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1993年1月6日下午四点,当铃声响起的时候,张梅放下仔细检查过的卷子等待着身后的同学把卷子传过来,又是一年了,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所有的课目全部考完,张梅也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又要学习又要做衣服,张梅真觉得有些累,但看到藏在家里炕柜里那一张张的一百块钱,张梅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到现在为止,已经交付了三批货的六个人,除了张梅因为学习的关系赚的比较少外,剩下的几个人都赚了不少钱,尤其是王贵花、徐燕子,照张梅的估计都快成万元户了,不过张梅想到这两天总有人借着看自己的机会跑到自家想看看那些东西,张梅皱了下眉头。
张梅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能够一直隐瞒下去,随着这几次要货量的不断增加,张梅明显感觉到几个人已经在供货上有些吃力,按照张梅的近期的想法完全可以慢慢的形成一个纯手工的加工点,甚至要是可以的话能够把全村带动起来,这近两年的时间,张梅虽然并不敢说有多深的了解屯子里的大婶嫂子们,但总体还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她们屯子里的嫂子大婶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在秉性上并不坏,都是普通的农家女人,在张梅的想法中,预期最后因为供货无法达到对方的要求让人家找外人,不如直接在他们屯子里发展起来,反正销售商那边掌握在张连海那边,只要那边的关系屯子里的人联系不上,主动权还是掌握在她们的手里。
但让张梅有些无奈的却是王贵花却都不同意,其实,张梅能够理解,在王贵花心里觉得在找人就意味着那些钱要分给新加入的那些人一些,但张梅却不那么看,在张梅看来,那边明显要货量会越来越大,预期等着屯子里剩下的婶子们一起联合起来,不如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想了好几天的张梅觉得不能再让王贵花这么阻拦下去,否则最后吃亏的绝对是她们。
边想边收拾书包的张梅低垂的眼帘下挡住了那抹坚决,张梅决定一会把张连海带回去,跟着一起劝说王贵花,打算好的张梅快速的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学校。
走出教室,看到外面的天已经有些黑,张梅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气,微微皱了下眉头,看天气要有一场大雪要来临了,紧了紧围脖和帽子,张梅低着头顶着呼呼刮着的大风往五百米外的小学走去。
迎风走了好一会张梅来到学校,看到大门紧锁的小学校门,张梅才想起小学早就放假了,站在学校门口,张梅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张连海家去找,说心里话,张梅真不乐意去张连海家,仅有的三次登门留给张梅的印象并不好,每次周淑红斜着眼防贼一样的举动和刺人的话语让张梅心底总是有种把鞋底扔到周淑红脸上的冲动,尤其是最后一次,张连海没有在家,周淑红话里话外就是张久曾经给过张连海的那一碗高粱米饭,张连海给减免的学费早给补回去了,没亲没故,别小小年纪不学好老想着占便宜。
那一刻,张梅死死的咬住舌尖,强行压下了想要挥出去的拳头,虽然过后张梅并没有告诉张连海,但从那以后,张梅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去过了,犹豫了半天的张梅还是决定去一趟,虽然心里厌恶周淑红的恶语与歧视,但那头轻那头重张梅还分的清楚。
自我安慰着狗咬人人不能咬狗的张梅脸上的表情总算在走到张连海家门口的时候彻底松弛下来,张梅看了看张连海家崭新的大门,深吸一口气,使劲的砸了上去,边使劲砸门边喊着,“张叔、张叔,我是梅子。”
刚刚回家的张连海正准备把炉子点着就听见外面隐约的砸门声与喊声,老婆回娘家儿子也被送到县里大哥家的张连海也是刚刚从县里回来,本想着把家里弄热乎了后自己弄口饭吃,听到喊声,赶紧把手里的报纸塞进炉膛里跑出屋子。
打开大门的张连海看到了站在门外裹得严严实实的张梅,张梅难得的登门顿时让张连海乐了,把大门敞开,招呼着张梅,“梅子,赶紧进屋,外面冷。”
张梅看到开门的张连海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听到张连海的招呼赶紧摇摇头,“叔,我不进去了,我找你有事,你有时间吗?”
张梅的拒绝让张连海一瞪眼睛,“进来,你婶不在家。”
张梅呵呵的笑了哎的答应一声跟着张连海走进屋,一进屋感觉到冰冷的屋内,张梅看到了立在屋子中间的炉子冒着烟旁边放的煤块,知道这是准备升炉子,张梅把帽子围脖摘下,没有理会张连海的拒绝,蹲在地上看了一眼炉膛,看到里面塞的一沓报纸,张梅拿起旁边的木头把塞的死死的报纸轻轻拨开,又在报纸上放了一块木头后,等了一会,才放的煤块,等把炉子弄好后,张梅重新站起身笑呵呵的看着张连海。
张连海笑着招呼张梅坐下,“丫头,啥事,说吧。”边说边把今个从大哥家里给张梅带回的苹果递给张梅一个。
张梅接过张连海递给自己的苹果拿在手里,也没绕圈子,直接把现在面临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一一的跟张连海说清楚,随着张梅的讲述,张连海也意识到王贵花要是这么坚持下去,很可能会失去这份难得的生意,而且张连海今个去县里,顾红霞也说起这事了,那边的邹静跟顾红霞闲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过东西卖的很好,就是数量太少,她手里一共有六个店铺,完全不够分。
虽然只是轻微的抱怨,但不得不说问题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这么一想,张连海有些坐不住了,当初之所以联系这个活,无非就是为了让张梅多一份挣钱的道道,张连海知道张梅是个要强的孩子,绝对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哪怕是善意的,张梅也不会接受,正是因为知道张梅的要强,张连海才会特意留心这件事。
想了想,张连海腾的一下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棉袄,“梅子,走,咱去大福子家。”
张梅笑的答应一声,把帽子围脖带好,又把苹果塞进书包,跟着张连海离开了张连海家,张连海骑着自行车带着张梅走一会骑一会,用了四十分钟才算赶回屯子,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当来到陈福家门口的时候,张连海眉毛胡子全是霜,张梅也感觉冻的够呛,张梅小跑着直接越过张连海,推开陈福家虚掩的大门,张连海推着自行车跟着张梅走进了院子,把自行车锁好,俩人直接进屋。
满身寒气的两个人突然进屋让坐在炕上准备吃饭的陈福、王贵花吓了一跳,王贵花赶紧跳下炕拉住张梅,“梅子,这咋才回来?是不是冻着了?”
说完就把张梅带着的手闷子拽掉捂住了张梅冻的冰冷的手,而陈福则带着疑惑招呼着突然到访的张连海上炕暖和暖和。
张梅看着紧张的给自己捂手的王贵花突然觉得心底有些内疚,张梅清楚的知道王贵花这么着急的挣钱这样不同意找外人无非就是想给大哥多攒点钱出来,可现在自己的行为无疑会让王贵花伤心,张梅感觉心里有些发堵。
而冻的够呛的张连海直接摘下帽子手套,又脱下大棉袄上炕坐在了陈福面前,张连海突然大马金刀的坐姿和举动顿时让陈福明白了张连海是来干什么的。
这段时间老婆子没少在他耳边念叨赶不过来,梅子提议在找人的事,陈福不是没劝过,但看到王贵花宁可熬的双眼通红也不同意,陈福说不出太重的话,其实问题已经隐隐有些表露出来,看不明白的只有王贵花一个人而已。
陈福不是不知道老婆子为什么着急挣钱,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所以陈福越发的说不出口,这不是别人,这整夜整夜的熬着的是陪伴了他陈福近二十年的老婆子,是死后要躺在他身边的枕边人,陈福明白要是有一丝办法,要是自己能在多赚点钱,怎么也不至于让老婆子啥都看不见的只知道干活在干活。
想到这里的陈福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倒了两杯白酒,递给张连海一杯,举了一下,一口干了,大半杯白酒一下子干了让陈福呛的咳嗽了起来,而被陈福剧烈咳嗽吸引住的王贵花回头看过去,正好看到陈福低着头背着身咳咳咳的咳着,王贵花松开张梅已经热乎的手,咚咚咚的几步窜到炕上使劲锤着陈福的后背,边锤边絮叨,“见到酒跟见到亲人似的,谁跟你抢啊咋地,就不能慢点喝。”
老婆子关心的念叨让陈福的心底越发的难受,背对着王贵花伸出一只胳膊摆摆手表示没事,借着擦嘴的机会把涌出的眼底的湿润擦掉,重新转过身的陈福压下心底的难过,冲着张连海笑了,笑容带着张连海能看出的苦涩,张连海心底一酸,突然明白也理解了陈福的心情,看了一眼还在念叨的王贵花,张连海端起酒杯也跟着一口干了。
张连海、陈福的沉默、张梅的低头不语终于让忙道完的王贵花察觉到了异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一刻王贵花心底突然有些心慌,王贵花隐约的感觉到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此时此刻,饶是一项开朗爽快的王贵花也有些失去了那份爽朗。
一阵阵的沉默萦绕在几个人中间,直到王贵花自己再也憋不住砰的一下把手里的饭碗放在炕桌上,“啥意思,说,都憋着干啥。”
王贵花粗声粗气的话语打破了有些沉闷的气氛,张梅抬起头看了一眼一直喝酒的陈福、张连海,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王贵花,“婶子,找人吧,咱们干不过来了,与其等着人家因为咱们干不出预期的数量撇下咱们,不如咱们自己主动要求增加数量。”
张梅有些沉重的话让王贵花觉得耳朵嗡嗡嗡的直响,心底只有一个感觉,终于还是没扛过去,王贵花想开口说不行,想说自己能坚持,但指尖的疼痛却不断的提醒王贵花,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在做什么,正是因为明白,王贵花才想着在坚持一段时间,在坚持一段时间,她已经打听好了,在县里给儿子买房子要不少钱,以她们家的家底,砸锅卖铁都卖不起,可没房又一堆穷亲戚的儿子,那个城里姑娘能给,越想心底越难受的王贵花眼眶红了。
抬起头下意识的看向陈福,陈福闭了闭眼睛,使劲点了点头,王贵花的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张梅,张梅眼底同样有着不容许的拒绝,王贵花缓缓的点点头,随着点下去的头还有一行泪。
晚上十点,回到自家的张梅躺在炕上,虽然事情按照自己预期的设想解决了,但张梅心底却异常的难受,贵花婶子之所以坚持无非就是想多挣点钱,都是钱逼的,都是穷闹的,越想心底越难受,越难受张梅越睡不着,张梅坐起身靠在火墙上,打开灯,拿出书边看书边缓解心底的酸涩,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沉浸在书海中的张梅又一次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才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把书放在枕头边躺回被窝,关灯睡觉。
时间缓缓流淌着,很快到了1995年,屯子里的生活经过两年的时间,在外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起着变化,全屯子的妇女们全部动了起来,一些手艺好的早在跟进的第一次就赚到了钱,而一些手艺一般又粗心的却被退回了货品,第一次发生那样事情时,要强的王贵花感觉臊得慌,从那以后,只要送到她那里的小衣服,都会一遍又一遍的仔细检查。
1995年10月6日下午四点四十,终于到了周五放假的时候,张梅背着书包往寝室走,准备把不穿的衣服倒蹬回家,已经十五岁的张梅早在今年七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高中重点班,当时接到通知的张梅一个人悄悄的来到了张久的墓碑前,絮絮叨叨跟着张久说着心里话,张梅心底已经打算好了,要是明年七月张霖没有来,她就继续念书考军校,张梅想念那个充满钢铁意志的大军营,虽然那里曾经留给了自己无限的悲伤,虽然在那里自己留下了至死无法抹去的污点,但那个充满了钢筋铁骨的地方,教会了她张梅什么叫做坚持,什么叫做永不退缩。
第四十二章
回到寝室,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室,张梅只是挑了下眉梢,开学至今每周五下午她总是最后一个回到寝室,从升入高中开始住校的张梅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可以回到屯子里,平时都是在学校,为了自己的两手准备,张梅从开学那天开始,每天都是早晨第一个离开寝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寝室,锻炼身体的同时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收拾好东西,张梅背着大大的书包走出了校门,刚刚离开学校,张梅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红霞,张梅脸上顿时露出了有些灿烂的笑,背着大书包,虽然个子已经长到一米六但依然很瘦的张梅好像一个小乌龟咚咚咚的快速的跑着。
从看到张梅的身影开始,顾红霞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只生了一个儿子的顾红霞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姑娘,从去年年初认识张梅后,慢慢的接触下来后,顾红霞发现张梅难得的懂事,孤身一个人,没有所谓的那种叛逆,没有去学坏,而是很认真的在活着,在顾红霞看来,还是孩子的张梅能够这样难得明白自己今后的路怎么走,这样的去努力,值得她付出那一丝的怜悯。
从开始的怜悯到后来的发自心底的喜欢,一年半的时间下来,顾红霞已经从最张梅最初的怜悯到现在的真正的喜爱,更让顾红霞高兴的是两个人也意外的投缘,当看到好像自己姑娘似的张梅背着大书包跑过来,顾红霞快走了几步迎上去,扶住了张梅纤细的手臂,有些嗔怪的瞪了下眼睛,“急啥哪?大娘又不会跑。”
张梅呵呵的笑着,抱住顾红霞的胳膊,“大娘,你咋来了?”
顾红霞瞪了下眼睛,“你说我咋来了,今个不是放假了吗?你大伯让我接你回家住一晚上。”
张梅虽然猜到了但却无法接受,她今天要回屯子看王贵花,不过张梅又不想让真心疼爱自己的顾红霞两口子生气,想了一下,“大娘,我明天晚上回来住,我今个先回家,我上周走的时候贵花婶子病了,我惦记是回事,我想回去看看。”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顾红霞也知道张梅跟王贵花感情不一般,而且也清楚王贵花有多疼张梅,伸出手拍了拍张梅的额头,“行,明天晚上一定要回来。”
张梅笑呵呵的点头答应着,顾红霞把张梅送上回镇上的线车,又叮嘱明天晚上一定回来后,才在线车离开后慢慢的往家走。
晚上七点多才回到屯子里的张梅先回家把东西放在炕上,转身去了王贵花家,张梅上周回来的时候,王贵花有些不舒服,好像感冒了似的,说话鼻音特别重,但问了又问,王贵花只是说没事,张梅也摸了摸额头,不发烧,只是跑到赤脚大夫牛大叔家给抓了点小药后就着急赶车离开了。
匆匆赶往王贵花家,张梅还没进院子,就看见王贵花家院子的大灯开着,院子内吵吵嚷嚷的,张梅心底一惊,抬腿就往院子里跑,冲进院子,张梅就看到很多一起干活的大婶嫂子们,先看到张梅的徐燕子招呼了一声,“梅子。”
张梅哎的答应一声也没停下急促的脚步,掀开门帘冲进屋,张梅就被一股酸馊臭的味道熏的晕了一下,张梅抬头看向炕上,眼睛腾的一下瞪的老大,这才一个星期,王贵花已经瘦的额骨高高突出,脸色也白中带青,张梅心底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三叔,这是咋了?”张梅也没管王贵花身上那一看就是刚吐完没来得及收拾的呕吐物,抓住王贵花已经软软耷拉在炕边的手臂焦急的问着满脸胡茬的陈福。
陈福紧锁眉头,“连拉带吐的折腾三天了,啥药都不好使。”
张梅一听都这样了还在家折腾哪,就有些来气,“咋不上医院哪,这人都折腾啥样了。”
陈福使劲抹了把脸,“去了,县里医院都去了,啥也没查出来,说是凉着了,回家热乎热乎就行,要住院也行给补点液体啥的。”
张梅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噗嗤一声,一股馊臭味道传来,低头一看,身上只搭了一条小被子的王贵花下身已经湿了,知道这是又拉了,张梅抽回握住王贵花手臂的手,把两只袖子往上拽了拽,半蹲着身准备收拾。
张梅的举动让陈福一把抓住,“梅子,梅子,不用,三叔自己来就行,这怪埋汰的,你出去。”
张梅一把抽出手臂,转头瞪向陈福,“都啥时候了,还管埋汰不埋汰的,赶紧的,三叔,你去挫点炉灰来,在弄点热水,我给我婶子洗洗。”
说完张梅把手伸进小被子,把王贵花套在身上的裤子退下,借着退下的同时把拉出的浠水擦掉,陈福跺了跺脚,赶紧跑出去端热水,兑好水,陈福端进屋,张梅洗洗热毛巾,给王贵花仔细擦干净,边擦张梅脑子里快速的想着王贵花这种情况。
突然,张梅低垂的眼中闪烁了一下,张梅想起偏方里面自己好像看过这种情况,但张梅不敢确定,而且,张梅知道向王贵花这种情况,到了医院只能补点液体,对于拉肚子带呕吐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王贵花这种情况应该是因为体弱感染了什么病毒,没有看到化验单的张梅不敢确定。
收拾好后,张梅站起身看向陈福,“三叔,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找找,我婶子这种情况,我爷爷留下的本子里好像有记载。”
张梅的话让陈福一阵惊喜,外人不知道,陈福可是知道张梅手里有七叔留下的点老本本,这两年,张梅用老本本里面记载的奇怪方法治好了自己的胃病,想到这里的陈福催促着张梅赶紧回去看看,张梅点头,咚咚咚的往外跑。
冲回家的张梅上炕打开炕柜拿出偏方大全,直接拿起第二本,快速的翻找着,说起来也是无意,张梅大概看过所有的偏方,但唯独这一种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用吃,找了半天后,终于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张梅要看的记录。
快速仔细的看了一遍后,张梅皱了下眉头,张梅有些不敢确定,想了想,张梅把本子塞回柜子里,下炕又跑回了陈福家,冲进屋里后,张梅直奔着王贵花去了,也没掀开被,直接把耳朵放在了王贵花的肚子上,叽里咕噜好像开锅了一样的声响证明了王贵花确实是偏方记录中的症状。
张梅的举动让焦急等待中的陈福有些不解,“梅子,咋样?能治不?”
