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隔壁有点怪
凌晨一点多,写字台上的手机突然大震。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慢腾腾拿起手机,拇指一划,看也不看来电是谁直接放在耳边:“喂?”
“陈央央速度速度!广浦南街高架桥上有人集体跳桥自杀,带上武器限你五分钟内赶到现场!”
“哪儿?”
“广浦南街!”
“这不就我家家门口吗?”
“废话!所以你不去谁去!赶紧的别墨迹……”
“哎哎哎领导领导!”陈央央挠了把乱蓬蓬的头发,闭着眼,半个脸贴在键盘上还是没有离开,“我这……我这赶稿子呢,所谓一心不能二用分身乏术……”
“这么有利的地形条件你如果拿不到第一手新闻素材,你就一辈子不用赶稿子了!!”
挂了。
一秒,两秒,陈央央豁然睁眼坐直了身子,因为动作太大,脸部肌肉带得键盘也跟着蹦了一下,起身蹿到客厅,她抄起沙发上的黑背包径直冲出门去。
嗒,门关。
等等,好像……忘拿了什么东西?
哦钥匙。
没关系,背包里有两把备用呢经常丢三落四或者临时接到紧急任务出门,她不得不为此留一手。
冲进电梯,按下一楼,直达,冲出电梯。
“央央又有采访啊?”
“是啊顾叔您值夜班呢?”
“嗳你慢点跑!对了央央你隔壁新住进一对男的我瞧着他们有点怪你自己可要长点心啊!”
“好的顾叔再见!”
两人的对话几乎没有一点停顿已成每次告别常态,风驰电掣马不停蹄间,陈央央气势如飞,终于不负领导厚望在四分二十秒时顺利到达事发现场。
“别跳啊!”
有人万分痛惜又无奈地喊了一声。
后半夜时分,加上道路紧急封锁,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早已没有了白天的车水马龙,桥下更是安静异常,一辆路过的车子都无。
最高一层桥上站着两名十**岁的少男少女,都穿着白色t和黑色短裤,于繁华都市灯火璀璨之中,他们拉着手纵身一跃而下,仿佛两只不恋俗世扑火自亡的萤虫,直坠地面。
下面三三两两的人群一阵尖叫。
桥上苦口婆心劝说无果的夜班民警拉他们不及,也险些一同栽下桥来。
啪啪,十米来高的高度,所以砸得相当狠。
人群一拥而上。
“快快快,去看看人还有救吗?”
“动了动了!”
“别傻站着了,打电话催催救护车啊!来来来你几个过来,咱们一边一个扶他们一把!”
陈央央便是在这个时候冲到了现场:“大家不要挪动伤者!配合一下,退后,都请退后!救护车马上就到,让医护人员处理!”
远处,适逢其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声,紧接着是消防车,警车也很快来了几辆。
“哎你们不要乱动……”
陈央央制止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众人眼睁睁看着五体投地的少男少女慢慢动了一下,又动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先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错,爬了起来,连人带衣服都完好无损。
陈央央惊呆地捂住嘴巴,许久之后,才终于在众人不可思议的尖叫声中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她先摸出相机抓拍两下现场,然后掏出录音笔朝两名当事人扑过去:
“打扰一下,我是本市日报华北网的记者陈央央。请问你们为什么跳桥自杀?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可两名当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也是十足的两脸懵:“跳桥?自杀?你……说的是我们吗?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跳桥自杀?搞错了吧?”
陈央央:“那你们怎么来的这里,还记得吗?”
“散步啊。”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少女补充:“我们本来都已经睡了,但觉得肚子饿就起床煮宵夜吃,吃完觉得有点撑所以下楼走走,不小心在这儿摔倒了,就这样。有问题吗?”
“嘿,刚发生的事你们怎么就不认呢?我用手机拍了视频,来来来,不信你们自己看一下!”一名围观群众举着手机走过来。
“对不起,我们要回家了。”
少男少女的反应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他们朝众人微一颔首,然后拉着小手若无其事的走了。
陈央央的手机再次响起,“喂?”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和几个熟面孔记者相继到场扑了个空,人群七嘴八舌渐渐嘈杂起来,陈央央接起电话走到一边,语速快且吐字清楚的说:“现场有点乱,先不跟你汇报工作了领导,资料整理完毕一会儿打包发你邮箱里拜拜!”
掐断电话,在其他同行发觉之前,陈央央以一张毛爷爷的价钱拿下了群众手里的跳桥视频。
十分钟后,人群渐渐散去,陈央央与仅剩的两个同行打过招呼,掌心旋转着录音笔,迎着凌晨两点的凉风,回到了小区一楼大厅。
顾叔的精神依旧很好,跟她热情打招呼:“央央回来啦?”
“是啊顾叔,经常值夜班不好,您老也注意身体!”
“嗳嗳嗳,没事没事!”顾叔摆了摆手,然后手指电梯,示意她早点上去休息。
陈央央走过去几步,忽然又折身来到值班室窗口,笑嘻嘻趴窗台上问:“您刚才说我隔壁新住的那对男人有点怪,怎么回事?您跟我好好说说呗?”
“你们当记者的就是有一颗八卦心。”
“唉,职业病没治啊。顾叔您快说,我保证不传出去,一定保密!”
顾叔身强体健爱好拳击,一旦空闲下来他便会捧着手机刷各类拳击赛事,尤其最爱“武林风”,夜班无聊,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保什么密?咱整个单元的人早就知道了,也就你,成天忙得跟只神龙似的见头不见尾。其实也没什么,有人看见他们在电梯里搂搂抱抱的,好像是一对……咳,你懂了吧?”
“懂。然后呢?”
“唔,他们长得还都挺俊,不一般的俊。”
“还有吗?”
“没了。”
“就因为他们好像是一对,‘不一般的俊’,所以‘有点怪’?”
顾叔盯着手机屏幕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撩起眼皮子问她:“不怪吗?”
“怪,呵呵,怪。”
面对这种因果逻辑,自大四实习开始便在一线跑各种奇葩新闻的陈央央简直无言以对,她敷衍的笑了两声,乘电梯上楼。
从背包里翻备用钥匙,一把没带。
这才忽然想起来,今天早起一次紧急任务,傍晚一次紧急任务,两把备用钥匙正好用光。
陈央央站在自家门前,两眼不由自主地往隔壁门板上瞟两扇门所在的线段形成一个直角,视线一览无遗。
不一般的俊?有多俊?
不不不不不,男人不能用这个字来形容,应该是man,帅,六块腹肌小麦肤色霸道有范儿,狂拽炫酷举止潇洒走路带风,喝酒从来不醉抽烟一抽一盒打架斗殴赌博从来不输……
嗒,隔壁门猝不及防开了!
陈央央心思收得闪电一样快,弯腰低头,继续在包里从容不迫的翻找钥匙。
“喂!”
那男人比陈央央更从容不迫,两手插进裤兜,身子随意往门框上一倚,语气慵懒而直接,“女人,你都把我门上的猫眼儿瞅大了一圈,怎么,想进来坐坐?”
陈央央一转头,正对上一张桃眼弯弯的盛世美颜,那男人身着咖色宽松家居服,肤色微白,浅笑有之,讥诮有之,痞气、刻薄、兴致寡淡更有之,陈央央被狠狠惊艳一瞬,一点尴尬没有,旋即恢复理智:“听说你新来的?”
“嗯哼。”
“这里的规矩懂吧?”
“规矩?除了按时交物业费水费电费燃气费不随手吐痰丢垃圾与邻居和睦相处不在晚22点到次日早6点制造超过50分贝的噪音,这里还有什么规矩?”
陈央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摸出手机打电话:“深夜打扰,非常抱歉。老赵,我再次被自己蠢哭锁门外了,速来。”
“哦,好。”电话那头见惯不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挂断。
陈央央背靠门板坐下去,掏出笔记本放在曲起的双膝上十指飞快地打起字来。
男人的双眼微微一眯,云端漫步的狐狸一般,踩着并不如何让人愉悦的步伐走过来,“写什么呢?规矩?”
“非礼勿视。”
男人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半路折返,毫不停留的就往自己房里走,开门,迈步。
“等一下!”
男人停下,却懒得回头:“有事就说。虽然我很有可能拒绝你的任何无理和有理要求。”
“我不会因为你个人的兴趣爱好而对你区别对待,但同样的,”陈央央说,“希望你不要仇视女人这里的规矩。”
嗒,隔壁的门仿若无事地合上了,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傲慢无礼的家伙。”
陈央央磨了磨牙,忍住想暴起揍人的冲动,做一个深呼吸,继续码字整理资料。
刚才的跳桥事件颇有些诡异,她须得谨慎处理,很快将诸事抛之脑后。
邮件发送成功。
陈央央合上笔记本,轻轻松松伸了个懒腰。
咝~
手指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凉嗖嗖的锐疼,一低头,却看见一颗绿油油、圆胖胖的仙人球静悄悄地趴在她身边,小花盆挺丑的,泥塑的碗状,近看还有许多细小的裂纹。
而仙人球最上面顶着一把光秃秃的钥匙。
陈央央盯着那把钥匙看了五秒钟,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钥匙……好像是我的?
2.44码的脚印
陈央央住的这套房子是两年前自己交首付按揭买的,独居多日,她贯来是个没有安全防范的主,门锁还是开发商配套原装的,这种材质模子的钥匙整个小区差不多有上百把,而今,陈央央硬是凭那几道凹凸不平的齿纹,便笃定这把钥匙是自己的。
钥匙插/进去一拧,果然开了。
陈央央没有立刻进门,目光落在脚边的仙人球上。
奇怪了。
这小东西谁的?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钥匙怎么会在上面?她眼睛没毛病,不至于差点坐仙人球上还一点不自知吧。难道别人送我的?还是……
陈央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隔壁门上。
叮,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风尘仆仆走出来一个人,专业开锁公司的老板,赵一鸣一个外形特征十分符合陈央央审美的男人。
“老陈你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板夹了吧,怎么又没带……咦?”
赵一鸣盯了那半掩的门缝一眼,目光紧随其后落在钥匙孔里的钥匙上,走过去拔出来,举着问她,“你这不有钥匙吗,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涮我玩呢。知道我家住哪儿吗老陈,大西环啊,绕城半周开车不堵也得多半个小时……”
“老赵。”
“干嘛!”
“你相信仙人球会自己走路吗?”
赵一鸣一怔,一巴掌拍在陈央央的后脑勺上,连拍带推把她弄进门,“脑袋果然被夹过!渴死我了,快给我拿瓶冰水喝!”
啪,门关上。
一秒,两秒,门再次被打开,贴着门框下方伸出来一双女人的手臂,把地上的仙人球一捧,带回了家。
主人不招待,赵一鸣自顾自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一口气喝下大半,“爽!你歇着吧,我走了!”
阳台上,陈央央小心摆弄着仙人球的泥盆:“再坐会儿也行,我现在还不困。”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你把我当过女人吗?”
“当过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简直就是我梦里的女神!”
“然后呢?”
“老陈,你如果有自知之明就不该问我这个问题!哈哈哈,走了!”
“慢走,不送。”
然后男女朋友处着处着就没有了“男女”,成了朋友,伟大又纯洁无比的友谊。
“您……您哪位?”
陈央央细心的留意到,赵一鸣推开门之后明显震惊了好长时间。
“谁啊?”她扬了点嗓音问。
“不认识!”赵一鸣答。
陈央央拍了拍手上的粉尘,穿过不大的客厅,拐进玄关,可门外根本空无一人。
“老赵,故意报复是吧?”
嗒,隔壁传来轻轻的合门声。
赵一鸣耸了耸肩,“人已经走了。”
然后意味深长的转过头来,看着陈央央。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那个人有点怪,你注意着点。”
“怎么个怪法?”
“唔……好看。不一般的好看。”
陈央央轻笑一声,“老赵,我觉得你可以跟楼下顾叔好好接触一下。”
赵一鸣想了想,“不明白。”
“你们很有共同语言。”
推人出去,关门。
次日上午,陈央央被一波又一波的大采小访忙得团团转,午饭时候还赶了两份稿子,下午接着采访写稿一直过了路况晚高峰,才抱着一堆素材笔记一路小跑回家。
“央央回来啦?”
“顾叔再见!”
“哎央央!”
陈央央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住:“有什么事吗顾叔?”
“是你让小赵来找我的吧?”
“小赵?谁?噢赵一鸣啊!”陈央央恍然,“您不用跟他客气,一言不合,拍他!”
她抬手做了个“拍后脑勺”的姿势,哗啦一声,纸片书本洒了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哪!来来来,我帮你捡!”顾叔连忙走过来。
陈央央一面蹲下去捡,一面朝顾叔摆手:“不用不用……”
啪嗒,黑影一闪,44码的大脚印赫然留在了一张字迹潦草如飞的a4纸上,陈央央的脸登时变了颜色:“站住!”
“小伙子,你踩到人家东西了。”顾叔一旁十分客气的提醒。
“哦。”44码耐克运动鞋的主人漫不经心地停住,走回来捡起被踩脏的a4纸掸了掸,然后拎着纸的一角说,“这样可以了吗?”
陈央央抬头,四只眼睛乍一碰撞,她微微一惊:“隔壁的?原来是你!”
“唔,是我。”“耐克男”故意招惹她似的把指间的纸晃了两晃,“东西还给你,要不要?”
陈央央面色愠怒地看着没有一点诚意的他:“道歉!”
“呵,不会。”转身要走。
陈央央横出一脚就扫了出去,秋风扫落叶一般,下一刻,大步迈出去的“耐克男”便五体投地摔在了地上。
咚!好大一声!
“哎呦小伙子你没事吧?!”顾叔显然被吓得不轻,连声音都突然尖锐好多,本能地跑过去要扶地上的人。
“有事有事有事!疼疼疼疼疼!我……我胳膊动不了了!我去,是不是折了?”“耐克男”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直哆嗦,抱着右臂连连痛呼。
顾叔不敢动他了,“那……那我打120?”
“打!必须打!110也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法制社会她竟然敢动手打……不,动脚踢人,一定要让她赔偿,罚款,拘留……不,坐牢!”
“顾叔您别理他!”
陈央央三把两把胡乱抓起散落一地的书纸,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如果我计算不错,正常站立的情况下我踢出这一脚,你右半身先着地,确实有可能伤到右臂。但事实是你迈出了右脚,所以着地点是你的右膝盖,你的右臂受到缓冲,不可能受伤。所以别演了,起来!”
“耐克男”眨巴一下眼睛,维持着面上的痛苦表情不变,身体一蜷,双臂缓缓下移抱住右腿:“疼疼疼疼疼!我……我膝盖动不了了,是不是折了?……”
顾叔:“……”
这人明显碰瓷的啊!
