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
孩子摔坏了,请假,等孩子好利索,我会把进度赶上,非常抱歉~!
销假
本文今天正式开始更新,暂时一更。
豆宝摔到,头磕出两个大口子,孩子小没办法做局麻缝针,只能慢慢长好,这一个月土豆全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耽误这么久,土豆很抱歉,但对于土豆来说,孩子才是土豆生活中的重点。
请假
豆宝连拉带吐,从昨天晚上八点折腾到现在,土豆来不及码字,抱歉,今天请假一天
土豆有话说
土豆有些话不吐不快,或许今天这些话要得罪人,但无所谓了,土豆既然说了就做好了会让部分书友不满的准备,理解的怎么都理解,不能理解的,土豆说破大天还是枉然。
第一个问题,说一下更新,土豆发现要是不说清楚,会被认为不努力,故意拖文,土豆家有一个一岁半的宝宝,宝宝在三月份本文开文的时候摔坏了,摔在头部,孩子小根本没有办法局部麻醉缝针,当时摔的时候,一共是两个口子,一处伤口在头部,一处伤口在鼻梁,当时土豆就请假了,中间停更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孩子好了以后,土豆又接着写,土豆也说了,孩子摔坏以后被吓到了,每天抓土豆抓的厉害,豆宝不睡觉,土豆没时间碰电脑,紧接着,半个月之前,豆宝有住院了,高烧,拉肚子,这期间土豆没有停更,只请了一天假,土豆说了尽力更文,但还是让部分朋友不高兴,认为更新太慢,这个土豆不否认。
但土豆特别想问一下,那些大神们难道不是日更3000吗?为什么没人敢去质问?为什么所有人认为理所当然?土豆是新人不假,但当你质问作者更新慢的时候,是不是能够站在作者的角度考虑一下作者的实际情况?有多少大神每天只更一章的?又有多少大神也会适当的请假,可对待大神的时候,读者,你的谅解为什么那么高?
还有一个对于张梅这个主角的认知,或许是土豆文笔有限的问题,有人认为张梅矫情有人认为张梅倔,说一下,土豆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张梅这个人物。
张梅两世都是十一岁失去所有的亲人,少年孤儿的张梅在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时是没有人领路的,靠着自己摸索着往前走,所以说张梅在性格上是有缺陷的,对待事物肯定要有着自己误区性的理解,张梅缺少爱甚至可以说张梅缺少温暖,这样的张梅敏感、自卑却又要强,多了一世的人生阅历除了让张梅越发的谨慎和更重的防备心外,只是让她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张梅这个人物会是个矛盾体,倔强、死要强、自卑心极重,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张梅虽然会成长,但成长的代价绝对不会小,疼痛使人长大,张梅就是会在这种带血的疼痛中重新树立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
土豆还是那句话,喜欢的,无论怎么样都喜欢,不喜欢的,怎么样都不喜欢,土豆接受意见,接受拍砖,但绝对不接受无理的指责与讥讽。
最后说一句,那怕这文没有一个人看下去,土豆依然会把心中的故事写出来。
所谓的上架感言
小编说要上架了,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还是顺应大趋势弄个上架感言吧。
首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与理解,尤其是小乳猪大脚怪同学每天不间断的打赏,虽然有些矫情,但却是挺让人高兴的,还有卡通伶同学赠送土豆的桃花扇,那是土豆在点点收到的第一个桃花扇,意义重大,哈哈,谢谢!
再有大家的留言土豆都有认真看,虽然暂时没时间回但土豆还是感谢大家的鼓励,谢谢!
说一下更新问题,六、七、八三个月,全部是每日一更,偶尔会爆发,但要看时间是不是能打开点,原因,带孩子做复查。
豆宝先后两次住院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大的毛病,但是却有点小问题,家里有女宝宝的家长或是当医生的能够知道,孩子住院时间长用消炎药用的多会给女孩小屁屁那一圈刺激的又红又肿。
豆宝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因为是女孩,因为太小,怕落下别的毛病,所以土豆每隔十天要带豆宝去一次省儿童医院的小儿妇科做复查,时间是三个月。
这三个月土豆基本上没有办法保持双更,只能说尽量,有时间土豆就多写点,没时间土豆就少写点,但不会断更,请大家正常订阅,还有就是虽然文不咋地但请盗文的朋友们拉开距离,作者写点东西不易,别手那么快,说真的,盗文的亲要是手痒痒,土豆教你一个办法,立马就好,五毛钱买个钢丝球痒痒的时候蹭蹭,解痒还舒坦。
好像没了,就这点事需要交代,谢谢各位这段时间的支持,谢谢
第一章
“大梅子,大梅子,赶紧回家,你爷不行了。”S市W县火箭大队小学四年二班的木门被人从外咚的一声撞开,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喘着粗气站在门边喊着。
当啷一声,随着扬倒的木凳一个小个子黑瘦黑瘦的女孩窜了出去,十一月的东北,可女孩还穿着一双漏洞的布鞋,满身的补丁黑瘦的小脸,脸上带着泪,跌跌撞撞中,女孩冲回距离学校半个小时路程的自家小土房,女孩没有看到看见她自动让开的人群,眼神中带着惶恐寻找着那个陪伴了她五年的衰老身影,躺在炕上满脸发青嘴唇哆嗦的老人柔弱的身躯急促的喘着,喉咙里呼咙呼咙的声音好像催命符一样让女孩脸上的泪好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刷刷的往下流淌着。
好像在等待着,老人浑浊的眼在看到门边的女孩时,蹦出一股耀眼的神光,哆嗦的手指动了动,“梅啊”
女孩冲到炕边,快速的爬上炕,抱住老人的胳膊,“爷,爷,你咋了,你是不是不要俺了,俺没有不听话,俺考试考第一了,爷,你看看俺。”女孩尖锐带着颤音的干哑嗓音传到老人耳里,老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奋力的抬起胳膊摸着女孩的头顶,“梅子,好孩子,是你爹的种。”
女孩满脸惶恐的死死的抱住老人的胳膊,边哭边哽咽的喊着,“爷、你别走,别扔下俺。”
老人满是褶子的眼角流淌下一双泪水,真想在陪孙女走几年,真想看着孙女长大成人,真想替儿子亲手送孙女出嫁,可不行了,勉力多活了这些年,赚了,虽然扔下才十一的孙女有着满心的不舍,但老人知道时间不允许自己停留,要是有一线可能他都不会扔下这孩子。
或许是看到心心念念的孙女,或许是真的熬到了时候,老人的眼神慢慢的溃散起来,用力抓住女孩的手,“梅柜”老人瞪着合不上的眼睛咽下最后一口气,瞪大的眼睛带着不舍带着眷恋带着对孩子的担忧。
“爷啊。”女孩的喊声一下子断了,砰的一声,女孩趴倒在老人身上,整个人背过气去,门口等待的左邻右舍冲进屋内,看到趴在老人身上死死抱住老人,脸色铁青的女孩,七手八脚的硬是把女孩的手臂掰开,抬到半墙之隔的另外一铺炕上,村里相熟的几个妇女又是掐又是按的,可女孩始终紧咬着牙关不睁眼。
而村支书陈福看到老人瞪大的双眼,上前把手放在老人的眼皮上,眼角湿润的轻轻嘀咕着,“七叔,你放心走,梅子咱们屯子里会帮你好好看着,不会让梅子出事,你安心走吧,别惦记。”
拿开手掌,看到老人半开着怎么也无法严实合缝的双眼,陈福知道七叔是惦记梅子,惦记这个再也没有亲人的孤孩子,想起这些年七叔张久对自己的好,陈福蹲在地上,轻轻的说着属于俩人的秘密,保证一定会全心照顾梅子,或许是相信了,或许是知道争不过命,老人的眼最终完全合上了。
陈福招呼着身边的几个壮劳力帮着准备给换衣服,可翻开衣柜,所有在场的人全呆住了,满柜子一件不带补丁的衣裳都没有,除了一薄一厚两件带着补丁的衣裳,柜子基本上是空的。
陈福抹了一把脸,把不自觉淌下的泪擦掉,转头看向村会计张贵柱“去俺家,俺柜子里有新衣裳。”
陈福这心憋屈的厉害,张桂河是烈士,是英雄,可他爹却连件不带补丁的衣裳都没有,全村没有一家过到这个份上,陈福看着闭不上眼的张桂河的爹张久,听着那屋背气的张桂河唯一的孩子张梅,这心像是被人狠狠的割了一刀似的疼。
为了国家连命都没了,到底图啥?想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疯淘的兄弟,陈福心里火烧火燎的,眼底发热,六年了,桂河死了六年,可他是舒坦了,一死了之,除了给七叔扔下个不懂事的孩子啥也没有,一老一小种地都费劲,要不是这些年政府给了点补助,屯子里大家你帮一把他帮一把的,这俩人连饭都吃不上,想起这些年这祖孙俩遭的罪,陈福在这一刻突然憎恨起了张桂河,要不是他出征,要不是他战死在战场上,这爷俩也不会这样,陈福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他理解不了难道国家就那么重要?重要的扔下老人孩子就敢上战场?
你家一件衣裳,她家一双袜子,总算在老人彻底僵硬之前把庄老衣服穿上,按照村里的习俗,老人是上午去世的,需停灵三天,让孙男弟女孝子贤孙在最后进一次孝,可实际情况却是张家就剩下一个没成年的小姑娘,连个扛幡摔盆的人都没有。
这边张罗着停灵,那边几个妇女则又是劝又是哄的围着女孩,完全傻住了的女孩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大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屋顶,张家左边老吴家媳妇曲桂花边跟着抹眼泪边拍着女孩的脸,“梅子,梅子,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爷还等着你扛幡摔盆哪,你也照顾你这些年,你就让你爷身后连个送的人都没有?”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发傻的张梅,一个窜高,张梅从炕上蹦了起来,直接摔倒了地上,张梅没等别人扶,自己爬起来,直接冲进外屋,看到已经换好衣服盖着白布,嘴里含着铜钱的爷爷,张梅一下子放慢了脚步,好像每天回家的时候一样,轻手轻脚怕吵到老人似的往老人身边走去,“爷,梅子回来了,你大孙女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梅子。”一步一步走到老人身边,张梅嘴里翻来覆去絮叨的话语让跟在身后的几个妇女哭了,大大的眼睛,瘦弱的小身板,直愣愣的往张久身边走去。
蹲在老人身边,张梅伸出瘦的全是骨头的小手,抓住张久的手,“爷,你大孙女回来了,你大孙女今个考试考第一,你乐呵不。”说完还低头蹭了蹭老人的手背。
张梅的举动让身后的几个人即心酸又胆怯,几个妇女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敢上前,一个推一个,最后还是在外安排完所有事进屋的陈福看到蹲在地上跟着张久絮叨着张梅不对劲,上前一步,抱起张梅,“梅子,我是你三叔,你干啥哪?”
张梅看向陈福,好半响,咧着嘴笑了,“俺跟爷说话,爷睡着了,三叔,你给俺把俺爷叫醒,俺要告诉他,俺考第一。”
陈福鼻头发酸的看着不相信的张梅,“梅子,你爷老了,没了。”陈福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不管如何,张家就剩下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也不能让这孩子躲着不承认。
张梅脸上的笑僵住了,直愣愣的看着陈福,张嘴反驳却发现声音卡在嗓子眼出不来,越急越说不出话,越说不出话心底那份不承认越清晰,张梅在陈福眼中翻了个白眼,又一次晕了过去。
第二章
张梅这一晕就是两天,无论屯子里的赤脚医生用什么办法张梅始终没有睁开眼睛,陈福急的满嘴大泡,赶着马车拉着张梅往县里赶,到了医院打针灌药,人没醒反倒发起了高烧,陈福急的双眼喷火,那边等着下葬这边张梅昏迷。
到了后半夜,凌晨五点就要起灵下葬,看着这样的张梅,陈福咬咬牙,认了,他给当孝子贤孙,就当偿还七叔对自己小时候的那份情谊,蹲在门口抽了半天烟袋的陈福抹了把脸,站起身拍拍衣襟,直奔马车快步走去,已经快两点了,从县里赶会屯子里要俩小时,时间上不允许陈福在耽搁。
刚刚坐上马车,陈福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马鞭,半空中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亮,“架。”陈福赶着马车就走,还没等走出一百米身后传来喊声,“大福,孩子他爹,你等会,梅子醒了,梅子醒了。”身后传来的喊声在寂静的午夜显得有些扎耳,“吁。”陈福赶紧拉住马车回头看向身后跑来的高高壮壮的女人,陈福跳下马车,“贵他娘,梅子醒了?”
