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挂职县委副书记上任17天救火以身殉职
滨海晨报2oo9年11月16日消息(记者马亮):挂职锻炼上任仅16天的恒泰县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安在涛,在带领干部群众为农房救火时,不幸殉职,年仅33岁。
据全程参加救火的青山乡党委书记李再清讲述,11月16日下午4点半左右,青山乡党政办接到该乡炉场村支部副书记打来的电话,告知炉场村上元组生大火,请求乡上组织力量救援。得知火情,上任仅16天、正在该乡调研的恒泰县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安在涛,立即带领在家的乡干部和大学生“村官”十余人,乘车往火灾现场赶去。
到达现场,只见上元组村民韩家良家7副扇架的6间穿斗结构房,已陷入一片火海。安在涛等来不及喘息,立即救火。
在救火过程中,湿滑的地面让奋不顾身的安在涛连摔三四个跟头……一阵寒风裹挟着一股浓烈的烟火扑面而来,安在涛连呛几口,滚倒在地。现场干部群众急忙把他扶起,但是安在涛已人事不省。大家赶紧一边向青山乡卫生院打电话请求急救,一边按照电话里医生的嘱咐采取掐人中**、做人工呼吸等方法进行急救,但是不见效果。当卫生院救护车火赶来后,医生又采取输氧、心脏起搏等急救措施,最终还是抢救无效,安在涛以身殉职。
18日下午,安在涛同志追悼大会在恒泰县礼堂举行。滨海市、恒泰县有关领导、干部和群众数千人前往参加。
熟悉安在涛的干部群众说,他是一个清正廉洁、大公无私的人。
恒泰县委书记李龙说:安在涛在任恒泰县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的短短16天里,足迹已走遍全县9个行政乡镇,每天为老百姓安全温暖过冬、产业展、社会稳定等工作操劳十一二个小时,受到全县广大干部群众的高度评价。
失火群众韩家良说:安书记是非常优秀的**员,是我们老百姓心中最可信赖的好公仆、好干部。
【人物素描:安在涛,男,33岁。1998年毕业于燕山大学新闻系,历任滨海晨报新闻部记者、编委兼编辑中心副主任、编委兼总编办主任、滨海晨报集团副总编辑兼工会主席(副处级)、滨海市委办公室副主任,2oo9年11月1日到恒泰县挂职锻炼,任县委副书记、常务副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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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地火光在安在涛面前疯魔了一般地燃烧着。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那一瞬间。火光顿时漫卷过他地全身。包括他地**和灵魂。他地呼吸变得急促、眼神变得迷离起来:这就是要死了吗?
他地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33年地酸甜苦辣伴随着撕心裂肺地灼烧痛感一起涌动起来。如同喷地火山潮。他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在火光冲天地魅影中冲击、站起再倒下。烈烈地火焰荡涤着他地血肉和骨骼。他恨恨地奋尽全身力气向前击打出一拳。出一声愤怒地嘶吼。
不。不。不甘心啊!
火势越地凶猛。炙烤着周遭地空气噼啪作响。漫天地火光在他眼前逐渐化为一团团绚烂地虚影。
……
……
孤独的灵魂,在夜里歌唱,在火焰里颤栗。他感到了这里的火焰漫天席卷,让他无处奔出,他感到了无尽的恐惧。他只有躲避在世界的一隅,拨动着着寂寞的心弦。曾经想一直躲避在那里,想就那样直到地老天荒。但跳动的火焰带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很想站起身来,轻轻地走进火焰中,往前走,永不回头。
这样的**不断疯长,无可遏止。
他缓缓起身,回头瞥了这安居的一隅一眼。然后怀着对生的无尽留恋,走了出去。让火焰漂洗灵魂,荡涤污垢,洗净浮华,然后重生。
生像死一般圣洁,死像生一般壮烈。即便是灰飞烟灭,也美丽得惊天动地令人嫉妒。安在涛指着眼前那只在烈火中涅槃的凤凰,喃喃自语。
……
……
001章【晓雪】
眼前好像打开了一扇门,这扇门晶莹剔透充满虚幻的光影却触手而动。
安在涛毫不迟疑地一步跨了出去。
烈日当空照,湿热的风拂面而来,置身在车水马龙往来如梭的街上,记忆的潮水倒卷而回。他的心一凝,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淡淡地笑容。猛然回过头去,在那扇门化为点点烟尘散去之际,他使劲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向前行去。
前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而希望这一生不留一丝遗憾。
“就让那一切成流水
把那往事
把那往事当作一场宿醉
明日的酒杯莫再要装着昨天的伤悲
请与我举起杯
跟往事干杯……”
耳边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港台某歌星嘶哑而歇斯底里的歌声,安在涛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俯身看了看手中捏着的一张写满两行娟秀小字地纸条,他随手一甩,那张纸条被随风飘入了路旁的汽油桶状的垃圾箱里。
眼前是一个整洁幽静地小区。四周地红色围墙上盘满了绿油油地爬山虎。间或还有一朵朵红白相间地小巧玲珑地喇叭花儿。
安在涛轻轻地走了进去。在即将走过门卫室地时候。他地脚步微微一停。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身穿类似于88式警服地青年保安推开茶色玻璃地门走了出来。
安在涛知道。这里是市委机关第一生活区。居住地全是市里机关上下地头头脑脑。自然是闲杂人等不经允许不得乱入地。
他向保安走了过去。定了定神。才说出了重生后地第一句话。“同志。我找2号楼三单元2o1地夏晓雪。”
保安扫了安在涛一眼。“你进来等着。”
安在涛跟着保安进了门卫室。趁着保安打电话询问地时候。向悬挂在墙壁上地挂历望去。复杂地目光凝结在了一点:1998年7月13日。
保安打完电话,知道眼前这一身书卷气的高大青年是副市长夏天农女儿夏晓雪的同学,神色态度便比方才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边招呼安在涛在木质的连椅上坐下,一边掏出一盒握得皱皱巴巴的红塔山来,微笑着递了过去,“兄弟,抽烟不?”
安在涛接了过来。瞥了一眼手上的这根红塔山香烟,心头微微有一些感慨。多少年了,没再抽这个牌子的香烟了。刚上大学那年,他跟着同寝室的上海人阿龙学会了抽烟,抽的最多的就是这种畅销全国的牌子。而到了后来,夏晓雪经常从家里给他带整条整条地精品硬盒红塔山,有时也有包装华美的玉溪,偶尔还会有那种市面上买不到的内供中华。
两个人喷云吐雾的片刻功夫,健谈的保安已经跟安在涛套了个熟络。听着他卖弄着他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关于夏副市长和夏副市长千金的“轶闻”,安在涛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跟夏晓雪是燕山大学新闻系的同班同学。那个年月,她是号称燕山大学五朵金花之一的夏大美女,心性高傲独来独往;而他则是校诗社的社长,整天陶醉在汪国真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句里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两人悄悄走到了一起,当时可谓是燕大的一大热门新闻。郎才女貌,堪称绝配,更何况,安在涛人本身也是那种高大英俊的类型。
至于夏晓雪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安在涛事后问了她很多回。但每一回,夏晓雪都笑而不答。问得急了,才笑嘻嘻地回上一句:“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我就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一开始的时候,安在涛并不知道夏晓雪的家世。只是知道夏晓雪家里很富有,每回放假都有一辆红旗轿车来接。而夏晓雪似乎也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直到临毕业前的一个月,夏晓雪才郑重告诉他,她的父亲是滨海市副市长夏天农。
同在滨海,但自己只有一个当中学教师的母亲。这样的家世跟夏晓雪比起来,无异于天堂对地狱。当时,安在涛的心里就凉了半截。
都说毕业是校园爱情的终点站,但安在涛一直觉得,自己跟夏晓雪的恋情不会终结,因为他们同在一座城市,因为他明白夏晓雪对自己或者自己对她的感情,尽管他们只有花前月下没有海誓山盟。
安在涛虽然觉得自己很优秀,从小学开始,一直到以全市文科状元的高分考入国内最知名最老牌的高等学府,他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但是这样悬殊的身世差距,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察觉到他的退缩,夏晓雪没有说什么,只是背转过身去幽幽说了一句,“小涛,如果你敢放弃我,我会死给你看,让你后悔一辈子。”
002章【登门】
一身雪白连衣裙的夏晓雪脱去了学生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妩媚。她盈盈站在门外,兴奋地喊了一声,“小涛!”
