把呼风关换成虎门城,本将军所立城墙之后可不许有敌国匪寇。”

    启吟静静听着,心中却知道杨雄不忍心说出来的是,换到了虎门城,也就换了一批士卒......

    他不敢在杨雄面前多说军务,怕这汉子说到伤心处会把他赶出去,于是闷闷回了几句,关心了下彼此伤情,才告退去寻父母。

    他走出营帐,果然看到四处硝烟弥漫,三面城墙都破碎倾倒,一地残垣,只剩下东边外城墙孤单地立在那里,如同一片巨大山壁横亘在那里,却也挡不住西犯之敌。

    他呆呆站在营帐门前,望着收拾战场残局的士兵,个个身上带伤,相互扶持着在夕阳下捡回那些还未被踩断折断的箭矢,收回那些尚有寒光的兵刃,而很多存活的将士都笑嘻嘻的说,自己的刀砍贼首已经砍钝了,要挑把平日里只有将军才有资格拥有的神兵利刃。

    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

    启吟笑着和迎面走来的几个军士打招呼,心中却想,自己昨日如果战死,许人新是不是也和那些正架锅起火的老兵一样,老面如霜,低头吟哦。

    他知道父母要面对的千万士卒,不敢愁闷苦吟自己的儿子亡事,而那些老兵却只是普通的随军辅兵,增减饭碗之间,清楚的知道昨日又死伤了多少伙同伴,禁不住老泪纵横。

    而他不敢再看,径自寻军阵外围守望的父母去了。

    他遥遥走了四五十里,路过的兵营都在热火朝天地谈论昨日战功,然后闷头喝酒,气氛实在古怪,终于在一座营帐前看到了启留书和林悠竹,他们三人看到彼此轻微伤势都渐渐痊愈了,不由得满心欢喜,将启吟拉进营帐里里外瞧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昨日你从箭楼上跳下来去了凶险无比的城门处,你知道我们当时有多紧张害怕吗?”

    林悠竹幽怨的看着他,轻轻道。

    启吟挠挠头,只好把自己当时的感悟说了出来,对父母亲说:

    “我已经从军,保家卫国、生死磨砺都是我的要务,让我提弓射箭,遥遥看着军中兄弟们生死置之度外,悍不畏死,我于心难安,而且我上阵用刀剑杀敌,让我心中再无恐惧,已经可以在军列里安定了。”

    启留书和林悠竹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无奈,但心中很是慰藉,有儿如此夫复何求。战场上敢于杀敌敢于冲锋者,才不至于临阵逃脱,而胆怯者往往死得最快,而让启吟得到磨砺,才有望让他渐渐看淡危难,险中求活。

    “小吟儿只是念力修身的小念力师,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念力师,在战场上很难自保。”

    林悠竹满眼忧愁,抚着启吟的小小手掌对他道。

    启留书点头道,“但你积累已经到了,所以我和你娘亲今天想传授你感应星辰的法门,打算让你开启星门境,成为真正的念力师。”

    启吟一听心中澎湃,他期待这一天太久了。

    只要他开了星门,就能开始真正的修炼,也就能动用更多的阵图,直至成为高级阵法信手拈来的强**师,如那《太和正音谱》里的阵图,他悉数解构钻研,了然于胸,只要境界和念力达到了,便能成为不俗的念力师。

    而他心中想着神鬼之音困惑他多年,他只有实力强大起来才有能力发掘自己的身世隐秘,才能了却父亲矢志,才能明白空明的指引。

    于是他点头如捣蒜,连声称是,急匆匆拉起林悠竹,起身去东城楼上等待星夜来临,去感应属于他的那一颗伟大星辰。

    而这,才是走进津庇卢大陆的第一步。

第十三章 心锁太阴,感念通觉

    今夜无战事,月与人皆醉。

    启吟三人悠闲的赏着月色,沿着攀城石阶,走上了那面孤立无援的东外城墙。

    云雾稀薄,星月漫天,整片无尽苍穹以月亮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般散布着数不尽的星辰,或明或暗,或繁或疏。

    启吟身在百米城头上,抬头望着无垠星海,心中油然升起一探究竟的渴望。

    他低头对启留书和母亲说道,“爹、娘,你们知道天上星如何来的吗,为何离我们如此遥远,却依旧能被看见,依旧能被念力师感应到?”

