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走马荒原,地灵再现
荒原上,万里寂寥,唯有启吟一人一马。
此刻他纵马驰骋荒原,扬起阵阵风尘。
三天前他从呼风关与爹娘分别,如今无处可去,也不敢去神头谷探险寻宝,所以听从红炎的话,一路向东飞奔。
奔波几日,少年面容倒是少了几分稚气,他对比很是满意。
“往东跑一跑,绕过得望城,我们就去得望国和神头谷交界的大部落那里开开眼界。到了羽衣部落便有驿站,说不定能收到你爹娘传来的消息。”
红炎已经醒来多时,也见过了那张万国图,他们同处一身,几乎共享所有经历。
那张万国图也是阵法念术所绘制,只消注入念力,就能将图面变化成水幕,而大陆广大无比,其上小如绿豆的得望经过水幕阵法的演化后,就能铺满整个图纸,如今便能清晰看见那些大小部落和地理地形。
“那便去那里。”
启吟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过夜吧,唉,从此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可多着呢。”
此时太阳西斜,在落入地平线的那一瞬间天地黑暗,而下一瞬间明月繁星则突然出现在穹顶上,骤然间星光闪现,映照在夜晚墨色的荒原上。
启吟御马十数里,才找到一棵参天古木,于是将马儿栓好,把马儿和自己喂饱后,才盘坐在树下休憩,静静等待夜晚过去。
夜晚是野兽的世界,昼伏夜出的兽族要在这时候出来觅食,如果启吟斗胆策马狂奔,可能会招惹到一些了不得的兽族大能。
“不知道呼风关怎么样了?爹娘可还好?”
启吟靠在树上,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不必担心,出了呼风关,我们可就没什么倚仗了,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担心也毫无作用,还是多祈求下顺利达到神头谷前的部落吧。”
红炎没了旁人,又有神名留下来的一些念力,所以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也曾对启吟说他的记忆不完整,而且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恢复多了好歹算半个老江湖,可以帮衬启吟这个无知少年。
“也是”,启吟嘴上说着,心里却仍是挂念,用树枝拨弄眼前的薪火堆也一直愣神,险些把火焰蹭上衣裳,被红炎破口大骂。
......
夜深,少年枕着捡来的石头,沉沉入睡。
而红炎睡过一宿,此时附在左眼里注意着外界动静,不需要启吟睁开眼,他也能看见眼前的大多事物。
春夜里夜色昏沉,露重霜寒,静谧中只有偶尔的几只聒噪飞鸟和火堆细微的崩裂声,此时红炎睡不着,正认真地为启吟警戒四周。
“无聊透顶”,他心中暗叹一声,此地路过的兽族只是最普通的小兽,连念力都没有,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
而他被束缚在左眼里,除非启吟喊他,不然他也没办法出来顶替启吟。
长夜漫漫,就在他百无聊赖睡意渐浓时,一道黄色光亮从地面浮现,将他惊动。
“启吟醒醒,有东西来了。”
闻言,启吟梦中惊觉,连忙起身,从收录阵中取出一柄短剑,护在身前。
而等他想要看清那个黄色光芒中的物什时,那光芒尽敛,从中出现一团水母般的雾气,正是那个纠缠不休
的地灵。
“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启吟看清来者,不由得嗤笑一声出言羞辱这地灵,心里却暗暗警觉,怕这地灵吃过亏,会带帮手来捉拿他。
“现在离呼风关虎门城几千里遥远,没了凡人阻挠,我又怎会怕了你”,地灵冷哼一声,对他恨声道。
“哦?你已经有把握打得赢我的帮手了是吗?”
启吟有心和他周旋一二,于是手下松懈,把短剑倒提在身后,却又瞧瞧捏起指尖,沿着树身缓慢刻下阵法。
“又有何难?”地灵冷冷回答,他只是一团念力,没有实体,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不过是条饱受轮回苦的火蛇,上次暗算我一招,不然如何奈何得了我这样的先天灵者。”
启吟看出他骄满意横,不由得心中大定,自觉又多了几分胜算。
于是对地灵说道,“你这次不妨说说,是北方哪位巨擘要你来请我?”
那地灵却是不屑,自顾自的汲取土地中蕴含的无穷念力壮大自身,以期胜过红炎几分,他明面上说得好听,其实他和现在的红炎实力都在四通境第三境界上下,实力相差无几,只是迫于使命,不得不出马。
启吟注意到那一道道流动的土黄色念力从土地里钻出,源源不绝,不断增强着地灵的威压。
“看来你的任务很是紧迫,这么快就想要和我对敌,既然如此,为何你主人不多派些强者来,随便一个神兽通强者就不是我所能应对得了的。”
“区区小儿何须我北地神兽通强者出手?”
那地灵嗤笑道,却不言其是。
启吟瞧出便宜,这厮来头不小,竟是那远离大陆的北地,“而我又岂你是能应付得了的?”
“得望国举国危立,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你束手就擒罢。”
那地灵发现自己一时失语,连忙不再多言,作势要将启吟捉拿。
只见那团雾气升高飞起,在高空以雾气为笔,凌乱作画,瞬间形成一个圆形阵图虚影飘在空中,而画法刚完成那地灵就猛然爆开,依附虚影的繁复纹路化为一个黄褐色云雾巨阵,两相结合,威力大增。
那地雾阵威能可怖,只听得地灵大呼一声“黄铢上仙宝地相馈”,一道黄土色念力柱从大地冲天而起,刺入云中。
而那地灵浑身雾气在颂神术下,竟然渐渐凝实,变作一个两丈高的黄肤巨人,身躯如石棱相接,眉心镶嵌有一枚地灵黄铢。
启吟望着眼前黑夜中灿着黄色光芒的巨影心下一惊,体如筛糠。
“这厮作为灵竟然也会颂神?”
红炎见状也大惊失色,这地灵前阵子展现出来的实力分明是四通境,而用唱法、画法一同施展颂神术后竟然达到了神兽通境界。
“我们施展空明赐予的半招颂神术也才堪堪达到神兽通境,他这黄铢上仙是什么来头,难道是传说中的地灵之祖?”
正在他们二人惊诧万分时,那地灵所化的黄肤巨人一拳砸下,启吟见机不妙,往前矮身一扑,堪堪躲过这如风如雷的一拳。
而他身后那棵参天巨木应声而断,轰然倒塌木屑飞崩,那笼罩百米方圆的枝叶簌簌落下,险些把翻滚在侧的启吟活活掩埋。
启吟额头冷汗津津,心念急转苦想对策。
他知道,这地灵巨人用的是强化形体力量的念术,一拳之威绝对不止于此,而是为了活捉他,这才放松了几分力道。
他对红炎悄声问道:
“红炎大哥,你还能再次承受空明的颂神术吗?”
“我现在念力虚弱,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办法,你依我计划,今夜便能安稳度过。”
启吟满声应是,倏忽间就和红炎交谈完毕。
如今他开了星门,**能够承受的颂神术带来的念力也更多,而且本源念力飞速成长,使得他轻易间能够和躲在左眼里的鬼魂红炎用念力交流。
于是他喝问地灵巨人道:
“我听说黄铢上仙是空明赦封的神灵之一,据说和诸王的实力相差不远,你奉他命前来捉我,到底为了什么?”
那黄肤巨人张口吐字,如同雷声嗡鸣,对他半是嗤笑半是怜悯道:“曾经的你又怎会把我族的黄铢上仙看在眼里,我们地灵可没资格参与你们的争斗,只是神灵和那位北方王者不愿移驾此处,才派我一个小小地灵来请你。”
那地灵形如金刚,恶相威严巨目怒张,他轻轻转动眼眸也如同瞪视着启吟,“我不想惹事上身,你也不必为难我,只要跟我走上一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两相痛快?”
启吟摇摇头,红炎已经帮他猜到为什么那位北地的王不愿意派人过来得望所处的大陆南端了。
恐怕是因为那位王并非是人族,和大陆南端这边的一些势力估计有些争斗。
启吟想到这里,暗暗伤神,如果这样的话,那他轻易之间不敢离开大陆南部,招惹到北方那个不露真名的王者,会是天大的麻烦。
其麾下强者想必也不会少,大抵会是各种地灵和猛兽,比如眼前这位地灵,分明就是石相地灵,隐人耳目下就能够派出一个达到四通境,颂神术下更是跃阶成为神兽通强者的地灵,可见其势力的恐怖。
而地灵,顾名思义为地中灵,和天灵相对,要比高高在上的天灵相差太多。
黄铢上仙位列天灵,大抵是被上天赦封的神灵。
启吟问理多年,又有小半记忆保存着的转世蛇灵千窟红炎相随,一些见于书面的学问,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所以他打定主意,想办法打发走这位地灵以后,就要隐藏起身份来,借助《太和正音谱》那些有趣的阵图隐匿身上奥秘并不算太难。
“可笑,我看那位北方王藏头露尾不肯见真章,分明是害怕大陆南端会有人族王镇守,你们地灵虽贵为灵,却连我这小小凡人都要欺瞒,真是可笑。”
他冷笑相对,对方刚才一拳砸穿巨树想逼他就范,而他刚离开爹娘才三天,岂有刚远游就被人掳走的丢人道理?
“我敬你这么多年来好言相劝,所以今夜就打你个半死”,启吟缓缓站定,“千窟红炎!”
霎时间一股灼热狂风席卷而起,把满地狼藉吹散一空,红炎取代启吟支配了整个身体,不断有火焰念力从体内涌动出来,让他兴奋异常。
他吐出一条猩红蛇信,右眼已经化为一只蛇眼,面色狰狞。
“小小地灵,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蛇神。”
第十七章 危栋星垂,玄天断绝
红炎衣袖飘飞,念力涌动间无风自鼓,让他一举一动不知觉有了一种高人风范。
那些枝叶被他的念力流卷起的风波冲散,此时却又受到他的吸引,从远处挟带土石草木,卷成一个个燃烧着的巨大火团,向他撞击过来。
火团急速旋转,如同一个个火焰飓风,在靠近红炎时彼此交融汇合,形成一柱火炎龙卷。
千窟红炎张手一握,把那龙卷引到身前,念力疯狂灌输入内,与其中的风火土木四大属性勾连交会,渐渐都被他的念力所慑服。
而被他慑服的这些念力来源于万物,万物有灵可用念力相联通,本源念力即是意识,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统御那些物质的万物念力。
比如那地灵,便是地中念力生出灵智,所以无形无质,能够借这天然身份吸收大量的土地念力,只有少部分被红炎的火焰点燃,不受他的控制。
“千窟红炎,你轮回重生后不过是一条蛇灵,连兽族的躯体都没有,也妄想打压本灵借来的无上伟力?”
火焰龙卷越来越精纯,渐渐形成一条通体赤色的巨蛇,而石相地灵见状却是嗤笑。
“不试一试,你又怎会知道我这拥有神名的蛇灵有多强大。”
只见飓风火蛇成形,巨口猛张间弹出两枚锋锐的月牙形蛇牙,无声大吼对着二丈高低的地灵噬咬下去。
那血盆大口有如城门大小,比黄肤巨人还要硕大几倍。
蛇口未到,腥气先至,一股恶臭腥毒随着大蛇的攒击,裹挟着风声异响向握拳横挡,立于地面上的地灵扑击过去。
一怒之迅,使得风中生出道道黑痕。
地灵瞧出个中异样,他发觉那赤色念力里有着邈邈毒烟,他知道这厮善用蛇毒,却没料到混乱属性形成的风暴大蛇也具备这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而神速飞快,霎时间便如同一辆攻城云车夹杂剧毒的红烟向他这座小小城门撞来。
地灵心中暗惊,“如今这红炎不过是四通境强者,靠着这毒烟我却不敢用肉身硬扛。”
他颂神术颂的是黄铢上仙,得到的力量便也是黄铢上仙的形体力量,能够将他自己无形无质的地灵之身化为实体。
但只要有实体便有击破的可能,寻常的剑伤拳伤根本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但这使毒的对手却刚好是他这类钢铁身躯的天敌。
“喝!”
蛇口来势凶猛容不得他闪躲,于是他大喝一声一掌拍击在大地上,顿时间荒原的万年厚土如同波浪翻滚,丝毫没有厚重坚实之感。
这些沙石泥土如浪涛涌动,形成无数石墙,以地灵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迭动翻滚,如同荒原上的一个海漩涡,将地灵瞬间包围在中间。
而红炎的一招扑击落在层层旋转的土墙形成的漩涡上,啃碎了大片沙土,红烟侵蚀下,又有数层沙土腐朽脱落。
但漩涡不断从地底翻出,如同铺在荒原上的一张软糯面饼被神力撕开一个小洞,从中反转一层层沙土,让参天古木存在的这小片荒原的地形大变,翻转了一番。
神兽通强者足以改变天地,虽然不至于移山倒海,但借助属性念力却能轻易改变环境。
而红炎本质是兽族,却没有精深的念术来做到这样的威能
所以他一招无果,连那些沾有毒烟的沙土也随着波浪被推到远处,丝毫影响不到这个神兽通境界的地灵。
“好手段。”
红炎赞叹一声,心念急转。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驾驭那尾大蛇,裂开大嘴喷吐烟雾,将云柱般的毒气烟雾注入那个“海眼”,逼得地灵不断移动土层抵挡毒烟,又不断把受到侵蚀的土层借着波浪送到远处。
一时间荒原上出现一块块冒着滚滚红烟的巨大石墙,而那些石墙腐朽后污染了更多的土石,远远望去,如有一圈红色狼烟冲天而起,愈燃愈烈。
“如此剧毒,神兽通境界根本抵挡不住。”
地灵躲在地下不断挪动土石抵挡,消耗了不知多少念力,但他实在没办法,这是不能修炼的蛇类兽族的天赋,也是广大兽族仗以活命的本事之一。
但他身为灵,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拿捏的?
只见土墙仍在不断翻滚,而大蛇也不断喷吐毒烟,彼此消耗着神名和颂神术带来的庞大念力。
突然大蛇身下的泥土飞溅,一个巨人破土而出,扫起一腿鞭击在大蛇的躯干上,只一招就把这条枝叶土石组成的念力大蛇斩成两段。
红炎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这厮看起来像个傻大个,却突然闪现到另外一处,速度竟然如此可怕。
但他终究不像启吟一样毫无经验,依旧掌控着那半截连着蛇头的蛇身,在半空中拧身猛然一转,向那个脱离地面失去了源源不断土属性念力加持的地灵吞噬而去。
就在蛇口合拢要将他碾碎的时候,一双拳头从蛇头颅处钻出,直接打碎半个蛇头,而后一个被黄色念力笼罩的身影从那个撕开的血洞里跳将出来,又是飞起一脚把这个毒牙喷雾的大蛇头踢飞。
不等那蛇头落地,就化为飞灰,飘散在空中化作道道各色念力,回归了天地。
那地灵放声嗤笑,“没了这么多念力,你一个没有躯体的四通境蛇灵怎么和我斗?”
他转过身来,面含讥讽。
却见一把飞矢直撞面门,趁着他出言讽刺的时候偷袭他一记。
“好个阴险的小子!”
地灵惊叫一声堪堪躲过那支精纯念力幻化的飞箭,却仍是被射穿半个脸庞,顿时间黄色血流喷涌如注,逸散了地灵不少的念力。
他落地,重新吸收土地里的念力来修复身躯,阴恻恻地瞪视着红炎。
“看来我需得让你骨断筋折你才不敢翻出花样来。”
红炎故作镇定,以为刚才一箭偷袭凝聚了大半念力,足以重伤甚至杀死这个聒噪的地灵。
却没想到被他侧头躲过,没刺中眉心那枚黄铢。
他心中暗想,“黄泥人镶嵌一枚黄铢,这么明显的要害却一击无果,接下来他有了防备就不好办了。”
他大感头疼,如果颂空明神的话,自己难以支撑那股威力,理论上空明借力给的是启吟而不是他,如果借此强行提升到神兽通,他需要承受的力量不相符合,会对灵魂带来巨大破坏。
“幸好他只是个地灵,绝对没想到我还有一招。”
红炎做事鲁莽,却有迫害别人的心
眼,所以花花肠子早就想好如何坑害这个地灵。
“地灵,何苦相逼,你我二人都是身不由己才在此争斗,你不愿透露缘由,我也不愿随你去北地面圣,何不把话放到明面上来,只要我熟识了那位北地王,自然知晓利害。”
他站在远处高声道。
而地灵被他暗算过两次,又怎会不知他的诡计多端,于是出言道:
“废话少说,你自己散去神名的力量,我饶你一次。”
红炎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竟然真的把神名的念力散去。
他身上那一股红色火焰凭空消失,引起狂风激荡,有袅袅风烟随之波动了一下,一切归于平静。
他对着地灵张开手,微笑道,“你看,够不够诚意。”
地灵却是狐疑,挤着虎目注视他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想,这厮没了神名的念力,也没能力施展颂神术,至于启吟的颂神术,对他这个神兽通强者也只是挠痒痒。
“你自己过来,休想布下陷阱暗算我。”
他仍是警觉,担心他躲在地下时没有视野,会被处在地面上的红炎暗布陷阱。
红炎闻言悠哉悠哉地向他走去,甚至于双手分开,不让自己有机会触碰到收录阵。
地灵如临大敌,双手挡立在胸前,不露丝毫破绽。
终于,红炎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示意他捉住自己,地灵虽然狐疑,但还是伸出粗壮的左手把他双臂捏住,不让这个喜欢偷袭的弓手暗算自己。
红炎凑近,对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危栋如星垂,分野变袖绝。”
骤然间一道星力从北方第五宿危宿星引落,钻入大地中,而那一条断落后埋藏大地中的蛇尾应声而动,化作一把长剑如风行雷动,斩向捏住他的这只大手。
危宿如高栋,险绝发剑芒,那道来自危宿的毫光星力从无尽高空坠落注入蛇尾,但实则在瞬息间就出剑斩击。
而地灵始料不及,他那只左手捏住红炎,但何尝不是被红炎限制住。
于是毫光一闪,甚至于火焰念力在危宿星的加持下都收敛于剑身中,须臾间地灵左臂断开,切面平整如镜,而红炎借机拖着这条大手飞奔而去。
而地灵伤创处黄土色念力喷射而出,难以遏止,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个该死的小子一眨眼飞奔出去数里。
他心中暗恨,“竟然又被他算计了一次,为何没有画法书法,他一个兽族仅仅一句唱法怎么可能施展出颂神术,而且还有如此威力?”
他作为地灵对兽族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兽族不会颂神术。
但他却不知道,有一些兽族也能感应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并且用颂神的方式引动星力,而这,也是感应星辰的妙处。
他伤势不轻,还是艰难站起身来,催动念力将身躯收缩了近半,变作一个一丈大小的黄肤巨人,又幻化出另一只手臂,这才止住了那个伤口。
他心中大怒,一个神兽通强者竟然被暗算到如此境地,平白丧失了如此多的念力,幸好此处杳无人烟,不然被人族撞见,恐怕凶多吉少。
“小儿哪里逃!”