陈央央切了一声,“顾叔再见!”抬步走向电梯,按键等候。
顾叔追上来说:“刚才的话没说完,央央啊,小赵那人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过了,唉,可人家压根看不上我。”
“胡说。你人长得漂亮,工作体面,心又善良,性格活泼开朗,还懂事,孝顺,节俭,正义……”
“可我脾气不好。”
“真正爱你的人会包容你的。”
“我不会做饭。”
“不会可以学呀。”
“不想学,没时间。还不会收拾房间洗衣服拖地板。”
“请钟点工呀。”
“没钱,穷。还不想生孩子,坚决不生,没精力照顾,养不起,最主要怕疼。”
“这……哦,试管婴儿……”
“顾叔。”
“嗯?”
“谢啦!”
电梯门敞开,陈央央走进去,忽然一股风从她身后刮进来,是“耐克男”,态度孤高而鄙夷:“同一层的,顺路。”
陈央央:“……”
顾叔规劝的声音从渐渐合拢的门缝挤进来:“左邻右舍的都相互让着点,况且还住隔壁,……”
隔壁,哼!
“耐克男”的关门声比陈央央还大!
3.往死里揍
“耐克男”的关门声比陈央央还大!
开灯,换鞋,陈央央冲进书房一直奋斗到十二点的闹钟唱响,走出书房,从冰箱里拿出方方正正的熟牛肉切下几大片和方便面泡在一起,透过厨房两平不到的玻璃望着被霓虹映射得微紫的夜空发呆五分钟,十分钟内吃光泡面和牛肉,回到书房。
叮叮叮,当当当,好像有人在打架?
隔壁?
咣当一声,似乎是一把椅子碎在墙上。
咔嚓,棍子断的声音。
咻菜刀吗?
天哪,打得还挺狠,往死里揍的那种。
身为一名正义无私的人民记者,要不要过去阻止一下下呢?
算了,隔壁的,打死一个少一个。
等等!
隔壁住着两个人呢,一个“耐克男”,另一个是……
叮咚,陈央央鬼使神差按响了隔壁的门。
“谁啊!?”
“我,隔壁。”
“……”
里面安静好久,也不知死人了没,是不是手忙脚乱地处理完杀人现场再来给她开门?
“哦,来了!”声音很不耐烦,还有点慌。
开门的是“耐克男”,从头到脚被一块浅蓝色的毯子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微微潮湿的桃花眼:“有事?”
陈央央:“有啊。凌晨十二点半打斗声超过50分贝,你家扰民。”
“哦,那我注意点。”要关门。
陈央央伸手抵住门:“我是记者。”
“所以呢?”
“如果你再继续实施家庭暴力,我有权曝光你。”
桃花眼突然睁大一圈:“家庭什么?什么暴力??”
“家庭暴力。”
“不是,我和谁家庭?谁对谁暴力??”
“你……”
陈央央一句话刚开了个头,桃花眼的背后明显有人一拉,啪嗒,门又被关了。
特殊嗜好者?受虐狂?
“杀人啦救……”里面的挣扎一惊一乍,戛然而止。
陈央央的心头豁然一跳!
不停地拍门:“开门开门开门!听见没有,快把门打开!……”
“发生什么事了央央?”
“是啊,大半夜的。”
“咦,新搬来的租户啊,他们怎么了?”
雷一样的拍门声终于惊动了整个楼层,另外两扇门相继打开,从里面走出穿着各式睡衣双眼半睁不睁的两对男女。
陈央央:“里面架打得挺凶,我不放心,所以想进去看看。”
“应该的。怎么,里面没人应吗?”李阿姨问。
“有。本来门开了,但不知什么原因又关上了。”
“破门!”拥有精壮四肢的周逵打着哈欠提议,“这活我擅长,你们都闪开!”
“私闯民宅,这恐怕不好吧?万一里面没发生什么……”李阿姨的老公刘叔反驳。
“听说里面住着两只花样美男。”穿雪纺短睡裙的徐然意味深长地笑说,“我赞成破门。”
“想什么呢老婆?”周逵一把揉乱徐然的长发,吃醋一般,绷起自己双臂上的大块肌肉给她看,“这才是男人的美,健美,懂不?”
徐然撇嘴,故意抬杠:“我比较喜欢小鲜肉,不喜欢肌肉。”
“哎你这女人……”
陈央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想再拍门试试看,恰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声音:
“房中无事,诸位请回。”
门外众人俱是一怔。
这声音……
“妈呀,这声音也太……太好听了吧!”徐然默默吞了口口水。
周逵下意识又把徐然刚理顺的头发揉乱,“没错。”
老两口讷讷点头表示同意。
陈央央向来不是颜控,也不是音控,如今是门外众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她确定门后这个人绝不是“耐克男”,于是试探着问:“真的没事吗?那个谁……他没有打你吧?”
门后没有回话,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对陈央央的问话很是吃惊。
徐然朝门作揖:“拜托拜托说句话好不好?让我们知道你没事……”
周逵忽然薅住她的胳膊往后拖,“回家!妈的这闲事没法管了!老婆你连他的头发丝儿都没看见一根,在这儿两眼冒粉红心的花痴个屁啊!”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俗话说人如其声……”
啪,身后的门被摔上!
嗒,身前的门也轻轻合上,里面的人明显对左邻右舍的热心一点也不领情。
陈央央和老两口道过别,各自回家。
这一晚,陈央央趴写字台上做了个梦,梦里她站在街上采访,身后人群忽然一阵攒动,她回头望去,便看见一道清雅飘逸、长发及踝的白衣身影徐徐离地,仙人一般飞天远去。
那白衣是个男人。
清早起床,因为心不在焉,陈央央往牙刷上挤了两次牙膏,口红拔出来又盖回去,拔出来再盖回去,反反复复不下三次,出门的时候第一次不是因为紧急采访而忘拿钥匙,等电梯时还莫名其妙按了个“上”。
电梯门合上,再打开,外面便多了一个人。
带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在五一刚过的初夏里浑身裹得严丝合缝的耐克男令人讨厌的气息无论裹多少层都遮不住。
“看什么看!”
耐克男的脖颈一扭,身子有点僵硬地走进来,电梯门合上,缓缓下降。
陈央央懒得理他。
电梯刚降两层又停住,走进两个白t黑裤的少男少女,穿着打扮十分统一。这使陈央央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晚的跳桥事件,眼角往他们脸上一瞄,啧啧,还真就是他们两个。
陈央央为人处事虽然雷厉风行古道热肠,但绝不会主动凑上前跟半生不熟的人胡侃乱聊,正所谓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秘密,咱们保持着表面的风光无限高大上,互不刨根究底,互不揭短,挺好。
“顾叔早上好!”
“嗳,好。央央今天出去得有点晚呢?”
“哦,下午有次重要采访,领导特批我休息半天养精蓄锐。顾叔再见!”
“好好好,路上慢点。”
顾叔捧着手机一抬头,看见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疑男人跟在陈央央后面走,于是放下手机喊他:“这位先生留步!”
“耐克男”挺配合的停住:“什么事?”
“先生,请问您哪层楼上的?”
“19。”
“哦,那您怎么称呼?”
“郝帅。”
“呵,这名字起得好!那您身份证带了吗?”
“没有。不是,谁没事带那玩意出门啊?您还有别的事吗?我赶时间。”
“是这样的先生,您……”顾叔扬起右手朝郝帅的衣着比划一下,脸上带着标准的服务式笑容,“穿成这样出现在这儿,不能不让我怀疑……您明白了吧?”
“明白,觉得我像坏人呗。哎,前面那个谁你回来一下!”
前面那个谁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叔我不认识他,您直接打110叫警察就行。”
“你……”
“先生!”顾叔退伍军人出身,人高马大,且常年坚持健身,行为动作异常矫健灵活,大步一迈拦住了郝帅的去路,“请摘下眼镜和口罩,接受检查!”
“好好好,查就查呗。”郝帅也不生气,可能是真的赶时间,也可能觉得检查一下也没什么,他利利索索就把头上的可疑三件套给脱了,露出一张鼻青脸肿、被打得近乎毁容的脸,“行了吧?”
“啊,您这脸……”
“觉得自己挺不是人,自己抽的。”
顾叔:“……”
郝帅重新戴好三件套,正要抬步走人,一扭头就看见陈央央神色匆匆又飞跑回来,“呦,说谎遭雷劈,隔壁你终于良心发现……”
“顾叔!”
“啊?”
“顶楼有人跳楼轻生,是17层的两名租户,马上想办法联系他们的家人和朋友,还有打119、120速度立刻马上!!我去顶楼拖住他们!”
顾叔也曾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秒懂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叠声应着“好好好”,回身抄起手机打电话。
“来不及了,唉。”郝帅。
砰砰,外面忽然传来两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响动,紧接着是三五个男女的尖叫。
陈央央的手指和电梯按键咫尺之遥,闻声身子一顿,掉头就往外跑。
4.事件频发
“呵,你这记者当得可真称职啊,哪有热闹往哪儿跑,也不怕累着。”郝帅一旁阴阳怪气的说。
陈央央哪有闲功夫理他,两条筷子腿抡得风火轮一样飞快,几个眨眼便冲到了坠人地点:“让一让,让一让!我是记者!”
“切,记者而已,说得自己好像来处理事故的刑警一样。”郝帅阴魂不散地跟上来说。
“咦,他们……他们起来了!?”
跳楼的一对男女决心坚定,根本没在顶楼多做停留,不约而同直接跳了下来,所以事发突然,一时引来的围观群众七七八八并不很多。
陈央央透过人群足可视物的缝隙也看见了这无比诡异的一幕:
那对少年少女完好无损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看围观群众,再看看对方,然后齐齐抬头看向他们的来处。
“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难道睡傻了?”
说完,两人的嘴角似乎还轻轻笑了一下,纯真又青春,然后小手一拉,拨开人群就要回家,“麻烦让一让。”
“孩子,你们没事吧?”一位卷发阿姨好心的问。
少年不解:“没事啊。我们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可你们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怎么会没事呢,我看你们还是坐这儿等会儿,救护车马上就到,你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阿姨,我们真的一点事没有,医院就不去了,谢谢您。”
“不行。”陈央央站在二人面前,正像郝帅刚才所说,她义正言辞得根本不像名记者,倒像极了一身正气的人民警察,“三番两次在公众场合集体自杀,你们这是故意制造社会混乱,破坏公共秩序,就算医院不去,警局那边也必须给一个交代。”
少女疑惑又无辜:“可是,我们真的没有自杀呀。”
陈央央:“前天晚上在广浦南街跳桥的是不是你们?”
少男:“我们只是散步经过,没有跳桥。”
陈央央拿出手机,把跳桥视频一秒不落的放给他们看,放完也不说话,就大剌剌地挡在那儿不让他们走,等警察来。
铁证如山,众人也觉得陈央央的说法在理,于是或严厉,或慈祥,或公正无私的和少男少女聊起了人生。
领导的电话突如其来,陈央央划拉一下手机屏幕,接起:“喂领导?”
“陈央央速度速度!下午的大采访取消,你马上打车在十五分钟内赶到人民医院,李茂南在医院南门等你!快!”
陈央央把手机拿离一臂远,暗骂领导的嗓门炮筒子一样震耳欲聋,说:“领导你还记得前天晚上的跳桥事件吧?这事还有后续,我现在在现场盯着呢,别的媒体都还没到,咱们目前是独家跟访……”
“不跟了!去医院!”
下完最后通牒,那边的领导直接掐断电话。
小区门岗的几个保安闻风赶来,见陈央央拦人的阵势,他们几乎要怀疑顾叔传达的消息是假的,哪有人跳楼自杀血溅当场,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来着。
保安队长隔着几步大喊:“怎么回事?哎那位小姐请等一下!”
陈央央猛一转身,好死不死,身后的双肩包正好撞上郝帅的胸口,郝帅疼得龇牙咧嘴:“我去!你说你这是不是趁机报复?”
“对不起对不起!队长大哥你新来的吧我叫陈央央19层住户,有事你可以问顾叔或者回头我们再聊!再见!”
陈央央着急赶时间,随便敷衍两句,也顾不上保安队长的大呼小喝,一步两米的直往小区北门跑。
“师傅去人民医院麻烦开快点!”
啪啪,关上出租车的门,陈央央捂住胸口好一顿粗喘。
“好嘞!”司机师傅实诚人,一脚油门蹿到了第二个红绿灯。
距目的地还有段时间,陈央央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先给李茂南打了个电话:“什么情况?”
李茂南的家离人民医院很近,此时听起来正在嘈杂不休的路边飞奔,嗓门一点不比当领导的差:“翟氏集团总裁的车撞死了人!啊不不不,是翟氏集团总裁的车被人给碰了瓷,还是个专业碰瓷的主,要钱不要命的那种!”最后特别强调,“翟哲宇亲自开的车。”
“人死了?”
“一死一伤,女的当场死亡,男的重伤正在医院抢救!这事不妙啊老陈,一个月前上了省级电视台的那个‘碰瓷家族’你还记得吧?就是一家三口碰瓷最终两死一伤,唯一一名幸存者又单枪匹马碰瓷多年,后来连自己女朋友都拉入伙的孙小涛,全家总动员专碰拉货大卡车。”
“记得,你说。”
“唉,孙小涛的脑子也是犯抽,突然改行不碰大卡车,竟然一头撞上了总裁车。我们下午约的本来是翟哲宇的独家专访,顺便为他们公司新推出的产品打头版广告,说白了就是一次商业交易,可现在翟哲宇突然出事,不管责任是谁赔偿与否,整个翟氏集团都会被一下子推到风口浪尖,所以新产品的发布恐怕要推迟。也就是说,我们如果还想保持和翟氏集团的长期合作,就必须尽全力替翟氏摆平这场舆论,就算结果差强人意也必须要做。现在大环境所驱,我们社的纸媒市场很不景气,网媒刚刚起步效益未知,老陈你也清楚,翟氏一直是我们社的最大金主,社长总编恨不得把翟哲宇插根香天天供起来,哪敢怠慢!”
“只要警方发言错不在翟哲宇,翟哲宇又积极配合善后,……”
“关键就在这儿啊,警方一时也拿不出确凿证据到底是谁的错。”
“一起交通事故没有证据?怎么可能。交通监控和行车记录仪呢?最不济也有路边的商家监控吧?”
“偏僻小乡道,哪有交通监控和商家,最不巧的是翟哲宇的行车记录仪当天也出现故障,整个过程还没有目击证人,这简直就是给各大媒体制造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绝佳噱头啊!正规媒体尚懂严于律己谨言慎行,那些投机取巧的小公众号野平台或者百万水军,网警能压得住?”
“那社里什么意思?”
“在案件官宣之前逐步跟进呗。就你和我,为了我们的衣食父母大金主,不着痕迹地写点……咳,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哎呀我草了,这帮闲得蛋疼的狗仔们盯得真他妈紧啊!行了先不跟你说了老陈,我已经到医院门口我们待会儿见!”