    启留书此时也在抬头惊叹这繁星点缀的苍穹,无论他看过几次,都会让他生出敬畏和赞叹的情感。

    “我听理师父说,一开始的星辰是空明神创造,用以光照天下。而后来星辰渐多,则是那些伟大灵魂死后所化。”

    启留书顿了顿,又感叹道,“可惜,成为了星辰却永不能轮回了,高悬天顶,观照后人便是伟人死后的另一个使命。”

    林悠竹怕启吟问个没完,出声补充道,“我们津庇卢大陆,和天顶的云海星辰都在同一个世界里,即便那些能够飞行的雷族人,也永远达到不了星辰所在之地。”

    启吟认真听着,也听出了玄妙,恍然大悟说:“那我猜,凡人肉身去不了那里,但是意识可以与它勾连系合,对不对?”

    林悠竹点头又摇头,“我只知道星辰所在的地方叫作假想界,我们通过意识便能够穿越现实和假想界的障壁,与那颗指引我们的星辰联系起来,从此修炼之路便少不了那颗星辰了。”

    启吟跟从许人新学理,知道很多的学问,他听母亲林悠竹说通过意识能联通那个虚无飘渺的假想界,却也知道,一个人一生只有几次感应星辰的机会。

    他心中暗想,或许是境界到了,那些亡灵所化的星辰前来指引而已。

    “这些事我们四通境的念力师所知甚少,他日待小吟儿实力远超爹娘的时候,估计就能知道全部秘密了。”

    启吟听罢笑嘻嘻,他知道爹娘对他寄予厚望,而爹娘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好好活下去,然后解答启姓前人逃亡到得望的隐秘。

    他信心满满,只要自己成为少有的强者,游历津庇卢几番,定然能够增长见闻,发掘不知身在何处的使命。

    启留书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让启吟双足交迭,趺跏坐下。

    “尽力放开五觉,让你的五觉和周围环境的所有念力相互感应融合,很快你就能感应属于你的星辰了。”

    启吟闻言,矮身盘坐在女墙后面,宁心静气,准备开放五觉,增强自己对外界的感应能力。

    提到五觉,他心中不由得想起那个把着胡须调笑他的林象师父,又想起学堂里的诸位先生和自己的许理师父,忍不住神游天外乐呵呵笑出声。

    启留书看出他走神了还发笑,于是伸手弹了弹启吟的小耳朵。

    启吟睁开眼,对着启留书和掩嘴娇笑的林悠竹干笑一声,尴尬地重新闭上眼,静静体道感悟。

    他双眼紧闭,只能看见一片蒙昧灰暗遮住眼帘,但随着他渐渐地进入静修状态,他的五觉突然便敏感起来。

    启吟能够感觉到,有无数股各色念力紧密贴合,如同微风一样无所不在,毫无间隙。

    这些念力是散布在空间里的八种属性念力,几乎每个人的修炼都离不开其中一种。

    如父亲启留书是火属性念力师,母亲林悠竹是土属性念力师,而幽声国的刘风固和被红炎杀死的黑衣男子,则都是雷属性。

    人有五觉,视听闻味体,天有五星,日月四星宿。

    所以当启吟开放感知时,能够朦胧感应到,眼帘灰暗中渐渐有点点星光闪动,当整片苍穹被他的意念视觉所感应到时,如同整个天空倒映在双眼上,即便他没有睁开眼皮,也清楚地“看见”星光如织,稠密如水。

    而其中以天顶中央的月亮和处于四方的四星宿最为明亮,虽然他的感知依旧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点,但体觉传来的感应,让他清楚的知道天空的念力分为亿万份,被月亮和四方神宿统领,形成庞大可怖的五块念力层,分隔了天空。

    而天空无穷广大,星辰也无穷遥远,他想要看清楚念力层的边际却做不到,仿佛身处海洋其中,只能迷失在一湾湾船舶大小的海水里,分不清连绵的海流到底来自何方。

    他凝神静气,细细感应。

    突然之间仿佛从城头上跌落,进入了一个太虚无境之地,他依旧紧闭双眼,却知道这里虚无不能立,境界不能分,是真正的无边无际。

    或者说,只有一个边际,就是他的肉身,肉身之外,便是虚无,便是无穷无尽的假想界。

    他知道还不能睁开眼,不然的话,人会只听从视觉,无法清晰地用五觉判定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辰,终将迷失在千亿星空光芒里,意识破灭,本源念力虚化,最后无故身死。