安在涛掐灭火红的烟头,缓缓转过身去隔着茶色玻璃门望着眼前那如梦如幻的佳人,心潮涌动,眼圈一红,两颗晶莹的泪花悄然滑落。
在夏晓雪看来,这不过是分别十天后的再次相见,而对于安在涛而言,这却是长达11年之久的心灵炼狱。
前世11年前的今天,他应约硬着头皮来到夏家,在夏晓雪父母自骨髓的鄙视目光和不屑一顾的话语中掩面而走,任凭夏晓雪怎么哭喊也没有回头。之后,他断绝了和夏晓雪的一切联络,夏晓雪伤心之下远走m国留学,在国外患上了抑郁症,三年后跳楼自杀,在安在涛心里划破了一道永远不可能愈合的创痕。
而他,也因此痛不欲生愧悔难休,紧闭起情感的心房,直到在火灾中丧生也仍旧是独身一人。
“晓雪。”安在涛颤抖着推开房门,轻轻唤了一声。
似是触摸到安在涛心里的激荡和悲苦,似是情感穿越了时空沟通起前世今生的生离死别,夏晓雪心里自是一颤,那种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和战栗让她恐惧。之前的喜悦之情油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黯然。
“小涛!”夏晓雪绝美的脸上泪花浮动,她义无反顾地扑了过来,紧紧圈着安在涛的腰,莫名地哭成了一个泪人,让站在门内旁观的保安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见了面就哭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不过,保安这回是真正搞明白了,这是一对恋人。
这小子是夏副市长千金的男朋友!保安羡慕甚至是有些妒忌地望着安在涛微微有些颤抖的背影,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扔掉半截烟头狠狠地用脚踩了一下。
……
……
两人携手向小区里行去。
天气很是炎热。但安在涛却感觉夏晓雪地小手冰凉。
走了两步。夏晓雪突然停下脚步。抬起泪眼迷蒙地俏脸来。认认真真地低声道。“小涛。你爱地是我。不是我地父母。同样地。我爱地也是你。而不是你地家庭。我今天让你来。就是要跟我父母摊牌……小涛。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许生气、不许……”
夏晓雪一连说了几个“不许”。
安在涛心里暗叹了一声。夏天农也倒罢了。夏晓雪母亲石青不屑一顾地嘲讽当日就像是毒蛇一般钻入他敏感而自尊地心胸。让他至今也没有忘记。不过。时隔十多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地不懂人情世故地青年大学生。而有了一颗阅历丰富看尽世态地心。重生至此。他又怎能再因为一时冲动而葬送了这段感情。
“晓雪,你放心吧。”安在涛怜惜地为夏晓雪抹去了眼角残存的泪花儿,用郑重的口气低低道,“不管怎样,晓雪,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
楼道里非常干净,走上2楼,迎面的仍然是那一扇刚刚流行开来的枣红色密封式盼盼防盗门。在夏晓雪开门之际,安在涛眼前甚至浮现起了石青那张从猫眼里往外窥视他的居高临下的贵妇人脸庞。
只是当日觉得非常憎恶,如今只是微微有些怅惘罢了。
进门了,既往的镜头一一重放。
宽大的客厅,红色的真皮沙,钢化玻璃的茶几上还是摆着一个盛满黄色香蕉的塑料果盘,迎面的还是那日本进口的原装索尼29寸大彩电。
一切照旧,但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夏天农依然是坐在沙里冷冷地望着他,手里捏着一张报纸,似看非看,似笑非笑,浮现着那种安在涛早已司空见惯了的政客程式化表情。
石青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身穿圆领穿棉白T恤、淡蓝色牛仔裤、脚踏一双廉价旅游鞋的高大青年,眼中的鄙夷之色终于还是一如既往地流露出来。
按理说,单从外貌以及学历上看,安在涛也算是青年人中的佼佼者了。但石青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视若拱璧的独生女儿居然找了一个出身小市民且还是单亲家庭的男朋友。要不是夏晓雪的哀求,她连见安在涛一面都懒得见。
夏晓雪向安在涛使了一个眼色。
安在涛心里苦笑,但脸上却是一片淡然地微笑,微微躬身问候道,“叔叔、阿姨好。”
夏天农无动于衷,嘴角**了一下。
而石青则一晒,冷漠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又什么人?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当年曾让安在涛难堪和无地自容。因为他没有父亲,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母子相依为命。后来长大,他才渐渐明白,自己就是那种人人不齿的私生子,一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其实,从小到大,他没有少看到过这种歧视的眼神。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反而用十倍百倍的努力,用出类拔萃的学业成绩换来了周围人群的平视。
“阿姨,我叫安在涛,家里只有母亲,我母亲是滨海二中的语文教师。”安在涛平缓了一下心绪,恭谨而淡淡地回道。
石青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径自撇下安在涛扭头向厨房行去。
夏晓雪担忧地瞥了安在涛一眼,见他情绪平稳,心里暗暗定了一定。急急拉起安在涛的手,轻轻道,“小涛,走,去我的房间。”
“站住。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石青突然从厨房走出,向安在涛摆了摆手。
安在涛犹豫了一下,松开夏晓雪的手,向石青走了过去。
“你跟我们晓雪不合适,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懂我的话。”石青冷冷道。
安在涛一怔,继而微笑起来。
“请问阿姨,我们怎么不合适了?”
“门不当户不对,这点道理你不懂?”石青越想越气,皱了皱眉,“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呵呵,阿姨,请问当年您跟夏叔叔结合是门当户对吗?”安在涛想起前世对于石青夫妇的了解,嘴角浮起一丝挪揄的笑容。
夏天农是普通的平民子弟,石青则是老干部之女,两人同是知青,下乡中相恋。成为石家的女婿后,夏天农才一步步青云直上,从市科协的一个普通干部一直做到了地级市的副市长,虽然排名非常靠后,也没有进常委。
003章【赴约】
石青显然没有料到安在涛心情如此放松,竟然还“调戏”起了他们两口子。她脸色涨红起来,忍不住低低斥了一句,“你……放肆!”
“阿姨,我知道,我们两家家世悬殊,但我跟晓雪真心相爱,希望叔叔和阿姨不要拆散我们。请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晓雪幸福的。”安在涛非常真诚地说道。
石青晒然一笑,“你凭什么让晓雪幸福?我们家晓雪即将出国留学,你能跟去吗?我们家晓雪要住大房子开小车,你能供得起她吗?”
安在涛淡淡一笑,“阿姨,晓雪是不会出国的。”
安在涛对于夏晓雪出国一事自内心的排斥,无论如何,这一回,他绝对不会让夏晓雪再离开他的身边。他回头向夏晓雪瞥了一眼,见夏晓雪投来一抹深情的目光,心里更加淡定。
此时此刻,在石青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的审视和鄙视下,他没有感到羞辱,反而心情若定,他一定会争取到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幸福。不能放弃,他暗暗攥紧了拳头。
“就算是晓雪不出国,你一个平民子弟,你怎么配得上我们家晓雪?”
“阿姨,当初夏叔叔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干部,如今不也做到了副市长。”
“你怎么能跟老夏相比。”
“为什么不能比?”
“……哼。”
安在涛静静地轻轻地跟石青针锋相对地理论着。心头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感到滑稽。只是让他不舒服地是。石青地势利和市侩。实在是有些讨厌。他想不到。温柔似水从无纨绔之气地晓雪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母亲。
“阿姨。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我会让晓雪幸福地。”
“笑话。”
“不要说现在。纵然是古代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安在涛笑了笑。毅然道。“阿姨。我一直在努力。我会一直努力下去。请相信我。”
顿了顿。安在涛又道。“从小学到中学……1994年地全市高考文科状元就是我。而大学二年级我便入党……这些。对于作为学生地我来说。已经证明了我地努力。”
石青一呆。就算是坐在客厅沙上静静聆听两人交锋地夏天农也忍不住眉梢一阵跳动。虽然两口子知道能考入燕大。已经证明了安在涛地学业应该是不差地。但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94年地全市文科状元。
“……”夏天农霍然起身,沉声道,“你便是那一年拿了民泰老板1万奖学金的文科状元?”
安在涛有些自豪地点了点头,“是的,夏叔叔。”
社会追捧高考状元之风大抵就是从9o年代中期开始的,安在涛和另外一个理科状元名叫马燕的女孩分别获得了某民营企业家的一万块奖金,这在当时还引起了舆论的强烈震动。因为当时夏晓雪也是高考,所以夏天农两口子记得非常清楚。
……
……
一个状元公的头衔虽然没有让石青改变态度,但她的表情明显是和缓了很多。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嫌弃安家贫穷,只是夏家作为滨海市有头有脸的人家,女儿如果嫁一个平民子弟实在是让她很没有面子,所以,她从心底里排斥安在涛。
但听到这孩子如此优秀,又见他外形俊朗,气质文雅,谈吐不卑不亢,无形中就产生了一丝好感。
“你的工作可找到了?”石青沉吟了一会,继续问道。
这个时候,大学生毕业国家不再包分配,自主择业、双向选择早在两年前就登上了高校舞台。安在涛因为学业优秀,且在校期间在各类报刊表诗歌散文高达十几万字,深得燕大新闻系教授孟菊的青睐。在孟菊的推荐下,安在涛跟滨海晨报总编辑、燕大新闻系86届毕业生黄泽名有了几次会面,互相感觉都不错,想来可以去滨海晨报社谋一份记者或者编辑的生计。
但他的母亲安雅芝却不愿意让他进报社。这两日,她上上下下地活动起来,一门心思地想要给安在涛争取一个进机关的名额。尽管国家已经不再包分配,但相当一部分机关单位还是掌握着一些少量的编制名额,只要有关系有单位愿意接受,安在涛就可以在人事局办个手续,成为真正的机关干部,拿上铁饭碗。
“阿姨,我准备到滨海晨报上班。”安在涛轻轻说着,突然他的目光随意抬起落在夏家那高挂在餐厅一角墙壁上的豪华石英钟,见时钟定格在下午两点整,心里突然一跳:坏了,今儿个不正是跟黄泽名约好在报社见面的日子?下午两点半?天!
前世的今天,他因为在夏家遭受冷遇心情愤懑,一怒离开后便忘记了跟黄泽名的“约会”。直到傍晚时分才想起来,可黄泽名却于当天下午出差去了燕京。
安在涛苦笑了一声,前世的失约让黄总编大人差点就将他踢开在一旁,如果不是孟教授当面再三替他美言,恐怕他已经失去了这份工作。这一生,难道还要失约吗?
想到这里,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向石青笑了笑,放弃了继续跟她“战斗”的念头,然后转身跟夏晓雪打了个招呼,“晓雪,我有急事要赶去报社——夏叔叔,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望叔叔和阿姨。”
……
……
安在涛匆匆离开夏家,好在滨海晨报社距离夏家也就是隔着两条马路,他一路奔跑过去,距离跟黄泽名见面的时间还有5分钟。
望着眼前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晨报大厦,两世为人的安在涛心情难免有些忐忑,定了定神,他大步走了进去。
滨海晨报是新改组成立的都市报,前身是滨海团市委的机关报《青年报》。总编黄泽名借着国内都市报的创办东风,很快便主导滨海晨报完成了从机关报到市场报的巨大转变。
滨海纸媒体不多,除了滨海晨报之外,还有三家报纸。龙头老大当然是滨海市委机关报《滨海日报》,还有就是《滨海日报》的子报《滨海晚报》和《今日早报》。《滨海日报》是党报,自然有政府体系的强制订阅行,而《滨海晚报》与《今日早报》则依托于母报的强大经济实力和强势背景,再加上两报进入市场较早,滨海报业市场绝大多数的份额都被这两家报纸瓜分。
而此时的滨海晨报,行量只有不到5万份,暂时还处在起步阶段的惨淡经营中。
004章【晨报】
滨海晨报现在的这座大厦是团市委96年刚竣工的办公楼,后来也不知何故,据说是因为风水不好,新上任的团市委书记毅然舍弃了这座大厦,又带着团市委机关搬回了市委大院。
滨海晨报走向市场后,这座大厦就以资产的形式注入进来。
说是大厦,其实也不过12层,后来就渐渐淹没在比比皆是动辄近3o层的摩天大楼中。6楼,主要是总编、副总编、总编室等领导和机关部门的办公楼层,新闻部在3楼,理论信息部、社会部、教育部等以及编辑中心,则分别分布在2、4、5、7、8、9楼,广告、后勤、印务、工会等部门,还有报社的活动室、图书馆、会议室等,则零零散散分布在这座大厦的1o楼以上。
跟黄泽名的会面很是融洽,进入滨海晨报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事情顺利得让安在涛多少有些意外。而更让他意外的是,黄泽名竟然提出让他立即进入角色,先去新闻部实习一段时间。至于手续,晚几天办都没有关系。
站在总编室的门口,安在涛还没来得及敲门,一个穿着米黄色短袖衬衣的中年男子就推开门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看到安在涛,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
“您好,我叫安在涛,燕山大学新闻系98届毕业生,黄总编让我来找总编室的赵主任报到。”安在涛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眼前这男子他当然识得,这便是他的前任,滨海晨报总编室主任赵策。此人为人圆滑,虽然没有多少媒体人的个性风骨,但胜在处事八面玲珑,因而能在总编室主任的位子上一直干了很多年。
“哦,你就是小安哪,好精干的小伙子,我就是总编室主任赵策,你随我来。”赵策好奇地又扫了安在涛一眼,又追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
“21”简短的回答,没有拖泥带水,面子上的恭谨背后是一片淡淡的从容。
“哦?”赵策笑了笑,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在想,21的小青年就这样稳重成熟,隐隐还有一种饱经沧桑的气质透射出来,在当今这个浮躁的社会中,可真是少见啊。
“你随我来。”赵策脸上笑容一敛,郑重其事地道,“小安,我们报社新闻部最近缺少人手,你是燕大的高材生,听黄总说你还挺有文采的,这样吧,你先去新闻部实习两天再定岗咋样?”