张梅站直身转头看向陈福,犹豫了一下,“三叔,能,但是我有点不敢动手。”
张梅的话让本就焦急的陈福急的有些跳脚,“有啥不敢的,治不好也治不坏,总比这么挺着强,赶紧的。”
张梅琢磨一下也是,使劲点点头,“三叔,给我准备一瓣大蒜、蜡烛、白酒、棉花,再把我婶子做衣服的针给我找来。”
张梅交代完后看到陈福转身出去准备东西后,自己坐在了王贵花身边,拿起王贵花的右手,伸出自己的手指开始测量王贵花中指的长度,仔细测量后,张梅按照这个长度,从中指指尖开始算距离,中指算一个距离,然后是掌心,最后手手腕,长度正好是三个中指的长度,测量了三次,终于确定位置后,张梅顺手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钢笔,在测量好的位置上画上一个点点。
这时陈福也把张梅需要的东西准备好拿进屋,张梅先用白酒洗洗手后,拿起缝衣服的针在点着的蜡烛上烤了烤,又用白酒擦干净,确定消毒后,张梅抓起王贵花的手腕看向自己测量好后点上的黑点,一针扎在了黑点上,也没扎的很深,但针尖还是进去一截,随即张梅把针拨出,用沾了酒的棉花按住。
又在陈福的帮助下把一瓣大蒜塞进了王贵花的肛门,所有的一切做好后,只能是等待,张梅坐在王贵花身边心底不断的打着鼓,张梅不知道这种办法是不是真的有效,开始张梅仔细倾听的时候,王贵花的肚子叽里咕噜一个劲的叫,说明小肠内有气排不出,而从王贵花噗噗噗的排泄时张梅也发现这种情况,再加上王贵花呕吐和腹痛这些症状,完全跟偏方上说的情况一样。
虽然从医理上来说,这种情况会有一大串的解释,但实际上就是受凉后形成的,不知道等了多久,当张梅有些迷糊的时候,“大福子。”
一声虚弱的喊声响起,张梅蹭的一下睁开了有些迷糊的双眼,惊喜的看向已经不再因为难受而紧闭双眼虚弱无力的王贵花,张梅趴在炕边,“婶子,咋样?”
王贵花笑了一下,揉了揉肚子,“饿。”王贵花的喊饿可把陈福乐够呛,这几天别说吵吵饿了,王贵花甚至连饭都不想见,陈福一边答应着一边掉身往灶房跑。
张梅蹲在地上看着躺在炕上的王贵花,“婶子,咋样?”
张梅问的有些小心翼翼,而依然浑身无力的王贵花却笑了,“好多了,就是感觉肚子里空的难受。”
“恶心吗?肚子还疼吗?”张梅继续问道。
张梅这么一问王贵花仔细感受了一下,突然惊喜的发现折腾了她三天的恶心感消失了,除此之外还有种一个劲想放屁的感觉,这么一感觉,王贵花顿时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半坐了起来,张梅吓的感觉扶住王贵花,把王贵花扶住靠在了身后的火墙上,感觉不恶心也不肚子疼的王贵花看向张梅,“梅子,你是不知道啊,婶子肚子疼的恨不得把肚囊子都扯出来,老感觉想放屁放不出来,现在可舒服死婶子了。”
王贵花有了精神的咋呼让张梅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脸上也露出了一晚上没有的笑容。
第四十三章(感谢加更)
1996年9月23日,秋分,从中午开始,张梅就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是上辈子张霖找到她的日子,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这天距离中秋只有三天,两辈子加起来要说有什么节日是张梅不愿意过的或是说不愿意面对的,除了过年只有中秋节这天,所谓月圆人团圆,但自从爷去世在没有亲人之后,每年的中秋对于张梅来说都是月圆人不圆,从最初无法适应那种孤单到最后不得不强迫自己刻意去忽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下午张梅一次次的看着手腕上今年生日时顾红霞送给自己的腕表,两点、三点、五点、当九点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张梅依然没有等到张霖,当十点躺在床上的时候,张梅的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失望有、沮丧依然有,但好像又没有完全低落到谷底,毕竟现在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张梅已经早早的做出了两手准备,静静的躺在被窝里,张梅听着寝室内睡着的室友们传来的各种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梅长出一口气,露出一丝释然的笑,默默的伸出手按了按胸口,眼底蹦出一抹坚毅,既然事情已经完全走向另外一条轨道,那么想要进军校只有靠自己去努力了。
想到这里做好决定的张梅好像一下子放下了心里的大包裹一样,心底突然变的轻松,此时此刻张梅突然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执着的认准一条路只是等待着张霖,而是边等待边认真的准备着,要是真的傻傻的什么都不做的等待着,那么也许今后的路不会比前世好多少。
或许因为确定了目标,张梅反而越发的把心思用在了学习上,同时张梅也加大了自己晨起的训练量,时间在张梅完全收心的努力下缓缓的流动着,10月7日下午五点,当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后,张梅使劲抻了下有些酸疼的后背,趴在桌子上写了一下午卷子,张梅感觉后背和右手臂酸疼酸疼的,使劲甩了甩胳膊,张梅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从老师不知道有什么事出去了,留给他们一沓卷子累的要死又到现在流行的歌曲,乱七八糟的议论让张梅心底微微笑了一下。
张梅所在重点班虽然全是尖子生,但张梅发现他们班并不完全是那些死读书的孩子,很多学生也会注意一些所谓的流行之类的东西,虽然很多东西张梅并不是很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张梅去倾听,从回来那天开始,张梅留给同学们始终是一个有些内向但脾气很好的印象,包括现在已经升入高中,这个印象依然没有改变,在同学眼中,岁数比她们小一些的张梅身上既没有孤儿那种自怨自艾也没有一些激愤的情绪,而是很平和,平和的好像张梅生长在一个幸福家庭似的,虽然没有谁刻意去说,但在一起做了一年多的同学,班里上同学们基本上都知道张梅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从开始用异样可怜的目光看待张梅到后来的被无形的忽略,张梅用自己自强自立的行为告诉所有的同学们哪怕她是孤儿,哪怕她没有亲人,她依然过的很好。
刚刚走出教室,张梅一手抱着书一手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还没等走出教学楼,张梅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站着的门卫大爷,看到走出来的张梅,大爷扯着大嗓门,“张梅、高二一班的张梅,你叔叔来了,在门口等你哪。”
张梅楞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学校找自己,叔叔?随即张梅想到或许是陈福或是张连海,张梅答应一声,把手里的书和饭盒交给同学,又拜托同学帮着打两个馒头一个白菜后转身往校门口跑去。
直愣愣奔着大门就去的张梅跑过门卫收发室的小屋也没有看见站屋内窗户边的一身绿军装的男人,跑出大门的张梅四处看了一眼,既没有看到陈福也没有看到张连海,张梅满脸的疑惑,人哪?
“张梅?”一声带着不确定却熟悉的喊声在身后响起,张梅顿时僵住了,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自己曾经梦到过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想起,张梅不敢相信似的直直的站着不敢回身。
“梅子?张桂河老姑娘?”再次响起的喊声让张梅木木的有些僵硬的转过身看向身后,身材高大魁梧脸庞黝黑的男人站在门卫收发室的大门口眼底满是激动的看着自己,张霖、张叔叔,张梅完全傻住了,以为不会再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张梅有些不知所措。
找了好久终于找到张桂河姑娘的张霖从张梅回头那刻开始眼底瞬间变的有些湿润,眼前的小姑娘太像自己牺牲的兄弟了,尤其是那双充满灵动的大眼睛,张霖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个为了救自己救全连剩下的战士挡住炮弹的男人。
激动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的张霖看着张梅,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张霖时隔十年后,终于找到了那个为了他们这群战友能够安然回家付出生命代价的男人扔下的孩子,此时此刻张霖心底的激动无以言表,眼底湿润的看着张梅,张霖心底有愧疚有后悔,他对不起张桂河,对不起自己的好兄弟,兄弟死了这么多年他才找来,尤其是想到面前这个跟自己兄弟有着一双一样大眼睛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张霖就恨不得使劲给自己两巴掌。
一步步走到张梅面前,张霖弯下了自己挺直的腰板,扯出僵硬的笑,“梅子,我叫张霖,是你父亲张桂河的战友、兄弟。”
张梅张了张嘴,想大声告诉张霖她知道,她知道他是谁,但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此时此刻再次看到曾经疼爱自己却已经失去的叔叔,张梅的眼圈顿时红了。
而张梅的强忍泪意让张霖以为是因为自己提到了张桂河后张梅觉得委屈了想父亲了才想哭的,这样的张梅让张霖鼻头一酸,好悬没对着大马路掉下眼泪,缓缓伸出手怕吓到张梅的张霖想摸摸张梅的头又怕孩子反弹,就这么一刹那的犹豫,张梅伸手拽住了张霖的衣袖,“张叔叔。”
低低的带着哽咽的喊声让张霖带着颤音哎的答应一声后,眼泪终于下来了,一手拽着张梅一手摸着张梅的头顶,心底不断的念叨着,“桂河、兄弟,我找到咱姑娘了,我找到了,你别惦记,只要我张霖活着一天,我一定好好护着她,那怕拼着这身军装不要,我也能好好的护住咱全连的姑娘。”
越想越心酸的张霖收回摸着张梅头顶的手捂住了眼睛,炙热的泪顺着指缝快速的流淌下来,这样的张霖让张梅顿时想起上辈子在老家土房内找到自己的张霖呜呜痛哭的模样。
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张梅拽着张霖走到一旁的角落,“叔、别哭,没事,我挺好的。”
张梅带着鼻音的劝慰让张霖一个劲的点头,使劲压下心底的酸涩,抹了一把脸,放下手臂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瘦弱的张梅,勉强露出一丝笑,“哎,叔不哭,梅子,跟叔来,这次我们是六个人一起来找你的,你不知道,当初桂河只是留下一个大概地址,我们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
张霖没有说张桂河牺牲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当初他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是瞒着家里的,后来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撤下的时候,收拾张桂河遗物时,只找到一张被全连叫做老姑娘的张梅一周岁生日照,活着的这些人养伤、休整、所有的事物安定下来后开始准备寻找张梅的时候,又因为大火烧毁了张梅的地址,按照大概的记忆去寻找的这些战友基本上把H省跑了个遍,张霖没有说其中的辛苦,在张霖心中,只要找到张梅就比什么都强。
也不等张梅回答,张霖拽着张梅就走,直奔五十米外大墙拐弯处的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去了,跟着张霖拐过大墙的张梅一眼看到了停靠在一旁的吉普车,张梅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张梅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明明只有张霖一个人来找自己,而且除了张霖,她也没见过别的父亲的战友,带着疑惑不解张梅快步跟上张霖来到车前。
还没等俩人走近,吉普车四个门全开了,蹭蹭蹭从车上蹦下五个大男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张梅快速的看了一眼,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没有跟着张霖一起过去,五个大男人,其中有三人脸上带着伤疤,看那深深的疤痕印就知道当初一定伤的很重,剩下的两个其中有一个人吊着胳膊,最后一个小个子的估计是照顾大家的。
拽着张梅走到老友身边的张霖激动的指了指张梅,“这就是咱老姑娘。”
其实不用张霖说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都是跟张桂河一个战壕里打过仗一个大锅里吃过饭的好兄弟,张梅跟张桂河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就已经充分的说明了他们找对了人。
所有的人都激动的快速的围上张梅,让张梅没有想到,情绪最激动的不是小个子笑的一脸柔和看着就是个心软的男人,而是个子最高体格最大的男人,好像上辈子的张霖一样,拉着张梅的胳膊呜呜的哭了,声音低沉而又带着点点的沙哑,张梅从男人的哭声中能够捕捉到那毫不掩饰的悲伤与怀念,哭声中所有的人眼圈全红了,包括对父亲已经有些模糊的张梅。
好一会,还是张霖控制住了情绪,拉过张梅,扯动嘴角开始挨个的给张梅介绍,张桂河剩下的战友活着的还有十一人,按照当初说好的分工,每次四人或是三人,这次之所以是六个人,主要是因为小个子的秦二宝要回J省老家探亲而吊着手臂的顾建海因为手臂骨折在部队没事出来溜达。
顺着张霖的手指张梅一一看过去,小个子的秦二宝、吊着手臂的顾建海、哭的最厉害的杨勇、偏向儒雅气质的单庆国、脸上伤疤最重的张海强。
PS:前文基本上到这里就完事了,下章开始进入部队,先说一下,这文会比较偏向现实,土豆从来不认为重生了虎躯一震就什么都顺顺当当的,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去努力去奋斗,本文属于女强奋斗文,张梅到最后会成为一个传奇,但这个传奇是需要代价的,全文大概要150W字左右,至于是左还是右要看故事的发展,土豆尽量不拖拉。
在这里土豆郑重的感谢小乳猪大脚怪、阿布、丁小斓、耨耨点点、
叶动风轻、椅岭散人各位的打赏,尤其是小乳猪同学每天不间断的打赏,土豆非常感激,不矫情的说,土豆很高兴,借此机会土豆鞠躬感谢,土豆也看到不少朋友要求加更的留言,说实话不是不想,而是时间打不开点,豆宝昨天才出院,前前后后又住了半个月,认真看文的朋友能看出来,土豆这文开的极不顺,刚开文,豆宝摔坏了,停了一个多月,重新开文后,豆宝就闹毛病,这次又住了半个月院,土豆是真的有心无力了,孩子小,满打满算才一岁半,从摔坏开始抓土豆抓的厉害,每天豆宝不睡觉土豆完全抽不出时间,只有等她睡着了,土豆才有时间码字,文更的很慢土豆很抱歉,但土豆确实尽力了,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谢谢!
第四十四章
请好假后的张梅带着几个人直接回到了屯子,一群人走进张梅家,虽然已经见过了一次张家的小土房,但再次看到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心底异常的心酸,在他们享受生活住着高楼的时候,自己好兄弟留下的遗孤却还过着贫瘠的生活。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眼底有着深深的愧疚,而忙着招呼大家进屋的张梅没有看到几个人眼中的愧疚,打开灯招呼着大家坐下后赶紧跑进灶房准备烧水,而看着张梅消失的背影,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回走了一遍,简单到不能在简单的屋子让面对枪林弹雨依然没有弯曲过脊背的几个人瞬间弯下一直挺拔的腰身,虽然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但家里的情况却一目了然,两铺大炕、两个炕柜、一张炕桌、一个立柜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具,没有电视、没有电话甚至连一个小小的收音机都没有,几个人不敢想象张梅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活着走下战场,升官了,发财了,可用生命给他们这群人争取时间的兄弟却扔下一个孩子永远的留下了,他们享受到了国家的荣誉享受到了人们的称赞,可他们战死的兄弟除了每个月的三四十块钱补助谁还记得?
几个人用眼神快速的交流了一下意见后,默契的六个人同时点了点头,快速的决定尽快把张梅带走的决定,还没等张梅把水烧开,院子外传来喊声,张梅边答应边走到门边,看到了走进院子的陈福、王贵花、张连海,看到陈福、王贵花不奇怪,毕竟在县里都很少能看到小轿车的时候屯子里突然冒出一台小车,而且进了自家院子,陈福肯定会最快接到消息赶来,但让张梅奇怪的是张连海的到访。
“叔,你们咋来了?”张梅走出屋子招呼着三人,王贵花快步走到张梅身边,一把抓住张梅的胳膊,“梅子,你家来人了?谁呀?老杨婆子说看到一个小汽车进来了,还停你家门口了,是不是有啥麻烦事了?”
看到王贵花脸上带出的紧张,张梅笑了,“婶子,没事,那些人是我爹部队里的战友,来看看我。”
张梅的话没有让三个人打消顾虑反而越发的担心,尤其是陈福、张连海,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带着浓浓的怀疑,桂河都死十年了,这人突然冒出来,别是啥坏人吧,看了看笑呵呵的张梅,两个人也不问了,直接越过张梅走进屋子。
小小的屋子内再加上陈福、张连海,真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一进屋就瞪大双眼死死盯住几个人的陈福、张连海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虽然几个大男人有的带伤有的脸上有疤,但身上的气质却无法改变,陈福说不出什么能够形容的话,但他能看出几个人的眼神很正。
两方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发现小小的屋子被挤得满满登登的,跟着进屋的张梅站在门口看了看屋内的情况,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屋子本身就小,房梁还低,几个大男人往屋里一站,干脆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张梅这一笑陈福也发现了问题,瞪了一眼笑呵呵的张梅,收回目光招呼大家去院子里坐,好在现在不是冷的时候,院子里也能坐住,边招呼着几个人去院子,边交代王贵花赶紧去左邻右舍借凳子。
手忙脚乱的一顿折腾后,所有的人都坐在了墙根前,张梅又把院子里的大灯拽着,灯光下所有人面对面坐了下来,互相一介绍,彼此有了初步的印象,对于张霖等人来说,陈福就是代替他们提桂河招呼孩子的好兄弟,而对于陈福、张连海来说,这群找来的人代表着张桂河没白牺牲,还有人记得他有个姑娘。
闲聊了一会,性子急的杨勇率先提出了想把张梅带走的要求,冲口而出的话顿时打破了众人之间和谐友好的气氛,随着杨勇的话还有张连海腾的一下站起身怒视的目光,“不行,桂河就是死在部队的,梅子说啥也不能在进那个地方。”
没等别人开口,急脾气的王贵花一下子嚷嚷起来,满脸涨红的王贵花一手紧紧抓住张梅的胳膊一边挥动着手臂,“你们看孩子,我们不反对,但带走梅子这绝对不行,梅子学习好,是要考大学的。”
王贵花的激动、陈福满脸的阴沉、张连海的怒视让张霖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怒视着他们的不是别人,是张梅的恩人,是代替桂河照顾他姑娘的好人,他们不能强硬的去决定什么。
还是单庆国脑子转的快,单庆国没有去跟三个人争取,也压住了同样急脾气的杨勇而是看向张梅,放缓声音,“梅子,你自己什么意思?我们尊重你的意思,你要是想考大学,我们哥几个一定供你念书,只要你念一天我们就供一天,你要是想当兵,叔叔们就帮着你运作。”
单庆国的话让所有的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张梅身上,张梅看了一眼紧张盯着自己的王贵花,先笑了一下,安抚似的握住王贵花的大手,“婶子,我想当兵我也想考大学。”
张梅轻声说出的话语让张霖几个人全乐了,也让王贵花懵了,啥意思?这当兵和考大学能同时进行吗?别说王贵花发懵,就是陈福也没明白什么意思,但张连海却有些明白了,估计张梅是想跟大嫂侄子一样考军校,这么一想,张连海带着不确定迟疑的开口,“梅子,你想考军校?”
