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清晨入长安
“锦绣还要保护公子呢,你说是不是,团团?”
锦绣俯身摸了摸大黄狗的胖脑袋,而大黄狗见能给它撑腰的主人来了,便仿佛不再害怕一般,无视了一旁仍然虎视眈眈的黑鹰,蹲坐在锦绣的脚边,急摇着尾巴邀宠。
元真本想说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但一看到锦绣的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不由又咽了回去。
“对了,人家可不可以带着团团一起去?”抬起头,锦绣双眸充满了央求。
扫了一眼大黄狗那球形的身材,元真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或者,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要么你去,它留下,要么它去,你留下,你自己选吧……”
锦绣闻言扁了扁嘴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到元真斩钉截铁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想带着团团一起走的想法必然落空。锦绣有些无奈地抱着大黄狗:“锦绣要走了,团团要乖乖的,不要饿到自己,人家会告诉无念大师你喜欢吃肉骨头。”
“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三高一个不缺,它应该减肥才是……”元真暗自腹诽。
……
黑夜降临,月上中天。
本应是万籁俱寂、了无人迹的深夜,可镜湖山庄的大门前却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几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方圆十几丈照得纤毫毕现,在一片火光之中,无念和尚正在与元真二人做着最后的话别。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已经寒暑不侵的无念和尚依然是一身单薄的月白色僧衣,看着面前身形挺拔、面容俊秀的元真,以及明艳动人、风姿绰约的锦绣,想着过去九年间的朝夕相处,想着二人从稚龄幼童成长为青年俊杰,想着他们即将踏入危险的江湖,无念和尚的心头居然生出了一丝牵挂与不舍之意。
“果然已经老了……”
无念和尚自嘲一笑,虽然心中难舍,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所以他只能面色庄重地向二人合十一礼。
“一路顺风。”
“多谢大师。”二人抱拳回礼。
此时的元真和锦绣俱都身披黑色大氅,浑身上下裹在了一片漆黑之中,若说稍有不同之处,那便是锦绣的大氅经过了特殊改造,将她背后孔雀开屏似的七把无柄短剑露了出来,以便于随时可以拔剑战斗。
一阵踢踏声中,有护卫牵来了二人的坐骑。镜湖山庄从不缺乏好马,除了元真那一匹神骏之极的黑马外,锦绣的枣红马也是上等良驹,不仅如此,黑鹰也有自己的专用坐骑,只见一匹骏马背上安放着一座木架,上面正站着昂首挺胸的黑鹰。
牵过黑马,元真转头对无念和尚道:“大师请回吧。”
摇了摇头,无念和尚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老衲孑然一身,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能将闯荡江湖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成一句话送给你,就当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吧……”
说到这里,无念和尚的神情渐渐转为严肃,语气中也含有一丝告诫之意。
“不要对你的敌人怀有怜悯之心。”
微微一笑,元真对于无念和尚所教导的话语表示欣然受教。其实不用无念和尚说,在很多年以前他便懂得了这个道理,那都是元真用一次次的流血换来的经验,所以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通常都是最为冷酷无情的那一个。
“走吧……记得明天辰时之前赶到长安。”拍了拍元真的肩头,无念和尚催促道。
点了点头,元真翻身上马,向无念和尚说了一句后悔有期之后,便拍马而去。锦绣则紧紧随在元真身后,临走时还不忘远远喊了一句话。
“大师,不要忘了团团。”
马蹄声逐渐远去,远远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无念和尚面色惆怅,良久,方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江湖险恶,刀枪无眼,这一去便可能是永别,但玉不琢不成器,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能够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一轮明月悬挂在夜空,皎洁的月光洒下,白茫茫的大地反射着朦胧的清辉。天地间的光线虽暗,但用来赶路却已足够,伴随着夜色中的空旷与孤寂,元真和锦绣飞驰在官道之上,一路向长安行去。
镜湖山庄距离长安城仅有二百里,二人又是一人双骑,随时可以换乘。所以当二人赶到长安城外之时,天边刚刚透出蒙蒙亮光。
天色虽早,城门却已经开启,不时有挑担赶车的百姓进进出出,无论是进城赶集还是出城办事,对于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一天的生活在此时已经开始。
出示了禁卫府腰牌之后,元真和锦绣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城门。
一进入长安城,一股雄伟壮阔的气息扑面而来,元真在近在咫尺的镜湖山庄驻足了九年,却从来没有踏足过这座千古雄城,可惜他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情去游览传说中的千年古都,只是走街窜巷向着记忆中的禁卫府校场而去。
一路行来,沿途之上的酒楼、茶肆、米粮、布帛,各种各样的店铺无数,虽然因为天色太早而大多数没有开张,但元真却可以想象得出其忙碌时节的繁华景象。自当今皇帝平定天下以来,仅仅十余年的时间,一派盛世之景便已渐渐显露。
穿过城南之后,渐渐的,一片连着一片的豪宅大院出现在二人面前。一眼望去,高墙之后尽是亭台楼阁,水榭花廊,各种风格,各种样式的建筑比比皆是。这里是城西,住在这里的往往都是一些有身份地位之人,比如那些达官显贵,豪门士族。
“快看……公子快看……”
在二人马不停蹄路过一扇朱漆大门之时,锦绣突然一边指着大门上方,一边轻声唤道。元真循声望去,只见大门上方一块长方形匾额上刻着四个金色大字……
“武宁侯府”
“吁……”
急忙勒缰停马,元真不由控马后退了几步,开始仔细打量起闻名已久但却始终不曾一见的武宁侯府。只见这座大宅临街的一面足足占据了半条街的长度,可见其面积的广阔,在高墙的遮挡之下,元真只能看见偶尔露出的斗角飞檐,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般,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能从中感受到其中华贵而雅致的气息。
“不进去见见老侯爷吗?”锦绣问道。
“不了……”
观察着巨大的侯府,元真摇了摇头,古平庸传来的消息中已经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看自己是否给力,所以,见与不见都无所谓,只要通知古平庸一声自己及时赶到便已足够。
一念及此,元真一手指向天空,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声呼哨。
“扑棱棱”
得到了元真的指令,只见站在木架上的黑鹰一展翅膀,陡然间腾空而起,几乎是眨眼之间,便飞到侯府的上空。黑鹰巨大的羽翅张开,一边在天空中盘旋,一边不停地发出一声声鹰啸。
不一会儿工夫,侯府之中突然响起“轰隆隆”的滚雷之音,其声浩大苍凉,其势连绵不绝。
一听到仿佛在天边传来的滚滚雷音,元真的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这个临时想到的办法还真不错……元真利用黑鹰告诉古平庸“我来了”,古平庸则用大寂灭劲回答元真“知道了”。
“我们走!”
一夹马腹,元真率先策马奔腾而出,锦绣连忙跟上,武宁侯府上空的黑鹰也停止了盘旋,犹如闪电一般飞到了二人的上方。
距离禁卫府校场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二人又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一个身影却吸引了元真的全部目光。
第六十五章 晨曦之中的相遇
吸引了元真全部目光的是一名面覆重纱,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此时她正和一名侍女从一扇朱漆大门之中迈步而出,缓缓走向一辆装饰典雅的华贵马车。
西城的道路很宽阔,足以同时容纳几辆马车并行其间,元真本可绕行而过,但他却选择了放缓马速,停留在不远处驻足旁观。跟着他停下的锦绣原本有些不解,但一看到那主仆二人,她的目中便不由泛出亮光,俏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虽然见不到真容,但年轻女子的身材极好,高挑丰满,凹凸有致,莲步轻移之间,柳腰款摆,摇曳生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诱人的风韵。她的容颜虽被重纱覆盖,但露在外面的肌肤却是白皙娇嫩,面纱不但没有减少年轻女子的魅力,反而平添了一股朦朦胧胧的神秘味道,使人一眼望去便不禁遐想联翩,忍不住想要掀开那层面纱一睹为快。
年轻女子的风姿虽然可以吸引无数的目光,但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元真心神失守,他可不是那种见色起意,一见到美貌女子便走不动路的人。之所以一直驻足不前,是因为年轻女子独特的容貌以及大门上方所悬挂的匾额。
一缕晨光之中,女子的秀发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辉,明媚的双眸中流转着仿佛碧绿色湖水一般深邃的眼波,独特的金发碧眼配合匾额上所刻的“西来伯府”四个大字,让人一眼便可认出女子乃是弗丁家族之人。
根据元真所掌握的信息,弗丁家这般年纪的女子只有一人,而且从对方所穿戴的服饰上来看,必是弗丁家的贵女无疑,两相结合之下,元真便可轻而易举地判断出这个年轻女子的真实身份。
海伦·弗丁……
元真的娃娃亲。
静谧的长街之上,元真勒马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对于这门很久之前就已经定下来的婚事,元真的心中并无多少抵触之意,因为自元真拜古平庸为师的那一刻起,在享受既得利益的同时,也要负起相应的责任,比如婚姻大事便是如此。
与这个时代许许多多的政治婚姻一样,武宁侯府与弗丁家的联姻也是一次利益上的结合。弗丁家需要武宁侯府这颗大树自不必说,对于古平庸为何选择弗丁家作为联姻对象,元真也可以猜测出其中一二。
依照古平庸的权势地位来说,若真正论起门当户对,弗丁家是怎么也排不上号的,朝中那么多勋贵显宦,还有大赵六大世家,无论哪一个的地位都不是弗丁家这种根基不牢的外来户可堪比拟的。但古平庸没有去选择那些世家贵女,却独独选择了弗丁家,其中除了他与老弗丁良好的私人关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层面的原因。
其实原因还是出在禁卫府的上面,禁卫府权势滔天,而总管禁卫府所有事务的大都督一职自然是重要与敏感兼具,若说权力之大,恐怕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古平庸其右。皇帝陛下可以把禁卫府放心地交给古平庸,证明了他心中对古平庸的信任,但皇帝陛下信任古平庸并不等于他也信任那些根基深厚的大世家。
一旦武宁侯府要与那些豪门世家联姻,恐怕皇帝陛下会第一个不同意,不仅仅是皇帝不同意,就连古平庸身后那些新兴势力也会有意见。皇帝陛下不希望那些豪门世家借着古平庸的权势发展壮大,而新兴势力向来与老牌势力敌对,所以综合考虑下来,弗丁家这个没有根基,没有人脉的外来户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就在元真二人驻足观察之时,弗丁家的主仆也注意到了这对不速之客,因为在空旷的大街上,元真和锦绣坐下的高头大马以及一身肃杀的禁卫府军服显得相当扎眼。
海伦·弗丁早已发现了元真二人,一开始她认为对方只是过路的禁卫府军官,所以并未如何在意。但出乎海伦意料的是,对方一见到自己之后竟然停了下来,并且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
皱了皱一双漂亮的金色眉毛,海伦碧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虽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人们惊奇和讶异的目光,但像今日所遇到的如此毫不掩饰的情形还是第一次发生。
海伦现在的心情十分不爽,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观赏品一般,正在被人肆意围观。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还好,只是满脸的好奇,打量自己的目光中只含有新奇和有趣之意,但另外一个青年军官的眼神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碧绿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怒意,海伦勇敢地回望了过去,陡然间,她的视线与元真的视线互相碰撞在一起,空气中仿佛迸射出了电光和火花。
对面的青年军官身姿挺拔,相貌相当俊秀,只是脸色有些不健康的苍白。让海伦感觉比较欣慰的是,她发现青年军官的眼神之中没有往日那些登徒子眼中的猥琐之意,有的只是淡定与从容,海伦惊觉青年的眼神是如此得平静,从中难以察觉出对方的所思所想。
海伦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其中的幽深之意仿佛深不见底,犹如一口不波的古井,又好似一眼平静的深潭,无论内心的情绪怎样暗流涌动,都无法在表面泛起一丝波澜。
“这是一个难以看透深浅的人。”
海伦心中暗暗评价,经过刚才短暂的对视,她已经察觉到青年绝非等闲之辈。不仅如此,靠着自身所具有的精湛内功,海伦敏锐的感知到对面二人的武功修为,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明明是那个漂亮小姑娘的武道修为更胜一筹,可是那名青年军官却带给海伦一种更加危险,更加深不可测的感觉。
海伦的侍女是一个真正的“黄毛”丫头,脸上还长着几个小小的雀斑。此时她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气氛的异常,虽然那两个人肃杀的黑色军服让她感觉那么恐怖,禁卫府又凶名昭著,但“黄毛”丫头还是壮着胆子挡在了自家小姐身前,瞪大了一双眼睛怒视过去,仿佛用眼神便可以吓退对方。
马蹄与青石地面的撞击声响起,宣告了“黄毛”丫头的恐吓行动彻底失败,她惊恐地看到那名禁卫府军官一夹马腹,策马走了过来。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元真缓缓靠了过去,停在了海伦主仆面前。松开握着马缰的手,只见元真将手伸入黑色大氅之中摸索了一会儿,“唰”的一下掏出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
“哦……我的上帝呀!”