“哎老李……”
陈央央没讲完,李茂南便匆匆掐断电话,想了想,她只能把没讲完的话微信给李茂南:“老李,你一个人在那边盯会儿,我先去趟刑侦队。”
李茂南的微信秒回:“你去刑侦队干嘛?”
陈央央回:“说不清,先去看看。”
李茂南那边没回信。
“师傅,麻烦前面右拐,去刑侦大队!”
身后突然一声干咳。
陈央央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回头去看:“隔壁的!?你,你怎么在车上?”
5.蹭车
“啊?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他紧跟在您后面上的车,我以为您知道。”司机一边开车一边解释说。
陈央央粗想一遍,好像……上出租车后的关门声确实有两下。
郝帅自觉,不等陈央央再次质问,自己便全盘交代:“我没钱,想蹭你车去医院看病。麻烦师傅先不要右拐,去医院好么?谢谢。”
“不行!”陈央央抗议,“听我的师傅,右拐,去刑侦大队!”
“陈小姐,作为一名时刻为人民服务的好记者,你不觉得救死扶伤要比工作重要很多吗?”
“救死扶伤的是医生!你没钱打车哪有钱看病,估计医生都不睬你!师傅停车!”
司机无奈至极:“姑娘,黄线区域禁止停车。”
陈央央:“……那就右拐,把他扔下去!”
“哎别!”郝帅对“扔”字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敏感,原本直挺挺靠在后座上的身子突然一起,腰间的骨骼跟着这个动作脆响一声,疼得他扶住腰,一个劲儿的倒吸冷气,“反正你一会儿还得回医院,我索性蹭车蹭到底,听你的,先去刑侦大队。”
二人达成共识得很是时候,司机一打方向盘,直接拐进右转车道。
陈央央对郝帅的推测不置可否,心头百感交集更懒得理他,恰在这时,催命的电话再次响起来:“陈央央你在哪儿?!”
“领导,我怀疑……”
“限你三分钟内调转车头赶回医院!谁让你擅作主张去刑侦大队的?现在你和李茂南应该主盯翟氏积极善后,善后在哪儿懂不懂?调查取证找真相那是警察的事,你一个记者跑刑侦大队瞎掺和什么!滚回去!”
骂完又挂了。
陈央央对着自动锁屏的手机一阵吹胡子瞪眼睛。
郝帅猫在后面说风凉话:“你们领导的处理方法没毛病啊,去医院只是走个形式,客观陈述一下翟氏集团的善后工作而已,又不是逼你写新闻时评,再说姜氏有自己的公关团队,媒体合作也肯定不止你一家,人多力量大嘛,你一则我一篇,只要不是恶性商业竞争,没准在官宣真相之前还真能保住翟氏集团的声誉呢。”
“郝帅是吧?”
“嗯哼。”
“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警察都查不到的事我怎么知道。”
“那就闭嘴!”
郝帅隔着墨镜片翻她一个白眼,“希望你不要被炒鱿鱼。”
然而陈央央一点也不担心这种事发生,社里初建线下网媒,人手短缺到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怎么会被炒鱿鱼呢,顶多一份万字检讨!
下了车,陈央央直奔刑侦大厅:“我有重要线索举报!”
接待她的是经验丰富、办事干练的刘海大队长,浓眉大眼国字脸,四十出头,典型的英勇睿智好警察形象:“请说。”
陈央央:“广浦南街的跳桥事件和美盛小区刚刚的跳楼事件,刘队应该听说了吧?”
“刚接到电话,大概了解。”
“‘碰瓷家族’和翟氏集团的摩擦,您也知道吧?”
“知道。”
“那您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联系?”刘海的手指轻敲桌面,“如果非要扯上联系,就是都属于多次作案,还有当事人都涉及一对情侣。但一个刑事案件,一个行政处分,二者应该……”
“我要举报的就是这个,多次作案,情侣组合!”
“嗯?”刘海一时没明白。
“我怀疑有人蓄意煽动他人情绪,用某种非法手段操纵多对情侣在公众场合集体自杀!”
满身挂彩的郝帅等在路边的出租车里,他可不敢堂而皇之的走进刑侦大队,万一敬业又热心的刑警同志们非要刨根问底将揍他的人揪出来绳之於法怎么办?
话说那个人被绳之於法……
画面诡异难以想象,郝帅使劲摇了摇头,摇碎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幻想。
“先生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送您一个人去医院?”司机好心地征求他的意见。
郝帅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那个师傅,咱这出租车等人收费吗?如果收费也没关系,待会儿那个女人出来,您一块儿算她头上就行。”
司机笑了笑,没说。
而郝帅这一等,直接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了午后两点,最后还是司机的肚子饿得受不住了,替他去刑侦大厅跑了一圈,回来说:“车费您看着给吧先生,人已经从后门走了。”
郝帅听得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居然金蝉脱壳把他给“甩”了!
“去医院!”
“先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您还是在这儿把车费结了下车吧!”金主已走,司机的态度也就没有刚才那么和善了。
郝帅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百元大钞豪放地掷在副驾驶上,不待他再次发话,司机已一脚油门飙到了医院门口。
郝帅长腿一迈下了车,行为举止潇洒流畅,哪像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伤者,倜傥风流得很,“打扰一下哥们儿,你们都是记者吧?请问陈央央在哪儿?”
“那边日报社的,你去问问!”
郝帅顺着扬起的手指望去,便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男人也在看着自己,双手还在摆弄三脚架摄像机之类的东西,于是走过去问:“李茂南?”
“你是……”
“我是陈央央的隔壁。”
“哦,隔壁啊,听说过。你找央央有事吗?”
“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儿?”
“呵呵,不知道。”李茂南明显在瞒而不告。
郝帅不跟他计较:“那请把她的号码给我。”
“号码啊,呵呵,不给。”毫不掩饰。
郝帅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不得不使李茂南开始怀疑陈央央说话的“水”平隔壁傲慢无礼胡搅蛮缠不讲理不要脸,有吗?他亲眼所见的分明是彬彬有礼高大上有气质有涵养呢。
“喂老陈,你那边怎么样?”
李茂南这句话刚问完,手中蓦然一空,一偏头,正看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郝帅把手机搁在耳边,声色不动的听里面发牢骚说:“王八蛋陈思明不是人,我要跟他绝交!绝交!什么医生职责所在签过保密协议不能对外透露病人信息,全他妈的都是借口……”
“陈央央?”郝帅轻轻说,“站那儿别动,我去找你。”
手机丢给李茂南,他长腿一迈,直奔就诊大厅。
6.让我们插个队呗
三楼呼吸科,陈央央抱着手机原地发呆两秒钟,然后拔腿就跑。
“哎央央你跑什么?”从呼吸科拐出来的陈思明压低声音喊。
陈央央忽然停住,心道对啊,把他甩在刑侦大队门口是我不厚道,可他明明穿着耐克阿迪还想蹭我车,他也不是什么好鸟吧,况且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早晚有一天得把事情说清楚,那还跑什么,就今天!
陈央央回过身来,冲陈思明笑呵呵的摆手:“没事堂哥,我在这儿等个人。你去忙吧,忙吧!”
陈思明哭笑不得:“等人还跑!这么大个姑娘了还整天的满嘴跑火车,难怪嫁不出去!”
“陈医生!”科室里有人喊他。
“哎,来了!”陈思明在陈央央发火之前赶紧的趁机闪人。
李茂南的电话亡羊补牢的打来:“嘿老陈,你隔壁上去找你了!”
“来就来呗!我跆拳道黑带外加亲堂哥在场还怕浑身要缠绷带的他?”陈央央不屑。
“老陈你有句话说的对。”
“哪句?”
“你隔壁不仅傲慢无礼不要脸,还诡计多端神出鬼没!”
“神出鬼没?这我倒没觉得。”
“我亲眼看着他离开医院才给你打的电话,可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在我旁边没声没响的出现了,这不是神出鬼没是什么?如果不是头上顶着太阳,我真要怀疑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李茂南同志!”
“干嘛?”
“我们生活在美好又和谐的21世纪,请不要自己吓唬自己,相信科学好吗?”
“陈央央。”
嚯!
陈央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浑身一抖,手机脱手而飞摔在地上,郝帅把手机捡起来还给她,摘去帽子和墨镜,微肿的桃花眼里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走吧,陪我去看病。”
“啥玩意?”
“陪我去看病。”
“不是,我是说,你一个被人揍得满身挂彩的病号看呼吸科?搞错了吧,你应该去一楼外科啊!”
可郝帅不由她分说,连拉带拽就把她弄进了科室,诊台后穿着白大褂、戴着细金边眼镜和白口罩的陈思明闻声看过来,他无需开口,站在一边的女实习生便对陈央央说:“这位家属,请带病人去外面排一下队好吗?谢谢合作。”
“嗯嗯嗯,好!”
陈央央尴尬地抓了把头发,反手拉住郝帅要走,可郝帅不肯,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候诊沙发里,“陈医生,亲堂哥,兄妹一场好歹让我们插个队呗!”
陈央央:“……”
实习生:“……”
陈思明不说话,有条不紊地给病人开完药方,交代医嘱,打发这一位病人离开,对排在门外的病人做好安抚,合上门,摘下口罩,忽然就扶着眼镜框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陈央央:“陈思明你笑什么?”
陈思明:“做为你的亲堂哥,我替你们高兴。”
“你高兴个屁!”陈央央开门见山的说,“他这病你是不是看不了?看不了早说,不用看我面子,直接把人轰出去就行!”
“我看你面子干什么?你有面子吗?”陈思明坐回诊台用座机打电话,“老杨忙吗?我这儿有个病人,麻烦你上来替我看一下。嗯,好。”
放下电话,对陈央央笑说,“我看的是堂妹夫的面子。”
陈央央:“……”
对郝帅:“妹夫稍安勿躁,我外科同事马上上来。”
“哦,好好好!……啊,不不不!”
郝帅受宠若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陈医生你误会了,我和陈央央除了住隔壁以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我们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错,他怎么配呢。”陈央央一旁撇嘴说。
郝帅一听这话,弯弯的桃花眼里顿时含了几分恼怒,正要不客气的反驳回去,那边的陈思明却坐不住了,他走过来把郝帅按进沙发里,像哄病人一样好言相劝:“别担心,总有一天她会是你的,……”
“陈思明,信不信我揍你!”陈央央挥着拳头扑过来。
陈思明灵活的往后一躲,嘴巴更欠:“妹夫别往心里去哈,央央什么都好,就动手打人这点不好!啧啧,瞧把妹夫打得,结婚以后这得算严重家暴了!”
郝帅:“……”
尼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医生,原来是披着白大褂的极品逗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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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四十一分,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抢救,孙小涛终于保住性命,被推出了手术室。
接到电话通知时,陈央央正一门心思的琢磨她是怎么从一个不肯让他蹭便车转变成在这儿排队替他交医药费的?
“自己去拿药我赶采访!”
难得她还沉得住气把队排完,**药单往郝帅的怀里一塞,风一样的刮出一楼大厅。
郝帅看着迅速消失在视线里的女人,嘴角不由自主的轻扬,他拨了个号码:“午饭吃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才淡淡的回:“说。”
郝帅轻笑一声:“我其实想说,不管你午饭吃没吃,我晚饭也不回去吃了,肚子饿自己解决。拜拜。”
说完兴致勃勃地去窗口拿药,然后走出大厅。
厅外,各家媒体对翟氏新闻发言人狂轰乱炸式的问答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多,才依依不舍地把人放走,许多媒体就地办公,三三两两的窝在角落整理资料码字赶稿,陈央央和李茂南也不例外。
十分钟后,郝帅闲来无聊登上华北网一瞧,上面不仅有此次采访的一段正面视频,还附有一个十分中肯的标题:生命与碰瓷无关,翟氏表态将一力承担。
五分钟后,客观复述翟氏发言人的百字文章上传,此事件的报道便告一段落。
分寸拿捏得当,不错。
“老陈老陈!”李茂南用胳膊肘碰了一下低头收拾东西的陈央央,朝走出医院大门的郝帅抬了抬下巴说,“看到没,刚走,一直站那儿偷偷看你呢,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啊?”
陈央央笑了一声,不置可否:“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谁说必须一男一女互相欢喜呢。”
李茂南摩挲着下巴处的胡子,眼神飘来飘去表示没听懂。
陈央央三下两下把所有东西塞进双肩包,拉好拉链往右肩上爽利的一背,“自己琢磨吧。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毕竟属于个人**。走了哈,领导还在社里等我写万字检讨呢。拜!”
“哎老陈!”
“啊?”陈央央转过身子,面对李茂南倒退着走。
“那个,你家隔壁有点不靠谱,以后能远则远,千万别跟他走得太近!”
“可他还欠我医药费怎么办?”
“不要了!我替他还你!”
陈央央笑了起来,逆行的暖风将她的齐肩短发撩在白皙干净的脸上,平添几分阳光与爽朗,“对我这么好,老李你不怕嫂子吃我醋啊哈哈哈!”
李茂南一支签字笔扔了过去,“赶紧滚蛋!”
崔胡,《m市日报》华北网总编,生活中不修边幅邋遢大叔单身汉酒鬼宅男一只,工作起来却雷厉风行一丝不苟,人送绰号“催命胡”。
崔胡打给下属的电话第一句通常是“速度速度某某某”,且通篇都是红色感叹号,尾句从来不是告别,霸道总裁范儿的讲完直接挂,管你是谁想找什么理由,他统统不听。
办公区。
“陈央央回来了没有!?”
“回领导,还没。”
“来了来了来了!”
陈央央一叠声地应着,脚下健步如飞,一路从电梯口跌跌撞撞出现在崔胡面前,喘着粗气报道,“领……领导,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楞在这儿干什么?去我办公室!!”
“哦。”
陈央央灰溜溜的跟在崔胡后面走进最里间的办公室,门刚关上,崔胡的咆哮便紧随其来,“陈央央你能耐啊!”
“举报!”深知对方爱打断别人讲话的毛病,陈央央一语道破关键,“回领导,我不听从您的安排,擅自跑去刑侦大队是为了举报!”
“谁问你这个了!”
“啊?”陈央央的心头兀自一沉,“除了这个,难道我还犯别的错误了?”
崔胡举起文件夹就要拍过来,然而最终绕了一个弯,拍在陈央央身边的办公桌上,“工作时间你翘班带家属看病怎么回事?带家属看病插队走后门怎么回事?你的家属浑身是伤被人怀疑家暴又是怎么回事?还自作聪明想走后门套取当事人信息!陈央央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名记者!记者是什么?记者要行的端做的正时刻以身作则,记者不能起消极负面带头作用你知不知道!!”
“领导。”
“说!”