“军校是啥玩意?”没等张梅回答,王贵花再次提出疑问,拉着王贵花坐下的张梅认真的看向王贵花,“婶子,军校是大学。”
别的王贵花没有听明白,但大学两个字王贵花听明白了,王贵花顿时露出了笑容,“好孩子,咱的考大学,你要是考上大学了,那你可就是咱们屯子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而陈福、张连海却没有王贵花那么乐观,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张连海再次看向张梅,“梅子,你想考军校?你有多大把握?”
张连海的话让张梅苦笑了一下,“五成。”
张梅的答案让张连海心底一惊,别人不知道张连海可是知道的,张梅的成绩在他们班可是前五名的,这个成绩考军校只有五成?想到这里张连海有些为难的沉默下来。
不是张梅妄自菲薄,而是这个五成还是张梅仔细考虑过的,张梅知道从地方考取军校分数不会比考取名牌大学差多少,甚至自己想考的军校要比名牌大学分数还要高,张梅尽全力去学习,但县里的教学水平在这里摆着,不是张梅自己努力就够了,很多时候,张梅必须托顾红霞从市里给自己买卷子买试题回来做,张梅曾经了解过,在他们学校,至今还没有一个考取过国内顶尖大学的学生,基本上都是省内自销了。
张梅想回部队除了喜欢还有的就是遗憾,上辈子,张梅是带着满身的污点离开军营的,那个污点至死都没有消除,在部队待了那么多年,张梅清楚的知道,从部队考取军校和从地方考取军校所差的分数,从部队走,张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考取理想院校,但从地方走,张梅心底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张梅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傻瓜,甚至可以说,张梅想现在进部队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占这个便宜,想到这里的张梅抬起头看向自己熟悉的张霖,“张叔叔,我跟你们走。”
张梅的话顿时让王贵花情绪激动起来,一把甩开张梅的手,腾的一下站起身,“梅子。”
一声大喊后王贵花剩下的话哽在了嗓子眼,张梅满眼的坚持与祈求让王贵花感觉胸口堵的难受,大手一甩,王贵花掉身大步往外走,张梅一下子站起身,“婶子。”
王贵花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继续快步离开了张梅家,第一次被王贵花这样对待的张梅眼圈红了,张梅带着眼泪看向陈福,“三叔。”
陈福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没事,让你婶子自己想想,梅子,决定了?”
张梅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使劲点点头,陈福眼神一黯,“好孩子,决定了就去做吧,叔没念过几天书,也说不出啥大道理,叔也不知道你的选择对还是不对,但梅子啊,你要记住无论到啥时候,这里,咱正兰都是你的家。”
张梅哽咽的点点头,“叔、我记住了,梅子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是我的家。”
擦干的眼泪再次流出眼眶,对陈福、王贵花张梅有着浓浓的感激,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对善良的夫妻给了她一个家的温暖,替代了父母的角色关心她爱护她,全心全意的呵护着她幼小甚至充满了自卑的心。
1996年12月28日,一身绿军装的张梅背着背包拿着行李带着自己全部的积蓄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家乡,踏上了开往地炮旅所在地D市的火车,也是从这天开始,张梅走上了一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路,一条充满鲜血的传奇之路,但此时的满心欢喜又带着淡淡忧伤的张梅并不知道。
坐了一天一夜的的火车,第二天上午九点火车停靠在了D市,按照正常手续走进军营的张梅背好背包提着行李跟在此次征兵的负责人身后走下火车,刚刚走下火车,张梅就看到了抻着脖子四处寻找的杨勇、单庆国,张梅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单叔叔明明已经看到自己了,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杨勇跳脚似的四处看着。
看了一眼带队的负责人,张梅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穿着军装的杨勇、单庆国,张梅有些犹豫,此次跟张梅一个火车皮来的还有另外三名女兵,从上车的互相介绍另外三人知道张梅家是农村的后,在没跟张梅说过一句话,而早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的张梅也没有上杆子去巴结,而是看书看窗外的风景,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着,休息着。
早就没有了虚荣心的张梅不想让剩下的几个战友以为自己有关系进而突然变的热情,这样得到的友情不是张梅所需要的,想到这里的张梅,隐晦的冲着看着自己笑的单庆国摆摆手,单庆国挑动了一下眉梢,看了一眼明显泾渭分明的两队人,瞬间明白了张梅的意思,眼中暗了一下的单庆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拽着总算看见张梅兴奋的想大叫的杨勇快步离开了站台。
看到两个人慢慢消失的背影,张梅露出一丝的笑意,收回目光径自等待着的张梅没有看到或许是压根没有在乎战友撇动的嘴角,跟着负责人离开站台,登上来接的面包车,张梅直接坐在最后一排,闭眼休息,张梅知道从D市火车站到地炮旅还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与其面对几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还不如闭眼好好休息一会,休息中的张梅没有看到面包车后面跟上甚至很快超过的重型吉普车,一晚上没有休息好的张梅没一会就睡了过去,睡着的张梅没有听到前排隐晦的议论声笑声也没有看到那看到她睡着后毫不掩饰的歧视目光。
第四十五章
紧赶慢赶,中午十二点十五分,载着此次地炮旅新招来女兵的军绿色面包车停靠在了旅部大门口,别管人多人少,此次新来的四名女兵是地炮旅成立以来正式招收女兵的第一批,以前的女兵都是各个部队转过来或是来过度的,站在旅部大门口等待的张霖看到最后一个走下车的张梅时,瞬间笑眯了眼。
张霖得意啊,非常的得意,张梅可是他打败了剩下的十个兄弟抢来的,要知道,为了决定张梅去谁那里,他们十一个人可是甩扑克决战了一个晚上,最后,他张霖顶住了压力,以比单庆国还少两张纸条的战绩赢得了张梅的最终归属。
只要想到自己能够好运气的战胜最能算计的单庆国,张霖本就挺拔的腰板越发的挺直,张霖得意洋洋的样子让站在张霖办公室窗户边看着楼下情况的杨勇、单庆国气的直咬牙,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后,杨勇撇了下嘴,“我说大国,你不是挺能算计的吗,咋还能让张大傻给算计的把咱姑娘扔着了,要是你能赢,老姑娘就去咱们哪了。”
单庆国斜着眼白了杨勇一眼,以为他不想赢啊,再能算计顶不住人家牌好,想到决战的那一晚上,张霖手里那一顺一顺的牌面单庆国就觉得郁闷,“傻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单庆国觉得张霖就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谁能想到曾经号称张大傻的张霖能拿到那么一手好牌,单庆国阴暗的想着,早知道就不玩扑克了,玩围棋玩象棋,保证让张大傻把裤子都输光了。
不过此时站在旅部大门口的张霖可是不管楼上的单庆国、杨勇有多不服气,在张霖看来,别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反正别管傻不傻,自己赢了,老姑娘赢到手了,这就够了。
看到此次负责招兵的卫生队司药沈和平已经组织好四人站好后,张霖没等政委说话大步走上前,笑呵呵的看着几个人,张霖自认为和蔼的笑容却把熟悉张霖的一群人吓的够呛,尤其是跟张霖搭班子好久的政委王祥心底直犯嘀咕,这老张笑的跟狼外婆似的,琢磨啥哪?
“哈哈哈,欢迎新同志来到地炮旅,别看咱们地炮旅小了点,但条件却很不错。”
站在张霖后面的王祥发现叽里呱啦一顿说的张霖越说越离谱,甚至说出了保证入党的话,赶紧隐晦的拽了拽张霖的衣后襟,张霖微微停顿了一下,知道把本来想对张梅说的话秃噜出来了,咳嗽两声后,赶紧侧身把身后的政委王祥露出,“这是咱们地炮旅的政委,以后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就找政委谈心。”
已经被张霖今天的异常弄的完全无语的王祥偷偷的瞪了张霖一眼后,板着脸走到前面,“还是那句老话,既然已经进了部队,已经成为一名军人,我希望你们四名新战士能够严格要求自己,毕竟你们四人是咱地炮旅第一次正式招来的女兵,在这里,我也希望你们也能够为后面的新同志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好了,先吃饭,吃过饭,卫生队的庞队长会带你们回卫生队,明天休整一天,后天开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训练。”
王祥说完转身看向张霖,用眼神阻止了张霖想要继续安抚被自己严肃吓住的小女孩,看到一项和气的王祥要把眼珠子瞪下来了,张霖先心疼的看了一眼站得笔直满脸认真的张梅,收回目光后,瞪大自己的牛眼,狠狠的瞪了一眼王祥,俩人交代好参谋带着几个人去食堂后,直接奔着楼上办公室走去。
一进屋张霖瞪大眼睛看向王祥,“骆驼祥子,你啥意思,那么厉害干啥?你看把孩子吓的。”
王祥白了张霖一眼,一屁股坐在了张霖办公室的沙发上,“我说张大虎,你受刺激了,一脸褶子笑的跟朵大菊花似的干什么。”
俩人的对话让等在屋里的单庆国、杨勇哈哈哈哈的笑了,杨勇走到张霖身边,来回转了两圈,嘴里啧啧的,“我说什么来着,张大傻,你不行,我在楼上都看见了,看见梅子这把你得意的,难怪人家祥子说你笑的满脸褶子。”
杨勇的话让王祥脸上带着疑惑,微微眯了下眼睛,看向张霖,“张大虎,说说,怎么回事?”
张霖顿时得意了,笑呵呵的冲着单庆国、杨勇扬了下下巴,转头笑眯眯的看着王祥,“长的最好看站的最直溜一看就是好孩子的那个小姑娘,我侄女,怎么样,不错吧。”
张霖这么一形容王祥还真有些发懵,在他看来,四个小姑娘都不错,看看得意的恨不得满世界嚷嚷的张霖,王祥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头皮,放弃跟已经完全不正常的张霖对话,转而看向单庆国,“老单,老张说的是那个?”
单庆国笑了一下,“左边第一个,稍微有点黑的那个孩子是张桂河的遗孤。”
“谁的孩子?”“梅子那黑了?”张霖、王祥同时惊呼起来,王祥是惊讶而张霖却是不满。
王祥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碍事的张霖,看向单庆国,“张桂河?张班长?”
单庆国点点头,“就是张班长。”王祥沉默了,虽然他跟张桂河不是一个连队的也不是同一批上战场的,但对张桂河的大名却听过,或许可以说,张桂河的大名,他们这些上过战场并活着撤下的战士都听过张桂河的大名,敢打敢拼,硬仗一场接着一场,带领一个班的战士愣是守住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卡三天三夜。
好一会,王祥长出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张霖、单庆国、杨勇三人,王祥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为师部政委的单庆国和硬骨头坦克团团长的杨勇没有打招呼的突然到来,原来都是奔着张桂河的孩子来的,王祥知道像张霖、单庆国、杨勇、秦二宝这些人都是跟张桂河一个连队的生死之交。
单庆国看了一眼不知道想什么的张霖,目光落在王祥身上,“祥子,我也不绕圈子了,我把孩子交给你了,你帮我多照看点,孩子小,才十六岁,要是有个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点,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单庆国的话让王祥苦笑了一下,王祥听明白了,这是直接告诉他,别看他们不再这边,但不能让孩子受委屈,哪怕张梅做的不对也有他们这些叔叔伯伯们照顾管教,用不着他们这些外人来,虽然这话不好听,但王祥能够理解单庆国的心情,但王祥有一点不明白,张霖就在这边,有张霖,谁敢给那孩子气受,这么一想,王祥突然想起点什么,蹭的瞪大眼睛看向单庆国,眼神中带着询问,单庆国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跟着卫生队司药沈和平后面走进小食堂的张梅把行李放在门口,走到水池洗了洗手后,顺着参谋安排的方向坐在了饭桌前,看了一眼已经摆在桌子上的六菜一汤,张梅挑了下眉梢,伙食不错啊。
张梅记得上次她们是直接去的卫生队,而且,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上辈子,她是直接跟着张霖走的,没有按照正常征兵手续走,虽然身边的三个战友都熟悉,但这种熟悉是进入卫生队后认识的,根本不是所谓的一个火车皮来的。
虽然有了一丝与前世不一样的地方,但结果还是一样的,想想以前的那些事,又想想已经改变的东西,张梅放下心底的异样,不管怎么改变,只要自己心底的信念不变,那么再怎么改变也是无用的,快速的想好的张梅端起发给自己的铝饭盆盛了大半下的米饭,坐下低头快速的吃着。
张梅吃饭的速度虽然很快,但并不会让人感觉狼吞虎咽,一口饭一口菜的很快结束战斗的张梅又一次站起身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着。
张梅不是没有看到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因为吃饭速度而用异样目光看向自己的另外三人,但张梅并不在乎,自以为斯文的吃饭方式张梅还真的看不起。
吃过饭的张梅跟着另外的三名女兵在张霖的注视下跟着卫生队的队长庞金柱的带领下回到了卫生队,坐在往卫生队去的救护车上,张梅微微扫了一眼一个劲看向自己的庞金柱,张梅知道肯定是刚刚要走的时候张霖嘀嘀咕咕跟庞金柱说了些什么,暗自叹了一口气,张梅把目光放在窗户外,装作不知道庞金柱的打量一样。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驶进卫生队大院,再次看到熟悉的大院,张梅心底有些复杂,在这里,张梅经历了改变最大的三年,张梅说不上那三年的改变是好还是不好,但张梅却知道那一声声的嘲笑确实给自己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再次站在这里,张梅发现原本以为的怨恨其实是没有的,更多的反而是一种慢慢解开的心结。
左右看了一眼熟悉的卫生队房屋建设,张梅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回忆记忆中的老部队,番号88327的地炮旅是九二年从L省L市换防换到现在的D市,整个部队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建设新的营房,卫生队分到的大院,全部是灰色墙体红色屋顶的老平房,虽然是平房,但占地面积极大,前院中间除了一个大大的一块空地分隔开左右两侧外,还有一圈小小的花坛。
卫生队前院左边分别是门诊、药房、理疗室、b超市、化验室、心电室、X光室、牙科、男女兵寝室、司务长室、会议室、电视房、队长办公室、两间医生办公室。
而右边则是手术室、病房和护士值班室、医生办公室,在右侧病房外面的左角落则是一个小小的热水房,每天专门由炊事班烧三次热水供给所有的卫生队战士军官开水。
后院则是大大的晾晒场地和停尸房、锅炉房,不过从卫生队建立之初,停尸房就没有用过,但按照规定还是专门设立了一个所谓的停尸房。
“张梅。”一声大喊打断了张梅的回忆,条件反射的大声回答了一声,“到。”后,张梅突然有些惊慌,怕让人奇怪,好在随后另外两名被叫道名字的新战友回到的与张梅是相同的“到”后,张梅瞬间提起的心一下子放下了,心底暗暗的提醒自己,在这里自己是新人,不是经过训练被军营熏陶了十几年的老兵。
跟着队长直接来到司务长李国涛办公室领取了被褥后,才回到女兵寝室,回寝室的路上,庞金柱叫来了此时的女兵班长范炳梅,当看到范炳梅的那一刹那,张梅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深深的看了一眼范炳梅,心底默默的说了一句,“范班长,好久不见。”随即张梅低垂下眼帘,继续老实的跟在庞金柱身后。
第四十六章
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女兵寝室,范炳梅满脸笑容的推开寝室大门,招呼着新来的女兵张梅、刘亮、张春娜、陈晶走进寝室,此时卫生队加上张梅四人,共有女兵十二人,屋内设施很简单,六张上下铺,六个铁皮柜,六张摆放整齐的上下铺除了四张空着的上铺是留给四人的,剩下的全部铺着白床单。
范炳梅分别指着四张上铺让四个人把新分的褥子铺好白床单罩上,再把被子叠上,走进寝室后,张梅把手里的行李放在一旁,按照范炳梅指给自己的靠近门口的上铺,先把被褥床单扔到上铺后,脱下棉胶鞋踩在梯子爬到上铺,把褥子铺好,又把白床单罩上,被子叠好,手脚麻利的弄好一切的张梅,随即爬下上铺站在了空地,看了一眼,立在墙边的六个铁皮柜,张梅知道,那是给女兵放置一些物品衣物的置物柜。
或许是终于到了地头,在火车上还叽叽喳喳的刘亮、张春娜、陈晶显的沉默了许多,在张梅收拾利索后,三个人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不可否认,越是想快越是快不起来,尤其是在家倍受宠爱的张春娜,张春娜在家连袜子都是妈妈帮着洗,乍一让她自己收拾床铺,虽然步骤知道,但收拾起来后,张春娜却发现很难,勉强在班长不耐烦的之前收拾好的张春娜颤颤悠悠的爬下上铺,看了看地上自己的一大堆行李,有些不知所措。
张春娜没发现屋内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放置自己的这些行李,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张春娜只好把目光看向范炳梅。
总算等几个人收拾好的范炳梅松了一口气,笑着看向四人,“把随时用的放在柜子里,剩下的全部拿到楼下的储藏室,然后我带你们去银行存钱买生活用品。”