陈福的媳妇王贵花点点头,喘口气,“别走别走,老吴家二媳妇给穿衣裳哪,梅子要回家。”
陈福惊喜的哎的答应一声,把马车掉头回到医院大门边,没等一会,就看见老吴家二媳妇徐燕子背着张梅走出医院,陈福跳下马车快步走过去把人接过,王贵花接过徐燕子夹在腋下的狗皮袄铺在马车后面的斗里,陈福把张梅放在车上,几个人爬上马车,陈福赶着马车快速的往屯子里跑
一路上王贵花坐在张梅身边搂着张梅,张梅一动不动的好像在从王贵花身上吸取勇气一样,黑灯瞎火,陈福赶着马车在雪地里吱嘎吱嘎的跑着,心里着急,可这路就是急也没招,紧赶慢赶,总算在五点之前赶回张家小院。
张梅扶着王贵花的手下了马车,院子内帮忙的人赶紧过来给张梅带上孝布,头上戴上孝帽子,一起准备好,张梅木然的接过塞到自己手里的盆子,一声被风吹散在寒风中的喊声,“起灵。”张梅在陈福的帮助下重重的把手里的盆子砸在地上。
飞溅的盆渣子蹦到张梅脸上,划出一道细长的伤痕,淡淡的血迹慢慢的渗出,张梅站起身看着身后的大大的黑色棺木,一步一步往前走,“没了、真的没了。”
一路上张梅心底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张梅没见过自己娘长的啥样,有记忆起,身边只有爷、偶尔爹回家的时候能抱着她玩几天,后来爹没了,那时候她不懂,为啥别人都有爹娘就她没有,影影绰绰的她知道自己好像跟别人不一样,直到上学后,她才明白为啥不一样,因为人家家里都是爹娘双全,她不是,她只有爷。
一天又一天,当她终于从屯子里那些大娘嘴里知道些什么的时候,心底发慌不相信那些人的话,跑回家问爷,爷第一次跟她说了,她爹是烈士,死了,她没娘,娘也死了,看着爷说完话突然好像没了精神气似的,张梅再也没敢问。
从那以后,张梅好像突然长大了一样,洗衣、做饭、伺候园子、只要自己能干的全都去干,因为张梅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爷什么都没有,而爷满脸皱纹满头白发,尤其是经历过一次同学周海的爷去世后,张梅害怕自己的爷也会突然消失,张梅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干活,努力养家爷就会一直活着,陪在她身边的活着。
下葬,树碑,小小的土包下是她相依为命的爷,张梅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重重的磕头,抬起头,张梅看着树碑上刻着张久之墓,眼底发热却没有眼泪,张梅茫然惶恐,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亲人。
被背着回到自家的土房,张梅躺在炕上愣愣的发呆,王贵花端着一碗疙瘩汤走进屋,看着躺在炕上发呆的张梅,心底暗暗的叹着气,这老张家扔下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可咋整?不知怎么的,王贵花突然想起那个偷人后逃跑的娘们,刚刚想起,王贵花呸的吐了一口吐沫,梅子可是老张家唯一的一根苗,咋能想起那个不要脸的。
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王贵花走到张梅身边,摸了摸张梅冰凉瘦弱的脸颊,“梅子,听婶子的话,把疙瘩汤喝了,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吃了好好睡一觉,没啥过不去的,还有婶子哪。”
王贵花边小声哄劝着边扶起张梅,看着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的张梅,王贵花心底发酸,这过的叫什么日子,造孽的张桂河。
张梅看着放在身边炕桌上的冒着热气的大碗,“婶子,你说俺爷吃上饭没?天这么冷,俺爷上路会不会迷路?”
张梅干哑的刺耳的低语传到王贵花的耳里,让王贵花的泪好悬没下来,搂着张梅,“梅子,不会,你爷肯定吃上饭了,你放心吧,你爷走的时候穿的可厚实了,咱吃饭啊,不想了,吃完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啥都过去了。”
张梅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端起大碗,咕咚咕咚的一口气灌了下去,张梅的举动给王贵花吓了一跳,的亏疙瘩汤自己凉了凉,要不然可不得给孩子烫坏了,放下大碗的张梅抬起胳膊擦了擦嘴,抬头看向王贵花,“婶子,我吃了。”
王贵花嗓子眼一哽,到嘴边的嗔怪咽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张梅干枯发黄的头顶,“睡吧,睡着醒了就都过去了。”
张梅点点头,“嗯,我的赶紧睡,我得告诉俺爹,俺爷去了,得把俺爷照顾好,可不能让俺爷亏着了。”
说完闭上眼,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这样的张梅让王贵花的眼中心底有了重重的担忧,这孩子不会魔障吧?
有着浓浓的担忧,王贵花一步都不敢离开张梅身边,就怕张梅有点啥事自己不知道,没等到后半夜,张梅开始嘟嘟囔囔的说起话来,王贵花趴在张梅嘴边仔细听了几句,好像真的看见张桂河的一样,张梅嘴里念叨的是张久喜欢吃什么,喜欢晚上睡觉的时候泡脚,喜欢抽旱烟,但是不喜欢自己装,让张桂河记得给装好,衣裳洗完记得给拉平了,一项又一项细心的交代着。
张梅睡梦中的嘀嘀咕咕让王贵花有些发毛,站起身走到外屋,看着靠在火墙边迷糊的陈福,推了一把,“他爹,你醒醒。”
陈福一扑棱一下子坐直,“咋了咋了?”
王贵花把张梅的情况说了一下,陈福进屋看了看又仔细听了一会,拽着王贵花离开里屋,摇摇头,“没事,这孩子心里还是不承认她爷没了。”
王贵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发愁,这以后可咋整,两口子一起叹气,坐在外屋开始发呆。
后半夜张梅低低的呻吟声,把迷糊着的王贵花吵醒,王贵花一下子蹦起来冲到里屋,看到躺在炕上,满脸通红哼哼唧唧的张梅,手把张梅额头上一放,心咯噔一下,“大福、大福,快去找老牛,梅子烧迷糊了,顺便把二贵给我找来,把家里的烧酒拿来。”
陈福蹦起来就往外跑,这可别给梅子烧傻了,深一脚浅一脚的陈福跑到屯子东头的大夫牛大国家,咚咚咚的一阵砸门,听到屋内传来询问声,陈福嗷嗷的叫着,深更半夜的,陈福的声音把左右邻居都吵醒,一间又一间的亮灯,站在院子里喊着问出啥事的,让陈福冒火,拽着拿着药箱的牛大国边跑边嚷嚷着,“回去睡觉,没事。”
急匆匆的赶回张家的陈福一手紧紧的抓住牛大国,牛大国平时虽然有些贪小便宜,好磨叽,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知道轻重,也不管陈福的手劲,俩人直接带着寒气冲进了张家屋内。
第三章
再次睁开眼的张梅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当看到屋顶的漆黑老木时,脸上露出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不说话只是盯着漆黑满是污垢的屋顶,张梅的表情把守在身边三天的王贵花吓了一跳。
哭不哭笑不笑,王贵花小心翼翼的推了张梅一下,张梅木然的转头看向身边的王贵花,“婶子。”沙哑的好像破锣一样的声音让王贵花松口气的同时赶紧拿起放在一旁的大碗,小心的扶起张梅,“来,梅子,喝点水,喝完水婶子给你端小米粥。”
张梅就着王贵花的手把一碗温水喝下,谢过后重新躺在炕上,王贵花摸着张梅乱糟糟的头发,用粗大的手指轻轻的捋顺,“梅子,别寻思了啊,好好养养身体,你爷把你拉扯大不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爷死都比不上眼睛。”
张梅缓慢的点点头,闭上的眼角淌下一双热泪,王贵花叹了一口气,给张梅掖了掖被子,站起身往灶房走去。
把放在大锅里的粥端出摸了摸,温温的,点点头,王贵花拿双筷子端着粥重新回到屋里,看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却不停流眼泪的张梅,王贵花把手里的大碗放下,转身出去洗了洗毛巾,重新回到里屋的王贵花扶起张梅,用温温的毛巾给张梅擦了把脸,把毛巾放在一旁,扶着张梅往左边挪动了一下,靠在了热乎乎的火墙上,端起粥碗,一勺又一勺喂着着张梅。
一滴又一滴掉落在碗里的眼泪,让王贵花心酸酸的,但看着只是低头吃着粥的张梅,王贵花心底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一碗稠稠的小米粥下肚,张梅抬起胳膊抹了抹嘴,看向王贵花,“婶子,我睡了几天?”
王贵花微微楞了一下,“三天多了,梅子,你咋样?没事吧。”
张梅摇摇头,“婶子,没事,麻烦你了,这段时间把你和我叔折腾够呛。”
张梅突然的会说话让王贵花愣住了,王贵花是看着张梅长大的,印象中,张梅就是个内向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孩子,现在?