他喝问一声,向那个没了马匹却还撒腿狂奔的红炎飞身追去。
第十八章 醉看溪水,天海不分
星夜煌煌,月明如水。
红炎撒腿狂奔,却忘了自己念力所剩无几,而那匹蠢笨如驴的乌蹄马不懂逃命,早就死在两人的念力波动下。
他拖着那条黄色断臂,心中却是冰凉,对着眼中启吟道,“这下惹怒他了,我平生只会三招,唯一对他能造成威胁的危袖剑也才堪堪断他一臂,接下来靠你了。”
说罢他龟缩回左眼里,把呆滞的启吟顶了出来。
他呆呆站在那里,刚刚掌控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而他还没反应过来红炎这厮竟然临阵退缩,那地灵已经一闪身到他面前,将他一掌捏住。
“吾兄饶命吾兄饶命!”
他被一只大手捆住大半个身躯,就剩下双腿乱蹬和脑袋狂摆,急切出言求饶。
“地灵兄手下轻些,愚弟体弱多病吃受不住啊。”
那地灵怒火中烧下的雷霆一击,自然是力道奇大,几乎挤断他的双臂,让得启吟剧痛之下口吐血花,立马认栽。
眼前地灵身材小了一截却仍是武勇无双,就算是红炎正面强攻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启吟。
“小小星门境就把我重伤如此,要是给你恢复到巅峰那还了得?”
说罢他准备捏断启吟手脚,再带回北方。
“停停停!”
启吟见状大喊,“颂神术本来就是用一次少一次,地灵吾兄不必防备我太甚啊。”
那地灵冷哼,面露不屑,却是没有继续下手。
他们地中精灵,承地而生有厚土大德,从来不喜残虐,打斗一番已经是次次留手。
而五年以来他也都好言劝慰启吟随他而走,在离开望山县前从没有施展手段抢人。
不仅是他的地灵身份容易被人族觊觎,而且是地中生灵无法修行,却能修心,大地厚德,所修也即是地德心。
他听启吟一口一个兄长,不免深觉这厮不要脸皮,气笑道,“我有命在身,自然不会毁伤你太多。”
“不过我却是好奇,我身为地灵能够颂神,但兽族的火蛇他却不能,而刚才分明是借了危宿星的星力,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面有怒意,但眼中却多有好奇,盯着启吟,手中力道却不曾减少,仍是防备着小启吟。
启吟看出生机,于是殷勤道,“地灵兄有所不知,我听红炎说这天上星辰偶尔眷顾下界的生灵,便有那么几次施展星力的机会。”
地灵闻言恍然大悟,“我道是什么,原来只是取巧的招式,害我以为是传说中的星术,险些夺路而逃。”
启吟额头冒汗,心想你我虽然相识多年,但是却把刚才丑态说与我听,这岂还能留我?莫不是要害我性命?
“四通境的招式绝对无法斩断我的肉身,如何只用了唱法就有这般威力?”
那地灵却没有迫害他的心思,起了求知欲,于是放松了手上力道,继续问他。
“兄长有所不知,适才你突然出现时,我便偷偷用画法画下危宿星的星图大阵在那株大树上,说来不巧,咱们兄弟相见一番亲近下也没把树身的阵图毁坏,实在是运气。”
启吟顿了顿又说,“是红炎作怪,我事后才知道……”
地灵冷哼一声不与他计较,他虽然不是什么智者,但也知道那时候启吟还没唤出千窟红炎的神名。
“贤弟不必多说,为兄心胸广阔不是你能比较的,自然不与你争执。只是那蛇尾藏在大地里,我作为地灵却没感应到,这又是何故?”
启吟知道地灵一族是地中念力生出灵智,先天并无善恶分别,是好说话的主,所以有意和他多说几句,让他放松几分警惕。
他心想这位便宜老哥是个泥巴脑子,很好糊弄,而自己刚才被红炎提点了几句,现在刚好有一招颂神术想试试……
“其实就是趁兄长中箭那瞬间,把蛇尾的念力散去,唯独留下吸引来的土属性,后来我们相谈甚欢,你也就没留心这点小小念力了。”
启吟连声讪笑,很是不好意思。
而地灵却是脸黑了起来,什么相谈甚欢,明明是无耻诈降,骗得他丢了一只膀子。
这时他也听够了,不想和启吟继续称兄道弟,于是道,“颂神术施展已久,我需
得变化回来,还要委屈你自锁念力,跟我一同回北方复命。”
一夜将尽,磨损了他太多光阴,致使颂神得来的那恐怖提升也渐渐回落,而他作为地灵自然不能现出原形跟在启吟身边。
北地遥远,一路押送想来麻烦不断,而他为此也曾头疼不已,所以有心劝启吟自己跟随他的指示去往北方。
即便就此耗上几十年时间,那位王者也不以为意。
但他万万不可让启吟逃走,天地广大,他一个小小地灵也没办法时时感应到启吟的踪迹。
“吾王派我来请你,我不敢不从,所以你跟我走上一走,一路上我照应你一二,远行南北,想来也不会太过无聊。”
启吟闻言点点头,“我实力不精,兄长大可放松手上力量,好让我封锁住这小小的星门境念力。”
地灵依他,索性松开手掌,却又危立身侧,谨防他逃走。
启吟此时还拖着那条大手,而地灵借来的念力将尽,收回也没用,索性没了心思收回。
他伸出一只手指,在空中勾指作画,奈何他画法稀疏平常,甚至于凌乱不堪,画了良久才在空中点亮一个圆形小阵图。
阵图浮在空中,如同一尾蓝色大蝶很是奇特,在月夜里异光澄澄,有些美妙。
地灵怒目犹瞪,紧紧盯着他不让他搞出幺蛾子,在一旁仔细观摩每一步才肯定这便是锁魂图,一个借用来封锁牢狱中的小小念力师的寻常阵图。
这阵图威力不大,对重生境的念力师都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眼前这一个阵图比普通锁魂图繁复驳杂得多。
而石相地灵只会几招依靠肉身的强横念术,对凡人日常生活惯用的五花八门的各种阵图并不了解,只当是启吟年纪尚小学艺不精,画法惨不忍睹多画了几十笔作为辅助。
这时启吟抬头看了看地灵,又说:
“地灵兄刚才忘记问我,借星力和颂神一样需得有借有还,而红炎这招危袖剑还能用两次,不知道要还危宿星什么东西?”
地灵皱眉,不知道他出言何意,却知道他没安好心,于是大手猛然一动,作势便要擒拿下启吟。
而启吟话音刚落,由不得地灵做出更大反应,便催动那锁魂图轰然撞击在另一只手拖着的地灵断臂上。
霎时间锁魂图受力破碎,化作点点蓝色光芒融进断臂里,而这时那地灵的大手刚好袭来,把启吟握在手心中。
但那招念术已经被他催动,无数蓝光从启吟和地灵相触碰处迸发,如同蓝泉涌动,青玉流飞,难以遏止。
但见月夜中,遥迢北方天顶中位处第五的危宿星穿越无尽空间,瞬发而至,道道豪光与启吟与地灵身上的蓝色光亮相汇合。
那光芒,便是危宿星来讨债了!
所谓颂神,除了神灵主动恩赐外,便要有偿还,颂出一段唱词,便如同张口做契约,终究要有战果才能偿还。
颂神有书画唱三法,唯独少不了唱法,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唱法还有其他妙用。
而借用星力,施展出来的念术也有代价,而危栋如星垂,分野变袖绝,所需要的代价,便是这一片分野里那断绝的一只袖子。
只见危宿星的星光连接寰宇,使得荒原上出现一番蓝色与灰黑光芒交相辉映的美妙景色。
那地灵伸手握住启吟,却是着了他的道儿。
此时他与断去的那只手臂有了联系,骤然间便受到危宿星的牵引,仿佛浑身气血念力都要被那道星光抽干,一时间他心神大骇,如坠冰窟。
那星光须臾间抽干了断臂的全部念力,而精纯的黄铢上仙赐福形成的躯体被抽干念力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化作一道烟云,显示它曾来过这个人间。
而危宿星是主凶星宿,同源的地灵身躯触碰到讨债的危宿星光,也把持不住体内蠢蠢欲动的念力,想要破体而出,融入其中。
他体如筛糠,一个小小四通境地灵,借助颂神术才达到神兽通境界,如何敌得过神明般的五座神星?
“臭小子又坑害我!”
他愤怒大喊,惊慌失措,却仍然本能的抑制体内念力不冲破自己强横无比的肉身,并且借助双足踩踏的大地,不断吸收大地精华来弥补那洪流泄口般流失的念力。
而此时启
吟见状却没有阴谋得逞的欢快,反而是暗中流汗,后背生寒。
因为左眼里一直注视着一切的红炎告诉他,危宿虽然蛮横无理,但也没办法就此弄死这个黄皮肤巨人,天地有别,这种招式存在不了多久,而且可一绝不可二。
于是在星光即将消散,而地灵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决定再借一次空明神力。
虽然他知道,颂神术要承担一定后果,而且有次数的限制,但眼下逼急了地灵,如果不一招制敌,恐怕他恼羞成怒下一定会把自己打砸残废再带回北地。
他也来不及从地灵手中挣脱,就对着天空大喊:
“空明借我神风!”
荒原之上一场较量只在刹那间,无声无息,而他这一声大喊仿佛惊动了荒原上的夜色,飞鸟嘤嘤。
声音传出老远,在空旷无人的野地里回响阵阵,却让启吟额头冷汗更多。
毫无动静,除了吓到几只睡在地巢穴的小鸟。
“空明你害我,原来同一招只能用一次。”
启吟转而怒斥埋怨起敬仰的空明神,“天天梦中相见,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颂神名的弊害?”
他心中焦急,空明神名固然给了他一个星门境跃七八阶挑战神兽通的恐怖实力,但那是基于红炎本就是四通境第三境界,离神兽通只有两个瓶颈的差距。
而颂一尊真神带来两个境界的提升,还只能使用一次,这比那个比王还逊色一筹的黄铢上仙还不如!
黄铢上仙赐福地灵后代,颂神术施展时毫无代价,而他颂空明的神名,借力给了红炎,却让红炎实力大增下遭受反噬,灵魂险些化为飞灰。
“我主空明伟大无穷,却仍然不愿意借力太多”,他心中悲凉,却瞧出一丝秘密。
恐怕,空明自己已无力垂怜自己,自身难保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寒,忧心起敬仰的空明来,于是心神渐渐重归平静,不再惊慌失措,如同冷水沃面,将他惊醒。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还有更大的凶险。”
红炎知道他心中思绪万千,一瞬间想到空明和自己的各种死法,于是出言将他惊醒。
眼下星光将尽,他只好提醒启吟这个不开窍的脑子,“你再借空明的神力,施展一招《太和正音谱》里面的水蒙境阵。”
他和启吟共享经历,知道里面有这招不实用的阵图,效果奇妙,却没想到可以借助自己的经验运用这个阵图来脱险。
“老子果然是个天才。”
启吟被他一语点醒,知道他话中真意。
于是再借空明神力来施展不一样的招式,验证自己的想法,为今之计,只好赌一把。
“堪笑颠倒梦,只觉水在天。”
果然,一股奇特念力如水涌来,无中生有,仿佛天雨连绵落在他身上,使得他弹手一挥间施展那水蒙境阵,而且阵图的力量变得奇特,乃至于恐怖。
原来的水蒙境阵其实就是幻化出一个水幕镜子,映照虚实,使得人五觉短暂失真,仿佛进入镜中世界。
而启吟对学习阵法有独到之处,便将这不堪大用的阵图也学会了。
而今他赌对了,空明这次借给他的不是神风助火,而且神水成镜。
那念力雨落在浩渺荒原上,刹那间铺满整个荒原,如同一面明镜平铺荒原之上,映射天穹。
星月无边,水光接天。这场颠倒梦,说是水在天,其实颠倒过来,正好是天在水中。
这片明镜以荒原为线,分割出两片天穹,星月依旧,只是其中一个天空无尽浩渺,另一个如花如雾,虚无所依。
而那危宿星光恰在此时散去,而启吟屡生变故下其实只在须臾间就完成这个阵图。
星光散尽,地灵欲要捏紧启吟不让他继续翻腾,却身不由己地抓着启吟一起失去落脚处,骤然掉进水做的镜子中,仿佛刚才二人站在海面上,如今失去依凭所以坠落进无尽的镜中星空里。
两人头下脚上,被镜子倒影过去,成为飘渺中两个惊慌失措,不断挣扎摆动肢体的小虫儿。
而那真实的大地瞬间消失,离他们远去。
不知镜里年月,只觉水在两分处,天地无盛衰,形影俱哀哉。
第十九章 坠饰红绳,同行笑骂
启吟和地灵同时掉进水蒙镜里,一时之间如处浩瀚星河,不知所措。
但启吟终究是施术者,已经有了防备,很快就回过神来。
《太和正音谱》是启姓遗书,其间记载的阵图多如牛毛,五花八门,但能堪大用的却不多。
而且很多都像是开发用于消遣玩乐,如这水属性的水蒙境阵图。
因为启吟没有武师傅,所以他练过大多数的阵图,但发现实战中几乎没用。
幸好红炎异想天开,在空明神名带来的念力的加持下,竟然像是再造空间,不能不让启吟心中惊疑不定,因为这是除了收录阵外,他知道的唯一能够凭空创造空间的法门。
空明伟大之处可见一斑,凭借神名的力量直接把干扰五觉的幻境变成幻境空间。
但他也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太久,于是趁着地灵失去大地依凭的慌乱,从他手中挣脱。
那地灵此刻失魂落魄,因为他感应不到大地。
从诞生灵智开始,他从没有离开大地如此遥远,乃至于此时的他仿佛处在一片虚无世界里,而这里从未存在过大地。
所以失去大地为媒介,他和黄铢上仙的神力联结便断却,只消片刻,他就退回一团雾气的地灵状态。
而地中灵气所生的他,离开大地一久,恐怕连那悠悠流转的黄色水母般的躯体也无法维持。
他呆立在那,心中恐惧不安,不断地想要感应到大地。
眼下情形超出他的认知,他常年躲在厚土之中,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乱了阵脚,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启吟知道机会就在眼下,机不可失,于是大喊一声,“千窟红炎”,也暂时无心理会他这个蛇灵的神名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
果然,红炎闻言便不得不从左眼中闯出,取而代之,支配了整个身体。
这一次的四通境又跌落了一个境界,变成四通境第二层次的通地境。
“看来我帮不了你多少次了。”
红炎暗叹一声,恐怕下次再唤他,只能堪堪达到四通境第一层的通凡境,而那时,启留书都能轻易把他吊起来打。
但他还是强撑起新近压榨神名得来的念力,一股狂暴赤色念力从体内澎湃而来,抬手便扔出一个蛇窟,万千火蛇相互噬咬,瞬间笼罩住那个愣愣浮在空中的地灵。
地灵迷迷糊糊下,骤然感觉到浑身被火蛇炙烤,吃疼之下才回过神来,想要催动念力抵挡,却发现他没有形体,也没有大地的眷顾,雾气里包含的强大念力仿佛黄色胭脂溶进水里,还来不及被他调动,就遗失逸散了大半。
他心中惊骇更甚过被蛇窟包裹,眼下念力入不敷出,如果胆敢调动念力抵抗蛇窟的吞噬焚烧,恐怕自己的地灵之躯真要变成虚空里的一道黄色脂粉,终将消融于无形。
“吾兄饶命吾兄饶命!”
地灵连忙停下抵抗的念头,大声呼喊启吟饶他性命。
“贤弟莫怪,等到你实力下降得差不多了,兄长一定停手。”
红炎嬉皮笑脸,飘在虚空里继续操控那千万火蛇纠缠而成的蛇窟,不断磨损着地灵雾气身体的念力。
那些黄色雾气被他的蛇窟熔炼吞噬,渐渐变得稀薄虚幻起来,而地灵仿佛剧痛难忍,惨叫连连。
红炎听他叫得惨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二人还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
他只好心意一动,让蛇窟骤然变大一圈,给处在中间的地灵一个小小的空间,没有受到火焰的侵袭,但也依旧把他困在中央无法逃脱。
“地灵小弟,你自己散去大部分修为,为兄就放你一马,绝不反悔。”
红炎沉吟了一下又说,“最好是重生境都没有。”
地灵此时没了主意,仍处在失去大地的落魄中,仿佛孤苦伶仃,只能连声称是,样样都依他。
于是他缩小身形,将雾气核心深处的那股精纯地灵之气凝聚成形,化作一枚黄色珠子。
而其他的念力失去了操控,便任由那些蛇眸泛着寒意的火蛇啃噬吞食,很快,就剩下那枚珠子悬在蛇窟中央,瑟瑟发抖。
红炎嘻笑一声,美滋滋地将手中刚刚绘制凝聚好的锁魂图印在地灵珠身上。
以他通地境界施展的锁魂图,料定这厮的珠身所拥有的修为恰好达到人类修行的重生境,是万万破解不了的。
那闪烁着斑斓红芒的道道纹路爬满地灵珠全身,顷刻间将这黄澄澄的地灵珠子雕琢上一层红玉样饰,如同火焰升腾,蛇行密布,看得红炎喜上眉梢。
“地灵贤弟,我怕放你出去后你还要害我性命,所以委屈你几天,待我晋升到神兽通了,就放你出来。”
地灵闻言愤愤不平,却是敢怒不敢言,腹诽一句就算你天赋超凡,想要从星门境界晋升到神兽通,怕也是要锁住我十几年。
但他此刻没有面容,亦不敢插话,红炎只当他沉默首肯,于是凭空一招划出一道红色念力形成丝线,与地灵珠表面的红色纹路相连,如同悬着黄玉的一条项饰,被他随手挂在脖颈上。
“且让我将你贴身收好,莫怕莫怕。”
说罢红炎讲地灵珠子收进怀里,贴衣藏住。
地灵愁苦万分,很想排斥这个少年,但他动弹不得只能认命。
而红炎则荣光满面,终于把地灵这个狗皮膏药揭掉了,还变成一个吊坠。
二人在星空里又飘荡了一会儿,才等到水蒙镜阵的威能散去,将他们抛出来。
荒原上雨水泥泞,散发着阵阵念力水雾,毫光氤氲,照得整个荒原昏昏沉沉,有些迷蒙神秘。
红炎蹑手蹑脚,在荒原上四处张望,见天色已亮,也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动静,于是重新回
到自己的安乐窝,让启吟主掌身躯。
“我也困顿眠红帐去了,你自己调教这傻乎乎的地灵吧。”
启吟仿佛看得到他摇头晃脑,信口邪诗一句便昏沉睡去,想来是打算保留那股念力,以待后用。
他不免摇摇头,不去理睬这个不正经的红炎。
却是低头捏起那颗悬在胸前的地灵珠,对他说,“接下来就委屈你陪我游荡大陆了。”
地灵不管他温声细语,只觉得他面目可憎,以为这厮又羞辱他,然而恼怒归恼怒,他却没有办法反抗。
他怒哼一声,“我次次对你手下留情,还望阁下高抬贵手,早些放了我。”
启吟被他逗乐,知道他故意称呼自己为阁下,实在是因为怒火中烧,又在自己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说出这番话。
“不必担心,我是天底下一等一守信用的好孩子,你看我年方十四就把你擒拿下来,晋阶神兽通指日可待,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他劫难过后轻松万分,于是笑眯眯说道,“我也是为你好啊,如果你两手空空有辱使命,恐怕你的君主要迁怒于你。”
地灵又是一声冷哼,不想和这个少年继续纠缠,却又无奈在他手中把玩,只觉得圆润珠面都生出鸡皮疙瘩,给他一阵恶心。
启吟却是有些惊讶的说,“麻麻赖赖的,待我盘上一盘,你就圆润多了。”
地灵闻言连忙求饶,引得启吟一阵欢笑,回荡在陌陌荒原上。
……
一人一珠走了大半天,终于离开那片在他们争斗下满目疮痍的地方,渐渐近了人烟。
启吟垫脚张望,遥望远处山丘后面飘起的袅袅人烟,不由得心中大喜。
“四天没见过活人,我倒是有些闷了。”
这大半天里没了马匹,红炎也睡觉去了,而地灵又沉默不言仍在气愤中,只能倚仗自己的脚力行走几十里地,他已经筋疲力竭,嗓子直冒烟火。
说来这五年,和他说话最多的除了许人新,便是红炎和地灵了。
“来,地灵兄,你飞去前面帮我讨碗水喝,不然我就要渴死在这里了。”
地灵被缚,又要听他唠叨,而地灵何时吃过这种亏,闻言不由得大怒,对他破口大骂。
启吟悻悻道,“险些忘了你只是颗会发火的珠子,等晚上找到落脚处歇息了,我帮你盘空怒火,向你赔罪。”
地灵知道这厮不在学堂也不在军列,开始话痨起来,于是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果断闭嘴,养神去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事,启吟没有武师傅,所以不曾学过功法,即便全身心投入修炼,也难以达到重生境界。
而启吟又陷入无聊的境地,寻常时候骑着马,他还有闲情翻一翻那本正音谱,而目前无奈只好迈开脚步,向那处炊烟升起处赶去。
第二十章 人家炊烟,不是活人
启吟拄步缓缓前行,拖着步伐向着那座矮小山丘走去。
当真是望山跑死马,何况他少年体魄耐力不行,直到了傍晚他才走近。
“刚才远远看着还有几缕轻烟的,怎么走近了倒突然就没了?”