“我只是一名记者,不是站在聚光灯下的官员和明星。”
“就你这消极怠工不服从领导的臭德行,你还想做官,还想当明星!!”
“领导我没想……”
“你还狡辩!!”
“好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央央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僭越行事,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居功自傲,不要把上级指示回回都当耳旁风!!”
“领导。”
“说!”
“说来说去,您还是怪我去刑侦大队……”
“举报线索协助调查是你作为一名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可你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身份!!陈央央你这么大个人了,懂不懂得自保?知不知道什么叫安不忘虞厝火积薪鹿伏鹤行!!”
陈央央愕然:“您是说刑侦大队里……”
“我没说!问题出在哪儿自己想!”
“哦。”
“你哦什么?说话!”
“领导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不懂得自保,不服从安排,不应该走后门套取当事人信息,……”
“第一条重复一百遍!”
“不懂得自保不懂得自保不懂得自保……”
“滚出去跑采访!城东办事处的民事纠纷,天天好佳超市的群众投诉,附带旁边温泉城的**超标,今晚务必都给我一个不落的赶出来!”
“那万字检讨……”
“谁稀罕那不中看又不中用的破烂玩意!记者的笔是用来写新闻稿子的,不是拿来挥霍时间和精力写检讨的!任务完不成扣月底奖金和年终福利,完成得出色也没有奖金!听明白了就赶快走人!”
“是,领导!”
在崔胡下一波愤怒到来之前,陈央央赶紧脚底抹油快溜。
7.好似月神下凡间
办事处朝九晚五下班早,现在赶过去肯定来不及;幸好投诉超市的群众可以随时采访;温泉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相关部门的硬证明也早已拿到,按时完成也不是问题。
只有办事处……唉!
陈央央重重叹了口气,只能把自己的月底奖金和年终福利寄托在催命胡的一星点做人良知上。
出租车上,把两份稿件各自打包发给自己的责任编辑,陈央央疲惫的合上笔记本,手肘搁在车门上,注视着窗外快速往后退去的霓虹灯和深夜中寂寥少人的街道。
“顾叔好!”
“嗳你好。央央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顾叔再见!”
电梯门打开,陈央央刚要抬脚迈进去,却正好跟电梯里将要走出来的郝帅看了个四目相对。
郝帅:“这么晚才回来?”
陈央央:“这么晚还要出去?”
“哦,接了单急活儿。赶时间走了哈!你赶紧上楼休息吧,黑眼圈大得都可以关动物园冒充熊猫了!”
郝帅边说边走,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出了大厅不见了。
不见了?
陈央央总觉得自己忘下点什么事。
电梯上升大脑渐渐充血的过程中,她终于想起来,尼玛这丫明明答应晚上一回家就把医药费还给自己,可刚刚迎面撞上,他居然提都没提!
不想了不想了!
陈央央趴在床上装死,脑袋四肢明明疲累到麻木一点也不想动,可偏偏就是睡不着。
趿上拖鞋,她趴到阳台的栏杆上耷拉着眼皮子看夜景,果然是夜,楼下除了几盏荧白又遥远的路灯,小区门岗和前面居民楼里亮着几点橘黄的光,下面几乎就所视无物了。
她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可脑子还在下意识的运转……隔壁不要脸,隔壁想耍赖,隔壁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嗯,不是莫名其妙,他喜欢男人呵,而我是个女人。
女人……
嘶~
陈央央倏然睁大眼睛,身体条件反射地离开栏杆,同时向左跳出去足足两大步远,身后叮叮当当一阵乱撞乱响,是她受惊之下不小心碰到挂满衣物鞋袜的晾衣支架。
她打开阳台的灯,一眼便看见花架上那只自我膨胀地活在小泥碗里的仙人球两天没注意,它好像长大不少。
陈央央舒了口气,揉着锐痛的大腿外侧靠过去,亏了还隔着一层棉布睡裙,否则它那身张牙舞爪的刺此时一定嫁接在了她身上不可。
话说它到底哪儿来的呢?
两天了,没人认领,也没人通知她送她这么一个东西,这小东西就像自己偷偷跑这儿来的一样,而且这生长速度也太快了,刚来的时候还是一个拳头大小,现在已经一个半拳头大了。
这东西有点邪门啊!
还扎我两次。
不行,得赶紧把它扔出去!
说做就做,翻出一只塑料袋把仙人球连泥碗带土一块丢进去,陈央央兜起塑料袋火速下了楼。
顾叔在打瞌睡。
陈央央径直穿出大厅,来到路灯照映的公共垃圾桶旁,桶外面有个东西在隐隐闪着白光,凑近了一看,居然是只浑身奶白色的花盆,样子还挺漂亮。
就像搞不清为什么给郝帅付医药费一样,陈央央同样搞不清,她是怎么从一个扔仙人球的变成半夜三更跑到小区草坪偷挖土料给仙人球换盆的人。
半夜,草坪,挖土,穿白睡裙的女人,这场景怎么想怎么阴森,怎么做怎么诡异。
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陈央央充分发挥双手的狗狍子作用,很快将仙人球换盆成功,想趁着夜色深沉无人发现赶紧开溜,一起身,却看见白衣黑裤、一高一矮的两条人影并肩站在与草坪接壤的观赏鱼池旁,她的心头突然狠跳几下!
“喂,你们干……”
一句话没喊完,池旁两人便齐齐纵身跳了下去!
啪啪,溅起好大两朵水花!
仙人球被扔到一边,陈央央飞步跑到池边,停也不停,直接冲到鱼池上空!
眼看就要落入水中,可谁又突然拎住她的后衣领,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陈央央往后踉跄一步看向身侧。
光线有限,她能看清身边是个男人,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穿的好像是件睡袍,松软中带点清逸,气质出尘,举止殊绝,美好胜却天上谪仙。
陈央央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只有满天繁星,没有月亮。她怀疑,这男人是月亮变的,一不小心坠入了凡间。
“你是……”
啪,惯性所驱,陈央央身子一沉,一屁股跌在了草坪上。
尼玛,扶都不扶我一把,他这是不是不懂怜香惜玉,是不是冷眼旁观没有绅士风度!
而那个男人依然站在池边,不说话,也一点不动,眼睛好像在专心看着圈圈涟漪的水面,又好像心里装着其他事,眼睛只是随便往水面上一放。
陈央央豁然想起,水里还有两个人等着救命呢,你把我拉回来,你倒是下去救啊,救啊救啊!!
“那个,会游泳吗?”
陈央央不会跟美男生气,绝对不会。
可美男还是看着水面不动,一言不发。
“你如果不会游泳,我可以下去救人,水也不是很深。我接受过专业的水中营救,……”
“脏。”
陈央央眨巴一下眼睛,对他说出这个字有点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水里,”他说,“脏。”
不下去救人,就只是因为水?里?脏!
陈央央突然很想试试,拳头砸在美男脸上究竟是什么酸爽感觉,可顾及他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清冷气场,最终讪讪作罢。
还是救人要紧。
“不可!”他再次出手拉住她。
“为什么?!”时间紧迫,陈央央终于怒不可遏,“你自己不下去救人,还不让我救!你他妈的是天神还是恶魔,到底安的什么心!”
陈央央一拳砸了过去,却被他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化为乌有,踢出连环脚,也不知他怎么躲开的,反正就是一脚没中……
“嘿,你们干什么的?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人落水?”
毕竟夜太静,跳水的动静太大,还是惊动了附近楼里浅睡的人们和保安。
陈央央犹如看见天使降临,边跟男人过招周旋,边疾声回:“是是是!人还在水里没浮上来,两个!你们赶紧下水把人捞上来吧!”
“那你们……”
“我们没事!夜间锻炼呢呵呵呵!”
“我草了,有人跳水自杀不管,还守着池子夜间锻炼,心他妈的可真大啊!”
陈央央:“……”
就像不清楚为什么给郝帅付医药费,为什么给仙人球换盆一样,她同样不清楚为什么不实话实说,然后把自己见义勇为的高尚情操表达出来,却成为这个男人见死不救的冷血同党。
跳水自杀的一男一女很快被众人捞上了岸,他们直挺挺的并排躺在草坪上,双眼紧闭,呼吸停止,心跳停止,似乎已经死了。
“人工复苏!快!”
“救……救护车叫了吗?”
“叫了叫了!不过最快也得五分钟赶到!”
“在场的有没有医生?有吗?”
“我!”陈央央义不容辞站了出来,“我接受过专业溺水急救!”
“那还杵那儿干什么?救人啊!”
“哦,哦!”
陈央央觉得自己一定被那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给传染了,曾经的她是多么嫉恶如仇侠肝义胆,怎么跟他初一见面,自己就由主动变被动,成为一个人人翻白眼翻到眼抽筋的可恶品种了呢。
“人怎么样?”
“女的还活着,男的没……没气了。”
“胡说八道!人没气了还能睁开眼睛!?”
“啊?”陈央央回头朝男的脸上看去,喉咙里一个疑问词硬生生被吓成了感叹词,“啊!”
这一夜,陈央央整宿没睡。
大清早的,还被小区物业找上门来促膝长谈,兼因为破坏草坪的行为被罚款10元。
仙人球送回来了,可她在小区里的名声却彻底丢了。
崔胡的电话打进来时,她还在阳台上万念俱灰地思索要不要就这么跳下去:“喂?”
“陈央央你死哪儿去了!城东办事处的新闻稿呢!稿呢!”
“昨天人家下班了,没写。”
“妈的你逗我玩呢!邢主任和双方当事人在办事处等了你一夜,等了一夜!”
“这么说,是你约的他们?”
“废话不是我是谁!哎你这他妈的什么意思!”
“领导,我就问你一句。”
“说!”
“他们等不到我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作为中间交接人,领导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问完也不听他回答,陈央央直接掐断电话。
干什么去了,他自然是宅在家里昏天昏地喝大酒去了,喝高了听不见手机响,爽约错过采访,现在还好意思来骂她?
妈的,这人是胡杨树变的吗?脸皮怎么和树皮一样厚。
有人按门铃。
陈央央慢腾腾地起身开门,是郝帅。
“嗨!”
“干什么?来还钱的?”
“神人啊,一猜就中!来拿着,五百块钱不用找了,零头权当还你人情!”
陈央央心里默默算了笔账,五百减四百九十九,“唔,我的人情就值一块钱?”
8.厌棽的号码
郝帅抓着头发笑了两声,“昨晚活儿小只挣到这些,回头挣得多了……哎你别关门啊!”
啪,门关。
但三秒钟之后,又被陈央央重新打开,问门外还没来得及走的郝帅:“你昨天是不是得罪出租车司机了?”
“得罪谁?”
“司机,昨天送我们去刑侦大队的那个出租车司机。”
“哦。”
郝帅这微微一低头,陈央央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怎么得罪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就给了他几张假钞而已。”
“几张?”
“三张真钞,三张假钞。真钞原本是我看病用的,已经够付他车钱了,那三张假钞就想耍耍他而已,昨天警察叔叔已经对我进行过严厉的批评教育,拜托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哈。”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陈央央也不瞒他,冤有头债有主,毕竟是他给自己惹来的麻烦,理应由他解决:“知道我去刑侦大队干什么吗?”
“举报啊!”
“连你都可以轻易看穿的问题,阅人无数的出租车老司机会不明白?”
“陈央央你这什么意思啊?”
“出租车上,我的姓名、职业都准确无误的透露给了司机,所以他想查到我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觉得他会利用这些信息对我做什么……”
“你先停一下。”郝帅对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指的不是这个,前半句,什么叫‘连我都可以轻易看穿的问题’?陈央央,你好像对我的阅历和智商误会不小啊!”
陈央央不睬他的自恋和骄傲,接着说自己的,“他把你使用假钞的事捅给警察,又跑到我的单位向领导告发我去刑侦大队的事,虽然这些做法既幼稚又小儿科,可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困扰,我的月底奖金和年终福利全都因此泡了汤,……”
“我会向你证明我的智商。”
“我根本不关心这个。”
“那个司机故意使绊子是吧?好,看我不用我的阅历和智商弄死他。”
“郝帅先生!”
“请讲。”
“你大概忘了警察叔叔昨天跟你谈过话。”
“不能忘,那不正拜那个混账司机所赐么。哎我不跟你说了,进来一个电话,我接一下。”边接边向电梯大步走去,“喂?谁?我二徒弟?哦想起来了,钱青啊!怎么找师父有事?……”
聊着聊着,郝帅走进电梯离开了。
陈央央关门返回房间,越想心里越不踏实,郝帅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可他骨子里的不可一世和傲娇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万一他一时气不过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自己可就是煽风点火的始作俑者。
这怎么得了!
想到此处,陈央央立刻行动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按隔壁的门铃:“有人在家吗?喂,有人在家吗?”
门铃按了两遍里面也没人答应,陈央央正要放弃转身离开,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何事?”
这声音清凌凌的分外好听,陈央央确定十个小时内她绝对听过这个声音!
“郝帅有个徒弟叫钱青,你知道吧?”
“不知。”
“他在郝帅的徒弟中排行老二。”谆谆诱导。
“抱歉。”
“那郝帅的号码多少?我打给他也行。哦你不要误会,我绝对绝对没有想骚扰他的意思,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怎么会自甘堕落做自己最讨厌的人呢,所以请你放心……”
“稍等。”
嗒,门被轻轻合上。
陈央央:“……”
尼玛,想诱导他多说几句都不行,这男人是性格自闭有病,还是纯粹的惜字如金假扮高冷?
门再次被打开时,从勉强通过一只拳头的缝隙中探出几根修长如玉竹的手指,直到手指捏的东西轻轻晃了晃,陈央央才从极度的惊艳和自卑中忽然回过神来,“哦,这是?”
“号码。”
这个词从他口里说出来微有生涩感,就像英语初学者背单词一样,没有什么情绪注入里面,只是单纯的模仿发音。
他递出来的东西是一支手机,屏幕已经解锁,且显示的是手机通讯录,只存着两个联系人。
一个是郝帅。
一个是厌。
厌。
拿到想要的东西,陈央央并没有立即离开,她默默的站在门外,心里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
似曾相识,但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把新号码存入手机,按下“拨出”。
电话通了,那边却吝啬得一个字都不说。
陈央央:“……我的号码,你也存一下。”
说完自己先挂了。
然后边乘电梯下楼,边拨出另一个新号,但只响两声那边也挂了,陈央央抓了抓头发,突然之间感觉很烦躁。
妈的,不接我电话我还不管了呢。
“央央出门啊?”难得顾叔没有因为昨晚的事对她有所成见,一如既往的热情。
“是啊顾叔!我赶时间再见!”得赶快回报社向领导负荆请罪去,吃饭的家伙可不能丢啊。
陈央央风风火火冲出小区,刚要伸手拦车,注意力却突然被路边的一个卦摊吸引住她笃定,这卦摊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儿。
陈央央想了想,走过去蹲下,从头到脚都闪耀着虔诚和膜拜之光:“大师,姻缘能算不?”
