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袭
漆黑夜晚,无星无月,尽掩世间山河。
乱世年间,山川动荡不堪,战火连绵,民不聊生。
天下分裂,诸国各占一方,但王权之争岂会消弭,为领土,为权势,为争夺天下之主的霸权,各国纷战,厮杀不绝。一时间,江河山川血色浸染,风萧萧,雨凄凄,诚如天主为凄苦百姓而哭泣不止。
如此乱世持续多年,终于一日,大陆之上隆隆巨响,只见傲然屹立北方的一座山川骤然崩塌,天地为之震撼,登时日月星辰尽掩,天地失色!
多日震天撼地的颤抖后,崩裂的山体之中,一道奇异之光乍然现世,照耀整个神州大陆。仿佛黑暗之中,希望的曙光!
耀眼之光持续半晌,分裂崩散,化作七道圣光,散落在神州各处!
无人知晓,这些光芒究竟意味何物,直到一日,大睿王朝神武将领奇遇之境,获得一把神兵,从而士气大振,横扫四方,天下,终于回归太平。
然,战争虽然停止,各国暂且休战以调养生息。奈何野心依旧未能湮灭,各国首领相互觊觎对方脚下的土地,霸主的权力依旧勾人心弦。战争,终将再次响起!
东郊荒芜的旷野上,漆黑夜色毫无丝毫光亮,唯短兵相接之间产生的火花尤为亮眼,兵刃触碰之声骤然划破长空。
重围中,但见一人艰难求生,发丝因争斗而凌乱,华贵的衣衫上沾染了尘土,对方凛冽的攻势逼得他连连后退。纵是如此险境,那人脸上亦未曾露出半分胆怯,这便是大睿王朝二皇子齐慕笙
一个时辰前,还在追踪前朝叛党的他,此时却落入了必死的围杀
“狗皇子走好!” 一道诡谲的刀光伴随低沉的戾斥飞现!血腥之气尽染。
“呃!”齐慕笙闷哼一声,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向后退去。
如此良机怎可错失!刺客刀势再催,势要断其生路!
千钧一发之际,凛凛剑光一现,逼退在场众人,抬目望去,见一青衣道者驰援而来。靛青衣袍,白玉发冠,手中长剑寒光尽显!此人乃虚尘青龙玄青君----洛林轩。
伸手稳住齐慕笙,洛林轩神色急切:“殿下!坚持住…”话未落,周遭一轮声机括轻响,无数弩箭从四面八方袭来!道者当机立断,翻袖急转,剑花飞射!将射向齐慕笙的弩箭一一击落。
此时,一道暗涌刀气直贯洛林轩!
“噗!”阴冽之刃搅得体内血气翻腾,喉头一丝腥甜,鲜血自唇口喷涌而出。
“玄青君!”如此急势,令齐慕笙不禁一声惊喝。洛林轩强压伤势,剑锋扫荡四野,一时尘土飞扬,掩去二人身形。
待烟尘稍散,刺客缓步围上,二人踪影早已不复眼前。
“跑的倒是快……”一道曼妙的倩影自暗处踱步而出,幽幽扫过一地尸体,朱唇轻启:“追……”
……
树林中,伤痕累累的两人,相互搀扶,朝密林深处奔去,
行至中途,二人寻得一处隐秘之地稍作停留,洛林轩忍着伤痛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
“这是?”一方叠得规矩的信纸自锦囊中拿出,齐慕笙心中疑惑。
“国师给的。”洛林轩将信纸缓缓打开。
绝境逢生,龙隐神兵。八字箴言跃然纸上。
“神兵阁。”二人双目相对,神兵阁在乱世对皇家有鼎力支持,现任阁主白凤魁更是皇上结义兄弟神武君之妻,亦是当今虚尘宫丹阳君之母。目前确实只有前往此处方有一线生机……
“他们在那儿!”身后,传来刺客的呼声,想不到这么快便被他们追上了。
“走!”二人气力所剩无几,面对敌人的追击,硬拼无疑以卵击石,只能转身逃离。
洛林轩凭借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架着齐慕笙,强压伤势,径直往神兵阁冲去。未料途中,洛林轩体内气力用尽,架在齐慕笙肩上的手臂一松,险些昏死过去。
“道长!”急急托住倒下的男子,齐慕笙吃力地将他背在背上,朝着神兵阁大门蹒跚走去,身后,刺客追击的脚步声逐渐迫近。
来不及了!齐慕笙冷汗沿着下颌滑落,在地面上绽开。
“纳命来!”高喝一声,几道黑影同时冲上,手中刀刃齐齐逼来!
背着洛林轩,又重伤在身,齐慕笙步伐迟缓。身为皇子的尊严,令他无法引颈就戮,心下一横,拔剑回身一刺却被轻松闪避
再转瞬,刺客短剑已逼近心口!生死一瞬,一道强劲掌气自身后而来,将刺客击退丈许。
“大胆!谁敢伤害皇子!”中气十足的怒斥,神兵阁大门敞开,一众家仆将齐慕笙和洛林轩搀扶入内。一冷傲妇人立身其中,手持一柄陌刀,提元运气,一记横斩将刺客连同兵刃一起斩断,顿时,空气中血气弥漫。
密林尽头,火光点点,一面宫字大旗尤为刺眼,急速往神兵阁包围过来,。
“呵,多年不见这旗,依旧令人倍感厌恶!”妇人衣袖一挥,在场众人心领神会,立即封锁大门,女墙上数十名家丁手持机关弩严阵以待。
回看那妇人,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白玉嵌入照壁之内,阵阵白气即刻从地底升腾而起,生成一道地气护城阵。
“这样,应该足够了……先带两位大人入内疗伤……”长吁一口气,铸阵着实耗费不少元气,白凤魁将身体靠在侍女身上,向周围家仆吩咐道。
待疗伤完毕,三人落座神兵阁正堂。
“多谢沈阁主相救。”齐慕笙此时气息平稳,双手抱拳向妇人行礼,以表感激之意。
“保护皇子乃神兵阁应尽之责,慕笙如此便是折煞妾身了。”皇子之礼岂能怠慢,白凤魁忙起身回礼。
“不知天子脚下,慕笙你们怎会遇刺?”再次坐定后,白凤魁道出心中疑虑。
“此事说来话长,缘由如此……”齐慕笙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昨日国师岳司星向齐慕笙透露,近日有凶星落于皇城东郊,恐引天下动荡,此事不宜广而告之,齐慕笙便只身前往调查。经查证,确有一陨星落于东郊旷野之上,正待仔细研究,却不想在此处遭遇前朝叛党,幸得国师及时告知,玄青君洛林轩方赶来相救,这才得以逃出死局
“如今朝野之上,无人不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又逢天降异象,前朝叛党亦接踵而至,京城局势恐要生变……” 齐慕笙顿了顿,一手放在胸膛上,抚了抚包扎好的伤口,随后向洛林轩报以谢意:“这次更要谢过洛道长,若无你拼死相护,只怕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二皇子言重了,天下苍生皆受皇家庇佑方得休养生息,皇子既危贫道自当义不容辞。”洛林轩上身微躬,从身上又摸出一个锦囊:“临行前,国师给予两个锦囊,一个指引我们来神兵阁求助,这一个,贫道认为,此时正是解囊之际。”
说着,洛林轩便取出字条,只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写道:龙困于渊,静以待之,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虎啸于林,凤舞九天,三才汇聚,拨云见日。
见书如此,白凤魁一时间默不作声,闭目思考片刻后,方正色而语:“如此文书,依妾身之见,国师所言乃是困龙之局。”起身从洛林轩手中接过字条,手指在纸面上轻划过,于一处定住:“阳在下也,这句应指殿下身边敌我难辨,如此困境若贸然求援,只怕引狼入室。”
“但若坐困于此,只怕连累神兵阁……”齐慕笙眉头紧锁,身陷困局,自是心中焦虑,但若要连累他人,他心中定是不愿!
身在皇室,自小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伎俩,却还能如此为人着想,着实值得赞赏。白凤魁心中对齐慕笙的好感更添几分:“当年齐郎与妾身不顾生死追随皇上,如今皇子落难,怎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到底是经历过战场的女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自是不怕那些个杂鱼!
“只是神兵阁善战之人,现下还在北陆护送采购精铁的商队,暂未回返。这地气护阵最多能撑七日,七日一到,仅凭神兵阁内家丁,恐不足以抵抗叛军……” 外敌未退,又无援助,白凤魁心中确是担忧。
得知阁内现状,洛林轩将注意力再转向字条,“既然朝中忠奸难辨那……也许这两句所指或可指明求助方向。”所指之处,乃虎啸于林,凤舞九天一句。
“容妾身说说自己的看法吧”,白凤魁接过话头:“皇室制度森严,若慕笙擅调府兵,一经有心人挑拨便是谋逆之罪。羽林卫守护皇城,更无可能驰援,城防卫的薛都尉……不提也罢。是以,我猜测国师文中所提虎啸于林,说的应是林家之子---林枫吧,这孩子随林公镇守梁关已有数年,孝心重,每年回京省亲按军制应有百人护卫。”如此,驰援便不存问题。
“但兵部登记,林枫应是明日从梁关出发,只怕远水解不了近火”齐慕笙扶额轻叹,心下忧思,即便现在求援,定是撑不到那时候的。
“慕笙你有所
不知,三天前这孩子刚来家里串过门……” 想起林枫那乐呵呵的笑脸,白凤魁无奈一笑:“为了见琴韵阁的那位姑娘,每年他都会提前回京,但每次偷跑都怕被他爹责罚,所以每次都来我这求个照应。”
“这倒是那小子会做出来的事情,只是不知哪家姑娘能让他如此上心。”听闻此事,齐慕笙心中忧虑似乎消去些许,林枫那小子,的确是个开心果。
“至于这凤舞九天,想来应是犬子了”白凤魁叹了口气,逸轩师承虚尘丹阳一脉,奉朱雀星,错不了了。
恍然之色掠过面庞,“夫人当真睿智非常!寥寥几句便会得国师真意。”洛林轩放下手中锦囊,眼中带崇敬之色。
“虚尘宫高手云集,逸轩师弟更是出类拔萃,有他为援,定能解围!”对这位天资卓越的师弟,洛林轩很是认同。
“慕笙意下如何?” 白凤魁将目光投向齐慕笙,见他低头沉思,便不言一语,只默默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既然国师指明了解法,便如此吧。”齐慕笙起身,双手抬起,对着白凤魁深鞠一躬:“逸轩乃夫人爱子,将他牵扯进来,慕笙满怀歉意,还有林枫…如此恩情,慕笙定铭记在心。”
面前的少年,真诚的歉意,令白凤魁心中倍感沉重。皇室之尊,护住他,便是向众人表明了神兵阁的立场;若护不住,亦是深渊万丈!齐郎啊,逸轩的命运,注定难以太平,还愿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咱们儿子能逢凶化吉。
伸手亲自将齐慕笙扶起,轻拍一下齐慕笙手背:“慕笙言重了,皇子有难,做臣子的哪有不帮的道理。更何况,你与那两孩子自小的交情,想必他们对此定当尽心竭力。”如此一番宽慰后,齐慕笙双眉微微舒展开,向白凤魁点头致意。
“齐老。”白凤魁一声轻唤,一名弓腰驼背的老叟便自暗处缓慢走出。
齐慕笙与洛林轩二人皆心中一惊,神兵阁果然卧虎藏龙。想他洛林轩身为虚尘玄青君,功力自然不在话下,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他竟然连这老叟的一丝气息都未察觉!果真是高人!
“阁主。”老叟一路目不斜视地走上前,对着白凤魁,恭敬地唤了一声。
白凤魁将腰间玉牌解下,交予道:“齐老,林枫那孩子你认得,外面的兵阵你也熟悉,只有劳烦您跑一趟了。”
“是。”老者从白凤魁手中接过令牌,小心地放入怀中后,便退下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逸轩了。“待齐老走后,白凤魁启唇轻言。
“虚尘宫平日闭山,若无道门修为,就只有凭借功力叩山,恐怕只有我去了”洛林轩撑着身子便要站起,因动得急了些,扯到了伤口,登时冷汗直流。
“小轩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暖流入体,令伤口的疼痛得到些许缓解,白凤魁见洛林轩脸色稍好便收了内力,轻拍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你伤势颇重,不宜奔波。”
“神兵阁功力高深的虽不多,但对道门功法略知一二的能人还是有的。” 柔声的安抚让洛林轩内心稍作平息,撑在扶手上的手撤了力道,养神静坐,白凤魁将手收回,随即唤来一位侍女。
此女子面容姣好,举止从容,一块血色玉石坠于腰间,随着侍女的动作摇晃,步履轻盈身形却无飘浮,看得出确实是习过武的。
“梦络见过夫人,见过各位大人。”这位名叫梦络的侍女双手置于腰间,微微拂身向众人行了礼,方才抬起头,静静站着。
“这位……似乎不曾见过。”齐慕笙眯着眼,端详那侍女半晌,脑中仔细搜索关于这个少女的信息,却是一片空白。
“慕笙你确实不曾见过,梦络以前是国师的影卫,国师不忍看她一个女子当这等苦差,遂在我这求了个差事。”齐慕笙的顾虑,白凤魁自然知晓,遂向他使了个眼色令其安心。
“咳咳。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胸口的伤又隐隐作痛,令齐慕笙忍不住咳嗽两下,既然白凤魁告诉他此女可信,那他也不再纠结,遂将那审视的眼神从梦络身上撤了去。
“慕笙,洛林轩你们两伤势还需静养,且早些休息吧,剩下的就由妾身代为安排。”话落,白凤魁便吩咐阁中侍从护着二人各自回房,又与梦络耳语一番,仔细将求援细节交代清楚后方令其退下。
待一切准备就绪,白凤魁缓慢踱步至门前,依着门框仰望夜空,凝望漆黑的天空,心中默默感慨,暗流涌动风云起,太平将逝……
第二章 下山
虚尘宫,天将既白,一高瘦少年立于山顶。曙光已至,沐浴晨曦。九华山上,万千云影瞬息化作漫天赤霞,映着那张俊朗面庞微微泛红。墨色赤纹的道袍,头戴一顶玉冠,温和的阳光倾洒在颀长的人影上,显得更加风采卓越,超然物外。此人,便是众人口中的顾逸轩了。
时间流转,不过一刻,丹霞已退。少年转身移步,正欲离开,却见一名小道童匆匆赶来。
“逸轩小师叔!出大事啦!师祖爷爷喊你快去大殿!”山壁陡绝,小道童功力尚浅,无法运功而上,只得立身崖下,双手微拱置于嘴前,冲着壁上人影大喊。
话语方落,瞬息间,那本在壁上的人影便闪至小童身边,俯身在小童脑袋上点了点,眼中含笑,语带戏谑:“哦?有说何事么?”
小童对这师叔超绝的身法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拉住点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就着手臂便嘿咻嘿咻地爬到顾逸轩背上,边爬边道:“山下来了个叫梦络的小娘子,说你家被人砸啦!”呼,亏得他手脚利索,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稳稳挂在顾逸轩背上。
“哦?那倒要去看看,如今这世道,居然连神兵阁都有人砸了。”言罢嘴角一扬,足踏飞花,朝大殿飞驰而去。身后小童低伏背上,双手紧抓顾逸轩道袍,两脚用力其腰间盘住,生怕掉下去。
……
虚尘宫地处深山,云雾缭绕又山路曲折,纵然顾逸轩功夫了得,也几经辗转,方才行至主峰。
主峰于各峰包围之中巍然耸立,高耸入云的山体巍峨雄伟,让人自心底生出敬畏之意。山顶,伫立一座庄严宫殿,殿前的广场上,尽是练武的虚尘弟子。
落地后,顾逸轩反手拎住背后小童的衣领,将他放到地上,自己两袖向后一甩,背着手大步走进了虚尘殿内。
入门便见殿内一老者立于三清画像前,背影挺立,丝毫未因年纪而有所佝偻。听得门口脚步声,转过身来,飘逸的白须长胡随着老者动作而微荡,深邃的眼窝中嵌着一双清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万事。这便是如今虚尘宫掌教道元上人,他身旁立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风尘仆仆,似是方才经历一番磨难,应该就是小鬼口中的梦络小娘子了。
疾步上前,顾逸轩还未及开口向道元问安,梦络便急急上前,面色匆匆:“少主,不得了,神兵阁被叛军包围了,二皇子和玄青君还受了重伤,稍作耽搁神兵阁就没了!”
“莫慌,你便是梦络吧。且先冷静,将始末详细说来。”顾逸轩不紧不慢的语调令梦络心情平缓不少,随后他抬手指向一旁座椅,示意她落座,自己与掌教亦随之正坐席上。
眼前这惨兮兮的小姑娘将神兵阁的遭遇一字一句地还原,顾逸轩面色逐渐凝重。京城,叛军,二皇子,神兵阁,重重疑团在顾逸轩脑海中盘旋……
闻间,顾逸轩双唇紧闭,沉默不语。座上,道元上人亦双眼微闭,不做声响。空旷的殿内,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梦络说完便立身一旁,不敢多言一语,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思考良久,顾逸轩收起脸上的凝重,缓缓起身,抖了抖衣袖,朝道元上人作揖行了礼。
“较之从前,如今你也还算沉得住气。”道元上人睁眼轻言,顺手端起桌上的清茶清了清嗓,随后道:“心中若下了决断,便去吧。”
“既是疑云密布,那
逸轩便去扫一扫好了,只是有劳师祖借我几个人。”顾逸轩对上道元上人的双眼,满面笑意。
“一百可够?”轻捋胡须,道元上人眯眼而语。
“只需三十。”三根手指立起,向师尊示意。
“五十。”嗯,仔细想来,凭这小子的实力,确实用不了百余人,那便减半好了。
“三十有一。”收起手指,背于身后,顾逸轩再次开口。
“这如何还多了”道元双眼睁开了些,这小子作什么心思。
“多一个,稳妥些。”嘴角微扬,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也罢,便依了你,只是如今局势难辨,暗流涌动,你自己务必多加小心。”想到顾逸轩将要面临的局面,道元上人纵使心中万千忧丝,亦只能化作一句小心。
见师祖忧心忡忡,顾逸轩反倒痞痞地笑道:“瞧给您焦心的,莫不是怕这三十余人不还你了?您且安心,一旦神兵阁危机解除,逸轩立马让道友们回师门。对了,赤炎殿记得着人每日打理,逸轩可不想回了师门,一片狼藉。“
”你这小子…“道元上人被顾逸轩这耍赖似的态度,逗得哭笑不得。
”最后,还有一件事,劳烦掌教予我两张传音符,您也知道,如今以我的功力,已经画不出了。“
道元上人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两张符纸和一个腰牌,交予顾逸轩,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尽快出发。
道元的心情顾逸轩自然是懂的,亦正因为懂,所以才不能多愁善感。
转身,踏着殿外一地落叶,迈步向前,枯叶在脚下嚓嚓作响,衬得气氛萧瑟。顾逸轩心知,此去,便无回头路。
……
虚尘宫广场中央,顾逸轩手拈符纸,指尖红光一闪,符纸便被点燃,微烁的火光顿时化作两道灵气,往一南一北飘然而去。
一双薄唇紧闭,眉宇间透坚毅,眼观灵气逐渐消逝,动身的时刻也将至了。
“少阁主,可还需奴婢准备什么?”问话的,是梦络,趁着空挡稍作梳洗的她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庞,透着几分关心之色。
被唤之人闻言,稍微回了回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少女言道:“你把信交给带队的陆师兄,让他们先出发吧,然后随我去赤炎殿一趟。”待梦络接过信,顾逸轩便移步前往赤炎宫。
行路间,梦络不住地望向顾逸轩,欲言又止,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问道:“少阁主为何只向掌教真人讨要了三十一人?”
见这丫头犹犹豫豫半天,原倒是因此困惑,遂笑答:“虚尘宫弟子大多在外修行,山中只余外门弟子百人,内门弟子五十有余,武卫三十,若胜算要大,自是带武力最强一支,更何况,外门弟子多处于修行之中,带他们去,难保不会折损……”
“少阁主倒是个慈悲的人”梦络笑了笑,盈盈双眸满是仰慕,心中疑惑一扫而空。
“这评价,确是鲜闻。”顾逸轩听着梦络的评价,心中莞尔,眼定在梦络身上片刻后方才移开。
“少阁主,见你神色悠然,似乎并不担心神兵阁的状况?”想到神兵阁,梦络内心又涌上一阵担忧。
顾逸轩自信一笑,眼眯成了一条缝:“那是自然,不过看胜的方法罢了”
“那胜了之后呢?”见与顾逸轩之间的距离略微拉开了些,梦络连
忙疾步跟上,仰着小脸对着顾逸轩的后脑勺问道。
“胜,便是忧虑之始”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眯着的眼逐渐张开,眼底,是人的寒意。
“为何?”娇小的身量令梦络根本无法看到顾逸轩的表情,依旧歪着脑袋提问。
“因为天道……”天道无常,胜负之局看似定数,然,福兮祸兮,孰能言定。
……
话言半途,抬眼,赤炎宫已达。
诺大的宫殿,却是一个人也没有,风自大门吹入,呼啸的风声在殿内回荡,不觉有些清冷。回想当年,虽然赤炎一脉人也不多,但只要师父在,也就足够了。心中轻唤一声师父,脑海中浮现出一抹身着黑红道袍衬的倩影。
“你在此等我。”顾逸轩说完便留下梦络一人,独自进了内室。
幽静的内室中,一张精致考究的木桌立于室中央,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搁着一张古琴,黑色的琴身修长而厚重,上面七根赤色琴弦犹如流星划过夜空,琴头刻有一梧字,这琴名唤凤栖梧属于前代赤炎君凤霖。
顾逸轩踱步来至琴旁,自怀中摸出一块瑰丽通透的宝石,宝石里一道赤色火焰缓缓流转,宛若凤凰飞舞,栩栩如生,轻轻摩挲手上的宝石,心思莫名。
感慨间,一阵劲风拂过琴身,拨得琴弦微荡,曲调别有一番风味。顾逸轩侧耳倾听,手指亦随着曲调于空气中划动,一脸陶醉的笑意似身入桃源。少顷,方抬手压在琴弦上,止住了弦动,静静感知琴之意。不久便撤了手,原本带笑的脸上,笑意更浓。
“天时既至,徒儿自不可辜负。”顾逸轩轻道一声,随即将宝石小心翼翼收回至怀中,顺手揽过凤栖梧。
不刻间,顾逸轩已换上一身便服,淡紫色的衣袂随微风轻扬,头发用精致的白玉小冠束起,好一个不染纤尘的翩翩公子!手中稍用劲,胯下马儿一声嘶叫,“驾!”,一声叫唤后,便带着梦络扬鞭策马往京城方向而去。
待出了虚尘宫地界,树林间偶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却并没有阻拦顾逸轩一行。梦络心下惊讶,当初这些人为了拦下自己可说毫不惜命,如今却一个个成了缩头乌龟!难道这顾逸轩当真如此厉害?看向顾逸轩的眼中更带了几分打量。
这一幕正好被顾逸轩尽收眼底,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觉得奇怪么?”