前世地这一幕。这一生再次上演。安在涛心里从最初地感慨万千到现在已经淡定自若。一切还是老样子。因为是总编黄泽名引进来地大学生。赵策对安在涛很是客气。并没有摆什么主任地架子。
“好。谢谢赵主任。”安在涛点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新闻部报道。”赵策带头向电梯行去。
3楼。走到楼层地最西头。有一间大型地开放式办公室。起码3oo平米。中间用铝合金隔断隔开。一群男男女女各自坐在自己地电脑桌前赶稿子。
新闻部。可以说是报社地中枢神经系统。每日地新闻报道都是从这里炮制出炉。成员主要是记者。当然。也有几个内勤人员。
赵策干咳一声。“打扰大家几分钟。我们报社新来一位新同事。安在涛。燕大新闻系地高材生。大家欢迎。”
表情不一的男女记者们停下手头的活,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
“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赵策微微一笑。
一个身材修长、面容艳丽的浓妆少妇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好,欢迎小安。我叫孙兰,新闻部主任。”
安在涛眉头不经意间地一皱。这是他前世最讨厌的一个女人,也算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这个女人3年前还是滨海第二毛纺织厂的挡车女工,二毛破产后,她摇身一变进了滨海晨报,一年后就成为中层干部。
众所周知的是,她是宣传部某位实权副部长的情妇。因为这一层关系,这个丝毫不懂新闻业务、没有什么业务能力的挡车女工,这才奇迹般地成为了滨海晨报业务部门的主管。
但瞬间,安在涛的情绪便安定了下来。他笑着向张玲点了点头,问了声“孙主任好”,但眉梢还是又暗自皱了一皱,这女人身上那庸俗的香水味,还是一如既往。
“张纲,新闻部副主任。”
“马晓丽,跑文教卫生。”
“李湘,跑公用事业。”
……
一番熟悉寒暄之后,安在涛终于坐在了属于自己的隔断里,他被安排临时给负责跑文教卫生系统的马晓丽当助手。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心里也暗暗兴奋起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再次回到踏入社会的**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没有多久,安在涛就跟这一群记者混得挺熟。
敲打完新闻稿的最后一个字,马晓丽走到安在涛跟前,伏在他的隔断上,用火辣辣的眼光打量着他,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依旧在浏览旧报纸,她忍不住有些不愠,用手轻轻敲打着隔断,“喂喂,小帅哥,一个大美女站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吗?”
说完,马晓丽用力一挺胸,级高耸而饱满的**一阵波涛汹涌,差点要从白衬衣扣子后面挤出来。
安在涛还真没注意她。闻言站起身来,呵呵笑了起来,“马——马姐,我这不是正在尽快熟悉情况,争取早日投入工作,也好为你分担一点嘛,呵呵。”
他脸上笑着,心里更是笑开了花。这个马晓丽,看上去有些风骚,其实是一个极正经的女人,就是性情有些泼辣而已。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两年后的竞岗中,她因为不买分管副总编辑的帐,不肯让领导占便宜,最终还是下了岗。
不过,她一气之下离开晨报,自己开起了美容院,没几年就达起来,成了本市有名的富婆。
马晓丽伏在隔断上还想说点什么,孙兰从门外走了进来,拍了拍手,“马上到晚饭的点了,准备准备聚餐,顺便为小安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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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章【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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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晨报的编辑记者们是“梅园土菜馆”的常客。这家小饭馆就在报社左边的小胡同里,地方虽然不大,但菜品的质量却着实不错,价格也不贵。因为报社的编辑记者的工作时间跟其他行业不同,一般是下午上班,一直要工作到深夜,等报纸版面进了印刷程序才能下班,所以这里就成了晨报人事实上的职工食堂。
副主任张纲因为家中突然有急事,没有来。新闻部的领导,出席的就只有孙兰了。当然,宋钢在下班前,跟安在涛表示了自己因故不能出席的歉意。
一般的记者,全部都到了,马晓丽,李湘,孟阳,胡勇……加上安在涛,一共12个人,围了一大桌。
马晓丽不知在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装束,一件浅蓝色的收腰T恤,一条半截的紧身牛仔裤,更加将火爆的身材衬托得令人叹为观止。她从粉红色的小包中掏出一包女士香烟,点上,看了看身边的安在涛,嘻嘻一笑,“小帅哥,来一颗?”
……
……
因为还要当班,这顿饭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每人喝了一瓶啤酒,稍微在饭桌上谈了些报社的闲话,众人就又回到了报社,各自忙碌起来。
各自跑回来的新闻稿子,都要进入审稿程序。普通记者的稿子,一般是先由部门主管审,完了是交总编室处理,上头版和二版的稿子还要由值班副总编审,有些特别重要的稿子尤其是涉及市里主要领导的新闻稿子,还要上报宣传部或者市委办市府办的头头们审核。只有稿子通过了,才能交到编辑中心,正式进入编辑程序。
因为主任孙兰几乎是个“门外汉”,所以新闻部的稿子主要由业务副主任张纲来初审。张纲与孙兰不同,也算是资深的媒体人了,之前在滨海日报,后来才调入晨报。
众人都在忙碌。只有安在涛闲了下来。这些业务流程。他本熟悉地紧。也没什么好学习地。所以也就坐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随手翻看着马晓丽带来地一本时尚杂志。
突然。马晓丽手里握着自己地稿子。涨红着脸嘟嘟囔囔地从外边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尴尬地张纲。
马晓丽一**坐了下来。眼圈一红。径自掉下泪来。
张纲搓了搓手。低低道。“小马。你还是再改改吧。这稿子——否则也通不过呀。”
马晓丽一抹眼泪。抬起脸来恨恨道。“改什么改?就这么一个破稿子。老娘都改了八遍了……还怎么改?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改?”
张纲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小马。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这稿子我看了好几遍。新闻几要素俱全。导语标题合适。相关领导信息也没有任何误差。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市委办地宋主任死活就是不点头。”
98年时候的滨海媒体,还没有建立起自主采访机制和市民报料机制,采访活动多是由宣传部或者是有关部门电话通知,再有就是各企事业单位搞什么活动时主动来联系。
今儿个一早,滨海横跨博阳、山禾两区的高架桥中心地带生重大车祸,两辆货车相撞翻车,导致整个高架桥十几公里的道路严重堵塞。上午9点,报社接市府办通知,新任市委书记杜庚亲自驱车赶往事故现场,要求报社派记者相随。
管交通口的记者去了省城探亲,总编室便临时调度了马晓丽前往。
原本以为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顶多是在头版一则“市委书记亲临车祸现场视察”之类的几百字新闻罢了。回来后马晓丽写完稿子就递到了总编室,总编室审完后就转到了值班副总编刘琦那里。
按照惯例,这种稿子只要突出领导的正面形象即可。刘琦审完,见没有什么问题,刚准备签,突然接到市委办主任宋亮的电话,说市委办要审稿。
关于一把手的新闻,市委办要审稿也合乎“规则”,刘琦也没有太在意,随手就将稿子传真给了市委办。可没有半个小时,宋亮打回电话来,说稿子即没有深度也没有高度,领导很不满意云云,必须要修改。
没办法,只好将稿子打回去,让马晓丽修改。一连修改了好几遍,可市委办那边还是不撒口,就连刘琦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是普通的稿子,顶多是撤了不上版就是,可这新闻涉及市里一把手,撤是撤不得的,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继续改。短短几百字的稿子,马晓丽和张纲两人几乎是字斟句酌,也没有现有任何不妥之处。
马晓丽愤愤地起身,撂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走了,“爱改不改了,老娘不侍候了。”
马晓丽脾气走了,张纲手里捏着那张稿子神色非常烦躁郁闷,心里暗暗骂道,***官僚主义,就这么一个破事儿,市委书记在车祸现场呆了几分钟还能体现出什么高度和深度来。
“张主任,可以让我看看稿子吗?”安在涛在一旁听了半天了,大体上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哎。”张纲叹息一声,随手将稿子递给了安在涛,“小安啊,新闻这碗饭不好吃哦,哎!”
安在涛接过稿子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以他前世多年的媒体从业经验来看,这则新闻稿子非常中规中矩,是传统的正面报道。可,市委办何以对这么一则新闻揪住不放呢?
安在涛沉吟着,突然眼前一亮。
滨海的高架桥是前任市委书记高洋当市长时所建,曾经作为缓解城市交通拥堵的典型被广为宣传,成为高洋在滨海主政1o年最具代表性的政绩工程之一。但安在涛分明记得,这高架桥分明在99年就已经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座立交桥和一条环城滨海大道。同样地,这也是继任者杜庚最耀眼的政绩工程。
难道……安在涛心里暗暗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看来,这刚刚上任的杜书记有心要借题挥,拆了前任修建的高架桥啊。
006章【初显】
想了想,安在涛笑道,“张主任,要不让我试试?”
张纲皱了皱眉,迟疑道,“小安,你行吗?”
安在涛虽然是名牌大学的新闻系高材生,但新闻报道这东西,没有实践是很难出好稿子的。老记者弄出的稿子,上头都不满意,何况是这么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不过,知道安在涛是黄总编安排进来的人,张纲也不愿意太过让他难堪,勉强笑了笑,“也好,你就试一试,我也去抓紧再去改一改,市委办还催着呢,哎,真是要命啊!”