年过半百、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大师”坐在马扎上摆弄手机,闻声抬起头来,红光满面的问:“能啊!来一卦?”
“嗯嗯嗯!”陈央央忙不迭的点头。
“十块钱一卦!不讲价!”
“好!”
“姓名?”
“陈央央。”
“生辰八字报上来。”
“93年七月十五中午12点。”特别强调,“阴历。”
“七月十五?鬼节?”
“是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
“大师”一本正经的闭上双眼,微拈手指,须臾睁开眼睛,头头是道的说:“父亲去年过世,家中只剩母亲和一位早已出嫁的姐姐,对不对?”
陈央央肃然起敬:“对!”
“姐姐膝下一子一女,正和丈夫闹离婚?”
“是,是啊。”太,太准了!“那我姐姐……”
“先不说她,说你。”“大师”顿了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姑娘,你的姻缘很不妙啊。你生性耿直,天生好打抱不平,所以结下的异性朋友自不在少数,可偏偏感情方面一片空白,且这种空白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你寿终正寝,化为一黄土。唉,你这种命格,用我们行话就叫‘顽石命’,硬,但终生不会享有婚姻。”
“大师,您确定是‘婚姻’,不是‘爱情’?”
“说不好,或许爱情也不会有。也或许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但平淡无奇的会有那么一小段。”
句句戳中事实要点,陈央央垂头默然,沮丧极了。
“姑娘,想不想破解?”
陈央央的表情豁然一亮:“当然!大师您请讲,要怎么破?钱不是问题,只要方法可行!”
“姑娘有意中人吗?”
“意中人?”陈央央想了想,然后极慎重的说,“没有。”
“能看顺眼的人也行。”
“没有。”
“活到现在,你难道从来没产生过要和一个男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的冲动?一点点也算。”
“有有有!”
“来,把他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写下来。”大师把一张黄纸和一支笔递给她。
陈央央大笔一挥,写上了赵一鸣的。
“十块钱扫码给我,你可以走了。”
“啊?”
“这辈子能让姑娘心动的男人不多,这位赵先生算一个,珍惜吧姑娘,你们成了。”
“成……成了?这就成了?”
“扫码。”
“大师”把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点了点,陈央央“哦”了一声,扫码支付,然后浑浑噩噩的问:“那大师您能不能明确点告诉我,我和这位赵先生怎么就成了呢?或者,我和他以后能成到什么地步?”
“你心里想的那种地步。”
“我心里想的……”
“嘿,老陈啊!老陈!!”
一辆浑身贴满6668888开锁号码的银色面包车一个急刹停在马路牙边,窗玻璃摇下来,里面的赵一鸣探着上半个身子朝陈央央喊,“你没事不去跑采访趴马路边干什么呢?算命的?!哈哈哈不会吧老陈,你不是一向自诩高级知识分子坚决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的社会好青年么,怎么信这种玩意儿……”
陈央央开门上车,“妈的就你废话多!开车!”
“你去哪儿?”
“报社!”
“我去天陨县接单生意,我们不顺路啊……”
“我让你先开车!听到没有,先开车!”
“开就开,凶什么凶。”赵一鸣每次一见陈央央发火自己就顿时没了脾气,嘀咕一声,先给客户打了个电话延迟时间,然后一脚油门踩下,面包车飞驰而去。
“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老赵,你说咱俩要是一块打伙过日子怎么样?”
“六块腹肌配马甲线?男汉子配女汉子?呵呵,不怎么样。”
“说人话行不行!”如果不是看在他正开车的份上,陈央央早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上去了,“我刚才给咱俩算了一下姻缘,他说能成。”
9.那个小人的诅咒应验了!
“谁说的?”
“那个算命先生啊。”
“骗子。他一定是个骗子。要你多少钱?”
“十块。”
“还是个非常廉价的骗子。老陈,你以前从来不信这种阴阳八卦怪力乱神,是不是眼看自己快成大龄剩女就有病乱投医了哈哈哈!”
陈央央连跟他一块死的心都有了,“算起来你比我大整整八岁吧,头婚都没有的剩男!”
“头婚没有怎么了,我赵一鸣哪天要想结婚,地球上的妙龄少女那还不得排着队抢!”
“臭美吧你。”
“你嫉妒我。”
“是,我嫉妒你四处拈花惹草****水性杨花!”
“嘿嘿嘿,这位著名记者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辞水性杨花的是女人!老陈,你实话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突发奇想跑去算命?难道真想和我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陈央央老实答:“我是因为我姐。她信佛,也比较信这个,记得当初……啊小心!!!”
砰!砰砰!!
是前方车辆突然失控的连环撞击!
陈央央惊叫一声,而几乎同时,赵一鸣手中的方向盘猛然向右一打,脚下刹车一踩到底,停在路边。
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以至于安全带把胸口勒得闷疼一瞬,而后心跳骤然加速。
“我草……事故了!”
咣咣!紧随其后的两辆轿车先后跟面包车来了个亲密接触,听声音,他这车屁股八成要废。
陈央央的右腿已经火急火燎迈下车,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各种呛人的气味和喧嚣顷刻间灌满车厢:“还傻楞着干什么?快下车救人啊!”
“老陈!”赵一鸣一把抓住陈央央的手腕,“我去就行了,你在车上等着。”
“瞧不起我?”
“哪敢。再说交警不是已经来了么。”
在陈央央不悦和愤怒之间的临界点上,赵一鸣只能悻悻松了手,开门下车,赶在陈央央前面来到二十米以外的事故现场。
整个事发过程,跟在白色事故车后面的赵一鸣看得一清二楚事故车原本开的四平八稳,突然抽了风似的一头撞断作为分流线的铁质护栏,冲进逆向车道里撞翻一辆中型suv,然后是一长串的车辆追尾。
两辆迎头相撞的车损毁程度最为严重,车前盖齐齐飞了,前挡风玻璃也都稀碎,suv的驾驶室严重凹陷变形,司机还困在里面。不过这对于力大无穷的赵一鸣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两个民警各种手段使尽未能动其分毫,赵一鸣徒手一掰,啪,整个车门都被他拆了下来。
热心的路人纷纷停下来参与救援,将轻伤者搀扶到路边休息,伤重点的不敢轻易挪动,简单处理后原地等待医务人员。
警车、救护车五分钟后先后呼啸而至,道路封锁,现场很快拉起警戒线。
能做的事都做完毕,陈央央才想起自己的工作得拍几张照片,最好再录段视频。
“哎我包呢?”
“不是放车上了吗?丢三落四。”赵一鸣随口一答,继续向交警交代事发经过,“开得好好的毫无征兆就突然撞了知道吗?亏我反应神速……”
陈央央不听他的逢事话多侃侃而谈,抹着额上的汗珠子跑回车里取包,跟赵一鸣追尾的两名车主不在,不知是不是也跑过去帮忙了,“抱团”的三辆车里空空如也。
陈央央拿起背包正要离开,包里的手机适时响了,是郝帅:“女人你在哪儿呢?”
“马路上。有屁快放!”对于郝帅挂自己电话的恶劣行为,陈央央想起来依然火大。
那边的心情听起来不错:“我赌你三分钟内受伤。”
“说完了?”
“完了。”
陈央央一字不说,直接给挂了,“受伤!隔壁的真特么不是人,竟然敢咒我!”
深呼吸一次,劝自己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工作最重要,她以最快的速度掏出相机,拍了张现场全景。
滋滋,啪啪。
伴着一股越来越浓重的电线焦糊味,身后突然爆出一串刺耳至极的怪异响动,陈央央回头一看,竟是面包车被撞烂的一个尾灯电火花四溅,色彩十分绚烂!
“姑娘快离开那儿!!”
“老陈快跑!!”
“危险!!!”
陈央央心知情况不妙,拔腿跑如飞!
砰!!!
爆炸声轰然响起,铺天盖地的热浪和残渣碎片从身后席卷而来,性命攸关时刻,陈央央居然满脑子都是那个小人的诅咒应验了应验了应验了……
被救护车一并拉回医院,一圈检查做完,除了头发被烧焦几缕,左脚后跟被烫伤硬币大小的一块,陈央央基本上安然无恙。
“啧啧,老陈你命可真大啊!”
赵一鸣站在烧伤科外,倚着门框说风凉话。
陈央央左脚趿着白球鞋,露出裹着纱布的地方,走起路来微微有点瘸,“你还好意思说。你那破面包多长时间没常规保养了,一个灯泡也能引起爆炸,果然车如主人一样不靠谱!”
赵一鸣不紧不慢跟上来,“这车天天搁在公司后院,属于员工用车,常规保养是公司的事,不归我管。嘿嘿,不好意思了老陈。”
“你这是在向我道歉?”
“那当然了!你难道没感觉到我深深的愧疚和浓浓的自责吗?”
“没。除非你请我吃最大份的麻辣小龙虾。”
“没问题!”
“再加十个新鲜扎啤。”
“可以啊!不过去之前你得给我看看医生开的药单,我要确定一下你的药忌不忌辛辣和酒。哦,还有你这头发也该收拾收拾,火燎得跟鬼啃过似的,太跌面了。我知道有家理发馆的手艺不错,咱们先去理发再去吃……唔,你等一下啊老陈,进来个电话。喂,您哪位?”
是个陌生号码。
陈央央也不催他,依然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与他并肩而行,刚走出几步,她就被赵一鸣突然飙高八度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妈的你智障还是脑子有病!咒谁三个小时内还要受伤!王八蛋!欠抽!!有本事把地址报上来让小爷过去宰了你!!”
那边挂了,赵一鸣还在对着手机喋喋不休地骂,唾沫星子喷了一屏幕也浑不在意。
“男的?”陈央央若无其事的问。
“什么男的,一个找死的!”赵一鸣立刻把电话回拨,那边居然关机了,“老陈你别在意啊,没准他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千万别让我逮到他,否则我非得蹲一次大牢不可!”
“我手机呢?”
“不是被当场炸飞了吗,你怎么又忘了,相机也烂了。要不我说你命大啊,那么近距离的爆炸你现在还能站着走路,真是个奇迹!”
陈央央轻笑一声,“老赵你记着,所有的奇迹必定事出有因。”
“高深。不懂。”
“不懂没关系,谁让你智商不在线情有可原呢。”
“嘿你……”
“别打!”陈央央指了指自己的脚,“我病号,我求饶。不跟你贫了,我得先回家拿身份证买部手机,还要挂失手机卡、回报社报销相机,好多麻烦事呢。”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
说着,她一股风似的刮出一楼大厅,根本不像刚刚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
直到出租车顺风顺水到达目的地,她才想起一个极严峻的问题没钱。
10.侧颜杀
“滴滴!”
旁边的黑色路虎适逢其时响了两声喇叭,陈央央侧头一看,居然是赵一鸣,只见他伸出车窗的右手捏着她那个爆炸中大难不死的背包,脸上挂着假仁假义的笑,“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重情重义两肋插刀的人,唉。”
陈央央不跟他计较,付了车钱直接进小区上楼,雷公电母一样拍响隔壁的门:“别在里面给我装死!开门开门开门!!!”
把手掌拍麻了,门板依然纹丝不动,陈央央正要提脚踹门,因为停车耽搁时间的赵一鸣赶了上来,“喂喂喂!不是回来拿身份证吗,你踹隔壁门干什么?”
陈央央:“你来得正好,快把锁给我撬开!”
“私闯民宅犯法,尤其我这个职业……”
“别废话,你到底撬不撬?”
“不撬。我两肋插刀行,丢饭碗万万不能。”赵一鸣眼观天花板,摆明了要袖手旁观。
陈央央也根本不指望他,直接上手搜身,赵一鸣果然随身携带开锁神器,轻而易举就被她扯了出来,插进钥匙孔里摆弄两下,咔嗒,门开了。
赵一鸣在后面絮絮叨叨:“作为一名职业开锁人,违法乱纪私闯民宅的事咱可不能做,但东西被抢没办法啊没办法……那个什么,老陈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陈央央复仇心切,豁然把门一拉,门里的光景立刻一览无余,客厅,沙发,电视机,包括……包括面对她站着的、距离两米左右的那个男人!
啪!
陈央央把门合上了!
合上了?
后面的赵一鸣一头雾水:“咦,你怎么不进去?”
陈央央也在讷讷质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不进去了?赵一鸣你说,我要进去干嘛?”
“……”赵一鸣觉得陈央央一定撞邪了。
陈央央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迫使自己清醒,她慢慢想起来了,她好像看见厌了。
这间房子的另一位主人,厌。
“老陈你没事吧?老陈?”赵一鸣大力但不粗鲁地揉了揉陈央央的头发,然后把她拖离隔壁门口,终于充当起护花使者的角色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陈央央神色古怪的拉住他,“不用了。我想找的人不在。走吧。”
赵一鸣看一眼陈央央,又看一眼隔壁门板,不知他是坚持私闯民宅不妥,还是另有想法,应了声好,随陈央央回家二人把浑身上下饬干净,拿上身份证再次出了门。
手机卡补办完毕,陈央央先给崔胡打了个电话,一顿痛批臭骂自然少不了,最后结果是:连环车祸现场报社已第一时间另派其他记者到场,但鉴于陈央央见义勇为又不幸受伤的遭遇,损毁的手机和相机报社依然全部报销,且准假一天。
陈央央大呼“万岁”,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而阴霾重重的心情顿时开朗不少,麻辣小龙虾和啤酒也自然消灭不少。
午饭后,相机买完去理发,头发理到一半,时间掐在面包车爆炸后的第两个小时四十八分,陈央央的不幸再次降临。
为抓偷收银台的一个惯犯,她的右肩被匕首削中一刀,缝了足足七针。
麻药劲没过,陈央央感觉不到疼痛,还歪在急诊室的塑料椅子上跟前来探望兼采访的同事一本正经的聊天。
陈央央:“……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强盗和小偷,八岁那年我买烟的钱被小偷偷了……”
同事:“老陈,你八岁吸烟?”
陈央央:“想什么呢姐,给我爸买的,我爸吸烟。回家我爸逮着我一顿好揍,我当时真是恨毒了那个小偷,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偷,你说他的良心得有多坏!”
同事:“是够坏的。不过老陈,今天也不是你第一次多管闲……咳,见义勇为了,以前你从来没受过伤,这次缝了七针,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以后见到类似的事发生你还会加以制止吗?”
陈央央:“会的吧。”
同事:“你不确定?”
