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狗撵的少年
阳光洒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叶钦戴着草帽，一手提着竹篮，沿着齐膝高的河水，缓缓走动着，双脚打破了河面的平静，呼啦啦的水流声不时响起。
透过清澈见底的河水，叶钦的目光一直逡巡着河底的鹅卵石，不时地俯身，手臂穿过温热的水流，在鹅卵石上摸索着。
每一次俯身他都会从鹅卵石上捡起几个螺蛳，随手扔进挎着的竹篮里。
螺蛳在南方的溪流小河里很普遍，形状很像田螺，不过它的贝壳表面不像田螺那样光滑，而生长着许多旋转的肋纹，而且个头也多数偏小一些。
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呢。
叶钦看着竹篮里的螺蛳，盘算着回去大概能够炒上一碗了，轻轻咽了下口水。奶奶厨艺很好，这些螺蛳拿回去用清水漂个一下午，晚上就能炒了。
今天早上就喝了两碗地瓜粥，当时还觉得有些胀肚子，跑出来转悠了一上午，出点汗，动一动，就觉得自己这会有些饿了。
爷爷常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叶钦自己也觉得从前两年开始长身体，饭量就特别大，开始自己一顿差不多也就爷爷奶奶加一起的饭量，到现在，自己吃一顿二老都可以吃一天了。
“下午该去水渠里看看，有没有泥鳅或者黄鳝。”
叶钦站直了身，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把头上的草帽取下来，轻轻扇了扇，想着应该继续找找有什么可加餐的。
七月份正是三伏天，他这晃荡在河边，算是凉爽的，也热出了一身汗。赤日炎炎，裸露在外黢黑的小腿、手臂、脖颈和脸颊都被晒得有些发红。
叶钦吐了口热气，看着碧波粼粼的河水在阳光下缓缓流淌，他从小就在这条小河里扑腾，以前读过一点地方志，说这条河是闽江三大源头之一，从八闽之北一直南下，蜿蜒几百上千里的，也不知是在哪里入海的。
“叶钦，叶钦……”
“你快上来！”
正在叶钦直起身，把草帽当成扇子扇了两下风，河岸边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岸边的鹅卵石河滩上，一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少女，一只手遮着额头，一只手朝他轻轻挥舞。
“你怎么来了？”
叶钦转过身，看向岸边，顿时笑了起来，将草帽重新罩在头上，呼啦啦迈开步子朝岸边走去。
“太阳这么大，你会晒脱皮的？”
叶钦双脚从河水里提起，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赶忙将篮子里的拖鞋给扔地上，赶紧穿上。
夏日里阳光太烈，河滩上的每一块鹅卵石都晒得烫人，就是打个鸡蛋下去，恐怕都不要多久就能熟透的那种。
“哇，你捡了这么多呢？”
叶钦拖鞋还没穿好，旁边一阵清风拂过，少女已经整个人跑了过来，扒拉开挎在叶钦手臂上的竹篮，打量起里面的螺蛳来。
女孩声音带着南方的呢哝软语的腔调，加上脆生生的声音，格外悦耳。
“你妈又不让你吃这个。”
叶钦将晒得有些热的拖鞋穿好，随手将头上的草帽取了下来，盖在女孩的头上，“这么热，干嘛不在家里？
“我也想吃呢。”
女孩微微瘪了瘪嘴，收回了扒拉着竹篮的手，将头上的草帽正了正，接着又笑了起来，“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邮递员直接送到了小卖铺那边，你都不知道我去给你拿的时候，他们都以为是谁我考上高中了呢，哈哈，我下半年才初三。”
叶钦歪着头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少女，连衣裙也没有一个口袋什么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声音微微提高了几分，“陈梓熙，你帮我拿回家了？”
“嗯。”女孩轻快地点了点头，“我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刚好撞见你爷爷，就直接给他了，他老人家可高兴了。”
“唉，我让你帮我注意着，是直接拿回来给我的。”叶钦一时间有些烦躁了起来，“你干嘛拿给我爷爷啊！”
前段时间中考分数出来的时候，他就有查询过。秀水县的几所有高中部的中学，录取学生都是按照地区和成绩录取的。
秀水一中直接录取了全县成绩最好的前三百名，二中录取了三百到四百的一百名学生，其他剩下的，各自按照成绩和地区，又被几所有高中部的乡镇中学录取。
叶钦中考的成绩其实并不够理想，他原本估计着直接应该能够进一中，结果离一中的分数线差了两分，只能选择去二中了。
而去二中……叶钦想到这个问题就有些头疼。
去县城上高中，学费花销比在镇里上初中高多了。考上一中的话，或许还能找“那个人”要点学费，二中的话，他就真没有把握了。
一想起那张黑脸，叶钦就宁愿不去读，明年直接跟人家去外省打工。
“那怎么办？”陈梓熙撅了噘嘴，看着叶钦的神色，“是不是我做错了？”
“算了算了。”叶钦摇了摇头，他还不至于那么不识好意，人家帮忙自己都没说一句谢谢呢。
只是爷爷知道了他被二中录取了，这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本来他想着是想去找那个人问问给不给学费，不给的话，他就直接和爷爷奶奶推脱说自己没考上的。
听到叶钦这么说，草帽下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接着又轻轻喊了一句，“叶钦……”
“嗯，怎么了？”
“我……你……可以的话，你还是要去上高中，以后再考大学呢。”少女有些欲言又止，一句话说完，却是无声地吐了口气。
“什么嘛，说那么远。”叶钦拍了拍对方头上的草帽，“回去了回去了，不然你就跟我一样晒成黑炭了。”
“哦。”少女轻轻点点头。
叶钦挎着竹篮，走在前面。鹅卵石的河滩并不好走，是河滩，不是城里公园小区铺设平滑整齐的林荫小道，穿着拖鞋凉鞋，如果不注意抬脚一些，很容易磕碰到脚趾。不过他从小走到大，要不是鹅卵石烘烤得太烫，他赤脚都能跑。
走了两步，叶钦突然顿了下，转头看了眼正在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的陈梓熙，瞬间又笑了起来。
“手拿来。”叶钦朝后面的陈梓熙伸了伸手。
“我自己能走。”
“快点啦，上次是谁磕了脚疼了一星期的。”
……
穿过了鹅卵石的河滩，沿着芦苇荡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岸边的一条河坝外的小路上。
小路两侧是大片的农田，稻田正绿，偶尔也有不少抽穗的从绿叶中间伸开，更远的地方也有几块金灿灿的稻田。
再往前一些，则是高低错落的房屋，有些人家盖了新房，洁白的瓷砖在远光下，即便离得老远，依旧格外醒目。
其他的则多是普通的红砖房，或者夯实的泥土房，这些年村子里不少人在外打工挣了些钱，富裕起来拆了旧房子盖新的也有不少。
上云村是孝里镇下面的一个村子，秀水县这些年发展比起周遭几个县市落后了不少，在早些年是产粮大县，在很多人都吃不饱的年代，自然吸引了周遭不少人往秀水县跑。
而到了这些年，其他地方经济渐渐起来，地里刨食收入微薄，反而是秀水县人开始南下北上的外出打工做生意。
这也是叶钦想着跟其他人外出打工想法的来源，他要接着上了高中还得继续花钱，还不如早点出来减轻一些负担。
“叶钦，快看那？”
两人走在从河坝往村子里的小路上，叶钦低着头想着等会该怎么和爷爷说，突然手臂被陈梓熙轻轻拉了下。
“什么？”叶钦顺着陈梓熙手指的方向望去，小路旁边不远是个有着两米高围墙的院落，一颗杨梅树从院子里伸了出来，个头饱满的杨梅挂在碧绿的枝叶间，鲜红欲滴。
“你想吃杨梅啊，严叔这会人不在呢。”
叶钦踮着脚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小院的外面的铁门关着，院内一片安静。
“我回头去船山给你摘，船山的杨梅比这个头大，更甜。走了，回去吧。”
这季节是杨梅的旺季，叶钦每年也会去河对岸的船山摘杨梅，吃不完的奶奶会晾晒成杨梅干，加点白糖用玻璃罐放着，够他当零食吃上好几个月的。
走了两步，叶钦回过头，发现陈梓熙却是没有挪动脚步，看他转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
叶钦有些无奈，从小到大就都是这样。
“拿好。”
走回头将手里的竹篮递给了陈梓熙，叶钦直接在围墙外转了下，几步助跑，一个纵身翻了上去。
他身体素质不错，在初中溜出学校的时候，三米多高的围墙，几脚就能够蹬得上去，这种农家两米多的小院墙，更是不在话下。
翻上了院墙，伸手小心地拉下了一根挂满了杨梅的枝干，刚摘了一个，陡然间一声犬吠在小院内响起。
一条匍匐在树荫下纳凉的大黄狗，突然耳朵一颤，发现了动静，直接朝院墙这边扑了过来。
“哎哟……”
叶钦被大黄狗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就从院墙内跳了下来。院子内的大黄狗狂吠连连，直接从院子门口的铁门下钻了出来，直接朝叶钦追了过去。
“还来？！”
叶钦看着大黄狗从院子里钻了出来，想也没想转身就跑。
在农家的中华田园犬，一般都是到处乱窜，如果平常碰到它们在身边转悠，不要跑不要动，基本上就没事。
可他刚翻了人家的围墙，这会不跑都不行。
一边跑一边还转头朝陈梓熙在的方向大喊道：“我先回去了，你等会把篮子送我家去。”
一直站在路边安安静静的陈梓熙这会却突然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轻轻扬起手，“叶钦，加油！”
明媚的阳光下，少年的呼喊声，大黄狗的狂吠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地。
第二章 录取通知书
“没追来了吧？”
叶钦扶着路边篱笆的木桩，转头看了眼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大黄狗，长长地舒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才被追了一段，中间邻居家的婶子看到，用扫把赶了一下，应该把大黄狗给打回去了，不然……叶钦摇了摇头，自己就算以前是初中年段里跑得最快的，可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
竹篮和草帽还在陈梓熙手上，叶钦也不急着回头去找，准备直接先回家里看看。爷爷拿到了他被秀水二中录取的通知书，这会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呢。
上学他自然也是想去的，不过二老年纪大了，想要供养他去上高中可不容易，初中最后一年的学费都是在外打工的小叔给他寄的钱。
沿着黄土路，又走了一段，远远的叶钦就看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木樨树，葱葱郁郁的覆盖了好大一片。这棵木樨树，也就是桂花树，品种是丹桂，按爷爷的说法已经快有上百个年头了，树干有两人合抱粗细。每年到了9-10月份，丹桂花开，浓郁的香味即便几百米外都能闻得到。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叶钦和爷爷奶奶就会在树下铺上晾晒稻谷的竹席，还有小姑一家或者小叔他们都回来，大家拿着竹竿或者人爬到树上开始打桂花。
秀水县的县花是桂花，而叶钦爷爷家门口的这棵桂花树更是在周遭几个村子都颇为出名。每年那时候卖卖丹桂都能有些受益。买回去的人做做桂花茶、桂花糕之类的，用处很多。正月里有客津门，一杯桂花糖水，必不可少，算是喜庆。
木樨树后面则是一栋低矮的红砖和夯实土墙结合的老房子，青瓦红墙，掩映在翠绿的枝叶间。
比起木樨树，房子自然是后来建的，不过也有些年头，到现在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但小院内里里外外被收拾得干净整齐。
“奶奶，我回来了。”
叶钦一进院门，就看到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坐在树荫下正在剥毛豆。农家的毛豆并非夜市上那种连壳一起煮，配点啤酒饮料什么的，反而是去壳留下鲜嫩的豆子，用点青椒一炒，就是一盘好菜。如果有肉丁再加点，更是鲜美开胃，算是夏日顶好的菜蔬之一。
“你的草帽和篮子呢？”刘兰芝看着叶钦双手空空，早上出门的草帽也不翼而飞，顿时有些奇怪地问道。
“在陈梓熙那里。”叶钦走到院子的水缸边，拿起木瓢舀了瓢水，囫囵的擦了把脸。
“你等下就去拿回来。”
刘兰芝沧桑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愠色，指了指叶钦，“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带她到处转，日头这么大，中暑了怎么办，她妈都嫌弃我们的很，上次在家门口说得可不好听，你……”
“知道了，知道了。”
叶钦笑嘻嘻地走到刘兰芝跟前蹲下，跟着也拉了一把毛豆到跟前，跟着剥了起来。
这不是奶奶不喜欢陈梓熙，反而奶奶从小就喜欢这妮子，以前家里有点好吃的，都省着留给人家。
只是这两年大家都大了，陈梓熙的家境也越来越好，她爷爷奶奶是不在意，但她妈妈私底下已经嘀咕了好几次，不让他再和小时候一样带着陈梓熙到处乱跑。
而奶奶的性子叶钦其实也知道，好强，要脸，受不得什么口舌是非，就是一些攀缘附会的说法都听不得。
陈梓熙的大伯十多年前离开上云村去大城市闯荡，凭借着头脑灵活和踏实肯干，短短数年时间就发了家，开始大家只知道他挣了钱，到了近两年已经是秀水县在外的著名企业家。
陈梓熙的父亲前几年也跟着他大伯去了临州，现在已经是个小老板，房也买了，车也买了，一些隐形的差距叶钦自己也渐渐感觉得出来。
剥了一把毛豆，叶钦估摸着陈梓熙差不多应该已经快到家了，也不再听奶奶的絮叨，转头出了家门，该好撞上了戴着草帽拎着竹篮，一路轻哼着欢快调子的陈梓熙。
“快回去吧。”
叶钦将陈梓熙送到她家门口不远的香樟树下，接过了她戴着的草帽，草帽方才被他当扇子扇风，边角卷得有些难看，这会都被陈梓熙给抚平了。
树荫下，似乎因为天热的缘故，女孩的面容有些红润，额前隐隐有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贴在了上面。
“叶钦……”陈梓熙看着叶钦将草帽带着头上，提着竹篮就要离开，突然喊了一句。
“嗯？又怎么了？”叶钦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陈梓熙微微低着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顿，脸上忽又绽放出了一朵笑容，“没事没事，你先回去吧。”
“真没事啊？那我走了。”叶钦挑了下眉毛，看着陈梓熙。
“没有，你回去吧！”陈梓熙轻轻摇着头。
“那好。”叶钦一手提溜着竹篮，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突然背着身举起右手挥了挥，挥了挥手，“回头见！”
……
蝉鸣知知。
叶钦沿着小路直接走回了家里，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叶钦考上高中了，这个是大事。过几天喊上明霞明芳他们几姐妹回来坐坐，我再去镇里问下老大，这么多年他实在是不像样……”
“你都一把老骨头了，以前你就管不住他，现在你还管得住。”奶奶唠叨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
“爷爷，奶奶！”
叶钦进了院门，朝着正说话的两位老人喊道。
“叶钦回来了。”
两位老人看到叶钦进了门，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
叶官第微微佝偻着背，额头很高，比起正在收拾地上枝枝叶叶的刘兰芝满头银丝，他头发虽然不多，却是黑亮如年轻人。