被队长交代又交代的范炳梅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范炳梅的话音落下后,四个人再次蹲在地上打开行李,张梅只是拿出带来的毛衣毛裤内衣裤和几双袜子还有一个大大的针线包,说实话,来的时候,张梅真的没带什么东西,除了走的时候,王贵花、张连海、顾红霞三人塞给自己的钱和自己的积蓄,张梅包里只有自己织的三件毛衣两条毛裤,还有走时买的袜子和内衣裤,顾红霞给买的一件黑色羊毛衫,剩下的全部是书籍和一些自己学习用的试题。
把毛衣毛裤内衣内裤袜子放进柜子后,剩下的大量书籍,张梅仔细看了看,挑出近期能够用到的后,又把偏方大全的第一本留下,剩下的书籍和另外一本偏方大全,张梅重新放回包里,又拿出提包上自带的小锁头把包锁好后才站起身。
这一站起身,张梅才发现,范炳梅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张春娜身边帮着收拾,张梅微微挑了下眉梢,别人不了解范炳梅并不代表张梅不了解,范炳梅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有好处,会主动帮忙,真是新鲜事啊。
不过这些事跟自己没关系,张梅只是看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为了不让自己显的过于悠闲,张梅蹲在自己的柜子前把所有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规整着,这一规整张梅突然在黑色羊毛衫上摸到一个硬物,张梅一下子想起自己的钱全部塞在了袜子里又塞进了黑色羊毛衫里面,摸了摸硬物,张梅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一会上街的时候存上,不存,张梅不放心,虽然柜子有锁头,但张梅可是知道她们女兵里面有一个手脚不老实的,存,肯定会被范炳梅看到,要是这样的话,以张梅对范炳梅的了解,范炳梅肯定会寻找各种机会从自己要东西。
从离家之时,张梅对自己的定位就是农村孩子,没钱,张梅宁可被人瞧不起也不想再向以前一样当冤大头,张梅清楚的记得,上辈子自己刚来的时候,就是范炳梅带的她去买东西存钱,傻乎乎的她当着范炳梅面前存下了自己的全部积蓄,从那以后,范炳梅经常会以让自己帮着拿东西为借口带着自己上街。
好家伙,一个月的时间,张梅一算账才发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张梅花了七百块钱,仔细一回想,张梅有些傻眼,范炳梅带自己上街的时候,光D市当地的特产烤鱿鱼就吃掉了自己四百块钱,而最让张梅生气的是,要是花钱能落下好也行,最先说自己农村人不大方的就是范炳梅,所以张梅打算好了,在卫生队的日子里,除了必要的花销,她绝对一分钱都不会多花,反正不管自己花钱不花钱,在她们的眼里,自己就是农村人的代名词。
想到这里,张梅把放在硬物上的手收回,算计了一下兜里的钱,还有二百多,完全够自己买生活用品了,这么一想,张梅决定找时间直接找队长请假,或是趁着每周四外出洗澡的时候偷偷的把钱存上,打算好的张梅装作塞衣服,背对着范炳梅等人,挡住柜子口,把装钱的袜子快速的从黑色羊毛衫中拿出,塞到最下面的有些脱毛的毛裤的裤裆位置,重新叠了一下后,把毛裤放在了最下面。
做好一切,张梅把柜子关上锁好,把钥匙拿下来放进了作训服的口袋里,等所有人收拾好后,把东西搬到地下室的储藏室,范炳梅带着四人跟队长庞金柱打声招呼后直接离开了卫生队上街买生活用品。
走出卫生队的大门,顺着坡道直接下坡来到公交车站点,上车,买票,半个小时后,五个人直接来到了部队所在地D市顺阳区的繁华街道,洗发水、香皂、肥皂、牙膏牙刷、走到卖杂物的地方时,张梅想了想又买了一个洗衣板,张梅打算等天气好的时候把被子拆洗一下。
张梅可是知道,新发的被子要想按照规定叠出豆腐块,一个是重新拆洗一下里面缝上一层帆布,一个是硬压出来,因为卫生队管的很松,张梅也就没打算缝上一层帆布,但重新拆洗在缝上的被子还是比这样谢松的被子好叠的多。
虽然基本上没有人检查内务,但张梅还是严格的要求自己,在这里虽然可以悠哉的混日子,但张梅没打算以混日子为生,为了明年九月的军校生活,张梅还是打算按照正规要求一点一滴的去执行,张梅不希望等自己上军校后因为松散的生活作风挨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别人怎么要求自己,张梅管不着,但张梅自己却要严格要求自己,张梅知道她跟卫生队别的女兵不一样,现如今卫生队的这十二个女兵,除了她们四个今年新来的是正规招来的,剩下的有六人是38师宣传队送来等待今年复原的老兵,还有两个也是后门兵来过度的,而新来的剩下三人都是城市兵,即使不考军校复原了回到地方也能分配个好单位。
十二个女兵中唯一一个农村兵只有她张梅一个人,张梅不想在向以前一样为了自己那点虚荣心努力去融进不欢迎自己的战友中,也不想在向以前那样怕人知道连老家在那里都不敢说。
所有的东西买完后,范炳梅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部队直属的定点银行,走进银行大厅,范炳梅看向四人,“这个银行是咱们部队定点银行,不需要准备士兵证之类的证件,一会你们挨个排队去把自己带来多余的钱存上,咱们部队有规定,身上不能带太多的钱。”
除了张梅剩下的三个人点头,而张梅则看向范炳梅,“班长,我不需要存钱,我只有二百块钱,刚刚已经花了一些。”
张梅的话让范炳梅一愣,也让刘亮、张春娜露出了一丝嘲笑,而张梅只是静静的站在几个人面前任由几个人打量,范炳梅很快回神,看了一眼张梅,还没有具体了解几个人资料的范炳梅虽然心底有疑惑,但还是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那你去哪等着,等大家存完钱咱们一起回去,顺便帮着大家看行李吧。”
张梅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装作没有看见刘亮伸过来让自己提东西的举动,掉身走到一旁的凳子处坐下等待着,看着张梅的背影,刘亮气的瞪大双眼,把伸出去的双手又收回,提着自己买回去的一大堆东西咚咚咚的走到张梅身边放在地上,微微抬起头仰着下颚俯视着看向张梅,“看好了,丢了你可赔不起。”
张梅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抬起头看向刘亮,“怕丢你可以自己提着。”
说完张梅收回看向刘亮的目光在没有搭理气鼓鼓的刘亮,张春娜、陈晶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表情的张梅把东西放在张梅身边,陈晶笑了一下,“张。”陈晶一下子想不起张梅叫什么名字。
“张梅。”张梅淡淡的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陈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张梅,我是陈晶,帮我看一下东西,我一会就回来,谢谢了。”
陈晶的客气让张梅微微有些诧异,转过头看向陈晶,笑眯眯的陈晶笑的时候嘴角两侧带着小小的酒窝,张梅柔和了五官点点头,“不用谢,快去吧。”
张梅的善意让陈晶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使劲点点头,“等我啊,我一会就回来,帮我好好看着行李,我洗发水要是丢了,我就用你的了。”
小小的玩笑让张梅轻轻的笑了,看着往前小跑的陈晶,张梅暗自摇摇头,仔细回想记忆中的陈晶,陈晶,家是H省D市的,家里条件应该是不错,人有些大咧咧,好像是明年考军校走的?仔细想了半天,张梅记忆中的陈晶都不是很清晰,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好像也是考军校离开卫生队的,想了又想也没想起什么有用的资料,张梅也就放弃了继续去想。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几个人才存完钱过来,看到几个人回来的身影,张梅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范炳梅,跑前跑后的范班长真是热情啊,心底嗤笑了一下后,张梅看到几个人回来后站起身拿上了自己的东西。
ps:鞠躬感谢小乳猪大脚怪不曾间歇的打赏,谢谢!鞠躬感谢卡通伶赠送的桃花扇,谢谢!鞠躬感谢丁小斓赠送的香囊和桃花扇,谢谢!
第四十七章
回到卫生队回到寝室,张梅休息了一会后,蹲在地上收拾着下午买回的东西,洗发水、肥援类的装进袋子放进柜子,拿起洗衣板,张梅想了一下,比划了一下柜子的高度,差不多能塞进去,张梅把洗衣板竖着立在柜子里,正正好好。
张梅拍了拍手,刚刚站起身,寝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下子推开,站在门口一个带着下士军衔的女兵站在门口,看到站在柜子边的张梅,“新来的,去司务长那里领脸盆刷牙缸。”
张梅脑子快速的回忆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什么来着?“知道了。”边回忆边快速的回答着。
“孔丽丽,司务长领东西回来了?”听到声音的范炳梅站在张春娜身边大声问着,范炳梅这么一喊张梅也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是谁,38师宣传队退下来等待复原的老兵,喜欢玩,而且玩的比较疯,之所以对孔丽丽有印象,是因为四个月后,孔丽丽会大晚上翻大墙跟男兵出去玩被纠察抓住背了一个处分。
再次看了一眼准备离开的孔丽丽,张梅静静的等待着已经带着张春娜走过来的范炳梅,几个人再次来到司务长李国涛的办公室,一个挨着一个签字领取部队下发的物品,脸盆、刷牙缸、白毛巾、饭盆、勺子、武装带、一个白色大大的包裹皮等杂七杂八的物品,东西很多也很杂,但都是小件,所有的东西领完又把自己所需要穿的服装号、帽子型号、鞋子号码告诉李国涛后,张梅把所有的东西装进脸盆,走出了李国涛的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还没有报好号的张春娜等人的张梅,看到了陆续走来的卫生队女兵们,叽叽喳喳的笑语中张梅知道她们这是来准备领取津贴,这也张梅想起今天是月底,每个月领取津贴的日子,不过这次没有她们新兵什么事,而下下个月也就是二月份她们才有津贴可以领,当然对于城市兵来说,那三十多块钱也不在乎有没有。
陆续走来的女兵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作训服端着盆的张梅,知道了这是新来的新兵蛋子,看了一眼又一眼,低低的笑声与嘀咕声传来,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扫了一眼过来的几个女兵,又把目光落在了窗户外的大晒场,空荡荡的晒场除了几根铁丝什么都没有,但张梅却知道,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战士们还是会把被褥抱出来晒晒,毕竟对于靠近海边的D市来说,虽然天气并不冷,但潮气却很重,有机会晒晒潮湿的被褥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舒服的很多。
“张梅,你这么快就出来了。”身边的说话声让张梅收回目光,看到了抱着盆站在自己身边笑眯眯的陈晶,张梅笑了一下点点头,“报好号了?”
陈晶笑眯眯的点点头,“报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换上跟老兵们一样的常服,现在的衣服真难看,刚才我都看见那些老兵偷偷的笑话咱们穿的衣服了。”
张梅没有接话,只是淡笑着听着陈晶低低的抱怨声,不过张梅也认同陈晶的话,她们现在穿的是武装部发的作训服,从东北老家走的时候,与作训服配套的是棉袄棉裤,但到了D市,这边的气温完全穿不上棉衣,所以撤下棉衣的作训服肥大的厉害,好像一个大袍子挂在身上似的。
张梅的体型本就有些偏瘦,这样的作训服,即使是小号的依然肥的厉害,张梅到没想把衣服改小,而是把上衣下摆的收口扣子扣死,裤子在腰的位置好好掖了掖。
等所有的人出来后,张梅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寝室,刚刚把东西放好,一阵微微有些刺耳的铃声响起,张梅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半,“都别收拾了,开饭了,以后记得,早晨六点响的是起床铃声、开饭时间分别是早晨七点、中午十一点半、晚上五点半,铃声响起就马上去食堂,现在把饭盆带上跟我去食堂。”
范炳梅大声招呼着张梅等人,又把卫生队早起和开饭时间说了一遍后带着四个人离开寝室,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出大门,右转,直走,一分钟后,走下四阶台阶,走进食堂。
大大的食堂,除了中间的饭厅,左边是灶房,右边则是炊事班男兵的寝室,卫生队女兵虽然不少,但男兵也不少,分别分在是炊事班三人、司机一名、药房值班一名、病房值班一名、牙科一名、理疗室一名、通讯员一名、除了炊事班三人和一名通讯员是战士,剩下的全部是士官。
走进食堂的张梅看了一眼已经端出摆在饭厅空地冒着热气的银色大铝锅,看了看继续指着四处介绍的范炳梅,张梅微微靠后了一些,快速的扫了一眼已经来到食堂准备吃饭顺便看热闹的老兵们。
介绍完的范炳梅告诉几个人去一旁的水池刷刷饭盆,去大锅那里盛饭,吃多少盛多少,不准浪费,张梅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磨叽完了,不过看了一眼热心的帮着张春娜刷饭盆的范炳梅,张梅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轻轻咳嗽一声后,张梅等几个人都刷完饭盆后,走上前,打开水管仔细的把饭盆勺子洗干净,走到大铝锅旁,盛了大半下的米饭后,走到已经坐在第三张饭桌的陈晶身边,冲着看自己笑的陈晶笑了一下,低头开始吃饭。
没有理会低低的议论声也没有在意一双有一双看过来的眼睛,快速的吃过晚饭的张梅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范炳梅,“班长,我吃完了,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跟张春娜聊的热火朝天的范炳梅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张梅站起身走到水池边洗好饭盆后,放在了碗柜最上面的小格里转身离开了食堂。
走出食堂,张梅长出一口气,慢慢的走上台阶走到卫生队大院的空地,摸了摸饱饱的肚子,张梅没急着回屋,而是在院子里开始慢走的绕圈消食。
灯光下,张梅消瘦的身影被灯光照射的影子被拉的很长,离开食堂的张梅并不知道,跟张春娜、刘亮聊天的范炳梅已经从两个人的口中了解了张梅之所以没钱是因为是农村兵,而且还是屯子里的,虽然并不了解农村生活,但从张梅说的完全没有听到过的地名让张春娜、刘亮确认张梅家一定穷的穿不上裤子,不过这个话题提起后,两个人又好奇张梅家既然是农村的,怎么会来当兵?女兵有多难走,跟着父母送礼走关系的刘亮是最清楚的,闲聊起后,挪到一个饭桌上的人越来越多,看到老兵基本上都过来的刘亮越发的兴奋,甚至把脑子里脑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看到因为八卦张梅而满脸兴奋的刘亮、张春娜,陈晶皱了下眉头,站起身跟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范炳梅打声招呼快速的离开了,走出食堂,陈晶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食堂大门,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大步离开。
准备回寝室的陈晶看到了在大院里溜达的张梅,犹豫了一下后,陈晶往张梅身边跑去,跑到了张梅身边,“张梅,干什么哪?”
听到说话声的张梅转头看到了过来的陈晶,笑了一下,“消食,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小小的玩笑让陈晶呵呵的笑了,跟在张梅身边一起遛弯,犹豫了又犹豫,陈晶看了一眼张梅,“张梅,你家是农村的?”
张梅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陈晶,陈晶一阵不好意思,赶紧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要是不乐意不回答也行。”
张梅收回目光低低的笑了,边继续缓慢的走着边说道,“是啊,我家是农村的,在W县的正兰,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我们家那地方小,听过的人很少。”
张梅的坦然让陈晶有些不好意思,“在火车上你说的时候,我没太在意,张梅,那个,她们在屋里说你哪。”
犹豫下后陈晶还是小声的把屋里的事嘟囔了一句,张梅笑呵呵的点点头,“我知道,无非就是说我家是农村的,事实啊,我就是农村人。”
张梅完全的不在意出乎陈晶的意料,以为张梅会不高兴的陈晶没有想到张梅会这样的坦然,这样的张梅让陈晶楞了好一会,虽然脚下的步伐并没有停下,但脑子却在想着张梅的平淡,好一会回过神的陈晶转头看向张梅,慢慢的脸上露出笑容,“张梅,我叫陈晶,家是D市的,咱们是朋友了吧。”
陈晶的话让张梅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满脸笑容眼神中流露出完全没有掩饰的真诚时,张梅收起了惊讶,缓缓的点点头,露出了笑容,虽然张梅的笑容很淡,但却能让陈晶感觉到那股发自内心的喜悦,陈晶嘻嘻的笑了,在张梅没有反应的时候一把抱住张梅的胳膊,“张梅,你是我进部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张梅轻轻的嗯了一声带着陈晶继续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张梅再次看表的时候,已经到了七点半,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梢的张梅想起正常的情况下,七点钟的时候,应该是卫生队看新闻的时间,但并没有人来叫她们,那么是故意忽略了还是因为她们是新兵的关系?想了一下,张梅随即放开,不管因为什么,她们确实是新兵,没有去看新闻,是因为班长并没有交代,这么一想,张梅露出一丝笑意。
“陈晶,回去吧,东西还没收拾完。”看了一眼懒塔塔的挂在自己胳膊上的陈晶,张梅有些无奈的招呼着,张梅发现了,陈晶就是个自来熟。
陈晶笑眯眯的答应着,跟着张梅一起往寝室走去,走到寝室门口,还没有走进屋,张梅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阵笑声和音乐声,张梅也没有在意,跟着陈晶推开门走进屋,看了一眼坐在下铺的除了她和陈晶都在的老兵们和刘亮、张春娜,张梅收回目光蹲在地上收拾今天领取的东西,所有的东西收拾利索后,张梅突然想起今天她忘记买水壶了。
皱了下眉头的张梅站起身端着自己的脸盆直接离开了寝室,刚刚走出走廊尽头的大门,张梅就看到了准备进来的张霖、单庆国、杨勇,看到三人张梅笑了,挨个打声招呼后,张梅看向张霖,“张叔,你们咋来了?”