“是呀,少阁主,难道你的功夫很厉害?把他们都震慑住了?”梦络瞪着大眼睛,满眼崇拜。
“在外,还是叫我少爷吧。说到这些人,依我之见,他们所惧之人并非是我,反而更像是你呢?梦络?”似笑非笑的样子越发明显,那双眼中泛着的精光令梦络发怵。
“哪有……这七个人追了我一路,梦络差点见不到少阁主了”可怜地将头低下,话音逐渐低下,一副委屈的模样。
“七个吗,我却觉得有八个呢……罢了,倒不是他们怕我,不过是我给他们主子传了句话。这一路他们非但不会为难你,你睡觉的时候他们还得在边上守着。”顾逸轩微微一笑,轻扬一鞭,马儿跑的更快了。
落在后面的梦络猛然抬头,对着顾逸轩的背影喊道:“那另一个是谁?”
“跑快点你就见到了!”顾逸轩回头答道。
“少爷!你等等我!”
……
第三章 鸿门
不过半日,两人已行至一茶水摊,顾逸轩突然勒马停行,纵身下马,悠然地向那茶水摊旁一位女子走去。梦络见状,也下了马,跟在顾逸轩身旁。
那女子一身白衣,肤若凝脂,唇若朱丹,神色亦冷然。一柄长剑随身,剑体通透雪白,绽出凛冽寒光。
真是难以亲近的女子,梦络心下嘀咕,不动声色地缓了脚步,跟在顾逸轩身后。
“逸轩见过师姐。”只见顾逸轩满面笑容地向师姐问候,拱了拱双手微微行了个礼。
“嗯。”女子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未在顾逸轩身上做任何停留,却是在顾逸轩躬身之际瞥向其身后的梦络。
行完礼,顾逸轩便自觉地直起身板,注意到师姐打量的眼神,顾逸轩遂向旁边挪了挪,让开身,让师姐看个仔细。自己在一旁介绍:“梦络,这是我师姐昔封灵,师姐,这是梦络,神兵阁的侍女。”
“幸会。”似是觉着梦络不过普通女子,并无异常,昔封灵只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自家师弟的脸上。
“师姐,先上马吧,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昔封灵点头赞同,利落地翻身上马,顾逸轩二人亦然,三匹快马齐头并进,再次启程。
“师姐,许久未见,你可还好?”驰骋间,耳边只有风呼啸的声音,顾逸轩看看两边,均是一言不发,甚感无聊,便自发向昔封灵搭话。自上次一别已是数年,想到当时情形,此次见面未兵刃问候已是万幸。
昔封灵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回了一句:“嗯。还好。”随后又将视线移向面前的大道上。
“这次劳烦师姐了。”无视昔封灵淡漠的回应,顾逸轩依旧笑容不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昔封灵也定会回上那么一句,但也仅仅是在“嗯”“不错”“还好”中转换。
“少爷。” 趁着顾逸轩搭话的间隙,一旁的梦络忍不住出声唤他。
“嗯?何事?”顾逸轩转向梦络。
“…少爷,你是不是欠你师姐钱啊”,小丫头眼中的同情之色毫不遮掩,“一路上,白姑娘回你话没超过三个字……”
顾逸轩愣怔一瞬,随即笑言解释:“师姐性格淡然,不喜多语,习惯便是。”
是吗?别是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梦络腹诽,但考虑到顾逸轩的面子,还是乖乖地回了声“哦。”
又是一日兼程,一行人已至京城地界,顾逸轩却并未转往神兵阁,而是直奔京城而去,梦络和昔封灵心中狐疑,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滞,仍旧跟着顾逸轩前行。
似对二人疑惑有所察觉,顾逸轩回头看了一眼,安抚道:“放心,没走错,梦络接着,这个锦囊收好,关键之时照锦囊中交代的一一办妥……”言间,顾逸轩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顺手朝梦络方向扔去。
梦络一手自空中接过锦囊,飞速将其揣入怀中。“少爷放心,梦络定不会让您失望。”清脆的声音传入顾逸轩耳中,令人莞尔。
再行数里,只见前方十数人一字排开立于驿站之外,为首几人皆做文人打扮,一身的衣料用色极其讲究,场面庄严隆重。他们便是当今七氏族中第一当家孟知秋与第四当家傅子文。二人一见到顾逸轩,便立即迎上来。
“恭迎神武少君!”毕恭毕敬地作了揖,行了礼,二人便挺直了腰背,寸步不离地立在马前,齐齐看向顾逸轩。
两个老狐狸,也不怕马蹄子不长眼,顾逸轩心中暗想,罢了,既是氏族当家亲迎,自己又是小辈,礼数还是要有的。遂翻身下马,拘礼作揖,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有劳二位大人久候,却不知齐大哥当下何处?”众人倒是未料到顾逸轩如此开门见山,一时竟接不上话来。
“这…,这大皇子如今执掌京城政务,不便前来,为此才特意命我等前来迎接少君。大皇子已在府中为少君备了酒席,以便为少君接风洗尘。恳请少君移驾。”孟知秋毕竟老江湖,一番说辞合情合理,令人抓不住任何漏洞。
“齐大哥盛情,逸轩自当前往拜候,只是现在天色将晚,家母早已等候多时,若让她老人家挂心,逸轩可真当不孝了,待逸轩回府将一切安顿妥当,明日定当上府叨扰。”言罢,作势就要上马。
谁知孟知秋快手一伸,一把抓住缰绳,陪着一脸的笑,道:“少君,您看,不但大皇子思念少君,我等亦想一睹少君超尘绝世的风采,倘若您思念家人,咱们即刻派人接老夫人于大皇子府中同聚。”
顾逸轩心念一转,笑道:“母上大人一向不喜嘈杂,还是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倒是孟大人,怎好意思劳您老为我牵马呢。”将手收回垂于身侧,目光从紧握缰绳的手移到孟知秋脸上。
“这……少君贵为大皇子的异姓兄弟,老夫为少君牵马自是应当,应当。”孟知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一时情急,手竟是抓着缰绳迟迟未松,也罢,这顾逸轩身后乃虚尘宫整派势力,自己委屈这一时,倒也不算什么……
“卓少君,家父年迈,这代持缰绳之事,还是由我来吧。”说话的男子面庞俊逸,风度翩翩,曾听闻孟家有一独子,名为孟秋安,想来便是此人了。此子顾逸轩之前未曾见过,但听闻乃是世家子弟中极为突出的人才。
“呵呵,少君见谅,这是犬子秋安,早年一直在老家帮忙打理事务,未有机会与少君熟识,一直以来甚为钦佩少君风采,对少君的事迹亦是赞不绝口。”孟知秋借势放开手,脚步向后挪了寸许,拍了拍儿
子的肩膀,笑着对顾逸轩说道。
顾逸轩心中几分掂量,笑言:“逸轩不过一山中小道,哪里来的事迹,孟兄如此过誉,令逸轩惭愧。”
“哈哈,少君此番真是太过谦虚了。秋安虚长少君几岁,若不嫌弃,你我以后便兄弟相称,不知这次贤弟可有打算回京长住,愚兄还盼着能多听听贤弟的传奇。”孟秋安笑眼深处,透出几分探寻之意。
“好说,好说”见此子为孟知秋解围倒还算机敏,顾逸轩想着自己对他并不熟知,正好趁此机会做些了解,便一路与其闲谈,朝皇子府走去。
从城门至大皇子府不过片刻时间,路上,孟知秋一直与顾逸轩讲述大皇子近年来的丰功伟绩,又说道七氏族如何忠君爱国,而傅子文在旁只是附和着赞同两句,昔封灵更是一句话没有,默默走在顾逸轩身边,梦络身为丫鬟只能走在最末。
皇子府前,早便有人候着,待人一到就前仆后继地将人引进府,丝毫不敢怠慢。
行至府内,入眼景致,已是极尽华贵,处处透露着主人奢侈用度,长廊两旁精致雕琢的石柱,盘龙凤舞;廊外,奇珍异卉遍布,迷乱人眼,异香袭人。府中侍人们沿路排作两排,夹道迎接。待到正堂,大皇子与一女子并肩缓步迎来。
这大皇子,乃当今皇长子齐宇恒,文武双全,自幼与世家交好,早年凭一柄长风剑行走江湖,侠名远扬,参与理政之后,更雄心壮志提了不少治国之方,但顾逸轩面对这位曾经的大哥,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而这女子便是顾逸轩的表姐白祈霜,只是表姐出身支脉,加上顾逸轩幼年便去了虚尘宫修道,所以只有数面之缘。
“贤弟多年不见,越发英俊潇洒了,来,上座,让为兄和你表姐好好看看!”齐宇恒一扬手,示意一行人跟着他入堂就坐。
“看大哥和表姐如此恩爱,真是羡煞小弟了” 见此情形,顾逸轩倒也不拘谨,随着齐宇恒一起进了正厅。
“你许久未归,你表姐可是常常在我耳边念叨,一定要给你好好说道说道门好亲事。”齐宇恒边说,边示意顾逸轩和昔封灵在自己身边落座。
“多谢表姐的挂念,不知表姐近年可有铸造新作?”稍稍调整一下坐姿,顾逸轩朝着表姐的方向微俯身,随即抬起。与其将话题留给别人,不如自己主动,先发制人。
“哈哈。还真如逸轩所说,你这表姐,手中的活从未停过,别家夫人都是穿针引线,谈笑扑蝶,我这夫人,倒与众不同,日日融金铸铁。为此我特意为她建了座神铸台。待你我把酒言欢后,让你表姐带你们去看看她亲手造的神兵。”未等白祈霜答话,齐宇恒便将话头接过。一番话,说得身边的白祈霜脸上微微泛红,似有些不好意思。殿下众人见状,亦不过微笑不语。
齐宇恒眼底闪过一丝柔情,心情忽地一悦,大手一挥,一众仆人便穿梭于客人之间,不一会玉盘珍馐便摆满了桌。仔细一看,各桌菜色大同小异,唯有酒是顾逸轩最喜的冬玉泉,而昔封灵面前更是贴心地放了一壶清茶。
想来自己和师姐应是被仔细调查过了,顾逸轩心下断定,终归还是一场无以安心的宴席。
“来,老弟,你最爱的冬玉泉。诸位,咱们举杯,为卓少君接风洗尘!”言罢,众人皆举杯同饮。
待众人饮罢,顾逸轩才缓缓端起酒杯轻嗅道:“埋于香竹之下,历三年冬雪淬炼,竹香四溢,凛冽非常,果然好酒!诸位,恕逸轩失礼,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这杯饮罢,改日再聚。”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转身带着昔封灵朝门外走去。
“卓……” 齐宇恒正欲拦阻,忽觉眼前光华炫目,心跳异常,当即欲使力运功,无奈竟是无法动作。
顾逸轩立身而望,放眼在场众人,皆已目不能视,力不得控,行而不得。唯独末位一青衣女子,一手把玩着手中精致酒杯,一手撑着下颌,侧目盈盈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透着几分狡黠。
如此灵动的女子,着实令人好奇,遂踱步过去,顾逸轩行礼道:“在下顾逸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姓傅,闺名怀桑,见过公子。”女子笑容不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依旧撑着下颌,眼眸微挑上抬,如此应道。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诗妃,幸会。若有机会,在下定当登门求教。”傅家乃书香世家,太学之首,傅家千金自幼饱读诗书,垂髫年纪便能下笔成章,常于京中盛办诗会,以诗会友,远近皆知。原本以为只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未想,连胆识见地也如此过人,当真令他兴趣盎然。
“公子若来,小女子定当扫榻相迎”嘴角轻扬,掩不住的兴奋溢出傅怀桑眼眶。
“一言为定。”
……
堂而皇之地踏出皇子府,前脚刚踏出大门,顾逸轩喉头一动,张嘴轻咳,竟是吐出一颗剔透的紫色珠子来。
“你练了紫晶诀?”瞟了眼静静躺在顾逸轩手心的珠子,昔封灵侧目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师弟问道。
“经脉受损,如今的我,能练的也只有这个了……”顾逸轩叹了口气,随手一丢,这混着酒气的珠子就化为一阵烟雾散了去。
“所以你还学会了用毒?”昔封灵神情不悦,名门正派怎可使这等卑劣的伎俩。
“也不算毒吧,自北陆那一遭后,我眼睛便不如以前,所以配了点药,只是这药寻常人吃了,双眼畏光,心火虚浮。梦络这丫
头也分不得轻重,这药量,我都快受不住了。不过无妨,片刻后便可缓解。”指腹在太阳穴处轻轻按压,适当缓解了脑中的眩晕之感。
“既是那次受的伤,那便是我的责任,你放心,我定会助你复原。”昔封灵心下愧疚,双手紧握,认真地承诺道。
“无妨,过些年,该好的时候自然就好了,倒是师姐,这几年你过得可好?”脚下的步子稍微顿了一瞬,原来师姐从未真正放下过,遂开口安慰道。
“之前跟着你的丫鬟呢,怎么不见了?”昔封灵似是不想谈及此处,左顾右盼确没看到梦络,遂急急以此岔开了话题。
“已经回神兵阁了,有些事得早做布置,今晚必有一战。”顾逸轩嘴角微扬,似是成竹在胸。梦络不过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无论有何动作,都无人会关心,今夜,她可是大功臣啊。
“纵使与你相识多年,你的心思我依旧看不透”昔封灵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师弟天资聪颖,又心思玲珑,自幼便鬼主意极多,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说来也容易,出发前,除了向你传音请求支援,我还派人向大皇子府上了拜帖,邀请他往神兵阁一聚。若他不知叛军一事,那如今他应该正带着自己那帮护卫应付叛军,但事实却是,咱们被世家子弟强请入府,那这刺杀和围城就和他脱不了干系。”见昔封灵不可置否地点头,顾逸轩顿了顿,继续道。
“大皇子此举打的是两手算盘,若我们与大皇子合作,神兵阁之围可解,却也欠了大皇子人情。如此一来,他不仅未费一兵一卒便得了神兵阁相助,连虚尘宫也不得不卖他面子。倘若局势真如此,依着氏族那多疑的性子,定会要我以二皇子之命来缔盟,届时,岂不是此生要受人牵制。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反悔栽赃我个刺杀皇子的罪名,那神兵阁几百年的基业便毁于一旦了。”有道是画皮难画骨,知人不知心。权谋者,当行一步而谋千里,阴谋诡谲,全在人心揣测之间。昔封灵听完,心中一阵寒颤,想不到人心竟险恶如斯,不觉为顾逸轩捏了把冷汗。
察觉到师姐情绪的变化,顾逸轩对她轻言安抚道:“虽说方才一言道尽险象,但只要我们在皇子府里做客,他们便会等,等你我的决定。当众人关注于你我之时,梦络便可为我们制造脱身的机会。方才的锦囊便是为此而备,若梦络办成了,那我们自然就像现在这样全身而退,如若未成,那我们就在参观神铸台之时劫持大皇子,逼他退兵。而无论他是否退兵,我都会向城外的同门发信,将这群人尽数格杀,待此事了结,再与林骁的兵马汇合驰援神兵阁。”
“方才还道人心可怖,想你年纪轻轻便要斡旋于这些人之中,着实为你担忧,却未料,你竟有过之而无不及。”昔封灵冷冷的甩下一句,头也不回地独自向前走去。
“师姐勿恼!梦络之前曾为影卫,下药轻车熟路,至于劫持一虑……师姐莫走那么急,我身上药力还未尽散……”随着声音逐渐飘散,这一前一后两道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
与此同时,大皇子府内,众人药力已散,齐宇恒气极,捏着酒杯的手关节之处握得泛白,顷刻,只闻“”一声,竟是将手中酒杯狠狠捏碎 。
“夫君……”白祈霜从旁关切道,黛眉微蹙神色担忧。
“无妨,祈霜你也受惊了,先去休息吧,我与诸位大人有要事相商。”心下纵使憋屈,怒火冲天,对着白祈霜,齐宇恒依旧耐着性子,轻言安抚,派了侍女将自家夫人护送回房后,齐宇恒遂一脸凝重地引一众世家长老进了内堂。
见诸位长老都已离去,大厅里瞬间炸开了锅,讨论的核心自然是这位不循常理的卓道长了。
众口杂舌,嚼的亦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傅怀桑原本就不喜嘈杂,见此情景再不愿久留,遂而转身离去。谁知刚至花园,便见孟秋安随后而来。
“孟公子此时也有雅兴来赏花么”傅怀桑浅笑问道。纵然恼这厮扰了自己清净,但面上到底还得顾及。
“与其听那帮酒囊饭袋嚼着无用舌根,翻着既定之论,自然还是陪怀桑你赏花比较有意思。” 孟秋安向来自视甚高,对同辈其他子弟不屑一顾。
“哦?怀桑不解,敢问孟公子何为既定之论。”所谓定论,傅怀桑心中明镜如雪,却故作不解,以免驳了孟秋安面子。
美人当前,良机难得,孟秋安自然是要好好彰显自身才智:“怀桑你虽满腹经纶,文采万千,但对这宫闱之斗尚欠些火候。原本拉拢顾逸轩不过是希望那群道士和打铁的莫要碍事。可惜这顾逸轩不识抬举,此子虽不足为患,但这般纵虎归山只怕生出别的什么变数,未免夜长梦多。是以今夜,这神兵阁便不留不得”
“但怀桑听说神兵阁有阵法护持,强势突破怕是折损严重。”傅怀桑心下哂笑,面上却疑虑遍布。
孟秋安笑曰:“怀桑你猜,若你这么问大皇子,他会怎么回答?”
“孟公子说笑了,大皇子的心思,我如何能得知。”摆着双手,傅怀桑不为人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咳咳”孟秋安不以为意,清了清喉咙,仿着齐宇恒的语调说道:“这帮前朝余孽,若不是看在还有些许用处,早就被我剿了。”
“噗,孟公子你也不怕大皇子治你个不敬之罪。”衣袖掩面,挡住了自己对孟秋安的嗤笑神色。
“博美人一笑而已,大皇子宽容,自是不会计较的。”
……
第四章 布局
傍晚时分,红霞布满天际,神兵阁外火光摇曳,杀机四伏,阁内却是漠然一片,不见动静。悄然间,两道人影翻过女墙,进入神兵阁。
一落地,顾逸轩便见梦络急急迎上,道:“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到,担心死我了。”
“你这丫头,手里没点轻重,往酒里下了多少药,我险些没顶住。”顾逸轩抬手,曲起一指轻轻敲在梦络脑门上,单边嘴角轻扬。
“啊,我……包袱里的我尽数倒进去了……你也没说下多少份量……”梦络低垂着头,搓揉着小手,巴巴的样子着实惹人怜。
“无妨,不过是一年分的药罢了,少爷我合计合计,从你月钱里扣除便可。”狐狸一样微眯着的眼,闪着狡黠的光,此时的顾逸轩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与梦络算着这一笔精细账。。
“少爷,奴婢知错了”一听要扣月钱,水亮的眸子忽闪忽闪,随后梦络耷拉下脑袋,小声嘟囔道。
“这次便作罢。其他的事,办妥了么?”孰轻孰重顾逸轩自然是分得清的,摆了摆手,不再逗弄梦络。
“锦囊里交代的,都办妥了。”梦络此刻方才抬起头,晶亮的眼眸中,再次满布星光。
“那个….少爷…”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次却没了方才那般委屈。
“嗯?还有何事?”低头见这丫头略带小心,不觉有些好笑。
“以后能否别用锦囊,直接交代不就好了,这东西太老土了……”小丫头鼓足了勇气开口言道,声音却越说越小,抬起的头在说话间,又悄悄低下,最后直盯着自己的脚背。
“你……”低头盯着黑乎乎的小脑袋,顾逸轩嘴角一撇:“智者当然要用锦囊,智者之事,怎可以土来评判。”。
在旁的昔封灵见此一幕,被逗得噗嗤一笑。再观顾逸轩,笑容逐渐扭曲,方才的风度全无。
“林枫到了么?”尴尬的气氛,令顾逸轩不得不另寻目标,稍稍挽回一点自己的颜面。
“到是到了,可是林公子说对不住少爷,无颜见你,让我别告诉你他在哪……”侍从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身旁一阵风掠过,眼前早看不见顾逸轩人了。
“林枫,你这市井流氓!”顾逸轩脸上笑意再挂不住,抽动的嘴角令翩翩公子的形象荡然无存,大步流星朝丫鬟住的院子走去。
话说这林枫,也是个奇男子,作为一介粗野武夫得了琴之国手青睐已是传奇,更令人咋舌的是,无论到谁家,最先熟识的定是一众丫鬟小厮。每每林枫来神兵阁,府中一众丫鬟开心的就跟吃了蜜一样,简直比顾逸轩这正宗少爷还受待见。
不一会林枫就在丫鬟们的尖叫声中,被顾逸轩逮了出来,拖到前院扔在地上。
“贤弟啊,你冷静!我林某人绝不会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你家丫鬟,我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林枫刚被丢落至地,便忙不迭送地弹坐起来,一伸手,死死抱住顾逸轩大腿鬼哭狼嚎。
这臭小子,又犯病!顾逸轩尝试着用力,企图将腿从这有辱斯文的流氓手中挣脱,却未能如愿,只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撒泼,。
“哦?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何事对不住我了?”顾逸轩眉梢上扬,摆明了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有什么厥词赶紧给我放咯!”