捂住嘴巴,黄毛丫头差点吓昏过去,对方竟然掏出了“凶器”意图不轨,她回过神来,张口便要呼喊。
元真淡淡的目光一扫而过,里面带着莫名的警告之意,黄毛丫头犹如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喊出声来。
匕首在手中轻巧的一转,元真手指夹着锋利的刀身,将匕首的手柄递了过去,只见他神情柔和,语气中却饱含着不容拒绝之意,轻声说道:“送给你家小姐的……见面礼。”
已经快被吓傻了的黄毛丫头下意识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战战兢兢地接过了元真递过来的匕首。一直默不作声的海伦见状心中一松,撤去了掌上附着的真气,扫了一眼锋利的匕首,她的目光不由一凝,再难移开半分。
送出匕首之后,元真招呼了一声锦绣,便拨转马头奔驰而去,锦绣面带疑惑之色,又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海伦几眼,方才紧紧跟上了元真。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哭腔,黄毛丫头望着元真二人远去的背影问道,等了半天之后,却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她一回头,就发现自家小姐紧盯着她手中的匕首,仿佛在看着一件从来没有看过的新鲜事物。
“给我看看……”
海伦从黄毛丫头的手中接过了匕首,又一次确认了上面所刻的那两个小字正是“元真”,只是一瞬间,海伦便恍然大悟。
(这一章好难写,我想哭……)
第六十六章 面摊之旁的羞涩
元真认得海伦,可海伦并不认得元真。
虽然元真在长安城中也算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级人物,武宁侯世子、古平庸传人的名头在诸多世家子弟之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元真之前并未踏足过长安一步,就如同绝大多数长安城的世家子弟一般,海伦也是对这个未婚夫婿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纵然是缘铿一面,但海伦怎会不知道元真的名字?就在祖父告知她的婚事已经定下的那一刻起,海伦的心中便牢牢刻下了对方的名字。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在脑海中想象自己的未来夫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如何?他的长相如何?所以当海伦一眼望见匕首之上所刻的“元真”二字,便立刻知晓了那名青年军官的身份。
由来已久的心愿变成了现实,可是如今真正见到了元真,海伦反而不知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摩挲着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居然用匕首作为见面礼……”
抬起头,望着元真在远处如同标枪一般笔直的背影,海伦碧绿的双眸中浮现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
远离了海伦主仆二人,元真与锦绣并肩而行。元真的神色平静,锦绣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显然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充满了疑问,只见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元真一眼,俏脸上闪过犹豫之色,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发问。
气氛一时陷入了寂静,就在锦绣鼓起勇气,准备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时,元真却出言打断了她。
“饿了吧?”
只见元真用马鞭一指前方不远处摆放在路边的卖面摊子。
即将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锦绣不由摸了摸扁扁的肚皮,她和元真赶了一晚上的夜路,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吃,腹中确实感觉有些饥饿,于是点头应是。
“我们去吃点东西。”
估摸着现在距离辰时还有一些时间,元真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便带着锦绣策马来到面摊前面。
“老伯,来两碗面。”二人甩蹬下马,元真扬声说道。
面摊的主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此时见到有客人上门,连忙露出满面笑容,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客官请坐,两碗面是吧?稍等片刻,马上就好……”
虽然禁卫府凶名昭著,但那是特指某些人而言,相反的,禁卫府在民间的名声相当不错,所以卖面的老汉见到身穿禁卫军服的二人也不害怕,一边下着面条一边絮絮叨叨:“想必二位也是去那边的禁卫府校场吧?”
“老伯怎么知道?”锦绣有些惊讶。
“呵呵……”卖面老汉得意一笑,随即努了努嘴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就是校场大门,今日一大早便开始有人进进出出,那人数可真不少,老汉在这里摆了十几年的面摊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二人闻言转头望去,果然远方隐隐约约有一座大门伫立在那里,说来也巧,只是这一转头间,元真便看到一队大概十余名骑士狂奔到校场大门之前,片刻之后,大门缓缓开启,那些骑士鱼贯进入了校场之中。
“老伯猜得真准……”回过头,锦绣甜笑道,“我们的确要去校场。”
说话间,二人在桌子旁边坐下,在等待煮面的时候,锦绣十分无聊地抽出一双筷子拿在手中比划,却猛地想起先前的疑问,她望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元真,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公子,你认得方才那位金头发的女子?”
“认得。”点了点头,元真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是谁?”锦绣又问。
“她……”
元真转过头,盯着一张俏脸上尽是疑惑与好奇之色的锦绣,不由得默然半晌,在锦绣等得快要不耐烦之时,才缓缓说道,“你日后自然会知晓……”
“什么呀……”
锦绣不由娇嗔一声,等了半天却等到一个这样的答案,她当然不会满意。但是在一起相处了近十年,她相当了解元真的性情,知道只要对方不想回答,那么即使再怎么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将两支筷子敲得“啪啪”作响,锦绣心中郁闷之极。她瞟了一眼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元真,忽然又起了玩闹之心,只见锦绣抿住小嘴偷偷摸摸地一笑,陡然间,一支筷子发出“嗤”的破空轻响,犹如闪电一般刺向元真赤果的手腕。
面对锦绣突如其来的小偷袭,元真不闪不避,只是手掌一翻,作势抓向疾刺而来的筷子。眼看着手掌即将抓实,筷子却极其灵动地一转,避开了元真这一抓,依然直刺他的手腕。
元真的手掌陡然竖起,两根手指如同大剪刀一般剪了出去。锦绣的筷子轻轻一缩避开,然后却用更快的速度重新刺了回来……
就这样,二人来来回回较量了十几个回合,最终还是以锦绣刺中元真的手腕而告终,只不过筷子上所挟带的劲力碰触到元真的一瞬间,却犹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给元真带来任何影响。
双手高高举起,锦绣眉开眼笑,无声地欢庆自己获得了胜利。见此情景,元真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极为罕见的宠溺之意。
这个小游戏已经持续了八九年,其间两人不知道较量过多少次,每当锦绣心情郁闷之时,就会想方设法找到元真比试一番,或者是用吃饭时的筷子,或者是用练字时的毛笔,或者是用玩耍时的木棍,而每一次较量的结果,都是以元真的败北而告终。
是元真打不过锦绣吗?恐怕不是如此,至少锦绣知道不是。
二人并未等待多久,卖面老汉没有吹牛,他的面的确上得很快,不多时,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了上来。忙完了之后,老汉坐在一旁,一边看着二人吃着碗里的面条,一边笑眯眯地打趣。
“小兄弟真是好福气啊,小媳妇的模样真是漂亮,老汉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此言一出,元真一个老爷们倒没感觉有何不妥,但锦绣这个小女子却顿时羞得低下了头,一张明艳的俏脸“刷”的一下红成了大苹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实际上她并未感觉有任何恼意,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反驳,所以她只能选择低下头,一双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在碗里挑挑拣拣。
瞄了一眼害羞的锦绣,元真心中叹了口气,口中却十分不解风情地催促。
“快吃。”
“哦……”
匆匆地吃完了面条,元真又喂了黑鹰两条生肉,便挽缰上马与锦绣一起奔向近在咫尺的禁卫府校场。
“来人止步。”二人来到校场门前,一名守卫上前轻声喝道。
“口令!”
“燕州!”
接过元真递过来的腰牌,守卫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将腰牌还给了元真,然后挥手示意放行。虽然元真二人是这名守卫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但他今日所见到的陌生之人着实不少,这些人都是从长安附近的府县抽调回来,准备参加此次行动的强者。
沉闷的吱吱嘎嘎声中,厚重的校场大门由内而外打开了一条可容纳几人穿行的缝隙,元真和锦绣二人鱼贯而入。
第六十七章 五百禁卫出长安
一进入校场,顿时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映入眼帘。
骑在马上,元真居高临下的目光只是大略一扫,便将场中的情形弄明白了七八分。望着分散在四周的密密麻麻的黑衣府卫,当元真大致分辨出他们的来历之时,心中不由暗暗吃惊。
禁卫府下辖三大司,分别是御用侍卫司,监察缉捕司,御武司。
御用侍卫司负责执掌侍卫、展列仪仗和随同皇帝出巡,轻易不会离开京城半步。监察缉捕司负责情报,刑狱,审判,而且大赵各州监察司都归缉捕司统属。御武司人数虽然最少,却是禁卫府之中纯粹的武力部门。
三大司之中,若论身份之清贵,自然是离皇帝陛下最近的御用侍卫司;若论职权范围之广,所掌权力之大,理所当然是下辖十几个州司的监察缉捕司;但若论武力之强横,则是非御武司莫属。
此时场中聚集着大概四五百人,除了负责护卫皇宫的侍卫司不在此列之外,其中不仅有佩带横刀,身背弩弓,行走间透露出一股军伍气息的缉捕司中人,而且还有装备显得稍稍杂乱,武器有些五花八门的御武司中人。
五百人之中,御武司的人大概占据了二百左右,他们虽然比不上缉捕司的人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但他们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强者气息,却依旧使人不敢小觑。
禁卫府有相当大一部分高端战力集中在御武司,他们有的是从军中出身的高手,有的是从江湖中投奔而来的强者,还有的是禁卫府自己培养出来的精英。这二百人如果放到江湖之中,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股极端恐怖的战斗力,凭借这些人所具备的实力,恐怕可以轻而易举地夷平一个中等门派。如今他们都聚集在这个并不大的校场之中,可见禁卫府对于此次行动的决心和力度。
“宝剑出鞘,必见血而归。”
元真心中暗忖,古平庸派出如此大的阵仗,想必决不会善罢甘休。如果能够找到那个胆大包天胆敢袭击燕州安抚使的元凶,那么一切都好说。如果找不到,禁卫府已经抡出去的大棒子也不会轻易收回,到了那时,找一个替罪羊发泄心中的怒火便成了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这个替罪羔羊或许是契丹人,或许是燕州马贼,或许是天罡门,或许是哪一个看不顺眼的燕州世家,总之,禁卫府这一次绝不会空手而归。
就在元真扫视着场中情形之时,有许多提前赶到的禁卫也在观察着他们,因为元真一行实在是太扎眼了,男的英挺,女的漂亮,后面还跟着一只十分神骏的黑鹰,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多数人的目光都是汇聚在了锦绣身上,毕竟一个大美女无论到了哪里都更能吸引人们的眼球,在禁卫府这个类似军队的雄性集中地,只有御武司才有寥寥几个女人,而且还都是惹不起的母老虎。
动人的容颜并不是锦绣吸引众人目光的唯一原因,锦绣的武道境界要比元真更胜一筹,而且她和元真都没有故意隐藏自己的修为,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隐隐约约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气息,让明眼之人很轻易便可以察觉她已经踏入了先天之境。
“希望不会又是一只母老虎。”
想起御武司的那几个强悍之极的女人,人群之中有人小声地嘀咕。美女少见,先天境界的美女更少见,既是先天境界又性格柔婉的美女极其少见。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这些目光中,还有一些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锦绣的武器上。
“黄泉剑派,九剑追魂?”
望着锦绣背后如同孔雀开屏一般散开的七柄短剑,一些人心中暗暗震惊于自己的发现。在场的这些人虽然都不算是外行,但江湖上的一些秘闻和辛秘之事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知晓的,所以只有极少的人从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犀利,变化莫测,登峰造极的真气运用,这就是一些秘辛之中关于九剑的描述,如今销声匿迹了几十年的黄泉剑派重出江湖,竟然出现在了禁卫府的校场之上,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元校尉!”
一声显得十分亲切的呼喊远远传来,元真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个肥胖的身影正向他招手。听到这一声招呼,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元真,就连那些打量锦绣的人也不例外。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元真策马走了过去,他总算遇到了一个熟悉之人,那个肥胖的身影正是以前的淮州监察使,现在的缉捕司副指挥使李元图。
黑压压的人群中议论之声大起,人们不由纷纷猜测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青年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副指挥使大人如此热情的对待。只有那些猜出锦绣身份之人并不感到意外,试想一下,能和黄泉剑派传人同行之人,又岂能是等闲之辈?
李元图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元真可不敢小看这位微微驼着背,似乎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者,他曾经在古平庸的八十大寿上见过对方,这位老人姓岳,乃是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入微境界的绝顶强者。
“见过李大人,见过岳供奉。”来到近前,元真二人下马施礼。
岳供奉微微点头,面露和蔼之色。
“别跟李某人客气……”挥了挥手,李元图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移动两步,稍稍远离了站在元真身侧的锦绣。他可是怕了这个小祖宗,每次李元图去镜湖山庄都没少被锦绣折腾,以至于现在都养成了习惯,一见到锦绣就下意识地想要躲起来。
瞄了眼旁边一脸无辜的锦绣,元真微微一笑。
对于李元图这个人,他自信还是比较了解的,别看此人喜好逢迎拍马、阿谀奉承,但如果元真没有看错的话,李元图应该是古平庸的铁杆支持者。也就是说,只要是古平庸的决定,无论那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哪怕最终的结果是罢官免职,哪怕最终的结果是抄家灭族,他也会毫不保留地去支持,毫不犹豫地去完成。
这样的人自然是前途无量,加之李元图本身所具有的能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禁卫府缉捕司指挥使一职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今后你就跟在李某的身边……”
见到锦绣没有什么动作,李元图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侯爷既然将世子交给了李某,李某自当不负所托,之前侯爷吩咐过……”
正当李元图准备和元真细细交待一番之时,一名禁卫突然跑了过来。
“大人,人已经到齐。”
听闻禁卫的禀报之后,李元图不由面色一肃,沉声道:“列队,开拔。”
说完这句话,李元图转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然:“时间有些紧迫,待到闲暇之时再和世子叙旧。”
……
辰时,禁卫府校场大门缓缓开启,在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中,一名黑衣骑士从中现出身形,踏上了宽阔的长街,紧接着,一名、两名、三名……越来越多的骑士陆续出现,清脆的蹄声逐渐变成了雷鸣般的轰响,稀疏的队伍逐渐变成了黑色的长龙,仿佛挟带着凛冽的朔风一般,整支队伍上方环绕着萧杀的气息,一路向东城奔腾而去。
黑色的洪流从面摊子之前潮涌而过,卖面老汉不禁目瞪口呆,他一边愣愣地看着长长的禁卫府队伍,一边喃喃自语。
“这是要干啥呀?”