“喏，篮子先放边上，这个你自己收好。”
叶官第沟壑满布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将方才放在一边木桌上的一个信封捡起，递到了叶钦面前，略有些浑浊的眼眸里是掩藏不住的欣慰。
叶钦从爷爷手里接过信封，他知道里面他让陈梓熙留心着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打开信封，叶钦双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里面是一张折叠的彩色胶版纸，封面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栋六层楼的教学楼，上面写着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内页写着叶钦同学，初中学籍号……恭喜他被录取等字样，最下方是秀水二中和时间，盖着一个红色的钢印。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中考发挥不算特别理想，一中去不了，二中是准备放弃的，但真的看着通知书的时候，叶钦心情微微还是有些激荡。
在2002年，秀水县能上高中的学生其实依旧不算太多。小学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这个没什么说的，虽然在孝里镇因为各种原因小学初中辍学的人也有相当一部分。
关键是到了初中升高中，这是需要中考。秀水县的教育资源，虽然不像中西部那般夸张，但在南方和其他地区还是有几位显著的差距。
像孝里镇的乡镇中学，初三一届基本都在三四百人，可最后能够上高中的往往只有几十个。按照录取分数线去县城一中、二中的不超过十五个，去其他几所有有高中的乡镇中学继续上高中的也就三十几个，按比例算起来，六比一都达不到。
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实在县镇农村，中考就已经筛选了一大部分人。或是因为成绩，或是因为家庭，还有考虑中专或者技校之类的，能够进入高中的门槛人并不多。
只是……
叶钦之前就有去了解过，去县城的高中上学真不便宜，这时候学杂费又多，还得住宿伙食。说实话如果有父母双亲在，即便是务农，辛苦些也供得出来。
可他靠着马上已经奔七的二老……叶钦想想就觉得有些头疼。
“兰芝，今天中午多弄个菜，把去年酿的米酒弄点出来。”叶官第从腰上掏出了旱烟斗，坐在了木樨树下的石凳上，朝厨房方向喊了一声。
“就你知道吃。”
厨房里刘兰芝的声音传了出来，虽是抱怨的语气，可依旧能听得出那话里的喜意。
“爷爷，我……”
叶钦反复看了看录取通知书，默默地将他重新装回信封里。抬起头看了眼正在朝旱烟斗里压烟丝的老人，张了张嘴，一些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叶官第划拉了一根火柴，砸吧着嘴，淡蓝色的烟雾飘荡，声音略有些低沉，“你明天和我去镇里找找你爸，你要上高中了，这是大事。不管怎么说，他”
“爷爷，还是我自己去吧。”
叶钦看着爷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想起他们的关系，有些不忍道。
“你自个儿去？你去可不成呢。”
叶官第几口抽完了烟斗里的烟丝，在鞋底板敲了敲烟灰，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爷爷，你就让我自己去吧，十几里路呢，我骑自行车很快的。”
叶钦也明白爷爷话里的意思，只是这上学毕竟是他自己的事，他不去说，都让爷爷去说，保不定到时候又要吵起来。而且十几里路，即便他骑车带着老人家，也是一番折腾。
老人敲空了烟斗里的烟灰，又从吊在烟斗下面的布袋里捻了一小把的烟丝，压在了烟斗里，听到叶钦的话，先是顿了顿，接着低低叹了口气，“你去也行，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怕，这个学，肯定是要上的。”
叶钦拿着将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轻轻在手掌上拍打了一下，同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爷爷知道了录取通知书，他原本打算瞒下来的想法就落空了，可一想到要去见“那个人”，还朝他伸手要钱，他真是觉得这书不读也罢。
第三章 心寒
“铃铃……”
清脆的铃声远远响起，夏日里的清晨，阳光温暖，晨间微风有着草木的气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叶钦，你去哪呢？”
“我去一趟镇里呢。”
从上云村前往孝里镇的乡道上，叶钦一手扶着车龙头，左脚点着地上支撑，朝着两个同样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人打招呼。
“叶钦，你考上二中了吧？昨天听说你爷爷拿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在村委会那边转悠了一大圈呢。”
说话的是个高瘦的少年，骑着一辆漂亮的变速自行车，这个时候乡镇农村里都叫赛车。在他旁边的则是个稍微矮些的少年，骑着的则是一辆崭新的女士单车。
叶钦笑了笑，没有去接这个话题，反而朝两人问道：“张建平，王武，你们俩去哪呢？”
“也去镇里。”高瘦少年张建平顿了顿，挠挠头，“有些事去学校呢。”
“去学校？”叶钦微感诧异，大家都初中毕业了，也放假好久了，这个时候跑学校去干嘛。
“唉，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一旁的王武撇了撇嘴，指了指张建平，“他爸打电话回来说要他去读高中，让他去打听下买进一中或者三阳中学要多少钱？”
这么一说叶钦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秀水一中还有三阳镇有高中部的三阳中学除了对考上分数线的学生招生外，还有一条就是中考分数太低，可以通过额外多交钱买进去的。
具体多少钱叶钦也不清楚，总之是个不菲的数目，每年愿意花大价钱的人并不多。
“那走呗。”
叶钦轻轻一垫脚，踩着自行车的踏板率先起步。
“叶钦，你这车老得都叮当响了，能赶上我们嘛？”
张建平和王武跟着赶了上来，三人并行而走，看着叶钦的凤凰二八大杠，张建平笑嘻嘻地喊道。
“对啊，等会，你可就赶不上我们了。”王武也跟着大叫道，他的虽然不是赛车，但女士单车骑起来轻便，并不费太多力气。
少年人的攀比，不论是城乡其实都一样。两人的单车比起叶钦的凤凰牌二八大杠，无疑新潮有漂亮，在上初中那三年，谁要能够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不说成为焦点，但多少还是让人为之侧目的。
叶钦骑的二八大杠已经有了十几年的历史了，还是小叔以前还没结婚在家时候买的，一些脱了漆的部位有些斑驳的锈迹，后座上则绑着一个浆洗干净的蛇皮袋包裹。
对于变速自行车，叶钦从六年级开始，一直到镇里上初中也曾经特别渴望过。想着小叔还是小姑，或者爷爷真的谁会送他一辆，他要是骑着这样的单车，那速度应该会快得不行。
可他自己也清楚，这种事情从来只会在梦中……
脑海里的遐想一闪而过，看着张建平和王武两人从身边突然加速，飞快地朝前面骑去，叶钦突然笑了起来。
双手紧抓着车把，人微微弓起身，屁股从坐垫上抬起，整个身体重量开始落在了自行车脚蹬上。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起步每一脚都比较重，每一下叶钦都似乎用尽了全力。
连续蹬了几脚之后，叶钦双脚变幻的动作越来越快，飞轮链条的吱吱声骤然又快又急。
铃铃铃，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越发清脆。
“靠，他会飞吧！”
不过四五分钟后，蜿蜒曲折的黄土乡道上，骑着变速自行车和崭新女士单车的两个少年喘着粗气，看着那哐哐作响却飞速消失在眼前的凤凰二八大杠，一时间连连摇头叹气。
……
孝里镇是秀水县最北片的一个乡镇，今天不是什么赶集的日子，但镇上中间的主要几条街道上还颇为热闹。尤其是菜市场一段，沿街的商贩不少，鸡鸣鸭叫和不时穿过街道的各种车辆行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叶钦小心翼翼地骑着单车穿过了街道，很快就来到镇政府后面的一条街。
这几年镇里发展颇快，这条在叶钦上初一时还是破旧不堪的老街，现在已经起了一排排贴着白瓷砖的三层楼房。
地面上规整的柏油路，一楼是店面，二三楼住人。远处还有几处在拆迁后，在规划下重建的，和县里还有城市是不能比，但也颇为规整，算能看得过去。
可能是时间还早的缘故，沿街的店面除了一家卖早餐的，其他的卷帘门正关得严实。
在最靠近街角的一家店面前，叶钦从自行车上一跃而下，将自行车靠边上的墙角挺好，从车后座解下布包。
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这栋建筑，紧闭卷帘门旁边供人上二三楼的防盗门虚掩着，想来楼上的住户早已经起来了。
叶钦站在门前轻吸了一口气，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敲了敲防盗门的金属面板。
“谁啊？”很快一个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开门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看着门外站着的是叶钦，微微愣了下，随即脸上挤出了一抹笑容，“叶钦啊，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嗯。”叶钦沉默地点点头，这位中年妇人就是他的后妈乌凤芹，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也喊不出口。
“这里有些鱼干，奶奶叫我拿来，给你们加碗菜。”叶钦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跟着进了门也没有多说话。
秀水县溪流众多，这些鱼干基本都是叶钦背着电瓶沿着小河沟渠电来的，电鱼的设备也简单，就是一个电瓶配上金属导电杆，然后还有抄网。
“你坐会，我给你倒杯水。”
乌凤芹接过叶钦手里的包裹，面上的笑容亲近了几分。
“不用麻烦了。”叶钦摆了摆手，他并不想在这里久呆，直接了当道，“我考上二中了，爷和奶年纪大了，就想问下，你们愿不愿意帮我出点学费，我过个几年还给你们。”
乌凤芹听到“高中”和“学费”这两个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一下子僵住了，微微一愣神，接着又干笑了一声，“考上高中了啊，一中还是二中？”
“二中。”叶钦稍稍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回答道。
“那是没考上一中啊。”乌凤芹听着语气似乎松快了几分，“嗯，那个我跟你爸说一声。”说着转头把叶钦给的鱼干收进了厨房，也没有倒水，反而上了楼。
“是谁来了？”
叶钦在客堂的凳子上刚准备坐下，就听到楼上一个男声响起。
虽然是楼上楼下，但声音依旧清晰可闻，叶钦在听到这个男人的说话声后，几乎下意识地就离开了座位，不自觉地就朝楼梯口靠近。
“是叶钦来了。”乌凤芹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来干什么？”楼上说话的男人满不在乎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考上高中了，过来问学费。”
“噢”那个男声拖得长长地顿了一声，似乎沉吟了不少时间，才慢了半拍似的问道，“一中还是二中啊？
“一中？”乌凤芹轻呵一声，声线提得有些高，“能上二中就不错了，上秀水一中啊，呵呵，你们叶家还没有那么好的风水……”
“二中好像是没什么出息啊。”那个男声似乎完全没有听出乌凤芹的讥讽声，只是慢悠悠地说着。
秀水二中在前些年的名声并不好，在全县都有一中出才子，二中出流氓的说法，一直到了近两三年接连换了个有经验的校长，大力整顿风气，从外面引进了不少优秀师资，才渐渐好起来。
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恶劣印象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够更改的。
“你是怎么想的。”乌凤芹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埋怨，“我跟你说，萱萱下半年就初二了，就我那点小学老师的工资可不够。你这要是开了个头，高中三年，年年都要出。大学……大学，秀水二中能上本科是没两个人，叶钦这个可以再说，就是高中，城里花钱多……”
“晓得了，晓得了。”那个男声的微微激动了起来，“我没钱，也不出钱可以了。二中也没什么好念的，十五六的人，我和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自己挣饭吃了。”
“我没叫你说那么绝。”乌凤芹听男人激动的话，语气又稍稍软下去了几分，“我是说，多少给一点，省得你那边的亲戚面上不好看。”
“给什么呢给！”楼上的男人语气越发激烈了起来，“他们爷老子，还有他们那几兄妹，骂了这么年，那就让他们继续骂下去。我这一世不靠爷娘姊弟一样过得好好的，我也不指望儿女养老，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
楼上的说话声还在继续，但叶钦听到这里，后面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站在楼梯口的位置，双手握拳，身体紧绷，全身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眼前的视线似乎都有了几分模糊，就这样呆呆的，也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再次从楼上传了下来，叶钦才陡然惊醒。
从楼上下来的乌凤芹看到叶钦站在楼梯口，愣了一愣，接着满脸堆笑，和声喊道：“叶钦啊，中午在这吃饭……”
叶钦却是猛一转身，直接朝门外跑了出去。
“叶钦，叶钦……”
乌凤芹赶忙又喊了两声，等她出门的时候，那个穿着蓝色汗衫的少年已经跨上了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车远去。
……
回去的路上，太阳已经高升，黄色的泥土乡道被炽烈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白。
一个陡长的大坡上，叶钦下了车，用汗衫擦了擦脸，他的眼眶微红，也不知是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进到了眼睛里。
气温正在身高，天气正热，但叶钦身体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全身一阵寒意。
这是第三次上去要学费，前两次是初一和初三，那两回都是小叔带着，他被支开了，也不知道小叔和那个人谈了些什么，但回去的路上小叔的脸色总是不太好看。
而这回，他在楼下听到了。
他不知道是人家故意说给他听，还是无意之间所出了内心的想法，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想起了小叔外出打工前的语重心长的话，“叶钦，你要争口气！你没有爹妈管，你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小叔……”
还有爷爷以前经常对他说的那句，“只要你读得下去，我们就把房子卖了也要供你读书。”
两相比较，再看看那个连下楼露脸都没有的男人，叶钦只觉得一阵恶心。
“啊！”