不过转念一想,王贵花对张梅却升起了浓浓的怜惜,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摸上了张梅的头顶,“梅子,别多寻思,你爷也算到寿了,死的时候也没遭啥罪,不管咋说,日子都得过。”
张梅沉默了一下,缓慢的点点头,“婶子,我知道,我会好好活着,替我爹替我爷好好活着。”
张梅的话让王贵花欣慰的同时又有着对这个可怜孩子的深深的怜悯,老张家上上下下就剩下这么个孤孩子,连个帮衬的亲戚都没有,这以后日子可咋过,虽然屯子里大家能帮都会帮,但毕竟哪家都有不少事,谁能没完没了的帮啊?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扶着张梅又躺在了炕上,轻轻的摸着张梅的头顶,“梅子,睡吧,睡醒啥难事就都过去了。”
张梅轻轻的点了点头,闭上了干涩的双眼,紧闭的双眼感受着王贵花粗糙的大手在头顶的抚摸,张梅心底有些复杂,想大声哭又想大声笑,此时的张梅内心绝对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那么平静,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的张梅从看到那黑黑的房梁开始就知道,她回来了,回到了最初,回到了梦想了十几年的家乡。
张梅短暂的一生是幸运的却又是不幸的,从有记忆起,张梅就过的很苦,与年事已高的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年岁大,家里家外所有张梅能干的活张梅全部自己动手,洗衣做饭下地砍柴,可即使是这样,依然在少年时失去唯一的亲人,从那以后,张梅就开始过着东家接济一下,西家接济一下的生活。
按说以张家只剩下一个张梅又有政府每个月的三十块钱补助和学校减免的学费,张梅完全可以过的很好,而且那时候家里还有二十亩地,虽然瘦小的张梅没有能力种地,但在村支书的帮助下,二十亩地全部包了出去,承包的那家每年不单单给了四百块钱还有张梅一年的口粮。
但是张梅过的并不好,年少无知的张梅心底有着深深的自卑,每次伸手接过别人递给自己的衣服食物,张梅心底都有深深的羞愧感,一直以来内向的性格也促使张梅说不出感激的话,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长了,随着张梅年纪的增长,村里慢慢的有了一些闲言碎语,说张梅贪小便宜,说张梅手里有钱却总是吃别人家的东西,虽然张梅从来没有在大人嘴里听到过,但孩子之间的话才是最真实的,张梅偷偷的哭过,可却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苦熬了几年,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初中毕业的张梅本以为会像村子里那些女孩一样早早订婚早早成婚,没想到却在初中毕业的那一年九月等到了一个看望老战友遗孤的军人,张霖,某部地炮旅旅长,当看到已经十六岁却又瘦又小的张梅时,张霖哭了,四十多岁的大男人拉着张梅哭的像个孩子。
从不断的囔囔自语中,张梅知道了,这个人是死去的父亲最好的战友,一起吃一起睡,一个战壕里奋斗的铁哥们,同年十二月,张霖带走了张梅,带着张梅离开了农村,来到了城市。
十六岁的张梅参军了,虽然有些舍不得家乡,但张梅却更渴望离开这里,走进城市的那一刻,张梅呆住了,不同于偏远家乡的穷苦与贫瘠,城市光鲜亮丽,城市灯火辉煌,城市充满了高楼大厦,只有初中文化的张梅搜刮了肚子里所有的知识却依然无法深刻的表达出城市带给她的震撼。
被张霖送到地炮旅唯一一个有女兵的卫生队,张霖留给张梅五百块钱离开了,顺便告诉张梅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甚至仔仔细细的交代了卫生队的庞金柱队长。
卫生队算上张梅只有十二名女兵,那时候张梅不懂什么叫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张梅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与自己一样的女兵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总有着自己不理解的闪烁,直到一年后,张梅才了解到那样的眼神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是歧视,那是看不起,卫生队十二名女兵中唯一的一个农村兵就是张梅,张梅黑,张梅瘦,张梅脏,张梅影响女兵形象,那一声又一声毫不掩饰的大声嘲笑在张梅并不强大的心底留下深深的一道伤疤。
从那以后,本就内向的张梅越发的不喜欢说话,为了排解寂寞,张梅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学习技能上,没有人配合,张梅就自己跟自己练习,没有人说话,张梅就自己没事背卫生队发给自己的常用药药名。
三年的时间转眼即逝,当张梅以为自己要退伍回家乡时,又是张霖,为张梅申请到了一个保送军校的名额,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薄薄的纸张,张梅张了张嘴,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张梅以为自己总有报答叔叔的一天,没想到张霖还没有等到他报答,就在张梅毕业分配到师部医院的第三年意外去世了,当张梅接到消息,跌跌撞撞的跑回时,看到的只是张霖苍白僵硬的身体,那一刻,张梅好像又看到了爷爷去世时的僵硬。
握住张霖僵硬的大手,张梅哭的撕心裂肺,可再多的眼泪与哭声也没有挽回张霖的生命,又一次失去一个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张梅一病不起,足足躺了两个月才慢慢回转,从那时起,张梅心底迫切的有一个愿望,她想要一个家,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
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张梅接受了那个追求自己很久,被所有同事不看好的男人,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张梅结婚了,虽然婚后磕磕绊绊,但张梅觉得自己总算有家了,可张梅好像被厄运缠身了一样,婚后不足三年,男人就开始在外花天酒地,五年后,张梅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被男人一个用力推闪下流产了,离婚、失去孩子,一系列的打击让张梅精神恍惚,在一次配药中,张梅终于出事故了,虽然病人没出什么事,但等待张梅的依然是直接开除军籍。
离开部队,离开军营,茫茫人海中张梅觉得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自己好像被世间所有的一切抛弃了似的,从那以后,没有工作只有一份有着污点的档案的张梅开始了四处打工的生涯,做过小工,刷过碗卖过菜,所有能干的活张梅全部干过,直到遇见曾经的退伍的战友。
已经三十二岁的张梅跟着战友走了,去了那个充满硝烟的国度,在那里张梅了解了什么叫做朝不保夕,张梅了解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脆弱,看到那一张张渴望和平的面孔和一双双渴望生存的眼,张梅深深的震撼了,原来,在自己不了解的地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这样一群生存在死亡边缘的人。
收拾好心情的张梅快速的投入工作,砰砰砰的炮火中,张梅做着自己的老本行,全力的去尽一个护士的职责,可不够,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国家,每一个医疗工作者都要能够达到上台能手术,下台能打针,出去能救人,回来能抢命的标准,一年、两年、三年,张梅一待就是三年,没黑没白,随时可能没命的生活,张梅却觉得很充实,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踏实。
2012年圣诞,36岁的张梅,已经在这个充满硝烟的国家生活了近四年,原定明年三月彻底结束无国界医疗生涯的张梅却没有等到那一刻,一次大规模无差别的攻击,张梅为了送出离自己最近的黑人小比利,被炸死在这片废墟中。
炮弹炸响的那一刻,张梅露出了轻松的笑,终于终于结束了,结束了短暂的一生,终于中越结束了,结束了悲苦却又不后悔的一生。
第四章
回忆中,张梅心底慢慢的从冰冷中回暖,张梅不后悔放弃生的希望,小比利是她从废墟中抢回来的孩子,当在倒塌的废墟缝隙中看到那一双充满绝望的眼睛时,张梅已经习惯死亡的心瞬间颤动了一下,招呼着同事和助理帮着抬起大石,看到了蜷缩在木板下的小比利。
从抱起比利的那一刻,张梅好像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样,对这个亲手抱回营地瘦小虚弱的比利,张梅用尽了所有的心思,当五岁的比利终于在被救后一个月后露出笑容的时候,张梅觉得那一刻自己的心底都跟着充满了阳光一样。
孩子的笑充满了纯真,即使是遭遇不幸的比利也是一样,纯真的笑容带给张梅一种母亲的感觉,每一天只要抚摸着小比利毛茸茸的小卷毛,张梅一整天的心情就会很好。
虽然仅仅相处了三个月,但对于从来没有做过母亲的张梅来说却是知足的,答应战友参加无国界医疗队的那一天起,张梅就做好了克死异国他乡的准备,能够亲手送出好似自己孩子一样的小比利,能够再次回到只敢出现在梦中的家乡,张梅觉得自己已经赚了。
在慢慢的回忆中,张梅病后虚弱的身体一阵阵的传来疲倦与困意,下意识的把被子往上拽了一下,张梅翻身蜷缩着睡了过去。
当张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的腾的一下坐起身,窗外白的有些耀眼的光芒让张梅楞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再不是那个生活在炮火中冷静看透生死的医疗队成员,松了一口气,张梅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四处打量了一下,张梅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就是这里,就是这个虽然破旧但却生活了十六年的小土房,以为自己喜欢城市的张梅直到很久以后才真正的了解,在她的心底,最想念的不是城市的灯火辉煌而是家乡这个黑漆漆脏兮兮的小土房。
慢慢的爬起身,张梅拿过放在一旁的打着补丁的棉袄,套在身上,下了炕的张梅晃悠了一下,一把扶住炕沿,张梅闭眼缓了一会突然袭来的眩晕,心底暗暗的苦笑了一下,现在的身体还真是虚,好一会,感觉好一些了,张梅才睁开眼缓缓的掀开布帘子走出里屋。
一眼看到靠着火墙直点头的王贵花,张梅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想念与感激,爷死后的那几年,对张梅最好的就是这个胖胖的不起眼的女人,那时候,张梅经常偷偷幻想着,要是这个女人是她的娘多好,虽然知道不可能,虽然知道自己的娘另有其人,但张梅还是不断的幻想着,甚至长大成人后,在心底这个女人也是替代母亲存在她的心底。
静静的在门边站了一会的张梅悄悄的走出房间,直接来到两屋相隔的灶房,走到灶台前,张梅坐在了灶眼旁,灶坑里偶尔噼里啪啦响起的炸木声让张梅心底充满了怀念与真实感,打开挡住灶眼的一块小铁板,张梅低头看了一眼,烧的火红火红的木头绊子已经到了要变成炭的地步,张梅转身拿过一旁劈好的木头和苞米杆子,苞米杆子折了折伴着木头一起塞进了灶坑。
坐在火堆旁,感受着一阵阵的热气,张梅缓缓的放空整个大脑与紧绷的心,慢慢的感受着此时的宁静,随着时间的推移,张梅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知的温和,没有了失败时的沮丧,没有独自奋斗时的强撑,更没有了战火中的冷静淡然,此时的张梅,周身萦绕着一股充满希望充满憧憬的气息。
“梅子。”一声大喊打破了张梅放空的思绪,瞬间回神的张梅站起身回答了一句,“婶子,我在灶房。”
睡了半天的王贵花一个惊醒睁开了迷糊的双眼,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跳下炕悄悄的奔着里屋就去了,空无一人的屋内让王贵花瞬间出了一层冷汗,脑子里闪出张梅寻短见的画面,吓的王贵花边喊边要往外冲,突然得到的回答,让王贵花冲出了屋子,看到了坐在灶坑边烤的脸颊红红的张梅。
看到张梅的那一刻,王贵花吊着的心咣当一下落地了,长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嗔怪,大步走到张梅身边,“身体还没好利索,你下来干啥?是不是饿了?咋不叫婶子哪。”
王贵花额头淡淡的汗珠让张梅知道不小心吓到了这个善良的女人,张梅笑了一下,虽然笑的很淡,但毕竟是笑了,“婶子,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只是看你太累了,不忍心叫你,我没饿,就是想在这坐会。”
张梅的淡笑,张梅有礼貌又体贴的话语让王贵花彻底愣住了,眼底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张梅,“梅子,你。”
张梅知道,经历太多的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重新变回那个单纯胆小却又带着浓浓自卑的张梅,拉着王贵花的手,坐在了灶坑边,“婶子,我家就我自己了,不管我多不愿意,老张家就剩下我一人,我爷虽然没了,但我得把家撑起来,那怕只有我一个,也不能让人指指点点的说张家没人,我十一了,我要不把日子撑起来,屯子里会笑话我们老张家连个顶门立户的人都没有。”
张梅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眼中带着赞同与怜惜的王贵花继续说道,“婶子,我爷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过日子不再人多人少,而是看能不能把日子过起来,我不能让我爷失望,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张梅的话让王贵花一个劲点头,伸出手摸了摸张梅的手,“梅子,既然你都懂,婶子就不多说什么,屯子里老娘们多,农闲的时候就是喜欢说三道四的,你要是听见啥也别往心里去,咱们屯子里这些大娘婶子们还是不差的。”
张梅笑了点点头,“我知道的婶子,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王贵花松了一口气,露出了这两天的第一个笑容,把张梅散落在脸边的碎发掖在耳后,脸上带着慈爱,“梅子,你既然想撑门户,能不能告诉婶子你心里是咋想的?”
张梅想了一下,缓缓的点点头,认真的看向王贵花,“婶子,我家今年的粮食还没卖,反正到时候是一起拉到粮站,主要是明年的地怎么办?婶子,我家现在的实际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根本种不了,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家里人口多,愿意包地的,我把我家的地包给他种,每年给我点生活费就行。”
张梅一番有理有据的话让王贵花彻底的放心了,王贵花知道张梅是真正的长大,虽然这种长大带着让人不能拒绝的被迫,但看着对面认真中带着倔强的张梅,王贵花突然相信张梅真的能把日子顶起来。
又欣慰又心酸的王贵花粗大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张梅干瘦的手掌,“梅子,婶子相信七叔要是看到你现在也会高兴的,梅子,记住婶子一句话,人啊,这辈子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管日子多难,你都要挺起胸膛走下去,不为别的就为每年给你死去的爹和爷多烧点纸钱,也要挺着走,你放心,有婶子哪,婶子不会看着你掉地上。”
张梅点点头,轻声的说道,“我知道婶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生活,连我爷和我爹那份都算上。”
王贵花笑了,笑的本就不大的眼都眯成一条缝,使劲摸了摸张梅的头顶,张梅回笑了一下,“梅子,你想好把地包给哪家了吗?”
张梅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婶子,我还真不知道,你看这事能交给你和三叔不?”