他爬进山丘里,心中疑惑,于是低声喃喃道。
而这座山丘突兀隆起在荒原上,有些不凡之处,其间仙云缥缈,雾霭沉沉,远远看去像是仙家隐逸的灵山妙穴,引人入胜。
他向前又是探了千百丈,才堪堪翻过高且近的那座小山头,低头一眼见到后面低洼泥泞的谷地。
而这谷地似有恶沼迷泽,里外透着一股邪门气儿,和山头上所见的景色相去甚远。
“有古怪,一点地气都没有。”
吊在他胸前的地灵听到他说话,于是用微弱的那点念力探查四周,如今他身陷锁魂图,却依旧保留着地灵独有的感知。
启吟曾笑话他无眼无珠,其实却知道这厮的感应和视觉无异,甚至于障目识人。
“这里阴气压过了地气,全在地底深处积郁不出,如果我在这里和你争斗,恐怕会落得和水蒙镜中一样的下场。”
他忧心忡忡,对着启吟说道。
如今两人弱小,需得同舟共济,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倒也知道出谋献策,不论是启吟遇难还是受困,他作为一颗会说话的地灵珠子,若是落在别人手中都要比被启吟把玩取笑惨过百倍。
而启吟听他说道立马警觉起来,张手唤出收录阵中一把精铁大弓,搭箭上弦,鬼鬼祟祟向前缓缓摸去。
“你说的地气是土属性念力,而阴气是暗黑属性的念力吧?”
“带有暗属性的玩意都不是好东西,你小心为妙。”
地灵珠子往他衣襟里拱一拱,作势要躲起来,却被启吟挑出红绳,将珠子暴露在胸膛前。
地灵竭力压低声音,对他破口大骂,“你绕过这里便是,拿我这黄杏无暇的宝珠抵挡有什么用?”
启吟轻嘘一声,示意他噤声,又是微微躬腰,作个小贼模样躲在小山上一颗突兀隆起的大石头后面。
眼下情形有些诡异,大弓却是不实用了,反而高过他半尺,险些暴露在石头上。
于是他翻手一伸,大弓消失不见,被他装进收录阵里,而后又是一翻,一架小巧玲珑的机弩被他扣在手心里,箭头恰好从两指之间露出,泛着一点寒光。
地灵见状,连忙闭嘴。
他常年躲在地下没见过多少稀奇事,如今也好奇心起,于是安静下来摆摆珠身,跳到了启吟肩头,同他一样,从石头后面露出小半边身子,向下方看去。
这一看却是惊讶一声,他实力降低太多,一时间气息泄露,洒出一身黄气,显然被眼前景象镇住。
而启吟原本暗中观察,心神大定,却被肩头冒起的那小股黄烟吓了一跳。
他连忙躲进石头背后的阴影里,不让迟迟不入夜的夕阳照出自己的踪迹。
同时伸手捂住这颗地灵珠子,对他低骂一句:
“前面有个怪人,什么时候了你还放个闷屁吓唬我。”
地灵知道自己露怯,有些羞赧,于是想把那股黄烟般的念力收回来,却被珠面上的赤蛇锁魂印阻挡。
他赧然更甚,心想又亏损了一点
念力。
“你小子患上眼疾了,前面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他愤愤道。
启吟知道这厮玩笑开得不行,不似作假,但是心中却很疑惑,什么都没有至于把你吓唬成这样?
小东西借机诓骗我?
他摇摇头表示不解,待得毫无动静传来,一人一珠才又凑在石头侧面,探出身来张望。
启吟眼前那片洼地,弥漫着朦朦雾气,夕阳残照下,那云雾里却黑如泼墨,之间似有鬼魅穿行,众声杂然,形骸可怖。
而在洼地边,一块干燥皲裂、杂草枯槁的小洲上,却有一个布衣老人支着两口大锅,稍大的那口好似沸腾不止,顶着铁盖砰砰作响,有阵阵烟火飘出洼地的浓雾,丝丝缕缕与夕阳勾结在空中。
想来他白天瞧见的就是这锅的炊烟,不过启吟第一反应却是,这老头牙口不错,能蒸煮这么大半天的东西也不怕啃不动。
那声音却是不大,启吟和地灵在小山头上,或者说干岸上,只能隐约听到那蚊蝇般的短促响动,一开始以为是洼地里水汽浓厚,养了一股夜蝇,并不以为意。
而另一口锅里胡乱煮着汤水,远远看去倒像是行军常吃的稻麦和着杂物乱炖。
而那老头佝着身子,蹲在那揭开铁盖的大锅前,双指吊着一把钢勺,滤了一层层米糊往旁边地上倒,由于背对着启吟二人,所以这是哪里人士倒看不清楚。
然而地灵看到的却不是这般,他只见两只方口匣子支在那里,一把厚背弯钩上下挠动,不断从没有盒盖的那只匣子里面粘连、掏出指甲盖大小的珍珠,滚落了一地。
“依我看这盒子里的珍珠不是什么出奇的玩意儿,反倒是这把弯钩自己会淘宝贝,才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启吟闻言,疑惑地看了看地灵,什么盒子什么弯钩,明明人家张罗着吃饭,你却说什么宝贝。
地灵发觉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苦于没有眉毛给自己皱一皱,只好作罢。
但他心思敏捷,警觉了起来,觉得事出反常,“那你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老头,支两口大锅等着开饭呢。”
地灵一愣,“这什么玩意,幻境吗?”
启吟听他前后所说心中也是不解,继续探头看了又看,那老头依旧如初,用钢勺滤着锅里滚沸出来的杂质。
于是二人心中一番计较,打定主意见识下妖魔鬼怪,起身向下走去。
“老丈,敢问此地去羽衣部落,应该走哪条路?”
启吟走近那个老头,站在他身后微微拱手,换了一个语气向他问道。
那老头听见背后有人问路,于是转过身来,启吟抬眼一瞧,是个形容枯槁,双眼却吐露精光的削瘦老头,不过倒也平平无奇,算不得奇异。
老头张张嘴,咿咿呀呀不知说的哪国鸟语,听得启吟一脸茫然,连连摇头。
“老丈不擅长说秦国语吗?无妨无妨,您指条路来,小子就知道了。”
那老头这才恍然大悟,又是一阵异国话语,唾沫横飞,抬着那把闪亮的钢勺往东南方向点了又点,示意他往那边走去。
启吟脑海中记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又对照了老头指引的那个地方,心觉无错,于是谢过老头,作势要走。
但此时的地灵被他重新藏回衣襟里,在他胸口里撞了撞,焦急对他悄声说道:
“傻小子,快往后退几步!”
启吟一愣,收住刚刚抬起的左脚。
他看着那个老者,依旧口沫横飞滔滔不绝,点着那支钢勺,像是介绍这路径的什么境况。
他暗暗思忖,“红炎明明说我左眼的特异不是他在搞鬼,而我眼睛又感应过了太阴星,理应比地灵看得更通透啊。”
但他还是依言,瞬间退开几步,与那持着勺子的瘦小老头拉开了几臂距离。
地灵低声警示道,“我刚才感应到那把钢钩就横在你喉咙前头,你要是往那条小路大踏步走上几步,你可就身首异处了。”
启吟闻言有些惊疑不定,地灵的眼力不应该比自己更强大,而自己也没理由看错。
“老丈,你这把勺子可是大有来头?看似有不凡之处,能否与我说道一二?”
启吟故作镇定,远远瞧着这把钢勺,露出好奇神色。
但那老者却只是盯着他,张口不再是异国语言,而是大陆通用的秦国话。
“你身上藏着什么东西?看得到我却又看得出我钢勺是把索魂钩?”
启吟闻言面色一变,抬手把小巧机弩箭甩出,向那老头的肩头刺去。
这老头既然能听能说,定然是有心欺瞒启吟,启吟心中虽然杀意不深,却出于自卫忍不住先下手为强。
“何方妖孽,敢在我面前玩弄手段?”
启吟暴喝跳起,又是一箭直射他的腰胯,连带着一道阵法迅速成型,一颗颗冰珠向那老头攒射过去。
但他心头却是急跳,毫无把握。
红炎还在睡觉,现在唤他的神名一点用也没有。
而地灵他又不敢放出来,害怕到时候腹背受敌,同时,他只信任自己眼见为实,担心地灵才是那个欺瞒他的人,是想要借机勾起争纷,把自己解救出来。
他连出三招,只想着借机逃走,所以全是瞬发而漫天笼罩的招式,恰恰能够直指全身,攻其必救。
所以招式还未结果,他闪身便退,想要回头跑回小山头,离开这片迷雾洼地。
地灵惊呼一声,“别跑”,却来不及让启吟停下,便听得启吟放声惨叫,跌落地上抱着脚掌翻滚不止。
那声惨叫在云雾里乍响,震耳欲聋,反倒是地灵被吓了一跳,心中可怜起启吟来。
“傻小子,你逃命不先找准活路吗?”
地灵出声说道,却是犹犹豫豫,放出所剩不多的一点地灵念力到启吟脚下,拔除陷进他血肉里的东西。
启吟恶痛难止大气冷呼,艰难地睁开被冷汗浸透的眼睛,向那几个从脚底板掉出来的圆滚滚珍珠看去。
珍珠染血,被地灵的念力挤出,兀自在泥地上打转。
而启吟这才知道地灵所说不假,原来那汤里杂质真是白花花的珍珠,只是让得染红了自己才醒悟发觉。
但他却仍然纳闷,老头谈吐不像是幻境虚构的人物,反而像主使者,但钢勺本是弯钩,杂质本是珍珠,这又是为何?
就在他胡思乱想,又准备继续逃命时,那钢勺已经挟风打下,直指他的天灵盖。
而适才那老头对启吟的招式全然不顾,任由箭矢冰珠打在自己身上,却仿佛落在云雾里,瞬间透进洼地,而老头的身形只是虚幻了一下,恢复如初,转而趁势打下,将要把这聒噪的小子击毙当场。
第二十一章 眼有阴阳,行灵拦路
那钢勺呼啸而至,他瘫倒在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几欲认命。
启吟心中悲凉,大呼休矣。
就在这时,一股澎湃红潮从他身上钻出,势如破竹,直接将那钢勺力道卸去后,反而将老头的阴狠一招往上顶开,身形踉跄,连钢勺都险些抛飞。
“咦,好弱。”
红炎惊异出声,显然是关键时候醒来,救了他一命。
那老头一招失手面容大怒,两步之间腾挪身形,把启吟退路封锁,又重新攥紧了勺子,弓着身子向他冲杀来。
此时启吟已经借机从地上弹起,却也没时间理会脚底几个血淋淋小洞,咬着牙口催动红炎分给他的念力,向那老头攻去。
他心中思忖,红炎看似冒失,实则次次出现后都会保留一份神名念力在自己体内,显然应对凶险时留有后手,不是自乱阵脚的鲁莽之辈。
这让他有了几分胜算,于是手下攻势不断,用自己的念力牵引出红炎私藏的火焰念力,毫无章法地挥舞一把长刀,或劈或砍,想要打这老头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招式都是大开大合的杀狗招式,却偏偏触及那老者身体时便径直穿过,不论是水属性或是火属性的阵图念术,还是战技,都毫无用处。
“原来不是人。”
红炎瞧出几分蹊跷,连忙提醒道。
“打断他的勺子,说不定他便死绝了。”
启吟醒悟,自己攻守之间毫无成效,仿佛对着空气撒火,或者地灵看来他就是如此。
但钢勺和自己的精铁长刀彼此相接,叮咚有声,而红炎又一击救下自己性命,恐怕这看似钢勺的弯钩才是这诡异老者的形体所在。
他大喝出声,身形一跃退至洼地里,眼下老头堵住回小山头的去路,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那百十米遥远的小小路径。
落进泥泞里他才发觉这是一条干涸的河道,支着大锅的那座小洲,则矗立干岸上,只有满脚湿臭的黑泥和道道水流侵蚀痕迹显示这里曾有过一条近百米宽的河流。
启吟落地只匆匆一看,并不在意,反而是收拢自己并不擅长的刀剑回收录阵里,又瞬间取出短弓箭囊。
他侧身矮立在那里,躬肩押弓,屈臂引弦如满月,使出他擅长的连珠箭法。
只听得一声破空声,却有三支箭羽衔尾杀至。
第一箭弹开那枯槁老者猛然横扫的钢勺,让得他收住脚步,没有跟随启吟跳落下来。
弓手怎能让敌人接近自己?
第二三箭则连点勺柄,将钢弦牵引入箭身的雄浑力道渡了过去,让那实力堪堪达到星门境的老头踉跄两步,抛飞了钢勺。
而老头失去了手里的钢勺,果然惊慌了起来,不顾启吟箭又上弦,直直后退,向那高高抛开的勺子追去。
启吟一招制敌喜不自胜,十四岁少年脱了险境,玩心便大起。
于是他悠哉以对,又是几箭射出,把那半空中的钢勺弹射得更高,遥遥不坠地。
他的每一箭都恰到好处,在勺子有下坠的势头时便正中勺柄,那勺子不是浑圆方正之物,连射几箭只能使它在空中极速翻转,几乎飞到山头山去。
他心里犹然记得地灵说这是把弯钩,所以不敢放箭攻击舌形勺面,不然失手的话便没有眼下快活场景。
所以他悠然看着那老头上蹿下跳,追着勺子却又不敢爬上山头,骂骂咧咧夹杂着数种语言。
终于,他补上一箭,把那沉重的勺子弹向山头,而老头呆呆伫立小洲上,半步也不敢登上干燥的山丘,身形渐渐有些
虚幻。
他转过头来,大骂出声,“小畜生坏我宝贝,今天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启吟却施施然收起弓弩,对那老者嗤笑一声,“看来我猜得不错,我伤不到你,你没有弯钩也一样对我无可奈何。”
他也不拖沓,转身便走,“告辞,勺子珍珠自己捞去,恕不奉陪了。”
那老头见他转身欲走却是冷笑,“想走?是不是晚了些?”
启吟刚转过身去,心中便是一惊,额头冒出冷汗。
只见他眼前黑雾里滚落几把钢勺,而那些鬼影般的存在循声而来,捡起钢勺,便从形骸缥缈的状态里解放出来,个个鲜活无异于常人,男女皆有,老少全齐。
而不过一时三刻,钢勺落地的叮咚响声嘈杂布满河底,鬼影也越聚越多,渐渐挤满了这片谷地河道,将启吟拦在小路前。
更有心思敏捷者,已经绕到启吟身后,与那老头汇合,将启吟围在中间,不进寸步。
“这……玩大发了。”
启吟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而那老者见状却是呵呵嗤笑,一个个诡异地盯着他,抖弄着手里钢勺,几欲将他分割宰杀。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了!”