    天地赋予的感应它内在世界的机会,断断不可葬送。

    启吟此刻感觉自己飞在空中,无所依凭,像一粒微尘撞进星河里,无穷大与无限小之间,几乎让他神魂颠倒、丧失感知。

    而外界的启留书和林悠竹则相偎而坐,静静看着启吟,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

    天地赋予,只是机缘,能不能争得全在个人,旁人只能静看而已。

    而启吟五觉强盛到极点,星辰的每一道轨迹,每一次闪烁他都能感应到,从模糊难辨到清晰可见。

    甚至于神速飞来的几百颗星辰撞上他,他都能感应到像是游进了一片温暖的光海,眼前被各色光芒光晕掩盖,不知

    多久后才从光海中出来,继续在眼帘上映照出更远处的斑斓星光,瀚如烟海。

    而他不知度过多少年月,甚至度过多少纪元,才从一个星辰到达另一个星辰,他只知道浮光掠影匆匆而过的那些星辰数之不尽,已然失去了时间的感应。

    五觉没有感应时间的能力。

    所以纯任五觉时,才能跨越时间限制,在真正无穷的假想界里遨游,一瞬万里,一瞬千年。

    ......

    终于,所有的星辰被他抛在脑后,远远逝去,带着长长光尾,如同浮游,化为无限微小的一点光亮,渐渐消失无踪。

    启吟盘坐在漆黑虚空里,再也没有星光诡谲跳跃,也没有星河如卷铺张远方,或近或远都只有漆黑昏暗,唯有他穷愁困顿,零丁孤苦,就这样迷失在虚无里。

    而启留书和林悠竹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不解。

    因为他们从军多年训练了不知多少士卒,其中感应星辰欲开星门者也见过几百个了,却从来没见过启吟这样,感应星辰到一半,就站了起来的。

    不过他们也不是鲁莽愚蠢之辈,见启吟气息犹在,平稳如初,也就依旧静坐,慢慢等待儿子醒来。

    因为一旦打破了静修感应,以后可再也没有机会进入假想界,也就再也不能成为念力师了。

    而启吟在黑暗里等待,在漂浮中思考,他毫无恐惧慌乱,心中只有兴奋,因为他知道,有一颗急速赶来接引他的星辰,从遥远黑暗中传来阵阵波动,如同波声鼓荡、游流涌出,对着他所在方位落来,飘渺之间形成了莫名的联系。

    这时他睁开双眼,不再盘坐,而是挺身站立,恭敬等待天边的那点渐渐放大的星光。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天边色起,尽照虚空,那长桥卧波般的星光向他涌来,连接天外和少年额上天庭,原来是一个无边星斗,从漫漫黑夜里驰往飞垂,来到启吟的面前。

    启吟张开双臂,拥住无穷光芒,此刻如同光中一点,被星辰容纳。

    星辰又如同斑斑灵光,被启吟吸进天庭的星门里和左眼里。

    这是他的视觉感应到的星辰。

    他睁大双眼想要看透这颗眷顾他的星辰是如何的伟大,是否真有一个伟人在其中,手执明仗指点他的去向。

    然而他处在光海之中,所见只有光芒,惨白苍冷,依依往然。

    在他身处迷茫之时,启留书和林悠竹却被眼前一幕惊动,连身站起,愣愣地注视眼前启吟。

    百米城头上,星织网罗,棋布各方,云尘绝影,寂静无人,却见茫茫夜色里,少年启吟已经站了起来,昂首望天,左眼有一道苍白光芒直射苍穹,通向那天中月宫,那位立中央的太阴。

第十四章 国将不国,夜盗黄绢

    启留书夫妇被眼前异象震惊,但他们心中却是欣喜,原来小吟儿确实不是普通人。

    待得启吟眼中那道光芒收回眼中,他才从假想界中脱离,意识回归城头上的肉身。

    他感应了一番自己身体,发现肉身实力没有变化,但额头天庭处仿佛打开了一扇门,有无数念力从外界向其中冲去,像是飞鸟投林,回归故地。

    而他的境界也终于到了星门境,炼化那些涌来的念力后实力大涨,本源的那一道念力也更加精纯稳固,守在意识发出的星门那里。

    他捏紧双拳,能够感觉到念力充斥全身,仿佛抬手间能够轻易摧毁城墙,让他心神大动。

    于是他调动十分念力,集于右臂上,猛然一拳击出,重重捶打在眼前女墙上。

    霎时间一声闷响传来,启吟倒地不起,捂着拳头在地上翻来覆去大口呼气,连声喊疼。

    启留书夫妇还在思忖刚才那道细如雨丝的通天光芒,却又被突然倒地的启吟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起打滚的儿子,查探伤情。

    林悠竹摸摸启吟的脑袋,说,“还好,没摔傻了,是他自己伤到拳头。”

    启留书无奈,知道妻子逗弄儿子,但还出口说道:“千垒墙哪是你这个星门境的小家伙能打碎的,你先说说,你感应到的是哪个星辰?”