王贵花一拍张梅后心,“有啥不能的,你放心,一会你三叔来咱们商量商量,看看哪家人口多还实诚愿意包咱就包给他。”
张梅点头答应着,俩人坐在火坑边,细细的说着屯子里的事,主要是王贵花细细的给张梅讲一些张梅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而张梅也借着这个机会把屯子里大大小小各家各户了解个大概。
张梅也知道,毕竟离开太多年了,虽然自己的改变可以说成因为爷的去世懂事了长大了,但连屯子里的人都突然不认识了,这可就不是简单的爷去世能解释清的,张梅知道现在的人朴实,没有那么多的弯弯心眼,要是搁在以后,张梅的乍一改变肯定会引起大的波澜,好在,现在的农村更多的关注的是庄家和下达的政策,没有人会注意自己这么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孩子。
娘俩在屋里待了一上午,到了下半晌,忙活完的陈福来到张家,打开房门,走进屋看到坐在老婆身边小脸干干净净的张梅,露出了笑容,搓了搓有些冰冰的手指,“梅子,好点了吗?”
张梅走进的陈福,赶紧下地,拿起地上的大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好多了,三叔,喝点水热乎热乎吧。”
张梅的会来事让陪了张梅一上午的王贵花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陈福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张梅,也没多问什么,毕竟以前来老张家,张梅也都会给他倒上一杯水,只是那时候更多的是七叔交代。
陈福坐在炕梢,王贵花没等陈福发问,就把张梅的打算快语的说了一遍,说完,张梅王贵花俩人看着陈福,虽然知道陈福肯定会帮忙,但那时候到底怎么谈的,张梅心里是一点普都没有,看着紧皱眉头的陈福,张梅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紧张。
陈福想了想,实际情况就在这摆着,张梅提出的办法不得不说算是个好法子,只是这个人选,陈福看了一眼还是孩子的张梅,在人选上一定要慎重,陈福知道虽然有自己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但陈福只要想起小时候张久对自己的好,陈福就不想让张梅受委屈。
“梅子,你让叔好好想想。”沉默了半天的陈福还是没有立马说出人选,而是让张梅暂时等待,张梅点点头,虽然想包给以前那户人家,但张梅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人家姓什么。
陈福两口子又陪张梅待了一会,才在张梅的不断劝说下离开,看着锁好的大门,张梅慢慢的走回屋里,静静的坐在突然变的寂静的让自己很不习惯的房间。
第五章
离开张家回到相隔不远的自家,拉开房门,王贵花四处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皱了下眉头,“这俩熊孩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陈福越过王贵花坐在炕上,拿过炕桌下的烟簸箕,盘腿把簸箕放在腿上,卷了一根烟卷,划着火柴大口抽了一口,咳咳咳的一阵咳嗽,让王贵花白了一眼陈福,“慢点抽,就好像谁跟你抢似的,对了,大贵他爹,你想好梅子家的地包给谁家了吗?”
陈福沉默着,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着手里的卷烟,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王贵花非常了解陈福,知道陈福肯定是在心里琢磨着,看了一眼沉默中的陈福,王贵花转身走出房间,直接来到灶房,把灶坑里的火捅着,大锅里添上水,又端着盆盛了一碗白面两碗玉米面放在一边。
重新回到屋内的王贵花看着依然不断的抽烟琢磨的陈福,忍不住推了一把,“他爹,你到底想好没?”说完的话的王贵花坐在了陈福身边等待着陈福的回答。
陈福把手里抽到头的烟卷扔在地上,转头看向着急的王贵花,“你觉得东头的老王家咋样?”
王贵花皱着眉想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家了,老王头和老杨婆子可是实诚人,家里四个大小子,都是壮劳力,她家可不正好需要地吗?前段时间,老杨婆子还愁给儿子娶媳妇钱凑不够哪,她家几个小子也能干,就她家,晚上咱俩去说说,对了,你说应该要多少钱?”
陈福摆摆手,“先别急着提钱,等等看今年粮食能卖个什么价,价格出来了,咱们再去提钱的事,先问问她家有没有那个意思,万一人家不想包地哪。”
陈福的话让王贵花哈哈哈的笑了,拍了老伴一巴掌,“就你心眼多。”
陈福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心眼多,咱不替梅子多想想咋整?不说我跟桂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就说那些年七叔对我的好,我都不能昧着良心不管梅子,那时候多穷啊,七叔愣是从口粮里省出一口,那些年要是没有七叔,我早就被后娘搓尽死了。”
想起小时候的苦日子,陈福就一阵阵心酸,老话说的有后爹就有后娘,这话还真的不假,娘没了之后没到一年爹就找了个带孩子的小寡妇,开始还好,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后,自己就彻底在那个家里没有了地位,吃的是剩汤剩饭,穿的是后娘带来大哥的旧衣服,活干的最多,挨打挨骂都是常事,可就着也没落下好,赶上年头不好,活活的把自己赶出去,要不是七叔,自己一个十三四的半大小子早饿死了。
想起那些心酸,想起那一碗碗热乎的高粱米饭,陈福就怎么也无法忘记张久无法亏待张梅。
老头子的那些心酸事,作为枕边人的王贵花是最清楚的,这几年家里条件好了,老妖婆子没少借着这样那样的机会要钱,我呸,也不看看自己干的那些事,反正爹早就去世了,跟哪家也没什么联系,安慰似的摸了两把陈福的后心,“行了,想那些事干啥,你看看咱家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好,你在看看那边的日子,老天还是有眼睛的,坏事做绝了,报应不就来了,儿子儿子不争气,姑娘姑娘不生孩子,这都是老妖婆子自己作的孽,现在报应到孩子身上了。”
陈福想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点点头,“不寻思了,我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我想那个干啥,对了,老婆子,你觉不觉得梅子好像变了?”
想起张久陈福一下子想起今天看到梅子的场景,脸上的笑消失了眉头也皱了起来,王贵花点点头,“我知道你啥意思,我本来也奇怪,后来梅子说了,七叔说的让她把日子顶起来,哎,梅子这是懂事了,梅子说不能让屯子里的人指指点点的说老张家没人,都是逼的,要是有一点依靠有一点办法,谁不想啥都不寻思落个轻松,穷人孩子早当家,老张家就剩她一个,她不懂事咋整?谁能没完没了的老帮?现在大家看着梅子可怜能帮衬一把,时间长了,日子还的靠梅子自己。”
王贵花的话让陈福一下子沉默了,可不是,梅子的话不就是年轻的时候七叔劝自己的话吗?叹了一口气,陈福看向王贵花,“孩子他娘,天冷了,我上次看到了,梅子爷俩连个过冬的大棉袄都没有,现在七叔没有了,你给梅子作套棉袄棉裤吧,顺便在做双棉鞋,哎。”
说完陈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陈福紧锁着的眉头让王贵花也想起张梅穿在身上明显小的有些抽抽还打着补丁的破棉袄。
“行,你不说我也打算给梅子做,晚上我就做,正好家里有给大贵二贵准备的棉花,先给梅子做,咱家俩小子的棉袄是去年做的还能对付一段时间,在把我不穿的衣裳拆了洗洗,快的话明个下午就能让梅子穿上。”
陈福拍了拍老婆子的手,陈福知道老婆子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张梅那样,别说老婆子,就是不认识的人看着都心酸,更何况梅子也算自家看着长大的。
而送走陈福、王贵花的张梅完全不知道陈家两口子的闲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屋内享受着难得的宁静,那几年别说宁静,就是想找个机会静静的坐一会都不可能,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张梅回神的时候,屋内已经一片漆黑。
摸索的伸手,拉住灯绳,吧嗒一声,屋顶中间的电灯亮了,抬头看了一眼昏暗发黄的灯泡,张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时候城市里都是什么灯管、节能灯之类的,却没有家乡的这种小小的、度数很低的灯泡,靠在火墙上仰头看着小小的灯泡,张梅眼底有着怀念,好一会,收回目光的张梅站起身活动一下身体,走出房间,打开灶房的小灯,来到灶台前,四处翻看了一下,当看到小半袋小米时,张梅的手停顿了一下。
别人不了解,但张梅却清楚的知道,老家这地方根本不产大米小米之类的粮食,想要吃点米饭或是吃点小米都需要去镇上买,张梅可以肯定这小半袋小米子肯定是王贵花给自己带过来的。
蹲在米袋旁,伸手抓出一把小米,金黄色的小米在手里顺着指缝慢慢的流淌着,看着这金灿灿的小米子,张梅心底又是一暖,站起身打开碗柜,拿出一个缺了小口的大碗,抓出一把小米,又从水缸里侩出一瓢水,把米洗洗后,又从大锅内侩出一瓢热水倒在碗里,泡了一会后,把米倒进大锅,看了一眼灶坑里的火,捅了捅,塞进两块木头绊子,慢慢的熬着小米粥。
坐在灶坑前,张梅并没有去想今后的生活,身心疲惫的张梅只想静静的享受两天这样的宁静,想好好的看看只敢出现在记忆中的老家。
吃过晚饭,张梅又在另外一个大锅内烧上了热水,即使别人不说,张梅也能闻到自己身上因为长时间不洗澡而带着淡淡汗泥味和一股馊巴味,把火捅大,张梅转身走进里屋,打开灯,张梅上炕,拉开炕柜,看到空的有些可怜的柜子,张梅叹了一口气。
把柜子里有限的几件衣服拿出,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拿出其中一件补丁少一些洗的柔软的小褂子,放在一旁,线裤是没有的,在农村家里条件不好的,根本不穿线裤,张梅记忆中自己第一次穿线裤还是当兵的时候,部队给发的,现在只能暂时直接套单裤了,虽然怀念家乡,但毕竟离开了太久,很多习惯已经让张梅对农村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不适。
换洗衣服准备好,张梅看着没有塞进柜子里的几件衣服,心底有些淡淡的酸,张梅清楚的记得,爷去世的时候是九零年冬天,爷头七的第二天,老家这边因为下了一场持续了三天的大雪,而让张梅印象深刻,张梅记得,那时候不少老人都说,刚进十二月就下这么大的雪,来年的收成指定好,也因为这场大雪,屯子里的路都封了,差点没耽误了屯子里往粮站送粮。
又叹了一口气,张梅把衣服塞回炕柜里,跳下炕,拿着换洗衣服走出里屋,顺手把灯关了,把衣服放在外屋的炕上,张梅来到灶房,拿过放在门边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的白色带着大花的瓷盆,刷了刷,把水兑好,张梅脱下衣服,就站在灶房与外屋相连的位置开始洗毛巾擦身子。
家里只有胰子也就是后来的肥皂,没有办法的张梅只能一遍又一遍用热的有些烫的清水不断的擦拭着带着一块又一块垢的身体。
总算在一锅水基本上用完的时候,把身体擦干净,又把头发洗净,穿好衣服的张梅回到屋内,等着头发干,用过的脏水还在泔水桶里,张梅打算等头发干一干,在把三个皮桶里的水倒了。
要说家里什么最多,只有这种黑色胶皮做的皮桶,张梅记得好像大大小小不下六七个,水井里吊着一个,一个在里屋,爷给自己做了尿桶,省着冬天还要跑出去上厕所,两个在灶房,装用过的脏水,还有一个小的留着装水擦柜子之类的。
张梅没印象家里这些皮桶子怎么来的,记忆中好像屯子里家家户户都不少,摇摇头,甩开那丝探究,摸了摸稀松还没有干的头发,收回手,张梅看到了自己瘦的好像鸡爪子的手,张梅无奈的笑了,十一岁的自己好像是最丑的时候,掉了牙因为营养跟不上一直没长出来,瘦不说而且还黑,头发干枯稀松,脸颊也瘦的额骨突起,要不是眼睛还算能见人,外人以为自己是活骷髅哪。
没一会,坐在火墙边,张梅稀松松软的头发就干了,穿好棉袄套上棉裤,又把家里的狗皮帽子带上,张梅走出屋子,来到灶房,拿起立在墙边的扁担,小心的在扁担上挂上两桶水,弯腰把扁担压在肩膀上,实验了一下后,张梅果断的收起扁担,双手抓起一桶水,挪到门边,打开上下门栓和中间锁头,推开门,把水提出,提着一桶水,张梅晃晃悠悠的来到院内,直接倒在了前院的地垄沟里。
第六章
1990年12月2日,呼啸的北风中,张梅穿着一件有些大的黑红色烫绒面的大棉袄跪在张久的墓前,看着新鲜的墓碑和小小的土包,张梅眼眶湿润了,伸出干瘦的小手,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张久的名字,低低的呢喃声在风声的遮掩下,除了张梅没有一个人听见。