话音刚落,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一名黑衣骑士在马背上转过头来,对着老汉粲然一笑。
卖面老汉认出了他,那名黑衣骑士正是清早吃面的小夫妻。他的脸上虽然笑得灿烂,可是眼神却像亘古不化的寒冰,本应是温暖人心的笑容,却使老汉打了个激灵灵的冷颤,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不仅是卖面老汉,长安城的居民都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禁卫府今日一改常态,在道路两边的路人围观中,五百名禁卫所组成的黑色长龙一路大张旗鼓地横穿了整个长安城,自东门出城而去。
(这一章烂透了,今天没啥心情,还请大家原谅。)
第六十八章 李元图的决定
队伍的行进速度甚快,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遥远的燕州赶去。
禁卫府前所未有的大举出动所带来的震慑力无与伦比,凡是黑色长龙所过之处,魑魅魍魉皆销声匿迹,当地的各方势力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俱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偃旗息鼓,甚至连治安都好了许多,毕竟在这个非常紧张而又敏感的时期,没有人犯傻敢去触碰禁卫府的霉头。
大赵境内的各大江湖势力都将目光投向了北方,投向了燕州,他们在暗处观察着禁卫府的行动,其目光之中带着几许兴奋,几许忧虑,几许幸灾乐祸,纷纷猜测在遥远的北地即将上演怎样的一出大戏。
跟在李元图身后,元真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此次行动的规模,因为一路行来,沿途州府不断有一队队的府卫如同小溪一般汇入其中,使黑色的洪流越拉越长。半个月之后,当他们面带风霜之色,风尘仆仆地抵达燕州之时,整个队伍已经由初出长安的五百人发展壮大到浩浩荡荡的千人之数。
燕境之内,禁卫府的人马选择在燕山府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一车车物资从燕山府城运至大营,营盘之内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震耳欲聋的鼾声从一座座临时搭建的帐篷之中传出,除了少数人负责维持大营里的秩序之外,其他人都躲在帐篷里闷头大睡。虽然他们是一支精锐之师,但是连续半个月的奔波仍然使这些禁卫们人困马乏,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有些吃不消。目前燕州的情况不明,面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战斗,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争取将身心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
大营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周围禁卫林立,守卫森严。大帐之中悄无声息,李元图与燕州监察使程通正相对而坐,二人俱都不发一言,帐中的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良久,程通颌下短须微微颤抖了一下,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燕州安抚使被刺,燕州监察司却不曾事先得到半点消息,此事确实是属下处事不力。此番不仅让长安总司劳师动众,而且还劳烦李大人远道而来,真真是愧煞程某。”
程通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愧疚之意,只见他一脸的疲惫之色,一双眼睛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显然这些日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怕是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好。
李元图闻言笑了笑,温言道:“程大人言重了,谁也不会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即便是李某人在此,也未必能够阻止刺杀的发生。不过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影响太坏,不仅是陛下很恼火,督主大人也很生气,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恐怕程大人难免会受到牵连,李某提醒一句,程大人还是有个心理准备为好。”
缓缓点了点头,程通的面上并没有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有些颓然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监察司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没有一点惩处那才叫奇怪,属下已经做好了事后就向督主大人告老还乡,卸甲归田的准备。”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李元图被程通的话语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劝慰道:“顶多是职位上的调动罢了……督主大人虽然生气,但他也说了此事的责任并不完全在你,其中也有他用人不当的嫌疑。督主大人说程大人乃是行伍出身,若是上阵杀敌,你程通程大人绝对是当仁不让的好手,但若是让你事无巨细地处理禁卫府的琐碎事务,便难免有些力有未逮。正因为如此,督主大人才没有马上罢免你燕州监察使一职,而是让你戴罪立功,待到此事结束之后再另做打算。”
李元图的这一番话让程通恢复了些许精神,他不由感激道:“还是督主大人了解咱老程,这个监察使虽然足够让人眼红,但一想到那些纷纷杂杂的事务,老程便感觉头痛无比,哪有当初在军中之时来得痛快。”
“哈哈……”见帐中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李元图哈哈一笑,打趣道,“程大人这话可不能让督主大人知道,否则他饶不了你。”
程通也笑了起来,他微微一抱拳,道:“天地良心,老程对督主大人只有感激之心,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说得好!”李元图一拍手,道,“既然程大人这么说,那便帮助李某处理好此事,如此方能不负督主大人所托。”
“请大人放心,属下必定全心全意辅助大人。”
“嗯……”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元图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咱们现在谈谈正事吧。”
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李元图微微沉吟着,粗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案几,发出一声一声的轻响,片刻之后,他正色问道:“刺杀之事已经发生了半个多月,燕州监察司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李元图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程通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语气中蕴含着几分咬牙切齿,口中硬梆梆地蹦出几个字……
“找到了!”
“哦?”目光一凝,李元图双手撑住案几,身体微微前俯。
“八成是天罡门干的好事。”
“此话怎讲?”李元图沉声问道。
冷哼了一声,程通紧紧攥成拳头的一只手发出嘎嘣脆响,恨声道:“天罡门捂得倒挺严实,可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曾想会被我们的人察觉到蛛丝马迹。
“消息是一只狐狸传回来的,那只狐狸在天罡门中隐藏得很深。前些日子,他偶然间发现天罡门的人马发生了一些秘密变化,大概有几百漫天云突然不见了踪影。漫天云是天罡门大太保李纵横麾下的精锐力量,没有大的事情轻易不会调动,而那些漫天云却凭空消失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三天傍晚才回到驻地。
“最重要的是,就在漫天云消失的几天里,便发生了燕州安抚使遇袭身亡一事。那只狐狸一直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但是那些日子天罡门的守备非常森严,他一直没有得到机会,直到前几日,那只狐狸方才抓住了一个时机冒险传出了这个消息。”
程通说话时的语气极其阴森,半个月来,他的身上不仅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且还要忍受心中的憋闷。自从得知刺杀一事是天罡门所为之后,脾气火爆的程大监察使一直苦苦忍耐着拉出所有人马和天罡门决一死战的念头,耐下性子等待着李元图和援军地到来。
如今李元图不但来了,还带着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程通终于可以将心头积蓄的邪火释放出来。
听完程通的禀报,李元图站起身,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在大帐之中缓缓踱起圈子来,半晌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天罡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刺杀一州安抚使这样的封疆大吏,他们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难道他们不怕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引来禁卫府的全面报复?”
李元图的疑问也是程通的疑问,此时这番似问非问之言一出,程通迟疑了片刻,然后用有些犹豫地语气说出了心中思量。
“属下近日来几乎不眠不休,也经常会考虑这个问题,曾经在偶然之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天罡门之所以要刺杀燕州安抚使,是因为安抚使大人手里掌握了天罡门某些不可告人的把柄,而这个把柄一旦暴露出来,所导致的结果可能比禁卫府的全面报复更加严重,所以他们才会不计后果地刺杀安抚使大人。”
李元图猛地抬头,双眼中透出灼灼的目光,冷冷说道:“有这种可能……”
“安抚使大人在哪里遇袭?”李元图问道。
“燕山府外五十里处。”
“他去了哪里?”
“据说是去了广宁府。”
“广宁府?”
李元图在脑海中回想广宁府是一个什么所在,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他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派人监视广宁府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是,大人。”程通拱手应是。
李元图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在马上颠簸了半个月的时间可没有白白浪费,来到燕州之前他曾经考虑过几十种的方案,其中自然包括怎样对付素来恶迹斑斑的天罡门。
如今天罡门做了初一,禁卫府便做十五。不管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去刺杀燕州安抚使,禁卫府都要做出回应才是,坐看事态发展从来不是禁卫府的风格,既然如此,那就从燕山府开始吧……
想到这里,李元图下定了决心,只见他扭头大喝一声。
“来人!”
一名禁卫应声掀帘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去请元校尉。”
第六十九章 月黑风高夜
夜色深沉,黑暗笼罩了大地,万籁俱寂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幽深而神秘。此时的燕山府城显得安详而宁静,完全有别于白天的繁华和喧嚣,城里的人们经历了一天的繁忙之后,大多数进入了梦乡。
本应是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休息之时,燕山府的一处建筑却是华灯大放,灯火通明。悠扬的丝竹之音从内里传出,混杂着一阵阵欢声笑语,夹杂着一声声软语轻嗔,使人们不由自主得面红耳热,心跳加快。
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美好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这里有最好的美酒,这里有最美的女人,这里有最昂贵的消费,这里也从不缺乏一掷千金的豪客。这里是“撷芳斋”,乃是燕山府城之中最大的青楼妓馆,也是燕山府最著名的温柔乡与销金窟。
凡是燕山府的居民,就几乎没有不知道“撷芳斋”的,只要你在大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问他燕山府最“好玩”的地方是哪里,答案十有八九会是“撷芳斋”。当然,回答你问题的那个人也会十有八九向你投以鄙视的眼神或者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人们都知道“撷芳斋”,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撷芳斋”的东家是谁,他们只知道“撷芳斋”的东家很神秘,很神通广大,仔细一想的确如此,如果没有一点点权势背景,怎么能开得起如此大的青楼妓馆?
普通老百姓不知道“撷芳斋”的主人是谁,却不代表禁卫府不知道,正相反,自从“撷芳斋”开张的那一刻起,禁卫府便一直监视着其背后的神秘主人,因为,隐藏在“撷芳斋”背后的主人正是禁卫府此次打击的目标——天罡门。
“撷芳斋”是天罡门在燕山府所设立的据点之一,禁卫府对此心知肚明,却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天罡门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彼此之间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有别于前院的热闹与嘈杂,“撷芳斋”的后院处于一片静谧与黑暗之中。在一处让人难以察觉的阴暗角落,一名天罡门的守卫裹着厚厚的衣物藏在那里,寒冷的天气难以驱走疲惫的倦意,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正靠着身后的墙壁打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似睡非睡之时,守卫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勉强睁开有些模糊的双眼,却发现在朦朦胧胧的视线之中,一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绝色女子对着他嫣然一笑。
一刹那,犹如百花绽放、朝霞初开,守卫被女子明媚的笑容晃得目眩神迷,不禁屏住了呼吸,完全沉醉于眼前醉人的美景。他无法想象人间竟然有如此绝色,与面前的女子相比,往常在前院所见到的那些花枝招展、美貌动人的红牌姑娘们通通变成了俗不可耐的庸脂俗粉,无论怎么打扮都不及这绝色女子的万分之一。
愣怔了片刻,守卫渐渐由最初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惊艳于女子的容貌,不由心中纳闷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一名绝色女子,难道是前院的“撷芳斋”新来的姑娘?
可是,“撷芳斋”的姑娘为什么要全副武装?而且为什么要穿着一身可恨的……禁卫府军服?
禁卫府军服……
目露惊骇之色,守卫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一瞬间便从美色之中清醒了过来,他立刻摸上了腰间的长刀,同时作势欲呼。
就在这一刻,一道寒光乍现,仿佛凭空打了一个闪电一般,耀眼的清光一闪即逝,眨眼间便射入了守卫的咽喉。
娇艳的鲜花有时候也可以是致人死命的罂粟,疾若电闪的清光截断了守卫的声音,洞穿了他的喉咙。只见一柄锋利的宝剑握在绝色女子的娇嫩玉手之中,如水的剑身流转着清亮的月华,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血槽缓缓淌下,为月色下的长剑增添了一丝凄美。
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绝色女子,守卫口中不断涌出鲜血,他双手无力地攀着插在喉间的长剑,靠着墙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缓缓滑下,最后软软地瘫坐在地,发出“噗通”一声轻响。
轻微的响动似乎惊动了另外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守卫,只见一颗脑袋从不远处的角落里伸出,一眼便望见了这边发生的情形。
见此情景,那名守卫不由面现震惊之色,但还不等他出声示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陡然间在他的身后出现,在夜色的反衬下,仿佛是从幽深的地狱中探出一般,这只手掌闪耀着魔幻般的色泽,一把扼住了那名守卫的颈项,将他拉入了无尽的黑暗。
“喀喇”
清脆的骨骼碎裂之声响起,随即便陷入了一片寂静。片刻之后,身负巨弓,面无表情的元真自黑暗之中缓缓现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走向怔怔出神的锦绣。
已经死去的剑下之鬼依然圆睁着双目,望着仿佛死不瞑目一般瘫软在地的守卫,锦绣原本一张娇艳的俏脸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眼神之中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之色。
“滴答、滴答……”
一滴滴鲜血自手中的长剑之上缓缓滴落,不一会儿工夫,鲜血便已褪尽,杀人不见血的明月剑又重新恢复了清亮如水的原貌。慢慢抬起头,锦绣望着宛如幽灵一般来到身畔的元真,轻声问道:“公子,锦绣好害怕,锦绣是不是很没用?”