    “喏,就这个大白月亮。”

    启吟龇牙咧嘴,犹在心疼自己的拳头。

    却不知父母亲二人眼神热切,一直盯着他看。

    “真是太阴神星?”

    “那还有假?我刚才好像感觉到月亮上落下什么东西到我眼睛里,自然只有太阴是我的感应星了。”

    启留书二人闻言,很是雀跃,对他说:“天上星宿何其之多,但五觉能够感应到正位的五座星宿的人却少之又少,像我们两个,一个感应到了孤莫星,一个感应到悬冈星,都是不在正位的小小星辰,远远比不上正位三十星。”

    林悠竹补充道:“感应到的星辰不同,每个人的能力和修炼就会有偏差,而同一个星辰,不同五觉感应到的人实力也有差异。”

    启留书点点头,询问的看着启吟。

    启吟学理,知道正位五座三十星,便是东南西北二十八星宿和日月的总和,这三十星分割天上五块念力层,所以是最强大的星辰。

    而体觉感应的话,往往是分为四肢躯干头颅,所以体觉感应星辰的人,实力会低于同侪者。

    例如父亲启留书,便是双臂感应星力,念力加持时,双臂速度力量远超同等境界的强者。

    而双臂感应的好处还在于,使用双手来施展画法,更为自在娴熟和精确。

    但体觉包含的其他部位力量便会偏弱,渐渐会成为自身的弱点,容易在调动身体力量时凝滞不顺,成为功法运行的缺漏。

    “爹娘是想问我,为什么只有一只眼睛有星光眷护吗?”

    启留书忧虑地说,“是啊,我双臂能力远超他人,肉身却也不至于成为念力运行的要害,而你视觉感应星辰,却少了一只眼睛,一增一减不是好事。”

    “小事罢了”,启吟摆摆手,“我如今双眼已经感念通觉,视力胜过从前数倍,而左眼犹胜过右眼数倍,不会是坏事的。”

    他嘴上说着,眉眼有着笑意,心中却大惑不解。

    原来他以为左眼是千窟红炎搞鬼才能远视更多,如今红炎沉寂起来,而左眼却依旧视力超常,甚至于接受了星力洗礼后,一旦催动起来更要远超右眼,让他很是不自在。

    所以不得不怀疑,自己能够勾连太阴,是不是这只左眼另有玄机,让他很是好奇,但一时间却也不想透露太多,担心暴露了红炎的存在。

    而此刻他们三人谈笑风生,没想到那道眼中月芒一闪而逝好似不引人注目,却不知惊醒了多少身处北方的强者......

    启留书三人结伴下了城头,一路欢心闲谈,对于儿子十四岁成就星门,他们很是高兴。

    但此时下了城头,见四处无人,于是他借机对启吟郑重说出自己这几日的忧虑,“呼风关和虎门城都将是弃子,我现在有一计可施,正好你晋升到星门境界,所以我借此考验你一番。”

    启吟闻言,点头凑近父亲,静静听着隐秘。

    “杨将军军帐里,有今天早晨送来的一封密旨,是陛下所授。”

    启留书放出丝丝念力,笼罩他们所在的城墙角落,暗红色念力铺开十数丈,谨防隔墙有耳,被人靠近偷听。

    “宫中送来黄绢裹住的一卷竹简,上面授意杨将军连守三城,才可率军撤离前线,交由得望城防军去退敌。”

    他叹息一声,“上面摆明了要牺牲无数士卒,给五大敌国的高手借机入神头谷的机会。也让我们的男儿徒劳用性命拼出一个誓死效国的好名声,再把那些高手随行的军队赶出国门,敌我两和,皇家颜面明面上保住了,暗地里却是丢了不知多少愚忠人的性命。”

    启吟听着,心中沉重。

    生在家国,总是身不由己,军人以为国家危亡大于身家性命,皇室贵胄却把颜面和利益得失放在子民生死之上。

    而他们这些负责守护国门的氏族,林家和杨家,却不得不以死效命,他们祖辈的使命更大于个人存亡。

    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理这种烦恼事,只好硬着头皮等待父亲大逆不道的后言。

    “你去把军令竹简盗出来,我把它分为上下两份,下面那份正是传令撤退的旨意,于是便可以借此颁令撤退,而一切后果,为父承担。”