顺着眼眶流淌下的冰冷泪水中,张梅对着张久深深的忏悔着,“爷,梅子回来了,你大孙女回来了,你生梅子气了吧,梅子一走就是十几年,除了每年清明在路口给你和我爹烧点纸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您,爷,你相信梅子,梅子不是没良心的人,梅子从没有忘记过家乡从没忘记过您,梅子是不敢回来,不敢回到这个没有亲人的小土房,梅子害怕,没有家没有亲人的胆怯让梅子不敢踏进生我养我的家乡,爷,梅子回来晚了,要是早点回来,没准咱爷俩还能好好的唠唠嗑,爷,梅子给您丢脸了,在外那些年一事无成不说还背上了污点,除了满心的伤痕什么也没留下,梅子没有做到答应你的,好好生活好好过日子,爷,你打我吧,爷,梅子多想让您在狠狠的打我一巴掌啊。”
最后一句含在嘴里的哽咽话语中,张梅压抑了十几年的悲苦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十几年的时间好像漂浮的浮萍四处飘荡,没有根没有找落点,那种来自心底的孤寂逼的张梅从泪流满面到没有一滴泪水,张梅谁也不怨,只是怨自己,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中迷失了本心,一点一滴被隐藏的虚荣掩盖了农村人深刻骨子里的朴实,一次又一次把自己逼到了绝境,直到背上污点满身的伤痕,十几年,一道又一道划在心底的伤痕好像已经坏死的肌肤,死皮下掩盖着无法挤出的血脓,那种痛那种羞愧让张梅完全丧失了去掀开的勇气,只能欲盖弥彰的自欺欺人。
跪坐在地上,再次面对张久的坟墓,张梅鼓足了勇气一把掀开了心底的伤痕,疼痛中,张梅呜呜的哭着,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哭出心底的委屈,哭出心底的压抑,哭出心底那无颜的羞耻感,在痛哭中,张梅用忏悔的泪洗刷着十几年的不敢回家乡的羞愧。
张梅那痛哭声中无法掩饰的伤痛让跟着张梅来上坟的陈福眼眶红了,缓缓的跪在冰冷的地面,看着刻着张久名字的墓碑,湿着眼眶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七叔,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梅子。”
王贵花哭着扶起张梅,嘴里囔囔着,“好孩子,不哭啊,你爷看见会难受的,你爷最疼你,你在哭你爷会惦记着舍不得走的。”
死死抠住张久的墓碑,张梅眼前好像又看见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爷站在路口等待自己的身影,王贵花抱着张梅小心的把张梅的手掰开,扶着张梅站起,搂着张梅,紧紧的搂着,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张梅瘦弱的脊骨,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苍白的两个字,“不哭。”
燃烧的纸钱变成灰烬,顺着北风四散的飞扬着,张梅仰头看着阴暗的天空中那四散的纸灰,默默祈求着离开人世的张久的原谅,越飞越高的灰烬中,张梅好像看到了张久慈祥的面孔,严厉的眼神中有着心疼有着释然,张梅流着眼泪,按住胸口,轻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迟到了十几年的道歉代表的不仅仅是张梅的忏悔还有张梅对新生的警醒。
擦干眼泪,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张久的墓碑,张梅在王贵花的搀扶下慢慢的离开,迎面的北风不断的刮在脸上,哭过的脸颊一阵阵的刺痛,脚下咯吱咯吱的雪声,这一切让张梅痛哭过的心情变的敞亮了许多,终于放开一切束缚的张梅眼底有着超越年龄的平和。
回到家,坐在炕边靠在火墙上,张梅面色柔和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福、王贵花,要不是红肿的眼眶,此时张梅脸上平和的表情绝对看不出刚刚痛哭过。
王贵花看着张梅,握住张梅冰冷的手指,“梅子,听婶子的话,好好过日子,日子长着哪,没什么过去的坎。”
张梅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怀念,“婶子,三叔,你们放心吧,我会的,我不能给我爷丢脸,老张家的日子我一定能顶起来。”
说话的张梅并不激动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倔强与坚强,这样没有遮掩的坚强让王贵花红了一下眼眶却笑了,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摸了摸张梅的额头,“好孩子。”
张梅笑了,目光柔和的看向陈福、王贵花,“三叔、婶子,谢谢,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贵花抬起大手抹了把脸,拍了张梅一巴掌,“傻丫头,说啥哪?行了,咱们也别谢谢了,外道,梅子,今个来除了给七叔烧头七还有就是你家地的事,我和你叔在咱们屯子里划拉了一下,最合适的就是东头老王家,他家人口多,两口子带着四个大小子,一家都是实诚人,不会亏待你,我们问过了,他家也愿意包地,价格没谈,你叔的意思是等等看今年的粮食价格下来了,咱在定价格,这两年年头不错,粮食价格也是一年高过一年,咱们别急,在等等。”
张梅暗暗的赞了一下,脸上带着感激的下炕走到俩人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直起腰,“三叔、婶子,梅子啥也没有,只能鞠躬谢谢你们。”
张梅的举动让陈福两口子楞住了,当张梅的话音响起时,王贵花一下子蹦到地上,一把拉住张梅,“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王贵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句话,张梅握住王贵花的大手,笑着摇摇头,“婶子,你们愿意帮是人情,不愿意帮是本分,我不能没良心的装作看不见,梅子知道你们不图梅子啥,梅子鞠的这个躬,是带我们老张家给你们的,谢谢你们在我爷去世时的跑前跑后,谢谢我叔代替我爹给我爷当的孝子贤孙。”
说话的张梅脸上带着浓浓的感激,超越年纪的平静让王贵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转头看向坐在炕上的陈福,这样的张梅让陈福一直紧绷的脸颊慢慢松弛,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梅子,你爷肯定能闭上眼了。”
张梅使劲的点点头,“会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笑了,王贵花哈哈笑着一把搂过张梅,“好孩子,不愧是你爷最疼的大孙女。”
张梅轻笑出声,有些自豪的笑中带着怀念,怀念那个虽然一个大字不识却通透的老人,重活一世,张梅回想起最后那几年回忆起的爷爷留给自己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着深刻的意义,暗自摇摇头,甩掉心底涌上的复杂,张梅重新坐在炕边,仔仔细细的开始打听粮食的价格和一些已经模糊的常识。
三个人聊了好半天,惦记家里活计的王贵花才张罗着离开,送走陈福、王贵花,张梅休息一会,吃过午饭后,结束了几天的清静,开始清点家里的一切物品。
先回到里屋,张梅把里屋唯一的一个炕柜打开,把里面的所有东西拿出,抱到外屋,家里虽然只有一间房,但面积并不算小,一铺大炕中间隔着半截土墙,张梅住里屋,张久住外屋,现在满家只有张梅一个人,张梅琢磨着不行把外屋收拾出来,把柜子搬到里屋,自家没什么亲戚,也不会来人住在自家。
不过看了一眼瘦弱的小胳膊小腿,张梅只能暂时把这个念头打消,重新上炕,坐在外屋的炕柜边,看了一眼柜子上的小锁头,张梅想了一下,试探的把手伸进炕柜下,仔细的摸索了一下,左边,在左边靠近墙的位置摸到了一把小钥匙,拿出有些发黑的铜钥匙,张梅无奈的笑了一下。
爷啊,十几年都是这样,钥匙只会放在一个地方,指尖蹭了两下手里的小钥匙,张梅打开了柜子,一个两个木头盒子让张梅楞了一下,张梅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两个盒子,不对,记忆中柜子里有一个铁皮盒子,是家里平时装钱的,但现在张梅把木盒子拿出放在一旁,把头探进柜子,看到了贴边放着铁皮盒,拿出后,放在盘着的腿上,打开后,里面塞的有些满的毛毛钱和大团结让张梅瞬间觉得鼻头发酸,那时候爷死后,找到钱的自己不是完全懂得,为什么家里有钱爷不去看病,而是在家拖着,吃着一些自己看着不懂也有些奇怪的东西,完全忘记了,爷是为了给自己留点傍身钱。
拿出铁盒子里的所有钱,张梅数了数大团结,十块钱的是三十一张,一块的是二十六张,两块的是三十张,一毛的有十七块钱,盒子里的钢镚最多,铁盒子下面铺了足足有指甲盖那么后,一分、两分、五分,全部数清楚后,张梅有些咋舌,家里全部积蓄是四百三十六块五毛三分。
张梅虽然不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攒下的,但无非就是从口里省出和镇上每个月发给烈士的抚恤金,长出一口气,张梅小心的把前重新分好,三十一张大团结,张梅直接拿回里屋找了快破布包上,塞在柜子里面,这些整钱,张梅不打算动,剩下的零散的一块两块钱就完全够家里开销,现在的物价张梅虽然没什么印象,但张梅还是知道绝对低的有些离谱,而且马上就要卖粮食了,家里的粮食卖完后,又能近一笔钱,对于今后的生活,张梅心底还没有太大的计划,但不会坐吃山空就是。
张梅现在对面前的两个木盒子感兴趣,黑色的木盒子,看着好像不错,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木盒子完全是爷的手艺,张梅摸了两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打开盒子,张梅愣住了。
第七章
打开的盒子内放着一本墨绿色皮子的厚厚本子,上面写着用毛笔书写着大大的三个字,“老偏方”,字迹说不上多好,但胜在工整。
张梅小心的拿出盒子内的厚本子,小心的摸了摸,有些粗糙的纸面让张梅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翻开,纸张虽然有些发黄但并没有很脆弱,张梅摸了一下,纸张的厚度完全超乎张梅的预料,纸张的颜色和厚度有些类似烧给死人用的纸钱农村俗称黄颜纸,但又比黄颜纸厚和结实,张梅研究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有些发硬直板的是什么纸。
没研究明白的张梅放弃再去研究纸张的问题,而是转向上面书写的内容,看到字迹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标准的楷书,字迹工工整整,肯定不是张久写的,张梅知道张久根本不会写字,带着些许的疑惑,张梅慢慢的翻看着,越看速度越快,一本厚厚的老偏方,张梅只是看了个大概,整本偏方只有一个人的笔记,张梅皱了下眉头,把本子重新放回盒子,放在一旁,把第二个盒子打开,里面还是与上一个盒子相同,里面同样是一本厚厚的书写着老偏方的厚本子,只是第二个盒子里面的本皮的颜色变成了土黄色,快速的翻看了一遍后,张梅把两个本子重新拿出放在一起。
静静的看着放在腿上的两个本子,张梅有不解有疑惑,张梅的记忆里是没有这两个本子的,无论张梅怎么回想依然是一样的答案,张梅心底有些好奇,这两本厚厚的老偏方到底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会在自家而且还被爷收藏在自制的木盒子里,看着保存完好的本子就知道,平时一定是很珍惜。
再次拿起老偏方本子,张梅仔细查看起来,总算在第二本的底页上看到了一段话和一个小小的名字。
小偏方治大病,耗费三十年收集689个已确认的偏方,望珍惜,书写人:范兴梅。
范兴梅、范兴梅,一遍又一遍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张梅惊愕的瞪大眼睛再次看向手里的偏方本子,奶奶?张梅想起了,想起自己名字的含义,取奶奶名字中的一个字,以示不忘,记得上学第一天老师留下的作业就是让所有的学生回家问父母自己名字有什么含义。
张梅记得问过张久后,张久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天亮,张梅要上学离开的时候才沙哑着嗓音告诉自己名字的含义。
张梅从没见过奶奶连照片都没有,但爷却说奶奶是见过自己的,只是在自己还没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习惯性的敲着膝盖,张梅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已经模糊的记忆。
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眼神复杂的看向静静躺在腿上的两本老偏方,,保存完整的两本六百多个老偏方,字迹干净工整,先不说花费的心思,就是这份毅力张梅就觉得不可思议,奶奶要是活着怎么也有七十多,人生近半的时间用来收集这些民间偏方,张梅不知道该佩服这份毅力还是还是该感叹老人的爱好与众不同。
要说心里没点好奇是不可能,张梅太了解张久,大字不识一个的张久与明显有才华的范兴梅完全是不相契的两种人,但隐约的记忆中,张久怀念的眼神与深藏的眷恋让如今的张梅想起,心底有着淡淡的羡慕,对,就是羡慕,羡慕那种深深的眷恋,张梅不知道两个人是如何结合在一起,也不知相伴一生的两个人是否如想象中的那般相濡以沫,但能够在去世之后让另外一个人如此的怀念,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曾经失败的女人,张梅是羡慕又嫉妒的。