突然他大喊一句。
而那些团团围住他的怪人闻言却是冷冷看着他,但手下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不见启吟后话,便只见一尾赤焰大蛇呼啸冲天,拖着启吟高高跃起,接连撞飞几十把勺子,往小径处蜿蜒急行。
但此时红炎却提醒他莫要呼唤自己神名,他已经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直管逃命便是,不必浪费仅有的神名力量。
那些怪人确实不足为惧,被红炎瞧出底细来,唯有一把勺子能用,又只是星门境的庸手,所以他激发剩余的全部念力,化作一尾火蛇,载着启吟便要冲杀出重围。
那些坏人惊叫声此起彼伏,倒不是被蛇神冲撞碾压才发出的惨叫,而且勺子脱手后的惊慌。
眼见启吟抓着一条红色缰绳,纵蛇狂奔好不快哉,那些怪人心头大怒,恨得牙痒痒,纷纷抛弃勺子,化作一只只双脚虚幻如云的鬼魅,飞身而起对着他的面门撞来。
启吟此刻恣意潇洒,却被那些突然变化形态的鬼魂镇住,矮身想要躲避,奈何鬼魅无穷无尽,仍是被数只撞到了额头天庭。
他毫无所觉,仿佛被一阵阵烟雾拂过面容,但下一刻却惊骇尖叫,跌下蛇身,滚进那恶臭扑鼻的河道泥浆里。
此刻,他额头星门里,闯进几只恶鬼般形容狰狞、浑身散发阴气的鬼魅,而星门是启吟本源念力所寄居之地,那道飘渺无形的灵魂也在此处化为一个半透明人影,被念力包围。
这是念力师的命门,也是人族的要害。
适才红炎来不及细说,但此刻瞬息间他便感到浓厚的死亡恐惧,也猜出这些怪人的真实身份。
鬼魂。
或者说是“行灵”。
唯有行灵不具备念力,也能穿梭进人的星门里,威胁到人类的灵魂。
而眼下有几只行灵恶鬼闯进自己的星门,恐怕这下在劫难逃。
启吟星门里的念力蜷缩成一团,而半透明的灵魂瑟瑟发抖,意识流转,苦苦思索对策,同时只能惊慌看着那几只行灵张口吞食自己保卫着灵魂的本源念力。
那些行灵吞噬的念力越多,身形便越暗淡虚幻,与念力相互消磨。
而外界的启吟翻滚倒地,蹬了蹬腿就没了声息,吓得地灵颤抖不止,在他胸膛上狂撞,几乎把他胸膛捶出一片淤青。
“真真是见鬼了,这
世间竟然还有存在意识的行灵!”
地灵惊叫,怪不得自己没能猜出底细,谁能想到行灵这种最低等的鬼魂竟然有意识。
他想要唤醒启吟,奈何启吟此刻没了声息,仰面躺在泥泞里,双眼空洞。
而火蛇急转身形,把启吟团团围住,不让更多行灵靠近,却仍然力有不逮,被那些丢弃了钢勺的行灵挤近启吟,化作道道黑雾钻进他的额头深处的星门穴里。
与此同时,红炎慌张更胜过地灵,情况危急索性便散去了火蛇的念力,补充进自己灵魂里,化作本源念力。
而他纵身飞出,竟然不需要启吟呼唤他的神名,便取而代之,将启吟顶飞进左眼里,自己灵魂复位星门,应对那些闯进来的行灵。
他仗着念力更加深厚,想要独自对抗行灵的吞噬。
而启吟回归左眼里,这才发现那些啃食他本源念力,使得他愈发意识昏沉的行灵突然消失。
他连忙仔细感应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左眼,而红炎则是困守星门中,靠着所剩不多的念力抵抗千万游魂鬼魅。
“千窟红炎!”
他在左眼所处的这处苍白空洞的空间里大喊,焦急等了又等却不见红炎获得更多神名的力量。
“千窟红炎!”
他又是接连几声喊出,却徒劳无功,呆呆伫立在这个冷漠孤寂的狭小空间里,轻轻颤抖。
“地灵、地灵……”他转而呼唤地灵,却才醒悟自己在眼中只能与红炎交流,而如今地灵、红炎便都听不到他的呼唤了。
“红炎守不住了。”
他形神俱疲,瘫倒在地。
自从自己出生人世间,便和这个胡扯诨话不受教化的红炎在一块。
两人从一开始相互争论身体归属,和没日没夜的吵闹,渐渐变成他对外庄重谦逊,对内却洒脱不羁,放浪形骸,和红炎玩闹闲聊,日日夜夜,也渐渐被红炎带歪了路子。
学理多年的他谦良恭谨,尊师重道,这是他的本性,而红炎的放任自流、率性而为,乃至于疯癫,则仿佛是他深藏人后的另一个性格。
而今他呼天抢地也徒劳,才发觉自己只有需要红炎的时候才进来过这个空洞冷漠的狭窄空间,而原来红炎进出自由,根本无需神名,只是平常时候他无法修行,没有多余念力做到罢了。
“所以十四年来,是你自己愿意待在这里,而非所说的投胎慢了一步,被我争先?”
他恍悟起来,喃喃有声。
只有他才知道,那个不学礼教,不学理的红炎自愿落在如此空虚无依的地界里,是如何忍耐住自己兽族蛮横自在的性子。
或许他时而残虐,时而疯癫,就是因为在这寂寞里待得久了?
“半生已分孤眠过,却怎道少年洒脱?吾兄,我来救你!”
他不是庸人,恍然下不止知晓了红炎对他的亲兄弟深情,忽然也灵光一闪,仿佛被触动,也明白了这个分隔两兄弟的眼睛是怎么一个催动法。
从前他匆匆略过此地,只观摩外界红炎与强敌的几番战斗,甚至暗暗拍手称快,或者暗暗捏一把冷汗,但此时他包裹在灵魂外围,与灵魂形如一体的微薄本源念力被啃食出几个大洞,他才惊觉,他是挟带着念力进来这里的。
红炎用本源念力能够催动这只眼球。
于是他骤然起身,将魂魄散开,让本源念力充斥整个空间,不去念想魂魄如此使用会有什么恶果。
只见外界那个笼罩在红色火焰中,在泥泞里翻滚攀爬向小路的少年身形一震,坠地望天。
眼中一道光芒冲天而起,恰恰和已经入夜的明月相接。
第二十二章 铁钩名穿,黑河入地
无名荒原上,一队黑甲军士负盾携矛身骑战马,趁着夜色匆匆行军而过。
领头的伍长远远瞧见了荒原东方,巍然耸立的得望城,于是吩咐道:
“加紧脚步,往南行军三百里,取道星崖山,绕过得望城。”
余下数百名军士听到命令,于是勒马向南方向急行军。
大陆上各**备制式不尽相同,但却也基本分三百人为一伍,取二人作正副伍长,而这支队伍借道荒原绕开得望城,想必是别**队。
正当他们往南行军时,却见南边黑夜里突兀闪起一道通天光芒,虽然两地相距遥远,但为首的萧铜伍长却一眼看见那光芒细密如丝直插月宫,于是惊异起来。
抬矛一指下令道,“速速行军,往那处光芒方向搜寻。”
......
古河道里,少年身陷群鬼围困,只能由红炎挺身而出独自苦苦支撑,眼见便要被消磨干净了灵魂和本源念力。
却突然发现有一个威严赫赫、伟岸莫名的意识进入了启吟身躯的星门里。
那道强大到恐怖的意识瞬间将红炎包裹住,而与那些源源不断涌进来的行灵相隔绝开。
红炎又惊又喜,霎时间被这道强大的意识护住,继而脱离了身躯的掌控。
但他却丝毫没有慌乱,因为他感受到了,这是启吟的力量。
“过了这么久,你终于能发掘出自己的一点力量了吗?”
他喃喃道,想要和启吟说些什么,却苦于魂魄受创太深,无奈在昏暗里渐渐睡去......
只见启吟长身而起,从泥泞中脱身,全身涌动着淡蓝色的奇特念力。
这念力突如其来,仿佛月光般带着寒意。
此时他袖袍无风自鼓,如果没有浑身黑泥、蓬头垢面的话,倒也有一番高人风范。
那些行灵本就弃了弯钩钢勺,身形变得模糊虚幻、游移不定,脱离凝实的实体状态,他们无法存活太久,而见得启吟这般模样,更是惊骇得身形战栗,恐惧他身上弥漫的那些念力。
他身上的念力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澎湃雄浑,而他现在全部力量的来源,正是那只亮着月芒的左眼。
他爆发魂魄才催动了这股异眼的力量,但即便在这股似是念力似是灵魂力量的能量加持下,他心思通透,也依旧不知道如何使用这股力量。
不过他却松了一口气,本就是脱困之计,而不是报仇雪恨的作为。
因为那些行灵显然惧怕起他来,纷纷后退,噤如寒蝉。
他知道威慑的效果更甚于争锋相对,于是大起胆来,往前跺了跺脚,昂首站定,装腔作势道:“大胆行灵,跪下!”
他想着这些人模人样的行灵恶鬼或许会被自己瞬间爆发的念力吓退,于是出言恐吓。
但也知道,自己并没有把握掌控住这股不知是太阴借给他的星力还是眼睛自身的特异能力,所以又是冷哼一声,指引那些蓝色念力横扫平推,冲击整条河道,顷刻便消耗了大半精力。
“这种念力绝对不是水属性念力”,启吟心中暗忖。
他对水的亲和力绝对算得上万中无一,而眼前这种念力他却无法用于施展任何一个水属性阵图,粗暴的运用着实浪费。
然而出乎意料,那些鬼魅闻风丧胆,被蓝色念力擦之即伤触之即死,当场下跪在地,瑟瑟发抖。
古怪的是,行灵们任由他蓝色念力如何席卷冲击,也依旧匍匐倒地,不敢讨饶逃命。
于是古河道里诡异的一幕出现,恶鬼跪倒在地,寂静无声,而少年蓝光冲天,不断扫荡这些恶鬼。
据说行灵便是死人入地府的魂所化,是最低等无能的鬼魂,而津庇卢大陆上凡人居多,念力师万中无一,亦少有化为行灵者。
所以眼前的鬼魅,估摸着都是凡人不入轮回而游荡地府的鬼魂,毫无意识
,终日漂泊游行,故而称为行灵。
但这地方似有不平凡之处,行灵竟然脱离了地府聚集在此,并且有了灵智。
启吟冷冷瞪视着这些被他雄浑念力扫翻甚至粉碎的行灵,察觉到他们无力反抗自己的淫威,于是渐渐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两口大锅和一把把钢勺珍珠上。
此时他看向那个河岸小洲,上面的两口大锅已经变成了两只匣子,而匣子里珍珠如泉涌动,仿佛要跳出来般。
他见状一愣,险些放下手里鞭笞行灵的一条念力长鞭,但他心中怨怼极深,岂会在有机会施威时手下留情,于是假装不管不顾,继续鞭挞这些行灵。
但凡被他长鞭触及的行灵,都断作两节,不见血肉横飞,只有一股股云烟飞散消失,灵魂完全灰飞烟灭。
“你不必过意不去,死人的魂魄成了无意识的行灵,注定会被某些东西奴役。想来这些行灵的意识便是那两只匣子赋予的,只是任由他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地灵悠悠道,从他胸口处传出声响。
启吟这才想起这个老兄弟,于是向他求教:“听你们所说,行灵好似寻常物,可是我这左眼的念力克制了他们却又怎么无法看透虚实?”
地灵半天没吱声,苦想几番才道:“我猜,看得到行灵者便会被匣子迷惑,而行灵在你们眼中与常人无异,故而好使你上钩。而我作为地灵,和行灵八竿子打不着,看都看不见他们,所以迷惑我毫无作用,干脆显露出宝贝的模样。傍晚刚见得这些珍珠弯钩时,我也忍不住赞叹,会自己动的钩子很是稀奇,估计和神器也相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看你刚才到现在都是照着空气撒火,倒也好玩得很,不是你追着钩子跑,就是钩子追着你砍。”
启吟闻言,想了想自己的这半天的经历,有些赧然。
想必在旁人看来,自己被行灵侵袭星门,就只是兀自在烂泥里翻腾一样......
但他转念一想,眼下有这么多的宝贝陈列在自己面前任我采,除了红炎受创自己心中困苦无以为报,也不知如何救治外,倒像是发财了!
地灵仿佛看到了他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于是泼了冷水,“那些钩子只是传递匣子力量,用来操纵行灵的媒介罢了。他们脱离钩子之后便渐渐散失了意识,和普通行灵无异,只会混乱跑动而已,至于宝贝......那两口匣子我见识短浅,猜不出来。”
启吟却是觉得地灵懂得不少,凭着感知强大,能猜对**分。
于是宽慰道,“我们上前取走匣子研究研究,不就知道了?”
说罢,又是一道水柱般的蓝色念力碾压磨碎了更多的行灵。
他感慨感伤红炎的所作所为,却并非只会一腔悲愤,更不会肤浅地杀人泄愤,只是眼前这块地界全是已死恶鬼迫害过往路人,不得不为民除害。
他把平白无故得来的念力挥霍一空,才将那些行灵扫荡干净,却使得自己精疲力尽突然脑海剧震,神志无法清明,“糟了,这下托大了,忘记自己爆发了灵魂。”
这些敌人引颈受戮实在是无趣,于是他毫无战斗心思,胡乱冲杀,倒像是砍草般勤勤恳恳,何况杀鬼可没杀人有压力。
所以浑身泄劲,踉踉跄跄坐下,大口喘气,扶着额头想要休憩片刻。
“还是先离开为妙”,他叹息一声,为自己的心性不成熟感到无奈。
于是不在停留,艰难站起,向那依旧矗立不动的匣子走去,准备捡宝贝离开。
待得他走近,他才发现不妙,那些珍珠仿佛活了过来,滚落四处,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而那一直顶着匣盖胡乱颤动的匣子盖子翻落在地,从里面探出一把通体漆黑,旋纹如钻的古怪长钩,比那些行灵手持的钢钩要长上一倍。
仿佛等了他多时。
行灵的弯钩更像是斩草的短镰,而这把从匣子里钻出来的长钩则像是细长的螺纹铁锥,被敲出一个恐怖弧度,形成一截钩
刃。
启吟吓了一跳,这玩意仿佛有生命一样探出黑铁钩刃,出乎他的意料。
正当他受惊被吓住时,那东西蜿蜒蛇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上他的手臂,那钩刃伸出,吸食了一口启吟的念力,像是很满意,转而露出一截尾巴,凑近他的手掌,示意他抓住。
这长钩一触碰到启吟,启吟便如遭电击,低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静静盯着它。
启吟心神剧震,却故作镇定,“我岂能被条弯头铁棍吓唬到?”
如蛇般游走的铁钩子在大陆上未必是什么惊奇事,只是这东西竟然在触碰他的那瞬间,借他的心窍传音,让他形神恐惧起来,连原本浑浑噩噩的小脑袋都惊吓得嗡鸣一声,背后衣袍浸满冷汗。
而他身形仍是忍不住战栗,簌簌黑泥掉落,使得他更加紧张起来。
那传音来的不是什么稀奇字眼,可是却和自己心窍里曾经传来的神鬼之音是同一种语言,自己瞬间就能够知晓它的意思,“穿”。
他不解其意,谨慎呆立在那,孤立无援,原本跳脱暴躁的地灵珠从这钩子探出头来时般没了声响,想必是装死去了。
而红炎则不知何时醒来,淡然看着一切,启吟没有听到他来告诫自己什么,便以为他仍在昏睡,没有向红炎求救。
那钩子等得烦了,又往他手心探了探,再次示意他抓住。
启吟冷汗更甚,暗道,“我哪敢抓您老人家的尾巴?”
于是他用力晃了晃头,噤如寒蝉。
那钩子等不及了,于是啄了他手臂一口,甩甩尾巴游回匣子里,而另一只匣子也猛然一吸,所有滚在地上的珍珠弹跳落回匣子中,两个匣盖径自盖上,静静伫立不动,留着外面的启吟看得发呆。
他有些不敢想象,从钩子到匣子再到珍珠,都仿佛鲜活的生命般戏耍他,乃至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山丘都有异象,像是专门在这里拦截自己。
突然迷雾深处有滚滚雷声传来,轰鸣巨震,瞬间响彻整个小山。
启吟循声看去,看见滔天河水汹涌而来,漆黑如墨的河水裹挟阵阵雷音,向这小洲冲击。
他惊叫一声夺路而逃,顾不得匣子还有什么秘密。
眼见水漫山丘,跑回山头恐怕来不及了,于是向百来米对岸的小径去。
两岸除了小洲和老头指引的小径,其他地方落差极大,下易上难,所以眼下只能择最快捷的那条小路了,凭他现在的体力在滔滔河水下可爬不上山丘。
就在他准备踏上那小路时,启吟心窍中传来他曾经听到的那道神鬼之音,使他瞬间停下脚步,向隐藏在老头指引的那条小径旁的另一条昏暗小路逃去。
若没有指引,情急之下万万发现不了迷雾里还有这样一条连接干岸的通道。
眼下情形危机,被那漆黑河水碰到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他没有任何怀疑便听从心中的那个声音。
比起提钩杀他的老头,他更相信心里的神鬼之音之危难时前来指引他的。
思及此处,他登上小路后发现河水漫天而来,却被小路的幽光拦住,近不得分毫,而那老头指引的小路此时已经被黑水灌满,什么也看不清楚。
终于安全了,而他心有所感,看向那小洲,刚好见到两个匣子乘着黑水浪头,向河道深处而去。
那里烟雾弥漫,他看不清河道的尽头,不知它们去了哪里,索性不去想。
红炎躲在他眼里空间内,暗叹一声,“唯二两次机会都留不住你。”
启吟浑然无觉,犹自庆幸好运。
却不得不想起曾经神鬼传音给他的那句唱词,或许那将是他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的启示。
启吟静静向前走去,“屋山一段云,千里送流霜。悠悠翻尘随君子,碧虚风里佩寒光”。
他低声问活过来的地灵,“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第二十三章 萍水相逢,眼缘为先
“没听过……”
启吟摸爬滚打,支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了那处变成黑色河流的山丘。
地灵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将这事甩到脑后。
他心有所感,回头望去,恰好看到身后那团迷雾疯狂翻滚,竟然渗透进泥土里,如同顺着漏斗被一口吸进大地,消失无踪。
启吟抹一抹眼帘,擦掉长发垂落下来的泥灰,翘首张望,却见迷雾烟云转瞬即逝,连同河道山丘也消失不见,只有荒芜的一片野地,与这无名荒原毫无差别。
“真是见鬼了。”
他喃喃道,原来从一开始看到的就是陷阱,好在凶险不多,没把小命交代进去。
虽然那鬼河鬼丘不见了,但他还是谨慎地逃出几里路,才找了块石头挡风,准备过夜。
正当他支起火堆打算烘烤湿臭的衣袍时,平地里出现一阵阵轻微震动,他心中警觉,四处张望。
却见几百黑影在夜色下纵马狂奔,如有雷声随行。
那千百只马蹄踏地声刚刚传进耳里,容不得他扑灭火堆藏起身来,就被那群黑马黑甲的猛士团团围住,数十把铁矛湛着冷光,抵在启吟喉口,让他大气不敢出一声,光瞪着大眼,连手里抓着的一捧黄土也没敢放下。
铁矛的那一头是一个个精壮威严的汉子,凉风习习的夜晚里,启吟却仿佛能从他们眉目间瞧出怒火,他在羊角关呼风关可从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军士,只怕自己父亲手下数万兵马也禁不住这几百人几番冲杀。
“这些黑甲人个个是重生境界。”地灵在他衣袍里蚊声道。
启吟有些心急气短,眼下只怕叫出红炎也讨不到丝毫便宜。
“诸位、诸位,小生得望国野民,有眼无珠路过贵宝地,可是冲撞到哪位军爷了?”