安在涛呵呵笑了笑,拿着马晓丽的稿子坐在了她的电脑跟前。略一沉吟,他先将“市委书记杜庚视察高架桥车祸现场”的原标题,改为——“杜庚亲临高架桥车祸现场调研”,然后又加了一个新闻导语——“车祸频、交通拥堵严重,高架桥问题引起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
接下来的新闻主体部分就很容易写了。安在涛将马晓丽原本一笔带过的车祸生的深层次原因(高架桥路面狭窄),进行了大篇幅的渲染性“阐述”,在简单肯定了高架桥曾经的历史作用之后,笔锋一转——“随着城市交通结构的变化,高架桥日益成为导致我市交通拥堵和危害公共安全的‘血栓’……”
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一则重写的新闻报道便出现在张纲的案头。张纲扫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扫了安在涛一眼,即为他的文笔和对于新闻报道强的驾驭能力感到吃惊,又为他的观点感到意外。
……
……
这则署名为滨海晨报“实习记者安在涛”的新闻被传真到市委办之后,也就是十分钟之后,那边就传过来同意签的原件传真。传真上,有市委书记杜庚红笔写下的四个大字:同意,已阅。
这些,安在涛并不知道。弄完这个稿子,作为一个并没有正式上岗的实习记者,他结束了第一天的工作,步行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他地母亲安雅芝听见门响。便从客厅冲了过来。见他安然无恙地进门。这才松了口气。不满地嗔道。“小涛。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现在晚上街上这么乱。妈都担心死了。”
“妈。我没事。我今天不是去了滨海晨报嘛。黄总编让我即刻开始实习。顶多过了这个月。我就可以转正当一个正式地记者了。”安在涛笑嘻嘻地走过去习惯性地拉起安雅芝地胳膊。仍然像小孩子一般撒娇式地拽了拽。
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好得不能再好。虽然已经2o出头大学毕业。但在母亲面前。安在涛还是不自觉地保留着幼时地“不良习惯”。
安雅芝叹了口气。“小涛。做记者又苦又累。哪如进机关好呀。旱涝保收金饭碗。要是混好了还能弄个一官半职地……哎……都怪妈没本事。妈……”
安在涛听着母亲轻柔地自怨自艾声。情不自禁地抬头望着母亲风韵犹存地脸上。眼角周围泛起地浓密地鱼尾纹。心头突地一颤。
他蓦然想起今天是1998年7月13日。而一周之后。又正是他母亲安雅芝地忌日。他地母亲正是98年去世地呀!前世。母亲出门为他跑关系。但一连两天都没有回家。突然失踪。而就在7月2o日。有人从海滩上现了安雅芝地尸体。事后。他才安雅芝地卧室里找到了她写在7月19日下午地遗书。
2o多年相依为命的母子深情,2o多年母亲单独养育自己的含辛茹苦,前世闻听母亲死讯后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都一起搅动起来。安在涛的肩头猛然抖动着,他霍然一个转身,紧紧将安雅芝抱紧,眼圈一红,泪流满面。
“不,我一定不会让悲剧重演。”安在涛咬紧了牙关。
“小涛,你咋了这是?是不是在外边受委屈了?”安雅芝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后背。
“妈,你答应我,这半个月你哪里都别去,留在家里,让儿子好好陪着你好吗?”
“你这孩子,说话怪怪地……”
……
……
“妈,我觉得做个记者也挺好的,我学的是新闻专业,学以致用多好呀。妈,儿子大了,你就别再为**心了。”
安雅芝笑了笑,似是也不愿意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岔开话去,“对了,小涛,你今天去晓雪家里了吧?她爸妈怎么说来着?”
安在涛嘴角一阵**,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安雅芝叹息道,“小涛,晓雪这丫头是不错,对你也实诚,可惜人家毕竟是**,我们两家家世悬殊太大,你们两个的事情妈看……行了,你赶紧给晓雪回个电话吧,她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问你呢。”
安在涛点了点头,走过去拨通了夏晓雪家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夏晓雪急切压低的声音,“小涛吗?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安在涛轻轻在电话里简单地跟夏晓雪说了今天在晨报的情形,又随意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因为他已经从电话里听到了石青在那头不满斥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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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安在涛刚刚赶到报社,新闻部副主任张纲就找上了他,说是副总编刘琦要见他。跟他说,在今天滨海四家报纸同时见报的关于市委书记杜庚亲临高架桥车祸现场的新闻报道中,杜庚对晨报的报道格外满意,据说还专门让市委办主任宋亮打电话过来,表扬了晨报一番。同时,点名要求晨报派这个“实习记者安在涛”继续做深度后续报道。
安在涛不置可否,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以他前世丰富的人生阅历和媒体从业经验来说,写这种迎合领导心思的报道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刘琦啊!
安在涛走楼梯去了六楼,在副总编刘琦的办公室外面,刚要敲门,却有一点犹豫。这个刘琦并不简单,他是副市长周联华的内弟,原先是团市委办公室副主任,晨报改革后进入晨报做了副总编,一直都在暗中培植自己的亲信,企图取黄泽名而代之。
安在涛清晰地记得,以后的几年中,刘琦和黄泽名的权力争斗渐趋白热化,作为黄系的主力干将,他跟刘琦一直不怎么对付。
不过,这只是一小会的犹豫。安在涛还是轻轻敲开了刘琦的门,沉稳地走了进去。
“刘总。”安在涛恭谨而淡淡地道。
刘琦抬起头来,疏得一丝不苟的油亮黑分头轻轻晃悠了一下,金丝边眼镜后边的那双阴沉的小眼睛眯缝了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个黄泽名引进来的大学毕业生。
“坐吧,小安。”刘琦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紧紧地靠在了真皮的老板椅上,慢慢地很有领导派头地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他其实也不过才3o出头的年纪,但却显得乎寻常的老成。当然,这一半是性情使然,一半是刻意伪装。
“很不错,不愧是燕大新闻系的高材生,第一天工作就给我们报社争了光,不错不错。”刘琦尽量用温和的口气说着,但却不自然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气势,“我已经跟黄总汇报过了……好好在一线锻炼上两年,你就是我们报社的骨干记者了。”
“刘总过奖了。”安在涛心里在笑,嘴上却刻意**了一丝恭谨。
007章【调查】
小安啊,市委办宋主任点名要你进行后续报道,这个事情啊,我看你昨天的新闻稿子写的就很好,很到位,很有深度和高度。嗯,就按着这个思路……一会我跟孙主任打个招呼,这两天你就不用干别的了,沉下身去,好好去现场采访调查,争取把这个后续报道做好,做出力度,让市里领导满意。”
“我知道了,刘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下去准备了。”安在涛知道谈话要到此为止了,自觉地起身来,准备离去。
“嗯,好好干,一定要做好这件事情——好吧,去吧。”刘琦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安在涛刚一离开他的办公室,刘琦立即起身去将办公室的门紧紧关住,然后回到办公桌后面做好,定了定神,立即拨通了市委办主任宋亮的办公电话。
“你好,宋主任,我是晨报的刘琦。”
“哦,刘副总编辑,你好……你们今天的报道很好,杜书记很满意……”
“请领导放心,这两天我什么事儿都不干,专门抓这个事情。”
“嗯,刘副总编辑费心了,杜书记很关注这件事情……”
……
……
安在涛先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嘱咐母亲一定不要外出,说他晚上会买菜回家。这两天,他每天都要往家里打好几个电话,生怕母亲会外出。
安雅芝接了电话。笑骂了他两声。也没在意就挂了电话。
骑着母亲那辆女式地凤凰自行车。沿着华光大道慢慢前行。一路浏览着这条新建景观大道两侧地景致。心头越加地淡然。
离开晨报大厦不到一百米。就听路边地公交车站牌下。传来一声熟悉地轻盈地呼唤声。“小涛!小涛!”
安在涛轻轻点下自行车。扭头望去。见夏晓雪换了一身天蓝色地运动T恤和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地皮凉鞋。正翘着脚向自己挥手。娇媚地脸上挂着深深地喜悦。手里还捏着一张报纸。
安在涛骑了过去。笑着将脚踏在马路牙子上。“晓雪。你怎么过来了?”
“小涛。恭喜你呀。我今天一大早跟我妈出门买菜。无意中买了一份晨报。一看头版就是你地稿子呀。写地很好啊。”夏晓雪抬腿就坐在了安在涛自行车地后座上。温柔地搂住他地腰。“你要去哪?我今天没事干。我陪着你好不好?”
“行,报社让我去高架桥一带去做采访调查,准备弄个后续纵深报道呢。”安在涛笑着一边骑车开始前行,一边跟夏晓雪说着话儿。
不大一会儿,安在涛就载着夏晓雪来到了高架桥之下。这座高架桥横跨博阳、山禾两区,蜿蜒曲折,在9o年代初的滨海,这可算是一项非常庞大的工程项目。这种规模的高架桥,不要说在滨海,就算是在整个东山省都屈指可数。
两人坐在高架桥下的一个冷饮摊位上坐下,要了两瓶冰镇的汽水,边喝边往高架桥上望去。巨大的钢筋结构七横八竖地横亘在头顶,一直蔓延向西侧的城区边缘伸展而去。可能因为此刻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段,安在涛并没有看到繁忙的车流。
“晓雪,这高架桥的存在,割断了三个街区,只能通车,没有人行道,行人只能绕道而行,当初规划建在高架桥附近的这些商铺,其实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客流量,你看看,他们生意并不好。”安在涛手指着犹如怪兽一般的高架桥笑道。
夏晓雪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不过她还是顺着安在涛的话儿说道,“是啊,如果拆了这桥就好了,博阳、山禾两个区就能尽快展成一片,咱们滨海的城区就更加大了,也能盘活这一带的商业。如果像我们学校边上那样建上两条大十字商业步行街,这里就会成为滨海的黄金商业中心哦。”
安在涛眼前一亮,拉起夏晓雪汗津津滑腻腻的小手来,调笑道,“晓雪你脑子太灵活了,你这随便一说,就给我的稿子提供了一个思路……我看啊,你就不该学文科,而应该去学商贸,没准将来还会是一个女强人呢。”
夏晓雪嘻嘻一笑,任凭安在涛抓着自己的手,得意的道,“我妈也这么说呢,所以呀,我爸爸准备把我安排进市经贸委机关去。”
“哦,那不错呀。”安在涛心中有数,作为副市长夏天农的独生女儿,又有燕大这块名牌大学毕业生的金字招牌,夏晓雪自然是能进滨海市最吃香的机关单位。
“对了,晓雪,你爸妈对我……”安在涛想了想,将手中的汽水瓶握在手里,清朗的目光投射在夏晓雪那张笑吟吟的俏脸上,心头浮起一丝温馨。
“小涛,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夏晓雪轻轻地依偎过来,靠在安在涛的肩膀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毅然道,“他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再过上两年,等我们都工作了,我们就……”
夏晓雪脸上浮起一抹羞红,低低道,“我们就搬出来住!”