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腿上的老偏方,张梅重新把两本老偏方放回盒子,拿回里屋,整齐的摆放在柜子里。
重新回到外屋,张梅收起心底有些纷乱的心绪,继续收拾轻点家里的物品,里外屋的炕柜都收拾出来,张梅走到外屋靠近地窖的位置摆放的一个破旧的衣柜,打开后,里面除了张久的两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和一个针线簸箕,什么都没有,张梅把张久的衣服拿出,又拿出针线簸箕回到炕上,摸了摸衣服,抖搂开仔细看了一下,当看到有开口的地方,张梅引上线,略微生疏的把口子缝上,低头咬断线头,张梅又抖搂一下,小心翼翼的把破旧的衣服叠好,拽过炕上一堆破布,找了一块大一些的把张久的衣服包好,留作纪念。
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张梅算是彻底轻点好家里的物品和粮食,现金、四百三十六块五毛三;衣服,张久的、两件打补丁的上衣一薄一厚加一条外裤,自己的、打补丁的小褂两件、外裤两条,一条短一条漏洞了,还没来得及补上,棉衣两套,一套新一套旧,新的是前两天婶子给做的,旧的不记得;粮食蔬菜,半袋黄豆、小半袋白面、一袋玉米面、小半袋小米,土豆三袋、冻白菜十颗、蔫吧的新鲜白菜十五颗、萝卜二十个、豆角干、土豆干、茄子干各一袋、酸菜七颗、咸菜一坛,豆油估计有三斤,荤油半坛子;调料除了咸盐、还有半缸大酱。
轻点完家里所有物品后,张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个家,除了王贵花给自己做的一套新棉衣,一件像样的东西没有,连碗筷都是缺口的掉碴的。
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但毕竟在城市生活的太久,有些习惯已经深刻骨子,那怕是在战火弥漫的国外,张梅都没像现在过的这么惨,连基本的刷牙洗脸都费劲,唯一区别与那时的是,在无国界医疗队是严重缺水,这里却是什么都缺。
张梅站起身拿过柜子上的书包,一个洗的发白的军挎,打开后,拿出一个已经生锈的文具盒,轻轻的摸了两下,张梅脸上露出了一丝怀念,这个文具盒还是自己第一天上学爷带着去供销社买的,记得自己一直用到初中毕业。
张梅笑了一下,打开文具盒,拿出一个小小的铅笔头,又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撕下一张纸后,开始边写边想着家里需要堂的东西,毛巾、牙刷是必须买的,家里的毛巾已经不能称作毛巾了,破的已经四处开口,而且完全看不出颜色,牙刷是干脆没剩下几根毛的,牙膏也是被剪开的,还需要买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盆子,最好是能让自己坐进去洗澡的,在农村是没有澡堂的,洗澡只能在自家烧水洗,一般都是每年快到过年的时候洗一次,一年一次澡张梅是绝对忍受不了,别说一年,那怕一个月都不行,虽然无法做到天天洗澡,但一个星期至少要洗一次。
一项又一项写了半张纸,张梅仔细又核对了一遍后,把纸收好,放在一旁,重新收起铅笔,张梅想到了上学的问题,现在已经十二月了,离学校放假的时间也没多久,张梅知道在农村对教育并不像城市那么重视,学校,尤其是小学下午两点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主要是因为她们这边只有一个小学,就在镇边上,几个村子里的孩子都在那里,中午是不回家的,条件不好的带饭,条件好一些的则在学校边上买着吃。
算计了一下时间,张梅打算剩下的这段时间不上学了,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该堂的堂,墙面该糊的糊。
至于家里需要堂的这些东西,张梅也没打算去供销社,贵不说而且这个时候供销社的态度极其的不好,好在农村每月有一次大集市,就在离镇上不远的地方,从家里出发走到集市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走到,张梅打算找时间问问婶子,集市具体是那天。
所有东西收拾利索后,张梅上炕,在炕柜上找到了一个外皮是铁的,已经生锈的老式闹钟,看了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张梅把闹钟拿下,放回里屋。
刚刚把闹钟放好,张梅一眼看到了叠的整齐的被褥,张梅忍不住呻吟一声,拍了拍额头,还要拆被,被褥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而遗留下的味道让张梅离的老远就能闻到,使劲蹭了蹭头皮,张梅转身走出房间,直接来到灶房,把火捅大,看了一眼大缸里的水,还有半缸,张梅把大锅装满水,转身往门口走去,推开房门,张梅微微楞了一下,天空中已经开始飘着雪花,张梅想起这场会持续下三天的大雪。
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下起的大雪,快步走到走到院子左边的水井,抓住井绳,晃悠了一下,微微拽了一下,感觉到重量后,张梅开始摇着水井上方的那个轱辘,吱嘎吱嘎声中,大半桶的井水上升到井边,张梅拉住绳子,把皮桶子拽了上来,提着大半桶水进屋,倒进大缸里。
一趟又一趟重复着放桶提水倒水的动作,一个小时,张梅才算把大缸灌满,当把水桶放回井里,张梅晃晃悠悠的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了灶坑边上的小凳上,此时的张梅有些狼狈,额头布满汗水,散乱的头发贴在头皮,瘦弱的身躯因为大口喘着的粗气而快速的起伏着,双臂因为用力过度有着生理性的颤抖。
第八章
五点半吃过晚饭,张梅先把张久外屋的被褥面子全部拆下分别泡在从仓房翻到的两个皮桶里,浸泡了一会后,张梅拿出家里断裂后后面钉上板子重新拼装的搓衣板,坐在灶台边上吭哧吭哧打着肥皂使劲搓着,被里被面、褥子皮,全部洗干净后,张梅感觉两只胳膊酸疼的厉害,使劲甩了甩,抱着洗好的被面回到屋里,叠成一条挂在了火墙边上的绳子上,所有洗好的被褥皮挂好后,张梅使劲揉着胳膊。
坐在炕沿看着拆洗下来没有被面的被子,张梅皱了下眉头,单洗被面还是不行,被子已经发黑,拆的时候张梅就已经发现被子硬邦邦好多地方都是硬疙瘩,除非重新弹一遍棉花,否则被子即使被面拆洗也是白费。
可问题是张梅根本不会弹棉花,张梅也不知道屯子里谁家能弄,叹了口气,张梅把拆下的被子叠好放在一旁,只能暂时这样了,洗一下怎么也比没洗强。
晚上七点张梅早早躺在被窝里,虽然被子上有着味道,但现实的条件不允许张梅去挑挑拣拣,只好暂时忍耐着,翻来覆去翻了半天,张梅也没睡着,坐起身,打开灯,张梅挪到炕柜边打开柜子,拿出放在侧面的木盒子,打开后拿出第一本老偏方,披上棉袄靠在了墙上,翻开了手里的厚本子。
开篇第一张偏方就是牙疼偏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小小牙疼不是病,折腾起来要人命”看到这段话张梅忍不住笑了一下,忍不住揉了一下右脸,张梅可是亲身体验过牙疼的滋味,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最后直到把牙神经杀死才算解除痛苦,不过那时候前前后后也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整个右脸肿的老高,皮肤撑的都有些发亮。
笑了一下后,张梅继续往下看,看到治疗牙疼的偏方后,张梅愣住了,心底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好。
牙疼偏方有两种,第一种,处方:白纱布、面碱。用法:取黄豆粒大小的面碱一小撮,用纱布包好,并将面碱扎紧成球状,将包有面碱的纱布,放在铁板上用烛火烤,待面碱烤的软化时(不能把纱布烤坏)将包有纱布的面碱球咬在疼牙上,坚持一到三分钟,牙疼就会消失。
当看到第二种时,张梅深深的皱了下眉头,第二种,处方:鸡屎、红糖。用法:将一泡鸡拉的稀屎,晒干后磨成末,兑在红糖水里冲服(二者适量),入口后先含在口腔内五秒钟然后咽下。
第一个偏方的两种办法让张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尤其是第二种,张梅觉得要是自己绝对受不了,鸡屎那是人吃的吗?张梅觉得有些荒谬。
习惯性的敲了敲膝盖,张梅有些疑惑,偏方真的好用吗?或是说偏方真的能治病吗?牙疼的两个偏方让张梅心底打出了大大的问号。
继续往下看,张梅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奶奶书写的时候一定是怕看到的人心生疑惑,偏方下面竟然是简单的药理分析。
面碱可以去火,而用火烤一烤是为了让面碱充分作用与病牙上;而鸡屎是鸡为了治疗疼痛,出于本能在田地里获取的药材排泄出来的,看似恶心的鸡屎、鸽屎、鸟屎从中医上讲甚至属于中药的一种。
详细的偏方,虽然简单但解释清楚的分析,让张梅陷入了深思,没有确认过的事情,张梅不能去说真假,她的人生阅历告诉她,任何一件事必须经过亲自认证,那怕最后认证的结果是假的,但那结果毕竟经过了自己的深思熟虑。
放下手里的偏方本子,张梅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昏暗的灯光,再次把目光落在老偏方上的时候,张梅虽然心底打了问号,但还是拿起把第一个牙疼的偏方熟记于心,不管是否能够得到认证,但张梅还是牢记与心,当张梅翻到第二页的时候,第一页被面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地址让张梅又一次充满惊讶。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是住址,都是用这两种办法治好牙疼的,张梅揉了揉眉头,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这写的满满的人名和地址让张梅没有了看下去的欲望,小心的把本子收好放回柜子里,张梅把身上披着的棉袄压在脚下重新躺好。
翻来覆去的想着记住的偏方,张梅心底突然有种欲望,想要去验证的欲望,随即张梅失笑的摇摇头,魔障了,大晚上的不说,总不能挨家去看去找吧,算了,先记着,等碰见了如果对方同意就试试,打好主意的张梅打了个哈欠,按了按眼睛,闭上眼数着心跳慢慢的睡了过去。
时间缓缓流淌着,大雪一如张梅记忆中的那样整整下了三天,厚厚的积雪已经莫过大人的膝盖,张梅家连门都推不开,要不是雪停的当天下午陈福带着家里的两个儿子大贵、二贵来帮着清雪,张梅还不知道被困多久,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清扫积雪,谁能想起张梅。
当张梅终于推开门,看到站在门口带着狗皮帽子眉头胡子都是霜的陈福和两个冻的脸颊有些发紫的陈贵强、陈贵庆时,有些冷淡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张梅一手拉住陈福的胳膊一手拉住离自己最近的陈贵强陈大哥的胳膊,把人拽进屋,张梅也没敢让三个人直接坐在火墙边,把三个人安排坐在炕沿后,快步冲出去拿着脸盆搓了一盆雪,重新回到屋里,张梅抓起雪,拉过陈福冻的紫青的手用雪使劲搓着,边搓边招呼着陈贵强陈贵庆赶紧的用雪搓搓手指手背,要是冻伤了可要遭罪了。
陈贵强哥俩呵呵的笑着答应着,互相搓着手,而陈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使劲给自己搓手背的张梅,哈哈哈的笑了,“到底是姑娘好,姑娘知道疼人,梅子,三叔这些年就没享受过你两个哥哥的伺候,”
陈福的话让陈贵强陈贵庆哥俩嘿嘿的笑着,陈福家老二陈贵庆嬉皮笑脸的看着陈福,“爹,我和我哥可没少帮你干活,你可不能冤枉了我们哥俩。”
陈贵庆的话让陈福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传出,让惦记张梅的王贵花一阵好奇,大步走进屋,一眼看到坐在炕沿,满脸美滋滋的陈福和站在陈福面前使劲给陈福搓手的张梅,王贵花一阵好笑,王贵花可是知道,陈福喜欢姑娘,那时候怀老二的时候,陈福经常念叨,要不是后来赶上计划生育,没准自家还能要一个,可惜刚刚生完老二,计划生育就在全镇推出,那些年不少人家四处躲着生孩子。
好笑的走到陈福身边,推了一把陈福,“可拉到吧,你看给梅子累的。”
张梅抬头冲着王贵花笑了一下,“婶子,不是累是让我叔他们吓的,你没看到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叔他们冻的脸都紫了,我怕我叔他们手冻坏了,那可是要遭老罪了,婶子,你看看我大哥、二哥,让他们搓的时间长点。”
王贵花看着变的絮叨的张梅,心底好笑的同时也松开一口气,王贵花就怕张梅想不开,张梅是个闷葫芦的性格,家里就剩下这孩子一个人,要是憋憋屈屈在出点啥事,可真是没脸见七叔了。
好在七叔去世后张梅这孩子像是开窍了似的,说话办事明显比以前高出一大截,这样自己也能放点心,只要在旁边多照应点,也算七叔没白疼自家老爷们一回。
一阵忙活后,张梅仔细看着陈福恢复原色的手背,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停下手里的动作,张梅抬起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时看到陈福看向自己的眼神,此时的陈福满眼里都是慈爱,好像看自己孩子似的看着自己,张梅笑了,“叔,手还涨吗?”