他松了那把扑火的沙土,小心翼翼点了点凑在他喉咙边的一把矛刃,见那军士无动于衷,于是慌忙道,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为首几个军士见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又见他口齿还算伶俐,能打听出几句话,于是收起铁矛,往旁边一让,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一员没戴头盔的军士从人群中走出。
启吟见他不似其他军士那般盔甲整齐一丝不苟,反倒有些随意,料定他是这神秘黑甲军的头领。
于是张口道,“这位大王,可是有什么吩咐?”
他不清楚眼前这伙人为什么围住自己,但他却清楚话越多的人越怕死,对方看到他这样,防备之心就会减轻一分,让他有机可趁。
那军士闻言却是哈哈笑出声,“你这娃娃倒是有趣,我和众军士并无分别,竟然称我为大王?”
“先前不知诸位军爷从哪里突然出现,我以为这夜黑风高遇到了匪寇,情急之下叫了声大王想要讨饶,还请诸位莫要笑话我。”
启吟脸色涨红,支吾道。
那领头军士见状又是大笑一声,扬扬手示意手下收起兵器,退开几步。
而他翻身下马,走近过来拉了一把启吟,发现这黑脸小子个头和十几岁小孩儿无异,于是问道: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大晚上在这荒原上生火,不怕狼叼了吗?”
启吟谢过一声,开口道:“我是羊角关一带的游民,惨遭战火只好投奔他处,白天跑丢了马儿,如今只好在这露宿一夜,准备明天再启程。”
说罢他从袖中收录阵里取出名刺,递给那名盘问他的黑甲军人。
“得望小民,启吟?倒是个好名字,你这姓氏倒不是得望国三大宗族的姓氏。”
那军人接过瞧了瞧,名刺递还给他,又说,“将士在外不轻易暴露国别出处,你叫我萧铜便好。”
萧铜抬头四处张望,没发现此地有什么奇异,于是问启吟:
“刚才我远远感觉到这附近一股庞大无匹的暗属性念力突然消失,你离得近,知道些什么吗?”
萧铜见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星门境小孩,虽然有些讶异于他如此稚嫩却一身念力还算精纯,远非普通人家的少年可比,却没往心里去,毕竟这里三百人个个是重生境界,而正副伍长更是四通境,哪会在意他一个星门境界
的身份。
“便是那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阴气大雾吓跑了我的马儿,害我跌下马背,摔进泥潭里。多余的我便不知道了。”
启吟故作恼怒,愤愤道。
萧铜打量着他,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不再多问。
“你要往哪里去?顺路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捎上你。”
启吟闻言大喜,连忙开口道,“我爹说那羽衣部落没有太多战火牵连,让我去那里避一避,等多一段日子再去那里寻我。”
他顿了顿又说,“萧统领,你们战马雄壮骄狂,恐怕不愿意捎上我,还是让我自己走上几日,我身上粮水倒也充足。”
萧铜闻言又是哈哈大笑,“你这小孩说话怎么如此有趣?明明是嫌弃我们一人一马,坐不下你。”
“我们刚好也去羽衣部落做些交易,骑马尚且要十几日,你一个小孩徒步过去岂不凶险?我们的黑风马乃是军列大马,多你一个小孩倒也不拥挤。”
说罢他回头吩咐一声,“你们谁愿意载这小哥一程?”
军列里驾出几匹马,那几人都说愿意。
启吟见推辞不了,又考虑到自己走过去确实很耗费时日,于是点点头,连声称谢。
“那好,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安营歇息一晚,明早再出发去星崖山。”
萧铜声如雷鸣,大喝几句吩咐手下,那些军士得令,于是纷纷下马扎寨安营,点起几团篝火,又派出几十名军士往四周搜寻十里,没有发现异常才卸下防备。
启吟见状却是忧心忡忡,这些军士实力高超又纪律严明,只怕自己找不到空子溜走,估计往后十几天得和他们一起上路。
而红炎却是开心万分说,“这下好玩得多,这些军人来历不明,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了。”
......
启吟随着一名搜寻过四周的大叔找了处水潭,洗净全身黑泥,又换了身衣衫,才落坐到篝火边,坐在萧铜为他腾出的一个位置上。
他故意问道,“点着篝火不怕被一些夜行的兽族发现,半夜前来捣乱吗?”
此时众人声响嘈杂,没有在马上的严肃,于是旁边一个黑胡子大汉插话道:“营房周围布了阵法,外面是看不清里面的火光的,而且有野兽经过,也会触动阵法。”
启吟闻言,暗叹一声果然如此,趁夜色逃跑也不可行。
一旁的萧铜捅了捅火上烤着的野鸡,问道,“启吟小兄弟,你适才见过一道通天的月芒吗?”
启吟这才明白他的来意,于是摇摇头疑惑道,“什么月芒?是什么天地异象吗?”
萧铜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瞧,没看出他是否作伪,于是不再多问,“我也不知道,只是与月星有关,想必不是什么俗物。”
反而是被这柳眉星目的清秀小子的大眼睛盯得发慌,他打量启吟说,“启吟小兄弟出入荒原也白衣白袍,看你修为也相当不俗,想必出身大族,才有这份潇洒意气。”
此时启吟休整衣装倒也像个白面书生,一对眉目弯弯,有些好看讨喜。
“大族倒不敢当,只是家父常年戍守羊角关,留下几分薄产供我学理,我也好学城中贵胄子弟假装出尘,让诸位叔伯见笑了。”
围坐在数堆篝火的军士们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的出身,倒也不觉得他像那些眼高于顶未偿战争辛苦的富家子弟那般跋扈无知,于是攀谈渐渐多起来,也更加喜欢这个有些军人意气的小小书生。
而长夜漫漫,启吟随着那些开怀玩乐的军士吃肉饮酒,也渐渐喜欢上这些性格直爽,粗中有细的军中汉子。
仔细想来,他在羊角关第一夜就遇到了战争,此后军中夜晚也多是气氛紧张或是自己养伤休息,倒是很少与军人战友们把酒言欢。
“小兄弟几岁啦?胡乱喝酒不怕你爹打你屁股?”
一个醉醺醺的白发大叔调笑他道,引得身边众人哈哈大笑,启吟正想反驳,却见那大叔醉倒在地,砸破了额头,被另外几个士兵拖走,而众人笑得更欢。
启吟微微饮了一口水囊里的烈酒,觉得喉咙生火般有些难受,于是也不见外,拉起一只鸡腿,和萧铜等人告辞一句,往
营寨旁边的水潭走去,打算打些水消消酒劲。
“果然还是不能乱喝。”
此时他有些迷糊,却是有些醉酒了。
他走近水潭边,才发现有个束发披甲的女子坐在岸边荒草里,支着下巴呆呆看着水中月。
启吟认出,这年轻女孩是刚才乘马出列的几个军士之一,也是军里唯一一个女兵,听说是那豪爽的萧铜头领的女儿。
“萧萱姐姐。”
启吟唤了一声,径直走上前去。
女孩闻言直起身来,转头看向他。
“哦,是启吟小兄弟,你来这里做什么?”
启吟被这个眼神锐利,英气上眉的漂亮女孩盯得心里发慌,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鸡腿,连忙甩手把鸡腿丢得远远,尴尬一笑。
“被众位叔叔喂下几口酒,来这里打点水喝。”启吟讪笑一声,走近潭边,伸手捧起一汪潭水胡乱洗了把脸,又擦拭干净才走过去,远远坐在萧萱旁边。
萧萱觉得好笑,于是招招手让他坐近。
“我可不像那些闺中女子故作矜持,启弟坐近些也无妨。”
启吟见她这么快改口,也不得不赞叹巾帼女子果然比学堂那些扭捏小女娃豪爽得多,索性也就靠近走下,和她攀谈起来。
“萱姐姐,我听萧铜伯伯说,你们玄武军要去羽衣部落参与一场交易。敢问玄武军可是那大名鼎鼎的玄武**队?”
萧萱打量这个聪明又话多的秀气小鬼,见他眼里只有好奇,于是点点头。
“我们确实是玄武国的士兵,奉命来此。可惜得望国面临战火,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绕道去星崖山,白白远了不知多少行程。”
启吟见她鼓着腮帮,有些无奈,却想起自己的万国图。
“玄武国好像在神头谷和神人峰西北,取道得望再进神头谷边上的羽衣部落虽是最近的路径,却也要好几个月骑马奔行。”
他心中恍然,怪不得这大姐姐有些泄气,原来是行军数月,和军里的叔伯们同行,难免有些无聊乏味,恐怕路上也不进城池,越过的路程会更远。
启吟也没有去过那些主城里游玩,不由得有些向往,小小望山县和两个边关的见闻便是他平生所有见识了,他突然渴望起去大城池游玩,于是有些兴奋,和那萧萱聊起来,问起玄武国的诸多事物......
启吟倒也没多少秘密,玄武和得望也没有太多争纷,所以他就无所顾忌,和这个笑起来很是好看的大姐姐随意攀谈,聊了自己的诸多过往。
而萧萱在军里没有比自己年纪小的朋友交心,所以愁绪也渐薄,和启吟欢声笑语,甚至于使了两招剑法,用腰间悬着的那柄佩剑舞出几个剑花,教了启吟小半时辰,才作别回营帐歇息。
“呵呵,没见过女人的家伙,你怎么不往水里照照自己笑得有多猥琐?”
启吟站在水潭边有些意兴阑珊,又有些轻松愉悦。
此时听到衣襟里的地灵出言讥讽自己,于是往水上探探头,果然看见自己嘴角快咧到耳后,连忙甩甩头,有些惊慌。
“好生凶险!怪不得那些大叔说女人就是祸水,果然险些把我一身英勇骄气消磨尽了。”
此言一出,地灵和醒来多时的红炎都大笑出声,取笑这个傻乎乎的十四岁少年,不过二者却没再多说,反而是听启吟和萧萱闲聊了半天,终于把傍晚遇到鬼魂的紧张气息扫净,有些悠哉。
除了启吟把与地灵那场战斗说成是一只黄皮小兽惹怒了他,被他打了一顿逃走了,让地灵有些不满,不过想到自己不仅被暴打而且沦为阶下囚,于是冷视启吟信口开河,不去自讨没趣。
启吟随着他们笑了笑,也觉得乏了,于是回营帐篝火附近寻了块干净清爽能吹到夜风的空地,婉拒那些军士腾出营帐的好意,就地躺下歇息,度过了出望山县以来,最轻松安逸的一晚。
而红炎则无论如何,也为睡着的启吟守望夜晚,不管那灵魂伤势让他昏沉欲睡。
地灵也凑到启吟脖颈贴近地面,不断尝试吸收地气,虽然一无所获。
火光萤萤,凉风习习,一夜安稳......
第二十四章 几次酣畅,此后难得
天色大亮,临时营地渐渐嘈杂起来。
启吟听见人声鼎沸,于是从迷梦里醒来,睡眼惺忪。
他循声往那处气氛怪异的营帐看去,发现玄武军将士全部披甲执兵,分立那间小小营房两侧,严阵以待。
启吟心头一跳,这是有客人来了?
于是匆匆抹了把脸,整理衣衫,往那帐帘大开的处所走去。
“我们二人昨夜看见一道光芒,很像是我们兄弟接连几日追杀的那头电蛟,似是此地发出,于是前来拜会。”
启吟凑在营门把守的那个额头缠着绷带的白发大叔身后,支起耳朵偷听。
那大叔昨夜喝醉了酒,摔破了头,如今把守在门口,依旧疼得龇牙咧嘴,见到启吟凑近,于是踢了他屁股一下。
“伍长在里面会见来客,你一个小孩儿凑什么热闹,去去去。”
启吟往旁边趔趄一下,揉了揉屁股,忿忿地看着这名叫作萧韶的懒散军士。
他刚要说话,就听到帐里传来萧铜的声音,“老韶,让启小兄弟进来吧。”
启吟闻言对萧韶咧嘴一笑,径直走进营帐中。
他看到营帐里除了萧铜萧有两位伍长和站在他们身后的萧萱外,还有两个英姿勃发,模样冷峻,有几分相像的白袍小将,约有二十年纪。
“这两个也是四通境。”
地灵悄悄和他说了一句,引得启吟有些惊异地打量了那两个陌生访客,对他们微微拱手。
“不知道是哪里的天才人物,二十出头竟然已经是四通境念力师。”
他心中赞叹一句,对这两人轻轻施礼。
那两人看到启吟身上微微散发的气息不过是星门境,于是冷淡的点点头,转向萧铜三人道:
“不知萧伍长是否见过那尾电蛟?还望告知我等,感激不尽。”
那为首一人抱抱拳,面上冷淡不变,丝毫不把对面几人放在眼里。
启吟是自在人,于是自顾自走到萧萱身边,轻声问她,“萱姐姐,这两位是什么来路?”
萧萱见他过来,顿时轻松了不少,侧着头凑近他说,“这是兴瑜国的白玉军,应该是两个副伍长吧。”
启吟恍然,怪不得这两人瞧不上玄武军,原来有两伍同行,也就是说有四个超过四通境的高手随军。
当然,这两个年轻人实力远不如萧铜,四通境毕竟有四层境界,萧铜也不必俱他。
萧铜呵呵一笑,却没有和启吟攀谈时的随性,反而有些淡漠,“这得望荒原广大无边,依颜伍长所说,来此处寻那电蛟的一点电芒恐怕是大海捞针,可反观我这几间营房,岂能藏得下二十丈长短的电蛟?”
“哼,我两队白玉军追寻它两个月,在这一带丢了行踪,而你们却刚好飞奔到此扎营,不找你还能找谁?”
另一名小将插话道,很是蛮横无理。
萧铜却是不以为意,摆摆手,笑了笑道,“想盘问搜查我玄武军,很简单,你们也往二里地外安营扎寨,你我二军交换块地方住上几天,便好了。”
那二人冷哼一声,对萧铜的玩笑话不以为意,“萧伍长莫要说玩笑,我们奉两位正伍长的命令求问贵军,还望不要伤了和气。”
启吟听到这两人开口说话,两句不离两支白玉军和其他四通境的军士,不由觉得好笑。
便知道这二人多半是四通境第一层通凡境的小小伍长,远远比不上萧铜,所以前来索要
电蛟就不得不扯出那张虎皮来,估计另外两位伍长并不在这里。
而萧铜却是第四层通天境的强者,离神兽通也只有一步之遥,放在幽声国蓬国也是四征将军级别。
如今他带领属下来羽衣部落,自然不可能率几万军队,想必那白玉军的伍长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启吟思及此处,险些笑出声来。
那姓颜的两兄弟瞪了他一眼,启吟悻悻一笑,连忙严肃起来,挺了挺腰杆面无表情。
他们见气氛不对,适才话语说得有些气急了,于是转而微笑问道,“这小兄弟是何人,看着不像贵国人士。”
“启小哥是得望人士,我们玄武军旅途遥远,跋山涉水去羽衣部落,所以请他来做向导。”
萧铜拦了拦刚欲开口的启吟,替他随口捏出一个身份。
启吟微笑点头,并不言语,心里却知道萧铜是怕那两人怀疑起自己来,借着由头找玄武军的麻烦。
萧铜是三十多岁的军列汉子,不喜欢这种嚣张气盛的年轻人,于是站起身来,缓步走出营门,背对众人道“两位来我这营帐喝了一早上茶水,既然一片蛟鳞都没见过,何不回你们白玉军请那两位伍长过来指教一下?你们请回吧。”
那年轻些的小将刚要开口,便被为首那位拦住,对着萧铜等人冷冷道,“那便告辞,他日再来拜会。”
说罢拂袖而去。
启吟凑上前来,问萧铜,“铜大将军,这两人好像来意不善。”
萧铜摊摊手说,“什么狗屁电蛟,凭这两小子那三百人,根本不是四通境巅峰的电蛟的对手。我猜啊,他们的头领不在这里,才是寻那电蛟去了。”
他顿了顿又说,扶着下巴,“张口就来,肯定是冲着那道月芒来的,当时我们赶到这里,也是期待遇到宝贝出世。”
说罢他瞧着启吟,似笑非笑,“启小哥,你说,那个发出月芒的宝贝,会不会被你偷偷藏起来了呢?”
启吟严肃道,“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我身无长物,险些被马儿踩死在荒原上,区区星门境可接触不到和太阴有关系的事物。”
他佯装此态,自然知道萧铜不是觊觎他身上财宝的贼人,只是依旧好奇自己的身份。
这时萧萱也走上前来,对他父亲说了说从启吟那里听来的身份,却不料萧铜冷声嗤笑,“好你个小子,来我军中才半天就勾搭我女儿。”
启吟额头冒出冷汗,和萧萱一起连声否认,引得萧铜一阵大笑,才知道这叔叔果然不像表面上那么严肃威严。
这人实力高超,却看不出和萧韶那等普通军人有什么差别,想必也是国中三族分权,世守边关的。
启吟一问,果然如此。
萧族在玄武国,几乎所有男丁都是军人,而女子多与另外两族通婚联姻,进入国都的权力中心里。
所以启吟陪同众军士收拾行伍军备,与萧萱同骑一马,出发赶往星崖山,却又不由得想起父亲启留书,他受得望林家恩惠,不得不留在林杨两家戍守之地,而只有自己这个儿子逃出来。
这使得他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萧萱则渐渐离开荒原,看着山光水色很是兴奋,让启吟有些羡慕这个少女能和她父亲无忧无虑出行,而且两人实力都不弱,又有强大的玄武国依靠,一路上畅行无阻。
地灵呵呵笑道,“你这小子,被一个曼妙女子搂在怀里骑马还垂头丧气,真是不解风情。虽然这萱大姐英气武勇胜过男子良多,但你也应该借机一亲芳泽,长长见识。”
启吟冷笑,
“我倒是有办法让你长长见识。”
他说罢探手从怀里取下地灵吊坠,抬头仰望比自己高了许多,并且正襟危坐的萧萱,对她道:
“萱姐姐,你我姐弟有缘,我把我这家传的地犬吊坠送与你!”