张霖笑呵呵的拉过张梅,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拉着张梅带着单庆国、杨勇直接来到设立在门口位置虚掩的门诊诊室,打开灯,张霖招呼着几个人坐下,笑呵呵的指了指单庆国二人的张霖直接拿出口袋里的一个信封塞给张梅,“叔给的,收起来。”
张梅看到塞到自己手里有些厚的信封,顿时明白是什么东西,看了看三个不容拒绝的脸,张梅有些无奈的笑了,什么都没说收进了自己的口袋,张梅的举动让三人脸上的笑越发的明显,仔细交代好张梅有事打电话,注意身体等一系列关心后,三个人离开了卫生队,看着三人被夜色掩盖住的背影,张梅摸了摸口袋,记住了这份情。
时间就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训练中度过,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一个月的时间,张梅严格按照教官要求的去做所有的基础训练科目,那怕教官因为刘亮、张春娜的哭泣而有些泄气,那怕教官因为被范炳梅一次次带走的张春娜的缺席而生气懒得在搭理她们四人,张梅依然一个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因为再次训练而找回的记忆。
被子虽然因为蓬松的原因还是有些像发起的面包,但是各种单兵训练科目,张梅在一次次的训练中逐渐找回了感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张梅好像完全找回了曾经的感觉,一个兵的感觉。
当新年即将来临之际,张梅终于换下了作训服,穿上了佩戴着列兵军衔的常服,摸着肩膀上的列兵军衔,张梅笑了。
第四十八章
1997年2月10日,春节刚刚过完,四名新分的女兵就面临了分科室的情况,当四个人坐在庞金柱办公室的时候,几个人都不知道突然被叫来什么有什么事,就连张梅也因为把心思放在了三月份开始的集训队而忽略了这件事。
庞金柱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看着坐的笔直的四人,“不要紧张,我想了解一下你们四个对分科室有什么想法。”
庞金柱这么一说,张梅有些晃神,有什么想法,张梅想去病房,一来病房守着手术室,虽然卫生队手术的时候很少,但还是会有,哪怕只是一些小手术,张梅也想跟着进去学习找找感觉,二来守着病房可以锻炼自己的手感,虽然理论上的知识张梅没有忘记,但毕竟现在的这双手已经足足有五年多没有碰过那小小的针头。
而且张梅去病房还有一个原因,卫生队现任病房值班老兵是全军有名的许一针,厉害到什么程度,无论什么样的血管,只要能用手摸到的地方,许立国都能把小小的针头扎进血管,张梅想跟他学习,想到这里张梅抬起了微微低垂的头颅看向庞金柱,“队长,我想去病房。”
第一个开口的张梅选择的地方完全出乎庞金柱的预料,虽然是询问,但早就被通知关照张梅的庞金柱想把张梅放在理疗室,一来,庞金柱知道张梅要参加今年的集训队,二来,理疗室轻松而且环境还好,只要在理疗室,回来学习也有地方,但没想到张梅竟然会选择病房,这让庞金柱有些为难。
看了看满脸认真的等待自己回答的张梅,庞金柱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而是看向了另外三人,张梅的选择同样让刘亮、张春娜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谁不知道病房是最脏最累的地方,果然是农村人,只能去那些又苦又累的地方。
刘亮看向庞金柱,露出自认最可爱的笑容,“队长,我想去心电室。”
庞金柱笑呵呵的继续等待着,“我想去化验室。”张春娜随后说出了想去的地方,而陈晶则考虑了一下后,抬起头看向庞金柱,“我想去药房。”
四个人四个答案,除了张梅每个人选择的地方都是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又干净的地方,看了看四人,庞金柱只是笑着点点头,“行,你们先回去,这事我在跟几个医生研究研究。”
听到庞金柱的话四个人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张梅,你留一下。”庞金柱看到走到最后一位的张梅开口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张梅。
听到喊声的张梅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庞金柱,庞金柱指了指刚刚四个人坐的沙发,“坐下等一会。”
张梅回答到,“是。”重新走回办公室坐在沙发上,而看了一眼被叫回的张梅,刘亮、张春娜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议论着队长叫张梅干什么,而陈晶则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已经虚掩上办公室门的队长办公室。
“张梅,你想好了?”庞金柱点燃一根烟后认真的问着张梅。
张梅知道庞金柱问的是刚刚自己说去病房的事,张梅同样认真的看着庞金柱,“想好了,队长,我想去病房。”
使劲抽了一口烟,庞金柱皱起了眉头,“张梅,你要知道病房是整个卫生队最脏最累的地方,每天不光是要打扫病房,还有收拾手术室同时还要兼任消毒各项器械的工作,你有时间吗?”
张梅想了一下时间安排,集训队是三月中旬开始,具体那天张梅不知道,只是记得大概的时间,而且集训队只有上午上课,自己完全可以早晨起床后先收拾病房卫生,然后去上课,中午回来后去病房干活,而卫生队每天消毒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仔细算计了一下时间后,张梅缓慢的点点头,“队长,有时间。”
在心底快速的做出时间表的张梅肯定的回答了庞金柱的怀疑,看到这样坚持的张梅,庞金柱想了又想,“行,你下午就去病房找许立国报到。”
张梅一听顿时笑了,站起身啪的一下立正站好,“谢谢队长。”
美滋滋的张梅让庞金柱笑着摇摇头,“去吧,我一会跟许立国打招呼。”
张梅哎的答应着转身离开了庞金柱的办公室,而看到再次被关上的房门,庞金柱把手里的烟掐掉又点燃了一根后,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通了张霖的电话,把张梅的情况说了一下,又把张梅要去病房的要求说了,听到庞金柱的话张霖没有任何的异议,只是告诉庞金柱,只要张梅高兴就行。
这么一来,庞金柱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挂断电话的庞金柱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直接来到病房,找到许立国仔细交代着下午新来的女兵张梅会过来跟他学习,让许立国用点心带,许立国没有吭声,既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这样的许立国让庞金柱有些无奈,不过庞金柱也了解许立国,知道这是个倔脾气的老实人,张梅能不能在许立国手里学到东西就看张梅用不用心了。
满心高兴的张梅下午一点就来到了病房,看到坐在值班室看着什么的许立国,张梅敲了敲门,“许班长,新兵张梅向您报到。”
张梅清脆的喊声只是让许立国扫了一眼点点头,对于许立国的态度张梅并没有在意,曾经跟许立国共事两年半的张梅了解许立国这个人,脾气倔、较真、而且及其认真的这么一个人,而且许立国不喜欢卫生队的女兵,不是一般的不喜欢,而是到了讨厌的地步,具体因为什么张梅不知道,当初张梅也是老老实实的在许立国手下干了一个月的活才让许立国态度有所缓和,这一次张梅也没打算快速的让许立国给自己好脸,而且张梅也不在乎许立国搭理不搭理她,只要能跟着许立国后面学习就行了。
这么一想,张梅越发不在意许立国的冷淡,而是主动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水桶和拖布走出值班室,病房每天打扫两次卫生,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下午一点半之前把地拖完就可以。
张梅提着水桶直接来到水池,接水洗拖布,挽起袖子开始从头到尾的仔细干着,擦完地,张梅把水桶拖布送回值班室,又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白抹布走出值班室,洗抹布,回值班室把所有的灰尘擦了一遍后,张梅看了看许立国等待许立国开口。
“今天有三个人出院,三病房一个、六病房两个,你把用过的床单枕套被套撤下来洗洗,再把被子抱出去晒晒。”
好一会就在张梅觉得许立国不会开口打算自己找活干的时候,许立国突然开**代着,张梅哎的一声答应着,转身离开值班室,走进病房把床单枕套被套撤下后先放在门口,又把所有的被褥一一抱出,抱到后面的大晒场,今天虽然没什么太阳,但却有风,被褥用风吹吹也能好一些,把被褥挂好后,张梅回到病房抱着撤下的床单直奔水池,推开水池内一个虚掩的房门,看到了里面的洗衣机,张梅把床单抖搂了一下后一一塞进,一次洗不完,张梅就分成两次。
忙忙活活的直到下午五点,张梅把能干的活都干了,把晒了一下午的被褥重新抱回病房铺好后,张梅洗了洗手准备离开,“张什么,那个新兵。”
路过值班室的时候,张梅听到了值班室内传来喊声,张梅后腰弯曲把头伸过去,“班长,啥事?”
许立国看着忙活的满脸红的张梅暗自点点头,觉得张梅今天下午的面子活干的不错,“去最里面的消毒室把新床单被套拿出套上,门诊来电话了,一会来新病人,套好你就去吃饭,吃完饭过来干活,过来拿钥匙。”
张梅答应着把身体站直转身走进值班室从许立国手里拿到一串钥匙,往病房尽头走去,走到最后面紧贴着水池房的位置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只有几阶台阶的楼梯,张梅下楼梯打开用大锁头锁住的消毒室,推开门,张梅看到被隔开成三部分的消毒室,,一小块是一张桌子一把凳子,这是留给等待消毒时休息的地方,旁边一个屋子全部是一个又一个铁柜子,白色的铁柜子内全部是消毒后的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按照记忆中打开左边第三个柜子,张梅看到了里面的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白床单,张梅笑了一下,开始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拿出床单、被套、枕套之类的东西。
捧着床单等物品离开消毒室的张梅重新把门锁好,挨个病房套床单被套,所有的一切弄好后,张梅再次洗洗手快速的离开病房往食堂走去。
一天又一天,张梅每天在病房重复着干着所有的杂活,虽然很累,但张梅却感觉挺乐呵,或许是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或许是觉得心充实了,张梅脸上的笑慢慢的多了,这让已经同样分到好科室等待看笑话的刘亮一阵气馁,一次又一次翻着白眼悄悄的瞪着张梅,不过那一个个白眼好像翻给了瞎子,乐呵呵的张梅压根就没看到。
张梅的时间排的很满,有活的时候干活,没活的时候看书,晚上吃过饭基本上没事的时候,张梅会借用消毒室小小的等待室做题,守得住寂寞同样受的了苦的张梅每天的举动被许立国看在眼里,许立国什么都没说,既没有招呼张梅跟着伸手也没有让张梅走进处置室,许立国感觉还需要看看。
这一看,足足看了二十天,当许立国确定张梅不是虚的,而是实实在在踏踏实实的想要在病房学习的时候,许立国终于在3月2号,张梅进病房的第二十天的早晨叫住了收拾完卫生的张梅。
满脸不解的张梅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叫住自己的许立国,许立国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准备好的白大褂护士帽递给了张梅,张梅愣住了,看着发傻的张梅,许立国露出了一丝笑容,“愣着干什么,跟我进来。”说完直接推开了处置室的房门,淡淡的消毒水味传来,张梅瞬间回神,激动的有些手忙脚乱的穿上白大褂带上护士帽走进了时隔近六年再次熟悉的处置室。
第四十九章(加更感谢!)
消毒味道很浓的处置室内除了两个立在墙边的铁皮柜,还有一个处置架和一台推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药瓶和托盘,看到眼前这些熟悉的东西,张梅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使劲眨了眨眼睛,把骤然升起的泪意眨掉,张梅压下心底的激动走到了许立国身边。
看着手脚麻利的许立国拿出一张下好的处置单子,走到药柜边打开药柜仔细核对着,核对后的许立国转头看向张梅,“去药房领十瓶盐水和一盒青霉素回来,单子直接去门诊找昨偷班的鞠医生开。”
张梅哎的答应医生掉身快步往外走,走出病房,穿过空地来到门诊,张梅看到了正在给战士看病的鞠晴雨医生,站在门口位置等了一会,等鞠医生看完病人后,张梅走上前,“鞠医生,我是病房的张梅,许班长让我找你下单子,十瓶生理盐水和一盒青霉素。”
听到说话声的鞠晴雨抬头看到了站在距离自己三步远的张梅,笑了一下,“知道了,你去药房告诉他们准备,我现在给你开单子。”
张梅答应着转身离开门诊,走到药房的小窗口,敲了敲窗口,把头低下看向药房里面,当看到穿着白大褂的陈晶时,张梅笑了,“陈晶,鞠医生让准备十瓶盐水和一盒青霉素,她现在下单子。”
陈晶笑着答应着,转头招呼着老班长杨辉,看到药房这边已经开始准备,张梅重新回到门诊,此时鞠医生已经把单子开好,递给回来的张梅,张梅谢过后拿着单子离开了门诊室,再次来到药房把单子递给等待的陈晶后,没一会,药房大窗户打开,递出来一个箱子,张梅接过仔细清点了所有的物品后,跟陈晶和站在一旁的杨辉班长打声招呼抱着箱子离开了。
看着张梅的背影,杨辉敲了敲桌子招呼还在看张梅的陈晶,“小陈,那个就是主动要求去病房的新兵?”
陈晶收回目光点点头,“是,班长,病房每天是不是很忙。”
同样是志愿兵的老班长杨辉点点头,“现在还好一些,要是忙的时候真的是一路小跑。”
杨辉的话让陈晶皱了下眉头,陈晶同样无法理解张梅为什么去病房,而且陈晶皱了下小鼻子,从张梅进病房以后,俩人一直没什么机会聊天,张梅每天回来的时候都是差几分钟熄灯,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没等陈晶开口,张梅就已经睡了过去,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让把张梅当朋友的陈晶有些不高兴。
抱着箱子回到处置室的张梅把箱子放下,把里面的盐水和青霉素拿出交给了许立国,而此时处置柜上已经摆放好了配药用的针管,接过张梅递过来的青霉素药盒,许立国打开仔细看了一眼后,开始准备做皮试的用的药液。
许立国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边做嘴里却边说道,“张梅,你记住,作为一名护士,只要你走进处置室开始的那一刻,认真是第一个必要条件,无论你多累无论你的情绪有多不稳,宁可马上停止手上的工作也不要有任何的疏忽,否则等待你的不仅仅是处分还有良心的谴责,因为从你走进处置室的那一刻开始,你背负着他人的生命。”
说完这段话许立国转头看向张梅,被口罩遮盖住的脸上带着严厉,眼神中好像闪烁着什么似的,闪闪发光,张梅没有躲闪直视着许立国,认真的点头,“我记住了班长,我不会,永远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
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同样认真的张梅,许立国收回目光,心底微微有些意动,或许,眼前这个新兵蛋子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认真的对待这份其实很枯燥又很辛苦的工作吧。
边配药边慢慢讲解的许立国心神微微晃了一下后急速收回,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跟张梅讲解,为了让张梅看清楚,甚至把手里的动作放慢到了极点,而即使许立国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张梅了然于心的,但张梅依然认真的看着,紧抿的唇,瞪大的双眼,认真的态度让观察中的许立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配药工作结束,许立国把所有配好药的药瓶一一放置在推车上,指挥着张梅打开药柜拿出十七套注射器,张梅点头打开药柜,按照许立国说的数量准备好所有的注射器后,放在推车上,俩人推着车离开了处置室。
许立国带着张梅走到一号病房门口,推开门,带着张梅走进病房,跟在许立国身后直接走到一病房2床的张梅,站在许立国身后看着许立国核对战士的名字和药品后,让战士挽起袖子,准备给做皮试。
半蹲在地上的许立国招呼着张梅过来看,细细的针头迅速的扎进战士的手腕位置,皮试做完后,许立国站起身看向张梅,“看清楚了吗?”
张梅点点头,“看清楚了。”许立国又看了一眼张梅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另外一张病床前,再次核对好名字后,从推车下面的隔里拿出一个用废旧的注射器管自己做的瓶套,套上药瓶后的许立国用注射器吸取药液,排尽空气后,蹲在地上,拿起战士已经摆好的手腕,看了看手背,直接在手腕上方绑上止血带,再次摸了摸已经微微鼓起的血管后,准备进行静脉注射。
始终跟在许立国身后的张梅把准备好的装有酒精棉球的小瓶子递给许立国,许立国接过消毒后,告诉战士握拳后,左手拇指绷紧静脉下端皮肤,右手持注射器,针头斜面向上,针头刺入皮下,沿静脉方向潜行刺入,见回血后,许立国松开止血带,在针头刺入的地方放上酒精棉球,从胳膊上撤下一条胶布粘在手背上。
一个又一个病房,跟在许立国身后的张梅认真的看着许立国的动作,虽然许立国的动作全是张梅所熟悉的,但张梅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有的只是理论知识,真正让自己动手的时候,五年多没有碰到过小小针头的僵硬手指会是自己此时最大的障碍。
当走到最后一个病房门口的时候,许立国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张梅,“记住怎么扎针了吗?”
张梅楞了一下,在许立国皱起眉头的时候赶紧点头,“记住了。”
“这个你来。”说完许立国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理解了许立国话里的意思后,张梅放在推车上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看着前面因为自己没有跟上而停住脚步紧锁眉头的许立国,张梅心哆嗦了一下,赶紧跟着进屋。
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后,蹲在地上的张梅拿起了小小的针头,当针头拿在手里后,张梅突然发现手指僵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完全不停使唤,“想什么哪?赶紧扎。”
耳边传来的低呵声让张梅手指哆嗦了一下,蹭的一下针头刺破了皮肤,张梅稳了稳心绪,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那熟记于心的步骤,没有回血、完全没有回血意味着这针需要重扎,张梅额头的汗出来了,愣愣的看着手里那被拨出的针头,张梅突然胆怯了。
张梅怕了,怕再次刺入皮下的针头还是没有成功的扎进静脉血管中,“张梅,扎。”“班长,没事,你扎吧,一针扎不进是正常的。”
耳边许立国的低呵声,战士的安慰声让张梅瞬间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张梅稳住僵硬并有些颤抖的手指,一针、两针、当第三针没有扎进去的时候,张梅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眉间流淌下来,心底不自觉出现了配错药被开除军籍的事情,拿着针头的手指开始颤抖的厉害。
连续三针没有扎进,步骤完全正确但就是找不到血管似的,别说张梅,就是被扎的小战士都紧皱起了眉头,疼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小战士着急啊,明明他自己都看到了自己的血管崩出来了,但眼前这个新兵就是扎不上。
抬起头看向站在张梅身旁的许立国,小战士脸色有些不对,当连续三针没有扎上的张梅满脸汗水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许立国看了一眼明显已经胆怯的张梅,心底有些生气,步骤完全正确,好像水管子似的血管竟然连续三针没有扎上,这在许立国看来,不可原谅,而且此时的张梅明显害怕了,这样的张梅让许立国脸色一沉,抬脚照着张梅的腿就是重重的一脚,砰的一脚,直接让张梅跌坐在地上,尖锐的疼痛从腿部直接传递到大脑,张梅楞了一下,随即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还没等张梅发火,“张梅,你要是只有这点胆子,就给我滚出病房,我许立国不需要连针头都害怕的新兵。”
呵斥声随即在张梅耳边响起,张梅眼圈瞬间红了,重新站起身的张梅抿着唇换了一根注射器,重新抽取药液,放空后,再次蹲在了地上,换了一个手背,扎上止血带,摸了摸血管,消毒,针头再次刺入皮下,一抹红出现在张梅眼前,这抹红让张梅一下子傻住了,“松开止血带。”
一针见血后许立国大呵了一声,张梅有些机械的按照许立国喊出的话松开止血带,接过许立国递过来的棉球、胶布,粘贴好后,站起身的张梅突然感觉双腿发软脚底好像完全没有跟似的。
忽忽悠悠离开病房的张梅没有看到许立国对小战士的道歉,没有看到走出病房后许立国脸上露出的笑意,直到回到值班室,张梅才好像突然回神似的,瞪大双眼看向许立国,张梅兴奋的腾的一下蹦了起来,“班长,班长,我扎上了,我扎进去了,回血了。”
“嗯,我看到了,那血管跟水管子似的,你要在扎不上,就可以去炊事班喂猪了。”许立国的打击没有让张梅的兴奋有一丝的退却,而是高兴的在屋里来回走着,边走边絮叨着,许立国看了一眼兴奋的张梅,拿起书挡住了脸,被遮挡住的脸上有着淡笑,虽然许立国并不是很满意,但许立国也知道对于第一次拿针的张梅来说,只要过了心里这一关,那么很快就会上手。
好半天看着还在兴奋的张梅,许立国放下手里的书敲了敲桌子,“张梅,给你半个小时的假,出去给人家买点水果之类的东西,水管子都让你扎漏了。”
许立国这么一说,张梅顿时闹个大红脸,赶紧点头,连身上的白大褂都来不及脱转身就往外跑,许立国抬起胳膊张着嘴看着快速消失的张梅,再也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ps:感谢小乳猪大脚怪一如既往的打赏,鞠躬感谢;感谢耨耨点点赠送的蛋糕,鞠躬感谢!