叶钦在路上突然大声地喊了起来，那股郁结在胸口的闷气，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明旺，你有本事生，没本事养，你算什么男人！”
“乌凤芹，你是个小学老师了不起啊！！”
“我一定不会被你们看低一辈子！！！”
“老子大不了不读书，去打工！！！”
“叶钦，你一定要争气啊啊啊啊”
自行车的链条声嗤嗤作响，齿轮转得飞快，被晒得发白的黄泥路上，少年奋力地蹬踏着自行车，时而大声发泄，时而咬牙切齿。
第四章 清白之年
“熙熙，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一栋二层小楼的房间内，黄红英“刺啦”一声将手头的行李箱拉上，再次环顾了一眼左右，朝着另外一边房间喊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了好了，妈，不是明天走吗？我晚上再收拾一下就好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对面的房间传了出来，陈梓熙从房间内走了出来，看着忙忙碌碌的黄红英，有些无奈道。
“你这孩子，你说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黄红英看着女儿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放下了手里的行李箱，走到陈梓熙面前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跟着进了女儿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忙着收拾了起来。
叠衣服翻柜子整理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几声抱怨：“女孩子家家的，做事情就麻利点，别拖拖拉拉的。还有，你有什么东西想要带着的，就别忘记了。”
“妈”陈梓熙拉长了声调，抓着黄红英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我们以后就真的不回来了啊？”
“这得看你爸和你大伯他们，今年肯定是不回来了。你上次去了临州，你不是也一直念叨着城市里好嘛。”
“可是……”
“可是什么？”黄红英转头盯了女儿一眼，“你又不想走了，我可跟你说，你爸可给你转学手续都办好了，那学校挺不错的，是省重点，你看看在秀水，就是最好的一中，才是二级达标学校呢？”
“我这不是……”陈梓熙略有些支吾，突然明眸一转，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嘛……”
“你呀你……你爷爷奶奶过几个月也去临州，他二老要是能在外面呆得住，就住下来了。也省得我们老是要两头跑。”
黄红英摇了摇头，也懒得戳穿女儿的那点小心思。
七八年前她和丈夫到临州跟着他大伯打拼，两家兄弟妯娌同舟共济，总算是有了些局面。
买了房，有了车，落了户口，算是站住了脚跟。对比起现在很多外出打工或者做生意还是底层的小打小闹，他们一家算是已经走在了前头。
只是家庭境况虽然大不一样，但是她这个大女儿，在黄红英和丈夫去临州后，因为顾不到，一直留在家里由二老看顾着。
不知不觉间，他们一家在城市里稳住了脚跟，大女儿也一天天长大，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这些年没怎么管过大女儿，本来就于心有愧，再留着秀水县乡村这样的地方，真是不太合适了。
而且往年回老家过年，偶尔也听二老说起，大女儿陈梓熙从小就爱跟着叶钦屁股后面晃荡，转头再下去……她就更不能接受了。
黄红英这些年见了些世面，不说她市侩功利，但总巴望以后女儿能够生活得轻松一些。
叶钦……黄红英也没法说看得上看不上，公公婆婆在老家还挺喜欢的，但毕竟在这个年纪一切都难说。
小的时候黄红英还可以无所谓，但这年纪一天天上来了，她还真有些担心女儿和那混小子做出些什么事来。毕竟他们也是这个年龄过来的。
而且，其他的放一边，就是他一家子……官第伯和婶子为人是没得说，就是那一层……黄红英也不想自己家有人掺和进去。
陈梓熙听着母亲说明天要离开秀水县，离开孝里，离开上云，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有些期待，又有些失落。
她不是没去过临州，去年前年暑假寒假，都和爷爷奶奶有到过临州小住，城市和乡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虽然开始到自己的新家或者到大伯家，还有几分不自在，但年轻人适应也很快。
临州的新家很好，毕竟是在城市，这时候很多人走出去还抱着很多的向往，但同样，她也很舍不得这里。
乡间田野小路，春天的油菜花，清明时节的红杜鹃，扑知了，抓萤火虫，钓青蛙，采覆盘子，烧芦苇丛，赤着脚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晃悠……还有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想着想着，陈梓熙忽然有些愣神，这个年纪的少年或许还没有太多情绪，但女孩子却多少有些多愁善感。
“妈，我出去一下。”陈梓熙突然对着在房间内的母亲喊了一声，转头就直接往外跑了出去。
“你回来，这会外面暑气还很重……”
“太阳快落山了，没事……”
声音再次传回来时，人已经在门外。
……
夕阳西下。
长长的乡间小路上，叶钦穿着沾了不少泥点的短衫，拎着个塑料水桶一路正往回走。
已经落到山坳的阳光不见白日里的炽热，和煦得犹如春风，洒在他黑亮的面庞上，似唱大戏里涂了层浓妆的武生。
这已经是从镇里回来的第三天，叶钦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生活就是如此，不管前面有多难，你只要在路上，都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现在离9月份开学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先不管到时候学费生活费这些事，平常生活该怎么过就这么过，多努力，多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干，就是不能闲着。
他昨天听说隔壁村的砖厂最近正在招人，想着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这大热天的，真愿意去干活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叶钦，叶钦……你今天又抓了些什么？”银铃般的声音远远地又传了过来。
叶钦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手里的塑料桶微微晃了晃，阳光下黑黝黝的面庞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似乎在炫耀着自己今天的收获。
“哇，有泥鳅，还有黄鳝。”
少女一跑过来，就凑到叶钦水桶前，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不嫌弃星星点点的泥水，手指还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你别碰了，衣服上沾一身泥呢。”叶钦轻轻拍了一下陈梓熙的手臂，将桶放在地上，“我等会给你装一些，你回去漂一晚上清水，明天可以让你奶奶给你做个泥鳅锅。”
秀水县特色菜式泥鳅锅，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法简单，口味绝佳，在夏日里，但凡有时间，水渠池塘田间叶钦就几乎没有空过手。
陈梓熙轻轻地甩了下指尖的水，似乎有些心动，接着又摇了摇头，似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叶钦，我要去临州了。”
陈梓熙情绪微微有些低落，早几天她就想说这个事，但一直拖着没开口，现在明天就要走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去临安好啊，我还没出过秀水呢。等你去了临安，记得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回来。嗯……就像你去年拍的那些。”
叶钦笑了笑，他还记得去年暑假陈梓熙从临州回来给他看的照片，各种优美风景和窗明洁净的高楼大厦，那是他只在家里那台黑白电视里看过的一些画面。
在各种背景的建筑和山水间，十多岁的少女已经有了些笑靥如花，轻舞飞扬的样子。
“不是……”少女微微摇了摇头，“我要转学去临州读书了。”
“转学？！”
叶钦愣了下神，接着笑起来，黢黑的面孔下露出一口白牙，“那挺好的呀，我记得你好像有和我说过是不是？”
叶钦笑着没等陈梓熙回答，继续说道，“临州的学校肯定比我们这边好，那是大城市，到时候你过年回来，还可以给我讲讲临州有哪些好玩的嘛。”
“嗯！”陈梓熙轻轻发出一个鼻音，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着叶钦的笑脸，她的目光有些闪烁，这次去临州，其实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回老家。
大概是会的吧！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呢？”
似乎都沉默了一会，叶钦才突然开口道。
“上午吧，等我爸在县里处理完事情，就会过来接我和我妈。”少女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白色凉鞋。
“好，知道啦！”
叶钦笑了笑，拎起地上的水桶，“要吃晚饭了，回去吧！”
“嗯！”
少女轻轻点着头，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突然又雀跃了起来。
“叶钦，我跟你说，雷峰塔里根本没有关着白素贞，而且去看了也不好看！”
“那是电视剧嘛。”
“西湖我也去看了……好像也不好看，就是西湖醋鱼挺好吃的。”
“糖醋鱼啊，我又不爱吃甜的，你看糖醋排骨我都不知……”
“那……那还有叫花鸡和东坡肉。”
“那你记得找到菜谱，回来我自己做，我手艺这么好！”
“哼，吹牛！”
“哇，你又不是没吃过……对了对了，你记得要帮我去看看断桥。”
“那有什么好看的！”
“断桥相会，断桥残雪啊……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呢！”
“好，我大伯有个摄像机，到时候我拍给你看……还有钱塘潮，哎呀，我应该赶得上……”
“那你可别掉下去了，有鲨鱼……”
“嘻嘻……你是不是傻……”
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坳，余晖渲染了西边的天空，云蒸霞蔚，红艳艳似火烧。偶尔有晚风拂过，大片翠绿葱郁的稻田起起伏伏，形成了绿浪。
少年走在前面，一边忧虑着自己看不清的前途，一边附和着少女的叽叽喳喳。
少女走在后面，眼神明暗交杂，一笑生花。
第五章 礼物
潺潺的小河水哗啦啦流淌而过，上云村桥头的路口，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正停在路口，金色的阳光落在流线型的金属车身，显得格外的耀眼炫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比起此时很多不过流行的捷达、奥拓、桑塔纳等车型，皇冠毫无疑问还是颇为吸引人眼球。尤其是在秀水县上云村这样的地方，即便很多人都不认识车标，但那种圆润的车型和长度，就能让很多未曾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感到一股冲击力。
千禧年开头的几年，也是秀水县人口开始大量外流的几年，小到工地板砖，进厂打工、开杂货店小吃摊，大到创业办厂、包工程、开公司，有人折了本，有人发大财。
很多人盯着的不再是眼前的那一亩三分地，而是一个带一个，成群结队开始不断往外面跑。
树挪死，人挪活，古今概莫如是。
陈云波坐在驾驶座上，车窗落下，已经接连和好几个人熟人打过招呼，那种别人艳羡的眼神，或者偶尔啧啧轻叹陈家兄弟有大出息，都颇让他有些满足感。
说实话全秀水县这些年外出的人不少，但大部分还处于城市底层，像他哥俩这样真已经跳出原来圈子的，还真是没几个。
这几日他就基本都在县政府里转悠着，饭局一个接一个，推杯换盏之间，都是想让他们回来投资回报家乡的。
秀水县地理位置尴尬，别说火车机场，就是高速都得等上面规划了再规划，而且秀水县本土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实在太少了，县里的几个纳税大户都是大城市不让进、污染很重的那种生化厂，有那么一段，还没进厂区就是恶臭熏天。
“以后还是少会回来吧！”陈云波揉了揉太阳穴，无声地感叹了一句，随手摸了裤兜里的香烟，又瞥了眼旁边正把头探出窗外的妻子，抿了抿嘴，手又缓缓缩了回去。
“梓熙，你还在那里干嘛，快点上车走啦。”
黄红英在从副驾探出头来，看着站在桥头路口香樟树下的两道人影，大声地喊道。
“妈，你等一下啦。”少女的声音飘了过来，人却没有动一下。
“这么热的天还等什么呢等。”黄红英不满地吼了一声。
“呐，你急什么呀，让她说会话就是了。”
一旁陈云波看着有些不过眼了，都是邻里乡亲，妻子咋咋呼呼的，做得太过，面上实在不好看。
“说说说，这些年我们又都不在家，你知道什么呀你。”黄红英毫不示弱地回瞪了丈夫一眼，这回来几天丈夫都在县城，就没着家，早憋了一肚子火。
陈云波皱了皱眉，一时有些无奈，倒没去深想妻子的无名火是从哪冒出来的。而是想着大女儿从小留在老家跟着父母，虽说吃穿不缺，经济也越来越宽裕，但他自己内心确实不免会有些愧疚。
妻子的心态他也懂，只能温言相劝，“孩子们都小，你瞎操心，这几年我们都不在家，和梓熙都生分了。反正去临安后，以后就是逢年过节可能回来下。”
一旁的路边上，陈梓熙一身浅色连衣裙，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叶钦气喘吁吁跑来的模样，原本有些焦急的脸上登时笑了起来。
“对不起，差点没赶上！”
叶钦呼哧呼哧喘着气，摸了摸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随手将拎着的一个塑料袋打开。
“呐，看到没有？”
“杨梅？！”陈梓熙通过袋口，看着里面的东西，顿时欣喜地叫了起来，“叶钦，你什么时候去采的？船山？”
袋子内装满了一颗颗鲜艳饱满的杨梅，有些还带着折断了的绿色的枝叶，看得出来采摘的时候可能还有些仓促。
“嗯。”叶钦平复了一下呼吸，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多解释，只是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了陈梓熙。
陈梓熙嘴角划起一道弧线，眼睛微眯，宛如月牙。船山是在河对岸中间凹两头尖，略有些船型的山，她以前也跟着去过，不算太远，但也绝对不近。
现在不过早上九点，按来回路程再加上采杨梅的时间，叶钦怎么说也差不多要五六点就起床了。
她没有马上伸手去接叶钦手里的那一袋杨梅，而是转头接着拉开身后的小背包，从里面里拿出了一个书本厚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叶钦神色有些古怪，没想到陈梓熙还给他装备了礼物，接过纸盒，轻轻掂量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拆开。
“哎呀，等一下。”陈梓熙连忙按住了叶钦，“你现在不可以拆，等我上车走了你再拆。”
“好，好。”
叶钦止住了动作，咧着嘴，一如既往地笑了笑。
看着前面汽车里陈梓熙的妈妈不时探出头，看向这边，顿时轻轻摆了手，“天热起来了，你赶快上车吧。”