萧萱有些惊讶,欢喜更胜,她也不矫情,伸手接过,细细打量这个黄玉镶赤金的精致坠子,问道,“哪有弟弟先送姐姐东西的?何况这是你家传的宝贝,想必很是不凡。”
她秀气脸庞凑近,端详着地灵,让地灵心中一阵恶寒,连圆润珠面都浮起一层皱褶,更是引得萧萱好奇。
“我从小在军里长大,没见过地犬,那是什么东西,你给姐姐说道说道。”
启吟微微一笑,“其实就是地气成精化作了土狗,被打回原形做成了珠子。说是家传,其实我看待它如同儿子一样,说起来倒也有些不舍。”
萧萱闻言欢喜更甚,启吟送她这么宝贵少见的东西,让她不由觉得两人情谊深厚,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了。
她对这礼貌聪慧又有双弯弯眉眼的少年好感颇深,倒也没觉得两人才相识了一天,情分应该浅薄才对。
而启吟看着她那般欢快,突然有些后悔。
他暗道不妙,“把地灵给了萱姐姐好像有些不妙,要是哪天她听到胸脯里传出地灵那个晦亵粗鄙的男子声音,恐怕我们姐弟情谊灰飞烟灭。”
他转头看了看这女子裹在甲胄下仍然鼓鼓的胸脯,有苦难言。
而萧萱见他盯着自己乱看,脸色一变,捶了启吟一拳,重生境界的军士胡乱一拳也不好受,险些把启吟摔下马去,逗得萧萱哈哈大笑。
那萧韶御马在前,对着旁边的萧铜附耳说道,“老铜,这次亏大了,出来购些刀枪铠甲,却半路丢了个女儿。”
萧铜闻言也是大笑连连,“随他们年轻人去吧,在外漂泊大陆,在内戍守家国,小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开心几分,也是天大的好事。”
......
好在最后萧萱把地灵珠子给回了启吟,让启吟松了一口气,两人身无其他东西作姐弟信物,于是交换了随身佩剑。
这津庇卢上,几乎每个念力师都有自己的一柄佩剑,当做武者象征,却不是人人都会剑术,比如启吟,剑法远不如弓箭,而玄武军擅用蛇矛,剑术倒也平平。
不过此剑多由长者相赠,不是能轻易遗失毁坏的。
启吟上一把佩剑是启留书送赠,已经断在呼风关城门一战中,所以这把是林悠竹送与他的秀气小剑,倒也适合萧萱。
众军士见他们二人互换佩剑,以为是定情信物,哄笑连连,其实在这军列里,赠宝剑的情意不是一个小小坠子能比。
众人一路相随,轻松自在。
“怎样,见识过温香软玉了吧?”启吟低声笑道。
地灵呵呵冷笑,“我会喜欢女人?”
启吟听得冷汗连连,汗毛乍起,连忙把塞在衣袍里的地灵珠轻轻扯出来,不让这厮占了自己便宜。
此举更是激怒了地灵,两人嘈杂碎语相互谩骂,常常引得专心御马的萧萱怀疑。
所幸被启吟几次含糊敷衍了过去,便不再理会他,只当是这弟弟心里开心得紧自言自语惯了。
启吟禁不住地灵的谩骂,噤若寒蝉,他随着玄武军奔行一路上谨慎许多,也不去触他霉头。
直到**天后,他才熬过地灵的嘲讽和众军士的取笑,终于来到连天接地、直插云霄的星崖山主峰。
第二十五章 洞天福地,白蛟腾海
启吟和萧萱携手下马,随着萧铜等众军士缓步牵马进了星崖山。
星崖山连绵不广,不过千里,反倒是主峰星崖才为人称道,号称天下第三峰。
启吟与萧萱萧铜等人并肩而行,依山而转,仰看此山的雄伟壮绝,却可惜云深雾绕,只能远远看见山腰围着一圈白裙,神秘莫测。
“说来多亏了萧伯伯,我才能这么快赶到星崖山。”
他对着萧铜感激一笑,轻声说道。
此时军列行进在山林之中如履薄冰,只有时不时的甲胄摩擦声和细语低谈声,他们不清楚这一座被称为大陆第三峰的神山,会有什么不同寻常所在。
异兽?仙家?
不管是什么都不得不使他们小心翼翼对待,不敢恣意妄为。
萧铜闻言也只是轻笑,点点头并不言语,他带领着队伍,时刻都在提防有敌袭和凶险。
萧萱却凑近启吟,跟他说起一些星崖山的传说。
“其实我们玄武军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只是得望城防备得紧,怕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才不得不绕路走这里。”
启吟点头道,“我也是不太愿意去得望城,我好歹是个逃兵,要是被发现可能有些麻烦。”
萧萱知道他说的往事,却只是甜甜一笑,“我们萧家可不会被皇城的人羁绊,或战或退,都能由我们的兵主做决定,不必等待皇城上面做决策,才能及时指挥战争。”
启吟听罢暗暗点头,得望国林杨两家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能够担任兵主的人了,那至少要是神兽通巅峰的强者才有望执掌举国兵权,而不被人所惦记防备。
“姐姐听说啊,这星崖山有个老神仙坐镇,所以很少有人过来这里借道。”
启吟心头一跳,老神仙?莫不是黄铢上仙那般的灵怪之祖?
地灵躲在他衣袍里,知道他心中所想,所以悄声说道,“封号为仙的存在可了不得,比王者也丝毫不差,若不是北地那位王太过可怕,我老祖黄铢上仙又岂会臣服。我们此行怕是有罪受了。”
启吟闻言有些气馁,自己才修行到星门境就敢和一群重生境界的军士来打扰神仙领地,恐怕又会是自讨没趣的一程。
他小心听着地灵细如蚊蝇的声音,怕被他人发现,一路上和萧萱耳语,又听歇不下嘴的地灵解析,倒也不无聊。
他们走过这片山林,凑近了星崖主峰。
突然天光似水洒将下来,原来是天顶一片积云散去,让敷着霜雪的星崖山明晃清晰,展现万仞剑戟般的峰锥在众人眼前,引得人人惊叹,又有些胆寒地遥望那星崖绝壁。
“我听说星崖峰如锥如剑,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世间真有这等奇山剑插天穹,真是奇险怪哉!”
萧铜目力远超众人,登上一座小丘,翘首看山,也惊叹不已。
而启吟实力低微目力却也不差,亦能一眼看清那星崖山的峰巅剑身,削挺穿刺大地天宇,仿佛一截长剑从地中突起,直追无穷碧虚
启吟心想,要是到了星夜浪漫,万丈星光洒在如同明镜的崖壁上,定然熠熠生辉,煌煌如昼,但他转念一想,却有些担忧。
此山如此不凡,简直是树立在天地间的一面莫大招牌,引得精怪惦记。
却又不是天山支脉,那么多半是座孤山,剑指天顶端的是大凶之相,只怕有仙也不是好相与的存在。
虽然在这壮丽山景里,没能瞧出端倪。
而红炎在他眼中,借着他的目力也将此景尽收眼下,喃喃道,“希望不会是条地星脉。”
突然萧铜惊呼一声,把凝神观望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又惊又喜,指着那片绝壁底部,对众人说,“那里有处洞府,水流如瀑。”
启吟环顾四周,见诸位军士都好奇心大胜,默默叹了口气,“想躲都躲不过......”
他有些抱怨萧铜这么大年纪的一个人,且贵为玄武国将军,竟然也是小儿心态,丝毫没有自己的谨慎和沉稳。
但他不得不跟着兴高采烈的玄武军人,穿过重岩叠嶂,向那处洞府摸索过去。
而天色将晚,这一夜估计要在那处洞天里度过。
他凑近萧铜,轻轻问了问,“萧伯伯,只怕会有凶险啊,不再考虑考虑?”
“危险和机缘相随,你看这么多人好奇心切,哪是我能够阻止的?”
萧铜认真道。
启吟却是腹诽,明明你才是那个最好奇的人。
但他实力低微,跟着众人去见识见识也好,至少他清楚,真仙犯不着打杀他们,轻轻一口气,他们也难以抵挡,会知难而退。
于是他强自振奋精神,跟在萧萱萧铜身边,渐渐接近了那水瀑澎湃,击雷碎石的水洞。
待得靠近了,他们才知道这处开在山壁底下的山洞,其实是水流冲击而成,那水流汹涌不知从山体何处起源,也不知奔腾流向何方。
红炎低吟一会儿,传音启吟道,“跑吧,带着这些不知死活的人逃命。”
启吟正要问清缘由,红炎便接着说道,“这水是奔去南海的,估计流出一段距离就入地了。”
启吟爬上一株参天大树,往奔流下游看去,果然流进一处巨潭后便断绝,想必潭底也别有洞天。
他沉吟一刻,对为首的萧铜说,“萧伯伯,我看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我听说这道突兀巨泉是通往精怪丛生的南海,只怕会有凶险,而且尚且不知有什么机缘,贸然进入,很是不智。”
萧铜也不莽撞,有些犹豫。
正当他要点头时,山壁那处洞口里传来一声龙吟,只见一条二十多丈长短的蛟龙顺水冲出洞口,带起阵阵大浪,险些将围在洞口大河的军士掀翻。
萧铜连忙护着众人,握手召出一柄蛇矛,奋力将那窜上河岸欲要逞凶作恶的蛟龙一矛捅翻,扎入水中。
而那蛟龙刚出洞口没料到这当
头一矛,而且来者力道凶猛,差点让它受创。
它噗通入水,又从水中暴起,怒不可遏,含住万钧河水喷吐而出,将萧铜和众军士掀翻在地,而玄武军他们料想此僚便是那白玉军苦苦追寻的电蛟,却没想到这厮不用擅长的雷念术,却用速度更快的一击寻常招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电蛟年老成精,不用那些蓄力后的念术,反而张口扑击,用自己庞大粗壮的身躯当做武器,咧开血盆大口向跌落在河岸边的一名黑甲士兵咬去,瞬间将他啃去,只剩下半截身躯,又趁乱准备扑击其他人。
“放肆!”
萧铜爬起身来,面有羞赧,他大喝一声刺出长矛,声响未到而蛇矛先至,将那电蛟张开的尖锥般的短吻穿透,接连划破几层鳞甲。
这电蛟毕竟是四通境巅峰的恶兽,而且应该是带有一丝龙蛇血脉的鳞族,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但也架不住玄武国擅长肉搏的军士萧铜的愤怒一击。
它被一柄蛇矛从大嘴里刺入,从鼻端上透出,那车**小的上颚被萧铜刺出一条寸宽血痕,蛟血将它的头颅和大嘴染红,引得电蛟更是愤怒咆哮、大发雷霆,霎时间水洞门口龙吟兽吼震耳欲聋,将那些受创的士兵震得两耳溢血,惨叫连连。
此时阵阵电光从它身上激发,一层惨白纹路从长尾一直滚动描绘向头颅,只一瞬间就完成这招念术,如同蛟身覆盖了层层雷电漩涡和尖刺,挣脱下萧铜那柄蛇矛,奋力扑击,如同一道白色电柱钻向萧铜,余下身躯连带碾碎了闪躲不及的十来名士兵,将那变作电锥的蛟头当做几尺宽厚的战戟突刺过去。
萧铜蛇矛连刺,凝聚念力在矛尖凌空点击,画出一个白色阵图,那阵纹繁复缠绕,光芒大放后瞬间便膨胀成一面寒冰盾牌,挡下了电蛟的含怒一击。
玄武国人个个擅长水属性念术,而且推崇**力量,个个精壮勇猛。
而电蛟撞击在盾牌上,其势稍阻,便被悍不畏死的百十名玄武军人的裹挟念力的根根蛇矛捅在柔软腹下,划出血洞。
启吟才星门境,见势不妙早就闪身躲出百米,又举弓连放七八箭,每一击都射在第一把箭矢的翎尾上,才将那最初一支玄金箭头送进电蛟的一只大眼里,堪堪刺破它坚硬的眼膜。
而这厮浑身受创,甚至于视物不明,便狂性大发,探头回来准备将滚滚电芒打到地上众人身上,却被冰盾牌后突然跃出的萧铜一矛挑起蛟首,将另一只手里盘旋的阵图里握着的冰锥戳进电蛟喉口,喷出一阵血瀑,将黑甲覆体的萧铜染成血人,很是恐怖诡异。
这电蛟被萧铜一击险些危及性命,又惊又怒,卷身将那些拧着蛇矛的士兵甩飞,张口聚集一道异色天雷,作势要喷向还未落地的萧铜。
萧铜来不及变招,却见后方玄武军众人连忙组成阵法,结成防御阵型,挡在了他身前,却没料到这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道雷光却是电蛟佯装的攻击,它含着一口电光,转身扎入水中,连带几个握着蛇矛捅在电蛟要害处不愿放手的士兵,潜入汹涌飘红、血色淋漓的滔滔河水里。
启吟一见大惊失色,连忙飞奔到那跟着跳进水里,追向挂在电蛟身上的萧萱。
第二十六章 随阳波生,浑月难开
启吟落进水里才知道冰冷彻骨。
一行人赶到洞天入口时天色大暗,而星崖峰下薄云断绝,恰有新出的星月高悬。
但到了水下启吟才发觉这水有几分古怪,星月之光根本无法照射到河底。
“这条河从山壁之中穿凿而出,按理说山洞边的河道不会太深,而且我在下水之前瞧过几眼,明明清澈见底的水现如今怎么浑浊一片?”
他心中疑惑,鼓着腮帮四处张望。
无奈水下昏暗异常,启吟视力过人也只能看清自己周身三四丈的范围,更远的地方仿佛染了墨汁,黑暗将他与电蛟隔绝。
又是噗通几声,他抬头看看了水面,借着微薄月光看见几个漆黑影子坠在不远处,只能推断是萧铜萧韶等人也跳下水来,欲要追逐那条电蛟。
水面依旧洒着月光,但众人落水后却彼此无法发现对方,陷在黑暗里惴惴不安。
红炎知道他有些焦虑紧张,而且水下不可能多待,于是劝慰道:
“这星崖山洞出来的河水流向不远处的一座巨潭,潭底大抵是通往最近的南海。南海多精怪水妖,所以这水有些怪异实属正常。现在情况不明你先游回水面,不要在此逗留。”
启吟点点头,心想我一个大活人能在水里逗留多久?于是拍着冰凉河水,向相对而言明晃晃的水面而去。
粼粼浅水倒映着明月星河,大多数玄武军士兵不敌那四通境的电蛟,根本不敢下水。
而且就算是同境界,人族在水下也不可能是电蛟的对手。
众军士沿岸结阵,持矛防备有异兽突袭,个个神情紧张但毫不退却,凝结了一身念力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等了数盏茶时间,都不见任何事物出来,焦虑恐慌慢慢在军列里传播。
“这么久了,伍长和启吟他们会不会淹死了?”
“这种话别乱说,我看老大他们沿着河道游向山洞里去了,只是还没闲暇知会我们而已。”
“可是河水才十丈深浅,我们一眼就能看到河底,但你瞧,落水之后什么人影都没有。”
......
众口纷纷,有人闻言迟疑不定,于是在地上扣下一块硕大石头投入水中,众人凑在岸边紧张注视,便看见石头入水的瞬间激起一圈圈涟漪水花,但却看不见水下那块石头,仿佛消失了一样。
众人大惊,连忙退开数步。
“难道水下有幻阵?”有人问道。
然而重生境毕竟还是实力不足,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玄武军士兵只好闭上嘴,分成两队行动,或严阵以待伫立岸边,或向山洞而去。
启吟的小脑袋率先破开水面,急急忙忙甩飞水珠无数,向岸上望去。
“咦,星崖山呢?”
他神情骤变,此刻哪还有玄武军戍守,河岸连同星崖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天顶星月没有变化,而自己身处的河水也变为无垠深潭,一眼望不到边际。
启吟大骇,自己落水之后重新浮上水面,竟然境遇突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地灵和红炎犹在,他深吸一口气渐渐让自己心境平定下来。
他向红炎问道:“适才的水面和水下差别巨大,莫不是一扇异样的通道?”
启吟心中大惑不解,此时身处之地形似大海,水天不分,绝不可能还在星崖山
里,也不可能是那另外一处巨潭。
地灵抢先答道:“万万不可能。你看那电蛟入水出水数次时,河水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以那电蛟的实力,不太可能是它搞的鬼。而且星崖山距离南海还有千万里,在这样的距离下施展念术、阵术来制造的空间连通,就算是黄铢上仙也绝不可能做到。”
红炎轻咳一声表示不满,但地灵听不见他只好作罢,认真回答道:“地灵说得没错,空间类的念术类似于召唤阵,寻常人无法施展。而两处环境变化之大所需要穿梭的距离必须用到阵术,但你仔细感应一下,这异象在水上施展,你可有感应到水属性的念力?”
启吟连连点头,深知他们二人见识远超自己,所言也有理,于是浮在水面上,细心感应周遭的念力波动。
他意识沉浸星门之内,使其贴近自己的本源念力,借此让五觉更为敏锐,感受外界无形的能量动静。
他也不着急,利用体觉去寻找水中有可能残留的阵术念力,然而感官外放搜寻了半刻钟,毫无所获。
地灵贴在他胸膛之上,听到他的心头猛然一跳,知道启吟此刻肯定也发现了什么。
于是嘿嘿笑道:“启吟小子不必继续感知了,我的感知能力远胜你百倍,自然早就知道这里有什么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除了水里蕴含微薄的水属性念力外,这里只有一点点阴气。不过这么轻微的阴气,估计是月光导致。”
“所以眼前的异象并不是阵法念术所导致的,不知道萧伯伯和萱姐怎么样了。”
启吟暗暗点头,日月是所有星辰里最奇特也最强大的,位处天中亘古不变,也从未亏损一丝一毫。
启吟抬头看着东边渐渐升起的,千载都是浑圆的月亮,如果没有**,月光如洗下夜晚和白天其实差不了多少。
他微微一笑,自己就喜欢凭着这温柔光辉读书。
“是啊,日月属于光属性,但太阳同时也拥有火属性,太阴拥有暗属性,是诸多神宿里唯二蕴含多种属性的星辰。只不过这种暗属性的阴气和其他的阴气不同,月光并不阴森,而是阴柔,兽族和妖物都离不开此光。”
他说及此处突然得意起来,据地灵和红炎所说,感应太阴星的人少之又少,说不定可以得到部分兽族的偏爱。
只是得必有失,开星门之后启吟不再继续加强念力的修炼,因为想要晋升重生境,必须要念力功法的支持,而启吟还没有适合的武师父授业,只能暂时搁置。
启吟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反正眼下处境并无明显危险,索性岔开话题,虚心向红炎和弃暗投明的地灵求教。
“地灵兄、红炎老哥,我听说功法可以转换数次,重生境时修行的功法必须对应开星门时感应到的星辰,四通境时则要对应重生第三境时感应到的星辰,以此类推,可以易换数次。人族的功法繁杂,但也无法囊括周天星辰,所以有了较为低级的通用功法,可以被那些感应不到神宿三十星的人修炼。”
启吟奋力踩水,叹道:“可是从未听说过关乎太阴太阳的功法,不知我何年何月才能寻找到,不然的话我的实力将无法寸进,永远停留在星门境。”
地灵嘿嘿一笑,道:“好事!这样子就少了一个祸害。你们凡人念力师的寿命只有百年,二十岁还没有达到四通第一境,四十岁还没有达到神兽通,
就算是庸才,所以横行大陆的多半是青年中年,而那些老头子要么是半边身子进了泥里头的低级念力师,体弱无能;要么就是境界达到一国之君的水平,整天想着证道长生,没功夫对付后辈小生。也算是津庇卢大陆上年轻人的幸事。”
“不过你更惨,耄耋之年了也还是个星门境的渣滓,哈哈……”
地灵哈哈大笑好不快意,引得启吟一阵不满。
“比如那个许人新一肚子的学问道理,但年过花甲,前不久才到通天境,入不了我的法眼。玄武军众人都是壮年,但重生境的居多也不足挂齿,只有萧铜的实力还算勉强,不日将能晋升神兽通,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反观把我擒拿下来的启吟小子,连功法都没有。”
启吟知道他话里有话,于是笑问:“地灵兄知道许多秘密,肯定也知道太阴功法的事情,不如吐露一二,让我早日晋升神兽通后放你回归自由。要是我一辈子停留在星门境,那可就要委屈你一直陪着我了。”
地灵嗤笑一声,“我哪知道你会和太阴星扯上关系?以前也没听说你需要学十步登天......”