陈央央:“这种事都靠临场反应,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量力而行’。不过我这次低估了对手,他不仅携带凶器,还和老话说的一点没错有小偷专属的第三只手,因为我压根没看清他那一刀怎么挥来的就突然挂了彩,多亏赵一鸣回来得及时,否则我恐怕连头发带命都得交代在理发店。”
同事瞄一眼陈央央那半途而废的新发型,不禁笑出声来,陈央央一点也不介意,还讪讪陪笑两声,毕竟自己头上顶着个什么阴阳造型她也清楚,姐能忍到现在才笑已经很了不起了。不像赵一鸣那货,爆笑之下差点让到手的小偷挣脱逃掉,关键他完全无视她的伤势,完全无视!
“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赵一鸣去楼梯间接了个电话,嘻嘻哈哈的才回来。
陈央央兜唇吹了下粘在额上的几根刘海,“唉,说我这无可救药的头发。”
赵一鸣的鸡爪在她的头顶胡乱一搅:“挺好的啊,钟馗似的。”
噗嗤,姐又笑了。
陈央央想揍人,但想法还没落实到行动,新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郝帅,陈央央把手机往赵一鸣跟前一递,“你接。”
赵一鸣想也不想,大大咧咧接起来:“喂?你找陈央央?不好意思,她手残了暂时接不了电话,有事跟我说吧。什么?你说你想请陈央央吃饭!?”
赵一鸣低头看向陈央央征求意见,陈央央如避蛇蝎地摇头,停了停,忽然又点头。
赵一鸣:“她同意了。时间,地点?好吧。哎别忘了多加一个位子啊,我也去。”
说完管那边答不答应,他手指一点把电话挂了。
时间:晚上八点,地点:城郊一家全素零荤佛系主义餐厅。
一下车,陈央央就被大写在餐厅匾额之上那个绿油油的“素”字恍得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她是一个地地道道无肉不欢的食客,就算吃泡面也要拌着四两酱牛肉吃的那种,在这种地方就餐简直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折磨和挑战。
但,吃饭并不是她此行目的,所以吃什么也就没所谓了。
报上房号,他们由一名打扮得温婉怡人的服务员领着拾阶而上直去三楼,透过精致镂空的楼梯扶栏,陈央央漫不经心一撇之间,忽然发现倚梯而建的敞厅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站姿笔直端正,手捧一本小册子的男人,齐耳短发,纯白色的简单运动装和球鞋,整个人清雅脱俗,气质殊绝,与四周简洁素净的气氛自然而然融合在一起,美成一副初恋画卷。
女服务员的右脚黏在最后一个步阶走不动了。
陈央央:“……”
“……天哪,侧颜杀啊这是!”连赵一鸣这只浑身肌肉的直男都瞬间对他垂涎三尺。
那男人听见赵一鸣的话声,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来颇有涵养地向他点头问好,赵一鸣的硬汉脸瞬间笑成一朵玫瑰花,“我去。老陈你家隔壁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太便宜你了。”
陈央央的右脚忽然一歪,差点跌下楼梯。
赵一鸣看美男入了迷,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发觉想在后面推她一把时,陈央央已经身形一定重新站了回去。
赵一鸣:“怎么老陈,看见美男你站都站不稳了?”
陈央央差点又跌下去:“脚上有伤,疼得。”
“唬谁呢,你受伤的是左脚好么,右边伤的是胳膊,啧啧,一左一右多么对称!”
陈央央:”……”
11.黑白
她承认,男人长得确实好看,世间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好看,但这并不是害她差点跌下楼梯的原因。
在他慢慢转过头来的时候,她便已经认出,他不是别人,正是住她隔壁的、郝帅的室友厌。
上午她用开锁神器打开那扇门,没有见鬼,见到的也是厌。不过厌当时的穿着打扮十分异类,长及脚踝的黑发,质地轻盈简之又简的白袍,光脚踩在地板上,看样子正准备走过来像从前那样站在门后把外面的人打发走,却不料陈央央忽然破门而入,于是他呆在那里。
“哦,这位先生也是316房间的,你们应该认识吧?”犯花痴好久的服务员终于迈上三楼,开口了。
“见过见过!”赵一鸣走到厌身前,极友好的递出右手,“你好,我赵一鸣。幸会幸会!”
厌垂眼看着那只手,明显在犹豫和为难,须臾之后,他仍是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厌。”
“厌?”赵一鸣讪讪笑了两声,微不可察的缩回自己的手,“好名字,好名字。”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厌有洁癖,蛮严重的洁癖。
服务员也看出来了,这三个人不熟,相当不熟,“哦,三位请随我来,316在……”
“我带他们去吧。”厌出人意料地毛遂自荐,且已抬步走到前面,“请。”
赵一鸣:“好。那就有劳了。”
厌:“顺路而已。”
“走啊!”赵一鸣推了发呆不动的陈央央一下,陈央央痛得呲牙咧嘴:“疼疼疼!老赵你就不能对伤员稍微温柔点吗?”
赵一鸣笑嘿嘿:“铁打的汉子,赛汉子的陈央央,这点疼算什么。忍着。”
“老赵……”
“小姐,我扶您!”
“谢了不用!”陈央央客气的推开服务员的殷勤好客,“那什么,菜点了吗?没点的话跟进来点菜也行。”
服务员笑盈盈答:“小姐,菜已经上齐了,而且房间里的客人已经用餐完毕。”
陈央央的脑回路再次阻塞齐了!?还用餐完毕?她这个被请的客人没到,关键她也没有迟到,隔壁的居然把菜上齐了还用餐完毕!!
这他妈到底什么素质?
她不相信不科学的预言,但有点忌讳郝帅那张乌鸦嘴,毕竟两次撞在枪口上,她确实有点犯嘀咕,也本来想看在郝帅那张“神预言乌鸦嘴”的份上,先不跟他算陈年旧账并且好好巴结一下他,可现在看来似乎行不通啊。
赵一鸣:“放松,放轻松。老陈你不要一看见美男身板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这样不好!”
陈央央:“……”
尼玛赵一鸣,你特么故意的吧!声音小点离近点悄悄说不行吗,拴好你舌头闭嘴别说话不行吗!!
厌倒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快,相反,他的教养好到过分,居然还回头朝她笑了笑。
陈央央觉得厌在故意讨好她,确切点说,是迫不得已讨好她,就像她迫不得已须要讨好郝帅一样,厌同样有把柄攥在她手里,既然法治社会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那就只能和平解决。
陈央央报以微笑。
赵一鸣:“呦呵,老陈你有戏啊!”
陈央央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呼在赵一鸣后脑勺上,他那款拉风时髦的新发型顿时变成鸡窝:“闭嘴吧你!!”
厌又笑了一下,很轻很浅,适可而止。
316的房门没关,走在最前面的厌一眼便看见了里面的人,然后轻咳一声,推门而入:“客人来了。”
没形没款窝在棕皮椅子里吞云吐雾抽大烟的郝帅闻声扭过头来,却并不起身:“唔,请坐。”
赵一鸣行动做事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猝不及防蹿过去一拳砸在郝帅旧伤未愈的脸上,烟蒂从他嘴里瞬间飞走,前一刻尚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赵一鸣秒变七窍生烟翻脸不认人状:“敢咒我家老陈,小子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说,还敢不敢了!”
厌视若无睹,随便捡了个位子坐下,表情淡淡的也不说话。
“赵一鸣!”
陈央央顺手关上门惊动外面的人报警可就十分不好了。
赵一鸣打人她不能不管,但碍于肩上的伤口她也不敢过于靠近,毕竟赵一鸣粗枝大叶随心所欲的很,压根不懂什么叫温柔体贴怜香惜玉,“你先放开他,听我说。来之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看见什么人都不能冲动……”
赵一鸣:“废话!我不答应你你会让我来吗!”
“出问题的是嘴,除非你把他杀人灭口,否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杀人灭口。”
陈央央:“……”
赵一鸣揪住郝帅的衣领不放,恶狠狠地问:“快说,舌头能不能拴住?不能就出个声儿,我替你割下来做菜吃!”
郝帅的舌尖从里面把红肿的面颊支起一个小鼓包,这一拳打下去似乎没有别人看在眼里那么疼:“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打我干什么?”
赵一鸣:“事情还没有发生,你这是陈述事实?鬼信!说,你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让那些诅咒一个一个全部应验的!?”
郝帅不以为然地笑起来:“这世上有鬼?还诅咒哈哈哈!你倒不如说,那些人是我叫去的,那些事故也都是我一手导演的,唔,这样听起来比较真实可信。”
“你以为我没有这么想过!”
赵一鸣凶神恶煞,可这种气势撞上对面这只天地不怕的货,当真有点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于是赵一鸣手腕一动,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把小号水果刀,对着郝帅的脸横横竖竖一阵比划,“管你诅咒还是导演,总之老陈今天三番两次受伤跟你绝对脱不了关系。我的要求不多,她哪儿受伤,原封不动给你来两下就行。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郝帅答应的何其爽快。
厌轻飘飘看了郝帅一眼,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但不远处的陈央央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担忧。
唉,果然断袖情深哪。
郝帅和厌这一对,今天的衣服鞋袜明显是同一个品牌的同款初夏套装,只不过一黑一白颜色岔开了而已。
“别演了老赵,”陈央央叹气,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黑白脸我们唱不下去了,还是坐下谈谈吧。”
赵一鸣的姿势雷打不动:“你先表态!”
郝帅假装不懂:“表什么态?”
“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
啪,赵一鸣重重甩了他一耳光:“知道了吗?”
“老赵住手!”陈央央一下子慌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何况挨打的还是个七尺男儿,别看拳头揍过去没事,但凡要点脸的男人都忍受不了被打耳光吧。
可她没料到的是,郝帅居然能忍:“知道了。”
“说!”
“你叫赵一鸣是吧?”
“是!”
“赵一鸣,没有我的帮助,三天之内你必定不得好死。”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赵一鸣的某根心弦,导致他一时分神,郝帅轻轻一动从他手中挣脱,凌乱的衣服也不整理,重新点燃一支香烟,大剌剌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说,“这么说吧,陈央央,你想不想救他?”
陈央央眨巴两下眼睛,笑说:“少用那些老掉牙的阴阳八卦吓唬我。再说你一直乌鸦嘴的不是我吗?怎么突然变成他了?”
郝帅不答反问:“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在小区门口的卦摊上算过命?”
“对啊。”
“留下了你和赵一鸣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是啊。算命的不都这样吗?”
“要不说你这个女人天生没脑子呢。姓名和生辰八字都没有问题,但你为什么蠢到把赵一鸣的生辰八字亲手写到黄符纸上呢?”
“黄符纸?”陈央央想起来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咳一声说,“那什么,虽然我说我从来不信这个多少会冒犯神灵吧,但我还是要说郝帅同志,你最好把你串通别人加害我的犯罪事实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否则我难保不把你送进警局。”
郝帅笑:“这么说,我如果全部交代清楚,你会对我网开一面,不把我送进警局?”
“不会,照送不误。”
“那我还交代个屁呀!”郝帅大笑,“好了好了,我看不惯你胡说八道假正经的熊样!咱们长话短说吧,我先说我们的条件,不管你们信科学还是信佛信道都跟我们没关系,但赵一鸣三天之内有血光之灾千真万确,且起因是你陈央央。但我们可以保他安然无恙。你们要做的就是替我们保密一件事。”
“什么事?”
“厌你们见过了吧?”
赵一鸣不知所以,看着垂目不语的厌说:“人不就在这儿么,当然见过了。”
郝帅微微一怔,然后微不可察的和厌互换一个眼神,对陈央央说:“事情结果我们大概明白了。陈央央,看来这件事成不成关键还在你啊。想好没有,要不要合作?”
12.一米账单
陈央央呵呵两声,“不合作,没兴趣。”
郝帅吧嗒着香烟,也不勉强她,“好吧。”
厌仿佛化成了一座雕像,仍然不说也不动。
赵一鸣却不干了,半玩笑半抱怨地说:“老陈你不厚道,好歹我们同生共死几场,你现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信仰不同,与其让我阻止什么黄符纸血光之灾,我更愿意帮你报警。”陈央央摸出手机解锁拨号,“半夜三更接活儿,恶言诅咒,符纸,我大概能猜出来如果警察叔叔顺藤摸瓜最后会摸到一群什么玩意。……咦,奇怪,没信号!?”
陈央央拿着手机左举右举,站起来继续举,但信号始终显示为零,此地突然进入盲区。
陈央央鄙夷不屑的看一眼郝帅,又看向赵一鸣:“信号***?”
赵一鸣的手机同样没有信号,他面色微变,然后点头说:“对,***!老陈你说的对,这里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我们走!”
“我们走了他跑掉怎么办?”指的是满脸写着“爱谁谁谁”的郝帅。
“外面锁门啊,笨蛋!”
“我们走了,谁跟警察叔叔解释呢?”
“谁说一定要当面,电话解释不行吗笨蛋!”
赵一鸣一手拉陈央央的胳膊,一手去开房门,开门的动作蓄力很大,给人直觉他要开的不是一扇木门,而是千钧重又机关重重的石门。
出来之后,赵一鸣利落地反手锁门可以这么说,除非大罗金仙,否则进出必须拆门方可。
陈央央边被他拖着走边报警,路过一楼前台,粗中带细不忘嘱咐经理一句:警察来之前千万不要让316的人跑掉……原因还没说明白,赵一鸣便再次无视她肩上的伤,急不可耐的把她塞进出租车里挥手告别。
陈央央的头伸出车窗喊:“老赵你不是开车来的吗为什么不送我?”
“我有事不顺路!”
赵一鸣一边走,一边答,钻进路边停靠的黑色路虎车里,漂移掉头,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陈央央:“师傅,麻烦掉头回去!”
拆掉316的房门,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人呢?”陈央央问。
餐厅经理一脸懵逼:“小姐,您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门锁为什么突然打不开?您怎么懂拆门?为什么不让316的客人走?还有,316的客人现在走了,账单谁结?”
陈央央单手按住窗台往灯火通明的楼下瞧没人。
一低头,发现窗台上好大一只44码的脚印,经理也一下子看见了,激动地说:“啊我知道了,他们跳窗跑的!为了吃霸王餐,他们跳窗跑了!”
陈央央对此不置可否:“他们欠的帐我结。多少钱?”
“三千零六十八!”
陈央央吓得一个趔趄:“多……多少?”
“三千零六十八,小姐。您如果有会员卡可以直接打八八折,八八折的话就是两千六百九十九。请问小姐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还是扫码支付?”
陈央央觉得自己进了家黑店,两个人全素零荤能吃三千零六十八?于是她要求看账单。
这家餐厅的消费水平属于中等,价格平民,菜点的确实不少,仔细一看还有几样重复,账单细细长长的一大挂,足有一米。
“这……这都是他们两个人吃的?!”陈央央竖起来的两根手指僵硬无比,满脸不可置信。
“是的,小姐。两位客人从下午四点开始进餐,中间不停地加菜加汤,期间我们还担心两位客人吃坏身体,好心提醒过几次,但他们……”
“不好意思。”陈央央打断经理的解释,边熟练地掏银行卡付账,边接电话,“师傅您在哪儿呢?”