“嗯。”女孩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也没有再多说话。
安安静静地接过了叶钦手里的那一袋杨梅，将背包单边甩在肩上，转头朝车后座走去。
叶钦看着少女的背影，抿了抿嘴，无声地呼了一口气。
突然，已经拉开车门，准备钻入后座的陈梓熙顿住了身形，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高高扬出了右手，轻轻摆了摆。
“叶钦，加油！”
一瞬间，叶钦笑了起来。
那是他的动作。
发动机的引擎声响起，叶钦看着汽车上了桥，远去，呆呆站了几分钟，摇了摇头，转身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门虚掩着，爷爷奶奶这会都不在家，大概是去菜地或者哪里了，今天叶钦起得很早，也没有太注意。
在门口的木樨树下，叶钦拉了条矮凳子坐下，树上有知了的鸣叫声，偶尔一阵风吹过，人在树荫下，格外的凉爽惬意。
叶钦看着手里打着漂亮蝴蝶结的小纸盒，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陈梓熙从小到大也会时不时给他分享一些东西，很小的时候是玩具，大了点可能是在临州买的小玩意礼品之类，但用这样精心包装起来的，好像还是第一次。
动手拆开纸盒的彩带，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
“这妮子……”
叶钦看着黑色的笔记本有些好笑，笔记本是黑色软皮，背面有个金属扣子，看着像是很多商务办公用的，比较高档。
打开金属扣子，叶钦随手翻了下笔记本，突然呼啦啦的几张红色的纸片滑落了下来。
叶钦看着那几张红色制片顿时愣住了，然后又在几张红色中看到一张白色的卡片，卡片上写了字，叶钦拿在手中，轻轻摩挲了一下卡片，认真地看了起来。
字不算很漂亮，但一笔一划，写得很清楚，上面写着：
“这是我的压岁钱啦，你记得以后要还我呢！叶钦，你一定要去上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呀！”
卡片最后还有用水彩笔画的一个紧握的小拳头。
叶钦，加油！
第六章 高中开始
铃铃铃……
秀水县南城区一阵清脆的电铃声响起，熟悉了这个铃声的街头小贩们，在铃声响起的一瞬间立刻就忙活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空气里烘烤的光饼、油炸盒子糕、茶叶蛋、卤鸡爪、蒸腾着热气的包子馒头，还有板车拉来的水果摊，各种味道弥漫在了秀水二中的校门口。
寂静的秀水二中校园内，在铃声响起之后，也犹如锅底翻腾的开水一般，忽然热闹了开来。
“叶钦，一起去打会球啊？”
高一一班的后排座位上，一个高大的男生在化学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后，第一时间捧起座位下面的篮球，朝着同桌的叶钦喊道
“我不太想打。”
叶钦摇了摇头，时间已经跨度到了九月，现在是他进入秀水二中的第二周，男生们很多该熟悉的已经开始熟悉了起来。
跟叶钦打招呼的是男生名叫孙宇光，人很活跃，整天都抱着个篮球，虽然同桌时间不长，但叶钦已经见过对方不止一次在晚自习里掏出篮球杂志。
说实话，即便到了九月份，中午的气温依旧很高。学校的水泥篮球场被晒了一上午，这个时候人站在当中都能感受到几分热气蒸腾。
可再热的天气，还是耐不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活泼、好动，浑身上下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劲，只要抱起个篮球，就能在球场哐哐哐砸一个中午。
“是不会还是不想打啊？”
孙宇光将篮球轻轻抛起接住，在指尖转了转，似乎技术不太娴熟，并不能稳住重心，篮球转了两圈就滑落掉了下来，又被孙宇光手忙脚乱地伸手接住。
“你要会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呗，反正时间还早。打会球，等下吃个饭，刚好赶上下午的课。”
“嗯，我不太会吧，就不和你去凑热闹了。”
叶钦看着孙宇光摆弄着篮球，轻轻晃了晃手里的圆珠笔，转身低头继续开始复习起刚课堂上所讲的内容。
“好吧，你不想打那我就走了。”
孙宇光看着叶钦重新投入到学习中，也不太在意，他也是在前几天打球的时候，偶然听到了一个七班来自孝里镇中学的人说起叶钦体育非常好，中考体育满分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就是叶钦初三有一次在操场上扣篮引起过全校的轰动，他听着很有兴趣。
叶钦的个头不过一米七多些，大概是还不到一米七五，这个年龄和身高能够摸到篮筐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扣篮，怎么听都挺让人震撼的。
孙宇光自己见过的，也就是他读初中时，见过一个一米八七的高三体育生，曾经表演过单手扣篮，而且还不是一次就成功。
他是挺想看看叶钦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的弹跳力，只是一连叫了几次，叶钦都没答应，而且成天抱着书本，跟个书呆子似的，也不像是那种好动爱打球的人，反正感觉就像是那个七班的在吹牛。
叶钦在孙宇光离开后，歪着头看了眼窗外鱼跃而出的人流，心中有那一丝雀跃，他不是一个特别能够定得住性子的人，从小就爱跑，爱跳，狗都撵不上那种，要他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实在是难受的很。
但叶钦也只是和之前好多次一样，瞟了一眼窗外，很快便收拢了情绪，继续埋头温习功课。
他的学习底子不见得有多好，能够考上二中凭借的从来不是常说的脑袋灵光，而是实实在在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投入在学习上。
死记硬背，文科一些的成绩都还不错，但数学、物理这样的，他就有些抓瞎。
不过叶钦一直秉承着以前初中老师教的“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学习理念，比别人慢一点就慢一点，最后成绩还是要考出来才作数的。
在初中的时候，他忘记是在哪一本书里看过一句话，命运不是我所能选择，但责任我必须付出；结局不是我所能把握，但努力我必须付出。
从进入高中之后，叶钦几乎都在抓紧所有的时间在努力学习，他能够进入高中的这个机会不是来之不易，人得懂得去珍惜。
这时候还没有2006年的那一次大的教改，在秀水不论是义务教育的小学初中、还是高中，学杂费零零散散加起来都不低，再加上县城上学的花销要比乡镇大得多，家里只靠二老是极为勉强的。
他暑假后面一个月都在隔壁村子的砖窑长给人做小工，拌泥浆，打砖胚，从窑里运烧得火热的红砖，再加上爷爷拉下了脸面，找小叔和几个已经出嫁多年的姑姑帮衬了一点，第一学期多少是够了，但生活费还是得省着花。
至于陈梓熙留给他笔记本的那些，他没舍得拿出来，而是一直藏着，以防万一。
在孝里镇中学的时候，他基本可以一周回一次家，从家里带米和菜，学校食堂蒸饭。但是到了高中，回家的时次数就没办法那么多。距离太远，很多东西就不那么实际，需要在学校食堂解决。
很多困境，叶钦其实自己的想得到，可这个时候的少年人，受限于眼界和见识，还有身边能挣钱的机会田少，他无法想出太多办法去改变自己面对的窘迫，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是更加努力学习。
进入高一才一两周的时间，内容不多，他把能学的已经反复温习巩固了很多遍，对于即将要开始的课程，也一再预习，甚至以前初中的一些知识点，他都不时拿出来翻翻。
负责今天值日的一个小女生一再确定叶钦不马上走后，直接将班级前后门的钥匙扔给了他，一溜烟的跑去食堂吃饭。
教室内，很快就人去楼空，只有吊扇的呼呼风声仍在继续。
数学，语文，英语，化学，上午的四节课内容并不算太多，新学期开始没多久，很多课程也都刚刚才讲了几个小章节。但叶钦不敢大意，他初中的时候，一个是资质所限，一个也是数理化重视不够，没有花时间，基础没打好，到了初三即便废寝忘食，但这两科成绩还是拖了后腿。
进入高中那天起，他一心就扑在了这上面，不但每节课听的认真，笔记做得扎实，还把以前初中的书又翻出来看了看。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技巧，只是按着以前老师说的，课后巩固，课前预习，尽量让每一天听课讲解的内容自己都能够消化掌握。
一科科的温习完功课，叶钦感觉掌握得差不多，再次抬起头看向黑板上方的挂钟，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钟头。
摸了摸有些咕咕叫的肚子，他也没有再继续下去，起身收拾起桌上的书本，关了电扇，锁了门，直接出了教学楼。
第七章 体育老师
秀水二中的食堂是在教学楼后面的一栋两层楼里，比起教学楼，去年才启用的学校食堂还比较新，窗明洁净，是二中现在的地标性建筑之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是秀水二中换了新校长后上任做的主要几件事情之一，秀水二中的学生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县城走读生，县城里中考没考到前三百名又或者没肯花钱进一中的，基本都在二中。来自下面乡镇的寄宿生人数并不算特别多，是以之前学校都没有好好弄过学生食堂。
以前大部分的二中学生都是在学校门口的各个小馆子里长期包餐，费用贵不说，卫生条件很多也差。
数年前整个秀水二中管理也是一盘散沙，经常有各种社会人士随意地进入校园，一些外面的小混混没少和学校里的学生打架斗殴。
这也是那时候叶钦考上二中后，有些人不以为然的原因之一。
千禧年之后，换校长，管理严格了起来，才渐渐有了几分气象。
叶钦进入学校之后，总体感觉上不论是对比传言中的秀水二中，还是自己在孝里镇上的中学，其实各个方面都要好出不少。
进了食堂，一阵混杂着各种菜肴和米饭的味道就直扑口鼻，叶钦咽了咽口水，扫视了一眼偌大的食堂。
可能是高峰期已经过了，食堂内的窗口好多已经歇业了。一排排白色的长条固定饭桌前，用餐的人也没剩下几个，只有三五个女生一边说话一边小口吃着饭，过道上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停下了清洁车，正在清理着桌面上的残渣和污渍。
叶钦进入学校后，也曾经来食堂问过勤工俭学，打打下手收收盘子什么的，只是高中的食堂都是承包给私人在做，学校现在也没放开这个口子，他问了几次也没人理会。
至于说贫困生补助之类的，就更不用说，在秀水二中他是经济窘迫的那一类，但比他条件还差的也不乏人在。而且新生刚入校，他一时间也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弄。
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几张纸币，走到了一个窗口前。学校是在入学的时候是有办理饭卡的，不过饭卡要30块押金，他一时没舍得，还是直接用现金，毕竟现在秀水县的中学还不是后来，也不像很多大学一样开始一卡通。
点了份米饭和两个青菜，叶钦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就开始快速地吃了起来。
食堂的饭菜口味一般，比起外面的小馆子差得远，更别说奶奶的手艺，但胜在量大，米饭管够，他也能吃饱。
从食堂出来之后，叶钦也没有回宿舍午休，他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再次会教学楼开门，开始预习起下午的内容。
下午三节课，化学、物理和体育。
化学还好说，第一章和第二章讲的理论多一些，叶钦有提前预习的情况下，基本没感觉到什么困难。
到了第二节的物理课，身材微胖带着厚度眼睛的物理老师讲的内容，他就感觉有些迷糊了。
直线运动速度的速度与位移与时间的关系什么的，他在预习的时候看着挺简单，但被物理老师一讲，反而有了不少疑问。
他对自己认识很清楚，在初中的时候他就是多花笨功夫，比起那时班里几个课堂上随便听听，不用做习题就能考出不错成绩的学生，他有着明显的差距。
一直到下课的铃声响起，叶钦挠着头坐在位置上，依旧对方才课上讲的一些内容不太理解。
只是他没有在下课后上去直接问老师，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如果遇到不明白或者没理清楚的地方，一定会想方设法钻研探究，搞得明明白白来才行。
……
第三节课。
秀水二中的操场中间，高一（1）班的全体学生正前后排成了四排。
站在第四排最右边第三的位置，叶钦正低着头，拿着一本32开的习题本，不时地反复翻阅着，突然身边的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叶钦，你在看什么呢？我靠，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轻轻撞了一下叶钦肩膀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男生，名叫于浩，和叶钦是相邻的左右桌，这会凑到了叶钦的身边，看着他翻阅的是刚才上课的课堂笔记，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
“刚才有些没太听懂。”叶钦微微侧了下身，将手里的习题本卷成圆筒，塞进了裤兜，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今天讲的挺简单的吧，哇，叶钦，你这太努力了吧，难怪你成绩那么好呢。”
于浩啧啧称叹，开学的时候有过一次成绩排名，除了全县前三百名是去了一中，接下来的300-400名就是在二中，而这些人里，叶钦离一中分数线差两分，在二中的两个重点班里算是前五的分数，也就是年纪前五，当然，以后能不能保持得住，还得看高中一场场考试的排名。
旁边的孙宇光撇了撇嘴，对于浩哪里大呼小叫就有些反感，他是叶钦的同桌，这一周多的时间里也看出叶钦学习十分努力，不过，那种死读书一个公式都抄本子上反复背的感觉，真是让他有些无语。
尤其是现在开学才多久，课上讲的掌握下，做做习题，哪需什么上个体育课还揣着课堂笔记的。
勤奋的同学他从小到大也不是没见过，初中就有几个考到一中的同学就特别刻苦勤奋，但像叶钦这样，真让他觉得有些装。
“老师来了！”队伍里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叶钦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了过去，操场另一边，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朝众人这边小跑了过来。
女子看着应该二十六七岁左右，扎着一头马尾，虽然是小跑着，也不像叶钦记忆里那种女生跑起来别别扭扭的感觉，反而舒展大方，特别轻盈，带着股韵律感。
“严老师挺好看的！”
“身材好，就是皮肤有些黑。”
“黑？那叫小麦色好不好？”
“听说严老师以前当过运动员呢……”
“真的假的？不是说师范毕业的吗？”
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在队伍中响起，尤其是后两排的男生，更是突然间就兴奋了起来。
“对不起啊，同学们，我刚有点事，来得晚了！”
女子小跑到了队伍前，面部红起不喘，和刚刚列队好的高一（1）班的全体学生招了招手，道了个歉，声音清脆爽朗。
“没事，严老师，铃声才刚响呢，是我们太积极了！”前排的男生队伍里有人高声喊道。
“对，严老师的体育课，我们能不积极嘛。”站在叶钦身边的于浩笑嘻嘻地附和了一句。
人群里跟着又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在秀水县，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现在的高中，女老师大家从小到大都遇到过很多，但年轻的女体育老师真的是凤毛棱角，可以说是相当稀罕的。