两人紧紧依偎着,脉脉无言。
其实夏晓雪心里有几句话犹豫了一番还是没有说出口来,虽然两人家境悬殊,母亲石青强烈反对,但作为家里的独女,她如果铁了心要嫁给安在涛,夏天农两口子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接受。
看到女儿态度坚决,石青虽然还是没有松口,但夏天农却有了一丝活口。昨晚,他甚至还悄悄暗示夏晓雪,他可以为安在涛的工作问题做做工作。
夏晓雪当然是希望自己父亲出面为安在涛安排一个好的机关单位,虽然两人学的是新闻专业,但这年头,学什么不干什么的比比皆是,做一个小记者哪如进机关来的轻松惬意。但她又知道安在涛自尊心很强,一定不会接受自己父亲的安排,尤其是在自己母亲“态度不善”的前提下。
所以,夏晓雪也就暂且搁下了这个念头,准备等过上一年半载,再让爸爸活动一下将安在涛安排进机关,最好是能跟自己一个单位。
……
……
安在涛将两人喝完的汽水瓶退回给了坐在冰柜边上昏昏欲睡的老太太,笑道,“大妈,给,瓶子给您……大妈,最近生意咋样啊?”
摊主老太太叹了口气,“小伙子,好歹维持吧。一天到晚也没个人来,要不是中午晚上堵车时候有些个司机来买烟买汽水冰糕吃,我早就撤摊了,哎!”
008章【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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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涛笑了笑,随口就跟老太太聊了起来。老太太左右生意也冷清,闲着也是闲着,而一般来说,这种在街面上做小买卖的人多是比较健谈的,很快,两人就跟老太太聊得火热,而安在涛也如愿地从老太太那里得到了一些“第一手材料”。
然后安在涛又骑车带着夏晓雪跑了一趟交通局,从交通局新闻办那里弄了一些简单的数据,基本上就凑齐了这篇纵深报道的素材。
安在涛明白,这可以说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按照前世的了解,杜庚还要在滨海主政长达十年的时间,拆掉高架桥建设立交桥乃至一条海滨大道,是他为政滨海的第一项政绩工程,他自然是非常看重。但尽管高架桥的弊端非常明显,可因为是前任书记高洋所建,他就算是有拆的想法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必须要营造出某种高架桥阻碍经济展、影响交通安全的舆论环境来,从而为他拆桥的“决断”做好思想铺垫。
这其实是很常见的政治手腕,但问题在于,目前很少有人能够“体察”到杜庚的这一思路。而他又不能直接说,所以才在外宣报道上让市委办主任宋亮出了很隐蔽很暧昧的暗示。
这便是一则小新闻折腾了马晓丽和滨海晨报好半天的关键。否则的话,堂堂一市书记,又怎么会如此关注一则新闻报道,搞得如此兴师动众小题大做。
所以安在涛的稿子很快就切合了杜庚的意图,这才又有了安排安在涛继续做后续深度报道的批示。而安在涛的这篇稿子,只要继续沿着“批判高架桥”的思路写深写细就完全可以达到杜庚的心理要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篇纵深报道必将因为市委书记的批示而在滨海所有报纸上进行同步表。
保守地看,安在涛会因为这篇报道而在滨海媒体界崭露头角,声名初显;而乐观地说,也没准他会因此获得杜庚的赏识,从而为将来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
……
安在涛跟夏晓雪又去滨海最大地商场逛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分手。而分手之后。安在涛才慢腾腾地骑车去了报社。
回到报社。大约用了一个多小时地时间。他就炮制出来一篇12oo多字地通讯报道。其间。他洋洋洒洒地将高架桥地诸多弊端罗列来出来。譬如小贩地抱怨没有顾客。譬如商铺老板感叹“高架桥旁边一天到晚不见阳光。汽车尾气熏得整天不敢开窗”……同时。还将从交通局弄来地最近几年生在高架桥之上地车祸次数、死亡人数、经济财产损失等一系列触目惊心地数据写入报道。
总之。将高架桥写成了一个“祸国殃民”地大祸患。拆掉高架桥是民心所向。必将推动经济展云云。
望着打印出来地稿子。安在涛非常满意。他觉得自己最后一段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高架桥对城市景观地破坏也越来越引起人们地重视。在大规模经济开年代。人们在城市建设上重度和效率、轻自然和人文环境。‘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凡是交通紧张地交叉路口都想用高架桥去抵挡。结果。城市整体布局被割裂。充斥城市地高架桥像一个个庞大地‘灰色怪物’。严重破坏了城市地协调和美感。降低了居民生活地环境质量。所造成地“无形破坏和损失”难以估量。亡羊补牢。犹为未晚……”
……
……
这是副总编刘琦亲自抓的深度报道,原本无需新闻部的领导审稿,如果真是一个刚毕业不通世故的大学生,还真会直接拿到刘琦那里去。但安在涛岂能这样,他拿着写好的稿子,微笑着送到了业务副主任的张纲面前。
张纲眼中闪出一丝赞赏的光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小安啊,先放在这里,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去休息一下,等会我看完就给刘副总送去。”
安在涛转身而去,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明白,张纲未必会看,但张纲却一定会将之偷偷拿到黄泽名那里去。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知道,张纲是黄泽名的人,这种市委书记亲自批示的报道,黄泽名必然是会关注的。
原本,他是可以直接送到黄泽名那里去的,因为黄泽名即是他的师长,也是他的伯乐,更是他在官场之上的引路人。对于黄泽名,他心里怀有深深的感恩之心,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但如此一来,势必会让刘琦心生不满,不如借张纲的手转达。
他虽然不怕刘琦,但也不犯不上刚来报社就竖下这么一个高层仇敌,尽管他很讨厌刘琦的为人。
果然,安在涛眼角的余光现,张纲捏着那篇稿子匆匆忙忙地去了六楼。安在涛嘴角的笑容越加的深重,他长出了一口气,径自出了新闻部的大办公室,百无聊赖地坐着电梯去了1o楼报社的图书室。
对于自己的稿子,他有着充足的信心,他相信,这稿子一次就可过关。在图书室里翻看了一会杂志,估摸着到了晚饭的点了,便离开图书室,进了电梯,准备下楼去外边的小摊上吃点东西。
电梯到了9楼,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子。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脸上戴着一副黑边的小眼镜,估计是个编辑。她虽然没有夏晓雪那种一等一的绝美容颜,但整个人看上去秀气精干,衣着朴素,乌黑的长往后束起,也别有一番韵致。
看到她的第一眼,安在涛脑子里马上就闪现出了一个成语:小家碧玉。没错,这就是那种给人感觉很贤惠很秀气的贤妻良母型女人。
这是谁呢?安在涛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在嘀咕起来。在他的记忆中,滨海晨报没有这么一个人啊,无论是编辑,还是记者,亦或是后勤人员,似乎都没有这么一张陌生的脸孔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前世没有注意她?——
009章【电梯】
安在涛还没有来得及细想,那女子就朝他礼貌地款款笑了笑,伸出手来,“你是新来的同事吧?你好,我叫林冰儿,编辑中心的,是都市女人版的责编。”
“你好,我叫安在涛,刚来报社没有多久,是——新闻部的实习记者。”安在涛微微有一些犹豫,但还是坦然回道,也伸出手去与她的手轻轻一握。
林冰儿点点头,还是很温和地笑笑,飞快地又将手抽了回去。
这林冰儿身上有一种很平和的气质,让人感到很容易接近和沟通。这一点,倒跟现在的安在涛很有些相似。就这样出于礼貌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后,安在涛就感觉两个人的距离仿佛缩短了不少。
电梯稳稳地向下落去。林冰儿恬静的目光从韩冰身上扫了一眼,便转向了电梯的楼层按钮处。
然而,刚到4楼,电梯突然就嗡地一声巨响,猛然一下顿住了,出刺啦刺啦的吓人声音。就跟一辆正在奔驰的汽车突然开始急刹车一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娇弱的林冰儿花容失色,尖叫一声,身子一个摇晃,就向后倒去,恰好倒在了安在涛的怀里。
扳住林冰儿的香肩,鼻孔边传过淡淡的女子幽香,安在涛也有些吃惊,他定了定神刚要说什么,停顿的电梯突然又再次嗡嗡作响,猛然一下子拔起开始直线上升。
5楼,6楼,7楼,8楼,9楼……
这种原地快上窜,比飞机起飞前的凌空上升还要考验人的心脏,不要说柔柔弱弱的林冰儿了,即便是年轻力壮的安在涛也有些措手不及,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林冰儿面如土色,冷汗直流,娇柔的身子死死地挤入安在涛的怀里,两双手臂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腰,就如同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撒手一般。
电梯风驰电掣一般倒回到了顶层12楼,这才慢慢停住了,虽然还有一些微微的摇晃。安在涛“拥”着林冰儿望前挪了几步,伸手就去摁开门按钮,可惜,任凭他按了半天电梯也没反应。
望着怀中惊魂未定地林冰儿。安在涛长吁了一口气。急急道。“林编辑。你先放开我。我看看。我们能不能先从电梯里出去。
林冰儿地脸上全是晶莹而细密地汗珠。她颤声道。“电梯坏了。完了。我们还能出得去吗?”她虽然松开了安在涛。但一只手还是死死地抓住安在涛地胳膊不撒手。
安在涛苦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电梯常出毛病吗?”