“陈小姐,车停在广川大剧院,您快来吧!”
“广川大剧院?他回市里了?”
“我一路跟过来的,绝对错不了!”
“好,我马上到!”陈央央挂断电话,拿回银行卡转身就走。
“哎小姐,”经理喊她,“您刚才不是报警了吗,你们当事人都走了警察一会儿来了我该怎么说啊?”
“放心,警察不会来的!”
陈央央摆了摆手,头也不回一股风似的跑了。
而事实上,陈央央那个报警电话压根就没打出去,出了316手机信号已经满格,所以不是信号问题,她假打电话只是为了演给赵一鸣看。
从赵一鸣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信号,从他开门的动作,和想将她尽快送走的心情,陈央央便已经知道,赵一鸣遇上**烦了,虽然在她看来,这个“**烦”有点不科学的贬义性质,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赵一鸣之所以把她送走,是不想连累她。
那么他表露的痕迹如此明显,她将计就计假装离开后又安排出租车偷偷跟踪他,他是不是也早料到了呢?
陈央央招手打车,坐上出租车给赵一鸣打电话关机。
给郝帅打电话关机。
最后打给厌,却出乎意料通了,厌:“你在哪儿?”
陈央央愕然一瞬:“……出租车上。”
厌:“你若不想给他收尸,回去吧。”
说完就挂了。
收尸?
他的嗓音清凌凌的,有点温和,也没有什么不友好的成分,但陈央央听在耳中,原本笃信平静的心绪突然就躁动起来。
她想起来了,这个异常冷漠、异常没人性却假装温良的男人,正是昨晚因为水脏而不下水救人、还阻止她救人、最后趁人不备溜之大吉的月亮神。
啊呸,什么月亮神啊!
不过他心冷得完胜广寒宫的温度,称他月亮神倒也名副其实!
赵一鸣的性格有点神神叨叨她知道,郝帅的职业神秘古怪她也知道,厌闷在家里偷偷穿奇装异服她更亲眼所见,真不知这三个男人突然凑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今晚这场饭局她发挥的作用只是买单,而赵一鸣才是真正和隔壁做交易的人?
所以,隔壁的把她骗来买单,又顺手把她的朋友拐走骗钱!
下一个电话打给负责跟踪的出租车司机:“师傅,车还在吗?”
“在,人也一直没有下来!”
“可以结束了。”陈央央说,“不过结束之前您得帮我好好回忆一下,您大概在什么路段追上的路虎车?”
那头边想边说:“好像在上跨江大桥之前吧?对,大桥之前,康安路口,路右边还竖着一块招生广告牌呢,那车开得飞快,我追了好长时间才看见车尾巴!”
跨江大桥就在前面,陈央央听着电话偏头一看,好巧不巧,车窗外正快速闪过一块巨大的蓝色广告牌,上面粗大的正楷黑体字十分醒目天陨高中欢迎您。
天陨。
陈央央豁然开朗,挂掉电话,说:“师傅,麻烦您前面掉头去天陨县!”
天陨县因天陨湖而得名,天陨湖的来历则是因为一个古老的传说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天外来客忽然坠落百丈高的山顶上,硬生生把山顶砸出一个大坑,因为大坑不论涝旱终年蓄满甘甜清冽的水而远近闻名,最终发展成一处规模较大的旅游景点,雅称为天陨湖。
来时路上,陈央央已向赵一鸣的员工打电话确认过,赵一鸣今天接的客单地址,就在天陨湖景区附近的一家连锁酒店里。
陈央央跳下出租车,直奔酒店前台。
“您好,小姐!请问您要住店吗?”
“哦不是,我来找一个人。今天你们酒店点名叫赵一鸣上门开锁,请问他人呢?来了没有?”
“来过,不过刚刚又走了。”
“去哪儿了?”
“不清楚。”
“那好,我要见你们店长!”陈央央的语气微微一变,她直觉今天赵一鸣开的这件东西很不一般,否则何至于点名道姓非请他这尊大老板来。
“抱歉,小姐。我们店长下班了,现在不在。”
“那就把她家地址告诉我,我亲自上门拜访。”
“抱歉,小姐。这属于员工的个人**,恕我不能。”
“好。”陈央央摸出手机打电话,“我要投诉,你们酒店的管理有安全疏漏,餐具消毒不达标,卫生间有卫生死角,床单被套不干净,洗漱用品……”
“哎小姐小姐!”原本镇定自若的前台终于有些慌了,酒店这一行就算样样合格,也禁不住无理取闹的顾客这样投诉曝光啊,说不定相关部门查着查着哪儿就不合格了,于是退一步说,“我可以把曲店长的私人号码给您,您觉得怎么样?”
“好。”
陈央央把号码拨出去,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了,里面飘过一阵脚踩落叶的纷杂,还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回音:“喂,哪位?”
“你好曲店长,我是……”
电话突然断了,很明显被人强行掐断的。
立刻回拨,关机了!
陈央央的火气顿时有点炸,但公共场合她一向矜持自律,从不轻易发作,问前台:“附近有这个时候落叶的树吗?”
前台笑了:“小姐,现在是春末初夏,南方这时落叶的树种倒是不少,像什么香椿树、女贞、黄杨树,但我们这儿是北方,照理说不可能有春末落叶的树种。”
陈央央思索一瞬,恍然!
13.逢怪事必出
落叶不一定是最近新落,如果树冠特别茂密又极不通风的地方也有保鲜落叶的可能,譬如深山老林、原始森林,而此地原始森林没有,深山老林正好有一片,而且面积不小,属于政府想开发却不知什么原因耽搁多年一直没开发成功的区域,至于曲店长的手机在深山老林为什么会有信号,大概是他们进林不深的缘故。
陈央央立刻租了辆酒店的车,就近买了几只手电,在夜色中驱车前往。
她觉得赵一鸣一定魔怔了,轻易听信郝帅的胡言乱语不说,还深更半夜带曲店长进山,最可恶的是跟她耍心眼玩失踪,连累她一个伤患空着肚子到处奔波找人。
偏偏这种事不违法乱纪,就算人民警察想插手也管不得。
车被丢在乱石小路上,陈央央纷乱的心思一定,打开一只手电,单枪匹马进了山。
“什么人?”
刚迈进山林五十步不到,前方斜对面,忽然,雪白的光束透过七横八竖的枝丫树叶打在陈央央的脸上,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睛。
陈央央抬手挡着光束说:“找人的。麻烦前面那位朋友先把手电从我脸上挪开好么,眼睛都要被你晃瞎了!”
“你……陈央央!”没想到前面那人居然认识自己。
光束随之移开,显然对面手电是个套头式的,刚才因为他一直盯着陈央央看,才导致光束黏在她脸上不走,而现在头套被他信手一拨,微微偏着戴了。
陈央央仍然一阵眼盲,乌七八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你是……”
“同行,我是你的同行吴挚啊!”他的话声难掩兴奋和激动,快步走过来的过程中被树藤绊得一个趔趄,来到跟前先在裤管上擦了两把手,才双手握住陈央央的右手说,“幸会幸会!久仰陈记大名……”
“咝~”
牵扯到肩上伤口,陈央央疼得直抽冷气,怎奈对方太热情,她一时轻也不能、重也不能,根本无法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于是条件反射性的、一叠声的说,“有伤有伤有伤轻点轻点!”
吴挚倏然松了手,“有伤!哪儿?”
“肩膀。”陈央央僵着右边不敢动了,妈的,针脚好像裂了。
吴挚的手电扫过来,为了照顾伤口,陈央央今天特意穿了件没袖的瘦身t,包扎的白纱布露在外面一目了然。
“嚯,看起来伤的不轻啊!对不住了陈记,对不住对不住!”吴挚心有愧疚连忙作揖道歉,“真不是故意的,天黑没看见!那陈记,用不用我把你送出山给找个大夫瞧一下?”
“不用。”陈央央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急着找人。对了,你刚从里面出来有没有看见三男一女?有一个男的穿白运动服白球鞋,长得特别漂亮。”
厌的外形惊世骇俗,理所当然把他重点描述一下。
吴挚摇头,“没有啊。”
“谢了。”
眼睛慢慢恢复正常,陈央央的手电在葱茏黑暗中扫视一圈,瞅准一条将要成形的羊肠小道就要上山。
呼啦一下,惊起林鸟几只。
这片山林虽然遮天蔽日乱石杂陈,但并不是无人涉足之地,经常有喜欢僻静的人浅入辄止,或者喜欢惊险刺激的深入其中,也有小情侣成双成对来此地一游,钻研古木的学者采集标本,否则,陈央央的胆子再大,赵一鸣再危险,她也断然不会失去理智大半夜的孤身进山。
走出几步才发现,吴挚居然又跟了回来。
陈央央:“怎么,不放心我?”
吴挚笑:“谁不知道陈记生猛起来赛过七尺男儿呢,你一个人可以徒手斗三个歹徒,我自愧不如,不过现在你受着伤,貌似这伤因为我严重了点,我陪陪你也是应该。”
“真心话?”
“你觉得呢?”
“我觉得,唔,你另有所图。”陈央央直言不讳地说,“是怕我抢你的功劳吧?”
吴挚又笑:“三更半夜深山老林的,这里哪有什么功劳让你抢?你想多了。”
陈央央咂了咂嘴,忍住没说话。
吴挚,《m市晚报》旗下的资深网媒记者,这个人她虽然接触不多,每次见面必在各重大新闻现场,但身为一个城市两家报社的竞争对手,她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逢怪事必出,一出必有怪事发生。
这是行内人对吴挚最客观又全面的评价,他敬业、固执、玩命、我行我素,只要认为有价值的新闻线索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连咬八天不松口。
印象最深的是那次极限挑战运动者的意外坠亡,为了拍摄遇难者的第一现场,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耗时三个小时爬上国内第一高的烟囱,在那里捡到一根将近一尺长的羽毛。
这羽毛形状怪异,颜色铺张华丽,绝不像现存任何鸟类身上掉下来的,一经登报舆论哗然,众人纷纷猜测遇难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鸟袭击才突然跌落烟囱,又或者不是怪鸟,天外神鸟也说不定。
此事一度被推送到各大新闻网站头条,连国内外知名动物学者和考古学家们都惊动了,不远千里漂洋过海的赶来,开会研讨发表见地,众说纷纭。
陈央央身上的伤丝毫不影响她行动如风的速度,再往上走,树杈枝叶越发茂密,羊肠小道渐渐没了踪迹。
“陈记!”落后七八步远的吴挚插着腰喘着气说,“前面没路了,咱回去吧?”
“不行啊,我那个朋友的脑子有点一根筋,我不放心他。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吧,我再找找。”说着,陈央央扶枝过隙,穿过两棵歪七扭八的大树中间。
吴挚不抛弃,不放弃,“那先……停会儿!陈记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啊!”
陈央央乐了一声,心说姑奶奶拖着病体走这么快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么,于是更加气喘吁吁马不停蹄,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把身后的吴挚甩了个无影无踪。
陈央央也累得够呛,实在走不动了才停下来,靠在一棵大树干上可个劲儿的喘气,一边喘,一边咒骂隔壁不长眼,连她的朋友都坑,非要趁机好好教育他们怎么乖乖做人不可。
嗯,顺便让赵一鸣也长长教训,什么阴阳八卦歪理邪说都特么骗人的,只有科学和钱,才是生存下去的硬道理。
远处“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一棵大树被雷劈中的声音,可四周从始至终黑沉沉的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陈央央的手电筒了,哪有什么雷呢。
陈央央看着闷响传来的方向,心底一声冷笑,“隔壁的挺会作妖啊!”
“隔壁的?谁?”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句问话,那声“雷”都没让陈央央哆嗦一下,吴挚居然做到了。
“你怎么又来了?”
吴挚用手电光束晃了晃陈央央的肩膀,“出血了。纱布我包里有,要不要重新包扎一下?”
“条件?”
“陈记!”吴挚的眉毛顿时双双竖了起来,“我好心帮你,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陈央央呵了一声,边动身往“雷”的方向赶,边说:“反正不是好人。别告诉我,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是观光旅游的。一周了,你没在任何平台发布任何新闻报道,难道不是在守株待兔蹲个大的?提醒一句,你蹲谁都行,千万别跟我扯上关系。”
这番话说完,吴挚好像真生气了,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跟上来,陈央央甚至还故意放慢速度等了一会儿,四周仍然是沉寂孤独的婆娑黑暗,不见吴挚的影。
终于走了。
陈央央轻轻松了口气。
相识三年,无话不谈,赵一鸣自然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可言,隔壁那一对却十分不好说了,一个吊儿郎当坑蒙拐骗,一个闭门不出奇装异服,窝边的肥肉怎么能拱手让人呢,如果非要曝光他们,那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对,曝光他们!
叫他冷血见死不救!
叫他坑蒙拐骗不要脸!
哼,黑白无常!
陈央央一路向西披荆斩棘,肩头忽然微微一痒,她脚步不停,下意识的抬手掸了掸肩,却不料触到一种软软弹弹的东西,手电往回一打,一看,她微微一惊。
气泡!
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居然会出现一只拳头大小的透明气泡!
太诡异了!
陈央央的第一反应就是远离它,可她退一步,它也退一步,她跑起来,它也立刻加速,两者之间的距离总保持两公分远,根本甩都甩不掉。
折一根树枝想把它赶走,未等她动手,气泡自己却忽然破了。
气泡破的一刹那,空气中响起一个轻且清的男音:“醒醒。”
气泡里包着声音?!
陈央央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隐约觉得这个男音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14.钱二徒弟
“嘿!!”
“啊!”
陈央央被唬了一跳,无需回头,她便已经闻到身后那股惹人憎恶的味道了是郝帅恶作剧得逞的大笑,他在树上。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陈大记者的胆子居然这么小啊!一个气泡而已又不是**,至于跑得像逃命一样嘛!”
陈央央磨了磨牙,转身把手电光束晃在树上,树上的郝帅仍然一身黑衣,夜行服似的。厌不在,换了个同样黑衣打扮的高挑少年站在他身侧,光线不佳看不清少年容貌,但直觉性格应该不错。
那少年冷哼一声:“幼稚!”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郝帅抬手想拍身边的少年,这时光束打到,晃得他的眼睛一时难以招架,不得不暂时放弃殴打少年的行为,抬手护眼,“喂喂喂,往哪儿照呢往哪儿照呢,照坏了爷的桃花眼陈央央你赔不起!”
陈央央:“赔,我赔你一双狗眼你要不要?”