尤其是此刻站在众人面前这位，虽然称不上特别漂亮，但四肢修长健美，眉眼间洋溢的都是阳光运动的气息。在秀水县这样的小地方，这位体育老师和很多学生认知里成天板着脸的女老师，或者班上那些病恹恹的女生完全不同，格外的吸引少年人的目光。
第八章 体育课
严凝淡淡地瞟了一眼队伍里几个起哄的男生，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好了，别闹了，大家按照队列，先绕着操场跑两圈。”
严凝指着队伍最后一排，叶钦旁边，方才起哄叫得最大声的于浩，接着道，“于浩对吧，你们章老师和我说你是体育委员，那就从你那边开始带头，出发吧。”
“好嘞！”
于浩远远的脸上顿时升起了笑意，朝着身后叶钦、孙宇光等其他男生招了招手，“热身跑了，热身跑了！”
也就在这时，最后一排的队伍刚刚开始有所动作，队列里几声“老师，我要请假！”“老师，我身体不舒服！”的喊声就跟着响起。
严凝看着从队列走出来的几个女生，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让叫着要请假的人站到一边。
高中的体育老师当起来确实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初中，至少因为有中考，初二初三的学生还能够专心一些，而到了高中，高考又不考体育，慢慢学生老师都很难提起精神来。
偶尔她认真起来上几节跳高跳远，短跑测试的课程，除了少部分男生感兴趣，大多数人都是敷衍着就过去了。
当然，让学生们自由活动，打打篮球羽毛球，还是很欢脱的。
她当了一年多的高中体育老师也有了心得，除了带的几个体育生，一般都不再去制定什么体育训练计划，在高中很多东西都做不到，这个就是培养点习惯和兴趣，更多还是给一整天都关在教室里的学生有个放松的时间。
每节课固定的让学生小跑个几圈，偶尔介绍一些体育项目和小知识，其他时间基本就让学生在操场上自由活动。一周一节课，到了高二下学期或者高三，基本也就全部取消了。
……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鞋底踩在铺满了煤渣的跑道上，沙沙作响，叶钦跟在于浩身后，从进入跑道开始，纯粹是身体下意识地在慢慢跑动着。
他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方才的几个理解不顺畅的地方，时不时的又冒出下午第一节课化学的内容，晚上自习应该做的课后练习和明天预习的内容。
一圈，跟着一圈。
转眼之间，叶钦刚刚有些回过神来，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了几分急促，脑子里没有再去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习题，却发现整个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两圈四百米慢跑对于这个年纪有一定运动量的少年人，完成得很轻松，当然也有一些缺乏锻炼的男生女生，在其他人都在队列里集合之后，才稀稀落落喘着粗气跑回来。
等到队伍差不多重新有些歪斜地站好之后，严凝再次轻轻拍了拍手，“好了，自由活动吧！男生要打篮球的自己去领篮球，女生的话可以去羽毛球场那边。”
“噢噢！”
“可累死我了！”
“终于能休息了！”
“一起打个半场吧！”
“好久没打羽毛球了，去看看体育室有没有拍。”
秀水二中的操场中间，方才还能够勉强按照高矮顺序站成队列的高一（1）班的学生们，一瞬间就烟飞星散，四下往操场各个角落里钻。
“下课前还要集合，别给我乱跑！”
严凝看着四下呼啦啦散开的队伍，再次叮嘱了一句。她的体育课是今天的最后一节，如果不强调一番的话，这些刚跨进高中门槛的学生说不定就跑光了。
等所有学生都散去后，严凝也没有继续站在操场中间，而是走到了操场角落的一块阴凉地带。两个穿着短裤运动背心的男生正在扭腰拧胯，做拉伸运动。
这就是她现在带的两个体育生，方才集合稍晚了就是在和两人说事。
秀水二中，或者说秀水县所有的中学，真正愿意练体育的学生实在是太少了，比起学艺术的人都少得多，一个是太辛苦，另外一个也是大部分人的观念现在都还没有扭转过来，秀水二中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几个人。
“严老师，现在就要测试吗？”
一个正在跳绳的平头少年看到严凝过来，顿时停下了动作，迎了上来。
平头少年个子不高，肩膀很宽，胳膊和大腿都比一般少年人粗壮不少，一眼看过去就能够感受到那超过同龄人的力量感。
“再等会吧，下课了再说，那几个现在不是还在上课嘛。”
严凝淡淡回了一句，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李建超，你暑假是又长肉了，再这样下去你也别练什么跑步了，直接去扔铅球得了。”
“严老师，我长的是肌肉，我暑假练力量呢，我现在深蹲……”平头少年举了举壮实的胳膊，辩解道。
“行了，等会我再看看你们暑假练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严凝打断了平头少年的话，摇了摇头，转而冲着另一个正在平地上做深蹲蛙跳的男生招了招手，“刘一祯，停一下，你先过来，我跟你们讲下热身的一些要点。”
“好嘞，老师。”
那个男生从地上跃起，几步蹦到了严凝身边。他的个子比平头李建超要高上几分，但没有那样的块头，头发散乱，可能是长期运动的缘故，体型匀称有力。
严凝站在两人中间，左右手轻轻掰了掰手指，“一般正式的比赛前，进行身体拉伸是很重要的一项准备活动，准备得越充分，越能够让身体的状态出来。不要笑，也别不重视，赛前的热身活动对于你们最终成绩是有决定性影响的，而且呢，还能够防止伤病。你们以后啊，如果要进行激烈的运动前，最好要充分活动开。
像现在下午还好一些，经过了一天的时间，到了傍晚基本身体都活动开了。有时候上午或者早上的比赛，能不能让身体完全热起来，就是很重要的一点了。”
“知道了，严老师！”
见严凝说的认真，两个男生站直了腰板回答道，只是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似乎总有点想笑的感觉。
严凝也知道大概是性别和年龄的缘故，学生们对她并不怎么畏惧，认真讲一些训练知识的时候，总会爱那里作怪什么的，她也习惯了，只是淡淡地瞟了两人一眼，轻轻地竖起了食指，“200米速度耐力跑，十趟！”
“啊？！不是吧！”
“严老大，不用这么狠吧！”
“对啊，这是要我们的命呢，等会不是还要测试嘛？”
两人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大声叫道。
“嗯？刚喊我什么？”严凝轻哼一声，目光再度扫过几人。
“没有没有，老师，你听错了。”
这个时候正是某位港台武侠作家的小说风靡大陆的时候，扬州的两个小混混还未发家前跟着的就是一个“言老大”，虽然字不相同，但音却是一样。
在秀水二中练体育的就他们这几个，要不是有严凝这位来二中不久的体育老师愿意带他们，他们就是想练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指点。
是以，一个个偶尔虽然会开点小玩笑，但内心对于面前这位女老师愿意辛苦帮助他们，还是十分尊重的。平常体育课或者听说其他学生如果对严凝不尊重，都少不了被他们找上警告一番。
“好了，你们先跑跑圈热下身，等我课结束了，人齐了，再过来给你们测试一下。”
严凝简单地说了一句，又看到了地上不知被谁从体育室里拎出来了两个大哑铃，“器械训练小心点，别受伤。”
交代完了几个体育生，严凝再次绕着操场慢慢地转悠了起来。
这是高一（1）班刚开学的第二节体育课，她虽然让所有人自由活动，但毕竟还是在她的课上，人还是得盯着。
大操场上，男生大部分都成群结队地围绕在篮球场上，也有少数几个和女生在一起打羽毛球的，剩下的还有三三两两躲在操场旁边的树荫下聊天的。
这就是乡镇中学体育课的常态，即便秀水二中是在县城，但真的比较起来，也好不了多少，自由散漫，跟老师的约束力有关系，但更主要还是没有目标，基本上让大家活动一下身体就差不多了。
正在严凝目光游弋逡巡间，突然操场围墙边的一个男生进入了她的视线。
操场边的绿化树边，一个穿着朴素皮肤黢黑是男生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眉头紧蹙，嘴唇微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严凝缓步走到了男生面前，瞟了眼对方手里的笔记本，上面写写画画的，似乎是做的课堂笔记。刚准备开口，一直低着头翻看笔记的男生突然抬起了头，似乎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手忙脚乱地喊道：“严老师！”
“干嘛呢这是？”严凝努了努嘴，问了一句。
“呃……那个……温习下笔记。”
叶钦挠了挠头，略有些小尴尬，方才在队列里被于浩大呼小叫，同学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更不要说是被体育老师撞见。
读高中的机会来之不易，他不想辜负了这样的机会，只能是抓紧时间，能多努力就多努力。在某种程度上的自卑和敏感，多少让他显得有些不合群，就像同桌孙宇光对他有点看不惯，他也能够感觉得到。
少年人的面皮，真的要面对一些外界看法时，似乎不是那么能够撑得住。
“挺勤奋的嘛。”
严凝笑了笑，倒没有太过在意。
能在自由活动的体育课还想着读书的学生，不管成绩怎么样，至少这个态度总是好的。
不过她毕竟是体育老师，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这是我的体育课哦，大男生的先放松放松，多去动动，跑跑步，打打球。”
“没什么意思吧。
叶钦抬了下头，认真地扫了一眼操场，班上的男生大多在篮球场，羽毛球场也有一些人，其他的都在瞎晃悠，顿时摇了摇头。
“啊？！”严凝微微怔了下，这话听着她怎么就有些别扭，上下看了眼叶钦，“什么没什么意思？”
“就是……”
叶钦又瞟了一眼操场，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回答。
家庭的原因在某种程度上让少年敏感而自卑，学习上的投入让他认识到了自己并非头脑特别聪明的那一类，但在某一些方面，他又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在同龄人里一直是力气最大，跑得最快，跳得最高的那一个，十几里的乡道可以靠着一辆二八大杠骑起来速度比别人快一倍，农忙下地干活顶得过一个成年人的劳力。
就是打架，在孝里的乡镇中学也是能一个打俩、打仨，好几个小礼中学校运会的纪录都是他的名字。
这种自由活动体育课，是真没办法让叶钦提起精神，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好好读书，再努力再用心一点。没能进入秀水一中，他内心一直很有遗憾，尽管爷爷奶奶依旧很高兴，但他还是心怀愧疚，如果那时候少玩一点，大概他现在可能就在一中了。
他不想到时候考大学的时候，还是有这样的遗憾。
“老师，你就别问了。我就是觉得这些没什么劲，不想动。”叶钦被严凝盯得有些不自在，赶紧囫囵应付了一句。
“学习是好事，不过体育课该活动就动动，知道了吗？”
“知道了，老师，那我先走了啊。”
叶钦将手里的习题本卷了起来，塞在裤兜，赶忙从严凝的眼皮子底下跑开。
严凝看着这男生的背影，轻笑了一声，转而朝其他躲在树荫下聊天的学生走了过去。
第九章 帮个小忙
体育课下课后，叶钦又回到教室里琢磨了一阵，今天下午两节课的内容，虽然还不算特别透彻，但多少理解加深了几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想着晚上自习，如果老师来了是不是该开口问一问，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想想，他还是不太习惯开口问问题，准备晚自习的时候再研究下。
合上课本，收拾好笔记，从位置起身，叶钦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半，差不多可以准备去食堂吃饭。
出了教学楼，这个时候天色还不太暗，但整个小院内已经冷清了下去。
现在还是9月份，晚自习的时间是按照夏天的7点半开始，走读的学生基本各自回家吃晚饭，寄宿的很多男女生也去食堂吃饭或者回宿舍整理、外出逛街之类的。
操场上，除了篮球场上有几个人在随意地砸篮筐，也就只有跑道边上有那么几个人影在晃悠。
叶钦也没有太多注意，穿过跑道的一段，就准备往食堂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路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
“那个谁，叶钦对吧，你过来一下！”
叶钦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子站在几个男生中间，正冲他招手。
“严老师，你叫我啊！”叶钦回身走到了严凝面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个男生。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叶钦的领桌，今天在体育课上很活跃的于浩，也就是他们班上新选出来的体育委员。脖子上挂着个哨子，看着叶钦出现，咧着嘴冲他笑了笑。
“对对，你现在有事情吗，来帮我个忙怎么样？”
严凝笑着递给了叶钦一个秒表，又指了指身后的几个男生，“我要测试一下几个同学的短跑成绩，你帮我记一下时，秒表会用吧？”
“会。”叶钦接过秒表，在轻轻按了几下，点了点头。手动计时的秒表也不复杂，他中考的时候就有帮体育老师给其他同学测试用过。反正时间还早，被老师叫着帮个小忙这种事情也不算什么。
“那就行！”严凝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回身招呼了一下其他几人，“李建超，刘一祯，方强，你们几个准备下。”
“叶钦，你也没走呢？”见严凝转头和其他几个男生说话，于浩拉了拉裤腰带，凑了过来。
“嗯，刚要去吃饭呢，你不是回家了吗？”叶钦知道于浩是走读生，家是县城本地的。
“刚下课看到严老师在这里指导几个人训练，我跟着过来看看，被抓壮丁了。”于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刚好我等会跟你去食堂吃饭，听说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两人小声聊了几句，一个留着平头，穿着背心短裤，颇为壮实的男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叶钦，指了指他手里的秒表，交代了一句，“等会别计错了啊！”
“他谁啊？”叶钦看着这男生莫名其妙地走到面前说了句，有些迷惑。
“李建超，高二的，我们就是给他们几个测试呢。”于浩随口解释了一句。
“哦！”叶钦点了点头。
另一边看着人已经齐全了，严凝让于浩留在了起跑线吹口令，然后和叶钦两人走到了终点线的位置。
秀水二中的跑道还是煤渣跑道，100米的跑道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操场的东西方向，在终点线的这一段，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使用的缘故，跑道上的煤渣和黄土已经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硬邦邦的一块。
叶钦把秒表归零，和起跑线前的于浩招手示意准备完毕，大拇指放在了秒表的按键上，准备着随时开始。
严凝则没有在终点线的位置，反而和跑道垂直拉开了几十米，微微半蹲着身体，似乎这样更能全面观察下几人的跑步的动作。
“预备！”