语气之中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只有几分忧虑,几分痛苦,几分茫然。盯着锦绣已经不见了一丝血色的俏脸,元真眼中闪过无奈与怜惜的神色。
“习惯就好。”
元真的回答十分简短,却又显得十分认真。若想在混乱的江湖中生存下去,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即使锦绣心中不忍,即使锦绣心中难过,也必须去适应。元真也不是一出生便铁石心肠,他也是由一个第一次杀人之后呕吐不已的菜鸟,逐渐成长为冰冷无情的冷血杀手。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禁卫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打头的那名禁卫来到元真面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校尉大人,外面已经布置妥当。”
元真挥了挥手,道:“散开,把守住各处出口。”
“呼啦”一众禁卫领命四散而去,须臾间便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摘下背负的巨弓,元真将之交到锦绣的手中,然后习惯性地摸了摸锦绣的头,“今日你不必动手,跟在我的身后便是。”
怀抱着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巨弓,锦绣乖巧地点了点头。元真见状放下心来,又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带着锦绣向后院中走去。
二人在“撷芳斋”的后院之中缓缓穿行,路过的房舍里不时传出天罡门帮众的谈话之声,元真对于这些近在咫尺的敌人丝毫不加理会,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行走在群敌环绕之间,却仿佛徜徉于自家的花园一般,显得是那么得闲庭信步,悠闲自得。
或许是非常熟悉天罡门的布置,或许是靠着自身极其敏锐的感知,总之,元真一路行来,一个个隐藏在暗处的暗桩被他一一清除。元真的杀人手法非常简单,就是一抓一捏,于是乎黑暗之中不时响起清脆的骨折之声,凡是他所过之处,一具具尸体颓然倒地,其勃颈处俱都不自然的扭曲着。
半晌之后,元真带着锦绣来到了一座比其他建筑更加精美的房舍之前。
二人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只听得房间之内隐隐传出一阵阵喧哗,其间参杂男人行酒令时的呼喝与女人柔媚的娇笑,时不时还爆出一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斥着放荡与猥琐之意,听得门外的锦绣直皱眉头。
对着锦绣微微一笑,元真缓步走到门前,只见他举起手,其动作轻柔舒缓,仿佛是准备到别人的家中做客一般,十分礼貌而又矜持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第七十章 杀人放火天
室外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一盆燃烧得正旺的炭火摆放在房间中心,散发着熊熊的热量。
空空如也的酒坛凌乱地散落在四周,四名面色通红,已经显露出几分醉意的汉子仍旧在推杯换盏,他们每个人身边都簇拥着两名美貌女子,这些女子俱都身披轻纱,身材惹火,半透明的轻纱遮掩不住身体起伏的曲线,勾人遐思的妙处在薄纱之下若隐若现。
一名袒胸露腹的汉子一口喝干了大碗中的烈酒,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后伸手将左右两名陪酒姑娘搂入怀里,在姑娘的惊呼和其他几名汉子的哄笑声中,撅起大嘴就啃了过去,一边亲还一边放声调笑。
“给大爷乐一个……”
正在这时,“叩叩叩”的敲门声陡然响起。
调笑的动作顿了一顿,汉子正在兴头上却被人扰乱了兴致,心情不由十分不爽,只见他一拍桌子,极其不耐烦地扭头吼道:“他娘的谁呀?”
“查水表!”
门外一个清冷的声音回答。四人闻之不禁面面相觑,查水表?那是什么玩意?坦胸汉子顿时勃然大怒,“呼”的一声起身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紧闭的房门,看也不看来者何人,高声怒骂道:“查你娘的水……呃……”
骂声戛然而止,因为门外的元真已经闪电般挥出左臂,挟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一个掌刀重重地切在了汉子的咽喉之上,发出“喀吧”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袒胸汉子当即双脚离地三尺向后飞起,跌落在地口吐白沫。元真手上的力道何等之大,这一掌刀将他的颈骨尽数击碎,即便汉子侥幸不死,也会落得个高位截瘫的下场。
“啊——”
尖叫声刺破耳膜,几名陪酒女子被这一幕骇得四散奔逃,连滚带爬地躲向房间内的角落。其余的几名汉子一见到元真那一身禁卫府军服,酒意霎时间清醒了大半,他们心知不妙,大惊失色之下纷纷推桌而起,桌上的杯碟稀里哗啦地摔落在地,化作了一地狼藉。
在一片混乱之中,元真缓步走入房间,一名赤果着上半身的大汉距离门口最近,见状面现狰狞的笑容,大步跨出,首先向元真扑去。
大汉身材魁梧,其身体之强壮堪比健美先生,浑身上下筋肉虬结,果露在外的皮肤在火光下闪耀着油亮的光泽。只见他冲到元真面前,抬起手臂一拳轰出,高高贲起的臂膀下似乎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拳还未至,一股强烈的劲风便已经扑面而来。
元真冰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冷笑,面对大汉来势凶猛的一拳,他不闪也不避,只是沉腰坐马,身形起伏之间陡然浮现出如同山岳一般磅礴的气势,同样是一拳硬撼而出。
“砰”
双拳相撞,气劲交击。一股强烈的余波激荡而出,以二人为中心席卷蔓延至整个房间。几名陪酒女子来不及躲避,下体薄纱被劲风高高掀起,露出她们丰满圆润的臀部,竟然是光溜溜得一丝不挂,看到这等光景,门外观战的锦绣面色不禁悄悄泛红。
双拳交击的一刹那,元真纹丝不动,大汉强壮的手臂却陡然间爆出一团血雾,在一连串清脆的的骨骼碎裂声中,大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庞大的身体飞起之后重重砸落,将一张案几压了个粉碎。
大汉试图以力压人,但他明显选错了对象。若论起一力降十会,恐怕同等级之中无人是元真的对手,他那一身天生神力再加上雄厚至极的无畏真气,谁敢硬碰谁倒霉。
就在元真出手解决大汉之时,一名汉子趁机抽出长刀,轻身绕行至元真的身侧,鼓荡起体内的真气,拧腰摆胯一刀劈向元真的脖颈。顿时,一道凌厉的寒光划破空气,呼啸着由上至下向元真斩来。
元真面色不变,左臂反手向上捞出,似乎丝毫不顾忌锋利的长刀一般,赤手抓向了劈斩而至的凌厉寒光。持刀汉子见状心下一喜,不由加大了下劈的力道。
“噗”
锋利的刀锋砍在元真赤果的手掌之上,却发出了如击败革的声音,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在持刀汉子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元真左手一握,随即发力一扭,精铁打造的长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被元真扭成了一根麻花。
与此同时,元真的右脚一步迈出,向前重重一踏,沉闷的脚步顿地声响起,整个地面似乎都随之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只见元真抢入至对方身前,肩膀一沉撞向了持刀汉子的胸膛。
元真一系列的动作快似闪电,持刀汉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元真的肩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胸膛之上。
元真的肩膀坚硬似铁,持刀汉子只觉得自己的胸膛被一柄抡圆的大铁锤击中,同时一股刚猛霸道至极点的真气狂涌而入,先将他的真气冲击得溃不成军,再将他的经脉搅拌得支离破碎。
“噗”持刀汉子仰天喷出一口三尺来高的漫天血箭,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得离地飞起,他的胸膛明显的凹陷了下去,一块块碎裂的胸骨扎入内脏之中,使他喷出的血液之中夹杂着碎肉。
重重地倒撞在墙壁之上,又重重地反弹在地,持刀汉子犹如提线木偶在地面上弹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元真这霸道之极的一撞不是在这个世界所学到的武技,而是他在前世就已经掌握的一种攻击技巧。这一招优点和缺点都十分明显,优点是攻击十分生猛,缺点是一旦没有靠中对方,自己便会立刻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但元真是不会留给持刀汉子这个机会的。
昏黄的灯火中,元真俊秀的面庞显得十分苍白,这是他运转体内无畏真气所带来的后遗症。漫天的血雨化作血雾洒下,却被附着在体表的护体真气震落,不曾沾染上一丝血污。
血色之中,元真的脸上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眼神之中却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元真的眼神冷静一如坚冰,那么现在他的眼神便是平静中带着一丝疯狂。
久已不曾闻到的血腥味道拨动了他的某根神经,压抑已久的嗜血冲动被刺激得蠢蠢欲动,心中的猛虎已经破闸而出,正在发出一声声震耳的咆哮。元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一股杀机自心底升起,迅速弥漫至全身上下。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地袭来。
“公子小心!”
听到门外传来锦绣的提醒,元真无惊无喜,其实不用锦绣提醒,他也绝对不会在战斗之中分神。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元真只是身体微微一侧,抬起左拳挡在身前,冷冷地盯着对方长剑的来势。
此时房间内的天罡门帮众只剩下了最后一人,只见他身着灰衣,身材瘦削,手中长剑劲气内蕴,锋芒内敛,正无声无息地一剑刺向元真。
望着元真封挡住长剑去势的左手,瘦削汉子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是“撷芳斋”的主事者,他在喝酒的四人之中武功最强,即便元真赤手空拳便挡住了锋利的长刀,他也不相信对方真的刀枪不入,他更不相信元真能够空手阻拦自己的长剑。
瘦削汉子这一剑凝聚了他全身的功力,他有信心可以将对方的手掌和身体一并贯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剑还未刺中元真的左手,便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拦。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坚固无比,即使瘦削汉子全力一剑也无法刺穿,再也难作寸进。不仅如此,在瘦削汉子刺中的那一刻,手上传来的感觉让他误以为无形的屏障微微转动了一下。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此时元真的左手之上正包裹着一个真气球,其坚固的外壁不但阻挡瘦削汉子的全力一剑,而且在对方刺中外壁的那一瞬间,真气球陡然旋转了一圈,将瘦削汉子剑上的力道卸了开去。
剑势向一侧滑开,措不及防之下,瘦削汉子微微踉跄了一下,虽然他及时收住了脚步,但身体的重心还是难免出现了散乱。
一时的失误便已决定了他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元真挥动了右拳,他的右拳之上也套着一个充满了高浓度压缩真气的球体,无形的真气球打破了空气,挟带着狂暴的风雷之势,狠狠擂在了瘦削汉子的胸腹之间。
好似端着巨大的炮筒抵住身体开了一炮,随着一圈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气浪在胸腹之间爆发开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在房间之中炸响,整栋建筑似乎承受不住蹂躏一般颤了又颤,房间内的一切都被这滚滚雷音震得瑟瑟发抖。
狂暴的气劲四溢,在高浓度真气的二次打击之下,瘦削汉子身前的衣物瞬间化作碎片,宛如蝴蝶一般在风中四散飞舞。胸腹间的骨头已经尽数碎裂,瘦削汉子口中的鲜血不要命似的往外抛洒,他的身体无法抗拒地向后飞起,“哗啦”一声撞破了身后的木窗,一路打着转飘上了半空,然后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拍落在厚厚的雪地上,激起了一蓬雪雾。
瘦削汉子趴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大寂灭震山炮……
这便是古平庸仗之以横行天下的无双武技,今日终于在元真的手中开张营业。
第七十一章 你有暗器我有弓
瘦削汉子是元真用大寂灭劲所杀掉的第一个人,但他相信决不是最后一个。透过支离破碎的木窗看着外面趴伏不动的瘦削汉子,元真非常满意大寂灭劲的强横威力。
在无尽的痛苦中感应真窍,自从修习无畏心经以来,在无畏真气的肆虐和古平庸的指点下,元真最先感应并且凝练的真窍,便是施展大寂灭劲最基础的“寂灭三窍”。
“寂灭三窍”严格来说应该是“寂灭六窍”,只不过是左右对应分布在双手之上,所以才被称为“寂灭三窍”。它们分别是寂灭、铁壁、圆通,寂灭窍负责撑起无形真气球的坚固外壁,铁壁窍可以使元真的双手刀剑难伤,圆通窍则是将寂灭与铁壁完美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除了诸多特别的功能,“寂灭三窍”中每一个真窍都相当于一个小型丹田,它们可以自行产生和容纳真气,就像是一座发电站一样,负责给消耗巨大的大寂灭劲提供源源不绝的真气。
三窍之间互相支持,守望相助,正因为有了它们,才会有大寂灭劲这种不世奇功,所以,元真又将“寂灭三窍”称之为“黄金三角”。