很抱歉,土豆知道更的有些慢,暂时先这样吧,时间够土豆就多更点,要是时间不够就暂时一更,顺一顺时间打开点土豆会保持双更!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第五十章
赶在熄灯铃声响起前的十分钟回到寝室的张梅端着脸盆走进洗漱间,刷牙洗脸又洗了洗脚,把换下脏了的袜子洗干净,收拾利索端着盆回到寝室,听到寝室内一群女孩子的嬉笑声,张梅看了一眼正在笑闹的女孩子们,没有加入并不理睬自己的一群人中,而是直接爬到上铺。
刚刚收拾好床铺,熄灯铃声响起,随着熄灯铃声响起还有瞬间停掉寝室电灯,每天晚上熄灯铃声响起时,睡在灯绳边的班长都会瞬间熄灭电灯,张梅躺进被窝,黑暗中,张梅第一次没有马上睡过去,虽然身体很累,虽然感觉到了困意,但张梅就是睡不着。
听着旁边低低的说笑声,张梅翻个身面向墙壁,把头缩进了被窝,今天的事给了张梅很大的触动,虽然张梅买了水果也给小战士道歉了,但张梅却不得不去面对今天连扎三针没有进的这个事实。
许立国不了解实情,张梅自己却知道,理论知识一大堆的自己,哪怕是手在生也不应该发生今天的这一幕,三针,足足三针没有扎进血管,别说许立国,就是张梅自己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虽然最后当看到回血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兴奋怎么也无法压抑,但当兴奋过去后,浓浓的沮丧感却一股接着一股的不断往上涌,一个下午,躲在消毒室的张梅看不进去书也学不进去习,心底乱糟糟的张梅脑子里全是自己一针又一针没有扎进血管后颤抖的双手。
感觉憋闷的张梅把头从被窝里伸出,一起伸出的还有双手,黑暗中,张梅感觉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双手,心底充满了浓浓的质疑,这样一双僵硬的手真的适合再去拿起那小小的针头吗?这样一双不自信的手真的适合拿起那一把把小小的手术刀吗?
这一刻,在这个黑暗的夜晚,张梅的心底满是自我否定,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张梅再次回过神的时候,满脸的冰冷让张梅露出了苦笑,伸出的手臂收回,捂住了双眼,很快被阴湿的衣袖让张梅突然感觉自己一无是处,内心充满了自我否定的张梅偷偷的哭了。
无声无息的流着泪,黑暗中蜷缩着身体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张梅让人心疼,但没有看到也没有人听到,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张梅感觉自己好像掉进冰窟窿的时候,“张梅、张梅,你睡着了吗?”
陈晶低低的轻语声在耳边响起,把张梅从不断的自我否定中拽住,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张梅轻轻的嗯了一声,有些急切的把手伸到了两张床相连的栏杆上,啪的一声,轻轻的拍打在手背上的刺痛让张梅冰冷的心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你可真是的,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你说说你多长时间没搭理我了,张梅我生气了。”
陈晶低低的抱怨声传来,张梅用自己冰凉的指尖碰了碰陈晶打完自己手背后没有收回的手掌,“陈晶。”
张梅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让抱怨了好久没有得到回应的陈晶楞了一下后蹭的一下抬起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向张梅的床铺,黑漆漆的除了隐约的一个小鼓包什么都看不清,“陈晶。”
当张梅再次喊起陈晶的名字时,陈晶皱了下眉头,张梅的声音有些不对,感冒了?这么一想,陈晶把手伸过栏杆摸了摸张梅的额头,“你感冒了?”
张梅摇了摇头,感受到张梅晃悠的脑袋后陈晶没有急着收回手臂,而是仔细倾听了一下,四周沉重的呼吸声和隐约的吧嗒嘴声让陈晶知道差不多都睡着了,小心的爬起身的陈晶直接翻过栏杆爬到了张梅的铺位。
贴着墙壁挤到张梅被窝里的陈晶轻轻动了动屁股,“往外点。”
张梅挪动了一下后,两个人脑袋碰着脑袋,被窝里突然多了一具身体让张梅骤然觉得暖和了许多,“张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躺好后的陈晶有些担心的问道,陈晶语气中的担心让张梅觉得不单单是身体暖和了,连心都好像在慢慢回温似的,好一会,就在陈晶以为张梅不会回答的时候,张梅缓缓的开口,“陈晶,我今天给病号扎针了,扎了三针都没扎进去,我心里堵得慌。”
说话的张梅声音有些哽咽,陈晶连忙抓住张梅被窝里的手使劲的攥了一下,“没事,没事,扎不上是正常的,咱这不是第一次动手吗。”
这下陈晶知道为什么张梅的声音沙哑了,原来是哭了,不过,黑暗中陈晶皱了下眉头,陈晶不理解为什么只是一次扎针没有扎进去就让张梅这么难受,在陈晶看来这是很平常的事,谁也不是天才生下来就会跑,安慰似的握紧张梅的手,“没事没事,别哭啊,谁还没有个过度,谁还不行有个第一次,别想太多,下次咱一针扎进去就行了,不过,张梅啊,你觉不觉得你有些太较真了?”
小心的说出最后一段话的陈晶怕触动张梅有些敏感的心,或许张梅自己没发现,但陈晶就是觉得张梅有些敏感,从张梅从来不和老兵接触,从来不跟刘亮她们来往就能看出,其实陈晶自己也不喜欢这些老兵,但陈晶记住了妈妈曾经告诉她的话,走出家门后没人再拿你当孩子,你要历事,不求你圆滑,但一定要把自己当成大人一样处理事物,与人交往的时候,哪怕你不喜欢这个人也不要得罪,因为你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背后捅你一刀。
正是因为牢牢的记住了妈妈的话,虽然有些大咧咧的陈晶对什么事都粗心,但却在努力的去改变着。
陈晶的话让张梅楞住了,较真吗?有吗?没有吗?张梅不断的问着自己,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张梅再次回神的时候,躺在自己身边的陈晶已经睡了过去,转过头看向睡的打着小呼噜的陈晶,张梅笑了,缓缓吐出憋闷在胸口的一口郁气。
张梅把被子往陈晶身上拽了拽,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虽然陈晶并没有听见,但张梅却真的感谢陈晶,要是没有陈晶的招呼,要是没有陈晶最后一句的提醒,张梅还不知道会把自己否定到什么程度。
仔细回想着的张梅知道自己那敏感的自卑又一次出现了,其实张梅仔细回想过,与其说自己因为害怕扎不上,不如说自己太想证明给别人看她张梅一定是个出色的卫生兵,但张梅忽略了她的这双手已经不是那双在无国界时能够在黑暗中扎进血管的手。
张梅轻轻的笑着,脸上有着淡淡的轻松与肯定,“张梅,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
说话时的张梅把手放在了胸口,轻轻的敲了两下后,张梅带着笑闭上了双眼,感觉睡了好久似的张梅再次睁开双眼时,看了一眼外面的,黑漆漆的天空让张梅有些诧异,张梅感觉睡的很舒服也很久,但张梅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夜光表盘上显示的数字让张梅有些挠头,才五点,又躺了一会,感觉怎么也躺不住的张梅悄悄的爬起身,穿好衣服后离开了寝室。
穿过走廊,走到院子里,D市清晨带着潮湿的清新空气让张梅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的舒爽,使劲抻了抻有些发硬的身体,张梅站在院子中间开始活动身体,感觉身体活动开后,张梅慢慢的跑出院子,微微发白的天空让张梅因为昨天的事情还有些沉重的心情随之慢慢变亮的天空越来越敞亮。
当跑了一大圈的张梅满头大汗的回到卫生队大院时,起床铃声才刚刚响起,带着松缓的表情回到寝室的张梅抬头看了一眼揉眼睛的陈晶,张梅笑着拍了陈晶一下,“大懒虫,起来吧。”
听到张梅明显好了许多的说话声音,本想在赖一会的陈晶放下手臂嘻嘻的笑了,看了一眼张梅满头的汗水,“你跑步去了?”
张梅笑呵呵的点头,“你明天跟我出去跑步,你看你现在,明显比刚来的时候胖了许多。”
说完话张梅端着脸盆带着坏笑离开了,留下了满脸纠结着自己胖瘦的陈晶,对陈晶有着初步了解的张梅知道陈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材,每次赶上周末改善伙食,陈晶都会大吃一顿,但第二天绝对会饿上一天,不断重复着,让张梅笑了好几次。
在陈晶的追问中,张梅连早饭都没吃好就好像被狗追似的逃出食堂,站在食堂门口,张梅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又去追问别人的陈晶,在心底警告自己再不能说陈晶胖,否则陈晶会把你问晕了,晃悠了一下有些发胀的脑袋,又掏了掏感觉痒痒的耳朵眼,张梅赶紧往病房跑。
再次走进病房的张梅挺直了脊背,收拾好卫生后,张梅走进值班室看了一眼等待着许立国,张梅笑了,“许班长,卫生都打扫好了,可以准备配药了。”
原本有些担心的许立国看着面前充满自信的张梅笑了一下,站起身背着手越过张梅走进了处置室,张梅带着笑跟在许立国身后再次踏进了处置室的房间。
核对药品、配药,走进病房,当许立国微微后退把病人交给张梅的时候,再次握紧手里小小的针头,张梅的手没有颤抖,甚至连心都没有了昨日的波动,稳,只有一个稳字可以形成此时蹲在地上扎针的张梅,这样的张梅让许立国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点点头,充当起了助手的角色,一间又一间病房,一个又一个病人,除了一个极其瘦小的病人,张梅扎了两针,十七个病号,张梅全部都是一针见血,这样的成绩让许立国笑了,但只有张梅知道,第一个是因为病人的血管粗而且饱满所以相对容易的很多,第二个就是再次拿起针头的时候,她没有了杂念。
第五十一章
1997年3月19日,下午三点,“张梅、张梅。”消毒室外传来的喊声叫醒了沉浸在学习中的张梅,眨了眨有些发涩的双眼,张梅站起身走到消毒室门口,推开门,张梅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陈晶,张梅露出了笑容,“你怎么过来了,进来。”
说完伸手拉住了陈晶,准备带陈晶进消毒室,陈晶回手拉住张梅的手,“队长找你,赶紧过来。”
张梅哦了一声,“你等我一下,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说完直接带着陈晶走进消毒室,把桌子上的书规整好,跟着张梅第一次走进消毒室的陈晶看到张梅散乱在桌子上的书本,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张梅,“你在学习?”
张梅边收拾东西边点头,“嗯,陈晶,我想考军校。”
走进军营后,张梅第一次跟人说起今后的打算,张梅的话让陈晶有些惊喜,一下子扑到张梅后背,“张梅,你也要考军校?我也要考军校,咱俩有伴了,不过,你有名额吗?”
张梅笑了一下点点头,“有名额,你哪?”
陈晶嘻嘻的笑了,“有,我小舅是咱们军区政治部主任,我走的时候我小舅就已经跟我妈说了,名额早就在手里攥着,而且要是我实在考不上可以走军区的推荐名额。”
张梅回头冲着陈晶笑了,“先不管有没有推荐名额,咱们都要先考试,实在考不上在说。”张梅知道陈晶说的应该是每年军区手里攥着的推荐,这样的名额军区每年只有两三个,前世的时候,张霖给自己安排的就是推荐名额,这也是后来毕业后,张梅在师部医院才了解到的情况。
收拾好的张梅拉着陈晶离开消毒室,看到锁好大门的张梅,陈晶心底微微动了一下,凑到张梅身边,突然笑的嬉皮笑脸的,张梅看了一眼突然笑成这样的陈晶,有些好笑的掐了一把陈晶的胖脸蛋子,“说,什么事,别笑的这么献媚。”
“没眼光,什么叫献媚,这叫可爱。”陈晶有些不满的打掉张梅的手指,微微抱怨着,随即又笑眯眯的抱住张梅的胳膊,“张梅咱俩一起学习吧,我自己一个人学不进去。”
张梅斜眼扫了一眼等待着自己回答的陈晶,笑眯眯的拖着陈晶往前走,直到感觉拖着陈晶的大身板子累了,张梅才收起那丝逗弄的心情缓慢的点点头,嗷的一声,兴奋的陈晶一下子松开手蹦起来扑向张梅,砰的一下,完全支撑不住陈晶身体的张梅带着陈晶,两个人全部摔倒在了地上,被垫了底的张梅感觉左边屁股一阵疼痛,呲的裂了下嘴,有些无奈的看着直到闯祸了低着头的陈晶。
“起来,你要压死我了。”看着只是低头不知道站起身的陈晶,张梅有些无奈的推了推陈晶,陈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张梅,当看到张梅没有生气后,顿时露出了笑容,快手快脚的站起身,又把张梅拽去,服饰太平似的把张梅身上的灰拍掉,“好了好了,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这样的陈晶让张梅觉得一阵好笑,低低的笑声从张梅嘴中吐出,拍了拍好像小狗一样的陈晶,张梅点点头,“我下午四点开始学习,吃过饭还要接着学,到时候,你直接去消毒室找我就行。”
陈晶小脑袋一个劲的点,表示知道,走到药房门口的两个人分开,陈晶回药房,张梅直奔队长办公室,走到庞金柱办公室门口,张梅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进来。”后推开门走进。
刚刚走进庞金柱办公室,张梅就看到坐在侧面沙发上的张霖,张梅有些惊喜的看着张霖,“叔,你咋来了?”
一个多月没有看到张梅的张霖笑呵呵的招呼张梅过来,张梅哎的答应一声准备往张霖身边走,却又一下子想起庞金柱,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庞金柱,笑眯眯的庞金柱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张梅冲着庞金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队长,我来了。”
张梅的举动让庞金柱、张霖都哈哈哈的笑了,伸出手摆了摆,“梅子,过来坐吧。”
张梅笑着答应着走到张霖身边坐下,“叔,你咋有时间过来?”
“忙完了,过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张霖笑呵呵的看着张梅,不过,随即张霖有些皱眉,“梅子,你是不是累了?叔怎么感觉你瘦了?”
张梅笑呵呵的站起身,比划了一下身高,有些兴奋的看着张霖,“没瘦,叔,你看我,我长个了。”提起这件事,张梅就高兴,她已经长到一米六了,前几天看到这个身高可把张梅乐坏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张梅终于脱离三等残废这个界限了,她也不会再被好友叫做地出溜了。
张梅这么一说,张霖开始仔细打量张梅,不过说实话,张霖还真没看出来,不过看到张梅这么高兴,张霖也觉得乐呵,“你还小,还能长个,多锻炼锻炼身体。”
张梅点点头,笑呵呵的重新坐下,又问了下张梅的情况后,张霖把此次的来意说了,提起这事,其实张霖自己也完全忘记了,要不是老单打电话过来,他还真没想起来,“梅子,你今年不能参加考试。”
张霖脱口而出的话让张梅脸上的笑僵住了,张梅有些懵了,为什么?准备了这么久却告诉自己不能考试,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这么一想张梅有些慌了,脸色一下变的有些发白。
庞金柱一看就知道张霖话没说全把张梅吓住了,赶紧开口,“张梅不是不能考试,而是新兵不能考试,你可以参加明年的考试。”
张梅有些发白的脸色和庞金柱连忙的解释让张霖跟着点头,伸手拍了一下张梅的头顶,“丫头,想什么哪?叔的意思就是你们队长说的那样,部队有明文规定,新兵不能参加考试,你可以参加明年的,别失望啊,叔跟你保证,只要时间一到,那怕只剩下一个名额,也是你张梅的。”
先是吓又是喜,张梅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眨了眨眼睛,长出一口气,张梅皱起了眉头,张梅还真不知道现役军人新兵不能考试这件事,看了张霖的表情,张梅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不能考试就行,反正多一年准备的时间把握也更大一些,而且,这一年也正好可以让她好好的跟着许立国学习,这么一想,张梅还是笑了。
送走张霖后,张梅往病房走去,还没走进病房,走廊里的嘈杂声让张梅有些惊讶,来卫生队这么长时间,病房从来没有这么乱过,这是出什么事了?张梅抬腿就往病房里面跑,刚刚跑进病房,张梅看到了围在急诊室门口的一群战士和隐约的呻吟声,满身泥浆的战士让张梅心底一惊,出事了?快步冲上前,拨开人群挤进急诊室的张梅看到了躺在病床上蜷缩着身体疼的直叫唤的战士和站在一旁的许立国、刘军医生。
“班长。”张梅喊了一声冲上去帮忙,看到张梅许立国微微松了一口气,“张梅、通知老徐医生,赶紧准备液体,我去准备手术室。”说完把手里的药单子塞给张梅。
张梅掉身边往外跑,边跑边答应着,冲进值班室的张梅抓起电话直接打到了前面的门诊通知老徐医生后,又跑进处置室,看了一眼药单子后,张梅打开药柜以最快的速度配药,准备手术用的液体。
忙碌中的张梅没有发现,这一刻她的那双指节有些粗大的双手变的极度的灵活,翻飞的五指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的落在每一个小小的药瓶上,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张梅推着推车快速的往手术室跑去。
推开手术室相隔的大门,带着推车走进的张梅敲了敲手术室的房间后,直接走到一旁开始准备消毒,换上防菌服,仔细清洗着指缝手臂的张梅走进了手术室。
躺在手术床上光溜溜被备完皮的男人让张梅闹个大红脸,感觉到被口罩遮掩住的脸颊火烧火燎的热,张梅轻轻的咳嗽了一下,目光微微有些躲闪。
张梅的不自在让站在一旁的许立国不厚道的笑了,“没事,看习惯就好了,咱们卫生队虽然没大手术,但阑尾炎之类的小手术还是不少,以后有手术你就准备跟着上台。”
张梅轻轻的嗯了一声,站在了许立国身后,一个半小时的手术,张梅的眼神渐渐的从躲闪到专注,张梅的眼神始终盯着刘军的手指,让张梅惊讶的是刘军的手指好像活了一样,无论是开刀还是切割病变处再到打结,每一个步骤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一场手术下来,张梅印象最深的就是刘军的手指,快、稳、准,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走出手术室的张梅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张梅想起来了,想起怎么去锻炼自己手指的灵活度,怎么去锻炼自己的眼神,微微有些激动的心让张梅脚下的步伐都变的轻快了许多。
给病人打上针后,张梅没有直接回消毒室而是走进了值班室,看着坐在凳子上休息的许立国,张梅犹豫了一下,许立国有些奇怪的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不说话的张梅,“有事?”