    启吟听着心中一紧,面带惶恐地看着启留书,而林悠竹也攥紧双袖,静静看着丈夫。

    丈夫儿子相商的事她理应听着,却不能阻挠,因为男子汉此时有心死在沙场,谋断时她不可胡言优柔,更不可恣意参与,这是她处于军中和处于家中身份,所该做的。

    她劝不动她心爱的这两个男子。

    启吟张口想要询问,想要拒绝,却欲言又止。

    他也知道,除了现在安歇的呼风关守军和羊角关残军,连同将要退守的虎门城士卒,如果没有父亲的这道计策,都会白白丢了性命,启留书愿意以一人性命换取百万平民士卒的性命,如此大义,他作为军士,此刻不敢妄言父子情谊,毁了父亲的决心。

    但是他也不愿意开口答应......父子二人尚有活路,何必以死成就大义?

    “爹,我答应不了”,启吟低头默默说。

    他看了看自己袒露的手臂上的宇字图,面容失望。

    唯有弱者,才被迫舍身取义。

    “天地师亲,不可亵渎。我不敢违背爹的决意,却也不能亲手成就爹的大义,如果别无他法,那请爹娘颁下密令,然后随我出走。”

    启吟竭尽全力想出一个办法,伸出手拉住父亲的肩头,抬头对父亲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全员当了逃兵,为了严明军纪,势必全部遭殃。只有一个将军出来顶罪,满城士卒才有活路。”

    启留书轻轻道,拍了拍儿子有力的手掌。

    牺牲士卒保留高阶念力师,是朝廷在如今情形下能做出的唯一保存实力的选择。

    而他作为万千士卒的头领,他还有办法,那就是牺牲他这个高阶念力师,揽下罪责,从而让皇室找到替罪者,名正言顺地撤往虎门城之后,远离神头谷前的这最后一座关隘。

    “冒传旨意,死罪。但你们都能活,就算是个好计谋。我身在林家,林家不退,我断然不能退却。”

    林悠竹闻言心中一滞,轻轻牵住丈夫的大手,却是歉意笑笑,她是千金女,不是主事人,如今只能生死与共罢。

    启留书紧紧攥住她的手,对她悄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计策。”

    启吟从沉闷中回过神来,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计较,他心想到时候救了满城士卒后,有人来缉拿父亲,他只要唤醒红炎救走父亲,从此三人远走高飞,千邦万国任他们逍遥。

    于是他只好出声应下,与父亲商议好了计策便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渐深而杨雄正在西门处巡守的空档,去盗取那卷密旨。

    ......

    启吟一路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静静戍守,有些失魂落魄的军士。

    等到了杨雄的那座军帐前,他却无处藏身,他不敢明火执仗闯进军帐,只好施展阵法。

    只见他抬手一点空气,有无数细微不可查的水汽向他的指尖汇集,他的蓝色念力在感应太阴后,便明确是水属性,此刻施展一道小小念术,便引来无数水汽。

    那些水汽渐渐凝成一道道明镜,被他安置在所过之处。

    这是幻阵,不过只对那几个甚至于念力师都不是的普通士卒有用。

    那些明镜立在通往军帐的路上,渐渐膨胀变大,彼此相连接,刚好将他的身形遮挡住,而那些静静站立的士卒仿佛没看到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启吟,透过明镜幻阵,他们的面前空无一物。

    启吟悄声走进军帐,轻舒一口气,幸好那些士兵实力并不高强。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杨雄处理军务的那面沙盘和书桌,上面的充栋兵书竹简、布帛宣纸实在太多,甚至于他用星门境的念力去小心搜查,都耗费了一盏茶时间,才堪堪找到了那卷黄绢密旨。

    正当他把密旨收进手臂上的阵图准备逃出营帐时,却看到沙盘后倚着一面羊皮大纸,陈旧厚重,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身绕回沙盘边,低头凑近羊皮纸,借着帐中昏暗的照明石光,才看出这竟然是市面上少有的万国图。

    绘有津庇卢大陆各色国家部落的一卷图纸,想来应该是远游异国他乡的那些行脚大客商所绘,进献给国中显贵。

    虽然不知何年何代,不过这应该只是拓品,却也很是老旧,可能随军多年,被杨雄放在此处。

    启吟有心游历津庇卢,却苦于年纪尚小和不知地理,父亲为他搜寻过一阵子,无奈买卖不了,也没遇到远来的商客,没想到却在这里被他发现。

    启吟心想,我要与爹娘一起流亡,正好需要地理图,此次遇到不盗走,他日不知道哪里才能再遇见,于是伸手把万国图收进手腕上的阵图里,心中对杨伯伯暗暗道歉。

    他收下后才起身,谨慎地沿着原路走出军帐。

    他沿着明镜幻阵隔绝的那条小小通道,悄声走回暗无一人的角落里。

    正当他要收回明镜的那些念力准备飞奔逃走时,一个高大身影拦在他面前。

    此刻这里虽然阴暗,但借着星光和目力他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八尺大汉。

    虎目虬髯,正是杨雄。

第十五章 如非战死,戍边无期

    噗通一声,启吟被两个军士摁倒在地上。

    这里有数十个照明石齐齐高悬,刺眼光芒让启吟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是刚才那座杨雄的军帐。