滚滚的雷音慢慢消散,狂暴的劲风渐渐止歇,房间内的景象好似狂风过境一般凌乱不堪,桌椅案几纷纷翻倒,细碎的杂物散落一地。先前陪酒的姑娘们瑟缩地躲在角落里,有的双手捂耳俯伏在地,有的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后院之中的其他天罡门帮众,霎时间,整个后院如开了锅一般沸腾了起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一间房舍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天罡门帮众跳了出来,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快步冲向元真所在的建筑。
“噗噗噗噗”
陡然间,一连串弓弦响动和箭矢入肉声响起,还不等这名天罡门帮众跑出多远,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弩箭便将他射成了刺猬。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其余紧随其后跟出来的天罡门帮众也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射得抱头鼠窜,在一阵兵荒马乱中,运气好的带伤退回了房屋,运气不好的则直接被射倒在地。
只见屋顶之上,房舍之间,角落之中,一名名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卫现出身形,他们占据了各个有利地形,已经将“撷芳斋”的后院团团包围。与此同时,零星而散乱的兵器交击声在不知名的黑暗处响起,间或夹杂着一声短促的惨叫。
这些禁卫们眼神不变,不为所动,依然是用手中的弩弓瞄准下方几座较大的建筑,那些落单的天罡门帮众构不成太大威胁,自然有其他禁卫去对付,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聚集在这几座建筑物里的天罡门主力。
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喊杀声,元真缓步走向了破碎的木窗。凛冽的寒风自破碎的木窗中涌入室内,几个只身披轻纱的陪酒姑娘抱成一团,刚才她们是骇得瑟瑟发抖,现在则是冻得瑟瑟发抖。
路过重伤倒地的大汉之时,元真突然停下脚步。
房间内的四名天罡门帮众死了三个,只剩下大汉一人,此时这名强壮的大汉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凶悍,软软地萎顿在地,一只粗壮的右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口鼻间染满了鲜血,正用满含着痛苦与求饶的眼神望着元真。
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哀求的大汉,元真轻声说出了一句分外冷酷的话语。
“送你上路。”
说罢,元真一脚跺在了大汉的脖颈之上。
只听“喀吧”一声,大汉头一歪,颈骨尽碎,就此一命归西。如此血腥冷酷的动作,惊得几名一直小心翼翼的陪酒姑娘们作势欲呼,但一看到元真周身散发的寒意和冰冷的眼神,便立刻捂住嘴巴将尖叫声吞了回去。
来到窗前,元真的身后传来锦绣细微的脚步声,他不由向旁边让了一让,与锦绣并肩向外望去。
强弓劲弩素来是禁卫府对付江湖人的最大利器,天罡门帮众被禁卫们密集的箭雨压制得不敢冒头,他们倒是组织了几次突围行动,试图破围而出,但在四面八方的弩箭攒射下,除了狼狈地丢下几具尸体外再也一无所获。
就在天罡门帮众似乎一筹莫展之时,陡然间,一名身材矮小精悍的黑衣人从一间房舍内一窜而出。
黑衣人腰间挂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他的速度极其迅速,转折极其敏捷,身形纵跃之间,左躲右闪之下,一支支激射而来的箭矢只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吃灰。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黑衣人便跃到了院落中央,只见他左手一挥,七八口飞刀尖啸而出,右手一抡,六七支柳叶镖破空划过,两手一扬,大片的牛毛细针四散飞出。他四处游走不定,五花八门的暗器好像天女散花一般不停射出,腰间原本鼓鼓囊囊的大袋子一瞬间就瘪了下来,不少措不及防的禁卫被他的暗器射中,发出一声声闷哼。
相当一部分禁卫被暗器压制得抬不起头,只有小部分仍在射箭,如此一来,原本密集的箭雨顿时稀疏了下来。
弩箭的威胁一降低,藏在房舍之中不敢露头的天罡门帮众们便得到了机会,在黑衣人用暗器压制弓弩之时,一个个天罡门帮众从门里或窗中蜂拥而出,一边拨打着稀疏的箭矢,一边大声呼喝着向四周杀去。
守在一旁的禁卫们见此情景,毫不退避地拔刀迎了上去。
一时间,杀气冲霄而起,绵密而清脆的兵刃撞击声,气劲交击的爆响,受伤之人的惨叫与肆意飞溅的鲜血混合交织在一起,使战斗立刻进入了白热化。黑衣人竟然凭借着一手暗器绝技,出其不意的将禁卫府最大的弩箭优势抵消,使其他的天罡门帮众没付出多大代价便冲了过来,从而引起一场混战。
“老子的暗器乃是一绝!让你们尝尝滋味。”
黑衣人看着眼前由他造成的战果,不禁有些得意,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正在抽冷子用暗器招呼那些禁卫,打的是不亦乐乎。但此时兴奋的黑衣人却没有察觉,在不远处的一扇窗子中,元真冰冷的眼神正聚焦在他的身上。
面不改色,元真仿佛无视场中激烈的战斗和飞溅的鲜血,只是一面冷冷地盯着黑衣人,一面接过锦绣递过来的巨弓。然后,他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又粗又长的羽箭,下一刻,搭箭、弯弓、瞄准,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浑然天成,普通人根本难以拉动的巨弓竟然轻而易举地拉成了满月状。
锦绣秀美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异彩。
元真的脚下不丁不八,其眼神专注而又犀利,动作舒展而又有力,握着巨弓的双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似乎有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流转,浑身上下张扬着狂野的力量之美。
元真的箭术一如其人,犀利而狠辣,他不像锦绣那般可以一弓两箭甚至一弓三箭,他的箭术没有那么多花巧,他的箭术只有三个字,那就是快,准,狠,这才是他一向所追求的风格。
宛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场中活蹦乱跳的黑衣人,巨弓的箭头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元真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嘭!
一声弓弦爆响。
第七十二章 只管杀,不管埋
就在矮小精悍的黑衣人在场中四处游荡,纵跃如飞,用手中五花八门的暗器大展神威之时,陡然间,危险的感觉让他浑身的寒毛不由倒竖了起来,就仿佛被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盯上了一般,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嘭!
一声弓弦爆响。
心中已经有所警惕的黑衣人条件反射般一缩头,随即一支发出尖锐厉啸的粗长羽箭擦着他的头皮激射而过,带起脑后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砰”的一声扎进了身侧的院墙。这一箭所蕴含的力道极大,羽箭贯入坚实的墙壁足有半尺之深,未尽的力量使箭杆嗡嗡嗡不停颤抖。
极其幸运地躲过了这一箭,黑衣人惊魂甫定,后脑勺上流淌下来的温热液体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伤,但他顾不得查看伤势,急忙转头顺着羽箭的来势望去。
眼前出现的情景几乎令他惊骇欲绝,只见一扇破裂的木窗里,元真从容不迫地搭上了第二支羽箭,再一次将巨大的强弓拉成了震撼人心的满月形状。
嘭!
弓弦爆响又一次响起。黑衣人急欲施展轻功躲避,可是却为时已晚,好像能够穿梭空间一般,粗长的羽箭上一刻刚刚离弦而出,下一刻便十分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破空而来的劲箭穿透了黑衣人的左肩,强大的惯性迫使着矮小的身体向后抛飞,将他牢牢地钉在了院墙之上。
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想要拔出箭矢,却在此时听到了令他魂飞魄散的声音。
嘭!
第三声弓弦爆响。锋利的箭头在空中划出一条细长的寒光,黑衣人的身体随之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声凄厉之极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夜空,远远地传了出去……
一支粗长的羽箭扎在黑衣人的左胸部位,十分准备的贯穿了他的心脏。伴随着“嗬嗬”的艰难喘气声,鲜血不由自主地从黑衣人的口中涌出,他染满鲜血的手掌死死地抓住胸前的箭矢,似乎想要将之拔出胸膛,但他所作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只见黑衣人眼中的神光渐渐熄灭,缓缓低垂下头颅,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三箭射杀了黑衣人,元真并没有就此罢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巨大的强弓再一次被他拉开,稍稍瞄准之后,一箭射出。
乌光在半空中一闪而逝,精准地命中了一名十分凶悍的天罡门帮众,箭矢上所携带的巨大力量将他的身体掀飞,“蓬”的一声摔落在雪地里,立毙当场。
巨大的强弓不断张开,一支又一支粗长的羽箭接连地射出,惨叫声一连串地响起,元真每一次开弓放箭必夺走一名天罡门帮众的性命,面无表情的他就好似一台不含有一丝人类感情的杀戮机器,无情而又冰冷,简单却又高效地执行着杀人的工作。
当元真一箭射杀第九名天罡门帮众之时,背后的箭囊已经空空如也。轻轻将手中的巨弓交给静立在一旁的锦绣,元真抽出了腰间的横刀,然后犹如一缕轻烟一般掠出木窗,加入到了战场之中。
接下来的战斗毫无悬念,一方是毫无防备,一方是准备周全,一方是群龙无首,一方是进退有度,双方的实力无论是人数上还是武力上俱都相差过大,再加上元真这个生猛无比的强力人物,禁卫府很快就将天罡门打击得溃不成军。
“撷芳斋”后院的喊杀声和金铁交鸣声逐渐减弱,随着一名禁卫一刀砍翻最后一个垂死挣扎的天罡门帮众,后院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一场战斗天罡门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能够存活,不是天罡门帮众人人悍不畏死,而是禁卫府根本不想留有任何活口。
一具尸体旁边,元真挺拔如同标枪的身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根本没有受到脚下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所影响一般,元真的表情专注而平静,正在用一方白绢慢慢擦拭着染满血迹的横刀。
脚下的尸体已经僵硬,双眼圆睁望天,面孔上仍旧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神色。这名天罡门帮众正是死于元真之手,其致命伤是一道从肩膀一直到腰间的巨大伤口。
就在这时,一名显得杀气腾腾的禁卫匆匆行了过来,周身还环绕着尚未消散的戾气。
似乎怕惊扰到元真一般,前来禀报的禁卫放轻了脚步,来到元真身边,轻言轻语道:“校尉大人,都解决了。”
语气之中蕴藏着毕恭毕敬,神态动作之间恭谨无比,经过了这场激烈的战斗,在场的禁卫们看待元真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元真初来乍到之时,因为年纪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这些剽悍的禁卫们对空降而来的校尉大人并不心服,只是由于禁卫府之中等级森严,诸人不想以下犯上,所以俱都保持着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但是在元真展露出一身惊人的武功之后,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无形之中发生了悄然的转变,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见元真是如何杀掉那几个主事者的,但房间里面所传出的巨大响动全都落入了他们的耳中,还有元真后来所展现的箭无虚发,都足以证明他的能力。这本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禁卫府这种暴力机构尤其如此。
一个强有力的领头人可以带来胜利,可以带来荣誉,也可以带领他们更好的活下去。
听到禁卫的回报之后,元真依旧不紧不慢地用白绢清理着染血的横刀,片刻之后,才听他淡淡问道:“前院的情形如何?”
“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一个人也没有放走。”
那名前来禀报的禁卫答道,前院的“撷芳斋”在开战之初便已经被众多禁卫闯入并看管起来,初时还有些人鼓噪不休,但在禁卫们拔刀砍了一个试图溜走的伙计之后,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闻言点了点头,元真考虑了一下,随后轻声吩咐道:“那些到‘撷芳斋’寻欢作乐之人,不必为难他们,确认身份无碍之后便放了吧。‘撷芳斋’的老鸨,伙计,打手通通看押起来,等待燕山府尹衙门前来处置。”
扫了一眼后院之中的遍地尸体,元真又道:“至于这里,也交给燕山府尹来善后。”
“禁卫府只管杀,不管埋。”
说罢,元真持刀的右手一转,“嚓”的一声,重新恢复了光亮洁净的横刀还入鞘中,之后将手中的白绢轻轻一抛,元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用来擦拭横刀的白绢轻盈得随风舞动,然后缓缓地飘落在地,正巧盖住了脚下尸体僵硬的面庞,在那名前来汇报的禁卫眼里,白绢在风中缓缓展开,原本洁白润泽的绢布表面,此刻却呈现出一朵刺目耀眼的血色鲜花……
……
是夜,禁卫府的精锐力量毫无征兆地突然出击,一举将天罡门隐藏在燕山府城的势力彻底拔除。这一夜的燕山府城不复往日的宁静,到处都充斥着喊杀与激斗之声,城里的百姓们惊恐无比,纷纷用家里的坚固之物抵住房门,然后钻入被窝中求神拜佛,他们心中暗自惊惧,太平了十几年,难道乱世又要来临了吗?