陈福笑着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张梅的头顶,“不涨了,梅子是真懂事了。”
张梅只是笑却什么都没说,转头看向王贵花,在王贵花的帮助下,陈贵强陈贵庆也完事了,张梅看着笑嘻嘻的哥俩,心底有些羡慕,有个兄弟真好,压下心底的那点小波动,张梅走到王贵花身边,拉着王贵花坐在了火墙边,“婶子,大集是啥时候?”
“每个月二十,咋了?你想买东西?”王贵花靠在火墙上回答着,张梅点点头,“嗯,家里缺的东西太多了,我想堂点,对了,婶子,你知道谁家会弹棉花吗?我家的棉被都不行了,梆硬梆硬的,里面都是疙瘩。”
王贵花噗嗤一下笑了,连陈福和陈家哥俩也笑了,张梅不解的看着笑呵呵的四个人,突然,张梅的目光落在了陈福身上,“叔,你会弹棉花?”
陈福笑呵呵的摇头,指了指王贵花,“我不会,你婶子会。”
陈福的答案让张梅有些惊喜的看向王贵花,王贵花笑着点头,“我会,我爹干了一辈子弹棉花的活,我们家子妹几个都会,一会婶子就把棉被抱走,明个给你送回来。”
张梅笑眯眯的点头,有些惊讶的看着王贵花,“婶子,以前咋没看你弹过?”
王贵花拍了张梅一下,“傻姑娘,谁家没事老弹那玩意,一年能弹一次都不错了,有的人家一辈子都没弹过。”
王贵花的回答让张梅有些咋舌,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农村家里被褥少,前些年别说弹棉花了,连温饱都是问题,也就是特殊时期结束后条件一年比一年好了,但大部分还是一辈子用的都是结婚时的被子,最多隔几年自己拆洗重新絮点棉花之类的,有的老人,絮好的被子甚至比弹出的都好,但这是个技术活,张梅自知自己没那两下子,既然婶子会,那么也省着四处打听了。
五个人聊了一会,张梅想留四个人吃饭,却被王贵花照着后心拍了一巴掌,张梅无奈的看着抱着自家棉被褥子离开的几个人,心底默默的记住这份情。
第九章
1990年12月20日,半个月前的那场持续三天的大雪过后,又零零散散的下了几场小雪,清晨五点张梅爬起床,今个是一个月一次的大集日子,张梅早早的跟王贵花打好招呼跟着去集市备齐家里缺少的东西,屯子里去的人不少,赶上天好的时候,还会有马车坐,但现在只能靠两条腿,这样寒冷的天气,被大雪掩盖住的通往镇上的小路,需要赶集的一群人定好时间早晨六点出发,主要是路不好,原定一个小时能走到镇上,但现在的路却不好说。
穿好衣服,又把家里的狗皮帽子拿出放在火墙边烤着,张梅四处找着手闷子,总算在里屋炕柜上翻到,同样放在火墙边,张梅转身出了屋,来到与外屋相连的灶房,把火捅大,把昨天的剩馒头放在大锅里热上后,开始刷牙洗脸,看到没毛的牙刷,张梅心底把买牙刷排在了第一位。
吃完饭,张梅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揣好事先拉好的清单又把钱塞进棉袄里兜,张梅戴好帽子手闷子,锁好门离开了家,顶着满天星斗,张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王贵花家,张梅看到屋里亮灯了,张梅站在院子外大声喊着,“婶子、婶子。”
张梅等了一会,看见屋门开了,咚咚咚的跑出一个人,跑近了张梅才看清是陈贵庆,张梅笑了一下,“二哥,婶子准备好了吗?”
陈贵庆把大门打开,“好了,赶紧进屋。”张梅答应着跟着陈贵庆往屋里走,掀开门帘走进屋里,张梅看到了坐在穿戴整齐的陈福、王贵花、陈贵强,张梅有些惊讶,“婶子,你家都去啊?”
王贵花呵呵的笑了,点点头,“都去,今年二月就过年了,年前只有一个大集,那时候东西肯定要比现在贵点,我琢磨着趁着这个集把家里东西买买,到时候要是还缺啥,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再说一月份屯子里集体送粮,还不知道你叔有没有时间哪。”
王贵花的话让张梅有些惊喜,转头看向陈福,“三叔,赶马车去?”
陈福乐呵呵的点头,“赶马车去,买的东西多,人能背回来吗?路不好走就慢点走,马车咋的也比人腿走的快吧。”
得到答案的张梅呵呵的笑了,“我还寻思着,要是走着回来,我就少买点,既然三叔赶马车,我就把东西买全了。”
边说话边算计兜里那点钱够不够的张梅算计了一下,为了怕自己收不住手,张梅走的时候特意多揣了点钱,五十五块钱,估计能把过年的年货置办的差不多,知道兜里的钱够了,张梅也没张罗着回家在取,坐在王贵花身边等着去一起去集市的婶子嫂子们。
六点,准备赶集的婶子嫂子们陆续来到王贵花家,除了临时不去的,算上张梅和陈家四口,一共十五人,马车挤吧挤吧也能坐下,除了陈福赶马车带着陈贵强哥俩坐在前面,剩下的一帮妇女带着张梅一个小姑娘全部挤到了后斗,王贵花把张梅放在自己身边,左边是王贵花右边是老吴家的二媳妇徐燕子。
一帮妇女嘻嘻哈哈的在车上说着一些八卦,依偎着王贵花坐着的张梅静静的听着,都知道张梅家只剩下她一人,这些女人也没人把话题往谁家死人或是谁家出丧这上靠,都是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吱嘎吱嘎声中,张梅也不知道马车跑了多久,一路上,即使坐在中间,张梅依然冻的够呛,中途还下马车跟着跑了一会,可即使是这样,张梅还是感觉要冻僵了似的,没有穿线裤的棉裤好像四处灌风似的,腿都不好使了。
总算看到集市的时候,张梅松了一口气,有种终于到了的轻松,当马车停靠在集市边上的时候,张梅扶住徐燕子的手下车,站在地上缓了半天,才敢活动冻僵的身体,蹦蹦跳跳的活动着发僵发硬的身体,好一会张梅才感觉好了许多,拿下手闷子,使劲搓了搓脸颊,张梅冲着担忧的看着自己的王贵花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而张梅的笑脸让担心的王贵花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十二月的东北,别说孩子了,就是她自己都冻的够呛,一群人看着热闹的集市,关系好的搭伴,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挤进人群。
张梅跟在王贵花身后进集市后,才发现虽然是镇上唯一的一个大集市,但真的不算大,不知道是天冷的事还是什么,集市上虽然人不少,但东西并不是很多,张梅大概看了一下,好在东西算是全,自己要买的那些东西都有。
跟在王贵花身后转了转后,张梅跟王贵花打声招呼后,在不断叮嘱中离开了王贵花开始按照自己拉的清单开始买东西,虽然王贵花也想陪着张梅,但两个人完全不是一路,王贵花想看看肉之类的东西,而卖这些东西的都在左边,而张梅要买的生活用品却是在右边,叮嘱了又叮嘱,才算放手。
牙膏、牙刷、大盆、毛巾、线裤、又扯了一块棉布,糊墙的大纸零零散散,张梅买了一堆东西,甚至还买了一个小小的万紫千红的香脂,要不是看到了张梅还想不起来,每次洗完脸,脸颊干的紧绷绷的,虽然自己年纪小,但里子却是女人,太好的条件没有,但简单的滋润一下皮肤还是要做,把香脂塞进口袋,张梅抱着大盆继续走。
当来到靠后的一个摊位时,张梅看到了卖毛线的,张梅停住了脚步,这段时间张梅一直惦记着想给王贵花和陈福买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买东西,张梅怕王贵花不要,再说日子长着哪,以后麻烦人家的地方肯定不少,东西多少毕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代表着她老张家对陈福和王贵花的感激。
算计了下兜里的钱,兜里还有不到三十块钱,想了又想,张梅走到摊位前,拿起摆放在上面的毛线,有深蓝有紫红,摸了摸,又仔细看了看,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虽然知道能出现在农村集市上的肯定不能跟城里相比,但也差的太多了,颜色不均不说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其实张梅完全忘记了,在九十年代初期,在农村谁要是有一件毛衣那是相当体面的事,即使毛线的质量不好,但那也是毛衣。
张梅站在摊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说买还是没买,“小姑娘,你看看,这毛线真不错,你要是诚心买,我给你便宜点,就剩下不到三斤,你要是全要了,我在给你搭点,你看咋样?”
小贩的话让张梅抬头看了一眼,三十多岁的男人,冻的脸颊紫红紫红的,眼底还带着急迫,张梅心底微微动了一下,露出笑容,“大叔,你这些多少钱?”
“15.5一斤,你要是都要,算十五一斤,你看咋样?”张梅的问价让男人有些惊喜,为了这点毛线,整个县里的大集他都跑遍了,就剩下这点,要不是城里的妻舅欠着家里的钱,又确实还不上只能拿着毛钱顶账,他说什么也不遭这罪,尤其是最后这点毛线,男人自己也知道实在是不咋地,都是挑剩下的,为了这点毛线,死冷寒天的他都转了三个镇了,男子想想就觉得憋屈,他就不明白这城里的日子咋过的还不如自家哪?
男子的报出的价格让张梅吃了一惊,她买了一堆东西才花了不到二十块钱,这掉色的毛线竟然要十五,张梅赶紧把拿在手里的毛线放下,摇摇头,“太贵了。”
说完可惜的转身就要走,“小姑娘、小姑娘,你等会,咱在商量商量,就这点你都买我在便宜点,在给你搭点毛线头。”
张梅停住脚步,站在几步外看着男人,看了看毛线又算计了下头里的钱,“二十,二十我全包了,大叔,你看,你这剩下的毛线都掉色了,而且质量也真不咋地,你早点处理了,也早点回家,你看成不?”
张梅报出的价格让男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俩人讲了半天,张梅站了半天手里还端着东西,心底有些烦,看看实在不行,摇摇头,转身走了,不想在浪费口水。
离开摊位,张梅继续看着走着,东西基本买完,张梅就寻思买块五花肉包顿饺子,自己留点,给婶子家送点,也算自己一份心意,虽然有些遗憾没有买到那些毛线,但阴天下雨不知道,自家什么情况张梅却清清楚楚,家里就那点死钱,每个月发的抚恤金三个月才给一次,再发要等一月份,而且张梅想吃米饭了,回来这段时间一顿米饭都没吃到,张梅是真有些馋。
转了一圈没什么在买的,张梅抱着大盆往卖肉的地方走着,突然身后传来喊声,“小姑娘、穿黑红棉袄的小姑娘。”
喊了半天,张梅才反应过来喊的是自己,回头看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卖毛线的大叔,张梅停住脚步等待着,男人跑到张梅身边,喘了几口气,“你走的够快的,二十卖你,你在出一块钱,那兜线条都给你咋样?”