    待得那两个面相凶恶的军士退开,他才艰难地抬起头,向面前巍然站立的五人看去。

    正是启留书夫妇、杨雄和呼风关两位将军。

    众人瞪视着扑在帐中的启吟,面有愤懑。

    杨雄第一个出来喝问:“弓手启吟,深夜入我军帐盗取机密,你可知该当何罪?”

    启吟心头一凉,被抓了现行,这要杀头啊。

    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启留书打断,“不用狡辩,杨将军从你身上搜出来一份战事密报,你认罪罢。”

    此时启留书夫妇二人面有怒意,狠狠瞪视启吟。

    呼风关主将林开摇摇头,向副将杨勇低语,扼腕叹息。

    “小孩儿不懂事,触犯军规,按军法处置便是,不必个个黑着脸吓唬他。”

    那瘦小男子杨勇出言,缓和气氛道:

    “刚才我看了那黄绢裹着的军书,是杨主将写下的战事报,呈给上面备录战况而已,诸位息怒,尚暂且治他个擅闯军营的罪名,鞭二十了事。”

    他说罢笑呵呵,对着军帐里各位主事人一一拱手,显然要放启吟一马。

    启吟对这个瘦小男子有些印象,是呼风关里治事参谋,任副将辅佐林开,是个好说话的将军,而且实力还比启留书略胜一筹。

    启留书年不过四十,是这帐中最年轻的小将,他见帐中诸位听了杨勇一言面色稍缓,于是道,“小儿触犯军纪,是我管教不严,三位将军且让我僭越一次,让我判他个死罪!”

    众人见他不似玩笑,立马出言阻止,“启将军莫要羞恼,一封战事报不至于死罪。”

    而启留书却很坚决,严词拒绝诸位将军提议,掷出佩剑给一脸无辜的启吟,引得杨勇林开有些无奈。

    启吟慌忙接住,求救似的看着母亲林悠竹,望眼欲穿。

    林悠竹暗叹一声,也伸出手拉了拉丈夫,示意他不要再做拒绝,却又被启留书哼了一句,默默不敢言语。

    “留书贤弟,这战事报是我要呈上去的,这军帐也是我的,理应我来定夺。”

    杨雄呵呵一笑,须髯乱颤,转着一对虎目盯着启留书。

    “军中小儿从军都是为了报效国家,想必启吟也是如此。如今他犯下如此罪责,那我剥他军籍革出军列,以儆效尤,你意下如何?”

    启留书听他这么说完,心中一惊,谁说杨雄是莽汉,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

    杨勇小眼睛一转,也从此看出了大致缘由,于是也出言相劝:“如此甚好,启吟年纪尚小,难免会不明军纪,将他暂放他处,吃过了这次亏,想必以后不会再犯。”

    于是他走到启吟面前,将他扶起,对他悄声说:“小启吟还不快谢谢杨主将为你求情。”

    启吟闻言才从失神中反应回来,对杨勇感激的点点头,对着帐里诸位一一躬身,“小子知罪,但如今敌国犯我,我不愿临阵做逃兵,还请杨将军收回成命。”

    他说罢跪倒在地,向杨雄讨饶。

    杨雄哭笑不得,心中暗想,这傻小子,你爹要拿你治罪才好捏出个名头让你脱逃出呼风关,你却不领杨伯伯的情。

    他佯装怒哼一声,转念想到,该不是留书骗他盗取军机,却没告诉他实情?

    “军纪如山,岂可讨价还价。来人,把他拖出去受罚二十鞭,革出军列。”

    杨雄嗓音如虎,引得整座营帐震动,而门外那两名军士闻言钻进帐中,把启吟拖了出去,任他连声直呼也不管不顾。

    而帐中的众人却都乐呵呵地看着启留书,只有他们夫妇二人低头唉声叹气,好不幽怨。

    “启将军的心思我等都看得出来,如今边关危如累卵,送小启吟离开也是好事。”

    杨勇打破沉默,对他们二人说道。

    林开杨雄也点点头,“十数万男儿没有上面的命令,

    断然不可撤退。将启吟逐出军列之事,可一不可二,哎,只可惜了我得望这么多军士要白白送死。”

    启留书听他们所说,心中苦涩,面上有愧,于是伏地说道,“多谢诸位将军成全,我启姓只此一子,奔连数十日战役,恐怕届时性命不保,启留书为将却有私心,诸位同僚罚我吧!”