“没。没吧。”林冰儿剧烈地喘息着。
安在涛放眼向电梯间里地顶部望去。心里大为失望。这种电梯比前世记忆中地那些电梯要落后地多。整个电梯间居然是密封地。连排气孔都是在厚厚地钢板上透眼。想要从里面出去等于是痴人说梦了。
大约过了5分钟左右地样子。电梯又一次嗡嗡作响。电梯间内地灯喀喇一声出一阵火光。冒出阵阵青烟。灭了。
电梯间内漆黑一片。林冰儿恐惧地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她慢慢摸索着靠近安在涛,颤声道,“我害怕,我怕黑。”
安在涛苦笑一声,伸手抓过她冰凉而湿漉漉的小手,轻轻安慰道,“不怕,电梯坏了,外面的人肯定知道了,等修好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嗯。”林冰儿的回答如同蚊子叫。
话音刚落,电梯又轰然一声,伴随着林冰儿柔软抖的身子再次倒在安在涛怀中,以及她带着哭腔的尖细喊叫声,电梯又跟疯了一样地直线向下坠落。
……
……
一直到5楼,才又哐当一声,颤巍巍地停住了。
林冰儿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单薄的职业套裙已经被汗水打湿,浑身软绵绵地贴在安在涛的胸膛上,口中呼呼地喘着粗气。
而安在涛的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这番电梯惊魂已经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黑漆漆的电梯间内,只有两个人急促的喘气声和噗噗的心跳声。安在涛轻轻地活动了下身子,手轻轻一推,本来想推开林冰儿,查看一下周遭的情形,结果却按在了一团丰满而有弹性的凸起上,林冰儿尖叫一声,急地退了开去,身子一个踉跄,一**坐在了地上。
安在涛呆了一呆,手赶紧缩了回来,小声问道,“林编辑,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林冰儿摸索着站起身来,靠着电梯间的墙壁,良久才低低回答了一声,“我没事,不要紧。”
电梯间内虽然黑,但安在涛还是隐隐看见了林冰儿娇柔的身影靠着电梯壁正在抖。他使劲在电梯的控制按钮上敲打着,向电梯缝外奋力地呼喊着。
但除了空旷的回响,却没有任何动静。
“好黑,我怕黑。”安在涛察觉到,身旁的林冰儿似乎是蜷缩着身子,半蹲了下去。
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坠子上有个微型的小手电筒,那还是夏晓雪在燕大校外的地摊上买来送给他的小礼物。
小手电的光线虽然微弱也不能持久,但毕竟是有了光明了。在这黑漆漆的时刻充满生命危险的电梯间里,对于与一个陌生男人共处一地的林冰儿来说,这已经很奢侈了。
小手电的光线一亮一灭的,借着忽闪的光亮,安在涛蓦然现,林冰儿的身子紧绷着,双腿**,慢慢弓下腰来,不住地扭动着。
电梯又是一阵轻晃。林冰儿又是一声尖叫,手中的小手电咔嚓一声掉落在地。安在涛俯身摸索着捡了起来,再推开开关,却不亮了,估计是摔坏了。他苦笑一声,“现在这种小家电的质量也太差劲了。”
林冰儿却没有回答,只能听见她的喘息声越来越颤抖和急促。
安在涛奇怪地问了一句,“林编辑,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林冰儿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安在涛一愣,低低问道,“怎么了?不要哭啊。”
“我,我,我,我想小便,我忍不住了。”林冰儿又羞又急,声音小不可闻。
“哦,这样。林编辑,情况特殊,你就在这里解决吧,反正我也看不见,呵呵。”安在涛纵是两世为人“见多识广”,也不禁有些莞尔,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丝笑意。
犹豫了一会,看来是真的憋不住了。只听一阵细细溜溜的声音,在电梯间的一个角落里,林冰儿当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完成了她人生中最为尴尬、最为煎熬的一次小便。
010章【名扬】
小便完,林冰儿蜷缩在电梯间一角,羞不可抑地捂着脸,大气都不敢喘,心里像揣着几只小兔子一样噗噗直跳。安在涛知道她的尴尬,也没再吭气,两个人就在黑暗的电梯间里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好在没有多久,电梯外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看来是维修电梯的人来了。电梯的控制系统出了故障,报社的维修工和滨海消防支队的人忙活了半天,总算是修复了系统。
但系统虽然修复了,门却还是打不开。
“里面的人听着,电梯门暂时打不开,你们不要紧吧?”外面传来大声的叫喊。
安在涛趴在门缝上喊道,“我们没事,赶紧把门弄开。”
门外叮叮咚咚地响着,乱成了一团。电梯一会摇晃,一会嗡嗡作响,让里面的两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林冰儿此刻再也顾不得羞涩,摸索着过来紧紧抓住安在涛冰的手,颤声道,“我们,我们……”
“你不要怕,故障正在排除,应该不会有事的。”安在涛冰柔声安慰着她,心里却在不住地咒骂,“***傻逼,控制失灵,你们难道不知道用气焊将门切割开吗?笨蛋,王八蛋!”
轰!电梯门突然像是被铁锤砸了一下,电梯间猛然摇晃起来。
林冰儿突然尖叫一声将整个人都缩进了安在涛的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娇柔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她是真害怕了,安在涛敢保证,经此一回,她以后绝对不敢再坐电梯了。当然,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
轰!电梯间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我日,你们这群混蛋!”安在涛心里忍不住咒骂着,不过,他现电梯门咯吱咯吱地缓缓打开了。
刺眼地光线照了进来。安在涛用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推了推林冰儿地肩膀。“好了。门开了。我们得救了。”
门外挤满了维修工和消防武警。还有报社地编辑记者。看到电梯门打开。众人一起欢呼起来。
……
……
电梯地事情告一段落。林冰儿失魂落魄地被编辑中心地几个女编辑簇拥着带走。安在涛也定了定神。沿着楼梯下楼去。在报社外面地麻辣烫小摊上吃了一点东西。然后才慢慢爬楼回了新闻部地办公室。
在这个烂电梯没有重换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再坐了。
刚进门,身材火辣的马晓丽就向他走了过来,神色多少有些暧昧,低低道,“小安呀,你可真了不得,刚来第一天就写了一篇重磅报道,啧啧,果然是黄总推荐来的高材生,不简单不简单哪……”
其实马晓丽这话音里多少有些吃味。但安在涛前世跟她的关系一直很好,对于她的这点女人小鸡肚肠,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微微一笑,他刚要说什么,突然听身后传来孙兰那熟悉的柔媚声音,“小安,你来一下。”
马晓丽眉头一皱,小声嘟囔了一声,安在涛虽然近在咫尺,也没有听懂她嘟囔了一句什么,不过,以他对马晓丽的了解,大概没有什么好话。
在他的前世中,马晓丽跟孙兰一直是“水火不相容”,马晓丽瞧不起孙兰投机钻营为人情妇,而孙兰又看不惯马晓丽泼辣外向的性子,两个人之间的冲突时有生。
安在涛心里暗笑,但脸上却挂着淡淡的恭谨,他走过去,站在孙兰的隔断前,笑道,“孙主任,你找我?”
“小安哪,你写的稿子黄总很满意,已经审核完了,只是这署名……”孙兰妩媚且满是脂粉的脸上浮起一丝世故的微笑,“刘副总很关注这篇报道,还亲自电话跟市委办宋主任沟通……你看……”
孙兰的话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其实安在涛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暗示要将刘琦署名为第一作者,但他就是装糊涂故作听不懂。
别的事儿好说,这篇报道对自己的前途关系甚大,安在涛绝不会容忍被刘琦抢了好处去。他心里盘算着,准备装糊涂下去,如果孙兰或者刘琦把话挑明,他就算是跟刘琦起了冲突,也绝不让步。
他刘琦虽然有后台,贵为副总编辑,但在这滨海晨报,还是黄泽名的老大。
孙兰心里有些气不过,心道这小子看上去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死活听不懂“人话”。后转念一想,安在涛刚刚从大学毕业踏入社会,不懂人情世故也属于正常。就在孙兰耐着性情,准备进一步“点化”安在涛的时候,黄泽名却突然跨进了新闻部的办公室。
所有在隔断里忙碌的记者们都站了起来,“黄总!”
孙兰一看黄泽名来了,马上脸上浮起近乎谄媚的笑容,起身迎了过去,“黄总,怎么有空来我们新闻部检查工作呢?”
黄泽名身材很是高大,留着时下流行的那种小平头。他笑吟吟地向孙兰点了点头,向安在涛摆了摆手,呼道,“小师弟,过来一下。”
安在涛轻轻地走了过去。
黄泽名颇为赞许地拍了拍安在涛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们燕大新闻系出来的高材生,新闻敏感性很强啊……只是,你这个地方,我觉得还需要改一改,多用些数字来说话,少添加一些个人性的观点,这样的话……”
黄泽名手里捏着安在涛的稿子,在上面指指点点,见安在涛一幅虚心接受的神态,这才满意地朗声一笑,“你再改改,完了之后直接交给总编办赵主任,让总编办传真给市委办审稿。”
……
……
稿子很快就被市委办通过,传真回来的稿件上,果然有着安在涛所预料中的杜庚的红笔批示:“同意,建议日报、晚报、早报同步报道。”
第二天,署名为“实习记者安在涛”的关于高架桥的深度报道在滨海几家报纸的头版上同时见报。一时间,安在涛这个名字具有了相当的知名度,在滨海的媒体界算是真正打响了第一炮。而上午,安在涛还没有去上班,就接到了报社的通知,说是电视台要做一期关于高架桥的节目,邀请他去做节目嘉宾。
011章【惊变】
安雅芝得知儿子要上电视做节目,不由大喜,赶紧拖着安在涛去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正所谓马是鞍装人是衣裳,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一身休闲装穿在身上,安在涛整个人显得英挺潇洒,就连商场的服务员都不禁顺口送了他两句恭维话。
安在涛中午两点赶到了电视台。做节目的是电视台一个新闻直播节目,安在涛很明白,这肯定是电视台的领导从这两天的新闻报道中,揣摩到了市委主要领导的心思,不想落在纸媒的后面,赶紧跟上。
……
……
夏天农夹着一摞报纸,笑吟吟地进了门。一进门,他就招呼起自己的女儿来,“晓雪。”
夏晓雪从自己的卧房里跑了出来,笑道,“爸,你回来了,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呢。”
夏天农腰身长长地伸展了一下,“爸爸今天去市委开市委扩大会,就没再回市政府。老石啊,你猜今儿个开会是什么内容?”
石青是市农行的工会主席,这两天正在家里调休,她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丈夫的声音不由探出头来,“老夏,怎么突然开起市委扩大会了?怎么着,是不是哪位常委要退了?你有没有戏?”
“不是。”夏天农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杜庚竟然要拆高架桥!高洋高书记建的高架桥啊,这么大的一个项目,当年可是投入一个多亿呢,竟然要拆了!”
石青皱了皱眉,也有些意外道,“拆桥?这是怎么说的?”
“呵呵。前任建了后任拆,要不怎么出政绩呢。”夏天农叹了口气,“只是我奇怪的是,杜书记的这番心思,全市没有一个人事先揣摩出来,竟然让滨海晨报一个实习记者给猜到了……我们今天去开会,每个人的桌前都被放了三份报纸……”
“今天本市地所有报纸。都刊了这个记者地深度报道……”夏天农地话还没说完。夏晓雪就站在一旁兴奋地接口道。“爸。我知道。一定是小涛地报道!”