“额……这不是情势危急,来得匆忙么……林家大军离这还百十来里路程呢,要到达神兵阁,还…需……”看着顾逸轩越挑越高得眉梢,眼中令人发颤的嘲讽越发的深了,林枫逐渐住了口,额上细汗遍布。
“所以,援军未到,你就直接来我府上调戏丫鬟来了?”顾逸轩冷笑一声,握了握拳头,关节泛白,作势便要捶在林枫身上。
“不是!贤弟,啊不,大哥!几个反贼而已,看我龙吟霸王枪三下五除二就帮你解决了,战完保证清理干净,不让这些脏的臭的坏了你家风水……那个…你能别这么笑么,得慌。”周围一众小厮见此情景,皆是憋得难受,却当着主子们的面也不好明着笑出来,只能咬紧牙关,捂着肚子,任由体内笑海翻涌。
“哦,那倒是我错怪了林兄,逸轩在此给林兄赔不是了”说完,双手抱拳似欲作揖赔礼
林枫见状噌一下站起来道,摆着手,道:“哪里哪里,不知者不罪……”这小子哪是要赔不是,他要再不起来,恐怕就真的不用起来了。
“呵”未待林枫说完,顾逸轩一声冷呵:“来人呐,将林公子扔出去御敌!”
“诶,不是,老弟!啊呸!大哥!外面好几百号人呢……”闻言林枫唰的一下,将顾逸轩抱得死紧,身后那些个小厮谁敢上前,皆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胡闹!”背后一声厉喝,吓得众人一颤,林枫瞬间松开了手,顾逸轩亦是一惊,倒也反应快,瞪了眼林枫后随即转身,行礼:“见过母上大人。”
“竖子,刚一回府就闹得人仰马翻!成何体统!”回头,见白凤魁一双眼睛瞪着儿子,身后,齐慕笙与洛林轩眼中带笑亦是盯着他。
“母上大人息怒,儿子不过是与林兄讨教两招。是吧,林兄。“最后两字是看着林枫说的,若有似无的威胁,听得林枫背后冷汗直冒。
”没错,没错,夫人莫气,咱俩切磋而已,哈哈,切磋而已。“他林枫可惜命得很,赶紧附和顾逸轩道。
“哼!你这孩子,总不让我省心。”白凤魁冷哼一声,侧身为齐慕笙和洛林轩让开道,对顾逸轩念叨:“慕笙和林轩在此等你多时,你倒好,连句问候都没有,越发的没了规矩。”
”穆二哥,玄青君。“顾逸轩笑笑,遂向两位拱拱手,便当是问候了。
”逸轩师弟,一路奔波,辛苦你了。“洛林轩言道,眼光向顾逸轩身后瞄了瞄,便见一道熟悉的雪白身影,“白师妹也来了,久日未见,别来无恙。”
“洛师兄。”昔封灵上前几步,向洛林轩作了声问候,亦向白凤魁与齐慕笙相互行个礼,以示问候,其后便静静立在一旁。
“逸轩,听说你被大哥强请入府,可遇到什么麻烦?”齐慕笙心下担忧,大哥如此一举,可真谓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但见顾逸轩甩袖将双手背于身后,轻叹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待到正堂,听我细细道来。”
一行人遂移步朝正堂走去,途中,林枫鬼头鬼脑地窜到顾逸轩身边,压低声音道:“老弟,你居然藏了个美人师姐啊。”边说,眼神还边向昔封灵瞟去。
“哎哟!你……”顿时林枫头顶一个暴栗,大叫一声引得众人侧目。再看顾逸轩,半眯着眼,微扣的手指还未收起,硬生生将未说出的话憋了回去。
“林兄弟,怎么了?”洛林轩回头聊表慰问。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我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林枫尬笑着打哈哈,顾逸轩嘴角一抽,捋了捋袖子将手遮掩住。
待众人落座正堂内,顾逸轩方将事情始末告知。
“大哥怎可与这些前朝叛党同流合污!”只听砰地一声,齐慕笙一拳砸在桌案之上,满面愤怒,身为皇室成员,齐慕笙对自己这个大哥的筹划虽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猜了个大概,但猜归猜,真听到如此消息还是令他愤懑不已。
“慕笙勿恼。无证之事,言之无用,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解了这围城之危。”顾逸轩抬手轻拍齐慕笙肩膀示意稍平心绪。
“我儿心中可已做好盘算?”知子莫若母,顾逸轩话语方落,白凤魁便知他早已胸有成竹。
“不敢。”一脸笑意向母亲讨好一番,顾逸轩随即向众人正色而语:“兵者,虚实相应,明暗相对。”
“说人话!”白凤魁脸一黑,自小她就不喜这些弯弯绕绕。
“是,那诸位,容逸轩僭越。” 顾逸轩再次行礼道:“林轩师兄曾与刺客交手不知这些人身手如何?”
“都是些专司阴损招数之辈,若正面一战非我一招之敌。”洛林轩斩钉截铁
“如此便好说。剩下的便是这城外的叛军了。”
顾逸轩心思把定,转向白凤魁道:“母上大人熟悉军阵,不知这些叛军如何计较?”
“据这几日的查探,甲胄刀兵皆是精良,但军纪不严,围城几日,也未布阵势,与其说是军队,不若说是土匪更贴切些。”白凤魁将几日所见缓缓道来。
“看来大皇子对这支叛军……”顾逸轩点点头,思虑片刻,粮草充足,兵甲坚固,却松散无纪,如此随意的“军队”,想来也并不得大皇子重视。遂道:“既然如此,不知我在锦囊中所请之事可已准备妥当?”
“这是师弟你托我画的阴兵符”洛林轩于袖中掏出一叠符纸,大约百余张。
“不是说五十张么,师兄你重伤未愈,怎可如此耗费心力”顾逸轩接过符纸,面露关切之色。一手搭上洛林轩手腕,试探脉象,确定无事方才放下。
“如此小伤算得了甚,我尚可再战!”洛林轩眼色坚定,顾逸轩狡黠一笑:“是了,师兄勇冠虚空,自可再战,只是二皇子怕是要多遭些罪了。”
“诶?此话怎讲?”自己的名字突然被提及,令齐慕笙倍感疑惑。
“来,慕笙兄,诚意不可负。一张符一滴血,总不过百滴,不多不多” 脸上加深的笑意,似是看好戏一般,将手中符纸递到齐慕笙眼前。
“无妨,不遭罪,近日失血不少,不差这点。”面对这样的顾逸轩,不知为何,齐慕笙总觉得他笑得像只狐狸…
两人一番戏言,倒令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总算是将心底绷紧的弦松了松。
“不知母上大人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趁着慕笙以血点符之际,顾逸轩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与母亲正色道。
“齐老已带人在加紧赶工了,”白凤魁回道,顺手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
“午夜之前必须备齐,今夜定有一战!”顾逸轩斩钉截铁,正色言道。
一语既出,众人一齐朝顾逸轩望去,脸上皆是惊异之色,不知他何出此言。
“诸位莫急,个中要害,逸轩定当言明。”伸出一手虚按一道,安了众人的心,接着解释:“如今情形,若叛军待明日法阵散尽攻入,我们胜算微乎其微,唯拼死护二皇子撤离再图后续。此法于叛军乃上策,于大皇子而言却不是。这群叛军于他不过猎鸟之弓,用之即弃。再加上今日逸轩驳了他的颜面,于其自是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是以逸轩猜测大皇子的意思,乃是今夜强攻,让这群叛军与我等死战,两败俱伤,自己便可坐山观虎斗,既为自己挽回了尊严,又省去了清理杂兵的力气,何乐而不为。”届时就算是皇帝问起,他只需要轻描淡写地一句不知便可撇清一切,总归是一群死人,有谁能出来驳了他。
“阿轩,听你这么一说,横竖都是九死一生啊。那咱们为何不趁夜撤离,留他们一座空城。”林枫挠着脑袋,他一介粗人,只懂得舞刀弄枪前线厮杀,时局剖析一向是他头疼的事。既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那就跑吧,保命要紧不是吗。
“撤了,慕笙怎么办?神兵阁怎么办?退一步说,若我们今晚撤了,那就是敌暗我明,那些刺客,连洛师兄都吃了亏,更何况咱们?二皇子若失…”顾逸轩苦笑一声:“无需大皇子费心,仅仅一条护主不力的罪名,咱们,一个都逃不了。”至于之后那些刺客如何清理,想必大皇子已有了万全之法。
“跑不行,打不过,那你说咋办?”林枫这下真急了,大手放在脑后不住抓挠,听顾逸轩一分析,敢情这是个死局啊!
“臭小子,不能硬斗,还不能智取么。”看着林枫火烧屁股的阵势,顾逸
轩忍不住笑出声:“只不过,需要在场诸位陪逸轩赌上一赌。”目光扫向众人,皆是无惧之色,这倒是令他安心不少。
”陪!沙场征战的将士,从不畏危险!“林枫长臂勾住顾逸轩肩头,气势凛然道。
”滚一边去。方才是谁急得跟猴儿一样窜得老高,现在倒是说的好听。“抬肘在林枫胸膛就是一道,力道不轻,疼得林枫立马撒了手,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师弟“转头,洛林轩、昔封灵异口同声:“危难当前,同舟共济!”
“逸轩老弟之赌,我自当奉陪!”齐慕笙舒展开原本紧缩的眉头,走到顾逸轩面前与之平视,眼中尽是信任之色。
“有穆二哥一句信任,逸轩心中感念万分。”语落,突然向后退一大步,恭敬向齐慕笙行了大礼,朗声道:“吾等势必守护皇子周全!”
身后众人亦行礼同道:“吾等势必守护皇子周全!”、
在自己危如累卵之刻,压在心中的苦楚,手足相残的无奈,都在此时烟消云散,齐慕笙看着眼前众人,方知人间真情。
“诸位请起,慕笙不才,劳诸位费心相助,今日之恩,慕笙定然铭记于心!”双手托住顾逸轩手臂,将其扶起,齐慕笙道。
“穆二哥和众人的信任,逸轩定不相负”立身站好,顾逸轩脸色一凛,将帅之风乍现。
“为今之计,一则化明为暗,这百道阴兵符且交于我,待刺客来袭我会驱动符兵化作二皇子模样以作疑兵,届时只有委屈慕笙兄陪这些纸人在神兵阁里跑一跑了。”藏叶于林,如此方是最为稳妥的方式。
“如此倒可趁机一游神兵阁。”齐慕笙爽朗一笑,全然不介意。
“洛师兄还需从旁照应,若遇刺客便杀之。”
“好。”洛林轩点头应道。
“二来,林枫,你带上所有能骑马的家丁分左右两路,待敌军进攻时,两翼冲杀敌阵,能杀则杀,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即退。”
“得嘞!”傻小子一听有杖可打,心中一股兴奋劲儿直冲上脑。
“三来,便是请君入瓮了,待敌军冲进大门,就由母上大人带领剩下的人来个瓮中捉鳖。”
“如此安排只怕……”昔封灵一道清冷的声线飘进众人耳中。随声望去,面露难色。
“师姐莫急。”顾逸轩闪身来到昔封灵身前:“师姐你且附耳过来……”
轻声细语一番交代。
“好吧……”昔封灵淡淡回应。
“昔姑娘放心,我儿虽偶有戏谑,但这等大事定是做了思量的。”见昔封灵眉间忧色重重,白凤魁从旁安抚道。
“卓师弟一向心思机敏, 是我多虑了,诸位我先去准备,告辞”说完昔封灵便转身离开了。
众人既有安排也各自去准备。
倒是这林枫,得了安排后迟迟不走,赖在顾逸轩身边,望着昔封灵远去的背影吐出两字:“冷绝!”
“咳咳,林兄。”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枫立马回头,刚好对上顾逸轩含笑的眼,登时背后一寒。
狗腿地凑上去,张嘴就道:“嘿嘿,轩哥。”
“放,放完了我有事交代”顾逸轩对这种见到美女就流哈喇子的行为是极端不齿的。说话的语气自然是相当不待见的。
“你这师姐……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啊。”顾逸轩倒是没想到林枫居然会这么说。
“怎么说?”这臭小子竟还能做一些类人的思考,真是让他另眼相待。
“她看你的时候有杀气”林枫面露担忧之色。
“我杀了她心上人,但无妨,不影响。”顾逸轩语气平静,林晓听着却宛如阵阵惊雷。
“你……”好小子!他就知道这厮准对人姑娘做了什么坏事,不然怎么人家会对他那样冷淡!瞪圆了一双眼,死盯着顾逸轩,似乎要瞪出俩窟窿。
“此事有机会再说,现在先把你那好奇心给收起来。我且问你,你的兵马何时能到?” 顾逸轩此时心思全扑在今夜一战,根本无暇分心。
“最快丑时,已经让小八在林子里候着了,队伍一到立马杀过来。”林枫拳头紧握,心中的弦突然被提起,无论如何,死也要撑到丑时。
“不可。”顾逸轩一皱眉:“若守不下来,你那百十来号人也不过杯水车薪。面对敌人,只是以卵击石。”
“说这些,我林枫的兵难道还怕死不成?”拍着自己的胸口,语气豪壮。
顾逸轩却连瞧都不瞧一眼,继续道:“若守不住,你便带着慕笙,快马加鞭与你的队伍汇合,直接去找你爹”
“战且未战,何必灭自己威风!”林枫抬手欲朝顾逸轩背上拍去,却被顾逸轩架住,反身一扭按在地上。
“再精明的算计,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低头俯看林枫趴在地上的惨状,“现在我是主帅,一切皆按我说的做。来,告诉我军令如什么?”。说着顾逸轩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军令…军令…如山!哥,听你的……撒手……要断了……”林枫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待手被松开,便立刻逃离顾逸轩数尺,生怕被他再下狠手。
“还有一问。”林枫此时正色道,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嬉闹之色。
这小子,顾逸轩看了看林枫,道:“还有何事?”
“若败了,你当如何?”
“我?”顾逸轩双臂一张,对着林枫笑言:“身为少阁主,自然是共存亡了”
“有小爷在,天下都护得住,更何况你这一亩三分地!”留下这么一句,林枫便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我以前也是这般天真吧……”顾逸轩看着那逃也似的背影,无奈一笑。
……
第五章 解围
一切安排就绪,顾逸轩踏入神兵阁祖堂。这里供奉着神兵阁历代先祖,他的父亲,神武君卓君武,也在其中。
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屈膝在蒲团上跪下,朝父亲牌位行了大礼后,顾逸轩起身,伸手取下香案上供奉的双刀。
拔刀出鞘,笔直的刀身宛如深渊一般吸纳了所有的光芒,凝气于刀,但见刀尖竟透出一抹摄人心魄的血色,顾逸轩凝望着那片血色沉默不语,周身却不住地渗出刀气。神兵认主,经历战火洗礼的神兵更是如此,不知不觉间顾逸轩已陷入天人交战,狂躁的刀气充斥着整个祠堂,琳琅满目的兵刃受刀气牵引腾空而起铿锵交击,似无数英杰欲往沙场再争顶峰。
但见顾逸轩功力再催,暴戾难驯的刀气纷纷回注自身,一时间双刀上赤红之色遍染,聚而成翼有如凤凰涅,再鸣岐山。
就在此时,一双素手小心翼翼地拨开紧闭的门廊:“少爷……天!”梦络被眼前景象震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顾逸轩缓缓收刀入鞘,也未回头:“好看么?”
“好,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问明显让梦络有些慌张:“少,少爷……你是神仙么?”
被这么一问,顾逸轩笑了,回身道:“是呀,少爷我道法通神,当然是神仙了。”
梦络先一愣,转而娇嗔,双手叉腰道:“哼,少爷你就知道诓奴婢,你要是神仙,我们还用守么,你弹指一挥不就把外面的叛军灭了么?”
“哦?这样啊,那你可要看好了”顾逸轩将双刀别在腰间,拉着梦络踏出祠堂,借着日落的余晖,神兵阁尽收眼底,忙碌的人群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极目远眺,叛军营地亦是人头攒动。
“梦络你看,少爷所料不差吧,今晚一战,势在必行。”随后弹指一挥,上百道符纸随风飘散,朝神兵阁各处飞扬而去。
“这就成了”
“少爷,真的这么神么?”梦络望着小脑袋,眼中半信半疑。
“无需质疑,走吧,现在为时尚早,且陪少爷去花园赏花去”顾逸轩弹了弹被风吹起的衣袖,也没等回应,单手揽过梦络柳腰,一跃而下,踏着还未落尽的符纸朝花园飞去。
……
是夜,一切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已起。
夜色掩护之下,一众叛军正朝神兵阁推进。为首的粗犷大汉带着两名参将行在阵前。
“他娘的在这地方窝了这么些天,嘴里都快长草了。”大汉啐了一口,将嘴中含着的草杆吐出。
“老大消消气,这次拿下神兵阁,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老大肯定飞黄腾达!”
“对,对,老大,搞完这一票,咱就去繁花巷,好好乐呵几天,嘿嘿嘿”
“嘿,你们两倒是懂本将军,放心,等本将军发达了,不会忘了提拔你们!”大汉被捧得忘乎所以,似是有些忘了形,随意便向身边两个小将许诺。
“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后面的都走快点,要是耽误本将军前程,决不轻饶!”
两个参将在边上奉承着,着大汉听得心里美滋滋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想到这,不由得抬手扬鞭催促着,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行至中途,队伍里突然一阵惨叫声,领头大汉猛然回头,却见银光连闪,竟是林枫带一队家丁从阵后冲击而来,待反应过来,已被林枫杀了个对穿,见自己人倒了一片林枫那边却是毫发无伤。
“愣着干什么!追啊!”大汉一声嘶吼,夹杂着冲天怒火,带头跟着林枫一行踪迹追去,其余人也跟着他一路向前冲。直到追至城下。
“放箭!”女墙之上,声机阔嚓嚓作响,一时间箭如雨下,直逼墙下叛党!
“啊!”“呀!”凄惨的吼叫伴随着鲜血将黑夜的宁静撕破。
“开盾!”大汉怒吼,因为追击拉扯的零散叛军,稀稀拉拉的竖起盾牌,根本无法抵御箭雨猛烈气势!
林枫带着人,趁着这个空挡早已鱼贯而入,撤回门内。
“废物,上来掘阵!破了他们的地脉!”
大汉再声令下,只见城下乱军半数撑着盾,另一半便动手掘地。一群蛮力汉子竟是硬生生挖开地皮,地气护阵也被撕开了一个缺口。
随即叛军推来一架简易的冲车,大汉马鞭直指神兵阁大门道:“撞!”,只听咚咚闷响,冲车接连重击在大门上,几番冲撞之后,紧闭的大门有了松动的迹象。
女墙之上,林枫见状,即刻下令:“油!”,哗地一声,数桶菜油倾盆而下。
“来尝尝这做饭的菜油!”林枫抬手拔起火把,随后用力向下一掷,火光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形,接着落在方才菜油倾洒之处,霎时便是火海一片。
被炙烤的人在烈焰中嘶嚎,望着身陷火海的人们,大汉通红的眼中,充满了焦急,眼看着到嘴的鸭子真的要飞了。
“撞!继续,撞!”大汉回过头,嘶声力竭地下令继续撞门。
“吱呀!”又经过数次强力冲撞,嘭地一声巨响,神兵阁大门便再抵挡不住。
“杀!”乱军挥舞着手中刀剑,张牙舞爪地冲入神兵阁内,宛如野兽一般,毫无秩序。
“很好。”林枫此时立于墙头之上,脸上是少见的凛然之色。见乱军入阁,未有丝毫惊慌。
“林将军,都进来了。”身后家丁来报,林枫点头示意,冷声下令道:“封门。”
话音方落,只听嘎嘎作响,一道坚硬铁闸沉声落地,将出阁之路封死。
“停!”大汉骤然回首,见来路已封死,心中一惊,直觉有诈,再看神兵阁内,突然灯火尽灭漆黑一片,中央亦无一丝光亮,静谧得有些诡异。
咔哒,咔哒。忽闻四周传来齿轮碰撞之声,众人心中警铃大响!急忙紧缩成一团,步履散乱,兵刃杂响。
“老大!我们中计了!”慌乱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庭中众人皆四处张望,只见四周道道盾墙缓缓竖起,竟是围着他们逐渐逼近!
“给老子顶住!”大汉语甫落,只见无数黑乎乎的事物带着一丝火光从外面丢进人群,霎时,几声巨响炸出浓烟滚滚,视线受阻,一群人四处乱窜。
“啊!火药!”混乱之境,浓烈的硫磺混着血腥之气漫布,掺杂着煤灰的火药虽然杀伤力有限但却如同浓雾,遮掩视线。
此时更见一柄柄长枪自盾墙缝隙中刺入,带出道道鲜血飞溅,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四野,被困的叛军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只能扛着同伴的尸身,抵挡着逐渐靠近的盾墙。盾刺渐入皮肉,长枪贯穿身骨,哀嚎不断,血流成河。整整五百人的队伍,竟是被这盾牌长枪阵死死困在院中……
然而就在这厮杀惨烈之际,另有十数道人影悄然绕过女墙上的岗哨,无声无息的潜入了神兵阁,为首的正是之前袭击二皇子和洛林轩的女子
“静香姑娘,这……”一个黑衣人问道
这些兵痞当真是不堪一击,女子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齐慕笙才是我们的目标,其余的,无需关心。”纤手一挥,一众刺客身影闪瞬,往神兵阁各处飞窜而去。
院落之中,一阵紫气升腾,百余人影竟是凭空化现奔走其中,穿着身形皆与那二皇子毫无二致,刺客门面面相觑,反观那女子,眼中透出不耐之色,冷声令下:“杀!”身后黑影攒动,腾空飞剑,横扫四方!