张梅缓缓的点点头,“班长,能给我一套缝合线和两套注射用的器械。”
张梅的要求让许立国有些奇怪,但看着有些忐忑的张梅,许立国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缝合线自己去手术室拿,顺便把手术室收拾出来,注射用的器械药柜下面就有。”
张梅接过钥匙,轻声的说了句“谢谢班长。”拿着钥匙转身离开了值班室。
第五十二章
拿着钥匙直接取完所有所需物品后,张梅把钥匙还给许立国,又跑到药房找陈晶要了一瓶葡萄糖和止血带,一个人带着所有的东西回到了消毒室。
把消毒室的房门锁好后,张梅坐在了桌子前,看着手里的缝合线,张梅笑了,把手里长长的手术线绑在了自己的衣扣上,想了一会后,张梅放在手术线上的手缓缓的动了。
慢,很慢,边想边动着手指的张梅在打结,再打方结,今天刘军再给病人做最后的缝合时,那快速翻转的手指给了张梅启发,张梅想起一个锻炼手指的办法,打结,随着时间的延长,手指的灵活度会越来越高。
张梅认真的打着方结,当张梅从认真中回过神的时候,感觉脖子一阵酸疼,抬起头晃悠两下后,张梅看向自己打完的结,仔细的数了数,张梅皱了下眉头,虽然不知道具体用了多长时间,但张梅却知道时间绝对不会短,但这么长的时间张梅只打了三十二个结,而且这三十二个方结,有松有紧完全不成样子。
知道不会那么容易的张梅深吸一口气后,小心的把打上的方结解开,活动一下有些抽筋的手指,低下头继续练习,一下午的时间,张梅就这样不断的重复着打结解开在打结的举动。
当门口传来许立国的敲门声和喊开饭的声音时,张梅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喊了一声“知道了。”后,张梅甩了甩酸疼发胀的手臂,站起身,快速的把手术线缠在扣子上离开了消毒室。
吃过晚饭,张梅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后,重新回到消毒室,拿出放在柜子下面的书本试题,开始认真的做题,连着做了三张卷子又背了一个小时的政治题后,张梅把书本收好,拿出下午准备好的东西。
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后,张梅重新坐在了桌子前,把注射器打开,插进葡萄糖内,放空,准备好后,有些笨拙的把止血带绑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拿起针头对准自己手背上绷出的血管,缓慢的扎了进去,当针头刺破皮肤,张梅皱起了眉头,张梅因为瘦的关系血管很细,一针、两针、三针、直到第四针才见回血,张梅抽出针头,松开止血带,用镊子夹了一个棉球按住出血的位置,缓了一会。
这段时间张梅已经发现了,打针的时候,每当遇见粗而饱满的血管基本上都是一针见血,但一旦遇见细而发瘪的血管时都是两针或是三针,虽然没有人说些什么,但张梅自己并不满意。
张梅知道男人的血管要比女人粗,而女人的血管又比孩子粗,在军校的时候,都是两人一组互相对练,但在这里,别说没有女兵生病,就是有也轮不上张梅去给人家打针,在今天又一次给新来的病号连着扎了两针没见血后,张梅心底就有了这个念头。
张梅知道自己的血管属于特别细的那种,只有在自己身上能够一针见血的情况下才能算是勉强及格,按了一会松开手后,张梅换了一个手背继续练习,当时针指向八点、分针指向四十五的时候,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张梅扎了十三针,其中三针见血。
这个成绩张梅早就预料到了,除了因为左手不适应更多还是因为血管太细的原因,看到时间已经快到九点熄灯的时间,张梅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消毒室,路过水房的时候,把用过的棉球和注射器扔进了垃圾箱。
第二天清晨五点张梅睁开了沉睡了一夜的双眼,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着张梅的不适,即使是睡梦中,张梅依然感觉到手背的疼痛,坐起身张梅看了一眼已经肿起来的手背,轻轻摸了摸,张梅小心的穿好衣服离开了寝室,活动身体,跑步,当起床铃声响起时,锻炼完的张梅回到了卫生队大院。
看了一眼已经冒烟的食堂,张梅直奔着食堂走去,走进食堂,看了一眼与食堂大厅相连的灶房,张梅敲了敲相连处的小窗户,一个带着口罩的老兵打开小窗户,看到弯腰低头站在小窗户边的张梅,“有事?”
“班长,能给我一个土豆吗?”张梅趴在窗口说出自己请求。
带着口罩的老兵看了一眼张梅,“等着。”说完关上窗户直接走进一旁的仓库,拿出一个土豆走回窗口递给张梅,张梅接过,“谢谢班长。”看到老兵再次把窗户关上,张梅拿着土豆离开了食堂。
而重新回到灶间的老兵碰了一下身边揉馒头的班长,“班长,你说病房的小丫头大早晨来要土豆干啥?”
班长斜眼白了一眼老兵,“赶紧干活,你管人家干啥,等吃完饭找许立国要苹果,他小徒弟来咱们这拿了一个土豆,让许立国给咱买一兜苹果。”
班长的话让老兵噗嗤一下笑了,伸出大拇指翘了翘,“真行。”
把土豆揣在兜里,张梅回到寝室拿着盆走进水房洗漱,当冰冷的凉水浇在手背上时,一阵刺痛传来,让张梅裂了下嘴,快速的洗了把脸又把牙刷了后,张梅端着盆回到了寝室。
刚把盆放在床下的架子上准备离开的张梅被范炳梅叫住,“张梅,你等会。”
张梅停住脚步回身看向范炳梅,“张梅,这周你打扫厕所。”范炳梅的话让张梅顿时黑了脸,沉着脸看向范炳梅,“班长,卫生一周一换地方,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变成一个月都不换。”
按照卫生表,每个人所负责的地方是不同的,有好有坏,一周一轮,但从二月份开始,张梅一直在打扫厕所,连续一个月没有调换过,张梅没有吭声,张梅想看看安排这些事物的班长范炳梅能无耻到什么程度,没想到,这周还是自己打扫厕所,张梅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欢打扫又脏又臭的厕所,作为新兵,张梅没有吭声,但张梅现在发现了,自己的不吭声成了她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
“你是农村人你不打扫谁打扫。”还没等范炳梅开口,站在一旁的刘亮的嘀咕声响起,说是嘀咕声,但声音却大的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看着听到刘亮的话嬉笑的老兵们,张梅脸色越发的阴沉,目光紧紧盯着刘亮,“农村人,农村人怎么了?没有农民种出的大米白面蔬菜水果,你吃什么?没有农村人种出的棉花,你穿什么,没有农村人盖出的一栋又一栋楼房你住什么?吃穿住都依靠农民的你除了会造粪还会干什么?”
大声呵斥完刘亮的张梅没有再去看瞬间涨红了脸气鼓鼓瞪着自己的刘亮而是直接看向范炳梅,“范班长,这就是你一个班长所谓的权利?这就是你作为女兵班长的公平,既然已经有了卫生表,这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我不会再干,还有,范班长,我连续打扫了一个多月的厕所,剩下的一个多月我也不会在干。”
说完张梅转身就要往外走,“张梅,你给我站住。”被张梅的反驳驳斥了面子的范炳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底的火气骤然升起,一个新兵蛋子竟然敢这么跟老兵说话,还有没有点规矩。
张梅脚步顿了一下,拉开房门砰的一声摔门离开了,咚咚咚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的张梅心底的火气边不断的往上涌,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农村人,农村人怎么了?农村人该死吗?农村人就应该只去扫厕所?农村人就应该被不断的受欺负被嘲笑吗?
沉着脸带着满身怒气的张梅刚刚走到大门口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胳膊,“张梅,你摔打谁哪?你耳朵聋了听不到班长在叫你?‘
随着被一把抓住的胳膊还有范炳梅带着怒气的吼声,当张梅摔门离开后,屋内沉默了一下后随即升起嘈杂声,被张梅彻底驳了面子的范炳梅看着微微有些晃悠的房门脸色涨红,尤其是跟范炳梅不对付的刘莉莉的嘲讽更是让范炳梅一阵火大,随即追出来的范炳梅看到张梅的背影,要不是还有一丝的狼,范炳梅真想给这死新兵蛋子一脚。
看着怒视着自己的范炳梅,有些压不住火气的张梅一把抽出被范炳梅抓住的手臂,“范班长,你到底想干什么?”
深吸一口气后,张梅阴沉着脸看向被自己带的一个趔趄越发怒气冲冲的范炳梅,范炳梅被张梅这么使劲一抽手臂差点没摔倒,四年兵没有受过这待遇的范炳梅被气红了眼,抬手照着张梅脸上就是一巴掌,被一直注意范炳梅的张梅躲闪开。
虽然心底有了防备,但没有想到范炳梅真的敢动手的张梅瞬间眯起了眼睛,垂落在两侧的手臂紧紧的崩了起来,死死的攥紧拳头的张梅强行压下想回手的冲动,憋着劲推开挡在自己面前还想动手的范炳梅,奔着庞金柱的办公室大步冲去。
快步冲到庞金柱办公室,张梅敲了敲门直接推开门走进办公室,“队长,我要反应问题。”
气的脸色有些发白的张梅不管不顾的冲进办公室,把刚刚进办公室没一会的庞金柱吓了一跳,还没等开口问发生什么事,就被随后冲进办公室哭的满脸泪的范炳梅闹的楞了,这是怎么了?一个沉着脸一个哭咧咧。
“队长,我范炳梅这班长算是干不下去了,连个新兵我都管不了,我这个班长还干的什么意思?”边哭边说的范炳梅完全没有给张梅说话的机会,冲到庞金柱面前边哭边说着。
第五十三章
足足四十分钟,范炳梅始终在哭诉着张梅的不服管教,从张梅的不合群到每天的早出晚归,从张梅班会从来不发言到张梅每周外出洗澡时的独来独往。
随着范炳梅的不断哭诉,站在一旁的张梅突然发觉自己跟这么个玩意生气有些虎,松弛下紧绷的身体,张梅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任由范炳梅说着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当庞金柱终于被范炳梅哭的有些心烦的时候,范炳梅停止了哭诉,而从始至终,庞金柱都不知道两个人因为什么顶起来。
当范炳梅终于停止了噪音一样的哭泣时,别说庞金柱,就是张梅都感觉长出一口气,张梅看了一眼双眼红肿的范炳梅,感觉特别的好笑,虽然不齿范炳梅的颠倒黑白,但想想自己三十好几的人,跟个二十岁小姑娘较劲,真是越活越回旋了。
这么一想张梅反而在没有了一丝的气愤,不过张梅虽然不打算再计较,但事情必须说清楚,想到这里张梅抬起头带着点点深意的看了一眼范炳梅,收回目光看向庞金柱,“队长,谁对谁错,不是我说的算也不是范班长说的算,您稍微等我一会,我拿点东西回来,给您看看,您就清楚了。”
看到庞金柱点头,张梅在范炳梅疑惑的眼神中离开了队长办公室,先回到离办公室最近的寝室,推开寝室大门,张梅看了一眼嘀嘀咕咕凑到一起议论的女兵们,眼神微微有些冷,张梅收回目光,把挂在门后的卫生值班表摘下,再次离开了寝室。
“张梅。”刚刚离开寝室,身后传来陈晶的喊声,张梅停住脚步转身,看到了追出来的陈晶,张梅笑了一下,跑到张梅身边的陈晶抓住张梅的胳膊,“张梅,没事吧?班长打你了?找领导了?”
陈晶满脸的担忧让张梅脸上的笑柔和了许多,点点头,“没事,班长没打我,我找队长了,你别惦记,赶紧去药房吧,都七点多了。”
说完拍了一下陈晶的手臂,转身快步的往卫生区的厕所走去,来到还没有人打扫卫生的厕所,看着因为自己不干而没有动显的有些脏乱的厕所,张梅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摇摇头把粘在墙壁上的打扫卫生签字表轻轻的撕下,带着这两样东西张梅重新回到了队长办公室。
当满心疑惑的范炳梅看到重新回到队长办公室的张梅手里拿着的黑色本子时,顿时变了脸色,狠狠的瞪了一眼准备齐全的张梅,范炳梅再次急切的开口,“队长。”
范炳梅瞬间变了色的脸让庞金柱心底升起浓浓的疑惑,而张梅的平静、范炳梅的急切让庞金柱直接摆摆手,“范炳梅,你等会再说。”
说完庞金柱看向张梅,“张梅,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张梅走到庞金柱身边,直接把手里的两套卫生值班表打开摆在了庞金柱面前,指着厕所的哪一张,“队长,从二月十六号开始,每天厕所的卫生都是我在打扫,要是当初直接说,厕所归我管,我什么都不说,但明明定好的值班表,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一个多月不换,所有人的卫生区全部都是一周一换,唯独我张梅换不了,是,厕所脏、厕所乱、厕所的卫生大家都不愿意打扫,但那不是理由,既然已经把卫生表排出来了,那么为什么不按照值班表轮换?”
张梅又把黑色本子的排班表打开,一一指给庞金柱看,随着张梅的指点,庞金柱脸色有些发沉,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的范炳梅,庞金柱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张梅,“一直你在打扫?”
张梅点点头,把放在表格上的手指收回,“是,队长,至于范班长说的每周班会不发言,我一个新兵,让我说什么?而且,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口,每次班会新兵不是都没有发言吗?还有外出洗澡。”张梅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
“班长告诉我女兵每周四下午洗澡,但是每周四上午班长就带着所有人去了澡堂,没有人叫过我,虽然没有人当着我面说,但我还是听到了,大家认为我是农村人,我脏所以也就没有叫我。”
停顿了一下后,张梅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向庞金柱,“队长,卫生队十二个女兵,只有我一个是农村兵,我是农村人不假,但农村人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是农村兵,我就应该忍受这样的排挤吗?难道因为我是农村兵,我就连参加每周一次的集体活动的权利都没有吗?”
张梅平静到了极点的质问让庞金柱的脸色阴沉,又看了一眼张梅,庞金柱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张梅,你先回病房吧,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跟班长对着干。”
张梅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了,队长,以后我会注意,我先回病房了。”说完看到庞金柱点头,张梅看都没有看低着头的范炳梅转身离开了队长办公室。
看着张梅消失的背影,庞金柱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沉着脸看向范炳梅,“范炳梅,你也是当了四年的老兵了,作为班长你应该做的是协调好战士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一味的偏颇,谁给了你权利让你带着全班战士排挤张梅?谁给了你权利让你公然私自调换卫生值班表?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
庞金柱只要想到这四个月来范炳梅做的这些事情,心底的火气就一阵阵的往上涌,“通知下去,晚上全体女兵开会,你范炳梅在下周一的大会上作检讨。”
范炳梅看着盛怒中的庞金柱,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哭着离开了队长办公室,看着再次被关上的办公室房门,庞金柱感觉一阵头疼,这一早上闹的,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重新坐回座位上,庞金柱边喝水边皱起了眉头。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作为基层干部的庞金柱却非常清楚,部队这几年农村兵和城市兵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在下面的连队经常会发生农村兵与城市兵之间的冲突,城市兵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尤其是那些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家境比较优越的孩子,农村代表的就是没有文化又脏又乱,甚至愚蠢一些的孩子会认为农村就是人与猪一起住。
每次开会的时候都会听到连队里的连长营长们说起这事,但庞金柱没有想到卫生队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次的事件虽然没有演变成大的冲突,但不得不说还是给庞金柱提了一个醒,想到晚上的会议,庞金柱有些叹气,庞金柱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农村人和城市人有什么区别?
想到那一群娇气的女孩子,作为大男人的庞金柱把电话打给了将要退休的老队长陈艳,两个人就这个问题在电话里谈论了一番,庞金柱又恳请老队长晚上过来一趟,当得到老队长陈艳的准确答复后,庞金柱挂断了电话,心底轻松了许多,庞金柱认为这事还是做政工的老队长来解决比较好,一来陈艳是女同志,跟女兵们能更好的沟通,二来,陈艳是做政工出身的老同志,能很好的解决张梅与其他同志的僵持。
不过想到刚刚张梅的话与准备齐全的东西,庞金柱又有些好笑,这孩子不但倔而且还有心眼,给范炳梅打个蔫头蔫脑的。
晚上六点五十五分,张梅踩着点提前五分钟回到寝室,寝室内的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张梅看了看基本上已经回到寝室的女兵们,犹豫了一下,六张下铺,每个床上基本上都坐着人,而且张梅知道下铺的这六个人并不喜欢自己坐在她们的床铺上,可今天的会议也不允许张梅一个跑到上铺上。
“张梅,过来坐。”就在张梅犹豫的时候,一声招呼声打破了张梅的犹豫,抬起头看到左边第三张床冲着自己招手的孔丽丽,张梅微微楞了一下,“赶紧过来。”
张梅的愣神让孔丽丽有些好笑,再次招呼了一下,张梅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孔丽丽抬起脚步走到了孔丽丽的床铺边坐了下来,“谢谢班长。”
张梅坐下后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回应张梅的是孔丽丽呵呵的笑声,七点整,敲门声响起,庞金柱、陈艳卫生队两任队长走进了女兵寝室,针对这次事件进行了调解。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庞金柱、陈艳针对这次事件先是严重的批评了作为新兵的张梅公然顶撞班长的行为,又让顶撞范炳梅的张梅当众道了歉,随即对不能起到调和班里女兵关系反而公开偏颇的范炳梅进行了批评,停止了范炳梅班长的工作并作深刻的检查,女兵班的工作暂时由副班长杜明丽接手。
对于道歉,张梅没有任何的异议,张梅明白部队是个讲究资历的地方,不管自己多有理,毕竟是新兵,范炳梅做的在不对,但她是班长,行使班长的权利是她的职责,那怕这份权利行使的偏颇,那怕这份权利让自己这个新兵备受委屈。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低着头坐在座位上的张梅除了开始给范炳梅道歉时开了口,其后的近两个小时始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张梅看来有些事情是不可调和的,十二个女兵中唯一的一个农村兵就是她,怎么去协调?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对抗,一对十一,自己也不是对手,两世相同的经历已经让张梅有些疲惫,对融入女兵班这个集体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张梅没有任何的要求,不说公平不公平这些虚假的话,只要不过分就够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张梅始终沉默着,不过,当会议要结束的时候,张梅抬起头扫了一眼坐在一起刘亮和范炳梅,这两个人搭在一起突然让张梅想起后世的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刘亮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单纯,把瞧不起农村人的心思完完全全的表露出来,虽然被黑脸的庞金柱好顿批评,但哇哇大哭的刘亮那份不服气也是显露无疑的,好笑的张梅从这一刻起彻彻底底的把刘亮从自己的战友中划分出去,对张梅来说,从今以后刘亮只是个陌生人。
感谢各位的支持,土豆不会说些天花乱坠的话,只能说一句谢谢,土豆会努力!