起跑线前，于浩看着所有人都摆出了起跑姿势，学着以前初中听体育老师喊的口令。他也是体育课下课后看到严凝在指导几个体育生训练，跟着过来一起凑的热闹，接着就顺理成章的被抓了壮丁。
哔！
清亮的哨音响起。
起跑线前，沙沙的钉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
四五六三条跑道上，三个人影飞奔而出，迈着飞快的步子，朝另一边的终点线冲去。
一百米的距离转眼即逝，叶钦在终点线前看着几人的背影由远到近，很快就到了面前，手里的秒表按键哒哒哒在几人冲过线的瞬间按了下去。
“成绩多少？”
三名体育生冲过终点线后，依旧向前跑了十几米缓冲，那个叫李建超的高二男生回头大声问道。
“第五道是12秒13，第六道是12秒27，第四道是12秒54。”叶钦看了眼秒表上的成绩，对照着几人的道次，一一报出了成绩。
“不会吧，我才12秒27？！”
听到自己的成绩，李建超瞬间就大声地叫了起来，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瞪大了眼睛盯着叶钦在看，“你是不是计错了，我才12秒27？！刘一祯他12秒都没进？这怎么可能！”
那个叫刘一祯的男生盯着一头乱乱的头发，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看了叶钦一眼，“你确定没计错吗？”
“还用说，肯定有问题啦。我自己的就不说了，刘一祯肯定进12秒的。”另外一个第四道叫方强的男生也在摇着头，“不会计就别计，艹，又白跑了！李建超，要不等会你别跑了，先来计时吧！等会我们再换人。”
“让严老师来计吧，一个人跑成绩出不来，这乡镇上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摸过秒表呢！”李建超摸了摸自己的平头，跟着也嘟哝了一句。
“不是，你们自己跑得慢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叶钦被几人指责了几句，瞬间就有些火大了。
他自己感觉很清楚，他是在听到哨音的瞬间就按下了计时，误差肯定不会太大。
而且他是看在老师的面上，过来帮个忙而已，这不落好还得受人埋怨，换谁也接受不了。
“你说什么呢？！”
那叫李建超的体育生，听到叶钦的话，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走到叶钦面前，“你说谁跑得慢呢？”
“就是，特么装什么逼啊，你来跑个看看呀？！”另外那个喊着白跑了一趟的方强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一组测试不算特别重要，主要是一个暑假过去，严凝想检测下他们的水平，暑假是不是放弃了训练。
刚这一组叶钦计时的成绩确实不怎么样，但也不是来个人就能鄙视的，毕竟他们几个在秀水二中算是体育最好的了。
而且几个人都是练体育的，以前也没少和人动手，再加上年级的优越性，想让他们好好说话，还真是不太可能。
“你们的成绩就是不怎么样嘛！”
叶钦看着几人，毫不示弱，他对于体育生了解也不多，至少在中考秀水县是没有特招什么体育生的，但是这个成绩看上去，他是真感觉不怎么样。
他进高中后安安静静的读书，可他又不是没打过架，不惹事，不代表他就怕事。在初中的乡镇中学这几年，被港台电影录像片影响的小混混烂仔什么的可从没少过。
“你再说一遍？！”
李建超指着叶钦，一幅就要动手的架势，他身后那个叫方强的男生跟着也走前了几步。唯有那个成绩最好的刘一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嚷什么嚷，刚跑得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吗！”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严凝柳眉倒竖，指着刚跑完一百米的几人，“一个暑假过去，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刘一祯，你这趟跑好了吗？最后撞线的动作呢？！还有方强，你后半程速度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掉下去。还有李建超，你的爆发力呢，暑假吃多了，腿都迈不动了吧？！”
被严凝猛然吼了一嗓子，在场的几人，瞬间就哑火了下去。
旁边的叶钦也是有种第一次认识的感觉，这位看着和气亲切的女老师，突然发起飙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威势。
“严老师，还是你来计时吧！”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刘一祯突然开口道，他方才虽然没说叶钦什么，但明显也有些不爽。
刘一祯和李建超都是高二，方强是高三，他们练体育也练了不少时间，就想着过些时间去市里参加比赛，弄个二级运动员证书什么的。
一个暑假没有好好训练，他们自己多少也感觉到成绩可能是有退步了，但在严凝面前，大家都还是要面子的，说几句也就过去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高一新生说话这么直接，大家都是热血上头的年龄，顿时有了些火药味。
“行了，休息会吧，我来计时吧！”
严凝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个年龄的学生说好管也好管，说难管也难管，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热血上头就可以动起手来。
秒表测试容易有误差她也很清楚，但因为条件场地有限，她时间也不是特别多，想这组测试的时候，顺便看下几人的技术缺陷。
很多东西平常训练的时候看不怎么出来，但是测试或者比赛的时候，问题就暴露了，她也能够及时针对一些弱项，让几人针对性的加强一下。
“那个……叶钦，对吧。”严凝转过头，看向叶钦，神色已经和缓了下来，“要不你先去吃饭吧，谢谢你了！”
“没事，老师！”叶钦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秒表还给严凝，也懒得理几人。吃个饭，还要回教室继续抓紧做今天的作业，晚自习的时候还能够预习下后面的课程。
“嗨，那个谁，你先别走啊！”
就在叶钦转头离开，准备去食堂吃饭，跟在他身后同样朝起跑线走去的李建超突然喊了一声。
“你不说我们跑得不怎么样吗，来啊，你跑个我看看。”
“李建超，别嗦了。”旁边的刘一祯轻喝了一声。
李建超嘿嘿一笑，转头似乎在和刘一祯说话，“我就看不惯那些站着说话不要疼的，我们又不是没遇到过，个个都觉得自己特别牛，上了跑道不还是菜逼一个……”
“够了啊！”终点线位置，正看着几人的严凝，轻喝了一声，“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准备一下，再跑一次。”
而叶钦这个时候脚步却是顿住了，缓缓地转身，没有看李建超那几人，反而慢慢走回到了严凝面前，“严老师，我也跟他们跑一趟吧。”
“嗯？！”严凝微微一愣，随即摆了摆手道，“你别理他们，快点去吃饭吧！”
她带的这几个体育生算不上什么劣迹斑斑的差生，或者是说和社会上的混子有什么牵染，但好强、脾气差、偶尔和其他人学生打架是有的。尤其是那个叫李建超的，嘴巴真挺欠的。
“没事，严老师！我就跑着玩呗！”叶钦笑了笑，“我跑得挺快的！”
说着叶钦也不等严凝回答，直接沿着跑道，朝起跑线方向走去。
第十章 业余表现
严凝看着叶钦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了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是学体育出身，很清楚一点，一般学生里有进行系统训练和完全没专门针对性训练过，彼此间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
几个体育生里除了已经高三的方强成绩差一些，刘一祯和李建超再系统的训练一下，是有机会拿到二级运动员证书的。
大部分人平常看电视看比赛，经常会以世界顶尖水平去衡量某些项目水平，但实际在生活中，即便只是刚刚摸到门槛的二级运动员水平，也超过了绝大多数人。
像是在秀水县这样的小地方，系统进行体育训练的人太少，以100米为例，能够手记到12秒以内的高中生就凤毛麟角了，高一到高三三个年段加起来，有那么一两个人就真算是有人才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冲动、热血，不服气，被人激了几句肯定按耐不住。
既然叶钦想要跑，她也没什么意见。只要注意着等会别矛盾激化，动起手来就行。
起跑线前，于浩看着叶钦，满脸不可思议之色。
“叶钦，你也要跑？和他们一起？”
他和叶钦的同桌孙宇光一样，都觉得叶钦应该是那种书呆子，对体育运动没什么兴趣，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要跑步了呢？
他刚才在起跑线吹哨，相隔百米，也没注意到终点线发生了什么，这会只是满腹的疑问。
不过，没等他多问，叶钦就已经走到了起跑线前。
“嗨，那个什么，叶钦是吧，这个助跑器给你。”
刘一祯从跑道旁边提了一个助跑器，走了过来。
原来准备测试的是有四个体育生，不过另外一个和方强一样是高三，不知道什么原因缺席了，刚好给叶钦使用。
“不用了！”
叶钦摇了摇头，在初中的时候他也用过几次助跑器，但可能是没有专业训练过的缘故，反正用起来挺别扭的，有次体育课跑了一次，当时还脚滑了。
“呵！”站在旁边道次的李建超看着叶钦摇头拒绝，轻笑了一声，这会马上要测试比赛，倒也没有和刚才一样多话。
“那随你！”
刘一祯将助跑器放在叶钦身后，点了点头，也不在意。他性格不错，也是几人里方才唯一没有和叶钦起冲突的。
站在起跑线前，叶钦轻轻用脚磨了下跑道，眉头微微皱了下，他穿的是一双有些旧的回力鞋，脚底的防滑纹早磨平了。
干脆走到一边把鞋和袜子都脱了下来，将袜子塞进鞋里在跑道旁边放好，才再次走回起跑线前。
“赤脚？”
看着叶钦的动作，其他三个道次的刘一祯、李建超还要高三的方强，都露出了几分奇特的神情。
赤脚跑步他们不是没见过，小学初中他们偶尔也跑过，不过这是煤渣跑道，100米全速跑起来，脚底板真心是挺疼的。
双脚踩踏在粗粝的煤渣跑道地面上，叶钦轻轻吸了口气，一种久违的紧张感似乎一瞬间就在胸中激荡。
“各就各位了哈！”
旁边于浩看着几人基本已经准备妥当，先是朝终点线的严凝挥了挥手，接着对起跑线上的几人喊道。
刘一祯、李建超和方强几人，在各自的道次，俯身、下蹲，摆出了起跑姿势，唯有旁边的叶钦，双脚前后分开，摆开手臂，弓着身体，竟然还在站着。
“哎，叶钦，你在干嘛呢？”于浩顿时惊奇了。
“站立式？这又不是长跑？”
起跑线前另外已经俯身蹲下的几人，看着叶钦摆出的姿势再次愣了下神。
现在的短跑比赛，已经很少会有人再用什么站立式的起跑方式，站立式无论是在起跑反应和起跑加速效率都太低。一般也就只有完全业余或者训练的时候才会这么用。
在正式比赛或者是测试里，普遍采用的都是蹲踞式的起跑方式。
从1896年雅典奥运会上美国田径运动员托玛斯-伯克用近似“蹲踞式”的起跑方法，以12秒整的成绩夺得100米跑冠军后，在短跑项目上，蹲踞式起跑方式就被一再验证是最有效的起跑姿势。
而叶钦以前初中还真没用过蹲踞式的方式起跑，孝里中学全校只有三个锈迹斑斑的助跑器，除了一次体育课偶然拿出来过，平常大家基本就没见过，更不要说体育老师给大家讲解了。
不用助跑器的蹲踞式起跑，就得学几十年前的运动员带个小铲子，在跑道上挖两个浅坑用来给双脚发力。
乡镇中学的初中虽然有体育课，但教的体育专业的东西其实真心不多。中考的50米考试，学生采用的起跑姿势几乎也基本都是站立式起跑。
叶钦曾经看到别人用蹲踞式起跑，也装模作样地学过两次，总是十分别扭，要么身体突然一沉要跌倒，要么就是比人慢一拍。他本身对于起跑姿势了解并不多，现在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起跑线前，李建超冲着刘一祯努了努嘴，似乎在说“看到没，这完全是乡镇中学来的门外汉”。
而刘一祯也只能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叶钦从脑海里抛开，注意力集中回跑道上。
方才那一组成绩太差，比上学期退步了好多，这一组可不能再这样了！
“预备”
于浩拖曳着长长的强调，宛如很多比赛时的专业发令员一样，喊出了口令。在喊完预备的瞬间，他迅速地将口哨放到了嘴里，神色间隐隐有些小兴奋。
起跑线前，三名体育生动作划然一致，从下蹲变成了半弓着身的起跑姿势。
唯有叶钦，动作几乎不变，双脚前后开工，身体微微探出，一幅等待哨音响起的模样。
哔！
清亮的哨音再次响起。
叶钦自我感觉反应慢，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就已经动了起来。
但耳边，猛然一阵唰啦的钉鞋和煤渣跑道摩擦的声音传来，他几乎没有特意去看，就感觉到旁边的三个体育生的人影倏然就从自己身边蹿了出去，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这么快！”
一瞬间，叶钦真有些被惊到了。
他还不太明白起跑方式以及长期的起跑训练带来的差异，只是感觉看着跑得不怎么样的几个人，在起跑上真是有点出乎意料。
不过，比赛已经开始，还没到终点线，他可不是服输的人。闷着头，拼命开始摆臂加速！
前面三十米，叶钦拼命加速，但基本只能看着三个体育生的背影。
和跑得最快的刘一祯几乎有两米快三米的差距，和那个跑得最慢的方强也有一米多远的距离。
在短短的一百米里，这样的距离，几乎可以说已经提前锁定了胜负。
“嚯，我以为多厉害呢！”
旁边吹完起跑口哨的于浩看了眼冲出起跑线后的叶钦，被人一下子就拉开了一两米的距离，不由得撇嘴摇头。
开始看着叶钦要和几个体育生比赛的时候，他还以为叶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真有那么一两手，可现在这么一看，基本上比自己也强不到哪去。不，应该比自己还要差了不少。
他虽然没有专门练过田径短跑，但初中开始也算是体育比较好的那类，不然也不会去当体育委员，虽然赢是赢不了，但也不至于一起步就被人拉开好几米远。
第十一章 越跑越快？
这一趟刘一祯跑得特别顺畅，从起跑反应到起跑加速，他都感觉自己做得十分完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成绩应该会比刚才好！”
方才那一组可能是太久没有好好测试跑步的缘故，有些放不开，成绩不管是不是叶钦记错了，他都觉得不太满意。
但这一组，他很有信心。
从小到大他都是班级、年段里跑得最快的那几个，不然也不会想着去练体育特长生。
这一两年来，投入了大量时间的训练，他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尤其是严凝指导了他的起跑动作和跑步姿势方面的改进，他的成绩提升更是明显。
对于他们这些经过了一段时间训练的人来说，在他们针对训练的专项上，即便是真的遇到不少天赋不错的学生，也是很难跑赢他们的。
体育天赋这东西，决定的更多是上限，而最开始起步，看的还是谁花费了多少时间去开发潜力。
况且，在秀水县这小地方，几所中学里真有天赋跑得快的就那么几个，他差不多都认识，交过手，谁胜谁负，还得上了跑道才知道。
起跑开始以后，叶钦看着跑在他前面的几个人背影，真感觉到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小学到初中，他也遇到过起跑比他快的，但他还从没出现过，在起跑后就被人甩开这么远的情况。
他打小就跑得快，无论是体育课，还是那在小学只奖励铅笔盒作业本、初中升级到笔记本和奖状的校运会，他都从来没有输过。
跑得快会受到表扬，但很多时候，除了出个风头，实际上根本没有用。中考体育就30分，他是满分，很多比他慢的人也是满分，再对比起总分的750分，实在没有太大的意义。
不过，只要开始跑了，他就想赢！
“加速，加速！”