第七十三章 大饭桶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德月楼”的大门便被人敲得震天作响。
“德月楼”虽然是燕山府城中最好的酒楼,平日里可谓是宾客满座,生意兴隆,但那是指比较热闹的中午或者晚上,像这样一大早尚未开门营业,就有客人来敲门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半晌之后,“德月楼”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个伙计从里面伸出头来,一边看着外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一边打着呵欠道:“抱歉客官,本店还没有开门,两位客官若想用饭还是等到午时再来吧。”
本想三言两语打发了二人,谁知对方坚决不肯离去。伙计不由有些为难,这个时间灶房还没有生火,酒楼的大厨子估计也在家中抱着老婆闷头大睡,但是外面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俱都身着禁卫府军服,伙计不好直截了当的拒绝,迟疑了片刻之后,有些踌躇道:“那两位请稍待,小的这就去问一下掌柜的。”
说罢打开大门,将门外两位“执着”的客人请进大堂,伙计便一溜小跑去找掌柜的了。
一男一女两位客人正是元真和锦绣,之所以一大早就来“德月楼”用餐,一方面的原因是辛苦了一整夜,有必要犒劳一下自己的肚皮,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是元真想要顺便开导一下闷闷不乐的锦绣。
不一会儿工夫,衣衫有些凌乱的酒楼掌柜匆匆地赶了过来,只见他睡眼惺忪,一脸的倦容,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身。掌柜的快步来到二人跟前,张口正欲说话,却见到元真抖手扔过来一锭亮闪闪的银子。
掌柜的有些手忙脚乱地接过,入手的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十足,但这一切此时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因为掌柜的一眼便在银子的表面发现了三条指痕。指痕入银三分,清晰宛然,即便掌柜的不谙武功,也能够分辨出银子上的指痕是用纯粹的指力印出来的。
威逼加利诱啊……掌柜的毕竟见过一些世面,每天迎来送往自然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见过无数形形色色鱼龙混杂的人,心中知晓对面的二人不是什么易于之辈。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酒楼就是用来开门做生意的,何况人家又不是不给银子,有钱赚又何乐而不为。
偷眼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元真,掌柜的一张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十分明智地选择了“屈服”。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二位贵客楼上请。”
热情地招呼着元真来到二楼雅间,掌柜非常周到地吩咐伙计送上好茶,问明了二人所要点菜肴之后,掌柜的便退出了雅间,急忙派人去将酒楼的大厨子揪出温暖的被窝。
雅间安静了下来,元真和锦绣对视一眼,然后俱都一言不发,双双闭目调息,趁此机会完成每日的早课。
感觉着汹涌澎湃,霸道刚猛的无畏真气在体内疾速运行,元真的经脉如同被千万把小刀同时切割一般剧痛无比,但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的元真却面容平静,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脸色愈见苍白。
别的习武之人调理内气之时平缓舒适,元真调理内气之时却好比上刑,别人功行圆满之后精神百倍,神清气爽,元真功行圆满之后却面色苍白,精神憔悴。
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是如此之大,但元真却甘之如殆。想要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超常武力,就要付出常人所难付出的超常代价。
半晌之后,元真缓缓收功,霸道之极的无畏真气犹如长河入海一般汇入到丹田和各大真窍之中,只留下眉心一股细微的真气循环不休,恋栈不去。
睁开双眼,元真用一根手指轻轻揉动眉心,却丝毫不能缓解真气所带来的痛感。那股真气所在的眉心位置有一个真窍,是元真所要达到的下一个目标,那个真窍唤作“天机”,只要元真成功地感应到“天机窍”并且凝练成功,之后再修炼古平庸专门为“天机”所准备的一门奇功,那么他的实力将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旁的锦绣也缓缓睁开双目,仿佛是错觉一般,一缕耀眼的神芒在她的眼中一闪即逝。
看着收功之后神完气足的锦绣,元真在心中酝酿着词语,考虑着该怎样舒缓昨夜的血腥一幕对她造成的冲击,就在元真正欲开口之时,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似的,锦绣突然面向元真,随即展颜一笑。
那陡然绽放的笑容灿若朝霞,明媚不可方物,刹那间,元真好像看到了以前那个快乐的锦绣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公子不必感到忧虑……”锦绣笑颜如花,“锦绣知道公子在担心什么,但请公子放心,锦绣已经没事了,因为人家已经想通了……”
说到这里,锦绣的秀眉轻轻一挑,俏脸上显现出一丝调皮的神色,“再说人家当初说过要保护公子的,如果连这一点阻碍都难以克服的话,今后还如何追随在公子身后?”
看到锦绣的神色不似作伪,元真微微一笑,心中却松了口气。
元真的个性偏向于沉默寡言,实际行动大于口中言语。
他可以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如果有必要,就算是一个人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他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厌烦之色,所以你可以向他尽情地倾诉。
但元真却不是一个好的交谈者,如果你选择他作为交谈对象的话,可能你说上十句话他也未必能说上一句话。而且他的语言一般十分简洁,往往一个人啰啰嗦嗦说了一大通,他就回答你一个“是”或者“不是”,如此一来,一个健谈之人和他交谈通常会郁闷致死。
总之,元真并不是一个善于开导别人的人,所以,锦绣能够自己解开心结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正说话间,酒楼的伙计已经开始上菜,首先端上来的是一道清炖鱼头,紧接着是一道青菜炒豆腐。鱼头鲜嫩,汤汁清澈透明,锦绣一见之下忍不住舀了一勺汤汁,只觉得鲜美非常,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令人迷醉的感觉。
见此情景,元真真正确认了锦绣所言非虚,第一次杀了人,再从满目的血腥之中走出,还能吃下去饭便证明了已无大碍。放下心怀,腹中的饥饿感让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道青菜上面,只见青菜豆腐青白分明,就如翡翠和白玉混在一起一般,元真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如同前世的美食一般,各个地域都有独特的风味,虽然吃惯了镜湖山庄的山珍海味,但燕山府的美味珍馐却另有一番滋味。
不多时,一道秘制烤乳猪端了上来,这道菜是“德月楼”的招牌菜,乳猪的外皮烤的金黄,外焦里嫩,其腹内另有乾坤。然后是一道烤羊腿,切成片的烤羊腿油润光亮,香气扑鼻。
送菜的伙计目光之中不免带着一丝异样,这两个一大早便敲开大门的客人未免太奇怪了些,清早便吃这些大鱼大肉也还罢了,关键是这饭量也太惊人了吧?要知道后面还有好几道菜呐……
元真和锦绣对伙计的目光视若无睹,旁若无人一般大吃大喝。几年来,锦绣挑食的毛病已经被元真硬生生地扳了回来,但饭量还是远远比不得元真。
其实锦绣不久之前和元真一样是一个吃货,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的胃口自然比常人要大得多,只不过自从跨入先天境界之后,锦绣的饭量就逐渐减了下来,可是元真不行,他还没有跨入先天,所以饭量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小。
就在二人在“德月楼”悠闲自得的大吃大喝之时,燕山府城外十里处的禁卫府大营却处于忙碌之中。
第七十四章 一触即发
虽然时间还是清晨,但禁卫府大营却已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时有一队队禁卫往来穿梭于燕山府城与大营之间,尽显一派紧锣密鼓的景象。
大帐之中,李元图端坐其间,正仔细端详着桌案上摆放的一副燕山府城地形图。
尽管昨晚一夜未睡,此时的李元图却依然显得精神奕奕,他一面聆听着禁卫们的汇报,一面将燕山府地形图上代表着天罡门势力的黑色印记一一清除。
随着一名名禁卫的进出,地图上的黑色印记逐渐减少,当最后一块黑色印记消失之后,地形图上已是一片清朗。这种情况代表着天罡门隐藏在府城中的势力已经不复存在,但李元图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张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的欢喜之色。
他不认为昨晚的行动有什么值得兴奋之处,天罡门在府城中的势力并不算强大,以禁卫府的现有实力消灭他们肯定是轻而易举,这只是正餐之前的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最后扫了一眼燕山府城地形图,李元图将之卷起收好,然后又取出另外一张地图。卷成轴的地图在巨大的桌案上一铺而开,一眼望去,只见上面山川密布,河道纵横,一条条细线就是一条条道路,比之刚才的府城地形图更大更细致,却正是一张囊括了整个燕州的地势图。
“下一个目标……”
口中喃喃自语,李元图粗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过,突然,他的手指顿了一顿,随即向下重重一点。
“就是它!”
语气中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味。站在一旁的燕州监察使程通目光不由一凝,盯着李元图指点的位置,犹疑道:“这是……天罡门燕州分舵?”
“不错,正是燕州分舵。”李元图道。
“大手笔啊……”
李元图的决定让程通陷入了沉思,他慢慢摩挲着下颌粗硬如钢针的短须,似乎在心中衡量着双方的实力,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天罡门驻扎在燕州分舵的帮众足有千余人,素来是燕州地面上最大最强横的一股黑(道)势力。如果我们想要将他们一举剿灭,必须得派出大队人马才行,可是一旦拉出去这么大的阵仗,恐怕很难不被天罡门的人事先察觉。”
顿了一顿,程通又道:“昨晚的行动虽然将天罡门在府城中的势力一网打尽,但难免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这个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如此一来,天罡门势必会有所防备。”
点了点头,李元图同意程通的看法。
“所以说兵贵神速,我们的人马午时就会出发。李某已经派人封锁了燕山府城,尽量延缓消息传出去的速度,即使他们真的神通广大将消息传递了出去,也未必能快过骑着快马的我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天罡门事先得到消息又如何,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不过是突袭变强攻罢了。他们躲在龟壳子里或许还能给我们造成一些麻烦,若是他们敢离巢而出……到时候就要靠程大人了……”
闻言“嘿嘿”一笑,程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摩拳擦掌信心十足地道:“没问题!”
程通出身行伍,调入禁卫府之前曾经和契丹人在草原上打生打死了近十年,若说起野战和马上功夫,他还真没有怕过谁来,天罡门再强,在旷野之中还能强过那些从小就骑在马上的契丹骑兵不成?
“此次要么不打,要打就打一个痛快。”
李元图冷笑道:“天罡门近年来行事愈发猖獗,以往暗地里走私禁卫府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居然得寸进尺,将主意打到了朝廷要员的头上,这回若不将天罡门在燕州的势力连根拔起,我李元图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老程也早就看那些和契丹人眉来眼去的家伙不顺眼了,只是因为以前实力不足才一直没有发难而已,现如今咱们兵强马壮,肯定要大干一场。”
程通愤愤然说到这里,却突然怔了一下,回想着刚才李元图所说的话,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只清除燕州一地的天罡门势力吗?那其他州府怎么办?”