嘭地一声,剑过之处,被砍的人影竟化作一张张符纸轻轻飘落。
黑衣人一脸错愕,回头望向暂未行动的女子,却见女子一摆手示意继续追杀。
嘭嘭嘭,符兵被逐一击破,却是越杀越多,一众黑衣人亦心中焦躁。忽然一道冷光于眼前一闪,刺客尚未做出反应之际,只觉喉间微痛,霎时便血喷如注,横死当场。
洛林轩一瞥身首异处的尸体,剑锋一甩,一闪身再次没入黑暗,如此往复。不刻间,已连杀数名刺客。
而远处观望的女子,并未留心此战局,她心知此乃鱼目混珠之计,只有找出施术者,方有反制之机,只是,这出手之人,一招一式竟有些眼熟…这一疑虑并未持续多久,转身之际便被女子抛于脑后。
……
外围战团已是刀光剑影,花园中却是红叶黄花,清净自然,顾逸轩斜坐水榭之中,品着香茗,手指时不时在桌上轻叩,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
一旁的梦络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双肘撑在桌面上,两只小脚丫不住点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瞄了一眼顾逸轩,又瞄了一眼,终是憋不住了,将脑袋瓜凑到顾逸轩面前:“少爷呀,我们这么干坐着么?”
“如何干坐了?少爷我定当决胜千里之外。”扇闻手中茶香,闭目品味清雅茶韵,与梦络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
“喝茶敲桌就能决胜么……”狐疑地瞥了瞥顾逸轩,脸上尽是不信之色。
“自是当然,少爷何曾骗过你?”睁眼将茶杯放下,眼梢低垂,略带笑意,却不由得令人心胆生寒。
“感觉你一直都在骗我”小脑袋瓜缩了回去,梦络回忆之前种种,小声嘟囔。
“……”咔,微乎其微的破裂声,在此时尤其刺耳。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言语,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顾逸轩一时语塞,连连摇头:“那要是骗你,你可以原谅我么?”
“哼,凭什么呀?”骗人还要我原谅,少爷的脸皮可真,不薄啊。
“就凭少爷我俊美无双的面容可好?”好吧,面对忽然放大的面孔,梦络强压住上手的冲动,心中补了一句,不是不薄,而是厚颜无耻…
“少爷你行行好,认真一点……”话音未落,周围忽而一阵异响!
“嘘”顾逸轩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梦络安静,手指一处道:“先一旁候着,有贵客登门了”。
语毕,窗外点滴细雨飘进,雨水中隐隐有阵阵幽淡异香,再一眨眼,更有层层薄雾悄然浮现,转瞬间,分明深秋时节,却似置身初春早雨之夜,令人一时恍惚。
顾逸轩浅笑一声:“夜冷风寒,更深露重,姑娘还请进来饮杯暖茶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此时梦络方才察觉花园门下,一道曼妙身影盈盈而立,绣满了紫阳花的和服包裹着一身婀娜媚骨,手上烟杆泛着袅袅青烟。烟气中,一张妖冶的容颜搭配着精致的花妆,慵懒迷离的眼神扫过水榭。待顾逸轩开口,方款步姗姗朝水榭走来。一步踏入廊桥,周围突然剑气爆冲,织而成网,女子却是不以为意,步履轻摇,宛若落花随风而舞,身法虽缓却是精确避开了所有剑气,悠悠穿过剑网,踏上水榭。
“秀媚如云,步踏樱华,姑娘风姿,当世罕见。”顾逸轩表面轻松,却是寻不得任何一处破绽,只能目视着女子缓缓步入水榭。
“小女子静香,不请自来,还望公子海涵。”女子盈盈一笑,低眉轻语,更显千娇百媚,言语间素手翻转,屈膝行礼。
女子来意,顾逸轩心知肚明,柔弱外表下,深藏诡谲武艺,实是难以强取,心思计较间也只有拖延之策,守以待援,随即抬手,礼貌道:“姑娘无需多礼,请坐,梦络你先退下。”
虽对这女子警惕非常,但看顾逸轩胸有成竹的模样,梦络犹疑地点点头,拂身缓步退了下去。水榭内,顾逸轩与静香相对而坐,皆是神色沉稳,礼仪得体。一者气定神闲,一者闲庭自若,表面上,二人和谐无争,远远望去,似友人相会,煮茶论道。暗地,却早已相斗甚欢,渐入白热之态。
“我为姑娘撤去符兵可好?”斗法正盛,顾逸轩突然语出惊人。
静香闻言,娇媚的脸庞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指尖轻点桌面,似笑非笑道:“公子真有如此善解人意么?”
顾逸轩笑脸相迎道:“卓某心有疑惑,还望姑娘解答。若姑娘答得上,卓某不但撤去符兵,更可为姑娘解答心中一桩疑惑。”
“哦?公子既有如此好意,小女子也就却之不恭了。”上扬的语调微带轻佻,说着的是恭敬的话,内藏的杀意,却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敢问姑娘,静香之名何来?”顾逸轩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在静香面前的茶杯内添上新茶。
“家乡盛景,静谧幽香。”提起家乡二字,静香眼中添了一抹悲色,但外人当前,纵然心中有感,也只能立即收敛起来。
“敢问令尊名号?”静香之名,并不符合当朝之民的习惯,想来是异族之名,顾逸轩脑中灵光一闪,莫不是…
“家父板野隆。”果然!顾逸轩内心的猜测被验证,就觉得这名字耳熟,原来真是东篱岛的人!
听完静香的回答,顾逸轩目光流转,双手灵气凝聚,回流自身,府中一众符兵失了灵气化为阵阵烟雾,一时间,整座神兵阁被浓烟包裹,哪里还能找到二皇子的身影。
糟了!静香心知中计,美目微嗔,腰上短刀,应声而出!风驰电掣的交锋,令面前矮桌顿时一分为二,猛烈刀光直袭顾逸轩!
借助攻击猛势,顾逸轩身体后倾,险险避开刀锋,瞬尔长刀拔出,顺势架住静香攻势,再开口,更是字字惊雷,直击心神。
“虚尘宫顾逸轩见过东篱岛主板野静香!”
“你!!!”听闻东篱岛三字,原本微怒的静香瞬间气绝狂绝,随即内元饱提,手上短刀紫芒大盛,刀气四溅而出,势要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一刀斩下,尘土飞扬。再抬首,只见顾逸轩亦是一手凌空画符,数道惊雷激射而出,静香见状不闪不避,借雷击之痛将速度逼至极限,刀势再起,避无可避,刀锋贯穿之际却见顾逸轩身形片片镜碎,
“杀!!!”再提元,静香周身竟现片片紫芒樱华,一扬手,整个水榭难承刀气,轰然一爆,一园秋菊亦随气浪翻起漫天花雨,再凝眸只见数丈之外顾逸轩双刀入鞘,凝气守元,周身花雨,纷飞飘舞,悬而不落。
“哈哈哈哈哈,不自量力的狂徒!这招绝技是你能用的吗,可笑!”玄雨飞花乃板野家绝技,见顾逸轩如此糟践,静香怒急攻心,气极反笑,缓缓收刀入鞘,同样的招式。既然你要在正主面前班门弄斧,我就让你领教领教,此技真正的力量。
双方相视一瞬,杀意尽显,一方烈焰狂燃,一方紫樱纷飞,双方以雷电之势冲向对方,轰然间刀刃交击。乍然,火光交错,只见顾逸轩手中双刀连击,猝然一声脆响,静香手中短刀应声而断!
双刀再催,眼见取命瞬间静香不退反进,捉准回气空隙,空手夺刀,顾逸轩眼一凛,气灌刀刃,欲将静香振开,却忽感内息不济。再转瞬,双刀脱手,静香一掌直击胸口,顾逸轩连退数步,血气上涌,已然无力再战。
“再一招了断你!”静香双眼含怒,再催厉掌,奈何洛林轩乘风掠杀而来,转瞬间凛冽剑光于眼前闪过,杀招即现!
来不及了!近身一剑,静香气凝指尖强发刀气!刀光剑气冲击,无奈功力耗损过度,瞬间被击出数丈!
“是你!”惊异之色于面上浮现,抬眼对上,眼神变幻莫测!洛林轩亦手上一顿,剑势尽散!
女子眉头微蹙,刀气连发卷起滚滚尘土借势一闪身,消失在夜空当中。
待女子离去,洛林轩依旧手持孤虹呆呆立于原地,尚未回神。
“师兄你是不是先扶我一把。”顾逸轩半躺在地上,揉着被重击的胸口,无奈地看着洛林轩。
“啊…哦…是我失态了,我先为你疗伤”,听到顾逸轩的声音,洛林轩才拉回自己的意识,抬手运气,为顾逸轩梳理紊乱的内息。
“洛师兄与那位女子?”洛林轩的失态顾逸轩全部看在眼里,洛林轩心中烦乱,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多年前的旧事居然还旁生枝节。
“是旧识,说来话长……倒是你,陈伤在身还用那么刚猛的刀法。”洛林轩倒也不隐瞒,只是不想多提。心中虽挂念那女子,也只能待会儿再寻。
“这女子对虚尘武学研究透彻……我才出此下策,外面情形如何?”顾逸轩是个聪明人,见着洛林轩有意回避,也不做多问,遂调转了话头。
“有昔师妹和武卫相助,叛军应是拿下了,二皇子亦无碍。”见顾逸轩内息已稳,便收了手。
“那便好,我们也去寻众人汇合吧。”顾逸轩缓缓起身,整理一身狼狈,面上一脸正色,心下却在暗自偷笑,这洛师兄平日循规蹈矩,为人处事皆一板一眼,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等桃花债,怎不让他好奇,改日一定要让他说个明白。
片刻后,正堂内,众人已聚集于此,一众叛军则被捆了个结实压在殿外。
“今夜一战,有劳诸位了。”顾逸轩双手抱拳,向在场众人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妾身亦代神兵阁谢过大家!”白凤魁亦行了礼,代表神兵阁致意。
“夫人,少君请起。诸位,此事皆因慕笙而起,今日大恩,小王当结草衔环,永世不忘!”齐慕笙上前将白凤魁扶起,在场众人皆因自己身陷危境,若要道谢,自己才是最应该的那个。
“诶呀,看你们一个个的,大家现在是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兄弟知道吗,说谢就见外了。”林枫单手挠头,一副大而化之的样子,条件反射式的军中口号脱口而出,原本严肃的众人差点被逗得笑出声来。
第六章 局势
“嘿嘿,老弟怎么样,你林兄还是靠谱吧。”林枫一脸憨笑,抬手便要拍向顾逸轩肩头。
顾逸轩闪身躲过,让林枫扑了个空,随即走到昔封灵身前,身体微倾道:“此次也多谢师姐相助。”
鲜见师弟如此正经致谢,眉宇间去掉戏谑之色,着实令人移不开眼,昔封灵看着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颔首道:“举手之劳,无需多礼。”到底还是冰冷的性子,回礼也只是寥寥几字。
正当众人谈笑之时,却见齐老急匆匆来报:“阁主,城防卫都统肖厌生带大批人马已至前门正在和林将军兵马对峙”
“走,去看看。”齐慕笙眉头一皱,城防卫选择此时介入,立场不言而喻。提及这位肖都统,齐慕笙心中甚为厌嫌,若说其家世背景倒是清白坦荡,乃是忠烈之后,然而心性怯懦,做事优柔寡断,唯有一张俊俏的脸蛋偏得皇姐青睐,对此人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只为下嫁肖家,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皇家颜面尽扫。
顾逸轩见状示意林枫跟上,又转身安慰道:“慕笙且宽心,今夜之事已毕,肖厌生此举……”他倒是也说不得什么,城防卫何等警戒,神兵阁闹出这么大动静,怎可不知。解围之时不出现,偏偏在战事已毕方才姗姗来迟,其心如何,还不够清楚么。
“首鼠两端”齐慕笙沉沉一叹,袖中五指紧握,片刻后又泄气似的散开,“罢了,这朝野中庸碌者又何止他肖厌生一人……”
众人行至前院,方见神兵阁门内,林枫人马与一众家仆严阵以待,城防卫止步门前,双方身未动,萧杀之气却已弥漫四野……
神兵阁方才经历一场浩劫,而今原本应支援的城防卫非但无只言片语的慰问,反而围聚门口,气势汹汹。沈月雯与齐慕笙脸色顿时极度难看,脚步也愈加急促。
“二皇子驾到!”林枫声如洪钟,双方人马闻言,皆放下兵器,跪伏在地,肖厌生亦急急忙忙小跑而来,“啪”一下,跪倒在齐慕笙面前。
“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子赦罪”单膝着地,头埋得极低。
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眼色深邃令人捉摸不透,盯得肖厌生如芒在背。
“众将士今夜奋勇杀敌,护驾有功,何来罪责,都统免礼,众军请起。”肖厌生起身欲言,却见齐慕笙面无表情,心思莫测,哪里还敢说话,只得退后几步与众军一起列队。
齐慕笙缓步向前,随即转身向顾逸轩等人拱手道:“我齐慕笙,今日,幸有诸位之助方得幸免于难,此恩,本皇子没齿难忘,神兵阁上下,林家众将士,鏖战许久,皆已疲惫,还请先作休息,不日封赏即至!”
“谢二皇子!”众人叩首谢恩,齐慕笙抬手示意,一众家仆与林枫兵卒缓缓退去,只留下身后城防卫不知所措。方才二皇子一番话里,论功行赏的均是神兵阁和林家的人,对于城防卫,却是只字未提,他究竟作何心思,这些个粗人当真是看不透。如此情势,肖厌生更是焦虑异常,临行前大皇子只交托待神兵阁动静平息后,由城防卫歼灭叛军,却不想这群叛军竟如此不堪一击,环顾四周尽是叛军尸体,神兵阁反倒毫发无伤……
“肖都统!”听到自己的名字,肖厌生一惊,却只能强作镇定,踏步上前,见齐慕笙嘴角微扬,并未看出怪罪之色,看来不会有为难之举,忐忑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些。
“臣在!”肖厌生稍稳心绪,额首低眉一副谦卑之象。
“肖都统驰援辛苦了,看你满头大汗的,擦擦吧”说着,齐慕笙掏出怀中手帕,递了过去。
“臣……臣不敢……臣罪该万死……”肖厌生屈膝跪地,他知道,这时候只有更加谦卑,才能抵消二皇子的猜疑。
“肖卿万不可自责,非是城防卫驰援不利,今夜之战,玉成老弟运筹帷幄,叛军无勇无谋,一击即溃。城防卫本心亦为护驾,虽支援迟缓了些许,总归还是赶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夜凡驰援者皆有赏赐!”言罢齐慕笙满怀感激,目光环视城防卫众人,暗中观察着这群人的反应,暗暗把定心思。
“臣……谢二皇子恩典”肖厌生见二皇子之态,看此情形,想来二皇子心中的疑虑已经消了,不觉深呼一口气,就在肖厌生心头大石落地之际。
“肖都统!”齐慕笙正色一言。
“臣在!”肖厌生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只求老天保佑,这位二皇子别再给他出难题了。
“这回叛军虽已剿灭,但城防卫统领盛京防务,救援来迟,懈怠之罪难辞其咎务,念在肖都统驰援有功,功过相抵,此次便不予追究,今后必加强戒备,诸如此等嚣张狂徒,定不可再予其可趁之机
!”
“这……臣……臣定当恪尽职守,守护皇城安危”
“既然如此,那这次俘虏的叛军,就交给肖卿带回,仔细审问,万不可再留余党!”
“臣……领命!”一褒一贬间,肖厌生一时失了方寸,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似乎领了个烫手山芋……
“甚好!叛军皆押在马圈之内,就由齐老先生为你引路吧。”齐慕笙哪里肯给他反悔的机会,一锤定音,不容推辞。
……
望着城防卫远去的背影,齐慕笙自嘲道: “这帮人本是来替我收尸的吧。”
“黄雀在后的招数罢了,倒是你,权术手腕竟精进至此。” 顾逸轩侧目,数年不见,这位帝国王储早已不是当年的情种模样,想来这些年,经历了不少,倒是磨出了几分帝王气度。
“此话怎讲?”齐慕笙闻言一笑,心中好奇,在多年不见的好友眼里,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这城防卫今夜来,就是为了将这群叛军灭口的,你三言两语就变成押解回京,届时若途中这些叛军出了意外,人死在城防卫的地盘,随时可以治肖厌生失职之罪,倘若不杀,难保这些兵痞不会攀咬出谁,简直烫手之极。”
妙吗?绝妙!
狠吗?着实狠!
想不到当初为情而痴的傻小子,现在竟也有如此权谋了,当真成长了不少。
“恩, 有理,就不知大哥会不会被尽忠职守的肖都统给蠢哭?”嗤笑一声,想到大哥看到那些兵痞的表情,想必相当有趣。
“肖厌生虽资质平庸,但好歹是个驸马,加之手上的城防卫姑且还能拿得出手,大皇子无论如何都会保下。”
“所以只要我不追究这些叛军的去向,大哥便不会在追究你在他府上投毒的事了”
“我都说了那不是毒!真是我平时吃的药,我玄清宫名门正派,怎可使下毒这等下九流的手段。”
“是是是,你狡辩的模样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
同一时刻,城东运河之上,江天明月楼灯火通明,熟悉的倩影正倚窗而坐,手中烟杆横置窗外,朱唇轻启吞云吐雾,慵懒姿态好不撩人。少顷,翻腕间,烟灰倒出随风飘散。
“没人跟你说过,未经同意便入女子闺阁是为无礼吗?”,美目微眯,噙着愠怒,周遭的气息也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门口立着一位道者,拂尘在手,玄色道袍墨玉冠,神色严肃,不怒自威。
“我应当嘱咐得很清楚,那齐慕笙的命,定要拿到。如今你无功而返,该是欠贫道一个解释!”声如洪钟,开口便是问责,啧啧,想来是不甘得很。
“你作的何打算别以为我不知道。”烟杆沿着窗沿扣了扣,将其中陈灰清除,随后又不紧不慢地在案几边坐下,顺手把烟杆置于桌上。
“你此番目的,无非是想两虎相争,隔岸观火。届时,睿朝因内耗元气大伤,你便正好带着前朝之士,乘虚而入不是吗?”静香字字句句,嘲讽之意不掩。
“你倒是聪明,但是太聪明,终归是个麻烦。”内元微提,拂尘挥动,一道劲气直冲静香!
未料对方竟会出招伤人,静香一时无力闪躲,生生受了这一招。好在他本就无意取她性命,使出的功力不过平日三成。即便如此,还是令她受了些内创,后退数步方才稳住。
“今次不过小惩大戒,若你下次再失手,便不是一掌这么简单了。”刺杀失败一事原本就令他不快,此女子又如此不驯,口无遮拦,是该教训。
此时,门外一阵嘈杂之声打断了道者接下来的话,只听得楼中小侍来报,有一青衣道者闯入,态度强硬说要见楼主。
“哦?既有贵客来此,那贫道不便再留了。”衣袂飘扬,眨眼间,人便从窗口飞出,不见踪影。
静香轻揉胸口,缓缓坐下待内息平稳了,方才起身将小侍召来,询问楼下详情。
“楼主,那道长修为颇高,剑法精湛,楼中弟子们挡不住的……”小侍微抬眼,小心地禀报着当前情势。
举手令他住了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当真诸事不顺,莫不是犯了太岁?
正烦着,楼梯处,劈里啪啦一阵响,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躲是躲不过了,罢了罢了,便去会会吧。
走出房门,抬眼便见洛林轩立身门前,一身正气凛然,还是当年初见的模样。
“当真是你!”验证了心中所想,洛林轩脸带喜色,忍不住疾步上前。
静香迅速向后退了大截,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冷色道:“洛
道长,男女有别,莫要失了礼数。”
洛林轩闻言,微微收敛了情绪,又回到了方才那淡然的神色:“石原姑娘,在下想与你谈谈。”
“天色已晚,看洛道长亦有伤在身,怕是不宜劳累,且回去歇息吧。”言罢便转身进房,作势要闭门谢客。
谁料房门将闭之时,洛林轩突然横剑门间,静香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回忆中对洛林轩的印象,向来是衣冠楚楚,言行端正的严谨模样,从未有过如此冒昧的行为。静香紧盯着他,端看他有何反应。
洛林轩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妥,深更半夜硬闯女子闺房,还当着这么多小侍的面,当真是失仪又失态,挡在门上的力道稍微减了些。
静香见状,手上用力便想甩上门,奈何洛林轩又是强力抵住,这一来一回好几趟,静香恼了,索性双手向后一拉,房门顿时大敞。
“你有完没完?!大半夜没事儿来我这儿推门寻开心是吗?!”本来今儿个任务失败已经心有不快,这人还来这儿给她找不痛快!
“石原姑娘,我知如此做有失礼数,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谈谈。”洛林轩将剑收好,背于背后,双手平举向静香行了礼。
“呼。”静香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洛林轩,你我之间,早在当年你不辞而别之时便结束了。我跟你,无话可说。”
“静香…”洛林轩还要说什么,但回想起当年亲眼所见的东篱岛惨状,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心头。
“你别叫我!洛林轩,我东篱岛的仇,得用你们玄清宫的血才能洗得干净!今日,你在神兵阁放我一马,我亦不会在此为难你,但下次相见,你我定当一战!”白皙的皮肤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眼前的人,既是心中所爱亦是灭族敌人,矛盾间,静香内心煎熬无比。
“莫要记恨他人,你要玄清宫的人偿命,找我一人便是。”心中暗自下了决断,洛子双眼坚决,大步向静香迈近,从她腰间抽出贴身短刀,握着她的手,将刀刃抵住他的胸口。
“你!”静香腕上使力,想要摆脱洛林轩的束缚,奈何二人力道相差悬殊,挣了半晌却是纹丝不动。
“当年,东篱岛,是我带人清剿的。”短短一句话,在静香耳中犹如晴天霹雳!手上的动作停了,睁大双眼紧盯着眼前的男子,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刻却是无比令她痛心。
“你说…什么…”红肿的眼眶,泪盈盈欲出。颤抖的声线刺得洛林轩心口微痛。
“东篱岛…”三字方出,便被静香狠狠打断。
“你闭嘴!”刀柄处,纤细的手指紧了松,松了又紧。
洛林轩全然不顾胸口的利刃,只是盯着静香:“东篱岛的命,我来偿;玄清宫欠你的,我来还。你要如何,悉听尊便,洛林轩绝不反抗。”
字字诛心,泪,终是落下。
嗤地一声,半截刀刃入体,洛林轩生受了,哼都没哼一声。
“为何是你…为何偏偏是你…”心中总归不忍,静香松了手,将刀刃抽出。拭干了脸上的泪,静香转过身,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你走吧。”激烈起伏后的平静,着实寒冷。一阵酸楚自小腹窜上心头,连开口说话似乎都能耗费半身气力。
“静香…”洛林轩本就有伤在身,此刻又添新伤,身体怎能吃得消,说话间,身形已有些不稳。
板野静香也将洛林轩的状况看在眼里,若是平时,她定会忍不住去搀扶,而今,她做不到。
自己倾心相对的人,竟是屠戮家族的凶手,她要如何面对,怎么面对?