他连忙住嘴,有些话不是他所能说出来的,天谴在上,关乎神名的事他也不敢吐露。
启吟眼睛一亮,意识到这厮说漏嘴了。
十步登天倒不算是秘密,循着星门、重生、四通等十个境界的路子修行,便叫做十步登天法。启吟既然问理多年,又在梦界里得到空明的指点,算是万窍皆通,大多数秘密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红炎地灵都说自己轮回而来,那么结合地灵说漏的话,启吟便推测自己不是重蹈前一世的轨迹,至少在感应星辰上,太阴星是这一世才眷顾自己的。
他轻笑道:“十步登天法需要功法的支持,两位老大有什么办法让我绕过太阴继续修炼呢?”
地灵沉默不语,似是埋怨自己说漏了嘴,所以启吟也指望不上他。
幸好红炎所知更多,他适时出言道:“关乎神名和前世的事情,无论谁都不会和你说起的,一旦提及,尘中王可饶不了我们。而且神名非同凡响,就算我说出来你也绝对听不到。不过我知道一种人人梦寐以求的办法,这在大陆上流传甚广也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让你跳出太阴的钳制。”
“哦?说来听听。”
“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起不到磨砺作用,告诉你也无妨。相传神头谷中有一物,是石相地灵所化,可以助人提前感应星辰。神奇倒是神奇,但也鸡肋,至今无人花费巨力去特意寻找它,或许能够被我们得到。”
启吟恍然,怪不得神头谷危险重重依旧又无数人前仆后继前去寻宝,原来还有这种奇物。
他知道红炎意指地灵,而地灵也是他们寻到那物的倚仗。
于是他问对此懂得更多的地灵,得到确认后才悻悻道:“提前感应星辰,也就是重生第三境感应到的星辰,理应能够让我修炼其他功法。正好要去神头谷边的羽衣部落,到时候跟着其他队伍前去神头谷探险就行了。”
“咦,给我们开门的人来了”。红炎惊呼。
启吟惊诧,向四周碧波万顷的水面望去,但却没有看到红炎所说的人。
“在水里头呢”。地灵提醒道。
启吟连忙下潜,就见墨水般漆黑的河水愈发浓郁漆黑,而那黑暗深处刚好探出一柄铁钩。
第二十七章 黑匣铁劵,阴间信物
只见一只粗糙大手握着铁钩,从漆黑水下缓缓浮现。
启吟见状大惊,猛呛了一口水,胡乱蹬着腿又浮上水面。
“不是说行灵是最低等的亡魂吗?怎么会制造这么巨大的幻境?”
他连声叫唤地灵和红炎,无奈地灵对那铁钩十分胆怯噤如寒蝉,而红炎稳坐钓鱼台也一言不发。
水下冒出滚滚浓墨,如同连绵黑烟与水共存,彼此不相交融却渐渐向启吟围剿过来。
启吟微微一感应,就知道那是纯粹阴气凝结而成的念力团,和原先小山丘处的黑水河给他的感觉一般无二。
那铁钩的主人扒着墨黑念力团的边沿,探出半个身子,又随着那团念力逐渐靠近启吟。
此时启吟表面上惊慌失措,实则知道自己又制敌的手段,只要他和红炎的灵魂彼此交换位置,将自己挪移到左眼的虚无空间之中,便能和太阴星产生共鸣。
这些操纵行灵的铁钩虽然神异,但行灵本体却十分弱小,只是畏惧世间最为精纯的太阴星的暗属性念力,且被启吟的左眼衍生出来的奇特念力所克制。
启吟有心借其了解自己左眼的秘密,自然不会轻易和这些古怪的铁钩争斗。
最重要的是,向他传递神鬼之音的那支铁钩才是本体,而且丝毫不畏惧启吟。
“红炎老哥,你我都不知道神鬼之音有什么用途,但是不管是会唱词的那个声音,还是只会说一个‘穿’字的铁钩,你我都能听懂,也知道来源自何处。”
启吟低头看着这个渐渐靠近的溺死鬼,只能佯装镇定。
毕竟这是一个翘着嘴角冷笑,死死盯着自己的亡魂,而深海茫茫,一人一鬼外加两个闭口不言的家伙,恰恰安静得只有启吟自己踩水而来的汩汩流声,连浪头都不曾打起一个。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寂寞如雪,只有满眼白。
红炎嬉笑道:“别翻白眼了。我之前以为它不会再来了,也就没和你多说什么。既然它愿意消耗修为来见你,我也就不好继续推辞了。”
启吟柳眉轻挑,挥挥手向水里的老鬼打招呼,又低声向红炎问道:“别人不知道我在梦里见过多少东西,读过多少典籍,甚至于颂神术都是在梦里学会的,但你和我亲身经历,肯定知道空明神所说的话全都是神鬼之音。”
地灵嘀咕一声“这么快”,不过被启吟屈指弹开,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是啊,我想要你一步一步踏上修行路,稳稳当当寻觅神名。而其他人呢,只想着最快的方式让你完成他们自己的夙愿,只想着让你重蹈覆辙。”
“可是,我原先的轨迹我不记得,你也不告诉我,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红炎瘫在苍白空洞的左眼空间里,嘟囔道:“除了空明指引的,其他的都是歧途,你一概拒绝就行了。这行灵奉命来找你,应该只是为了成全空明的旨意,你和他好好商榷,应该大有所获。”
启吟欣然点头,“信你就真的有鬼了,包括你在内,都是不怀好意。”
地灵被水下阴气欺身,不愿多言。但他知道的却是不少,闻言心中悲悯,轻叹了一声。
“谁让你就是别人的长生道......”
地灵的声音微弱无比,又浸在水里,启吟全神贯注防备着水下亡魂,倒也没有听清,只以为他在抱怨什么。
不多时,那浓墨席卷整片水域,漆黑墨水和本来晶莹剔透的海面相叠,又被念力波动一带,卷起了一湾湾黑色浪花。
微薄月光下,诡异中透着异样的神采。
启吟有心游历大陆,就是因为向往异地方物和山川致景,见此状心情不由得大好,随口叹道:“浓波侵夜海,相存郁寒灰。过水向西门,浑月未曾开。”
话音刚落,一团毛发从昏黑的水中浮起,海水拍击数声才缓缓撑起一颗人头。
那人头扬起脸来,是个面容惨白、咧嘴冷笑的中年男子,他和启吟面对面,只有一拳之隔。
哪怕启吟此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嘴角狂跳,滴下两把冷汗。
启吟往后一仰蹬水游开几米距离,才对这行灵问道:“老鬼又来吓我,明明说好的鬼魅不离地,怎么突然跑到海上来了?”
行灵拎起铁钩搭在肩上,冷眼瞧了瞧启吟,才麻木张口:“小弟,这里可不是什么海,这里是随阳波。”
行灵本身毫无意识,但铁钩加身则诞生灵智,虽然被铁钩所操控,但意识却是独有的,启吟也是看准这点才与之交谈。
不过行灵语出惊人,启吟闻言也不得不一愣。
“随阳波?这里是地狱阳隐台?”
“这是自然,我家老爷正在阳隐台上等着你呢。”
这亡魂伸手一指水下,启吟虽然疑惑但也跟着往下一望。
然而黑波无穷,连自己下半身都瞧不见。
启吟心想,既然这阴气浓墨是随阳波,那肯定是与阴气相勾连交汇。于是和红炎对调位置,让红炎据守星门,而自己神入左眼,调度大量念力充斥左眼的空间,激发左眼的神威。
红炎安静看着,任由启吟自作主张、操控整具身躯。
他眼睛寒光一现,一道月芒从天而降汇入眼窝深处,神秘念力和太阴念力两相盘桓交融,迸射出一道细线般的光芒,直插水下。
光芒所及,尽收眼底。
在黑水最深处,有一座雄城盘踞,在黑水扬波里飘飘渺渺宛如鬼影,被启吟所观望到时,只感觉是块漆黑疙瘩,但等到光芒与之触及,那些城砖的纹理都能清晰感知到。
雄城连亘万里,墙高千丈箭跺如林,不饰一物不点一兵,空荡荡仿佛鬼城。
唯有一座斗拱角楼立在硕口般的城门正上方,垂下一面匾额,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
“阳隐台!”
启吟惊呼,这何止像,这明明就是地狱三王所在的鬼城三台之一。
启吟冷汗直流,咽了咽唾沫。
三台各有司职,偏偏遇到了判官抓捕恶鬼并行刑的阳隐台,恐怕没有好果子吃,暗骂红炎果然坑人。
他借着光芒慌忙扫视一眼,刚好瞧见角楼檐下立着两方黑匣子,长身方口、漆黑如墨,要不是阳隐台是灰白之色,他肯定无法在黑水中分辨出此物。
他目光略一触及,那其中一只匣子便有一物顶开匣盖,探出黑蛇一样的一支尖锐铁钩。
“穿......”
神鬼之音顺着他的视线传来,让他不寒而栗。
至此启吟才知道,这铁麻花一样的活钩子,就是地狱三王抓捕恶鬼时,用来勾住恶鬼大嘴的器具。
亡魂多种,但手段全在吸活人生气的大嘴上,启吟梦中问道,焉能不知被此钩碰触到活人嘴,一样要被勾扯出肉身里的灵魂。
他支吾道:“你家老爷就是那个大铁钩?好死不死非要在阳隐台上等我,那阳隐台是活人能进的地方吗?”
启吟心下愠怒,但绝对不敢招惹那城头的铁钩,只好向眼前传话的行灵指教。
“小弟莫怕,我家老爷脾气好得很,从不勾活人。上次在得望荒原等了你那么多年都不恼怒,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抓你泄愤。”
这行灵表情僵硬,只会冷笑,嘿嘿出声道:“废话不多说。为了把你拉过来,我们驱使鬼蜮抢占了整条星崖河,已经损耗了老爷大量的修为。现在你有两条路可选:第一,继续去追电蛟,算是顺从你这世的必然轨迹;第二,抛弃所有人绕开神头谷,我老爷就把铁券给你。”
启吟一愣,正要和地灵红炎相商,却被那行灵冷哼一声,不敢多问。
“不去神头谷,我能怎么修行?不过他说的铁券该不会是生死簿?应该不是,生死簿不过是戏文胡诌出来的,但是阳隐台的老大哥给的东西一定不差。”
启吟心念急转,铁钩他肯定不敢收下,那个东西他隐约猜到,其中蕴含的“灵”足以杀死他,他若是不自量力想去掌握此物,必遭反噬。
鬼魅之属,不可尽信。
不过眼下身处险境,这阳隐台流出的随阳波可不是凡物,自己的本事绝不可能逃脱,只好点头,佯装答应。
“那电蛟与我无关,玄武军也和我生分,二者不要也罢。”
“好!”
行灵大声应道,而阳隐台上的铁钩似有感知,径自钻回匣子里,顺便把匣盖也带上。而另一只匣子瞬间飞至水面,浮在启吟面前。
“这就是铁券?”启吟一脸困惑,但还是将其收进收录阵里。
他正要向那铁钩操纵的行灵道谢,就被行灵粗暴地摁进水里,反复挣扎不脱在心中大骂这厮作妖,给了枣子才打一巴掌。
突然头顶的力道一松,启吟连忙从水下窜出脑袋,连吐好几口水。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吐出来的水无声无息之间变回清澈的河水,而自己也身处一处洞窟之内。
“实在不想长待人世,便再念一次唱词吧......”
神鬼之音再次传来,启吟心中一凛,默默记住。
“你们快看,启吟小兄弟在那里!”远处传来一声欣喜喊声。
第二十八章 洞藏天宫,老仙贩珠
启吟回头看了看远出,只见玄武军众人站在水边狭小石沿上,向着他招手。
他急忙循声游过去,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拉住,轻轻一托便上了岸。
启吟环视一圈发现众人安好,也松了一口气。
此时他们身在水洞之中,举着几枚照明石缓缓前行。
一问之下才知,那电蛟突兀出现后没料到这群人实力竟然如此强大,负伤之下不得不逃走,但没有想到身上还挂着几个人类,让它被更多的人衔尾追杀。
然而那电蛟很是狡猾,它佯装不谙水性,只在水里潜游了两个来回就往那处洞里逃去了。
而水里有些古怪,人一下水就失去踪影,好在玄武军分为两队,而另一队士兵发现萧铜等人在星崖山洞里出现,便循迹追来。
不过只有启吟消失了小半时辰,好在他从初遇玄武军时便开始扯犊子,这事也被他含糊带过。
而萧铜领在前头,也折返回来,殷勤问候启吟的状况。
“我适才追到水中,见到电蛟进了水洞,又看见几位挂在电蛟身上的兄弟松了兵器却不放手,多半是因为担心那尾电蛟翻身攻击他们,于是纷纷抓着电蛟背上的龙鳍鬃毛,所以我只好先追了进来。既然没有缺人,那我们继续追击。”
启吟等人闻言连连点头,挤在狭小石沿上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虽然耽搁了许多时间,但是那畜生身负重伤又有萱儿等人拖累,不会拉开太远距离。我们只要一路上紧紧跟随,便能让它暂时无暇伤害背上众人。”
萧铜对着众人催促道。
于是玄武军众和启吟一起撒开步子飞奔而去,沿着尺宽石路追击受伤的电蛟。
启吟略一打量,暗道这里面果然别有一番风景。
处处都是冰冷河水冲击侵蚀出来的洞穴,而启吟估计他们进来的那处洞口,也只是其中最大的一处。
红炎感叹,“这大晚上的麻烦事不断,我觉得有更多的麻烦在等着我们,你那四窍心如果被一些精怪发现,恐怕会来迫害你。”
启吟听到红炎的传音,心中一凛默默戒备起来。
“再强的精怪也没有阳隐台来得可怖,好在那个铁钩精没有加害与我,反倒送了一匣子珍珠。”
然而此地外人太多,不适合查探匣子的用途,所以启吟只好按捺住对那所谓铁券的好奇。
“红炎老哥,你应该知道那个铁钩和黑匣子的来历,何不干脆告诉我,不然信息不对称对我很是不利啊。”
红炎知道的事情很多,但却不能告诉自己,用红炎的话说就是“直接告诉你的话,很多东西便失去了偶然。”
这让他很是不爽,能够早早预料到的话,何必历经磨难呢?
不过红炎冷哼一声,不愿意透露更多,启吟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一人一鬼自顾自聊着,吊在队伍后面。
无奈此地狭窄阴暗,而山壁突出的这圈石沿终究太窄,更被河水打湿,启吟只好闭上嘴小心翼翼走着,贴着山壁不断向前。
他们一路上循着水中血迹和细微声响,不断往前追赶萧萱等人,而那电蛟逆流而上,并没有往那些不知通向何处的洞穴里钻,反而向着水流源头冲去。
电蛟身负重伤又逆流而上,很快就被玄武军追上。
萧铜等人借着目力,已经能够远远看到那白色脊背在水中若隐若现,而眼尖的启吟甚至看见萧萱和几个军士都拧着一把鬃毛,被上下游动的电蛟呛了一口又一口水,个个狼狈不堪。
启吟眉峰一挑,总算知道萧萱等人为何不愿意放手了,原来那电蛟后背上有着一粒细小明珠,只有指盖大小,深深嵌在鬃毛之间。
红炎也能借启吟的目光看到此物,便道,“好像是件法器。”
然而启吟一眼就被那颗明珠勾去了魂,痴痴愣愣地盯着电蛟背上那在水波里忽明忽暗的珠子,神魂颠倒。
他面色变了变,微微握紧拳头,对着地灵和红炎压低声音道,他想用力断喝却不敢惊动他人,“红炎,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夺下那件法器,地灵你也帮我,只要到手了我就放你离开!”
二人闻言一惊,他们从来没见过启吟会对什么东西如此着迷,连忙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宝贝?”
启吟暗暗点头,“它刚才传音到我心窍里了,说它可以穿越到梦界。”
红炎和地灵听后更是惊骇异常,能够穿越梦界,不就意味着可以凭借这个珠子去寻找假想界的星辰和空明神吗?
“当真?”他们异口同声,有些迟疑不定。能传递神鬼之音的事物极少,而现在轮番出现,让他们不得不警惕起来。
而地灵闻言,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却也兴高采烈,他也不想继续忍受作为一颗珠子,还要贴在启吟胸前。
“嘿嘿,你只要让那颗珠子顶替你的位置,你就自由了。”
启吟依旧盯着珠子,恋恋不舍,眼中神采恍惚,只有左眼发着在黑水之中接引月芒时留下的一丝念力光亮。
红炎却很担忧,这种宝贝他从未听过,但是能够传音给人的法宝必定是神器,一件神器放在一头四通境电蛟身上,其主人到底有何用心?