“急不得……”摇了摇头,李元图用手指了指北边的方向,解释道,“原因还是在那里……”
看着李元图所指的方向,程通心念一转便瞬间明白了过来,不由低声咒骂道:“又是他娘的那些该死的契丹人。”
“除了掐断天罡门在当地的主要走私路线之外,李某已经通知幽州、并州、云州各个监察司不得轻举妄动……”
叹了口气,李元图面上浮现出遗憾之色。
“其实李某何尝不想将天罡门在江湖中彻底除名,可惜目前不是最好的时机。契丹人在北方虎视眈眈,燕州一地乱起来禁卫府还能够掌控,若是北方几州一起乱了起来,万一出现了纰漏而被契丹人觑准机会趁机南下,那可就麻烦大了,到时候咱们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程通沉默了下来,对于大赵来说,天罡门只是疥癣之疾,契丹人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慢慢来就慢慢来吧,就是便宜天罡门这帮家伙了。”程通有些失望地道。
见程通这个粗豪汉子一脸的不满与失望之色,李元图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程大人不必失望,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衣服要一件一件地穿,只要此次行动圆满完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大人说得对。”程通自嘲地一笑,“老程就是一个急性子,多少年了也没有一点长进……”
这时,一阵马蹄奔腾之声在帐外经过,听着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程通的眼神之中闪现出一丝感慨:“天罡门燕州分舵的实力强悍,不知这些儿郎们有多少能活着回来……”
李元图微微一叹:“自古以来,有战争就难免有伤亡,这一次虽然不是两国之间的交战,但其中的凶险犹有过之,但程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禁卫府的儿郎们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而来,比之天罡门的乌合之众何止强上十倍百倍。”
点了点头,程通正色道:“老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军这么多年,老程尚未怀疑过大赵军旅的素质,但老程唯一担心的便是天罡门的那些强者……
“比如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就是成名已久的宗师级强者,副舵主公孙万泽虽然只是先天境界,却是近年来天罡门中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除此之外,还有‘燕境八雄’等诸多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更可虑的是,据说天罡门九太保刑仲山也在燕州分舵之中。”
程通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到了大帐之中的第三个人身上,这个人在李元图与程通谈话之时一直一言不发,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息似乎与整个大帐融为一体,使人很容易便忽略了他。
这个人正是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的岳供奉,只见这个垂垂老矣,似乎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老头此时靠在宽大舒适的躺椅之上,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仿佛两人之间的谈话半句都没有入他的耳朵。
“程大人不要打岳供奉的主意……”
李元图微微一笑阻止道,“九太保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没有达到入微之境就不是什么难题,比起人数我们比天罡门多,比起高手我们同样比天罡门多。刑仲山自有禁卫府的强者去对付,所以岳供奉会坐镇大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出手的。再说李某人比较怕死,万一让天罡门的绝顶强者闯入大营摘了李某的项上人头,那可是得不偿失。”
见无法说动李元图,程通虽然有些无奈但却并不如何失望,因为李元图说得在理,御武司三大供奉之一千里迢迢跑到燕州来,不是为了大材小用对付一些先天或者宗师级别的高手,而是要防备天罡门门主和大太保李纵横这两位入微级的武道强者。
“好了,进攻燕州分舵一事还要程大人来主持,事不宜迟,程大人去准备一下吧。”
第七十五章 高岗之上,坞堡之外
北地的冬季天寒地冻,夜晚尤其寒冷。严酷的天气使得鸟兽绝迹,人踪全无,除了天地间犹如厉鬼嚎叫一般的呼啸朔风,夜色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月亮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为黑暗中的大地提供了唯一的一丝光线。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元真手举一支结构简易的单筒望远镜,借着灰蒙蒙的月光,静静地窥视着远处的一座坞堡。
单筒望远镜是元真自制的,不能因为这个世界生产力水平低下就低估能工巧匠们的精湛技巧,元真当初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其实心中并未抱有太大的期望,孰料半个月后,几块打磨得十分光滑明亮的凸透镜片便送到了他的手中。
当然,随着光滑的镜片一起到来的还有匠人那种打量败家子一般的目光,原因自然是玻璃在这个世界还是十分昂贵和稀有之物。
虽然结构简易,但效果确实不错,远处坞堡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于小小的望远镜之中,只见坞堡背靠山峦,占地广阔,外墙高大厚实,内里朴实无华,其中没有华丽精巧的雕梁画栋,只有一排排简单结实的青砖瓦房。
实际上这里的原身就是几十年前战乱时期所遗留的一座废弃坞堡,之后由天罡门占据并且在遗址上不断改造修葺,同时保留了原有的坚固风格,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天罡门燕州分舵。
随着单筒望远镜缓缓移动,元真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十分坚固的青砖大瓦房,深夜之中,这些建筑之间虽然没有一点灯火,显得寂静无声,悄无人迹,但他心知肚明那里面驻扎了超过千人的天罡门帮众。
天罡门燕州分舵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如果不出意外,这也将是元真加入禁卫府之后所面临的第一场硬仗。
自出道以来,元真所遇见的敌人都是一些无名小卒,其武功也上不了什么台面,所以大多数被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地放倒。真正论起江湖上拥有显赫声名的高手,元真尚未碰到过一个。而在这一次行动中,如九太保刑仲山和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此等宗师级强者,自有禁卫府的高手去对付,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元真出手,就算轮到他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元真虽然对于自己的武功拥有强烈的自信,但自信并不等于狂妄自大,凭借着他现在还没有到达先天境界的武道修为,找上一名宗师级强者作为对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落荒而逃。
所以他此次的目标是次一级的先天强者,比如燕州道上赫赫有名的“燕境八雄”……
“希望能有一些惊喜。”元真一边观察着坞堡,一边心中默默地想着。
高高的山岗上并不是只有元真一个人,他的身旁还站着锦绣和另外一名光头大汉。锦绣自不必提,时时刻刻不离元真半步,解开了心结的她秀目中闪动着坚定之色,全然不见了第一次杀人时的迷茫。
光头大汉则是御武司的一名都尉,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先天之境,只见其身高接近两米,身材雄壮魁梧之极,一身禁卫府军服绷得紧紧的,似乎里面强健的肌肉即将破衣而出。
大汉背后插着一根堪比鹅蛋粗细的黝黑大铁棍,一看便知分量不轻。一颗光秃秃仿佛电灯泡一般的脑袋在夜色之中闪闪发亮,上面刺着一条青色巨蟒纹身,巨蟒顺着光头大汉的脖颈蜿蜒盘旋而上,其形态恐怖凶恶,栩栩如生,青色巨蟒的头部前伸,蟒口大张,几颗锋利的尖牙之间,正咬着大汉如铜铃一般的右眼,显得狰狞无比。
沉重的铁棍,狰狞的纹身,凶悍的外貌,令人一眼望去便感觉光头大汉浑身上下升腾着一股凶煞狂野的气息。
双手抱着臂膀,光头大汉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观察着前方的坞堡,时不时还转头看一看元真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就这样来回几次之后,大汉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探究的心情,转过头压低了声音。
“元老弟,你手中的那个筒子是什么东西?”
大汉的相貌虽然凶恶,但声音却有些憨厚。元真闻言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微微一笑,将之递了过去。
没有料到元真竟然如此痛快,光头大汉连忙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接过了小小的望远镜,然后照葫芦画瓢学着元真的样子举到眼前,随即发出了一声惊诧地低呼。
“好东西啊,元老弟,真是好东西……”
看着眼中出现的清晰画面,光头大汉一面连声夸赞,一面端着单筒望远镜偷窥得不亦乐乎。
他们这些内功精深的习武之人虽然目力远超常人,但和望远镜相比还是颇有不及,也难怪大汉十分惊讶地不停夸赞。在望远镜的帮助下,原本朦朦胧胧的一切尽收眼底,大汉仔细观察着坞堡内的情形,发现除了不时有一队队天罡门帮众举着火把四处巡逻之外,坞堡之中便再无任何异常的动静。
“不错,看来他们还没有收到警讯,这样一来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光头大汉轻声自言自语道。一直到良久之后,大汉才满足了眼瘾,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望远镜,大汉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会儿,却还是将望远镜还给了元真。
“啧啧……”
大汉轻轻砸着嘴,“这东西真是了不得,比起咱们的双眼强多了,若是普及到军中可是一大利器,对了,这宝贝叫什么名字?”
不等元真答话,锦绣在一旁接口道:“石大叔,这是望远镜。”
光头大汉的名字就如同他脑袋上的巨蟒纹身一样,姓石,名唤青蟒。
锦绣回答的语气温和有礼,声音清越动人,但光头大汉的面色却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不禁伸手摸了摸面颊,虽然知道自己的面相长得老了一些,凶悍了一些,但他确确实实是未满三十岁的大好青年啊,如今被一个明媚动人的小姑娘喊做大叔,你让他情何以堪。
锦绣不知道无意之中戳到了石青蟒的伤心之处,还是元真比较了解小姑娘的没心没肺,只听他轻笑一声提醒道:“石都尉没有那么老,以后不要叫大叔,要叫石大哥。”
这才晓得自己犯了错误,锦绣连忙补救,甜甜地唤道:“石大哥。”
光头大汉顿时咧开大嘴笑了。
此时在天罡门燕州分舵的周围,像元真三人这样隐藏在暗处的小队伍还有十几个,他们比大部队提前赶到了一步,任务就是潜入坞堡之中制造混乱,以便于禁卫府大部队的正面进攻。
负责此次行动的燕州监察使程通没有说制造怎样的混乱,他只是和元真这些准备潜入的禁卫们说了一番话。
“拿出你们所有的本事,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闹得动静越大越好,闹得他们越乱越好,总之,让天罡门的那些家伙们顾头不顾腚,首尾无法兼顾最好。”
出发之时元真曾经仔细打量了一遍,发现自己的武道境界在诸多禁卫中竟然属于垫底的那一层。这些执行潜入任务的禁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让他们干别的事情或许不行,让他们杀人放火则是最在行不过。
“来了……”
就在这时,三人之中功力最深,境界最高的石青蟒面色一凛,望向遥远的天边。
似乎同样有所察觉一般,元真和锦绣不约而同转头望去,只见天地尽头的黑暗之中,陡然间浮现出一缕昏暗的火光。
第七十六章 蓄势待发
天边的黑暗之中陡然出现了一缕火光,昏暗的火光闪了几闪之后,便随即熄灭。
“该我们了……”石青蟒轻声说道。
禁卫府的大部队终于到了,火光就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动手的时机不宜过早也不宜过晚,早了他们这些潜入的禁卫容易陷入重重包围,晚了又会让天罡门的帮众有所防备,所以当他们潜入坞堡之后,禁卫府的大部队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只见石青蟒弯下腰,提起脚边一张巨大的网兜,网兜里层层叠叠摆放着十几个密封的陶罐,那里面装的俱都是一点即燃的火油。
“走!”
拎着网兜的光头大汉率先跃下高高的山岗,脚不沾尘一般掠向坞堡。朦胧的月色中,元真抬头望了一眼在坞堡上空盘旋飞舞的小黑点,然后和锦绣紧随着石青蟒的身形一路悄无声息地前行。
坞堡高大厚实的外墙可以阻挡普通人,但却阻挡不了飞檐走壁的强者,来到外围的三人只是轻轻一跃,便如轻烟一般飘上了墙头。
此时坞堡内静悄悄的,在元真敏锐的感知中,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暗桩。如此松懈的防备让元真不由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看来天罡门安逸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作为天罡门五大分舵之一,燕州分舵乃是燕州黑(道)上的巨无霸,除了禁卫府这个庞然大物之外,燕州其余的势力几乎无人敢惹。
长时间的太平日子过下来,养成了天罡门帮众一副天老大,禁卫府老二,我老三的性格。虽然不至于目空一切,但他们并不认为有人敢于袭击驻扎了上千人马的燕州分舵,所以此地的防备难免松懈了下来。
“我们选了一个好地方。”
目光扫视着下方,石青蟒冷笑了一声。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一片连绵不绝,占地面积不小的马厩,一匹匹骏马正安静地站在马厩之中,好奇地打量着三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元真明白石青蟒话中的意思,因为有马的地方就应该有草料,马厩的骏马足有数百匹,每日所耗费的草料想必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附近一定会有用来储存的仓库,而那里就是几人放火的绝佳地点。
元真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四下巡梭了一番,然后伸手一指,轻声道:“在那边。”
三人轻飘飘跃下墙头,仿佛丝毫不怕被人察觉一般大摇大摆地在马厩之间穿行,不多时,便已经来到元真所指的地点。一眼望去,只见一座巨大的木棚矗立在那里,不仅其中已经被成捆的干草堆满,就连外面也堆放着近丈许高的草料。
“嘿嘿嘿嘿……”
黑暗中响起了光头大汉不怀好意的低笑之声,他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网兜,从中取出了一个装满了火油的陶罐,然后转头望向元真。
“你来还是我来?”
石青蟒虽是询问,但脸上的神色却仿佛在说“你别和我抢”。看着光头大汉像是抱着一件宝贝一样将陶罐抱在怀里,元真心中好笑,正欲说话,却听得一旁的锦绣雀跃道:“我来!”
石青蟒面色一滞,看了一眼怀中的陶罐,又看了一眼仿佛对纵火事业极其感兴趣的锦绣,不由叹了口气,语气闷闷地道:“你来吧……”
见元真没有出言阻止,锦绣的眼神之中闪过小小的兴奋,她上前几步接过光头大汉手中的陶罐,好似没看见对方郁闷的脸色一般,兴致勃勃地来到大木棚之前,开始进行纵火的前期准备工作。
随着陶罐之中的火油洒下,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散播了开来。闻着难闻至极的气味,元真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望着不远处两间相对而立的青砖大瓦房。
听着石青蟒的脚步声来到身边,元真指着那两座瓦房,轻声示意道:“选一个吧。”
元真的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丝的杀机,光头大汉瞬间便明白了过来,他打量了两座青砖大瓦房一眼,咧开大嘴指着其中一间道:“这个是我的!”
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元真随即迈开脚步,无声无息地来到另一间瓦房的门前立定,只见他面向着房门,在一阵极其轻微的摩擦声中,慢慢抽出了两把横刀分持在双手之中。
微微阖起双目,元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垂下,三尺余长的横刀如一泓秋水,在夜色中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石青蟒见状无声地哈哈一笑,右手轻轻一抖,顿时一条乌光闪过,黝黑沉重的大铁棍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迈开大步,石青蟒学着元真的模样,堵在了自己所选择的瓦房门前。
……
就在元真三人准备杀人放火之时,坞堡的大门处,几名负责守夜的天罡门帮众正翘着双脚望着远方,其目光之中充满了犹疑与紧张之色。
“那是什么?”一名天罡门帮众喃喃问道。
远方的黑暗之中,有一点火光正在晃动不休,片刻之后,在天罡门帮众疑惑的视线里,火光的晃动陡然剧烈了起来,下一瞬间,眼前出现的一幕使几名天罡门帮众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
无数的火光星星点点地浮现,几乎是眨眼之间,火光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了一条火焰长龙。火龙似乎正在行进,而且速度甚快,隐隐约约之间,只听得天边响起滚滚闷雷之声,仿佛万马奔腾一般密集的马蹄声传来,一路之上,火焰长龙挟带着风雷之势,张牙舞爪地直扑坞堡的方向。
“好大的声势……是不是大太保的漫天云?”
“不像,漫天云的人数好像没有这么多……”
“不是漫天云?那来的是谁?”