“你走吧。”再次出言下逐客令:“我虽欲与你交手,为族人报仇,但也决计不会趁人之危。你既有伤在身,那便回去好好将养,待你伤愈,我自当上门找你清算!”
洛林轩凝望静香背影半晌,心下一叹,遂转身离去。
门外小侍们见洛林轩出来,皆作攻击之势,却听得楼主传声:“让他走,莫作纠缠。”随后便是吱呀的关门声。
众人面面相觑,乖乖收了势后,便各自忙各自手中的事务去了,无人留意,洛林轩离去的背影是多么失魂落魄。
板野静香看着手中的短刀,前半截温热的血尚未风干,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当真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呵,她不禁嗤笑,笑自己可怜又可悲。爱上屠族的仇人,搞得自己狼狈不堪,进退维谷。
心烦意乱,她该怎样作选择……
第七章 回忆
漫漫长夜终是过去,曙晨降临带来一日之中的第一道光。
主阁内室,顾逸轩尚未清醒,梦络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备好了热水后方才对着顾逸轩的方向轻唤:“少爷,少爷!该起了。”
顾逸轩睁开双眼,见梦络正弯腰将脸帕放入盆中浸湿,阳光透过镂空的窗饰射入房中,在地上投射出阴影。
立身坐起,一手揉了揉太阳穴,方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少爷。”说话间,一方已被拧干叠的方正的脸帕便送至眼底,还微微冒着热气。
“少爷,擦擦脸吧,醒醒神。”无邪的笑颜在脸上绽放。
接过帕子,在脸上轻轻擦拭后,便再次递回给梦络。
起身穿戴好衣冠,梦络帮衬着将床榻打理整齐,又转向顾逸轩,帮他将身上细微之处整理妥帖。
“好了。”看着眼前风雅俊秀的白衣公子,梦络心下一叹,真真是陌上翩翩人如玉,公子白衣世无双。
“干什么呢,眼神发直。”见梦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觉好笑,这丫头鬼灵精怪,不知又在作什么小心思。手指微曲,扣在她脑门上。
“啊。”眉心被轻击一下,梦络方回了神,忍不住轻叫出声:“少爷您轻点儿,我就是见着少爷好看,才多看了两眼嘛。”
这丫头,顾逸轩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背过手便向门外走去。
方至门口,便见庭院中,齐慕笙正静候其间,不觉加快了脚步,朝其靠近。
“齐二哥,早啊。”
闻顾逸轩之声,齐慕笙亦回了句早。
“齐二哥一早便来我处,莫非是有事与我说?”一大清早便候在他房门口,想来是有要事要讲。
既开了头,齐慕笙倒也爽快,直截了当地应了声是。
“哦?不知是何事如此重要。”顾逸轩倒着实有些好奇。
齐慕笙瞄了眼顾逸轩身后,随即对他说:“今儿带你去个地方,就咱们哥俩,好好谈谈心。”
顾逸轩心领神会,瞟了眼身后,对梦络下令:“你去母上大人那边通报一声,就说我与二皇子有事出去一趟,个把时辰后便回来。”
虽然很想同去,但顾逸轩已下令,梦络只得瘪了瘪嘴,拂身行了礼便退下了。
“走吧。”二人来到马厩,一人牵了匹快马,便策马远去。
莫约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处小小的村庄。
村口遍布梅花树,树分两道栽种,正好留出一条道直通村内。
“梅花树开道,委实一道奇观。”顾逸轩下了马,正对村口,深有感叹。
“现离花开时节尚有一段时日,若在冬季,梅花盛开之际,那才真是花开引路,花香醉人的奇景。”齐慕笙牵马慢行,踱步于那梅花道间,脑中浮现出当初甜蜜的那段时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顾逸轩缓步跟上,随齐慕笙一道进了那村庄。
“此村名曰梅花村,正是因村口那些梅花树得名。今日带你来,亦是想跟你讲讲当年的旧事,以抒心中苦闷。”身为皇室子弟,身边并无多少知心之人,心中纵有苦楚亦无人可诉,无处释放。能交心的,也便只有顾逸轩了。
“这些年,你着实委屈了。”顾逸轩何尝不知齐慕笙的苦,作为二皇子,他既要承担来自兄弟的构陷,又得抗住来自皇帝的压力,再加上外族势力的打压,他的处境之艰难,不言而喻。
“无妨。”齐慕笙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数步后,便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间小木屋,再简单普通不过,门前种了一棵与村口一样的梅花树,树旁不远处,一方小石桌与石凳伫立屋前。
“便是这儿了。”齐慕笙言道,眼中噙了笑意,满目温柔。
二人将马安置好后,方在石桌旁落座,齐慕笙还从木屋里拿出了一壶清茶和两个茶盅。
“这里不比神兵阁,只有些粗茶,委屈你了。”一面在两个茶盅内参茶,一面满怀歉意向顾逸轩说道。
“齐二哥说的哪儿的话,当年在玄清宫修行之时,也不过粗茶解渴。”言罢,端起茶盅,轻呷一口。
“这村庄虽小,但着实平静祥和,实在是个隐居的好地处。”环顾四周,顾逸轩如此道。
“呵呵,逸轩老弟眼光委实不错。”
“齐二哥带我来,不止是要让逸轩看看这好风光的吧,方才你也说了,想与我聊聊当年旧事,逸轩,可好奇得紧啊。”放下手中茶盅,顾逸轩目光直投齐慕笙眼中。
“就属你记性最好。”食指对着顾逸轩虚点数下,齐慕笙开口将当年之事一一讲与顾逸轩听。
当年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谙权术,不懂谋略,只一心向往宫外自由的天地,遂拿了长兄的剑便不告而别,懵懵懂懂地踏入了人心复杂的江湖。
初入江湖,武艺不精加之少年心性,单纯又急进,总是容易引祸上身。一次,在一片不知名的竹林中,因出手救助被一群黑衣人的商贩,被人暗算而身负重伤,拼死抗争方才逃脱那群人的追杀。只是伤势过重,待确定自己已无性命之忧后,便放松了警戒,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再醒来,便已躺在这木屋内,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程度已有所减缓了。他环顾四周,木屋内陈设简单,不过一方案几,两把木椅,一张他身下躺着的木床,虽是简陋了些,收拾得倒是干净。
少顷,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轻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齐慕笙抬眼看向门口,但见一女子款款而来,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碗,一身素雅,唯一的饰品便是发间一只银簪,轻纱掩面,颔首低眉。
“你…”欲询问眼前女子现下何处,何种状况,奈何开口方才发现喉咙干哑,连说话都甚为困难。
“公子莫要急,你已昏睡多时,滴水未进,先将这碗药喝下,许会好受些。”拿过一张木椅坐下,将药碗举在齐慕笙面前,弯弯眉眼噙着笑意。
好漂亮的眸子,齐慕笙有些看呆了,这姑娘的眉目轮廓教寻常女子多了分深邃,倒是另一番风情。
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齐慕笙连忙收了心
思,接过女子手中的碗,仰头便将那药喝得一干二净。
委实苦啊,双眉紧皱,口中的苦味久久不散,当真不舒服。那女子笑着从随身的口袋中摸出一个白色糖丸递与齐慕笙:”这个,公子服下吧,能解解口中的苦味。“
快速将糖丸塞入口中,清甜的味道果真沁人心脾。
”多谢姑娘相救。“齐慕笙一掌一拳相合,向那女子致了谢。
”公子不必多礼,我不过是做了寻常人都会做的事。“面上轻纱随女子的气息起伏,“不知公子现下感觉如何?昏睡了一天一夜,总归有些不适。”
一天一夜?!他竟昏睡了这么久!齐慕笙心中顿感惊讶:“劳烦姑娘照顾了,叨扰这么久,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便在身上翻找,拿出一锭银两道:“这些银钱,姑娘收下。”
“这…”那女子迟疑,未伸手来接。
想着这姑娘许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接,齐慕笙也没强塞给她,把银锭放在了床头,撑起身子便要下床。
“,你伤还没好,别急着动啊。”女子急急起身,欲扶他,起身时耳旁系面纱的绳松了,面纱飘落至地,齐慕笙的角度,刚好将女子的容颜尽收眼底。
好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微卷的棕发,泛着与常人不同的色彩,肤色虽不似寻常女子白皙,却也是吹弹可破,浓眉水眸,一双眼盈盈含笑,勾人心弦,高挺精致的鼻子配上娇艳欲滴的红唇,更显妩媚妖娆。
齐慕笙身为皇室之子,见过的绝色不少,却未见过如此风采的,不禁看得愣怔了。
“公子?公子?”那女子伸手摇了摇他,随后低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面纱,重新戴上。
“嗯?哦!”齐慕笙回过神,心中暗自为自己今日再三失态而懊恼:“在下失态了,望姑娘不要介怀。”
“怎么会,公子既非歹人,迦罗不会在意的。”
原来这女子名唤迦罗,齐慕笙暗自记下,对她的好感更添几分。
“姑娘佩戴这面纱,可否是因为自己的容貌?”此话一出口,齐慕笙方才发现有失礼仪,人家姑娘佩戴面纱与否本就不便过问,自己还扯上别人的容貌,齐慕笙你身上受了伤,脑子也中了邪了?
迦罗听后,大方地点头道:“公子也看到了迦罗容貌与此地之人有异,方来此地之时因这般相貌招惹过不少是非,为了避免麻烦,才戴了面纱。”
美貌的异域女子,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遇到什么是非,想想也知道了,难怪会用面纱遮挡。
齐慕笙微微颔首,轻咳一声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尴尬。好在这姑娘豁达,否则他当真不知如何自处。
“与公子聊了这许久,还未曾问过公子尊姓大名呢?”迦罗道。
“在下齐慕笙,是…是个云游四海的侠客。”只身在外,再加上是偷跑出来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说的,想着既是出来行侠仗义的,便自称侠客。
“齐公子当真是少年英雄,迦罗倾佩不已。”迦罗眼中露出钦羡之意,思索片刻,又迟疑地开口问道:“不知,齐公子云游之际,可认识一位长风大侠?”
长风大侠?!她所说的,难道是大哥当年浪迹江湖时的名号?
“敢问姑娘,所说的长风大侠,可是手持长风剑,于楼兰通商之处斩杀流寇闻名的长风大侠?”
“没错!就是那位!公子你认识?”迦罗见齐慕笙似与崇拜之人相识,心中有些激动。
岂止认识,就是自家大哥。没想到长风大侠的名号竟如此响亮。
“姑娘,冒昧请问,你可来自西域?”
“这…”迦罗沉吟片刻,“迦罗本是楼兰人,来到这里不过是希望看看楼兰外的世界,几经游历方才寻得此处,见这里民风淳朴,便在这里落了脚。”
楼兰?早前便从大哥口中听闻,楼兰女子婀娜多姿,相貌风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想不到齐二哥当年也是艳遇匪浅啊,路边晕倒也能结识楼兰佳人。”顾逸轩咂咂嘴,将手中空茶盅放下,满眼揶揄之色:“让我猜猜,接下来的桥段是否与戏文中所写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日久生情,而后便是郎情妾意,花前月下?”
“你小子。”齐慕笙摇头轻笑:“这方面的脑筋可没少耗。不过,还真叫你猜着了。迦罗性情温和,体贴入微,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好得很快,也逐渐对她生出了情意。于我,迦罗亦然。”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种美人救英雄的路子,他可听过不止一回。
“之后,待我身体将养好,因迦罗崇拜长风大侠,我便以长风剑为佩剑,携她一同游历江湖,行侠仗义。直至一日,迦罗接到一封书信,我们便启程去了楼兰。”话于此,齐慕笙停顿半晌未言。
顾逸轩脑中仔细回想,楼兰国地处西域,是重要的商旅枢纽,因此楼兰时常商旅云集,市场热闹。正是因为贸易通达而使得匈奴对其虎视眈眈,再加上匈奴势力日益强大,导致楼兰时常会受到匈奴攻击。莫不是,二人在楼兰处遭遇了匈奴袭击?
齐慕笙抬眼看了看顾逸轩,叹口气接道:“我们在楼兰遭遇倭寇。”
果然被顾逸轩一语中的!
“纵然我一身武力,但面临众多匈奴,再加上不会武功的迦罗,根本有心无力。”回忆之中,当时临危之势历历在目。
广阔的沙漠之中,匈奴包围了二人,迦罗的面纱早被狂风吹走,露出绝美的容颜。她惊慌地躲在齐慕笙身后,周围的狂徒看着她,眼中散发处豺狼般的神色,猥琐的笑声随风钻入耳中,令人作呕。
十数个狂徒齐齐挥刀而来!齐慕笙一面护着迦罗,一面吃力地迎击。
哐!长剑挡下一击,拉着迦罗的手却突然一沉,回头一看,一匈奴正双眼放光地扯住了迦罗一只手,惹得迦罗惊叫连连!
“啊!你放开!走开!”大力甩着手臂,欲挣脱那恶心的钳制。
齐慕笙用力一拉,对着那匈奴一剑斩下!瞬间热血喷涌,溅了迦罗一脸一身。
“啊!啊啊啊!”断了手的匈奴捂住自己的伤口嗷嗷直叫,倒在地上四处翻滚。
齐慕笙顾不得许多,踢开他便牵着迦罗欲逃出匈奴的围困。
其余匈奴见状,蜂拥而上,作势要将齐慕笙剁成泥。
危机时刻,只见四周飞箭射来,直贯那些狂徒胸口,一击即中,眨眼间,方才生死之困便解了。
“公主!”抬眼望去,飞箭射来的方向,一队人马涌现,带头的一位来到他们面前立马翻身下马,向迦罗行了大礼。
“公主?”齐慕笙回眼看向迦罗,她,是楼兰公主?
“阿尔塔,起来吧。”迦罗从齐慕笙身后走出,对那行礼的大将抬手虚扶。
“慕笙,对不起,我一直未曾告诉过你我的姓氏,我全名叫鄯善迦罗,乃楼兰国长公主。”
“鄯善迦罗?那位被楼兰王许给匈奴作和亲的长公主?”顾逸轩问道。听闻匈奴长期在楼兰作乱,导致楼兰国民苦不堪言,再加上兵力不足以抗衡匈奴,遂楼兰王便出此下策,欲将长公主嫁于匈奴以作和亲,从而换取楼兰国数十年的太平。
“没错,的确是她。只是当时,楼兰王尚未将迦罗许给匈奴。”齐慕笙讲得嗓子有些干渴,又添了些茶,饮了一口。
“哦?难道当时楼兰尚有强兵与匈奴一搏?”顾逸轩着实有些好奇。
“非也,楼兰那时早已无力抵抗匈奴,楼兰王之所以未那么做,是因为他当时想要求助的,是睿朝。”润了润喉,齐慕笙接着方才未完的话继续道:“睿朝强盛,兵力更在匈奴之上,若睿朝愿出手相助,楼兰自有了庇护,不必再忍受匈奴的侵扰。是以,楼兰王欲将迦罗送给父皇,作为和亲的礼物,便去书两封,一封将出游的迦罗召回,一封送去睿朝,向父皇作此提议。”
“皇上情深义重,心中念念不忘先皇后,恐怕并未同意这个提议吧。”虽是发问,却是笃定的语气,现在的皇帝齐长风,当真是个专情的人,心中念想的总是先皇后,就连长期陪伴身侧的师叔白慕青,都未曾真正入了他的心。
齐慕笙点点头:“父皇自然是婉拒了楼兰王的提议,毕竟楼兰不过西域一偏远小国,为了它分散自己的兵力,有弊无利。无奈之下,楼兰王便动了将迦罗许给匈奴王的念头。”
迦罗有了心上人,自是不愿嫁于匈奴王,遂求了齐慕笙带她离开,谁料离去当夜,楼兰王在齐慕笙吃食中作了手脚,致使其内力涣散,本就以寡敌众胜算微乎其微,如此一来怎还有逃出可能!
无力的他被楼兰士兵丢弃在沙漠中,迦罗亦在那晚被强行送给了亲临楼兰王宫的匈奴王。
一夜过去,心死神殇。
可怜佳人如斯,那匈奴王可是出了名的残暴,一个纤纤女子怎禁得起那番折腾。顾逸轩心中同情迦罗,尊贵的身份有时换来的是无可比拟的痛苦。
齐慕笙思及此处,握盅的指节捏的泛白。他还记得他恢复内力后,找到迦罗时,她的样子。
发丝凌乱,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看向前方,身上衣衫撕裂,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裸露的肌肤上全是青紫的痕印。她歪着头靠在床柱旁,脸上泪痕清晰,整个人像个坏掉的破布娃娃。
他轻步走近,伸手想要抱抱她,却见迦罗如惊弓之鸟,腾地一下跳起,惊慌失措地向后移。
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心疼如刀绞。他捧在手心的人,被那蛮子折磨成这样!他恨!
握紧长风剑,转身便冲向楼兰王寝殿,他要将折磨迦罗的人碎尸万段!
满怀怒火来到楼兰王面前,高举长风剑便要劈下,侍卫们皆拔刀相向,却被楼兰王抬手制止,他看着眼前怒火冲天的年轻人,开口道:“你动手吧。”
看着楼兰王平静的神色,齐慕笙并未如他所言一剑刺下。
“匈奴蛮夷从未有放过楼兰之心,那畜生对迦罗施暴之后便离去,满口污言秽语,令人作呕,丝毫不提和谈一事。是我异想天开葬送了迦罗的一生!毁了她的幸福!我,该死!”身处帝王之位,却无法保护最亲近的人,楼兰王自责之极:“你带迦罗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
“迦罗所受的伤害,是如此便能弥补的吗?!若非你那夜给我下药,我早带她远走高飞!何至于受这等屈辱!”提到迦罗,齐慕笙心中愤恨再次涌上,手中的剑飞快刺入楼兰王胸膛。
血顺着剑身滴落,思及眼前之人乃迦罗父王,是楼兰国的君主,齐慕笙这一剑并未刺中要害。不过是给迦罗出口气罢了,那真正该死的,是匈奴王。
将剑抽回,齐慕笙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我会带迦罗离开,此生,她与楼兰再无瓜葛!只是我齐慕笙的妻子!”
“之后,我便将迦罗带回了梅花村。”齐慕笙抬头望着屋前梅花树,继续道:“迦罗回来后,精神虽好了很多,但每夜总会被噩梦惊醒,之后便再无法入睡。我劝慰过她无数次,可梦魇总是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她受够了折磨,趁我出门为她采办物品之时,自尽了。”
如此悲伤的故事,可悲,可叹。顾逸轩心中轻叹,那样美好的女子,就这样逝去了,当真令人扼腕。
“迦罗逝世,我心如死水,本想就此守着我和她的回忆,在此为她守孝三年,谁知,七世家的人,看上了梅花村的土地。便勾结官府强行征地!不择手段逼迫村民放弃自己的地,村民们一旦反抗,便私自处刑,村民为此死伤无数,最后被逼无奈,只得放弃自己的家,远走他乡。”
“那些官员,没认出你吗?”顾逸轩有些奇怪,按理说,齐慕笙的身份一旦曝光,在睿朝土地上,任谁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我自小深居宫中,除了些朝廷重臣,宫外的官员未曾有人见过我的样貌。那些狗官自是不辨我是何身份,将我与其余村民一同下了狱,直至林晓的父亲,骁骑营林大人偶然路过,审理此案时,方才将我认出,放我自由。”想到那些狗官知晓他身份时惊愕的嘴脸,齐慕笙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恼怒。
“蛇鼠一窝,齐二哥尝心爱之人逝去之痛,又亲历官员勾结压榨百姓之苦,难怪性子变得不同当初。”顾逸轩如今,方才完全理解了齐慕笙如今争权夺嫡的初衷。
第八章 入宫
“逸轩,经历迦罗与梅花村之事,我深知弱小为鱼俎之理,为不再失去,我必须变得强,强到无人敢欺的地步。如此,方能保得一方太平。是以,那强者之位,我势在必得。”双目紧盯顾逸轩,他已将话说至如此,想以顾逸轩的悟性,定能理解他所指何意。
“此次神兵阁一役,我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今日齐二哥特意与我说道,于情于理逸轩自当尽心竭力,助你得偿所愿。”双手将茶盅端起,冲齐慕笙举了举,随后仰头将茶水饮尽。
“呵。”齐慕笙被顾逸轩逗笑:“你小子,别人明立场,表忠心皆是饮酒为敬,你倒好,就着我这粗茶便成了。”
“你我兄弟,何必在乎这些规矩。”顾逸轩摆摆手,一改方才的一本正经,笑脸相迎。
“既是兄弟,今后我若有何过错,你可千万别藏着掖着,直言便是。若我执迷不悟,你只管动手,打到我清醒为止。”对这个兄弟,他是绝对信任的,尽管有时会剑走偏锋,在关键时刻总还是靠得住的。
“这你无需担心,有我在,断不会看着你冲向悬崖。”起身走至齐慕笙身边,伸手在他肩头一拍。
“好,一言为定!”二人达成共识,相对而笑,再次端起茶盅,相谈甚欢,这次,谈的便是童年时期,二人的回忆。
直至晌午时分,方茶尽语毕,二人收拾了东西,便策马回府,途中,顾逸轩方忆起一事,遂开口向齐慕笙问道:“听母亲道,你是听从了国师预言方去了东郊,洛师兄亦是收到国师的消息才得以及时救驾,此中牵扯,逸轩以为不简单。”
“国师精通天象,算得凶星降临实乃寻常。此事若四处张扬,恐怕扰得民心动荡,所以才让吾一人前往,国师或许是担心吾之安危,方才又给鳞隐君去了援助消息吧。”齐慕笙倒是不觉有何奇怪,国师此举在他看来并无任何不妥。
“希望是逸轩想多了,但求安心,逸轩还是想进宫与国师对谈,不知齐二哥意下如何。”虽然齐慕笙的话,听起来不无道理,但他总觉着哪里不对,若说不宜张扬,带上影卫便是,何必非得齐慕笙单枪匹马地去?此疑点其一;若国师欲将齐慕笙置于死地,却又何必派人通知洛子峰?此疑点二。这其中,必有他还未参透的缘由,直觉告诉他,这个缘由极其重要,是以他必须进宫与国师对质!