张梅想了想,“我要看看,要是线条不好,我就不要了,要不然回去自己接也费劲。”
男人有些无奈的点头,心里直咧嘴,这谁家小姑娘,真够会过的,俩人重新回到毛线摊位,男人从摊子后面拿出一个胶丝袋子,足足有半袋线条,张梅蹲在地上仔细看了一下,心底有些惊讶,这线头的质量比摆在上面的毛线质量要好的很多,而且也不完全是线条,有不少都是能打成球的,抬头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看的男人,张梅缓慢的点点头,“行,二十一块钱,我全包了。”
张梅的点头让男人咧着嘴乐了,总算可以回家了,这小三斤毛线差点没折腾死他,赶紧把摊位上的毛线帮着张梅塞进大袋子里,张梅从棉袄兜里拿出钱,仔细的数出二十一块钱递给男人,把大袋子放在大盆里转身走了。
付完毛线钱,张梅兜里还有六块,张梅不知道还够不够买肉,走过去一问,7毛钱一斤,这个价格瞬间让张梅笑眯了眼,“我买五斤,你在搭我点大骨头咋样?”
张梅看到扔在一旁的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棒子跟买肉的大婶打着商量,心里衡量着,“我说老张婆子,这是我侄女,你看买你五斤肉,你给搭点。”
身后传来的大嗓门,让张梅带着笑回头,看到提着肉的王贵花,王贵花的话让卖肉的大婶笑了,“就你个王贵花事多,行,搭点就搭点。”
说完手起刀落,一条五花三层的猪肉切下来,一上秤,高高的,卷吧卷吧,又把大骨头装上,张梅付钱拿着东西走到王贵花身边,“婶子,你都买完了?”
王贵花看到张梅那一堆把她都盖住的东西,一把抢过,塞给身边的陈福,“买完了,梅子你这都买的啥呀?咋这么沉?”
张梅嘀嘀咕咕的把买什么告诉王贵花,王贵花有些咋舌,这孩子够敢花钱的,一下子小五十出去了,吧嗒吧嗒嘴,看着张梅冻的红红的却笑眯眯的眼睛,什么都没说。
第十章
这一次大集,一群人直到下午四点多才回到屯子,一天没吃饭给张梅饿的感觉前胸都贴后背了,大家买完东西出来的挺晚,原本大家想在集上对付一口,别的没有,但烧饼、麻花还是有的,烧饼一毛钱两个、麻花一毛钱一个,这个价格在张梅眼里已经低的不能再低,虽然知道物价不高,而今天买东西的时候张梅也看出来了,但烧饼、麻花的价格让张梅又一次对九十年代初期的物价有了最直观的感触,一个个冻的双手骨节肿胀,脸颊紫红的小贩,忙活一天可能连十块钱都挣不上,
但就是这个在张梅眼里低的不能再低的价格,却让屯子里这些赶集的大婶嫂子们直摇头,一个劲嚷嚷的贵了,看着咽着吐沫一个个爬上车的妇女们,张梅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在这个国家,最辛苦的是农民,但往往最穷的还是农民,虽然到了后来,粮食的价格年年升高,但一年到头靠天吃饭的农民除了家里那点地还真的没什么额外的收入,一年到头,挣的那点钱,刨掉种子钱、刨去化肥钱,真的就不剩下什么,家里要是没学生还好些,家里要是在供个上学的孩子,那可真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
暗自叹了一口气,张梅跟着大家一起上了马车,嘎吱嘎吱声中,马车晃晃悠悠的小跑起来,来的时候只有人没有东西,回去的时候车上装了不少大家买回去的东西,座位就有些不够用,陈贵庆哥俩已经下车小跑着,偶尔换上来休息一会,为了怕自己再次冻僵,张梅也下车跟着跑。
可张梅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或许可以说高估了现在的体力,跑了没几分钟,冰冷的口气就让张梅有些喘,十分钟,张梅就跑不动了,被王贵花拽上车,捂住嘴,边调整呼吸边慢慢的平复着心跳。
不过,张梅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些发愁,以前就因为小时候营养跟不上去,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个头完全没长起来不说,还瘦的厉害,张梅记得张叔叔来接自己那年,已经十六岁的自己身高才156、体重也只有八十斤。
低头看看现在瘦弱的小身板,张梅暗自皱了下眉头,这样下去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张梅要求不高,只要能长到一米六就行,想想以前那俗称三等残废的身高,张梅就忍不住想抽动嘴角,毕竟因为个头可没少被人笑话,张梅至今还记得上军校的时候好友叫自己什么,“地出溜”。
这个让张梅听见就想踢人的外号一直跟着张梅到死,张梅可不想重活一回还是被人叫“地出溜”。
不过张梅也知道增加营养的同时适当的锻炼身体对身体还是有好处,毕竟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有些糟糕,张梅琢磨了半天,别的条件暂时不可能,可以开春的养几只小鸡,不用多,只要能让自己吃上鸡蛋就行,再有就是锻炼身体,趁着这几年属于女孩长个头的阶段,最好能使劲往上窜一下。
打定好主意的张梅决定找时间问问王贵花,在谁家能抓到鸡崽子,最好是不大不小的,太小的,张梅怕自己养死。
“梅子,梅子,到家了,寻思啥哪?”王贵花的喊声和轻推让琢磨事的张梅回神,抬头看向王贵花,张梅扯动冻的发僵的脸颊笑了一下,扶住王贵花的胳膊跳下车,一站到地上,张梅有些咧嘴,腿又麻了,不过张梅还是忍着双腿不断传来的让人难受的麻痛,咧着有着僵硬的笑跟那些着急的大婶嫂子们打招呼,送走所有着急回家的妇女们,张梅端着自己买的东西准备离开。
“梅子,在这吃完饭再回去。”王贵花一把抓住张梅,顺手还把张梅抱在怀里的大盆拿过去,张梅琢磨了一下,也没推辞,“行,婶子,麻烦你了。”
张梅的接受让王贵花瞬间笑眯了眼,一手把大盆夹在腋下一手拉着张梅往屋走,“麻烦啥,多双筷子的事。”
张梅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在张梅心里,那不仅仅是多双筷子的事,还是王贵花疼爱关心自己的一份心意。
几个人走进屋,王贵花放下东西张罗着吃饭,陈福帮着把灶坑捅着,张梅洗洗手,跟在王贵花身后帮忙,娘俩手快,熬点小米粥,又把卷子(花卷)热了热,上点咸菜就行,半个小时,饭菜上桌,五个人坐在炕桌上,稀里哗啦着喝着粥。
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张梅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舒坦,冰冷的胃先是有些扎随后就是暖和,屁股下面是热乎乎的炕面,手里捧着的是热乎乎的小米粥,张梅舒坦的眯起了大眼睛,脸上也带出了一股舒坦劲。
张梅舒坦的表情把无意中抬头的王贵花逗笑了,伸出大手摸了摸张梅的头发,“喝个粥能让你这么舒坦啊?”
张梅把嘴里的粥咽下,笑眯眯的点头,“嗯,舒服,感觉浑身上下都热乎了。”
张梅的话让几个人附和的点头,哈哈哈的笑了,橘黄的灯光下,五个人的笑透着一股子幸福的味道。
吃过饭,张梅帮着收拾好桌子,又抢着把碗刷了,休息一会后,才在陈贵强哥俩的护送下回到家,在哥俩的目光下,张梅好笑的锁好门,这哥俩也太实诚了,王贵花交代陈贵强、陈贵庆,一定要看到张梅把门锁好才能回来,这哥俩也就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虽然觉得好笑,但不可否认,让人心里暖呼呼的。
回到屋里,张梅把大盆放在外屋炕上,摸了摸已经冰凉的火墙和炕面,赶紧生火,要不然晚上可要遭罪,好在自家的炕也算新盘的,导热快,张梅把火引着又把大锅添上水后,又在灶眼里多塞了点木头绊子,回到屋里,把买好的东西一一拿出,两条线裤,张梅打算一会洗洗,还有买来的棉布,张梅打算做两个半截的小背心穿在里面,内衣现在是不用想了,但小背心还是可以的。
别看张梅离开的时间长,但这些年要说有什么是张梅没彻底扔下的,就是针线活,除了在无国界医疗点没时间动手外,那些年,那怕结婚后,张梅还自己动手给自己做过衣服,张梅无论裁剪还是手缝,都不差,只是后面那近四年的时间没动手有些生疏,张梅相信只要给自己时间,没多久,自己还是那个手巧的张梅。
水热乎了,张梅东西也规整好,拿着新买的大盆,张梅走到灶房,把大盆刷刷后又放了些热水,把新买的棉布、线裤好好热一热,又拿过一旁的脸盆和一个皮桶子,把新买的毛线分别泡在里面。
泡了一会,张梅坐在小凳上吭哧吭哧洗着,所有的东西洗完,已经八点多,张梅洗脸刷牙,收拾个人卫生,用着新的烫好的牙刷,张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有毛和没毛就是不一样,仔仔细细的把口腔内刷干净后,张梅烫了汤脚,又把棉鞋和鞋垫放在外屋的炕上热乎着,直接回到里屋钻进已经热乎的被窝。
暖呼呼的被窝让张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着东西终于全了,明天开始收拾屋顶和墙面,农村和城市的区别在于,城市刷的是白墙面的涂料,而农村墙面和屋顶糊的是大纸。
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好觉,这一觉张梅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当睁开眼的张梅看到闹钟显示的时间时,微微笑了一下,多久了?多久不知道睡懒觉是什么滋味了?在张梅的记忆中,好像只有小时候过年的时候能睡个懒觉,大了以后基本上没有过,那怕是生病的时候。
张梅决定以后如果条件允许,还要找这么一个机会,好好睡上一个让人从心底舒服的懒觉,而张梅不知道,从这以后,睡懒觉成了张梅调解心情缓解压力的唯一办法,别人累了委屈了是去倾诉,而张梅却是委屈了,累了使劲的睡觉。
简单的吃过早饭后,张梅开始打浆糊,农村的浆糊不像城市那样又是所谓的胶水又是什么化学调剂,农村打浆子就是用面在大锅熬,张梅先烧了点热水,一半留着洗漱,一半兑成温水搅面。
水兑好,面也没有了疙瘩后,张梅把盆子里的面倒进大锅里,边搅合边忙活着控制火,看着大锅里慢慢的变色的浆子,张梅有些心疼,这些面够自己吃一顿白面馒头了,随即当张梅意识到自己想的是什么后,忍不住失笑的摇摇头,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仔细也越来越小抠了。
浆子熬好后,张梅把熬好的浆子放在一个掉碴掉的厉害的大海碗里,凉在一旁,转身出了屋子,来到仓房,张梅需要找一快不大的木板,准备糊墙面的时候用板子推,一个省浆子一个糊好的墙面平整还不容易起包。
翻来翻去,板子没找到,到先找到一块不大的塑料布,张梅目测了一下,也就一米多点,张梅想了一下,放在一旁,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不大的木板,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分量,张梅点点头带着东西回到屋里,摸了摸凉浆子的大碗,还是有些热,张梅进屋先把昨天洗好的线裤、棉布和毛线装袋收拾进柜子里,又把里外屋相隔的帘子撤下,才回到里屋收拾东西。
把新弹好蓬松轻便了许多的新被褥抱到外屋,又拿找出的那块塑料布把炕上铺上,张梅打算先从炕上开始糊,所有的一切收拾好后张梅回到灶房,摸了摸大碗,张梅笑了一下,可以了,张梅一手端着浆子碗,一手拿着没多少毛的刷子,板子夹在腋下走进里屋开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