夏晓雪从夏天农手里抢过报纸。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石青地面色有些错愕。
夏天农望着女儿俯身看报地神态。叹了口气。转头望着石青。“老石啊。我看这孩子很不简单呢……这报道文笔老练。文字功底很深哪……我听得很清楚。杜书记今天前前后后提了他三次名字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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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安在涛刚刚赶到报社。就接到了夏晓雪打来地电话。说是夏天农两口子中午要请他到家里吃饭。他心头一喜。去跟张纲请了个假。又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再次叮嘱她两句。这才骑车就匆匆去了夏家。
第二次登门,安在涛并不意外地现,夏天农对他的态度好转了很多。虽然还是习惯性地摆出了副市长大人的架子,但起码还笑着跟他招呼了一声,还破天荒地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而石青的脸色虽然还是有些不阴不阳的,但比起第一次来还是有了一些转变的。不像是上回,说话都带着鄙夷的口气。
安在涛心情放松而不失恭谨地在夏家吃了一顿午饭,完了还坐在客厅里跟夏天农说了一些关于高架桥报道的事情。石青收拾完餐桌,自顾打开了彩电,坐在一旁看起了电视。
滨海电视台播放的恰恰是昨天安在涛当嘉宾的新闻访谈节目。看着安在涛在电视中沉稳有度颇有几分明星气质的表现,夏晓雪眼中的自豪和骄傲溢于言表。只是石青打开电视的时候,这节目已经播放了一大半,不多时就换成了即时新闻播报。
“各位观众,昨晚,本市三家弯海滩突然现一具男尸……据警方查验……”
电视画面一转,一个委婉动听的女声播报着,安在涛先是一怔,继而面色微微一变。他心里隐隐浮起一丝不安,下意识地走到夏家客厅的电话旁,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没人接,安在涛心里一颤。等了一会,他又再次拨打,还是没人接。
他的心不由有些冰凉。虽然这些日子他也没现母亲有什么异常的变化,情绪都很正常,但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母亲是在去为自己找关系的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变数”。而他所要做的,就是阻止这种“变数”的生,所以,他这两天除了不厌其烦地电话叮嘱之外,在家里也没少给安雅芝做思想工作,让她打消让自己进机关的念头。
电话打了好几遍,还是没人接,安在涛想也不想,就向夏家的大门冲去。
夏晓雪一把拉住他,颤声道,“小涛,你……”
“晓雪,等我,我去找我娘。”安在涛匆匆撂下一句话,就冲出了夏家的大门。
……
……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往外跑,真是没有教养。”石青不满地紧紧将防盗门关上。
夏天农微微笑了笑,“老石啊,我看这好孩子倒还不错。除了出身低一点之外,其他都跟晓雪般配的很。”
“般配个鬼。”石青狠狠地瞪了夏天农一眼,
“妈……小涛肯定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事,要不他不会连我都不告诉的……”夏晓雪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妈,女儿求你了……你是不是要逼死我?我不能没有小涛,没有他,我会死的。”
夏晓雪哭着跑进自己的卧房,剩下夏天农两口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都怪你,我说不要见,你非说可以再见一见,结果怎么样?”石青顺手推了夏天农一把。
夏天农皱了皱眉,“老石,我说你也太过分了。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但是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这孩子肯上进,有我在,难道晓雪嫁给他还能吃了苦不成?”
012章【日记】
安在涛心情焦急地狂奔出市委机关第一生活区的大门,连自行车都忘了骑,身后传来那保安谄媚的呼唤声。
他心急如焚地在路边拦下一辆破破烂烂的黄色面的,一头就钻了进去,嘶哑着嗓子道,“师傅,人民东路112号,二中宿舍。”
“好嘞。”面的司机猛然一踩油门,面的突突了一下,提窜了出去。
到了自己家小区的大门口,安在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5元钱,扔在车座上,推门就下车,用百米冲刺的度向3号楼跑去。
炎炎盛夏,烈日高悬,整个二中宿舍区空荡荡地,只有两个幼童蹲在车棚那边的垂杨柳树荫下玩着弹子游戏。安在涛一路狂奔而过,高大的身影在绚烂的阳光地里拉长又扭曲。
上了三楼,面对着自己家那扇钢条结构的老式防盗门,安在涛心里怦怦直跳,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妈,你不要抛下我……”安在涛喃喃自语着,颤抖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推门而入,家里悄无动静。客厅里有些陈旧的棉布沙上,放着一沓洗干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而椭圆型的槐木小茶几上,一个透明的纱罩盖着一盘蛋炒饭,边上还放着一张纸条。
安在涛颤抖的手哆嗦了一下,拿起来看着:“小涛,妈给你做了晚上的蛋炒饭,你晚上回来就热一下吃吧。妈有事出去一趟,今晚可能不会来了。”
……
……
安在涛一**倒在沙上。心乱如麻。但瞬间。他地心神就又安定下来。前世成熟地心智和阅历让他旋即恢复了一贯地冷静和沉稳。
毫无疑问。倔强地母亲肯定是出去为自己跑关系去了。虽然他目前在报社崭露头角。但观念传统地母亲还是一门心思想把自己弄进政府机关当干部。
但是。她去了哪里?她会去找谁?
83年。母亲才带着他从西部那个穷困地小县城返回了滨海。在一所小学当了一个语文老师。后来。又自修读了电大。进了滨海二中教高一语文。这些年来。母亲都是一个人带着他含辛茹苦度日。除了上班之外。她几乎整日整日地留在家里。干着那些永远也干不完地家务。
姥爷姥娘早已去世。唯一地一个阿姨在燕京。本地。他们没有什么亲戚。更没有什么社会关系。她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地高中老师。她能去找谁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挂在电视柜上那台24寸长虹彩电上头地石英钟出滴滴答答地声音——已经下午两点了。
突然,安在涛心里一喜,他蓦然想起一个人来:滨海二中的历史老师孙继福。
孙继福早年丧妻,带着一个跟安在涛差不多大的女儿扬扬过日子。学校里的老师们看着安雅芝和孙继福都是单身带着一个孩子,便主动撮合他们。
安在涛清楚地记得,孙继福应该是对安雅芝有相当程度的好感的,否则,他不会经常过来替安家换煤气罐了。而那一年,13岁的安在涛半夜高烧,也是孙继福连夜赶来把他送到医院,整整一宿都在医院里帮安雅芝照顾他。
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安在涛跟了解母亲的孤独和凄苦了。所以,他一直支持安雅芝跟孙继福结合,他觉得孙继福是一个厚道善良的男人,值得母亲依靠。然而安雅芝却一直没有松口,这么多年了都跟孙继福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顾不上那么多了。安在涛一把抓起家里刚安上不到一年的程控电话,飞地拨了一个传呼台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接线小姐甜美的声音,“您好,海华寻呼台为您服务,请问您是寻呼还是留言?”
“麻烦帮我呼2256897,急事请回电话。”
放下电话,安在涛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候着。
不多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一把抓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孙继福漫条斯理温和的声音,“雅芝啊,找我什么事儿?”
“孙叔,是我,小涛。”安在涛急促道。
“哦,是小涛啊,有事吗?”
“孙叔,你知不知道我妈去哪里了?……”安在涛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但他声音中的一丝急切还是让孙继福听了出来,“我没有见你妈呀,小涛,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告诉孙叔……”
“孙叔,你知不知道我妈还有什么熟人没有?”
“没有吧……这些年了,也没见你妈跟什么人来往过,都是咱们学校的一些老师吧。”
……
……
从孙继福那里没有得到答案,安在涛心里空落落地,一阵阵地悸动和战栗。他想了想,还是走进了母亲那一尘不染的卧房,轻轻拉开那个他一直想打开但却从来没有打开的抽屉,翻开了安雅芝那本红色封皮上印着伟人头像的老日记本。
日记从1974年开始记起,那一年母亲刚刚19岁,师范毕业后下乡当知青去了西部某县城。在那里,她遇到了她初恋,也有了她生命中的唯一骨血——安在涛……安雅芝娟秀的字里行间流动着那个年月上山下乡建设大西北的青春**,也隐隐跳动着一个男人的影子。
日记到76年的夏天戛然而止。而安在涛生于76年的深冬。
那个男人!那个抛弃她们母子的男人!
纵然有着3o多年的人生阅历,安在涛心里还是难以抑制一种深深的怨愤。他很难想象,在那个道德被推上神坛的年月里,未婚生子的母亲怎么熬了过来,但他很清楚,母亲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这一切,已经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了。
从小到大,母亲都没有讲过那个男人的事情。而安在涛,也懂事地没有问过。在他有限的人生记忆中,那个男人只是一片虚影的存在。
那个男人!
安在涛突然想起前世他刚考上大学那一年,电视中播出了一个新闻镜头,而母亲痴痴地望着电视屏幕泪花迷离。但但他凑过来想要看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时,却被母亲扇了一个耳光,旋即一阵风似地关闭了电视。
那个男人!
安在涛在母亲的日记里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以他前世丰富的阅历,他自然知道,这个男人赶上了文革后恢复高考的头班车,上大学娶了一个高干家的千金同时步入仕途,从此青云直上。在安在涛重生前不久,那个男人已经是东山省委副书记、省长大人了。而且,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少壮派省部级干部,前途无量。官场传说,很有希望进中央。
母亲是不是去找那个男人了?
安在涛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记忆的残片。
013章【省城】
但是,安在涛前世对那个男人有着自内心的排斥,对于他的一切了解,紧紧限于表层。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男人究竟在什么地方做官。不过,按照他对官场的了解,目下那个男人应该身处厅级或者副厅级的高位了。
要是有网络就好了,输上名字百度一下就一清二楚,可惜,现在电脑和网络刚刚开始推广,计算机和网络还是少数人家里享用的奢侈品,像安家这种经济贫寒的家庭连想都别想。
想了想,他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夏晓雪家的电话。
“喂,我是夏天农。”电话里传来夏天农那充满上位者权威的男中音。
“夏叔叔,您好,我想找一下晓雪接电话。”
“……”夏天农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喊了一句,“晓雪,电话。”
“喂,哪位呀。”
“晓雪,我是小涛。”
“小涛,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赶紧告诉我……”夏晓雪焦急地对着电话听筒匆匆说到,见石青不满的目光扫射过来,不由背过身去,紧紧将电话听筒捂在了耳朵上。
“晓雪,我三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清楚……晓雪,你赶紧帮我跟夏叔叔打听一下,有个叫陈近南的人,是个不小的领导干部,现在什么地方?”安在涛匆匆说着,一把扣了电话,“我很着急,我等你电话!”