    杨雄三人见状连忙将他扶起,“启将军言重了,我们何尝不想底下儿郎个个能够活命,只是身在行伍,由不得自己啊。”

    杨勇也笑呵呵说,“小启吟说起来才当了一天的兵,就已经杀敌无数立了不小功劳,小小呼风关不足以做他的用武之地,放他离开也算没有埋没我得望国的少年才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挽住启留书双臂不让他躬身行礼更不让他告罪,劝说一阵后才纷纷落座,请来他们夫妇二人小酌,将这事略去。

    ......

    而启吟被那两个威武军士拖出老远,才被他们放下,启吟心灰意冷,准备受刑,却见那两人径直走了。

    “两位老大哥,不是要鞭刑二十吗?”

    他连声唤住那两名军士,心中大惑不解。

    那两人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道,“你这糊涂新兵,我们私下里免了你二十鞭,你装作不知道便好,还问这么多作甚。”

    两人说罢便走,不理睬呆立在那里准备受刑的启吟。

    “不是说好的军纪严明吗,怎么还能私下免了刑法?”他心中暗问,仍是发愣当场。

    他缓缓走回自己父亲那个营帐等候,想要问个清楚为何盗取的不是宫中送来的密令,而是杨雄写的战事报。

    想到此处,他连忙探查自己的宇字图收录阵,渗透一丝念力进入收录阵里,发现除了刚才被搜出来的黄绢战事报外,其他事物还在,包括那名被红炎射杀的黑衣男子和魏云的钱财宝货,被他丢进小箱中收进收录阵里,而那万国图也好端端的卷立在角落里。

    他看到万国图没被收走,又想到启留书吩咐他计策时,母亲林悠竹面色踌躇,原来是不忍心骗他。

    “好哇,亲儿子都骗,原来是想要赶我离开。”

    他心中愤懑不平,却有些无奈。

    父亲出此下策,便是说宫中根本没有给他们撤退的机会,战事一起,恐怕不到神头谷便不能干休。

    于是他等在营帐门口静静坐到天亮,偶有行军路过的熟识的士兵,都上来向他道贺,启吟面黑如铁,想来是他被逐出队列的事已经传遍军营了。

    而一些军士也能想到缘由,于是上来恭喜他,却也不恼怒启留书私心救子,大多数从军者,每天见惯生死,能平白无故多活一人,也是好事。

    所以启吟对这些士卒观感很好,相互扶持间也有了一两分情谊。

    终于,天色大亮,启留书和林悠竹结伴同行欢声笑语,在门口被启吟撞见,只好讪笑两声。

    启吟见状,佯装愤怒,对他们冷笑一声,“爹娘好计谋,舍得让小吟儿只身出国门讨日子。”

    启留书早就没了适才军帐里的威严,和林悠竹一起上前架住启吟,送进自己帐里。

    “我也是出于无奈,才有这个计策。怕你不愿意,所以才借军令把你驱逐出去。”

    林悠竹在一旁为丈夫帮衬道,“你爹爹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如今军令临头,你就从了我们吧。”

    启吟仍是不满,但看到母亲的美眸里只有热切和温柔,终究是心中一暖,只好点头称好。

    “如此大费周折,我不是三岁小童,怎么会辜负一番好心。只是多年未见爹娘,如今才相处十来日便要远离国门,远行逃难,实在不肯。”

    启留书林悠竹闻言也是黯然无语,他们又怎会不知这是无奈之举。

    “父母在,不远游,爹娘想方设法让我远游,我犹豫不决却也不敢推辞。杀人我尚且敢,远离几日又何必惺惺作态,我想以爹娘的实力定然能够保全自身,只要你们答应小吟儿,乱军中求生不求死,我便安心离开。”

    他们二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自己儿子不学小童任性,知道顺着爹娘心意,五国乱军前他一个星门境又能翻起多大风浪?不轻易去

    送死才是报答养育之恩的明智之举。

    “明日我再送你娘亲离开,回得望国都的林家去。我为林家戍守边关,我不能够退。”