脚底板踩踏在粗粝甚至有些尖锐的煤渣跑道上，叶钦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轻，如同一辆只能在街头巷尾慢悠悠行驶的高端跑车，于回到了它应该在的跑道，终于又一次开足了最大马力，油门狂轰，速度飞快！
100米的煤渣跑道，前三十米叶钦完全落在了几个体育生后面，但比赛才刚刚开始！
五十米一过，进入六十米后，正在全力追赶前方刘一祯的李建超和方强两人，骤然就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超过了。
在前面的刘一祯心头一颤，他听到了有快速的脚步声在飞速接近。他开始还以为是李建超或者方强爆发了，但很快发现不对。
是另外一边。
眼角的余光似乎已经瞥见了飞速接近自己的人影。
他参加过不少比赛，也和学校里高二高三年段跑得快的人比过，除了一中有两个和他差不多，二中也就高三的赵君，其他人还真没有几个能够赢过他的。
方才一组他虽然只跑了12秒多，但以前测试，基本上已经都在11秒7左右的手记成绩，离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差距不大。不出意外，他高二这一年应该是能够达到二级运动员的水平。
男子100米二级国家运动员的标准手记成绩是11秒5，这个成绩看着好像一般，但除了专业的体校生，即便是在很多大城市的省级重点中学，能够跑出这个成绩的人也不会太多。
六十米，七十米，八十米……
终点线越来越近。
站在终点线旁随时准备掐秒表的严凝，看着逐渐从后面追上来的叶钦，眼睛越来越亮。
她站的位置有些远，但也和终点线的跑道拉开了一段距离。
前面三十米，叶钦远远落后两人，但是到了五十米之后，叶钦非但没有被拉开，反而渐渐赶了上来，一直咬着刘一祯。
而到了八十米快九十米的位置，叶钦已经几乎和刘一祯并驾齐驱，马上就要超过了对方。
忽！
似乎一阵狂风卷过。
哒哒哒，三声秒表按钮飞快按下的声音。
严凝看了看三人跑过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秒表，脸上惊奇之色更加浓郁。
“11秒63！”
最先冲过终点线的叶钦跑出了一个让她都有些震撼的成绩，紧随其后的刘一祯和李建超则是11秒77和12秒14，最慢的方强是12秒35。
即便这组成绩和方才叶钦掐秒表测试的那一组偏差比较大，对于刘一祯、李建超、方强三人的成绩，严凝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上学期她就有抓几人的训练，成绩多少也有点底。
只是，这个新生，叶钦，带给他的惊喜有点多。
这是快二级的水平了！
不，可能已经是二级的水平了。
那个起跑的姿势，还有起跑加速动作，以及煤渣跑道赤脚等等因素加进去，正规测试二级问题不大。
不过，现在这些并不是严凝关注的重点。
一个二级运动员，哪怕是个高一新生，也不至于让严凝觉得如何动容，只是在这一组里，她敏锐的发现了一个点。
叶钦的后半程速度远远超过了刘一祯。
严凝自己曾经就是运动员，对于跑步，无论长跑短跑都有一定的了解。
一般来说，在100米的短跑比赛中，对于顶级运动员主要还是强调起跑反应，起跑加速，还有途中跑的绝对速度。
100米这个距离的短跑，从起跑开始，到加速阶段，再到途中跑和最后的冲刺阶段，速度呈现的是一种曲线型。
起步最慢，中途50-70米速度最快，然后到了**十米，一直到终点线，速度渐渐往下掉。
因为顶尖运动员的爆发力强，绝对速度快，100米对于他们来说，基本就是转瞬即至，在速度耐力或者说保持速度的能力上要求并不算太高。
足够强壮的肌肉，爆炸式的起跑，已经能够让很多选手一鼓作气冲到底。
但是对于亚洲，或者国内的很多运动员，即便是在100米这样的短跑项目上，都需要有不错的速度保持能力，才能够创造比较理想的成绩。
尤其是对于这个年龄的高中生，这一点尤甚。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或许能够有不错的爆发力，起步和加速都够快，能够很快把速度提到最高，前面三四十米就可以进入最高速的途中跑，但这个过程实在太短，一旦到了六七十米的中后半程，速度很快就会出现大幅度的往下掉，根本没有足够的体能和速度耐力，保持住自己的速度一直跑到终点线。
而叶钦……
严凝觉得好像自己都有些眼花的感觉，叶钦的后半程似乎跑得比开始前半程还要快，或者说，可能是和刘一祯李建超方强几人的对比，让她觉得叶钦是在越跑越快？
但，又有点不对，叶钦好像就是后面加速越来越快。
这让严凝想起了一个人。
第十二章 奔跑的感觉
在**十年代，世界男子短跑项目最大放异彩的几人无外乎是卡尔-刘易斯，迈克尔-约翰逊，莫里斯-格林，多诺万-贝利这些超一流的选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黑人在田径项目上的天赋论基本也是在这一时期逐渐被公认，这些顶尖的短跑选手取得的成就不用多说，但在九十年代的亚洲，同样也有一位十分当时引起了轰动的选手。
日本短跑运动员伊东浩司。
这就是严凝方才第一时间想到的人。
在中国田径短跑还未崛起，短跑双子星还在成长的这个时间点，日本就代表着亚洲最高的短跑水平。而在日本的众多短跑选手中，今年刚刚退役，告别跑道的伊东浩司则是一面标志性的旗帜。
1998年在泰国曼谷的亚运会，伊东浩司创造了10秒整的亚洲纪录，当时消息传出来，几乎轰动整个亚洲。
不算服用违禁药物的本杰明-约翰逊，伊东浩司历史第三十位跑到或跑进10整的选手，这不但对于此时日本短跑项目是一种鼓舞，此时全国百米纪录还是10秒17的中国短跑也是一个清晰的前进方向。
严凝现在都记得当时《田径》杂志里写的那句话，“伊东浩司在曼谷亚运会上创造的10秒整的亚洲纪录，是足以让人口名列世界第一的亚洲振奋的事情。虽然10秒大关内的风景更精彩，但毕竟伊东浩司为我们传来了第一声叩门声。”
而伊东浩司的技术特点就是中后半程的速度保持能力极为出色，他的绝对速度并不是特别快，但保持速度的能力十分逆天，在很多比赛中，到了后半程往往会给人一种越跑越快、越跑越顺畅的感觉。
叶钦方才给严凝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前半程叶钦跑得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很差，跑动姿势暂且不说，就是起跑和加速都看不出多少爆发点，但过了五十米之后，似乎就跑着跑着，节奏越来越好，动作变得十分顺畅，速度也才刚刚提了起来。
似乎如果前面还有跑道，叶钦的速度还能够更快一些！
这种表现真让严凝有些眼前一亮！
她自己以前在专业队的时候虽然不是短跑主项，但接触过的短跑运动员不少，能够有出色后半程速度保持能力的选手还是比较少见。
严凝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上体育课在操场边的树下自己向叶钦问话的场景，有这个水平的学生，确实是会觉得其他活动没什么意思呢……
……
冲过了终点线，刘一祯和李建超方强三个体育生小跑了十几米，渐渐停了下来，而叶钦却是直挺挺的冲出了三十几米，最后几乎用手掌支撑着碰到了操场边上的围墙，才算是完全停了下来。
即便如此，旁边的人似乎也仍旧能够听得见一声“噗”的身体撞击在砖石墙壁上的闷响声。
呼哧呼哧的热气喷吐了从口鼻喷吐出来，叶钦缓缓从墙壁上退开了一小步，还有些愣愣的出神。
“赢了吧？”
叶钦一时间也不能完全确定方才最后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有没有赶上刘一祯，李建超和那个高三的方强是肯定超过他们了，只是刘一祯，好像是有，但他也说不太准。
在最后的一段，他一直全速在冲，拼命在提升自己的速度。等他突然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人不但过了终点线，还出了跑道，直接冲着操场边上的围墙撞去了。
叶钦轻轻甩了甩手臂，缓缓地往终点线位置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又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方才撞到了墙上的肩膀，虽然速度最后降下来了，手臂也支撑了下，但左侧肩膀还是有点发麻。
脚底板踩踏在粗粝的砂石和煤渣上，隐约有那么几分刺痛，方才跑起来没有太多感觉，跑完后反而清晰了。
不过叶钦也不在意，只是脚步更轻了一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砰砰狂跳的心脏，腿部肌肉被突然大强度拉伸开的略微酸胀感，突然让他有种格外舒畅的感觉。
他喜欢那种跑的感觉，那种风声掠过耳边，身体风驰电掣的感觉。在方才跑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他奔跑的时候，欢欣雀跃着。
要不是到终点线了，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跑下去，继续跑下去！
他从小就爱跑，也跑得快！
但从进入高中前那一个月为了纠结学费，在砖窑厂打零工，进入高中后也全身心的都放在了学习上，似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地跑上一场。
至于说方才被李建超撩拨的那点火气，跑赢了对方之后，这会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
“这后半程，真的是快啊！”
刘一祯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叶钦因为速度太快，直到碰上了围墙才完全停了下来，内心不由得一阵感慨。
从初中的全县中学生运动会，到高一的时候去市里参加比赛，实力比他强，跑得快的人不是没有，但真的像叶钦这样后半程突然爆发，直接将自己绝杀的选手，他好像还没有见过。
从对方那业余的起跑等方面的表现来看，完完全全是门外汉，这样的天赋就真的太让人羡慕了。
他自己差不多目标就是冲着二级水平去的，但叶钦那短短的后半程的表现，给他的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
“以后得多抓把劲了。”刘一祯心头有些警惕。
他从小就属于体育非常好的那一类学生，以前家里对于体育生没什么概念，但刘一祯的一个已经在省会工作的堂哥知道他的情况，和他父母分析过，以他的成绩上大学是有点困难的，但走体育生这条路还是很有希望。
他基本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练体育，不敢说多刻苦，但体育方面的成绩比起普通学生是远远超出的。
而现在，突然冒出的一个赤脚少年，让他意识到，还真有些小看了其他人。
而方才跳得最欢的李建超，双手狠狠地抓了抓头发，神色似乎有些抓狂。
他和刘一祯一样，从初中就开始有侧重练体育，练短跑，虽然以前只是上课体育老师教，自己训练的时候也不免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总是有练过的。
在整个高二年段，也就比刘一祯差一些，比起其他人还是远远超出的。
怎么也没想到，一个随便拉过来给他们计时的乡下来的高一新生，被他讥讽了几句，真的下场了，而且还跑赢了他们。
那种感觉真的是超级让人不爽啊！
至于说不服气，还要再来跑一次？
他在冲过终点线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很快又悄然打消了。
赤脚是不是比穿钉鞋更快不好说，但人家连助跑器和蹲踞式起跑都不会，自己比人家大一岁，又练了好长时间，哪还有脸再说话。
抬起头，看了眼从围墙那边走回来的叶钦，李建超张了张嘴，见叶钦没有看他，内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干脆撇过了头，直接当没看见。慢悠悠地跟在刘一祯身后，一起走回终点线。
第十三章 我不想练体育
“叶钦，以前有人指导过你跑步吗？”
终点线跑道旁边，严凝看着叶钦和刘一祯李建超等人走了回来，没有直接和几人说这组的测试成绩，反而开口朝叶钦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还有些沉浸在方才奔跑感觉里的叶钦，听到严凝的话，先是怔了下，接着摇了摇头，“没有吧。好像就我初中的体育老师有说过，不要东张西望，跑步的时候步子要打开。”
严凝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个大概，又接着说了一句，“跑得不错，愿不愿意过来跟我练体育呢？”
“啊？”叶钦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严凝突然会这么问，连忙摆了摆手，“老师，我没想过练体育，我还要读书呢！”
他是挺喜欢跑步的，刚才那种风驰电掣跑起来的感觉也很痛快，但要让他去练体育，叶钦还真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初中的时候就吃过教训了，要不是初中的时候爱玩闹，他再多用心一些应该是能上一中的。
他进入高中后就想着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
“你别急，可以回去想想。真要练的话，从高一开始时间还合适。”严凝看叶钦回得够快，怕他根本没认真想过，跟着劝了一句。
“不用想了，老师。”叶钦摇了摇头，十分干脆道，“我得好好读书呢，没时间的。”
在叶钦潜意识里就觉得那和什么职高中专是差不多的，体育生大概都是成绩太差，没办法通过正规途径上大学的人。
再多的叶钦也不太了解了，但学生就该读书学习，练体育是不务正业这种感觉他是有的。
“嗯，行，那先这样吧！”
严凝点了点头，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再继续。
跑了一趟，她从叶钦身上有看出不错的天赋，没有专业训练能有这个成绩算是十分难得的，这点多少是有些打动她的。
不过练体育这个主要还是看本人自己的意愿，体育训练是个长期枯燥而又辛苦的事情，加上高中的课业压力大，即便有些天赋，如果不是真有特别大的决心，也很难取得收获。
当然，叶钦要是小两岁，或者直接跑进了11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说，这才是第一次接触，很多事情也是慢慢来的。
正在两人说话间，远处突然传了一阵喊声。
“严老师，严老师，谁赢了，谁赢了？”
负责吹哨发令的于浩这时也从起跑线跑了过来，神色兴奋地大喊大叫道。
他开始看叶钦的起跑是真不怎么样，但叶钦中后程的发力，迅速追上了几个体育生的极致速度他同样看得清晰，只是那会他离得远，只能看到几个人冲向终点线的背影，没办法区分到底是谁更快一些。
“叶钦不错，11秒63，然后是刘一祯、李建超和方强。”
严凝看了于浩一眼，又看向叶钦，报出了叶钦刚才的成绩，其他几个体育生她只说了排名。
“我靠，不是吧，叶钦，你太牛了！！”于浩听到叶钦的成绩，顿时再次大叫了起来。
他虽然是高一新生，但对于体育生了解不少，甚至有动过这个念头，不然今天下课后就不会看到严凝在给体育生测试，往这边凑了。
11秒63，已经是差不多要到二级运动员达标线了。他自己的100米手记才刚进13秒，对比叶钦的11秒63，几乎有一秒多的差距，这真让他对叶钦有些刮目相看。
跟着一起走回终点线的刘一祯和李建超几人，听到11秒63这个数字后也是再次惊讶了一番，不过他们几个刚才都是一起跑的，观感比其他人更加清晰，倒也不太意外。只是听着于浩在那边乱喊乱叫，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严老师，那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吃饭了。”
叶钦也不理会于浩兴奋的表情，看了看天色，已经六点多了，天色又暗了几分，操场上，已经有些吃过晚饭在活动的学生。
“行了，去吧！”严凝笑着摆了摆手，“辛苦你们两个了！”
“不辛苦，严老师，那我们走了!”