夏晓雪一头雾水,她不知道安在涛打听这个干啥,但她听得出来,安在涛真的很着急。
她犹豫了一下。向夏天农轻轻问了一句。“爸爸。你知道一个叫陈近南地人是个什么单位地领导吗?”
“陈近南?”夏天农皱了皱眉。“安在涛打听这个干什么?”
“爸爸。求你了。我也不知道。小涛还等着我回话呢。你就别问了。赶紧告诉我……”夏晓雪急得跺了跺脚。嗔道。
“我不知道他找哪个陈近南……但是。我知道去年绿岛市地市委副书记陈近南。调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了。”夏天农缓缓说道。
夏晓雪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起电话就拨了回去。“小涛。省委组织部有个常务副部长叫陈近南……”
“晓雪。谢谢。我有急事。我先挂了。我回来后会给你电话地。”安在涛长出了一口气。扣下电话。暗暗道。“就是他了!”
从安雅芝的抽屉里取出家里的存折,安在涛冲出家门就跑去了附近的农业银行。取出两千块钱,就打车去了长途汽车站,搭乘上一辆赶往省城的大巴。
……
……
赶到省城,已经是灯火阑珊。从天桥汽车站下得车来,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安在涛拦了一辆黄色的夏利,直奔位于解放路2号的省委机关小家属院。
东山省是东部沿海经济达省份,在国内,经济实力仅次于南部沿海和几个直辖市。改革开放进入了深水期,经济迈上了快车道,1998年的省城天南市已经很是繁华,颇具现代化大都市的景象了。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新修的一条条马路四通八达,道路两旁到处都是蒙着绿色防护网的正在建设中的高楼工地,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不断。
但安在涛已经顾不上浏览车水马龙的省城街景了。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省委机关小家属院,他又犯起了难。他猜测,陈近南这个级别的干部应该居住的是小家属院而不是那种普通干部的大家属院,但是,他住哪里?
庄严肃穆地机关小家属院里一片寂静,幽静的大门洞开着,一个武警,一个保安,一个站哨,一个坐哨,守卫在门口。
能不能进去还是个问题,遑论是找到陈近南了。安在涛苦笑,焦躁地望向了马路对面那黑压压的幽深大院,手心都攥出汗来。
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逡巡了良久,他猛然记起自己同学欧阳燕燕家里似是在省委机关院里住,但究竟是小家属院还是大家属院,他不太清楚。只不过,他跟欧阳燕燕没有太多的来往,连她的电话都没有。
站在十字路口处一个小铁皮报亭里,他买了一杯1块钱的鲜榨冰镇橙汁一饮而尽,还是往燕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从自己的恩师孟菊那里得到了欧阳燕燕的电话号码,尝试着拨了过去。
“喂,谁呀。”电话里传来一个慵懒的清脆女声。
“请问这是欧阳燕燕的家吗?”安在涛轻轻问了一句。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电话那头的清脆女声顿时放大,充满着惊喜,“我就是,你是——你是安在涛?”
欧阳燕燕竟然第一时间听出了他的声音,对于这个颇有意味的细节,安在涛已经顾不上考虑了,他有些疲倦地松了一口气,“欧阳燕燕,我是安在涛,我现在天南,我有一件急事,想麻烦你帮忙……”
“你在天南?天,你什么时候来的……好了,你在外边电话亭打电话吧,你给我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解放路2号的省委机关小家属院对面,麻烦你了……”安在涛的声音有些嘶哑,但他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电话那头匆匆挂断了电话。
也就是不到5分钟的功夫,对面幽深的小家属院里跑出一个长披肩的瘦弱美丽女孩来。她脚上穿着拖鞋,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粉红色睡裙,看起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出门了。
“安在涛!”欧阳燕燕站在马路对面兴奋地挥舞着白皙的小手。
安在涛心下一喜,匆匆过了马路,低低打了个招呼,“欧阳燕燕,这么晚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咋这么客气啊,我们是老同学,你到天南来怎么不早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提前接你呀。”欧阳燕燕笑吟吟地道,瞥向安在涛面容上的一抹眼神很是轻柔,俏脸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原因微微有些涨红。
安在涛搓了搓手,“欧阳燕燕,你家住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安在涛心里着急,也没有太过客套,直接就说出来意。
014章【会面】
陈副部长?”欧阳燕燕惊讶地看了安在涛一眼,“安在涛,你认得陈副部长吗?”
安在涛心里如同被小刀子切割了一下似的,暗暗咬了咬牙,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他。”
欧阳燕燕更加吃惊了,“你不认识陈副部长,你找人家做什么?他可是挺……的领导,你一个……”
安在涛明白欧阳燕燕想要说什么,但他此刻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一把抓住欧阳燕燕有些温润滑腻的小手,浑然没有觉察她已经羞不可抑,“欧阳燕燕,麻烦你了,请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尽快见到陈近南。我真的有急事。”
欧阳燕燕心里颤动了一下。其实她想说的是,陈近南不仅是掌握实权的正厅级领导,还是一个挺牛逼的领导,套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傲慢和冷酷,架子很大很难让人接近。
她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高大青年,眼中的柔情越加的深重。与夏晓雪在大学里的“大名鼎鼎”相比,欧阳燕燕为人处事就显得非常低调,虽然也有不少男生追她,但她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直到大学毕业也没有男朋友。
没人知道,大学四年,她一直暗恋着安在涛。无论是他高大英挺的形象,还是他的才华横溢,都深深地吸引着她。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表白,夏晓雪就占了头筹。毕业了,原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心中的白马王子,但没想到,命运却把他推到了自己眼前,就在这个灯光昏暗的夜晚。
欧阳燕燕轻轻从安在涛的手里抽出手来,心道,安在涛啊安在涛,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人家陈近南是权势赫赫的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怎么会见你呢?莫说是你,就算是普通的省委干部,想见他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他找陈副部长干什么?难道——
想到这里,欧阳燕燕柔声道,“安在涛,我们是老同学,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吧……我爸爸虽然没有什么大权,但好歹也是省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也是正厅级领导,你要是想找工作,等我爸妈从南海疗养回来,我让……”
欧阳燕燕挺了挺胸,红着脸小声道,她完全误会了安在涛的来意。
……
……
安在涛有些吃惊。以前自己没怎么注意地欧阳燕燕。竟然也是正厅级干部子女。他叹了口气。难怪人家说燕大是国内干部子女地摇篮。真是一点也不差啊。单单是自己班上。如果算上欧阳燕燕和夏晓雪。父母是县处级以上领导地大概也有七八个人了。
跟随欧阳燕燕进了欧阳家三室两厅地房子。喝了一杯咖啡。安在涛就急不可耐地道。“欧阳燕燕。麻烦你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见见陈近南——实在不行。你跟我说他家住哪个楼。我自己去也成。”
欧阳燕燕盘腿坐在自家松软地真皮沙上。幽幽一叹。“安在涛。陈副部长家倒是不远。就在我家楼后。可是……如果我爸爸在地话还好说。现在这么晚了。恐怕陈副部长已经休息了。我们再去打扰……”
“明天一早成不?”欧阳燕燕见到安在涛严重过地焦灼之色。柳眉儿轻轻一皱。
……
……
欧阳燕燕无奈地换上一身奶白色束腰的连衣裙,出了家门,沿着幽静的小道拐过墙角去了后面那座三层小楼。那座三层小楼里住的都是组织部的几个领导,每人占一层,陈近南家住2楼。
虽然她的爸爸欧阳奎跟陈近南平级,但权势却不可同日而语。省委党校的常务副校长虽是正厅级,但却是一个虚职,而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却是握有全省干部管理大权的实职,不能相提并论的。
欧阳燕燕怯怯地摁响了陈近南家的门铃。好久的功夫,身穿睡衣戴着金边眼镜温文尔雅的陈近南才打开门,见似是欧阳奎家的小丫头,不由有些奇怪,沉声道,“你是欧阳家的小燕燕吧?你找我有事吗?”
“陈叔叔,我有一个同学想要见你。”欧阳燕燕声音很低,手里捏着一张方才安在涛写的纸条儿递了过去。
欧阳燕燕不知道安在涛到底在搞什么鬼,她更不会相信,陈近南会因为他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的纸条就会开恩见他,但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安在涛那焦急的眼神,只好就硬着头皮来了。
但欧阳燕燕却分明看到展开纸条扫了一眼的陈近南脸色陡然一变,他的肩头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摆了摆手,“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说完陈近南就关紧了防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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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燕燕刚刚回到家里,电话铃声就刺耳地响起。
电话里,陈近南只冷冷说了一句话就挂掉了电话,“半个小时后,雪兰咖啡馆2o3房。”
安在涛霍然站起,“欧阳燕燕,真的很感谢你,我这就去了,谢谢!”
欧阳燕燕一怔,也随着起身道,“安在涛,我陪你去吧,你知道雪兰咖啡馆吗?我带你去!”
不由安在涛拒绝,欧阳燕燕率先走出门去。
两人一起打车去了距离省委机关小家属院不足一公里处的处在某繁华商业街上的一间不起眼的咖啡馆。不过,这间咖啡馆虽然很不起眼,但内部装修非常奢华雅致,门口停着各种高档轿车。里边光线昏暗,红男绿女们蜷缩在半是隔断的座位里,或交头接耳,或低低絮语,或举杯对饮,还有的意乱情迷地接着吻,出暧昧的絮语声。
欧阳燕燕等候在门外。
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安在涛定了定神,轻轻推开了2o3包房缠裹着一层厚厚棕红色皮棉的门,出轻轻的咯吱声响。
包房里陈设很是简单,就是两张长条沙,一台电视和一台空调,一张铁质的精美茶几。淡黄色的壁灯光晕下,陈近南上身白衬衣下身蓝黑色的西裤,鳄鱼牌皮鞋锃亮,正是时下到了一定级别领导干部的典型装束。
他的面色有些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僵硬。只是他的眼神非常的咄咄逼人,却又不肯正视安在涛,略一在他身上打转,便挪了开去。
安在涛手心微微攥起。这样的会面,实非他所愿。从本心而言,如果不是为了逆转命运拯救母亲,他根本不愿意见到这个男人,尽管他拥有常人羡慕的权势。但在安在涛眼中,这算不上什么,前世,他没有跟这个男人生过任何的交集,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干,也在33岁就成为副处级干部,如果不是那日那场意外的火灾,挂职锻炼之后,他的仕途本来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