“既是你所愿,我自当不会阻拦。”说话间,两人已到神兵阁,入了阁顾逸轩便唤人请来昔封灵。
“何事?”昔封灵身后,梦络紧紧跟着。
“你这丫头,何时与师姐这么熟络了?”顾逸轩忍不住开口揶揄梦络,招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我......”梦络一个我字才开头,便被顾逸轩截了话头。
“你,待会儿跟我去个地方。”吩咐完后,又向昔封灵恭敬地行了礼,道:“二皇子殿下如今有伤在身,不便于行,还请师姐这几日多为照顾,护其周全。”
昔封灵闻言,轻微点头以示同意,齐慕笙亦向其行礼聊表谢意。
事已安排妥当,顾逸轩便
回房换了身黑金道袍,头顶墨玉冠,便携梦络踏入进宫的马车中。
初见顾逸轩是在虚尘宫,那时的他一身赤纹玄袍,一副超然之态;下山后,常以浅紫长袍,翩翩公子形象示人;现下,黑金道袍加身,又是一副庄严威武之态,着实令梦络连连叹奇,一个人竟能有如此多的形态。令她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之人,脸上掩不住的惊异之色。
“咳咳,你这丫头,看什么呢?”许是被看得不太自在了,顾逸轩轻咳两声,点着她的脑门儿。
“少爷啊,你的形象太多变了,我已经有些晕了。”梦络揉了揉被顾逸轩点得有些泛红的眉心,少爷的劲儿可真够足的,戳得真疼。
闻言,心下轻笑,形象多变?若真要论多变,眼前这个小丫头比起他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倒要看看,她还能给他带来哪些惊喜。
闭眼而坐,平心静气,马车内暂时安静了下来。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停了,车门外传来守宫侍卫的声音:“车中为何人?为何进宫?可有宫牌?”
顾逸轩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交予梦络,示意她将其拿给侍卫瞧,见了神兵阁神武令,侍卫便不再多问,立刻放了行。
“原来神武令这么好用啊,那侍卫见了问都不问了,直接放行。”梦络将神武令拿在手里摸了又摸,随后便将其交还给了顾逸轩。
“先父曾随皇上征战四方,睿朝建国后,皇上念及父亲开国之功,封父亲为神武君,并赐神武令准其随意出入皇宫。那侍卫见了它,自然是不敢阻拦的。”闭眼答话间,马车已达目的地,遂起身下车,整理衣冠。
“从这里开始,便只能步行了,随我一道去一趟百艳争吧。”百艳争,乃国师议事之地,国师步年青乃上知天文下至地理的奇才,皇上甚为看重,知他处理事务极喜静,又酷爱种植些奇花异草,遂在皇宫之内寻了处风水宝地,为他建了百艳争。
从宫门到百艳争的途中,二人所行之处遇见了不是宫女内侍,皆为顾逸轩不凡的气质所吸引,也有不少人为梦络大方端庄的仪态所折服。
“诶诶,那是谁啊?长得可真俊!他旁边的是贴身侍女吧?也是水灵的很呢。”
“我最近听说神兵阁少阁主回府了,之前是在虚尘宫修道的,看他那一身黑金道袍,想必应该是他了吧。”
“什么应该呀,那肯定是了啊,你看那从容不迫的气质,除了修道真人谁还能有啊...”
“那旁边那个姑娘又是什么来历?看她的仪态气质,不像是寻常人家。”
宫人们在这皇宫中待久了,好容易有两张新鲜面孔进来,免不了一顿评头论足,给自己和大家伙找找乐子。只是一路上,谈论之声越来越多,总归有些不妥,顾逸轩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
“少爷?你不舒服?”梦络柔声问道,顾逸轩低头见她一副担忧之色,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摇摇头,随后向四周凛冽一瞥,继续向前迈步。
“行了行了,那位爷怒了,走走走。”宫里的侍女内侍心思多么敏感,不过一个眼神,便能察觉出人的情绪变化,赶紧噤了声,各做各的事去。
总算是耳根清净了,心中的烦闷也逐渐烟消云散。眼见着便要到了,顾逸轩的步子放缓了些,踱步来到百艳争门口。
花香四溢,百草茂盛,世间奇珍异卉应有尽有,人还未踏入百艳争内,那花草的清香便早已扑鼻而来。
“你总算来了。”一道男声传入耳中,听来倒是温和,想来这主人的性子,也定是温润如玉的。果不其然,待走进百艳争,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气质儒雅的男子,身着文官服饰,相貌俊秀,眉目含笑,手上拿着一水瓢,正与一盆娇花浇水。
“要论闲逸乐趣,国师倒是羡煞卓某人了。”笑着与岳司星招呼,这满园花草着实安人心神。
“神武少君可莫要笑话我了,谁都知道,我不过是个演算星卦的文官,能做国师全仗皇帝陛下的错爱。神武少君年少成名,自幼于虚尘宫入世修道,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朱雀丹阳君,这才是羡煞旁人的存在。”看花盆中的水已充足,岳司星停止了供水,放下水瓢对顾逸轩轻微一笑。
岳司星本就是个文雅读书人,说话语态皆是斯文之气,面对这样的人,纵是顾逸轩也有些无奈,重不得,轻不得。重了,面对一个雅士,有失礼仪;轻了,对于一个智士,讨不了好,委实头疼。
“国师,此次卓某前来,是有要事请教,不知国师可否解答一二。”思前想后,顾逸轩好歹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
闻言,岳司星笑容不改:“神武少君但说无妨,步某自当知无不言。”
“听闻二殿下前些日子独自前去东郊旷野,只因国师向他透露有凶星降临,为保民心稳定,不便大肆宣扬,是以才令二殿下一人前往侦察详情,此可属实。”他倒要看看,这岳司星作何回答。
“确有其事。”那方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丝毫不含糊。
“你可知二殿下险些丧命于埋伏于东郊的叛军刃下?!”
“岳某知晓。”
“既知二殿下会有危险,为何不让其待影卫?”那时的情况,带影卫是最为稳妥的办法。除非岳司星有意让齐慕笙身处险境!
“如此,便无法引你出山。”轻飘飘一句话,在顾逸轩听来,却似炸药炸开一般。
“二殿下遇险,是你一早安排好的?”只是个将他引出的饵。
“确是岳某所为。”脸上仍旧一脸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惊人。
“那洛师兄出山,神兵阁被围,虚尘宫求助这一连串的事件,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可怕可怕,这人城府竟如此之深,他深谙人心运转之道,并将其用得出神入化。
“神武少君果真是悟性过人,不过短短几日,便能想通,当真令步某欣慰至极,步某没有看错人。”向顾逸轩的方向迈近一步,岳司星眼中再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可言喻的深邃。
第九章 对质
“你究竟有何目的?”将齐慕笙推入险境只为引他出山,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顾逸轩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神武少君文韬武略,身后又有虚尘宫,神兵阁两派势力支持,有你扶持二殿下继承大统,攘外安内再合适不过。”说到底,他费尽心思全是为了内部统一,希望睿朝能得一明君,自此国运昌盛,延续百年。
“国师倒是布了一盘好棋局,逸轩自诩智谋过人,这次亦踏入他人之局,做了局中一子。”真应了那句话,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
“少君说笑了,世事如棋局,下至布衣平民,上至皇子公主,众人皆为局中棋子,你如此,吾亦如此。”说至皇子公主之时,岳司星别有深意地瞄向梦络,不过很快便又将目光投到顾逸轩身上。
呵,顾逸轩轻笑一声,好个世事如棋局,众人皆棋子,细想来,这世间可不就如岳司星所说么,下棋者,天也,众生皆苦,身不由己。
“国师所参悟的道理,逸轩理解,却并非全盘接受。人之所以为人,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不同于那死气沉沉的棋子,只能被人利用而不知反抗。”盯着岳司星,一字一句缓缓道来,眼中神色一沉:“国师就未想过,您花了这么多心思引逸轩出山,逸轩便一定会按照国师铺的路走么?”
岳司星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递与顾逸轩,示意他将瓶子中的东西倒出来。看着掌心那半枚发光的金丹,顾逸轩眉梢轻抬,眼中尽是惊异之色,药灵内丹?!岳司星如何会有此物?
“少君无需惊讶,此物正如你所想,乃药灵内丹。一半岳某已献给皇帝陛下用以延年益寿,这余下的半枚,便是岳某特意留给少君你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方才说话间,腿脚有些虚弱无力,岳司星寻了个座凳,缓缓坐了下去。
将那半枚药灵内丹捏于指间,顾逸轩有些不解:“特意留给我?国师这是何意?”药灵内丹有何用,他心中清清楚楚,此物一旦服下,他损耗的功体将恢复大半,如此好事,怎可白白便宜于他,其后定有谋算。
”呵呵,不瞒少君,岳某大限将至,这睿朝内乱平息,国运昌隆之景怕是无缘见到了。我知这半枚内丹并不足以成为你帮助二殿下的强劲动力,只不过是岳某送与你的见面礼罢了。“岳司星说道中途,顿了顿,带气息平稳了些方才继续道:”岳某虽身居宫中,但了解的事却是不少的。神武少君的师父,先丹阳君凤霖,仙逝之时留有一丝魂魄于世,被少君收至凤凰令中保存,只待有朝一日能够将其复活,此事,岳某可有说错?“
没成想岳司星竟知晓这些事,顾逸轩心头一惊,莫非......
“国师所言不差,确有其事。”他倒要看看,从岳司星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有意思的事。
“好。若岳某说,有一个法子能让凤霖死而复生,重回人世,不知神武少君是否感兴趣。”岳司星当真将人的**探得一清二楚,正是一语中的,将顾逸轩全部的注意力顺利吸引过来。
他苦寻多年,就欲寻得一法能将师父带回,如今岳司星一席话,将他的希望拉至了最高处。
“逸轩洗耳恭听。”事关师父复活,顾逸轩丝毫不敢怠懈,收敛了笑意,毕恭毕敬地等待岳司星的下文。
“血莲,冰露,碧玉,洗翠四种旷世稀珍之宝,在龙脉复苏之时,借助龙气将其融合,凝聚成复苏之
力,将这股力量打入一女子体内,夺舍取身。”四种珍宝象征着四象之色,传闻其间所含力量能敛魂归魄,非同凡响。之所以为传闻,自然是因为从未有人集齐过四宝,连其中任意一件也鲜有人见过。
“国师所言当真?”听闻师父复活有望,顾逸轩心下欣喜不已。
岳司星点点头,继续道:“四宝下落,虽成谜,不过我想对于少君而言,定不成问题。岳某要说的重点,乃是龙气一事。要获得龙气,便要先复苏龙脉,这龙脉复苏之法的关键,便在睿朝皇帝身上。”
“皇帝...”顾逸轩听闻此处,深知接下来岳司星的话,并不简单。
“没错,皇帝。睿朝众望所归的皇帝。”岳司星紧盯顾逸轩,一子一顿:“复苏龙脉的方法,便是睿朝皇帝以自身精血开坛祭天,以天子真龙之血引得龙脉共鸣,从而复苏龙脉,如此,你才能施行复活之法。”
说到底,要复活凤霖,首先便要助齐慕笙继承大统!他没有别的办法,让老皇帝开坛祭天?以自身精血为引,以他现下的身体状况,绝无可能;指望穆天拓?他俩对立的立场,早已将这条路堵死。岳司星果真厉害,如此,他顾逸轩便不得不走那条已经被岳司星铺好的路。
“国师果然城府过人,逸轩定当不负所望,竭尽所能,助二殿下登上帝位!统一睿朝!”他顾逸轩少有自心底佩服的人,如今,岳司星算一个。人心弱点,一击即中,绝顶的聪明。
“如此,甚好。”岳司星笑言,此刻他如释重负,总算,将事情安排妥当了。轻呼一口气,又缓缓站起,走近顾逸轩,以仅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在其耳边道:“你身边这丫头,身份可不一般,切记小心。”
轻微点点头,顾逸轩一手搭上岳司星肩头,轻按示意:我会的。如此,岳司星方拉开二人距离,向后挪了挪。
“咳咳!”突然,岳司星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岳司星伸手捂住口鼻,欲转过身以免在顾逸轩与梦络面前失了礼仪。谁料转身之际,喉结剧烈抽动,一口淤血自口中喷出,指间尽是赤红一片,触目惊心!
“国师!”顾逸轩见状,三两岳上前,将岳司星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转头看向梦络示意她去找大夫,却被岳司星抬手制止。
就着顾逸轩的力道勉强站立,岳司星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将面上手上的血污仔细擦拭了去,随后便道:“莫要惊动了宫中其他人。”
“这倒是如何?”顾逸轩心中的不解越来越浓,直觉告诉他岳司星身上还有些隐秘的东西尚未明朗,这斯文书生样的国师,究竟还有多少辛秘是他们不知道的。
“神武少君莫要急,一切谜团,时机一到自然便会得到解答。”似是看透了顾逸轩的心思,岳司星轻声笑言:“无妨,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岳某大限已至,如今所有事宜安排妥当,岳某便可放心的去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由少君与二殿下操持了。”
“国师大可放心,顾逸轩既应了你,便不会半途抽身。”看着眼前这人拖着将逝的身体,也要挺到他来,这份执着委实令人钦佩。
“呵呵,那便好。”言罢,砖面看向立在不远处的梦络,忍不住开口:“姑娘,皇室之争难免血光,你一个姑娘家便别趟这趟混水了,快些回去罢,你的兄长想来也担心不已了。”
梦络听后,低头沉默,面对两个心思谨慎,城
府深沉的人,她自知,说的越多,暴露的,也越多。
顾逸轩扫了眼梦络,见其未有何反应,也不做言论,只是对岳司星道:“万事有逸轩在,国师放心便是。”
岳司星颔首示意,眼中带了满意的笑意,忽而似乎又想起什么,偏头又向顾逸轩道:“岳某方才想起一件事,还望神武少君能够帮忙。”
“国师但说无妨,逸轩必不负嘱托。”
“也不是什么大事,今夜,会有一位女子上门拜访,届时她的请求,还望神武少君能够相助。”岳司星温和的语调令人无法拒绝。
顾逸轩点点头:“这点小事,逸轩自是不会拒绝。”
“那便好。”岳司星回头,看向他方才浇水的那盆奇珍:“岳某觉得有些乏了,想休息了。”言语间,手伸向那盆栽,顺着那叶片的脉络轻轻抚了抚。少顷,顾逸轩只觉眼前点点微光闪烁,再看向岳司星,方觉这微光乃从他身上而来!
文弱的身形轮廓在微光闪烁中越发的模糊,那人的身体亦逐渐变得透明,顾逸轩看着他一脸满足地笑着,抚摸着盆栽中的花叶,心中感叹,这人,现在是真的解脱了罢。不过一会儿,待那点点光芒散去,眼前早没了岳司星的身影,反而方才他抚摸的奇珍旁,多了一盆小小的盆栽。
顾逸轩伸手将那小盆栽拾起,带着它转身走出了花无间,梦络见状也急急跟上。
待二人回到神兵阁,顾逸轩即刻令人在一块风水宝地,购了一处宅邸,将其布置得与那花无间一致,也以花无间为名,并把那岳司星所化的盆栽安置于此处。
“今后,你我二人便住在此处。”顾逸轩落座正位,看向梦络道。
梦络闻言,惊得抬头:“少爷?我...”
抬手止住梦络的口,顾逸轩叹道:“公主殿下无需再演戏了,您的身份老便被识破了。”早在虚尘宫山脚下,他便识破了梦络的身份,留着她,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有何图谋。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殿下心思单纯,再让她这么演下去,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宫梦络见伪装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挺直了腰杆,对顾逸轩问道:“你是何时识破本公主的?”
“虚尘宫集合时。”
“呃...”竟然这么早就被揭穿了,宫梦络闭了闭眼,心下对自己十分懊恼。
“我倒是十分好奇,公主为何会扮作侍女来到神兵阁?”恐怕与前朝国师有关罢,前朝国师天问,野心极大,要说他为了搅动睿朝内乱,将宫梦络安排入神兵阁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想不通为何是宫梦络而非其他女子。
“天问那老家伙,向来觉着女人除了作和亲工具外,一无是处,本公主就是要让他看看,女子也能忍辱负重,干出大事!”所以她自告奋勇扮作侍女来到神兵阁,只是为了反驳天问?这倒真是....有趣...
“如此,公主殿下,逸轩倒有个不错的提议。那天问重男轻女,逸轩可不会如此,逸轩觉得男子能做的事,女子自然也能做到,不如公主殿下便随我一道如何?”宫梦络极为单纯,不过寥寥几句,便被顾逸轩说的心动了。
眼前这个男人,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又没有天问老头那种重男轻女的老旧思想,待在他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随即便与顾逸轩达成了共识,一拍即合。
第十章 半夏
是夜,冷风萧瑟,寂静无声。树叶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在静谧的夜中格外响亮。
天空中,云团密布,月光在云团缝隙间隐隐闪过,地面上万物之影时隐时现。
此时,正直夜半时分,夜风从镂空的窗饰间吹入房中,床边幔帐随风微微起伏,拂过梦络头顶。
佳人沉睡,梦中徘徊,腰间那颗血玉隐隐发亮,妖冶的赤红色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格外亮眼。梦络似乎睡得极其不安生,黛眉紧蹙,轻咬双唇,一双玉手紧紧抓着锦被。
梦中,她看到一道背对她的人影,纤细的身形,头戴血玉冠,一身及地的黑红道袍,气度脱俗不凡。一股强烈的熟悉之感油然心生,她急急向那人奔去,想看清那人的脸,却发现,跑得越快,她离那人的距离便越远。眼看着那人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心中更加焦急,忍不住惊叫出声。
等等!别走!美目突然睁开,发现自己身上早已香汗淋漓,想是方才太过着急所致,她望着床顶愣怔了半晌,方才醒过神,原来不过是一场梦...悄然坐起身,倚在床头,双眼透过窗饰看向窗外,心中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纵然是梦,但那梦中的所感,实在是令她难以忘怀。那人究竟是谁?为何她对那人有如此强烈的熟悉之感?直觉告诉她,梦中之人与她关系匪浅,她陷入沉思,久久不能自拔。
呆坐半晌也未见悟出个什么道理,罢了,梦络狠狠摇摇头,再次倒头躺下,将被子拉起盖好,该弄清楚的时候,早晚会弄清楚的,现下也想不出什么线索,不如好好休息。闭上眼,不久后便又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顾逸轩正坐在正厅内,耐心闭目养神,步念青所化的盆栽就在他手边的案几上。
厅门未关,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一缕幽香。顾逸轩发丝微动,待风势平息后,方才睁开眼。
面前,立着一位温婉的姑娘,青丝用碧玉簪子微微绾起,于左肩处垂下一簇发,水眸盈盈,白衣之上朵朵金莲栩栩如生,着实可人。
“请问,座上可是顾逸轩道长?”当真是好久未曾听到有人以道长称呼他,听这女子如此称呼,倒着实顺耳的很。
“在下正是,不知姑娘...”步念青告诉过他,今夜时分,会有一个女子寻他而来,想来,便是眼前这位了。
“小女子名唤南星,今夜前来叨扰,不过是想请卓道长帮个小忙。”女子不改笑意,拂了拂身,彬彬有礼道。
“南星姑娘有何请求,但说无妨,只要在卓某能力范围之内,定当全力相助。”此女子周身的气息与凡人有所不同,想必需要他帮的忙,必定也不同凡响。
南星纤手掩唇,轻笑道:“道长不必紧张,南星的请求很简单,不过是请道长以朱雀之火将那盆栽焚了去。”玉指指向顾逸轩身旁那盆栽。
“这...”朱雀之火乃涅之火,烧了,便是永恒的毁灭,绝无反悔之机。
似是看清了顾逸轩的心思,南星解释道
:“道长无需担心,南星知晓朱雀之火的作用,明了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既是如此,那便遂了这姑娘的心愿,顾逸轩点点头,起身面对那盆栽,双手结印,只见面前一只火凤显现,化作一轮业火轮盘,赤红的火焰随轮盘转动直扑盆栽,顿时,方才还生机盎然的盆栽便化作一堆灰烬。
见盆栽已尽数灼烧殆尽,顾逸轩双手收势,将朱雀之火收回。与南星四眼相对片刻,二人双双走上前去查看那盆栽灰烬。
灰烬之中,一颗嫩芽伫立其间,闪着微弱的光,南星见后,眼中笑意更深:“南星等了良久,夫君莫要闹了,赶紧出来吧。”
言毕,只见一团浅绿色光芒逐渐扩大,乍然强光四射,令二人半掩双目,待光亮散去,眼前之人的轮廓才逐渐清晰起来。
白衣裹身,眉目清秀,一张肉乎乎的脸煞是惹人怜爱,面前这位被南星唤作夫君的人,看上去竟只是个垂髫小儿?!这倒是令顾逸轩惊叹不已。
早知道南星并非世间凡人,顾逸轩一开始便没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她之行为,但如此情景,当真连他亦未曾料到,只道妖界不为世俗道德所束缚,却也未曾想,一个美貌女子亦可与黄口小儿相配,是他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
“南星!”那白衣小童见到南星,张开双臂便向她怀中冲去,紧紧抱住南星的双腿不放,口中还不断哭诉:“娘子!为夫甚为想念你啊!”南星也弯下腰,伸手在那小童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给他顺顺气。
顾逸轩嘴角有些抽搐,但当着两人的面,他还是忍住了。这,可让他如何是好。走,他身为这里的主人,恐有失礼,且他还需要厘清一些事务,并不便现下抽身离去;不走,人夫妻俩相拥叙旧,他一个外人干杵在这儿,也有不妥。
“二位夫妻团聚是好事,但是否能替卓某解惑一二。”顾逸轩忍不住出言打断二人。
白衣小童听到顾逸轩的声音,哭诉声顿时收了,转过头一脸傲气地看着顾逸轩,丝毫没了方才见着南星时地可怜之状:“小子,你有何事?”稚嫩的脸上满是傲气,看得顾逸轩忍俊不禁。
看来,这位小童的脾气还不太好,顾逸轩收了收眼底的笑意,恭敬地问道:“玉成不才,还请高人解惑,请问您是何人?为何会从灰烬中出现?”