郝帅:“……”
少年噗嗤一笑,然后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形轻灵,动作敏捷,“这位姐姐不用理他。典型的没皮没脸不可理喻,我早受够他了。”
陈央央点头:“唔,英雄所见略同。”
郝帅不以为然,很快适应了故意在脸上晃来晃去的光,跳下树说:“是是是,我不可理喻不要脸,待会儿遇到危险你们千万别求我救命,地上一躺装死拉倒!”
“切,赵一鸣呢?”陈央央问。
“刚说别求我你就求……”
“别废话!”陈央央说,“假惺惺请我吃饭实际骗我买单的账我先搁一边不跟你算,先把赵一鸣叫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你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郝帅无奈,用下巴点了一下身边的少年说,“不信你问这个孽徒,看我有没有把你的蓝颜知己藏起来。话说你为什么觉得赵一鸣会跟我在一起呢?他一个糙老爷们不聪明又不漂亮,我拐他做什么。”
“姐姐,他没骗你,来的只有我和这个人渣,没别人了。”少年主动开口说。
“孽徒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人渣不人渣的,要叫师父懂不懂?叫师父!”
说着,郝帅又要挥拳打人,少年怎会乖乖让他打,但似乎觉得和师父动手有点大逆不道恐遭雷劈,所以他也只是左右躲躲抬手挡挡,并不还手。
陈央央想,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就是今天早上打电话给郝帅的那个钱青了,不过当时他对郝帅的态度可不是现在这副不恭不敬、甚至还有点仇视瞧不起的模样,简直唯师父是从、奉师父若神明,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想来理由只有一个
为了一点薄面,郝帅早上在演戏而已。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来了,赵一鸣没和郝帅在一起,他在哪儿呢?
陈央央打开手机一看,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信号。
“你再打我一下我可要告诉我姐了!”
“臭小子长本事了,学会威胁人了!你告去,告去!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强塞给我的!你姐在我这里算个球,有本事告你那失踪不见的爹去!”郝帅打得更起劲了。
陈央央对此无可奈何,索性放任他们不管,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厌在哪儿?”
没想到一听这个问题,郝帅忽然就停了手,陈央央的手电光束定在地上,所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既克制,又微恼的不答反问:“你问他干什么?”
陈央央心里笑了一声:嗯,这是听见有人关注他的恋人,吃醋了。
面上淡淡的说:“想知道赵一鸣有没有和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郝帅忽然笑了,释然道:“这样啊。哦,从餐厅出来他就一个人回家了,没有和你的赵一鸣在一起。”
陈央央了然。
这就对了,厌确实是个致他人生死于不顾、完全有可能冷眼旁观的人。电话里厌曾对她说,不想赵一鸣死就赶快回家,厌明明知道点什么,却什么都不做就回家了,这十分符合他的人设和风格。
可赵一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如果是一些怪力乱神反科学的事倒好办,就怕不是。
算了,还是接着找人吧。
“我知道了。”陈央央抬脚要走,刚迈出一步头顶便是一阵轻微至极的破风响,嗖的一下,是一根树枝擦着她的头皮疾速飞过。
郝帅甩着手大笑:“哈哈哈哈有意思,我才发现陈记者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剪这么短了!”
陈央央牙关紧咬:“所以呢,这树枝什么意思?”
“没意思。好玩。”
陈央央终于忍不了了,她现在特别想拍死他!
钱青识趣得很,立刻纵身一跃给他们腾空战场。可随之一想不妥啊,姐姐身上有伤,且是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郝帅的对手,于是他立刻又跳了回来,挡在陈央央前面说:“姐姐不要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咱们来日方长!”
说着,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她肩上的伤。
陈央央的伤口撕裂,哪能不疼呢,前面不过在咬牙强撑而已,现在让他这么一提醒,更疼,于是只能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说得对,来日方长。”
等姑奶奶养好身体,看姑奶奶不整死你!
郝帅对两人的狼狈为奸嗤之以鼻,摘下腰间垂挂的手电筒打开,说:“交代完了就赶紧干活去!”
“去哪儿?”
“天陨湖啊。臭小子你别跟我耍滑头不去,小心我告诉你姐!”
钱青努了努嘴,“就知道告状,没别的本事。”他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刚刚也拿告状威胁人来着。“去之前,我可不可以先把这位姐姐送出老林?”
“不可以。”钱青用手电光束在林子上方不停地画圈圈,玩的不亦乐乎,“她必须一起走,省得破坏我们的计划。快别废话了,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们必须赶到天陨湖。拖一天少一万呢,你钱家小公子不在乎这点钱,我可指着这单生意养家糊口保命呢。”
“还有欠我的钱。”陈央央一旁补充,“三千零六十八,一块都不能少。”
郝帅戏谑地吹一声口哨,不予理睬,手电画着圈圈开路,边走边玩。
“央央姐,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不知不觉,钱青对陈央央的称呼都改了,一下子变得亲近感十足。
陈央央觉得这孩子挺讨喜的,也就什么都不瞒他,十分亲厚地说:“他说他不知道赵一鸣在哪儿,我不信。当然你的话姐姐还是很相信的,怕就怕他连你一块瞒着。”
钱青听得连连点头,一点不避讳郝帅的存在,大吐苦水说:“央央姐,你这话说的可太对了!这么跟你说吧,我跟他一起做事也有段时间了,每次钱没看见一分,打骂不少挨,从头到尾还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往犄角旮旯里一杵,省心是省心,可什么也学不到啊!”
“我很好奇你想跟他学什么?”
“这话我也问过我爸,人渣他会什么,能教我什么,可我爸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他就突然失踪了。”
“失踪?”
“是啊!就他,”指的是前面的郝帅,“出现在我家第二天,我爸就留了张书信不声不响的走了。信里大概说,让我一定拜他为师,原因没说,只交代如果不拜他为师的后果不让我继承一分家产。本来我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家产不要就不要吧,可我姐不干啊,还拿亲情要挟我要跟我断绝姐弟关系,忒气人的!”
“你以为我想天天带你这只拖油瓶?”郝帅冷不丁的插话说,“自己笨得跟什么似的,还好意思埋怨我不教你,啧啧,你可真有意思。”
“那你可以不收我啊。谁知道你从我姐那儿得什么好处了,自己狗腿子一样跑来找我!”
“你姐她以身相许了。”
“胡说!……”
“噗。”陈央央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钱青对陈央央的好感顿时一落千丈,心说,姐姐的清白被人渣调侃有这么好笑吗?就算好笑,你们同为女人就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吗?
“钱青,”陈央央忍笑说,“你放心,他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15.手机里的秘密
钱青态度张狂:“那当然了!他也配?”
郝帅觉得莫名,连画圈的速度都不由自主慢了下来,“陈央央小姐,请问这话怎么说?”
“实话实说。唔,你不是那个什么嘛,怎么可能碰女人呢。”
郝帅忽然停下不走了,转过身来,手电光束垂直地面,头脸藏在黑暗里,不露情绪地问:“我为什么不可能碰女人?嗯?”
“真让我说?”
“说。”
“你小徒弟在呢。”
“他算个屁!说!”
陈央央默了默,“你不是有厌了么。”
郝帅:“……”
钱青一惊一乍:“厌?谁?难道是我师母?啊呸,我连师父都没有,哪儿来的师母!人渣你混得不赖嘛,没想到连老婆都有了,不知道哪家姑娘脑子有坑才肯嫁给你,哈哈,她的后半生着实堪忧哪!”
郝帅一脚踢在钱青的屁股上,“胡说八道什么!论辈分的话你合该称他一声‘师祖’,口无遮拦小心天谴。”
一听天谴,钱青果然捂紧了嘴巴,他似乎很信这个。
郝帅继续向前走,他的手电安分很多,不再满天满地的画圈,而是左右来回巡视,一丝不苟。
赶了一段路,钱青才悄悄凑过来问:“央央姐,厌到底是谁呀?你见过他吗?是不是很威风厉害?”
“咳!”前面的郝帅故意发出声音。
陈央央仿若未觉的笑说:“巨威风,超厉害!钱青啊,你是没看见某人被揍得那副惨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桃花眼肿得跟两颗烂桃似的,笑死人了。”
钱青嗤嗤乐了两声,“明白明白。今天早上我还纳闷来着,两天不见他脸怎么肿了一圈,原来被师祖打的。”
这一声“师祖”他叫得很溜,其间流露着油然而生的尊敬,陈央央深觉疑惑钱青不认郝帅这个师父,却认师祖?好奇想问,又自觉和钱青的关系尚未熟到想哪儿问哪儿的地步,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郝帅又插了一嘴:“那个什么,我和厌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啊。”
钱青冷哼一声:“就你也配!”
在他眼里,郝帅就算和一头母猪配对都会侮辱了母猪似的。
陈央央:“……嗯?”
郝帅:“嗯什么嗯,不是就不是。女人,脑袋不好使以后就不要乱猜,还那种关系,哼,亏你想的出来。”
陈央央不说话,使劲憋着,毕竟自己想通过郝帅找到赵一鸣,又想一举两得拆穿郝帅坑蒙拐骗的伎俩,彻底砸碎他的饭碗,跟这些相比,现在这点侮辱又算什么呢。
莽莽老林,灌木丛生,三人在其中迂回穿行许久,陈央央才后知后觉:“你们要去天陨湖?”
“是啊。”钱青答。
“那为什么不走游人路线直达,非要在这儿浪费时间和体力呢?”
“唔……这儿比较安全吧。”
陈央央笑了一声,“钱青,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不是来这儿捉鬼的吧?”
“性质差不多,不过我们要捉的不是鬼,是妖法。”
“错了。”郝帅拿手电晃了晃钱青的脸,“仙法,不是妖法。”
钱青撇了撇嘴,不屑和他争辩,对陈央央说:“央央姐你一定记住,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声张,更不能轻举妄动,只要不离开我超过三步,我一定保你安全。”
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符摘下来,要给陈央央戴上。
“你干什么?”郝帅一偏头,正看见这一幕,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同意。
“央央姐身上有伤,还是个女人……”
不听钱青说完,郝帅的一只大手便拦住了钱青的动作,“戴回去。”
钱青偏偏和他对着干:“我的东西爱借谁借谁,你管得着吗!”
“我让你戴回去!”
“偏不。”
“你……”君子动口不动手,郝帅是小人,直接朝钱青挥起拳头,然而拳头未及落下,密林来处忽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尖叫。
“啊!!!”
三人齐齐一怔,不及陈央央和钱青反应,郝帅三下两下把平安符重新戴回钱青的脖子上,还手脚麻利的打了许多个死结,“不许给她。”
说完,便神色匆匆地朝尖叫声跑去。
陈央央怒瞪郝帅的手电光束迅速远离,什么叫不许给她!给她她就会要一个小孩的东西了吗!她有这么自私不懂事吗!她的命就这么不得他重视吗!
“央央姐,这……我解不下来啊!……”
“别解了。”
陈央央也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听见有人遇险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乱七八糟的恩怨纠葛暂且放到一边,抬步就往回追,速度一点也不比郝帅慢。
钱青在后面追,边追边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现在这世道男多女少,所有的女孩都是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小公主,陈央央如此风一样的做派无疑是一股清流,稀缺又独特。
啧啧,这小姐姐不错。
还没靠近,他们便听到一个男人又哭又笑又极度抓狂的声音,陈央央慢慢听出来了,是吴挚。
“啊啊啊停下!停下!不要坏啊!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我!我的手……我的手……”
陈央央一阵心惊胆战,夜色中穿林过隙,跑得更加飞快。
“央央姐你慢点!……啊小心!”
右肩的纱布被横出的树枝差点刮落,露出里面一点血肉,陈央央吃痛捂住,但速度仍然一丝不减,把身后的钱青直接给看呆了他见过能忍痛的,却没见过这么能忍的!
哦,有一个,自家姐姐好像也可以。
“我草了!这手还是我的吗?为什么不听使唤?我的相机我的包!啊我的录音笔!!别砸别砸……也不能摔啊!!靠,踩也不行!!!窃听,我一万块钱买的窃听器啊啊啊啊!……哥们你站那儿干什么,快过来阻止我啊!打晕我也行!……”
手电被扔在一边草丛里,惨白的光束被杂乱无章的草叶几经切割,粗细不均、零零散散的斜照在近乎崩溃状态的吴挚身上,他大喊大叫,拼命想控制自己的手脚,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这种状况就好像中了邪。
郝帅停在五米远的地方不再靠近,由着吴挚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水杯、数据线、食物、工作证、笔记本……最后一股脑儿全倒在地上,拆完相机砸录音笔,砸完录音笔踩窃听器,最后连卫生纸也不放过,连扯带抓折腾了个七零八碎,一地狼藉。
砰。
吴挚终于消停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冷汗,圆睁着双眼惊恐至极。
“奇怪了。”郝帅抱着双臂闲闲走近,似点评,似思索,“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你单蹦一个玩得也挺嗨,唔,净给我出难题。”
后面的陈央央越过他,直奔吴挚,浅淡的血腥气随之飘过,郝帅眉头微皱,却什么也没做没说。
“吴记你怎么了?吴记?”
料是平日竞争对手,吴挚的一些工作作风她很反感,此时见到地上惊魂未定的人,也禁不住生出许多同情和关心。
吴挚直着眼睛叨叨:“……我……我的相机……资……资料……”
陈央央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吴挚略微回了些神,看着陈央央说:“相机……录音笔……毁了……全没了……”
陈央央安慰说:“没关系,东西没了可以再买,你人没事就好。”
“可是资料……里面的资料……”吴挚停了停,眼睛避开陈央央,盯着一地狼藉发呆,没再说下去。
知道对自己的工作保密,看来他也没被吓傻。
陈央央轻轻松了口气,开始替他收拾散落一地的东西和零件,“相机不能要了,数据线没问题,录音笔可以试着修一修,笔记本……”
已经完全解体了。
我去,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毁成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你为什么……”陈央央的眼风一扫,原地已经没有吴挚,他正弯腰翘臀的趴在地上四处乱摸,不知在找什么。
陈央央:“你找什么?”
吴挚头也不抬继续找:“手机,我的手机,里面有很多……”
话说一半,他又忽然停住不说了。
陈央央也不深问,从自己背包里翻出一只手电筒打开,递给他,“这里是盲区,没法打你手机。拿着,我帮你一起找。”
“哦,好,谢……”
“是这个吗?”
拨开一团密不见缝的枝叶,钱青举着一只亮屏的手机大声问。
吴挚循声看过去,神色顿时一变:“对!是是!”说着扑上去抢过来,树枝也不躲,一点也不怕伤到自己。
陈央央摇了摇头,心叹新闻工作者果然如出一辙,都把“武器”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别捡了!快离开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郝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了?”
地上的东西已收拾得七七八八,眼看只剩下一些火腿和面包,陈央央晚饭没吃,肚皮作祟,正准备不客气的用牙齿撕开火腿填一下肚子,郝帅的大手忽然抄住她的手腕,她的手一抖,十分不幸地把火腿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