第五十四章
会议结束了,卫生值班表也重新划分了,看着重新分给自己的卫生区,张梅在心底笑了一下,停尸房,好地方。
但张梅已经不想再去揪着这事不放,反正这些卫生区,好与不好经过这次的事件都会严格的执行轮换制,这周是一个地方,那么下周就会调换到别的地方,停尸房这个地方即使自己现在轮不上,下次或是下下次依然会轮到,而且张梅也知道,其实卫生队的停尸房只是听着比较吓人,但从卫生队成立那天开始,就从来没有动用过。
时间缓缓滑动,虽然张梅与同寝室的战友关系依然冷淡,但却意外的跟孔丽丽有了淡淡的交集,见面时的笑脸,回寝室时的招呼,这些虽然很不起眼,但在让张梅疑惑的同时也有了一丝丝的暖意,张梅虽然不敢说有多会看人,但孔丽丽眼中完全没有遮掩的笑意和对她的那丝好奇让张梅知道,虽然孔丽丽不知道因为什么对她有了好奇,但并没有起什么坏心眼。
虽然疑惑,但张梅并不抗拒靠近的友情,对于张梅来说,即使无法敞开心怀去迎接即使心底依然保持着一份怎样也无法消除的戒备,但对于情谊这两个字还是有着连张梅自己都无法忽略的渴望,苦笑后,张梅被动的接受着孔丽丽的善意。
然而就在张梅以为事情过去了也就结束的时候,会议结束后的第七天,刘亮的母亲突然来到了部队,作为新兵中亲属第一个来到部队的刘亮母亲,无论是队长庞金柱还是女兵班代理班长杜明丽都表现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热情。
工作忙碌的连淑琴特意抽出时间从老家赶来也是被心底无法抑制的担忧驱使的,孩子一天一个电话的哭诉,沙哑的嗓音让连淑琴这个当妈的终于在坚持了一个星期后,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匆匆赶来。
虽然在电话里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知道自家孩子做的有错,但毕竟还是心疼压过了狼,而且,从刘亮的话里,连淑琴也听出了孩子对于军营有了一丝的抗拒,无奈之下,连淑琴只好放下一切赶到部队。
见到刘亮,连淑琴看着明显瘦了的女儿,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连淑琴心底还是对卫生队有了一丝的不满,在连淑琴心底,女儿刘亮只是单纯没有心眼的傻孩子,刘亮固然有些心直口快,但那些话虽然不好听却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而女儿的消瘦却是人眼可见的。
好在连淑琴是工会主席出身,无论心里怎么心疼,怎么不满,始终挂着亲切的微笑,第一天,先是跟队里的领导和军医联络了感情,第二天开始跟女兵们联络感情,亲切又会说话的连淑琴让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连对刘亮有了不满的庞金柱都不得不感叹连淑琴的高手腕。
连淑琴两天里的所有动作庞金柱都看在眼里,好笑之余却又心生佩服,心底暗道不愧是大企业的工会主席,就这张嘴,一般人说不过她,至少对于庞金柱来说,庞金柱自愧不如。
除了张梅,两天内,连淑琴把所有的人全部按照当初设想的那样替女儿把关系处理好,第三天中午,连淑琴在病房值班室找到了张梅。
连淑琴的到来,张梅不是不知道,但并没有在意,连淑琴代表的是刘亮,而刘亮对于张梅来说已经是彻底剔除的战友行列的人,一个不需要自己关注的人,一个好比陌生人的人,张梅只是扫了一眼,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张梅微微挑了下眉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提出请求后笑容亲切的连淑琴,张梅知道不是自己不在意就可以躲过去的,张梅点点头,跟许立国打声招呼后,带着希望和自己谈一谈的连淑琴找了一间空病房走了进去。
虽然没有直接跟张梅接触,但连淑琴还是从侧面了解了一下张梅这个人,又从仅有的几次碰面中对张梅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连淑琴从初步了解了张梅后,就得出一个结论,卫生队最难打动的其实既不是队长也不是所谓的班长,而是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
看着满脸沉静的看着自己的张梅,连淑琴脸上的笑越发的亲切,“张梅,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绍了,我是刘亮的母亲,这次找你,主要就是替刘亮给你道个歉,刘亮不懂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是我做母亲的没有教育好,但张梅请你相信,刘亮不是个有坏心眼的孩子,她只是有些心直口快,请你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对于连淑琴的解释,张梅笑了一下却并没有说什么,理解并不代表原谅,已经做好决定的张梅其实并不想跟连淑琴有什么交集,但人家已经找来,单从礼貌上来讲,张梅也不能拒绝。
张梅淡笑的沉默完全在连淑琴的预料之中,连淑琴看得出张梅是个倔脾气的人,要想让眼前这个女孩子原谅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容易,但对于在国企工会经常遇见问题的连淑琴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连淑琴看来,那些工人要比张梅难缠的多。
而且连淑琴也并不认为自家刘亮真的不可原谅,刘亮不是个有心眼的孩子,从刘亮的话里连淑琴发现其实很多时候自家刘亮都是被那个撤职的班长当做枪使唤,只要想到这点,连淑琴就有些生气,既替刘亮担忧又替刘亮着急。
但再不好也是自家孩子,连淑琴只能尽力的去周旋,好在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只要再把张梅这关处理好,连淑琴就打算回去了。
一个小时的谈话很快过去,连淑琴心底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前的张梅始终挂着淡笑,既不说原谅也并不说不原谅,就这么僵持着,连淑琴叹了一口气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再次开口的连淑琴眼神中带着真诚连笑容都淡了许多,“张梅,你不要对刘亮有什么想法,刘亮被我惯坏了,刘亮没有父亲,她父亲五年前因公殉职了,从那以后,为了弥补孩子缺少的父爱,作为母亲的我对刘亮放松了管教,刘亮一直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因为说话得罪人,但张梅,请你相信,刘亮绝对是个有口无心的孩子,你们不单单是一个车皮过来的战友还是同年兵,更应该好好相处,刘亮我会批评她,以后她会注意,绝对不会再说出让人心生不快的话来。”
连淑琴的话让张梅终于收起了脸上的淡笑,看着脸上带着替刘亮担忧的连淑琴,张梅的心底微微动了,“阿姨,我羡慕刘亮,羡慕她有一个替她全心全意打算的母亲,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原谅,我不会去保证什么,刘亮对于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说完这段话,张梅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连淑琴,“阿姨,不好意思,我那边还有活,您去陪刘亮吧。”
说完张梅抬起脚步往病房门口走去,当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张梅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阿姨,刘亮虽然失去了父亲,但还有您这样一位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母亲是她的幸运。”
说完张梅拉来了虚掩的房门彻底离开了空病房,看着张梅消失的背影,连淑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仔细琢磨着张梅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连淑琴感觉张梅的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似的,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的连淑琴也就放弃了,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连淑琴还是看出,张梅说把刘亮当做陌生人的话是真的,暗自叹了一口气的连淑琴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但仔细想想,陌生人就陌生人,没有交集总比对立强。
转了一圈,给一些病号换好药瓶后,张梅重新回到了值班室,站在值班室的窗户边,张梅看到了院子内抱着连淑琴胳膊撒娇的刘亮,张梅眼神闪烁了一下,快速的划过一丝羡慕和渴望,再次看了一眼相携离开卫生队的母女俩,张梅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值班记录表仔细看着。
连淑琴在第四天的清晨离开了卫生队,看着因为连淑琴离开而坐在寝室哭泣的刘亮,张梅快速的离开了寝室,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此时此刻的张梅心底突然对刘亮升起很深很深的羡慕,羡慕刘亮虽然失去了父亲却还有一个深爱她的母亲,羡慕刘亮连哭泣都带着浓浓的眷恋。
穿过走廊走出大门,张梅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升起的太阳,深吸一口气后,笑了一下,暗自摇摇头,在心底嗤笑了一下自己的多愁善感后,张梅大步往病房走去,走进病房,跟许立国打声招呼后,张梅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收拾这收拾那,一整天的时间,张梅始终忙忙碌碌的,当夜幕降临,一天结束的时候,疲惫的张梅带着疲惫后的笑意沉睡过去。
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老兵流着泪走了,新兵带着笑来了,不经意间,时间飞快的流失着,当新年的钟声在整个营区上空敲响的时候,终于从新兵变成了老兵的张梅迎来了自己军旅生涯的第二个新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举手作揖笑嘻嘻的要给自己拜年的陈晶,张梅忍不住掐了一下搞怪的陈晶笑了。
第五十五章
1997年4月17日十一点四十,张梅、陈晶抱着书刚刚从集训队赶回卫生队,回到寝室,张梅正准备爬上上铺把手里的书放上去,就被寝室门口传来的急切喊声叫住,张梅把手里的书交给陈晶,走到门口打开寝室房门。
看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汗的病房新兵,张梅有些诧异,“顾建伟,怎么了?”
终于把张梅等回来的顾建伟满脸涨红,“张班长,你赶紧过去吧,上午咱们旅部参谋长家孩子发烧,送到卫生队打针,但你知道的,许班长休假了,你又去上课,我虽然能扎针,但我毕竟学习的时间短,那孩子的血管细,我扎了两针没扎上,嫂子不乐意了。”
顾建伟的话让张梅微微皱了下眉头,边跟着顾建伟快步往病房走边仔细询问,顾建伟边走边急切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上午十点参谋长家九岁的小女儿发烧过来看病,门诊处置完后转到病房,作为新兵的顾建伟当时看过孩子情况后也跟值班的鞠医生说了,孩子的血管他扎不上,最好是等到中午张梅回来,或是先打退烧的小针,但参谋长妻子陈清华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能马上把药给孩子用上非要等到中午。
没办法的顾建伟把药配上后,硬着头皮给扎针,原本就紧张的顾建伟被孩子的哭声弄的越发的紧张,第一针没有扎上后,陈清华的脸色就变了,不断的追问为什么扎不上,越追问顾建伟越紧张,第二针还是没有见血,连续两针没有扎上,陈清华直接把鞠医生和队长庞金柱叫来,话里的质问让两个队里的领导军医极其尴尬。
但卫生队现实的情况就是这样,病房老兵一个休假一个在集训队学习,留下的新兵还没有完全出师,可陈清华并不听解释,把队长庞金柱一顿埋怨,又强烈要求鞠医生给扎针,可依然没有扎上,听到这里,张梅转头看了一眼满头汗水的顾建伟忍不住笑了,“我说什么了?让你没事多练练,你就不听,现在被训了吧。”
张梅的话让顾建伟的脸越发的涨红,嘴里囔囔着嘀咕着什么,张梅笑过后,俩人也走到了病房门口,刚刚走进,张梅就听到一阵有些刺耳的哭声和安慰声,张梅走进值班室把白大褂穿上后,问清楚所有的东西全部在一病房后,直接来到一病房。
推开虚掩的房门,张梅先看到了一个躺在病床上胖乎乎满脸潮红哭的惨兮兮的小女孩,小女孩身边还坐着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三十多岁的女人,而庞金柱和鞠医生也在一旁站着,张梅的开门声让有些着急的庞金柱转头,当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张梅已经回来,庞金柱总算松了一口气。
“张梅,赶紧过来。”庞金柱招呼着张梅,张梅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挂在架子上的药瓶和准备好的注射器,转头问了一下站在自己身后的顾建伟,知道注射器是才换上的,张梅冲着边哭边拿眼睛偷看自己的小姑娘笑了一下,走近后拿起挂起的注射器蹲在了地上。
张梅的举动让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即人开始挣扎,张梅看了一眼准备下床跑的女孩,转头看向陈清华,“嫂子,按住上身,很快。”
陈清华眼圈微红带着不信任的目光看向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张梅,“行,我按住,你手头有点准,孩子已经扎三针了。”
张梅笑着点点头,把挂在耳边的口罩挂上后,拿起女孩的右手,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针眼,摸了摸,拿起止血带绑在了手腕处,轻轻拍了两下后,又摸了一下依然没有突出的血管,完全看不到血管的手背让张梅知道为什么顾建伟扎不上了,女孩胖,血管完全看不到,只能靠感觉,再次确认了位置后。
张梅右手拿针,左手拇指往下按压,针头挑破皮肤刺进皮肉,张梅拿着针头的手指微微往下压了一些,针头穿进血管,看到回血后,张梅松开止血带,把夹在小手指位置的酒精棉头放好沾上胶布,张梅手里的针头刚刚刺破皮肤的时候,女孩哭的更加的厉害,要不是鞠医生上前帮着按住了双腿跟着乱踢的女孩,蹲在地上的张梅没有办法继续扎针。
一针见血后,不光陈清华松了一口气,就连站在一旁的庞金柱都跟着松开一口气,站起身的张梅看着依然哭闹的女孩,想了一下,转身轻声的交代顾建伟去处置室找一个空的小药盒过来,虽然不明白,但总算感觉轻松的顾建伟还是点头快步离开,找了一个装安痛定的小药盒带回了病房交给了张梅。
张梅拿着药盒看向脸上又心疼又觉得松口气的陈清华,“嫂子,把药盒垫在孩子手心,用胶布粘上,这样就不怕孩子动的时候滚针了,要是孩子睡着了,不小心压倒在滚针孩子还的遭一次罪。”
张梅的提议让所有人眼睛一亮,陈清华赶紧点头,微微让开一些位置,张梅轻手轻脚的把药盒垫在女孩的手心,把女孩的手指扣在了药盒上绑上胶布后,这样一弄,屋内所有人都看出好处来了,孩子的手固定住后,即使不自觉握拳也因为有药盒的阻挡而影响不到扎针位置。
陈清华满意的露出笑容,庞金柱也暗自点点头,感叹张梅的细心,陈清华轻轻的摸了摸抽抽搭搭的女儿,笑着看向张梅,“小张,谢谢啊,要不然球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止哭闹,这孩子被我和她爸爸惯的娇娇气气的还喜欢哭。”
虽然是抱怨,但张梅能听出陈清华话语里那满满的心疼,张梅笑了一下,“应该的,嫂子,我那边还有事,我先忙去了,有事你在叫我。”
陈清华点点头,张梅冲着鞠医生和庞金柱示意了一下后,带着推着车的顾建伟离开了病房,看到已经关上的房门,陈清华转头看向庞金柱,“老庞,小张这一手真不错。”
庞金柱知道陈清华指的是什么,庞金柱笑了摇摇头,“嫂子,你只看到了小张今天的技术不错,你是没看到那孩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提起张梅一针见血的扎针技术,所有知道的人都会在诧异后翘起大拇指,一年的时间里,张梅愣是拿自己练针练的把手背手腕脚背都要扎烂了,那密密麻麻的针眼,别说张梅自己,就是他们这些看到的人都感觉到疼的厉害。
虽然知道的张梅拿自己连针的人不多,但作为队长的庞金柱却是知道的,毕竟,张梅一次次消耗掉的注射器是需要许立国报账的,庞金柱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底充满了震惊,庞金柱完全没有想到张梅这么狠的下心会拿自己练针,虽然以前的老卫生员都是这么练出来的,但这些年已经在没有这么练习了,惊讶后,庞金柱也曾经想过找张梅好好谈谈,但最后当庞金柱看到张梅满是针眼的外露手背时,阻止的话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只是交代张梅一定要注意别感染了,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跟队里说。
一年的时间里,张梅用自己惊人的毅力练就了这一手一针见血的技术,尤其是,这四个月来,张梅没有过一次扎第二针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样的血管都是一针见血,被许立国戏称,完全可以把他许一针的称号放在张梅身上变成张一针。
庞金柱的话虽然让陈清华有些好奇,但陈清华也看出庞金柱并不打算多说,也就没有深问,而回到处置室的张梅看着收拾东西的顾建伟,“小顾,好好练习一下扎针的技术吧,许班长明年就到年限了,你要是想接替许班长最起码也要把技术练好。”
顾建伟微微楞了一下,转头看向张梅,有些怯懦的看了一眼了然的张梅,“班长,你知道我想转志愿兵了?”
张梅笑了一下点点头,“知道,要不然你不会主动要求来病房,而看意思队长也有意让你转,毕竟许班长已经到年限了,时间还够,等许班长回来你好好跟着许班长学习。”
张梅的话让顾建伟有些惊喜的瞪大眼睛,好像小偷似的四处看了看,小声的问着,“班长,你说队长真能让我转志愿?”
张梅只是笑却没说是不是,错开话题,“好好练习吧。”虽然张梅没有说,但觉得有希望的顾建伟却感觉要乐开花了,使劲点点头,“张班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对了。”
跟顾建伟打声招呼后,张梅脱下白大褂去食堂吃饭,从三月中旬集训队开课后,每天中午食堂都会给张梅、陈晶留饭,赶到食堂的张梅看到了已经吃完却坐在饭桌前等着自己的陈晶,张梅笑了一下后,走到陈晶身边,拍了拍陈晶随即坐在陈晶身边,拿起陈晶递给自己的馒头筐,拿了一个馒头大口吃着。
吃过饭,稍事休息,陈晶回药房,张梅则现在病房转一圈后才回到消毒室学习,距离考试已经不足三个月,虽然一直没有停止学习,但张梅还是希望自己考出的分数能高一些,一下午的时间,张梅足足做了七张卷子,仔细检查后,张梅拿出答案开始对答案算分数,张梅现在做的卷子很多都是单庆国邮寄过来,张梅曾经在这边转过书店,完全没有单庆国邮寄过来的这些卷子,感激之余,张梅越发的刻苦,张梅知道,自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唯有用成绩告诉所有关心她的叔叔们,她有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