于浩在旁边怪叫一声，伸手去揽叶钦的肩膀，“走吧，我们去食堂吃饭吧，哇，我是真没想到，你刚后面竟然追上了。”
“你往哪边去呢，我鞋还没穿呢。”
“唉哟，对哦，我忘记把你鞋拎过来了。”
……
在叶钦和于浩两人勾肩搭背走开后，严凝转过头看着刚测试完的三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起来。
“是不是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了？”
“严老师，我们没有……”
李建超似乎有些不忿严凝的语气，开口辩解了一句。
“没有？没有刚才这么叫得那么欢？现在脸痛不痛？”
“我……”
李建超梗着脖子还想再顶一句，旁边的刘一祯却是连忙拉了下他的衣服。
“我是真不知道你们骄傲个什么劲呢！”
严凝轻哼一声，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是稍稍提高了声调，方才李建超嘴欠话说得过分，她没来得及开口，这会却不的不好好说上几句。
秀水二中，或者说秀水县毕竟太小，学生的体育素质一般，基本在刘一祯李建超他们这个水平就是全校全县顶尖的，没有遇见过其他厉害的同龄人，平常心态就有些膨胀。
而一个运动员，有时候这种心态是最要不得的。
“别以为时间还很多，12月市里就有比赛，明年3月省里也有，这几场比赛你们要是拿不到二级证书，再拿个好名次，后面到了高三你们压力就更大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三人，严凝没来由的就响起了自己以前在队里时，被教练训的场景。
心中微微一软，语气却依旧和自己曾经的教练口吻有些像，“连续两趟跑得都一塌糊涂，得赶紧抓紧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那位高三的学生，“方强，你回去和家里好好商量一下，你已经是高三了，按你现在的水平，要练的话就真得赶紧认真起来，二级证书你还是有希望的。不然，就好好复习备考，别两头折腾，到时候两头都落空了。”
“知道了，严老师。”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强挠了挠头，他已经高三了，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原来想着靠练体育加分，但练来练去一直提升都不大，这个时候是有些紧张起来了。
“对了，那个赵君是不练了吗？”
严凝看着方强，又提起另外一个人。
“不知道啊。”方强晃了晃脑袋，“可能是吧，我放学叫他过来测试，他说没时间要做试题呢。”
“不练就不练吧，你自己也好好想想。”
严凝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原来是有些想法的，她带的四个体育生个人水平上也就刘一祯相对出众一些，其他几人水平都相对一般。
一般体育统招需要，很多学校需要学生有二级国家运动员证书，且在高中阶段在省级（含）以上比赛中获得集体项目前六名的主力队员或个人项目前三名。
以她现在带的几人的成绩，想要个人拿到省级比赛前三名次困难不小，但单人项目不行，还有集体项目。
她原本想着几人要是能够拿到二级证书，明年省里的比赛就主攻4x100米接力项目，个人前三需要硬实力，但集体前六，通过训练和技术弥补，还是很有希望的。
只是，现在那个高三的赵君可能不来了，方强看着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个想法就没有试行的余地了。
“还是等下个月吧，到时候校运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新生。”
严凝这样想着，又想起了刚刚离开的叶钦。
第十四章 在他人眼中
“好了，下课吧！”
高一（1）班教室内，章骁龙将讲台上的课本合上，朝着下方的学生摆了摆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安静的教室内，似乎如同紧绷的发条一瞬间就松弛了下来，哗啦啦收拾课本书包、同桌、邻位，前后桌之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响了起来。
双手刚刚拿起讲义准备离开教室，章骁龙突然看到了讲义底下的一张a4纸，突然又朝着开始嘈杂的下方按了按手，“先安静一下，这里说个事。”
刚刚开始热闹起来的教室内，似乎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突然所有的喧闹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讲台前。
叶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到班主任章骁龙的声音后，也和其他人一样，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章骁龙将手里那张a4纸扬了扬，笑着道：“十一之后有校运会，班上体育好的同学踊跃报名，争取给我们一班多拿几个第一回来。”
说着，指了指后面一排的座位，“于浩，你是体育委员，将这个表格拿过去，汇总一下报名的名单，回头交给我。”
哗！
章骁龙话音一落，班级内刚安静下去的声音，骤然又大了起来。
校运会这种活动向来是很受欢迎的，对于一些体育好又爱表现的学生，这可是难得的出风头机会。而对于另外一部分沉默内向些的学生，也能为那两天不用上课可以放松一下而有些小确幸。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于浩一下站了起来，先是对邻桌的叶钦炸了眨眼，接着扭着身体走到讲台前，接过了那张校运会各个项目汇总报名的表格。
“谁要报名的，赶快到我这里来登记。”看着章骁龙离开了教室，于浩直接开始大叫了起来。
“有什么项目，赶快拿来给我看一下。”
表格在于浩的手里没超过十秒钟，马上就被前排的女生从他手上要走了。
“女生踊跃一点啊，不然我可不能找不到人。”
表格被人家拿走，于浩也不在意，基本这种情况就是让大家都看看，传一遍，最后再回到他手上，有愿意报名或者被怂恿报名的，基本这一圈就差不多了。
反而回到了位置，转头冲着叶钦和孙宇光的方向，“叶钦，你要报什么，100米？你上回都干翻了那两个高二的体育生，有你参加我们班肯定能够拿第一。”
“你先看看有没有其他人报名吧。”
叶钦停下了手中的笔，转头看了眼于浩，对于校运会他兴趣缺缺，他初中的时候好动爱玩参加过不少，当时中考成绩出来，他就在想，是不是如果没有整天胡蹦乱跳，他的成绩可能会更好点，或许就能去一中了。
“叶钦跑赢了高二那两个体育生？
正在收拾课本刚站起身的孙宇光，似乎听到了于浩的话，惊讶地看了于浩一眼，又转身皱着眉看了眼叶钦。
“对啊，我亲眼看到的，就是高二那个刘一祯和李建超，听说这俩去年在市里比赛还拿过奖，叶钦跑赢他们了。”
于浩斜靠在座位上，后背压着他的同桌季炳身上，大为得意道，“你是不知道，我和叶钦被严老师抓去帮两个体育生测试成绩，结果叶钦和他们一起跑了那一趟，赢了之后，嚯，那个李建超脸都绿了。严老师还说叶钦有天赋，让他去练体育呢。”
孙宇光转头再看向叶钦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了，他也没有去怀疑于浩在吹牛什么的，毕竟这个稍微一问就知道真假。
而是再次想起了之前打球时，那个孝里上来的学生说起叶钦的话，直接抱起了桌底下的篮球，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叶钦，“叶钦，走走走，我们打球去，我太想看人扣篮了。”
“卧槽，叶钦能够扣篮？！”
旁边的于浩听着眼睛瞪大了，这个年纪爱体育好动的，没几个不爱篮球的，瞬间兴奋地叫了起来，“叶钦，叶钦，让我们见识下呗！”
旁边周围前后桌的几个同学，被于浩一嚷嚷，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都看着最后一排的几人。
“打球啊，算我一个，叶钦，一起去呗！”
“叶钦，走吧！玩一会刚好等下去吃饭！”
旁边有几个声音附和了过来。
“回头吧，我作业还在做完呢。”叶钦瞟了眼周围好几道看着自己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而且我也扣不了，我就不太会，你们去打吧。”
“不是吧，叶钦，你这太没劲了！”本来兴冲冲的于浩见叶钦这么一副态度，顿时有些蔫了下了去。
“唉，算了。”
旁边孙宇光见叶钦这幅模样，刚有些小兴奋的心思淡了下去，撇了撇嘴，和于浩招呼了一声，“行了，别打扰人家，走吧走吧，我们去打球！”
于浩看了眼叶钦已经再次低头开始温习功课，点了点头，在两人身后，又有两个喜欢打球的男生跟着一起出了教室。
几个男生出了教室，沿着走廊向操场方向走去，话题不可避免的继续着方才教室里的一幕。
“叶钦这人好大架子啊！”
一个叫季长雄的高个子男生，方才听到了于浩的咋呼，注意到了他们几人说的话，顿时开口道，“这么多人叫他，他都不来，你们说他是真不会，还是不愿意来啊！”
“谁知道呢！”孙宇光轻哼一声，两人虽然是同桌，但关系很淡。
虽然不至于出现小学初中那种桌子中间画条线，泾渭分明，但平常上课下课，基本都没有太多话说，他找过几个聊天的话题，总觉得叶钦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有些不合群，估计是想好好读书吧！”
“孤僻吧，跟我们以前初中那些前几名的学生差不多。”
“呵，大家都是二中重点班，又没什么差别。”
旁边于浩从孙宇光手里接过篮球，左右手交替着在地上拍了拍，做了个简单的运球动作，随手把球扔给了旁边一个男生，“乡镇上来的嘛，估计他家里条件应该不太好。不过我也真想看看他能不能扣篮？”
“应该不太可能，要换你行的话，你不天天放学在篮球场扣呢，那么多女生来来去去看着呢。”
“嘁……我是那种人吗？”
一个叫季长雄的高个子男生，伸手接住了于浩传来的球，晃了晃，“唉，对了，孙宇光你有注意到吗？你的同桌，我看他穿那件短袖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吧。”
“有吗？”孙宇光有些不确定，转头看了眼于浩，“你注意到了吗？”
两人一个是同桌，一个是领桌，按说这样的事情，他们最能够发现。
“好像都是那件衣服！”于浩想了想，“不过我也没闻到什么汗臭味啊！”
“那估计就是有件一模一样的，或者是每天都有洗吧！”
孙宇光随口猜测了一句，这个年龄的少年人精力旺盛，在这样的天气，一天不换洗衣服，基本就是汗味熏天，要不是季长雄说起，两人都还没注意到这点。
他对叶钦各方面观感都不怎么样，但是对个人卫生，倒没有太多异议。穿得虽然很一般，但至少人还是收拾得挺干净的。
“对了，下个月校运会，你们要报什么项目？”
进入操场，几个人随意地投篮捡球，于浩将今天刚通知的校运会搬了出来，朝几人问道。
“100米吧，这个最好跑，还不累！”
“我也100米。我跑得还可以的。”
“那我200米好了！”
于浩看着几人随口说的，忍不住靠了一声，“你们别都捡这个跑啊，强项是什么，还有跳高跳远和好几个长跑呢？到时候班级要评总分的！”
“1500米会累死人的！”
“我长跑也不行，我初中的时候短跑拿过年纪第四名，应该还可以吧。”
……
第十五章 校运会的项目
高一（1）班教室内，在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抱着篮球离开后，叶钦情不自禁地侧头看了几人的背影一眼，有些心动，但又和之前一样，忍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些东西，不论
现在已经开学第三周，他和同桌孙宇光的关系一般，反而因为那场测试，和于浩熟悉了几分，其他的男女生大概就是混个脸熟，名字很多都还不怎么叫得上来。
每天抱着书本，不会跟其他男生打成一团，和女生们也没说过话，到现在，除了座位旁边的几人，大部分人他还都不认识。
进入高中，或者说到了县城以后，叶钦都感觉到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小隔阂。
衣着上他是最朴素的那个，在食堂吃饭花钱也少，偶尔听到有人聊起红警cs之类，他知道那是电脑游戏，但具体什么样的没见过。同桌孙宇光进高中的新篮球两百多块，听他的口吻质量很一般的。于浩脚上的运动鞋是什么达斯的，鞋底充气有弹性……
还有其他零零总总，似乎无时无刻都将他萦绕其中。
以前在孝里镇的乡镇初中，这样的感觉偶尔也有，但那时候即便有些家庭条件好的，表现出来的差异也不那么大。
而在秀水二中，叶钦只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够感受到各种差距。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以后我也会有的！
好好读书，努力学习，考上一个所大学！这就是他现在树立的目标！
他或许不算聪明，但刻苦、专注、努力，每时每刻都在朝着目标前进。
低头，翻开习题，照例的温习刚上完的课程内容，记公式，做习题，每一点都用心去掌握着。
……
下午放学的铃声敲响，邻桌的于浩拿着铅笔轻轻戳了下正在埋头整理笔记的叶钦，“叶钦，这个给你！看看吧！”
“什么？”叶钦歪着头看向对方。
“校运会的报名表。”于浩将传递了一个下午的那张a4大小的校运会报名表格递给了叶钦。
“都报满了吧？！”叶钦接过表格。
“没有，还有好多项目都没人报呢。”
于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他是体育委员，班主任把表格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够担负起这个工作来。
叶钦拿着表格，随意地扫了眼。男生组的项目基本都每个后面都有几个名字，报名的人不少，而女生组的很多项目跳高、跳远、800米什么的就都还空缺着，这个也是常态，初中高中女生爱上体育课的都少，更不要说什么参加运动会了。
“男生是挺踊跃的。”于浩指了指叶钦手里的表格，“不过就那么几个项目，我本来想让你报名参加100米和200米的，你到时候肯定能拿第一，可是啊……”
于浩说着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可是什么？”叶钦有些奇怪地看了于浩一眼。
“100米和200米报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想跑这个。”说着于浩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没看过你比赛，都不相信你很厉害……”
表格上报名男子一百米的同学后面名字足有四五个了，还有其他跳高跳远什么的，都有三四个笔迹各异的名字，看得出来有些项目报名的人很多。
校运会每个班级在一个项目上最多只有三个名额，大家都是从小学初中过来，很多人都参加过校运会，径赛的话都知道一二百米最好跑，不说拿什么成绩，至少跑起来不会太累，而且也更受到关注和欢迎。
而从400米开始的一些中长跑项目，表格上报名的人就不那么多了，200米还有四个名字，400米只有两个，1500米一个也没有，其他还有什么铅球之类的也没有人报。
于浩中午打球的时候就问了其他几个算是班级里体育好的男生，一个个想的就是一二百米好了，其他的跑起来是在太辛苦。一个个都去抢轻松的项目。
当然，也不是说都乱来。毕竟敢报名的那几个人里，于浩了解到跑得都还行。
只是大家都是高一新生，开学不久，彼此间还不是太熟悉，叶钦在班级里的存在感也不强。不少人抢着要报名100米短跑，于浩也没办法把人都给删了，换上叶钦。
要是班级里来场内部比赛那就好说多了，但校运会基本就是鼓励踊跃参与，也没那么正式，他也不想弄得那么复杂。
叶钦对校运会并无所谓，反正以前也参加过校运会，都是那么一回事，跑不跑的都可以，不参加的话还能省点力气。
“要不，我就不参加了吧！”
叶钦将手里的表格上下翻看了一眼，递还给了于浩。
“那不行！”于浩紧张了起来，“你可是我们的主力啊，我要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就算了，你这实力不参加简直说不过去，你一定要报名！叶钦，这是为了我们一班的荣誉，100米和200米人太多了，也不好砍人，要不你报个400米？”
“不有人了吗？你自己不是要参加？”
叶钦指着于浩手里的表格，400米后面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正是于浩自己。
“我参加什么呀，我是给你占个名字。想想也知道我肯定跑不过你啦，就不要丢人了。”
于浩接过表格后，直接放在桌子上拿起笔就将直接的名字从上面删了，然后在旁边写上了叶钦的名字，接着又思忖了一下，动笔在下方的一个空格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自己报名个铅球就好了。”
写完之后，看了看似乎又有些不太满意，转头又看了叶钦一眼，贱兮兮地说道，“对了，才一个400米是不是太浪费了，1500米也没人呢，要不你再报个呗。”
“一个400米就行了。”叶钦看着于浩那惫懒的模样，有些无奈，“1500米你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报名。”
哪一个项目对于叶钦来说，他都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是有些嫌麻烦，跑一个400米意思下，参与班级的集体活动就差不多了，再加一个1500米，那还得多费不少力气呢。
“没事。”于浩圆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直接将叶钦的名字填了上去，“1500米到时候不想跑，应付应付随便跑跑，或者直接找个借口不参加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