“小吟子突然如此着迷,难道有诈?”红炎心怀疑惑,但没有明言。
他们随着启吟的步伐跟着电蛟渐渐深入洞天中,而这水洞越往前,那些岔出的洞穴便越少,直到那电蛟突然暴起,奋力甩脱身上载着的累赘,直接潜进前方突然出现的云雾里,在众人眼前消失无踪。
他们连忙从脚下窄小的从洞壁突出的小石路上跳到水里,赶去将筋疲力竭萧萱等人救回来。
萧萱浑身湿透,披头
散发,被启吟等人拉上窄窄的石沿,连忙挣扎起身,忍着冰冷率先换了套新的甲胄衣裳、梳理容妆。
萧铜焦急查探,所幸众人的伤势并无大碍,便适时说道,“大家既然安好又深入洞府多时,那么便一同进迷雾里一探究竟,也定然不能轻易饶过那尾畜生。”
玄武军得令,众人重新整饬队列,由萧铜带领继续贴着石壁前行。
而启吟则扶着萧萱,跟着副伍长萧有等人殿后。
待得那云雾近了,他们才知道雾后一片清明,整个水洞豁然开朗,一眼巨大泉水从地中喷涌出来,水流铺平了整个空旷山洞。
这水形成了一处深潭,万千丈方圆,几乎占据了整个星崖山腹的空间,比之大江并不逊色。
而深潭中心,有座宫殿庄严盘踞在水上,如同巨船画舫横江,金碧辉煌又如同神仙的住所。
启吟等人拨开云雾,一刹那便被这翠玉雕栏、白云浮璧雄伟的宫殿震慑住,任何人间的皇宫宝殿,都比不上眼前这座隐约能够柱接天穹囊括万宇、在烟雾里摇光片片的巨大仙宫。
“仙宫?星崖山里果真有仙人?”众人惊叹不已。
启吟借着远超常人的眼力向前观望,只见那里虚窗静室金银成列,明珠粉玉倚挂飞檐,一片片翠瓦飞甍,千百道纹路相连,活似一只只碧绿海龟排列在仙宫天顶上,反射着洞顶倒悬而下的那两轮小小日月的光芒。
又有水帘光华夺目从空旷山腹顶上倒垂而下,飞琼倒挂、彩虹弥天,一尾尾金鳞从中竞跃,在那水帘中来去自如竟也不坠下。
他眼界大开喃喃自语道,“天上仙人哪怕找个野地方隐居,也依旧是凡间远远比不上的排场。”
众人一时间都被震慑住不敢近前,就站在云雾处的石沿上远远观望,纷纷被这宝殿的光彩所吸引。而启吟一时间也把那电蛟身上的明珠忘却。
突然,眼尖的启吟和萧铜同时惊咦一声,遥遥指着仙宫的一处阶梯。
众人循着他们所指望去,奈何千楼万阁琳琅满目,他们对那片地方足足扫视了盏茶时间才发现异样。
玄武军士警觉起来,纷纷持矛对准那里,只见那条电蛟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被两名白衣男子用剑架在首尾,躺在地上不敢挣扎。
萧萱性急连声惊呼道:“好像是白玉军!”
玄武军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萧铜却道,“提防他们,多半是来夺宝的。”显然他也看到了电蛟和仙宫的不凡。
就在此时,那巨大殿门訇然打开,一阵水雾喷洒出来,弥漫整个水洞,虚假星光和日月光彩飘过闪动无数彩虹,隐隐约约有人影缓步走来。
只听得那黝黑殿门里轻轻一震,悠悠传来一个苍老声音。
“有人要买我这睡海天珠吗?”
第二十九章 仙家仙宝,福缘无穷
众人齐声转头,看向那处滚滚水露仙尘四起的主殿正门。
只见珠光宝气里走出一名披发老者,奄奄欲睡目光昏沉。
待得老者走近些了,那些水雾珠光随着殿门关拢而重新潜藏起来,偌大一方红漆巨门下便只剩下大氅罩住身躯的那名老者。
启吟更加觉得大开眼界。
“这就是风范。”他对萧萱说道,却被萧萱白了一眼。
等那老者站定,众人眼尖者都看到这慵懒老者厚重大氅下隐约有条鱼尾拖曳摇动,露出了半截青色尾鳍。
“鱼人?”
启吟转而低声向年纪长见识深的萧铜问道。
萧铜对那神秘老头肃然起敬,闻言默不作声,只是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但红炎却对启吟传音说,“是了,长这模样,多半就是南海来的精怪,不知道实力如何。”
启吟知道人类兽类分歧巨大,恐怕这厮不是贩宝的海里商人,而是隐居的恶兽,于是念力默默凝聚心沉星门让自己思维透彻,默默防备起来。
也幸好如此,他隐约有些紊乱的心神也逐渐安定下来,不再分神去看更远处的电蛟背上的明珠。
红炎默默点头,星门里的本源念力、意识、灵魂都很脆弱,但三者严守星门,却有静气凝神锤炼意志的功效。
他能感应到启吟的异状好转,于是放下心来,也怀疑起那个明显是陷阱的明珠。
“睡海天珠?闻所未闻,你们都要小心点。神鬼之音福祸相依,可不要一昧当作机缘。”
启吟闻言点点头,正要思忖下一步如何是好,却又听萧萱问向方才一同骑在电蛟背上的那几名玄武军士。
“你们几个,刚才在水里有没有听到那颗什么睡海珠的声音?”
那几人连连点头,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丝丝向往和贪婪,甚至于神情恍惚如坠云雾。
一个高大青年抢先说道:“听见了。它对我说拿到了它就能够傲视同辈,内含海族功法,凡人修炼起来一日千里......”
却听另外一人打断他的话道:“你说的不对,它明明是说它乃人间仙宝,轻易就使人富可敌国......”
启吟看着这几人争执起来,甚至有大打出手的势头,像是已经开始争夺起了宝物,不由得警惕万分。
“这珠子倒也怪哉,到底是有求必应,还是蛊惑人心?”
而此刻离得远了,又安守心神不再被仙宫的气势所折服震慑,启吟倒不觉得一个会说话的珠子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索性也不记得自己在水洞中说过的话。
他看向萧萱,萧萱突然脸红,有些害羞扭捏道,“它对我说,有了它便能倾国倾城,容颜不老。”
启吟咦了一声,笑道:“你竟然相信长生不老这么容易?我可知道有些强者为了长生无所不用其极,却仍然求而不得。不过这珠子蛊惑人心倒有一手,不仅知晓众人的愿望,还能出言蛊惑,定与神器相近。”
地灵红炎也赞同,此物绝不可能如此神奇,多半是蛊惑人心所用。
不过启吟对传说中的神器也很是好
奇,也就对这宝贝有了一丝期盼。而那睡海珠果真能够穿越梦界的话,那恐怕能让他的修炼之路化作坦途。
说罢,他心里也突然生出一阵强烈渴望,对神器睡海珠的渴望,让他神志混沌。
“哼,不看看你招惹的是哪位爷爷。”
红炎冷哼一声,分出一些念力把那珠子传来的无形波动打散,才将启吟惊醒过来,他心中暗惊,“这珠子果然古怪,只要生出念想,就会被它勾起**,不过这厮却是自作聪明,这下它胡说八道的事实也就昭然若揭了。”
启吟想到关键处,便去问萧萱等人,果然,他们尽皆对睡海珠的许诺深信不疑,反倒是修为和年龄最小的萧萱心思更加淳正,无法被它时时蛊惑。
地灵好笑道,“看来说它近似神器有些高看它了,连小小的重生境念力师都无法完全蛊惑,远远达不到神器该有的强度。”
不过启吟却不敢看轻那个半半人、看起来毫无修为的老者,而红炎和地灵此刻也不敢妄加论断。
红炎道,“这神仙宝殿和鱼人,让我想起前世听说过的一个强者,但我没有得到他神名的赐福,如果当着他的面说出他的神名,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灰飞烟灭。”
“你有空明赏赐给你的知识,仔细观望他应该能推测此人的身份。只是这人与我们素有怨怼,今夜怕是不好收场。”
启吟不觉噤声,有些胆寒,“我何时惹过这般人物?”
从红炎的意思里揣摩,这极有可能是个仙王级别的存在。
他可曾听说,神名威严,不可轻易亵渎之,实力相差太大又彼此仇视,轻言神名将有“天谴”。
而这天谴多半就是神名带来的反噬,为尊者讳,以天谴惩治僭越。
仙宫所在的空旷山洞里一时间无一人出声,尽皆默默看着翩然而来的老者,只有汩汩泉声不绝于耳,像是乱蚁爬上心头,不再有愉悦之感。
这是强者无形中的威压,即便众人以为他修为全无也不得不被默默加重的威压所震慑,心神不安。
地灵感知着这僵持的局面,见无人胆敢应答那老者,也悄声道,“我感应不到他的任何修为,只怕隐藏极深,或许连老祖都不是他的对手。按道理这种地方不应该被我们这种重生境四通境的遇上才对,而且还有个星门境的。”
启吟无语,捏了捏聒噪的地灵,怕他在这流水潺潺却越显静谧的空旷大潭里暴露。
他又仔细看着一言不发的萧铜,只见他脸色不变,但有滴滴汗水顺着背后甲胄滴落,在这有些阴暗的云雾边缘倒也毫不起眼,想来也是在默默防备。
启吟暗叹,心念急转苦想对策。
但他实力太过低劣,索性不去想太多,只当是命里当有此劫,强行壮起少年意气,于是踏前几步,高呼一声:“前辈,敢问睡海珠什么价钱?卖我等一个机缘可好?”
那老者苦等盏茶时间以为无人敢答,闻言不由失笑,轻轻谈吐但声音却响在每个人耳畔,即便启吟等人离他还有千百丈遥远。
“你倒不怕我?”
老者点点头笑道,“其实何必怕我?老夫不是那骗人吃的鲛人,只是一条小小鱼龙成精罢了。”
那白玉军的两个男子看他笑吟吟说话,听到那个“鲛”字又看了看倒在他们脚下有些奄奄一息带有睡海珠的蛟龙,才想起这蛟或与老者又瓜葛,于是慌忙收起兵刃往后急退几步,跪地连连叩头。
津庇卢大陆上,最多的就是能屈能伸、惜命的人。
“仙家饶命,我等不明缘由得罪仙家座下神蛟,罪该万死!”
启吟看得惊奇,这两人面生,却能迅速干翻电蛟,见甲胄眼熟想必就是白玉军的两个正伍长。
他对萧萱耳语,“果然是四通境巅峰的高手,好快的反应。”
萧萱想笑,却不敢,于是偷偷掐了启吟一下,提醒他不要惹恼了这位大能。
启吟又想高呼,抬起颔首想要说话,那老者心念微动,只用手一招,而玄武军众人只觉星移斗转天昏地暗,水波突生将他们覆盖,待得下一刻回过神来,却已经在宝殿门前白玉阶梯下。
而那自称鱼龙的老者站在门前,俯视众人,笑意吟吟,示意启吟继续。
启吟被他这么一手震慑住,知道想要在他手里逃出洞天只怕不可能了,于是无奈,佯装谦卑道:
“前辈莫怪,我们和垂涎睡海神珠的白玉军不同,是为了救助同伴才误入此地。既然前辈大量,有意放过我等,不如说个价钱,让小子们知难而退。”
那白玉军的两个伍长闻言大怒,但鱼龙老者在此,他们也不敢发作丝毫。
老者呵呵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星门境倒有几分胆识,不成想在座诸位通天境反而噤若寒蝉,不敢与老夫聊上几句。”
他笑看阶下诸位首领,又说:“你们跟着小电蛟才能进入洞府,不然早已迷失在各个水洞里永不见天日,说来这也是你们的机缘,老夫理当成全。”
启吟等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喜,不过除了他有红炎为他守护心神外,其他人都想着夺得睡海珠而不自知已经被迷惑心神,而他此时也只想着逃出此等是非之地,不与众人争斗。
“只是,此珠机缘广大牵连颇多,不可轻易相授。而老夫索居此地多年少有外来者,今夜适逢你们偶入仙舍正是后辈小生的运道所在,我不好置之不理。所以赐予机缘的同时也要考校考校你们,看看你们是否有能力承了老夫这份善果。”
老头抚须微笑道,挥手一招将那气血灰败的电蛟招来。
电蛟如逢大赦,屁颠颠爬到老者身后,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
而萧铜和白玉军二位伍长感受到它的目光,都有些赧然,悻悻不语。
老者拈其电蛟背上宝珠,呈与众人看,见到个个垂涎欲滴喜不自胜,于是继续说道:“考校到也不难,诸位可静听我一语,能够辨识其中神名真谛者便得机缘。机缘无分多寡,而我又是善仙,诸位不必相争免去顾虑。”
他老目微垂扫视众人,说完不自觉便轻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 天不封赦,自命经天
四下无人敢率先出言,只是屏气等待。
启吟却记得这位老仙问过自己的名字,于是打破沉默,取出名刺高高举起。
“仙人赐福,如若不取反受其咎,小子们自当洗耳恭听。”
那老者含笑点头,微微感知便知道名刺上的文字,颇有些讶异道:“你们后辈小生倒也机灵,知道避讳尊者的神名,竟然用念力制作出此物来代替。”
启吟正要提问,便见他呵呵笑道,“或许你们不知,神名的力量借用起来虽然可以壮大实力,但不得要旨者滥说神名却是犯了忌讳。而拥有神名的人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呼喊来激发力量,这发明名刺的人倒也取巧,想出了这种妙用。”
启吟闻言心神一动,恍然大悟,瞬间就知道老者所指。
“原来如此,怪不得红炎需要我来喊他神名,果然神名的力量是所有者和被赐福者都能运用的。那以后想方法将神名的领悟刻于名刺上,便能在施展颂神术的时候不怕暴露身份,而且唱词和神名分开,一旦喊到空明时倒也不用担心太过于惊世骇俗......”
他心下一喜默默记住名刺的作用。
“只是我对红炎的了解只限于他的名头的那四个字,却能召唤出他的力量,倒也古怪。”
他心中胡思乱想时,那老者径自说道:
“老夫的名头虽然不响亮,但用来考验小辈却也适得其所,说与你们听便也无妨。神名藏于秘语之中,只要有缘者听到,哪怕不懂话音不懂字义,也能领悟一二。”
他抬手示意众人贯注全神,等待他施展颂神术。
“你们表现出的潜力、天赋让我满意的话,想来能代替老夫去凡间搅动些风云,而我也会把睡海天珠和神名借你们一用,成就你们的不世威名。”
众人听罢更是大喜过望,纷纷献上名刺愿做表率。
而启吟没有被那已经躲到老者背后的蛟龙背上的那颗睡海珠迷惑,所以对老头的话很是怀疑。
也没有人胆敢质疑他的实力。
红炎犯难,传音说道:“如果他真是那种直呼神名就能让人灰飞烟灭的王级强者,何必躲在这里寻找俗世代言人为他行动?此老贼必有图谋,只是我前世早夭,不敢断定他的身份。”
启吟听在耳里,也径自思忖。
神名的作用广泛,不只可以助人更能杀人,仅凭他自己从空明处得来的一丁点见解,无法推断这个鱼龙老头的真实意图。
但老者继续说道,他只好认真去听。
“神名脱口而出,没有机缘的人听到耳里就如同听到异种语言一样无法理解,而与我有缘的后辈便能知道神名最浅显的一层含义,也就是我的身份。”
他抚须笑道,颇是自豪,“我看诸位都不愿意在机缘的面前退却,那便听好了。我之封号源自南海地星,又可比拟天中星灵,若二十八神宿尽皆有空明的神谕封号,也不配在老夫面前卖弄身价,此间天地能者虽多,但得此封号者不过四指之数。”
启吟惊奇,地星闻所未闻,绝不是五座三十星的任何一个,多半是某种神星的另称,而南海更不可能有星辰。
更何况,此人实力应当是王级,却说同属有四,真是怪哉。神名独一无二,怎可能又四位强者并列其**承天恩?
那老者话音一变,杀肃冷漠,念出下半句:“老夫便是......”
阶下众人面面相觑,不得要旨。
只有启吟、萧铜和一位白玉军伍长听得分明,而其他人则听得含糊不清,相互询问,以致于嘈杂起来。
那话音经过老者的颂神唱法后,徒然变成异种语言,绝不是大陆上通用的秦国语。
秦国是远古小国,其言颇通神意于是被空明所认同,在这津庇卢大陆上广为流传,万载下来便人人尽说此语,就算大陆广袤种族无数,也流传秦国语。只因人类兽类全都信奉空明神,于是万族云集响应对此无一异言。
偶有方言异语也多是辅助,但这个鱼龙老者所说却不在其列。
萧铜和那白玉军伍长颜可之都默默不语,想要细细体味这名字里包含的力量,所谓的言出法随不外如是。
但他们随后发现,这名字虽然有股莫名念力与它相呼应,但却不甚分明,完全无法纠其出处。
“这老鱼人所说......是神鬼之音。”
而启吟也听到了,也没感受到具体的念力来源,便觉得这名字平平无奇,可能只是空明随手赐下的仙名罢了,仙王又分多级实力参差不齐。
他心中暗暗嘀咕,“原来不是王啊。”
但红炎却很谨慎,连忙提醒道:“你我梦中屡见空明,此生问理八载便已有八年与之相会。有些话我听得明明白白,有些东西我却无法看清,这个鱼人老贼的名头理应十分响亮,你或许可以在空明赐予你的那个东西上找到。”
启吟有些惊骇,眉头皱成了川字。
他暗叫不
好,萧铜和白玉军的颜可之或许不知仙人的名字所代表的是什么,但启吟此时却思绪狂飞,红炎一说他便回忆起梦中相会空明时,空明神赐予他的一样东西。
涉及空明神,一切都不会简单。
启吟依稀记起那些逐渐觉醒的梦中记忆,而空明神名也同此物一齐成为他的记忆之一。
那姑且算是一封铁券丹书,连红炎也不能知晓那到底是什么,但启吟却知道此物和空明神名之谜一样重要。
启吟未曾遇过王者,自然用不上它,不足为外人道。他见识不多但心思敏捷、慧根通达,而今经过红炎的指点便仔细思索,不多时就知道这老者所言神名赫然在列。
“天经仙。”
他面色变了又变,似仙非仙似王非王,又记录在空明赐予的铁券上,直教人疑惑不解。
启吟对红炎悄声道:“我想起来了。老鱼人自封天经仙,但这神名和仙无关,他的真实实力恐怕和诸王只在伯仲之间。你应该还记得许师父将史学的时候说过,《旧事具考》是南陆的纪实典籍,其将津庇卢大陆的人类历史分为旧新两个世纪,所以生在南陆的我们理应精读。”
“而这位天经仙便是师父说过,在旧世纪时吃光了整个津庇卢南陆的人族的南海水精毕法炎,虽然此名字多半只是流传下来的谐音字所化。”
启吟语罢也觉得身子一凉,能切身感觉到左眼深处传来的战栗恐惧。
红炎平日里要么口不择言,要么卖弄前世知识,而今竟然支吾起来,“原来是他!这下完了,不要让他碰到你的身体。我们两个曾经和他交恶,要是被他看穿身份,那可不只是派个地灵过来收拾咱们那么简单。连空明都管束不住的恶神邪仙,绝不会是现在的我们能够对抗的”
启吟凛然,原来自己曾经祸乱到这种人物的头上去,想来地灵所说的北方某位王者也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惦记着自己。
他见识不多但心思敏捷、慧根通达,又跟随涉猎极广的许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出行不过一个月,遇到的第二头兽族竟然是这种存在。
启吟故作镇定,暗中捏了一把冷汗。
什么王或许不必惧怕,凡人对其更多的是敬畏,因为他们长生之人忘怀一切,不必为了小小凡人而屈尊滥杀,但这南海水精的名头却不一样,当它不去泛指那些南海中的兽族的话,便是指人类大敌,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