    林悠竹也道,“事情我们已经商榷周全,小吟儿不必担忧,昨日乱战只是试探,而昨夜上城头前我们已经收到探子情报,五大敌国联军在羊角关驻扎,恐怕不久就要袭击呼风虎门,所以天色大亮了,我们便送你出城吧。”

    启吟看着林悠竹,母子二人眼中雾气氤氲,满是不舍,却是点点头,强自欢笑。

    而高大的启留书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不由得轻轻一叹。

    待得他们收拾行囊,闲聊常事后,已经快到晌午。

    此时他们站立在东城门口,启留书牵来一匹乌蹄骏马,将缰绳交给启吟,对他说,“外界凶险甚过军中百倍,但却有回转余地,你颂神技巧太差,独身一人闯荡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如果有信得过的兄弟姐妹愿意同行,你们可以结伴成为一个颂神队。”

    他顿了顿,又说,“世道险恶,人族兽族都不可尽信,但你若是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则为父羞愧,也将无颜面见先祖,所以万事行为,不要辱没了我们启姓。”

    启吟见父亲郑重其事,于是重重点头,“启吟谨记教诲”,而后转头向林悠竹看去,问她临别有什么话语要和自己说。

    林悠竹摇摇头,“林家暗弱无能,你父亲承林家恩德需要报答,而我嫁了你父亲,却想成为你们启家的人。你外出游历,如果能够寻见启家祖辈,就帮娘亲问问,可否随你父亲一起入了启家族谱,我也愿受赐姓启,成为启家两父子离不开的女人。”

    言罢看着启留书父子,眉眼生笑。

    启留书和启吟闻言都很受鼓舞,满心欢喜而临别阴霾尽散,不得不感叹妻子、母亲才是家中说话最有魔力者,轻轻一言就让眼前离愁消散了几分。

    于是启吟也郑重应是,“娘亲说的,小吟儿一定做到。”

    相扶出门时,三人和泪辞。

    三人欢声笑语,迟迟不肯上马离去,直到笑声渐歇,才由林悠竹为启吟拭泪,由启留书扶他上马。

    “相送还成泣,不日得望归。小吟儿若是战乱平定后,在外不适心意,就早些回来,我与你母亲在望山县等你。”

    启吟一笑,挥挥手道,“我寻得使命便回来,不会让爹娘等太久的。”

    说罢策马而去,快哉乘风。

    启留书和林悠竹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才依依不舍地上了城头,默默凝望。

    突然启留书指着远方,对林悠竹道,“你看那是什么?”

    林悠竹沿着他手指所对方向看去,却见天边有一身影飞驰而来,吁马骤停于百米城楼下,正是启吟。

    启留书牵紧林悠竹柔荑玉手,鼓动念力,对着城门口御马而立的少年大喊,“休要再回城门来!国外风景这里不曾见过,你且待为父看遍!”

    而林悠竹也喊道:“羽衣部落远离战乱,小吟儿去那里等我们吧!”

    四通境强者的声音瞬间传到城下,回响不绝,绕转启吟心间。

    他吁马急停,想要回来继续劝说父母一番,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父亲出言撵走。

    启吟抬起手也想高声大喊几句,奈何念力低微,喉中有千番话语刚刚酝酿好,便被父亲一句话哽咽得难言。

    戍守者远望国门,见的却不是国内外的好景致,而是风雪霜雹、金戈铁马,如今五大敌国兵临羊角关,他又怎会不知父母性命朝不保夕?覆巢之下无完卵,恐怕再也见不得。

    但临行语尽,苦心难费,既要寻得启姓渊源,又要寻得空明使命,而此时又有红炎在侧劝他莫要优柔寡断,有属于自己的神名之谜必须解答。

    他心中一横,无计施为只好跳到城门下连叩三声,拜过父母家国,而后捧起一沙土装进收录阵里。

    少年有泪不轻弹,心性从军中磨砺而出,又岂能日日弹泪神伤,他只好用力招招手,而后跳上马背。

    他在马背上深深望了一眼城上的爹娘,这才匆匆一抹眉头,纵马转身便走......

    他知道,得望国有一子,今后恐已无望回乡。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632/ 第一时间欣赏一念通神最新章节! 作者:飘飘渺渺君所写的《一念通神》为转载作品,一念通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念通神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念通神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念通神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念通神介绍:
妖魔尽啖我肉,鬼魅皆夺我魂,神佛欲剜我心,偏让我一世凡人做不得、半个良人求不得。
历劫历难,活人心冷,一念如何通神?度险度恶,难度己身,将死何不成魔?
天道就在眼前,生死却隔一线,便连这天,我也反了!
一念通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念通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念通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