黑夜之中视线难以及远,几名帮众紧张地议论纷纷,还有一名帮众手握鼓槌站在一面巨大的铜锣之旁,准备随时敲锣示警。
他们努力地向火焰长龙望去,试图能分辨出来者何人。只见大片的火光越来越近,如雷的蹄声越来越响,整个地面似乎都在马蹄的践踏下微微颤抖,一名目力较好的天罡门帮众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陡然间,他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面色随之变得苍白无比。
“禁……禁卫府……”
这名面色大变的帮众转身一把夺过鼓槌,然后状似疯狂地在巨大的铜锣之上擂动起来。
伴随着急促而又刺耳的锣声,凄厉的示警在坞堡上空响起。
“敌袭——”
(越写越烂了,写得直揪头发啊……哎……)
第七十七章 前有狼,后有虎
急促的锣声远远传了开去,凄厉的呼号响彻坞堡上空,马厩一旁的元真三人又不是聋子,正相反,超人一等的听觉使他们将远处传来的示警之声听得异常分明。
似乎在睡梦之中被外面的警报所惊醒,青砖瓦房里顿时传出了轻微的响动。听着房间内逐渐响起的呼喝之声,元真原本垂下的双刀微微抬起,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内的无畏真气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
按照道理来说,像元真这种天生神力之人更适合使用重型武器,之所以使用双刀,纯粹是过去几年与锦绣切磋之时所养成的习惯。其实元真最强的武器还是他那不惧刀剑的双手,不过想要砍人的时候还是使用横刀更省力一些。
“呼啦”一声,房门被用力打开。
一名天罡门帮众半披着衣服闷头冲出,却陡然被挺立在门口的人影吓了一个哆嗦。一抬眼,这名天罡门帮众只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随即就被一片璀璨的刀光淹没。
“啊——”
凄艳的半月形刀光一闪而逝,天罡门帮众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一蓬鲜血高高飙射到半空中,一条巨大的伤口出现在他的身上,几乎将整个人劈成两片。
见此情景,紧随在他身后的另一名手持长刀的帮众不由骇得心胆俱裂,慌忙之中来了个急刹车,但却事与愿违,他的身体由于惯性的原因仍然止不住地前冲了两步。就在此时,元真因为右手刀的落下而自然上扬的左手刀顺势一斩,又是一道凄艳的半月形刀光闪过,惨叫与鲜血同时飙起,手持长刀的天罡门帮众落了个与前一人同样的下场。
放倒了首先冲出来的二人,元真脚下用力一跺,全身裹在一团刀光中掠入了房间,如此一来,青砖瓦房内的天罡门帮众算是遭了殃,只见一道道耀目的冷电在昏暗的室内亮起,纵横的刀气四处激荡,将地面、桌椅、墙壁割出一条条沟壑。
元真的刀法精准狠辣,身形闪动之间,几乎是每出一刀就会带出一蓬鲜血,就会有一名帮众丧命,即便对方侥幸挡住了元真手中的横刀,也会被刀上刚猛霸道的无畏真气冲击得口喷鲜血,向后倒飞而出。
一时间,利器斩入骨肉之声,桌椅垮塌之声,鲜血喷射之声,天罡门帮众的惨叫之声,金铁交击之声混杂交织在一起,充斥了整个狭小阴暗的房间,其中尤以惨叫之声最为凄厉。
与元真双刀的凌厉狠绝相比,石青蟒手中的黝黑铁棍则暴力许多。
面对着冲出房门的天罡门帮众,石青蟒怒目圆睁,显得一颗光头上的巨蟒纹身更加狰狞。强壮的身躯肌肉贲起,沉重的铁棍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大弧,仿佛凭空打了一声霹雳,铁棍挟带着打破空气的“呜呜”呼啸,先是撞弯了那名帮众挡在身前的长刀,然后“砰”的一声,犹如打棒球一般将对方连人带刀一起抽上了半空。
接下来,石青蟒如元真一样也冲入了房间之中,但与元真所在的房间中惨叫连连不同,光头大汉所在的青砖瓦房传出的“轰隆”爆响压过了一切,整栋建筑如地震了一般颤抖不休。
每一间瓦房中都有大概十名左右的天罡门帮众,也算是他们倒霉,今日居然被元真和石青蟒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堵上了房门一通狠杀。只不过片刻时间,元真所在的房间首先安静了下来。
一缕血迹自门缝汨汨浸出,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死寂。门口处,元真的身形缓缓出现,他看了看手中两把沾满了血迹的横刀,然后双手轻轻一震,两条血珠便立刻离刀飞出,在白色的雪地里形成了一条血线。
“当”
“哗啦”
对面的瓦房里传出了一声金铁大震,随后一名天罡门帮众撞破了木窗“啪嗒”一声摔落在地,其手中的长刀已经扭曲成了弯月状,口鼻不断涌出鲜血,眼见就是不活了。
光头大汉紧随其后穿窗而出,落地之后看到了已经站在外面的元真,忍不住有些惊讶道:“元老弟的动作真够麻利的。”
石青蟒对元真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年轻、官职校尉、沉默寡言、即将到达后天圆满境界、禁卫府的后起之秀等一系列层面上,尚不知元真的真实来历。此时一见对方竟然比自己更加迅捷地清除掉一屋子的天罡门帮众,难免心头有些讶异。
“石都尉过奖了。”
元真客气了一句,二人不由对视一眼,俱都微微一笑。
这时,坞堡的另一侧突然亮起了几处火头,随之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此等情景吸引了元真与石青蟒的全部注意力,望着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小半边天际,光头大汉嘿嘿一笑道:“看来有人比咱们更心急……”
这几处火光显然是其他潜入堡内的禁卫所为,很明显他们已经开始了行动。
天边的红光似乎在催促着三人加快速度,元真和石青蟒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锦绣,却恰巧见到她站在不远处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在二人的目光里,锦绣对着元真调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手一扬,将火折子用力丢了出去。
闪烁着一点火焰的火折子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
“轰”
干草本就是易燃之物,洒了火油的干草更是如此,只见熊熊的火焰席卷而起,窜动的火苗似乎在张牙舞爪。所谓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北地朔风的帮助下,几乎是眨眼之间,火舌便已将巨大的木棚吞没,形成了一片火焰的海洋。
大火映红了半天天际,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空气在火焰中扭曲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燃烧的木头在火焰中“噼啪”作响,附近的白雪迅速融化,却又在转瞬间化为蒸腾的水汽。
仿佛头发眉毛都要被烤焦一般,元真三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这处火势是如此之大,如此之烈,相比之下,坞堡内其他的几处火头简直就好比不起眼的小火苗。
“啪嚓……”
好像还没有过瘾似的,锦绣又将几坛剩下的火油摔入了两间青砖大瓦房之中。
片刻后,在三人离去的背影中,两栋建筑也被剧烈的火光所吞没。
……
坞堡之内,一个个被刺耳警报声惊醒的天罡门帮众冲出房屋。黑夜之中,汇聚在一起的人群显得乱糟糟得杂乱无比,他们有的光着膀子,一边赶往城门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有的赤着脚,一边奔跑一边被脚下冰凉的大地冻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说天罡门帮众的反应还是相当迅速的,在警报响起不久后,堡内的大街小巷上满是狂奔中的人流,可就在他们陆陆续续赶往城门之时,却听得有人大喊了一声。
“着火了!”
“西边着火了……”
“啊……不好,东边也着了!”
“马厩,那边是马厩……”
一声声惊骇的嘶吼声中,狂奔中的人群纷纷停下脚步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坞堡内的各个方向连续燃起十余处火头,其中尤其以马厩方向的火势最为炽烈,最为凶猛。
大火照亮了半边天,离着老远仿佛都能感觉到燎人的灼灼气息,正欲赶往堡门的天罡门帮众们停留在原地,不禁面面相觑。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是应该继续赶往坞堡的大门呢,还是应该回头去救火呢?
第七十八章 黎明之前
天罡门燕州分舵舵主崔长河今年五十出头,年少时贫寒的家境使他面带风霜之色,高深的武道修为却又使他精神矍铄。
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崔长河依然身披粗布单衣,脚踏单薄的草鞋,双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一截古铜色的肌肤。如此朴素的形貌使他不像是手掌大权的黑(道)枭雄,更像是一个在家种地的农夫。
禁卫府来势浩大,声震四野,像崔长河这样的宗师级强者如何察觉不到?靠着自身所具备的敏锐感知,崔长河在警报响起之前便已经察觉到情形的异常,几乎是在刺耳的锣声响起的同时,他便已赶到了坞堡大门。
站在坞堡的外墙之上,崔长河看着下方来犯的禁卫府大军,面色显得极其凝重。
城下的火光密密麻麻,一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人,崔长河只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发觉竟然有近两千之数。这一发现让他不禁大吃一惊,近两千的禁卫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这股力量足以让禁卫府在燕州横着走了,如今他们来势汹汹,崔长河心中不免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天罡门袭击燕州安抚使一事做得十分隐秘,除了参与者之外再无几人知晓,就连崔长河这个一舵之主都被瞒在鼓里。但崔长河不是傻子,天罡门与禁卫府以往虽算不上相安无事,但素来没有什么大的冲突,眼下禁卫府来得毫无征兆,很明显是事前有了周密的安排,如此行事,所图的……恐怕是整个燕州分舵啊……
是什么能让禁卫府这般大动干戈?崔长河所能联想到的只有燕州安抚使遇刺一事。
如今仔细回想一下,便不难发觉其中的蛛丝马迹,就在大半个月前,大太保李纵横一份突如其来的密令将副舵主公孙万泽调至麾下,崔长河原本只是以为大太保想要提携一下公孙万泽这位天罡门的后起之秀,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瞒着所有人做下了这等大事。
其实天罡门真的很悲催,他们瞒过了当地官府,瞒过了燕州的江湖势力,甚至瞒过了自家人,却独独没有瞒过最大的敌人禁卫府的耳目。
看着城下的禁卫从容不迫地整军列阵,还有火光中一群人簇拥着的老对头程通,虽然崔长河差不多已经确定了禁卫府大举来袭的原因,但他的心中难免存在着一丝侥幸。
下一刻,只听得他扬声喝道:“禁卫府与天罡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程大人此举何意?”
中气十足的质问声远远地传了开去,清晰至极地进入了燕州监察使程通的耳内。
程通闻之冷冷一笑,却没有半点回答的意思,他没有那个兴致和义务去和对方解释禁卫府为何突然大军压境,反正无论如何都要手底下见个真章,所以他只是面露不屑轻声嘲讽道:“废话连篇,还真以为你们天罡门可以和禁卫府平起平坐了?不用理他,传令下去,列阵。”
传令兵领命而去,一声令下之后,在连成一片的甲胄碰撞声中,训练有素的禁卫迅速组成了巨大的方阵,站在前排的禁卫清一色一手执横刀,一手执圆盾,后面的禁卫则手持强弓劲弩,蓄势待发。在火光的映照中,锋利的武器散发着幽深的寒光,整齐划一的阵势一经成型,肃杀的气息便冲天而起。
禁卫府用动作回答了崔长河的问题,即便赶到城墙的天罡门帮众越来越多,崔长河的一颗心仍旧是越沉越深。
就在这时,身后的帮众突然骚乱了起来,崔长河不由心中大怒,一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坞堡内四处窜起的熊熊火光。
“着火了……”
“舵主,怎么办?”
眼前的敌人正摆出攻击的架势,后院却又起火,城墙上的天罡门帮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慌什么?”
崔长河冷厉的目光扫过人群,有些慌乱的帮众顿时安静了下来。
由于以往的得力助手公孙万泽尚未回归,崔长河只能望着一直站在身边的另外一名副舵主吩咐道:“带人去看看情况,干掉那些钻进来的小虫子,最好能够止住火势,还有,告诉兄弟们不要乱。”
副舵主方霸海是一名雄壮魁梧的汉子,外号“冲天棍”,在燕州道上也是一名赫赫有名的强者,此时他听到崔长河的命令,立刻沉声应道:“请舵主放心。”
说罢,方霸海带领着几名浑身散发着强悍气息的高手跃入坞堡之内,自去约束帮众清除潜入的禁卫不提。
禁卫府此番兴师动众,天罡门已经没有了退路。抛弃了最后一丝幻想的崔长河重新恢复了强者本色,望着城下已经摆好了阵势的禁卫们,他的眼中射出了凶悍的光芒,冷冷道:“禁卫府虽强,但我天罡门也不是泥捏的木偶,想一口吃掉我们,小心崩掉自己的大牙。”
天罡门毕竟是北地最强的帮派势力,其帮众凶猛剽悍,素来不缺乏与人拼命的勇气,在诸多头目的约束下,外墙上的帮众纷纷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刀出鞘,弓上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多时,城下的禁卫终于有了动作。
“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一名在寒冷的天气中仍然赤果着上半身的壮汉擂动了巨大的战鼓,黑压压的阵列闻鼓声而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巨大的方阵缓缓向前推进。
由于一路的急行军,所以禁卫府此次没有携带一件笨重的攻城器械,甚至连爬墙的云梯也没有,但面对一座小小的坞堡,这些能征惯战的禁卫们自有破城的办法。
紧盯着慢慢压来的黑色人潮,崔长河心中捏了一把冷汗,虽然嘴上不服输,但他并没有挡住对方攻势的把握。这些帮众或许可以在江湖拼斗中占据上风,但和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禁卫府军士相比起来便相形见绌。
“也许只有大太保的八百漫天云才可以和对方一较高下吧?”
一念及此,崔长河心中又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前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始终不见九太保刑仲山的踪影?难道是碰到了什么麻烦不成?
崔长河所料八九不离十,九太保刑仲山确实遇到了麻烦。
坞堡内的一角坐落着一间小小的院落,与堡内的沸反盈天相比,小院中显得十分安静,虽然外面不时有天罡门帮众匆匆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入这个小小的院子之中,因为这里是九太保刑仲山的居所。
望着远方天际的红光,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刑仲山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他身为天罡门的九太保,此时却十分出奇地没有选择去帮忙,反而是默然不语,似乎在怔怔出神。
一直到半晌之后,仿佛看够了外面的景象,听腻了杂乱的声音,刑仲山缓缓地收回目光,望向了一处黑暗的角落。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