“本座乃百草之王半夏是也,之所以会从这灰烬中现身,乃是因为此前,本座被这臭书生吞噬,是以魂灵才与他共居一体,他去后,本座便只能借由朱雀之火涅重生方能再回世间。”白衣小童摇头摆尾,说得头头是道。
半夏?百草之王?疑惑的眼神投向南星,那百草之王他曾听闻是个冷面君子,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眼前这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当真是他所听说的那个百草之王半夏?
南星接收到顾逸轩投来的视线,轻微点点头:“夫君确实因一时大意被国师大人所吞噬。他承诺于我,并不会加害于夫君,会与他同居一体,待他逝去,便可令夫
君重获自由。”说着,便蹲下身来,拿出怀中锦帕,仔细小心地将半夏脸上残留的泪痕擦干。
顾逸轩闻言脑中的思绪明晰了些,看着小孩儿模样的半夏,不由有些逗弄他的**,他佯装不相信的模样,对半夏道:“你说你是百草之王,总得有些证据能够证明你的身份,听闻半夏可驱使百草,不如你施个法让我瞧瞧,看是不是真的半夏。”
化身小孩形态的半夏哪禁得起这般激,一只白嫩的小手向前一摊,闭眼念咒,只见那掌心逐渐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球,越来越大,光芒也越来越强,最后啪地一声,光球炸裂,半夏头顶出现了一颗雪白的嫩芽,随着他头部的动作摇来摇去,甚是可爱。
“呵...”顾逸轩此番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怕损了半夏的面子,强行收了声,但胸口与肩头强烈的起伏仍旧暴露了他憋笑的事实。
“呃...”半夏也未料到会是如此结果,一双溜圆的大眼睛扁了扁,顿时泪眼汪汪地看向南星:“南星....”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家媳妇儿。
南星莞尔一笑,俯身轻轻拨弄了一下半夏头上的小芽,柔声道:“无妨,夫君方才重生归来,想是有些不适的,这颗小芽南星觉得很可爱,很是喜欢呢。”
还是自家媳妇儿好,如此这般都不嫌弃,半夏心头着实一暖,向南星伸出双手道:“娘子,亲亲抱抱。”
南星见状,亦是笑着伸手向半夏腋下,稍稍使劲儿,便将他整个抱起来,下一秒,半夏便被抛向空中,接着落下,又再次被抛向空中,如此这般重复了数次。
想不到南星看似温婉柔弱,竟有如此臂力,顾逸轩看着被南星抛起接住,接住又抛起的半夏,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娘子,我只要亲亲抱抱,不要举高高!别举高高!晕!我脑袋晕!”被折腾的半夏实在是受不住了,他现在眼睛有些失焦,头也越发的晕乎。
眼看半夏快不行了,顾逸轩赶紧出声:“那个,南星姑娘。”见南星稍微停了动作,她手中的半夏也趁机大口地喘着气。
“卓道长还有何事?”南星疑惑,夫君回来了,顾逸轩的忙也帮了,还有什么事情?
“我看夜深露重,半夏...大人又刚重生归来,想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将养,恢复体力。如若你们不嫌弃,便在这百艳争住下,静心休养,你看如何?”半夏现在那副模样,他如此唤他总还是有些别扭。
南星看看怀中半夏,的确是面色苍白,眼神有些涣散,许真如顾逸轩所说,重生归来耗力太多,需要静养。四处环顾,这百艳争倒真适合半夏休养,遂点了点头,承了顾逸轩的好意:“既是如此,那我们夫妻便再次先谢过卓道长了。”说着,抱着半夏向顾逸轩拂身行了礼。
“不必多礼了,这百艳争现下只有我与我的侍女,还有很多闲置的空房,你们二人随意挑间合意的住下便是。”语毕,顾逸轩仅作地主之谊,引着二人向客房方向走去。
第十一章 圣恩
“百艳争中闲置的屋子有三,静居,紫轩,青斋,二位选自己喜欢的罢,逸轩尚有事需要处理,便不作陪了,失礼。”将南星、半夏二人引至居舍,顾逸轩便作揖告辞。为了殷曼的回归,也为了与步念青的承诺,他需要好好厘清当前局势,助齐慕笙早登大位才行。
半夏昂着头,在顾逸轩与他擦身之时,突然感觉他身上的气息竟如此熟悉,遂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生生拦住了他离去的脚步。
“你身上,为何有我药灵之气?!”那药灵之气,乃是由他的内丹所发,他不会认错。这个小子身上怎么会有原本属于他的气息?
药灵之气?顾逸轩脑中回想起步念青当时给他的那半颗药灵内丹,莫不是那内丹...眼光定在半夏脸上,一个想法浮现脑海中,顾逸轩眉头一皱,若真如他所想,国师啊国师,您这是让我无端背了个人情债啊。
“国师曾给我过半颗药灵内丹...”话还未说完,半夏眼中的怒火便让顾逸轩闭了口,看来,真被他料准了,那药灵内丹乃半夏的妖元,正是因为失了妖元,半夏才无法如往日一般驱动百草,身形也只能维持孩童状态。
“那臭书生!?竟敢动我的妖元!”半夏气急攻心,原本嫩白的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头上那白色小芽也登时立了起来:“那背信弃义的家伙,当初是他口口声声说要救助那濒死的皇帝,我才会心软着了他的道,现在他又把我的妖元私自给了你!!!”当真是气煞他也!
“夫君莫要急,你乃百草之王,与那寻常小妖不同,妖元可再培养,无非是多耗些时日罢了。”南星弯腰将他抱起,柔荑在他脸上揉捏着,柔声安抚道。
被自家媳妇抱在怀中如此宽慰,半夏心中的火气渐渐消了下去,一头扎进南星胸口,左右磨蹭一副撒娇之态。
“夫君若还有些不快,南星举高高哄你开心可好?”南星轻啄半夏头顶,轻声提议,却兀然发现怀中小童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小脸从胸口处抬起,眼中带着惊恐与南星相对:“娘子别,别举,我,我好多了,真的好多了。”
南星心中疑惑,真的好多了?为什么她看夫君的样子,竟是如此的惊恐不安?
噗,顾逸轩站在一旁,忍着笑意看着两人互动。这对夫妻,如今看来却像是一对母子,着实令人忍俊不禁。
“咳。”顾逸轩清了清喉咙,眼中带着歉意向半夏道:“半夏大人不必担心,逸轩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服用了药灵内丹,但也算受了半夏大人的恩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半夏大人既要培养妖元,逸轩自当竭尽全力相助。”从袖口取出一个瓷瓶,交予半夏,那瓶中装的是培元固本的金丹,乃玄清宫炼丹房所炼,服后可顺气培元,强健身体。
“多,
多谢。”顾逸轩一番慷慨陈词,言恩道谢,又赠金丹助其培元,诚意如此,半夏纵然再有不爽,亦无法再向他冷言相对。接过那瓷瓶,别扭地向他道了声谢。
顾逸轩见此,嘴角微扬,再次向半夏行了礼:“那逸轩便不打扰半夏大人休养,此金丹逸轩会定期着人送来,希望能助半夏大人重铸妖元。二位,逸轩告辞。”语落,转身便走出了居舍大门。
顾逸轩脑中飞快地运转着,细细盘算着当前局势,皇帝就两个儿子,穆天拓喜结交权贵,与七世家交往密切,占据了七世家势力,礼部,户部本就是世家子弟当要职,自然是属意他继承大统的;齐慕笙广交布衣,在寒门之中威望甚高,加之武艺超群,兵部大臣多属意他。剩下的吏部,工部,刑部则立场中立,不偏向于任何一方。如今朝势,寒门布衣被七世家强势压制,全无施展拳脚的空间,许多关键职位皆是七世家的心腹,少有寒士能占有一席之地。如此看来,齐慕笙比之穆天拓,当真趋于劣势。
而如今国师西去,星河监便无人为主,不知皇帝会将这职位交予谁?这星河监的事务,便是占星布阵,捻算预言,天之吉兆,凶相演卦,开坛祭祀,祭天做法全在星河监的责任范围之内,国运方向,尽在星河监一言之中,且星河监又直属皇帝管辖,不受三省六部制约,其朝中地位不言而喻。若星河监让七世家的人承了去,恐怕齐慕笙的从处境会更加艰难。
得想个法子,让星河监能为齐慕笙所用才行。如此,便可利用星河监的力量,在皇帝处讨些好处,让寒士之人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兵部那边只要齐慕笙未疏忽与他们的交往,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至于吏、工、刑三部,容他慢慢想办法拉拢拉拢。
不知不觉,天色已渐渐亮了,天边泛着鱼肚白的颜色,一不留神便是一宿未睡。梦络打着哈欠站在他身后,满眼惺忪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此时,百艳争门口来了一群人,整整齐齐地进了门,领头的是一位公公,眼光如炬,步伐矫健。见了顾逸轩便赶紧弯腰行了大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徐海见过神武少君。”
“这不是徐公公吗,免礼免礼,公公您这天还没亮就来我这百艳争,可是有什么要事?”换上一张笑嘻嘻的脸,双手背在身后,与徐海寒暄。
“哎哟,恭喜神武少君了,天大的好事,好事啊!”徐海脸上也是笑意满满,半侧过身子,朝身后一招手,一个小侍便弯腰呈上一个物盘,盘内是明晃晃的圣旨。徐海从盘中拿过圣旨,冲顾逸轩道:“神武少君,圣旨到,接旨吧。”
顾逸轩一撩衣袍,单膝跪下,身后梦络也醒了神,双膝着地,低头拂身。
展开明黄的绸布,高亮的声线直贯入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神兵阁卓君武之子顾逸轩,天资卓
越,智勇过人,前日救驾二皇子有功,朕心甚慰,特批顾逸轩承袭卓君武神武君之位,免跪礼,特准持刀入宫,并兼任星河监一职,钦此!”
“臣,顾逸轩接旨!皇上万岁!”顾逸轩高声念道,双手过头接过徐海送到手上的圣旨。
“哎哟,神武君赶紧起来吧,皇上圣旨都免了您的跪礼,可别跪坏了膝盖。”徐海一脸谄笑向顾逸轩道,随后又对着身后那帮端着物盘的小侍们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赏赐的东西都送进去!晚了,耽误了神武君入宫面圣的时辰,我扒了你们的皮!”
“徐公公这是....”哟吼,看这些宫人们端着的东西可不少,那后面还专门请人抬着两箱漆红的大箱子。
“皇上这几年心中可没少念着神武君您啊,看,得知您住进了新宅子,怕您有什么东西不全,这不,专门让奴才挑了些宫中尚好的物件给您送来。”一面说着,一面让宫人们揭开物盘上的红绸布。
“翡翠玉环十二只,玛瑙扳指四只,黄金万两,白银万两,绸布十二匹,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一双,顶级羊脂玉一块,血玉莲一朵....”如此许多,皆是奇珍异宝,当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那徐海的眼睛都花了。
“有劳徐公公了。”顾逸轩走上前,从黄金中拿了百余两,又拿了两只翡翠玉环,包好后递与徐海:“公公常年伺候在皇上身边,委实辛苦了,这是逸轩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难得见到顾逸轩这样大方的主,徐海心下一喜,赶紧接过那包财物,揣入怀中,边笑边说:“伺候皇上是奴才分内之事,怎可言辛苦,倒是神武君你,这份殊荣可是宫中头一份,想来今后前途无限。”
“那就借公公吉言,今后逸轩还得请公公多多帮衬啊。”顾逸轩嘴上说着不好意思,面上的表情可坦然至极。看着徐海那爱财的模样,看来是不难打发的,毕竟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指不定哪天会有他的作用。
“神武君这话说的,您有何需求,但说无妨,奴才定竭尽全力。”
“那便有劳公公了。”顾逸轩笑言。
待所有物件清算完毕,徐海看了看天色,向顾逸轩道:“神武君,赏赐清算完毕,请随我进宫面圣,皇上此刻已下了早朝,正等着您呢。”
想想自己自入了玄清宫后,已是许多年未见过这位皇帝了,再加上今日如此封赏,定是要进宫谢恩的,遂点了点头,向徐海道:“公公且稍作等待,逸轩进屋换个衣服便随您进宫。”
徐海点了点头,带着一大帮内侍在门口候着去。
顾逸轩换上皇帝御赐的黑金道袍,梦络帮他将墨玉冠戴正后,便一起出了门,踏上门口那辆前往皇宫的马车。
第十二章 面圣
“我说你这才换下这身乌鸦袍没多久,又换上,我看了都觉得麻烦。”身份已在顾逸轩面前曝光,梦络便不再以侍女自居,说话的语气也随意许多。
这丫头,这么快就对他不客气了?哎,当真有些想念之前那个唯唯诺诺,可爱天真的小丫鬟呀。心中如此叹惋,脸上仍旧笑意不减,好脾气道:“入宫不比寻常出行,自当是要繁琐些。你身为公主,宫中规矩如何,你自是应当了解的。”
闻言,梦络也不再多语,皱了皱鼻子,把脸偏向了车窗边。这人当真讨厌,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他三言两语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小手绞成一团,相互掐着。顾逸轩见梦络如此小女儿姿态,心下顿时一软。
不过多时,便到了宫门外,一踏下马车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门前,锦缎朝服,面带喜色,可不是那二皇子齐慕笙吗。
“逸轩见过二殿下。”毕竟当着宫人们的面,该讲的礼数自然得讲,不得像私底下一般唤他穆二哥。
“你我兄弟,何须多礼。”手扶住顾逸轩肘部,免了他的礼,眼睛自上而下打量一番,方才笑叹道:“果然人靠衣装,逸轩老弟你此番装束,着实威武。”
“逸轩一个入世修道之人,何谈威武,这身衣袍乃圣上御赐之物,若说威武,也定是借了圣上的光。”一番说辞,倒是将皇帝吹捧得天花乱坠。
“神武君,二殿下,皇上还等着呢。”徐海见二人相谈甚欢,思忖着殿上的皇帝,生怕他二人误了时辰,无奈出声催促。
二人闻言,丝毫不敢怠慢,抬步便随徐海向殿内走去。
一路上,顾逸轩看了看身旁的梦络,小丫头眼睛盯着他的衣袍,一脸的不屑,嘴巴无声地张了张,虽没出声,顾逸轩从那唇语中也猜到了她的意思:穿得跟个乌鸦似的。
不禁哀声叹气,引得齐慕笙疑惑连连:“你这小子,作何叹气呢?”一没灾二没病的,瞎吵吵啥呢。
“穆二哥...”顾逸轩压低声线,一副烦恼的模样:“这朝服,颜色就不能换换?太黑了。”
“这,皇上钦赐的朝服,乃皇家恩典,别人想都想不来,你倒好,还嫌弃。”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顾逸轩点头示意,赞同了齐慕笙的话,可没过多久,又转过
头来,幽幽回一句:“我还是觉得黑。”那丫头还说他穿着这朝服活像只乌鸦。
“...”齐慕笙此刻满脸黑线,看了看前方的徐海,不好明着发作,遂耐着性子道:“皇家恩典,不许再狡辩了,被旁的人听见,说你有辱皇恩!届时就是我也保不住你!”顾逸轩方才安生,不再言语。
盏茶功夫,便来到殿门外,徐海一声高喝:“神武君,二皇子觐见!”
顾逸轩二人双双踏入殿门,冲着殿上天子行君臣大礼:“臣顾逸轩(儿臣)参见皇上(父皇)!”单膝跪地,二人齐声而道。
“起来吧。”齐沐风看着殿下两个孩子,心中甚是欣慰,两个孩子都长得这么大了,个个俊朗,才识无双,特别是那顾逸轩,穿着他赐予的黑金道袍,多么俊逸!
“谢皇上。”承了皇帝的话,二人齐齐站起,挺直了腰板。
“咳咳。”齐沐风喉头忽地一阵瘙痒,惹得他咳嗽不断,齐慕笙见状,立马上前欲为他拍背顺气,谁料一道白色身影如飞箭一般窜到齐沐风身后,定睛一看,那可不是现任雪凛君---昔琉璃吗?!
“逸轩见过白师叔。”这位师叔在顾逸轩的影像中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自幼便知她常年不在雪凛宫,是以白衣雪才会被寄养在他师父殷曼门下。听师父讲过,这白师叔心系一位男子,不惜为了他荒废了雪凛宫的事务,只身下山只为陪在他身边。如今看来,这个男子,便是当今圣上,齐沐风吧。
昔琉璃微微颌首,随后注意力又回到了齐沐风身上,眼见着齐沐风的咳嗽并未缓下来,昔琉璃凝神聚元,一掌贴上齐沐风后背心,精纯的真气便源源不断地被输送进齐沐风体内。顷刻后,齐沐风的气息便趋于平稳。
“无事了吧?”轻言细语地慰问,若非亲眼所见,顾逸轩是绝不会相信,冷若冰霜的白师叔竟也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齐沐风一手覆上昔琉璃的柔荑,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无碍了,莫要再输送真气,免得坏了你的身体。”
昔琉璃心中一暖,脸上挂上了一丝若有似乎的笑容,随后便撤了掌,中断了真气的输送。
“雪凛君,请问我父皇......”齐慕笙心中焦急,待齐沐风缓过气,方才急急向昔琉璃问道。
“皇上不过气息有些不稳,我已渡了他一些真气,现下已无碍了,二殿下请放心。”贴在齐沐风背后的手仍旧一下一下温柔地为他顺着,见齐慕笙面色焦虑,方才出言向其解释。
“如此,多谢雪凛君。”齐慕笙弯腰作揖,以表谢意。
“逸轩啊,朕给你的赏赐,你可喜欢?”齐沐风一脸亲切地向顾逸轩问道。
“皇上的恩赐,逸轩自是欢喜的,逸轩多谢皇上隆恩。”顾逸轩双手相合,双臂平举,俯身而礼。
“好好好,喜欢便好,喜欢便好。”齐沐风笑道,随后向昔琉璃递了个眼色,只见昔琉璃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将其递与齐沐风。
齐沐风将那玉佩在手中把玩半晌,方对顾逸轩道:“逸轩,你既拿定主意,要做慕笙的左膀右臂,朕,便再赐你一样东西。”他迟迟未立太子,就是想看看,两个儿子究竟谁真正有本事,能靠自己的力量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皇位。如今天拓虽有七世家的势力相助,但他太过孤傲,刚愎自用,七世家的人得势之后未必能从他,只有削弱七世家的力量,天拓以后才不会沦为他人傀儡。而慕笙,是唯一能够做成此事的人,他定要助他一力!如此想着,齐沐风将手中玉佩递到顾逸轩面前。
“皇上,这是...”双手接过玉佩,顾逸轩眼中带惑。这玉佩小巧精致,触手微凉,玉体通透无杂质,乃是极品,细看,那玉佩隐隐透着一股幽光,气息似有不凡。
“此乃海东青一族的宝物,名唤青羽,可通鹰之语,乃...乃海清的随身之物。”昔琉璃说到此,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看来着青羽玉石还有一段故事。
顾逸轩心中明了,但嘴上却是不说,权当不知情,免得昔琉璃面上过不去。
“海清乃鹰族海东青至尊者,皇上将这青羽赐予我,可是要对付那海清?”当然不是,若要对付海清,一块区区玉石如何能够,自然是要昔琉璃亲自出面,如此这番,恐怕是另有所图。
“这青羽并非即时可用,需得等到时机成熟,你方可以它向海清求助。”齐沐风如此道,他不会将一切说明,因为这是他对慕笙的考验,也是他对顾逸轩的考验。
紧握那青羽玉石良久,顾逸轩方行礼正色道:“逸轩,定不负圣望。”
第十三章 敲打
青羽玉石静静躺在顾逸轩手心,莹莹碧光微微闪烁,顾逸轩心知肚明齐沐风不会无故给他海东青一族的信物,低头看着手中玉石,暗自斟酌。齐沐风倒也有耐心,便在那座上平心静气地等着。
殿堂内一片寂静,兀然,徐海小跑至殿中,将这份静谧打破,躬着身子,左右观察了殿上几位的神色,见皇帝眉头在他进来之时微微一皱,心下便一凉,锦妃娘娘怎得就挑了这么个时候过来,可害苦他了。心中有怨念,事儿还得做,他小心翼翼地向齐沐风禀报:“皇上,贵妃娘娘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她来作什么?”齐沐风心下感到奇怪,抬头与昔琉璃相视一眼,见昔琉璃也是不解之样,遂向徐海挥了挥手,道:“让她进来吧。”总归是贵妃,就这么让她晾在外面,宫中又该出现些风言风语了。
“奴才遵命。”轻呼一口气,徐海缓缓退下,心中的忐忑总算平复了些。心想着,做奴才真是不容易,都是主子,谁说的话都得听,却也总落得里外不是人,天可怜见,主子们可别再为难他们了。
不一会儿,贵妃便入了殿,款款而行,步步生莲。走至殿中,方拂身向齐沐风行礼:“臣妾参见皇上。”齐慕笙作为皇子,见到贵妃,也鞠躬行了个礼,顾逸轩亦是如此。只有昔琉璃,依旧立身齐沐风身侧,不做声色。
贵妃眼底划过一丝怒气,在下一秒便消失,偏偏顾逸轩是个谨慎细微的主,晃眼间便瞧见了这一情景,看来,贵妃对师叔很是有意见啊。他这师叔,性子与白衣雪一样,清冷孤傲,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就连他们这些弟子也不过在指点武学的时候说得稍微多点,也只有对齐沐风,她才会有常人一样的表情与言语。这位贵妃,想必白师叔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是以师叔并未对她的到来有任何表示。
宫中妃嫔,在乎的不外乎两点,君王宠爱以及众人敬重。师叔,恐怕两点皆犯了忌讳。
“免礼罢。”齐沐风伸手虚抬,让贵妃直起了身子,美目盈盈地看向座上九五至尊。
“你此时前来,所为何事?”看她的样子,未有急迫之色,齐沐风越发的迷惑了。
“听闻二殿下此前遭遇刺客袭击,臣妾当时正为宫中琐事缠身,未曾来得及探望,今听宫中内侍说,二皇子已入宫面圣,便想着前来看看,是否安然无恙。”言语间,视线扫向齐慕笙,见他一身衣袍整齐,行为动作并无受伤的迹象,眼神微微泛着冷光。
顾逸轩上下打量了贵妃一眼,脑中搜寻着关于她的信息,听母上大人和齐二哥提过,这位贵妃娘娘,出身七世家,乃世家排名第二的钱家长女,钱锦华,十八岁便嫁入宫中为妃,短短两年便从嫔妃升至贵妃,想来手段心思都不一般。
“多谢娘娘关心,儿臣已无碍。”齐慕笙表面客气道。这女人看他的视线就冰冷无比,要说她是因关心他而来,纵然是死,他也不会信。
“无事便好。嗯?这位道长是
...”钱贵妃入宫之时,从未见过顾逸轩,自然也不知道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道者究竟是何身份。
齐沐风刚要开口介绍,却被顾逸轩先行抢了话去:“回贵妃娘娘,在下姓卓,乃是虚尘宫修道的道者。”
丝毫不提及自己的名号,也不提自己的封号,齐沐风父子着实有些好奇,顾逸轩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原来是虚尘宫的修道高人,本宫有礼了。不知道长来宫中,所为何事?”钱贵妃依旧彬彬有礼。
“贫道近来夜观星象,见紫薇星动,恐有大事发生,坏了皇家安宁,遂与二殿下入宫面圣,向皇上提个醒。”见顾逸轩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齐慕笙胸膛气息崩乱,强忍着爆笑的冲动背过身去。
齐沐风也觉着好笑,但面上还得做出不知所谓的模样,陪着顾逸轩将戏演下去。就连冷面冷颜的昔琉璃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钱贵妃心思聪颖,自然知道顾逸轩是在胡讲,心中愠怒却不好表现过于明显,只是稍稍拉下了脸道:“道长莫要信口开河,纵然本宫不懂占星卜天之术,却也不傻,你说紫微星动,恐有事发生,那倒是说说,这大睿太平盛世的年代,究竟能有什么祸事!”
见对方动了怒,顾逸轩收了调侃之色,认真道:“太平盛世?贵妃别忘了,咱么大睿土地肥沃,资源丰富,是周边各国虎视眈眈之物!外患已成,如今内忧更是令人担心,二殿下为了大睿平和,只身前往东郊调查祸星一事,却被前朝余孽追杀,差点丢了命,如此大事,难道还不算祸?”
钱贵妃被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顾逸轩。
“贵妃娘娘,您是聪明人,那些所为余孽究竟为何人,我想您应该知道,毕竟二殿下若走了,最大的获益者是谁,你一清二楚。”用心音传声之法,将自己脑海中的话传给了钱贵妃,意在提醒。
钱贵妃眼皮微眨,默认了顾逸轩传音之语。一改方才脸色柔声道:“是本宫疏忽了,这的确是件祸事。不知道长对此,有何解法?”心音传声,顾逸轩有意要保全她的颜面,她何不顺着他的话走呢。
不错,是个聪明的姑娘,顾逸轩心中对钱贵妃高看了几分:“既是祸事,交给贫道处理便可,贵妃娘娘和皇上无需担心,亦勿用操劳。一切,尽在贫道掌握之中。”
“好!玉成,你这孩子胆大心细,做事主张分明,有你操持,朕绝对放心。”齐沐风哈哈一笑,顾逸轩在自己这儿的考验,便算是过了。
钱贵妃心中一个霹雳,原来他便是父亲之前特意叮嘱过她的顾逸轩!她本以为有着那样城府谋算的男子,定是位阅历丰富的中年男人,却未想到,竟是这样一位清风道骨的道长。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一次,是她轻敌了,竟然就这样进了他下的套。
“你,就是神兵阁神武君,虚尘赤炎一脉掌教,顾逸轩。”她不甘地出口确认,在看到顾逸轩点头之时,心中一阵
冰凉。
“回贵妃娘娘,臣,正是您口中所说的顾逸轩,望贵妃娘娘莫要忘了您方才的意思。您可千万别操心,一切,由臣来处理便是。”否则,若吾追问起那帮反贼的下落,恐怕大皇子会被肖青河拖下水,届时七世家便没了可控的倚仗,谁都不会好过。后面这半句,仍是由心音传声,讲与钱贵妃听。
钱贵妃是七世家的人,要她背叛氏族转帮外人是绝无可能的,但至少,她别在宫中出手使绊子,那便可省去他很多麻烦,同时,此事之后,他还能借她的口,压下一波乱起的浪花,一石二鸟。钱贵妃也是明白人,与其焦心焦虑地给七世家出力,还要提防着齐慕笙父子,落得两边不是人,不如舒舒服服地做她的贵妃娘娘,岂不乐得自在。
随即应了顾逸轩的提议:“本宫说的话,自然记得。那一切,便有劳神武君了。”
“一定。哦,对了,贵妃娘娘,我师叔乃修道之人,从不在意繁文缛节,性情较之他人确是冷淡了些,若不意间开罪了娘娘,还望娘娘能够谅解。”方才看钱贵妃对师叔的神色,顾逸轩心想,还是提前为师叔做个谋算好些,她那性子在这人心复杂的深宫,若非侍奉皇帝左右,受皇帝庇护,还不知道被阴招损了多少次。
当着齐沐风的面,钱贵妃纵然心中对昔琉璃百般妒忌,也不得不松口:“白姑娘侍候在皇上身边的这些年,可谓尽心尽力,本宫看在眼里,心中甚为感激,怎会因为一些小礼小节便与白姑娘计较。”
“如此,玉成便安心了。”抬头与座上齐沐风交换了眼神,示意他留心钱贵妃,二人心照不宣,达成一致。
“好了,既然事情说完了,玉成,慕笙,你们快回去歇息吧。”齐沐风看着殿下两个孩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臣(儿臣)告退。”二人双双作了礼,转身离去。
“夜深了,皇上也该休息了,有白姑娘照拂,臣妾也是安心的,如此臣妾便告退了。”她今日来,就是为了确认齐慕笙的情况,既然目标都离开了,她也没有理由在这里看着殿上二人你侬我侬,平添心中郁结。
齐沐风连口都懒得开了,朝她挥了挥,准了。
待钱贵妃走远,昔琉璃满眼忧思看向齐沐风:“星河监的岳司星去了,这半颗药灵内丹不知还能撑多久...”齐沐风的身体状况,她这几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大手握着柔荑,轻轻捏了捏,道:“生死有命,人,终归要归于尘土,不过时间早晚罢了,无需过于介怀。”随后抬头与昔琉璃对视,微微一笑安稳:“莫要如此忧心,朕,看不得你难受。放心,朕的身子没那么糟,还能挺些时候。”
“嗯”昔琉璃暗自下定决心,眼前这个男人,她倾心至深,若他有个闪失,左不过她换个形式陪他便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想来也就是这样吧。
第十四章 书斋
回去的路上,顾逸轩与齐慕笙同乘一车。马车内空间宽敞,顾逸轩与齐慕笙一边,梦络独占另一边座位。
“那白姑娘什么来历,既非宫女,亦非嫔妃,为何能侍候在皇帝身边?”而且看上去,地位并不低。听方才顾逸轩等人的话,她只道那位是顾逸轩的师叔,其余的,便不清楚了。
顾逸轩看了她一眼,低下眉目,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她名叫白慕青,本是我的师叔,现白虎一脉雪凛宫掌教,因心系皇帝陛下身体,遂入世进宫,服侍在皇帝陛下左右,只为保其身体康健。”说来他师叔也是个痴情人,一生衷情一人,心存一人。
“原来如此,想不到少爷你师叔,虽看上去冷颜冷情,却有着如此火热的情感。”这般感情,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年,父皇对夭曼皇妃,亦是如此深情,夭曼皇妃逝去之后,父皇也终日抑郁寡欢,最后郁郁而终。
“梦络?梦络!”见宫梦络想得发了神,顾逸轩出声唤她。齐慕笙还在车内,梦络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啊?哦!什么事,少爷。”忽然听见顾逸轩的呼唤,梦络猛然回了神,一脸愕然。
“你想什么呢?”起身伸手在这丫头脑门上弹了弹,见那雪白肌肤上泛起了一层红,方才收了手。
“我...我只是想起了我爹娘的一些事。”瞟了眼顾逸轩,又看了看他身旁齐慕笙,低头小声道,样子好不惹人怜。
“你...”话还没说完,便见齐慕笙一脸笑意,将手搭在他肩上,看戏似的道:“诶,逸轩老弟,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女子心思细腻,感情丰富,看到一些深情之景,便会想到一些旁的,是我们男子料不到的,你有何苦逗弄人家。”
欺负她?!搞错了吧,这丫头,明显就是在齐慕笙面前给他装可怜。
与齐慕笙四目相对,顾逸轩一口气提上,憋在喉咙口,硬是放不出来。
“我...”一个‘我’字刚出口,又被齐慕笙截了话头,只见他偏过头向梦络轻声安抚道:“逸轩乃修道之人,对女子心思了解甚少,丫头你可别介怀。
”梦络闻言,登时将头埋得更低,惹得齐慕笙以为梦络确是不好意思了。
顾逸轩眼中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的嘴角可是轻微上扬的,虽然角度变化小,但他向来对事观察入微,怎会对此变化毫无察觉。
罢了罢了,看在她不过一介女流,顾逸轩此次也就由她去了,并无追究。
“少爷,这马车,是要去哪儿啊?”颠了半晌了,按理说早该到花无间了,梦络抬起头,一手将车帘撩看,瞅了瞅外面,奇怪,这并不是回花无间的路。
齐慕笙闻言,也撩开了他那一侧的车帘看向窗外,脸上也是一脸疑惑:“逸轩老弟,你这,到底去向何方啊?”看着路的方向,不会是...
顾逸轩微微一笑,对二人故作神秘道:“你们猜猜。”
二人皆是一脸茫然,不一会儿,马车停了,顾逸轩率先下车,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看着二人一一下马,指了指头上一块匾额,上方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书斋。原来是傅家千金,傅怀桑以文会友的书斋。
“你怎会想到来这儿。”齐慕笙自然知道此处,他只是不明白,为何会特意让马车带他们来此处?
想起傅怀桑当时大皇子府中的机灵神色,顾逸轩不禁笑道:“当时大皇子府中结识了傅家大小姐,浅谈几句后发现尤为投机,是以向她做了保证,定会登门拜访,今日出了宫,寻思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时心血来潮便让车夫改了道,往这里来。”
原来是这样,齐慕笙点点头,上前数步,与顾逸轩并肩,对书斋门口的侍童说道:“去通知你家主人,就说神武君与本殿一同来拜访怀桑姑娘。”原来是二皇子殿下与神武君,侍童不敢怠慢,三步做一步进门禀告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大门开启,傅怀桑笑意盈盈地从门内走出,向三人拂了拂身,道:“怀桑见过二殿下,见过神武君。”
“怀桑姑娘无需多礼,我们兀然拜访,也未提前向你说一声,还请姑娘莫要觉得咱们唐突才好。”顾逸轩颔首致意道。
“怎会,上次一别之时,小女说过了,若神武君来到
我的地方,小女定当扫榻相迎。今日你们来,令我格外惊喜,又怎会谈得上唐突二字。”傅怀桑半掩笑颜,将三人迎进了斋。
踏入书斋,在傅怀桑带领下,来到内院,还未踏进,便听得园中传来吟诗作对,谈古论今之声,想来,诗妃之名,果不虚。早听闻傅怀桑人称诗妃,最喜的,便是邀请文人志士相聚一堂,共同谈古论今,诗词成调。今日一见,若真名不虚传。
“二殿下,神武君,还有梦络姑娘请跟我来。”傅怀桑将三人引进内院,那些文人见傅怀桑带了三个生面孔进来,不禁噤声相望,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内院,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各位,容怀桑稍作打断,为大家介绍一下。”说着便走到齐慕笙身旁,笑言道:“这位,想必大家大部分都认识,是我大睿二殿下。而这位...”又挪到顾逸轩身边:“是我大睿神兵阁少阁主,皇帝陛下亲封的神武君。”
“他就是神武君!?”
“原以为是个像左大人一般年纪的大人”那左大人可谓朝廷重臣,开国时期便已存在,多年时光磨砺,早已是垂暮之年。
“想不到传闻中的神武君竟是如此翩翩公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书斋内院,众人惊异无比,一下来了两个大人物,到着实需要一些时间来缓缓。待一盏茶过去,内院方才渐渐恢复方才刚进来时候的活力。但每人说话前,都会仔细观察二人的反应。
能被人如此关注与重视,顾逸轩不由感叹出声:“哎,啧啧啧。”
“逸轩老弟(少爷)你怎么了?”梦络与齐慕笙担忧问道。
“怀桑姑娘这书斋,当真是贤才汇聚。”四处环顾了一周,发现不少世家弟子也在其中,遂言“初来这书斋,逸轩好奇的很,不如,劳烦怀桑姑娘带咱们四处看看?”正好趁机了解这书斋中,都有何人。
傅怀桑闻言,浅笑一声:“如此,便由怀桑为神武君和二殿下引路,请随我来。”
第十五章 踩点
傅怀桑带着三人,在书斋院内行了一圈,对斋内大部分人已有了些认识。
“每逢年中,怀桑都会在书斋举办如此诗会,众人以诗会友,以词话景。”走了半晌,也是有些乏累了,傅怀桑将人引入内堂,坐下闲谈。
“怀桑姑娘乃傅家掌珠,又满腹经纶,年纪轻轻便得诗妃之名,逸轩佩服。”他当真是喜欢面前这个聪慧的女子,与她交谈,内心格外舒畅。
“神武君过奖了。”傅怀桑低头轻笑。此时,一小厮急匆匆跑来,道:“大小姐,门口,有个白衣姑娘,说是二殿下的护卫,要进来。”那姑娘冷颜冷面的,气势不凡,不是好惹的主儿,他们做下人的只得赶紧进来禀告。
傅怀桑将眼神投向齐慕笙,见他颌首点了点头,便对那小厮道:“既是二殿下的人,尔等客气着些,将她引来内堂。”
“之前有些急事,便让昔姑娘先行去处理。”齐慕笙眼神看向的是傅怀桑,可这话,是讲与顾逸轩听的。
“我说为何从方才开始就未见到师姐的影子,原来,是被二殿下差去办事了。”顾逸轩笑笑,能让师姐亲自为他跑一道,穆二哥挺行啊。
“昔姑娘我可舍不得差遣,不过是北陆那边来了消息,看昔姑娘面有忧色,我便让她先去处理了,以免心中牵挂。”看身旁这小子笑得不怀好意,齐慕笙当即解释,灭了他的臆想。
啧,这就给断了念想,穆二哥当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他还指望着拿这事儿调侃师姐呢。腹诽时候,昔封灵已随小厮来到了内堂。
“这位便是昔姑娘吧。”好一个冷俏的美人,看这清冷的气质,倒真是清素弱九秋之菊。傅怀桑起身相迎:“姑娘路上辛苦,在书斋内,随意便好。”
“多谢。”昔封灵点头示意,寻了个离齐慕笙近位置坐下。
“师姐好。”顾逸轩朝向昔封灵,满面笑意。
“嗯。”自家师弟问好,昔封灵自然是要回的。
“神武君来我书斋,想来不是临时起意的吧。”顾逸轩这人,从上次大皇子府初见,她便对此人有了初步的分析,这人胆大心细,谋略过人,定不会凭着心性做事。
“怀桑姑娘聪颖,何不猜猜,逸轩意欲何为?”他喜欢和傅怀桑交谈,此女子是个聪明人,与聪明人交流总是格外舒心。
今日诗会,世家弟子,文人雅士,皆汇聚于此,顾逸轩方回京城,尚不清人脉结构,此次前来莫不是为了摸清局势?
将此番猜想讲与在场众人,皆为傅怀桑的敏捷才思所叹服。
“不愧是怀桑姑娘,逸轩前来的目的,一猜既中。”心中对这傅家大小姐的好感又提了几分。
“神武君谬赞了。”傅怀桑掩嘴轻笑:“方才与你介绍的那些,不过是些无名的雅士。世家权贵之士,少顷方会前来,既是来探局势的,不若待会儿一同去院中,何如?”
顾逸轩四人交换了眼神,皆表示赞同,遂道:“如此便劳烦怀桑姑娘引路了。”
“好说。”递了个眼神给门口小厮,着他去院中看看,世家之人是否已达,稍待片刻后,那小厮返回,向她点头,示意所有人皆已入场。傅怀桑心下决定,起身与众人说:“看来人已经到了,大家随我来。”率先出了门,领着众人朝内院行去。
此时院中,孟秋安身为第一大家公子,正与各氏族代表寒暄,一副东道主人的模样。
“怀桑这每年一次的诗会,声势是越来越大了,不愧是傅大人的掌珠啊!”一位权贵之士与孟秋安交谈之时如是道。
“怀桑是我孟家未来的夫人,自然魄力十足。”孟秋安一脸的骄傲,孟傅两家的婚事,是他爹孟秋霜做主定下来的,傅子文身为国子监之首,乃朝廷重臣培养之地,他爹孟秋霜又是当朝太师,在朝中势力可想而知,两家联姻,朝廷局势便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此番话,正巧被行至内院门口的傅怀桑听到,心下一阵不悦,脸上却未有丝毫崩裂。顾逸轩等人亦未察觉有恙,随着她便进去了。
“怀桑来晚了,还请各位不要见怪。”脸上挂上微笑,与周围众人招呼。
“哪儿的话,咱们也才来不久,更何况,有孟兄亲自帮忙接待,咱们也算是沾了怀桑姑娘你的光了。”说话的,是聚荣商会的当家,方家少爷方钱。傅怀桑心底是看不起此人的,方家家财万贯,商道无人不礼让三分,但学识才华向来是七世家中最弱的,若非世家权势,她得罪不起,这方钱她是万万不会让他进书斋一步的。
心底归厌恶,可面上的功夫还不得不做,既然人家捧了场,也断不能当着众人给人下不了台,傅怀桑压着心中的不爽,对方钱笑脸相迎:“方少爷可是揶揄怀桑了。”随后转头又向孟秋安道:“有劳孟公子帮衬,怀桑在此谢过。”
孟秋安走上前来,与傅怀桑站得极近:“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是乐意帮你的。”傅怀桑身上的女子幽香钻入鼻中,孟秋安登时心猿意马。
如此距离,令傅怀桑极为反感,孟秋安当众所说的话,更是令她作呕。什么未过门的妻子!不过是他孟家一厢情愿,她爹和她可从没承认过这种事!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来到顾逸轩等人身边。
孟秋安本想伸手将傅怀桑拉回身边,却见顾逸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背后一寒。
“孟兄,别来无恙啊。”顾逸轩开口道,不过轻轻一句话,其中深意,想来孟秋安是体悟得到的。
大皇子府下药,神兵阁解围,再加上上次肖青河带回的前朝余孽,大皇子震怒数日,却无可奈何,顾逸轩的城府能力,不可小觑!
“贤弟,好久不见。”孟秋安的愣怔不过一瞬,身为首家大公子,怎可失态于前,换上友善纯良的笑容,与顾逸轩问好:“听闻前日,神兵阁被乱贼围困,愚兄着实担心贤弟安危,一心想来慰问贤弟,奈何家中事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今日见着贤弟安然无恙,愚兄方才安心了。”
呸,睁着眼睛说瞎话!虚情假意!梦络站在顾逸轩身后,对孟秋安的一席话翻着白眼。
“无妨,孟兄有这份心,逸轩便甚感欢喜了。”顾逸轩向孟秋安微微鞠躬道,既然要演这兄友弟恭的戏码,他便陪他演。只是,身后三道目光齐齐刺向他,着实令他良心有点疼。
“诶?”顾逸轩弯腰之际,孟秋安瞥向了他身后,见着一脸黑线紧盯顾逸轩后背的齐慕笙,顿时行了大礼:“臣等给二殿下请安。”
此话一出,院内众人,皆跟着孟秋安行礼下跪:“臣等给二殿下请安!”
齐慕笙见状,走上前来,向跪着的众人抬一抬手道:“免礼吧,本殿此次也是跟着神武君来的,为的是图一个热闹,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无需在意本殿。”
“谢殿下!”众人起身,傅怀桑开口:“今日书斋有幸,得二殿下垂青莅临,还请殿下入座,诗会正式开始。”
齐慕笙点点头,站回到顾逸轩身边,拉着他与自己同坐一席,梦络与昔封灵也就近落座。
“臭小子,看回去怎么收拾你。”虽然知道他方才与孟秋安不过口舌之戏,齐慕笙三人还是心有不快,合着咱们仨跟你出生入死,别人一句话就让你甚感欢喜了?等着回去挨揍吧!
顾逸轩看看他,又瞄了眼师姐和梦络,见那二人也双双盯着他,心下汗颜,朝三人笑笑,轻声对齐慕笙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