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月
秋月儿明,秋虫儿惊,天色渐晚,秋色渐轻。
长长的过道中见不到窗外的黄叶,隐约响起金属碰撞声音,不见人却到处窃窃私语,间或几声啼哭才让昏暗的空间有点生气。蹒跚走入过道,月章有点气喘,心中惴惴,在最重要的时刻没有陪在妻子身边,感觉自己多少对不起她。转念间,又有些欣喜,妻子十月怀胎,终于功成圆满,不知生下来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娃。
月章大高个,三十岁,这已经是妻子第三次怀孕,前两次因为身体弱,孩子都没留住,这一次在漫天神佛的诵经中终于盼到了最后的结果。说是十月怀胎,算一算还差了一些日子,月章盼望着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再给这个艰难的家庭带来什么灾祸。月章的妻子名叫秦岚,周围识字的人不少但有学问的不多,都以为是秦兰,平时也就兰花、兰花的叫。秦岚身体瘦弱,若以今天的眼光看是符合大众的审美,虽说不上排骨精,可弱不禁风的身体让她往常吃了不少苦头,少不得被邻居偷偷议论。尤其是在生孩子的事情上,不说生男生女,不下个蛋的女人都被说成了筛子。今天可好,受苦受罪熬了快十个月,终于快要补上筛洞最大的那个。
长长的走廊通道像通往未知世界的幽暗道路,月章不知怎么走到手术室前,伸出手推了一下门,门晃了一下却没有开。这时,月章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进去。仿佛回过神的月章退了一步呆呆站在门前,一脸的不知所措,嘴里念念叨叨:“可别出问题啦,老天爷,可别出问题啦……”
漫长的等待,似乎是世纪的呼唤,终于、终于门开了,秦岚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眼角隐约有些泪痕,嘴唇微微颤动不见一丝血色,原来俏丽的瓜子脸也是苍白一片。从未看过妻子这样的月章忍不住上前趴在妻子头上轻声安慰:“兰花、兰花,出来就好,出来就好,我真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一前一后两个护士推动秦岚,月章紧紧跟着,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刚出生的婴儿此时不知自己已不在羊水荡漾的子宫中,被年近五十的护士抱到育婴师,静静躺在暖箱中。
“要喝水吗?”健壮的汉子喏喏道。
秦岚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月章不知道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只能虚握秦岚的无力的右手。秦岚看着满脸犹豫的脸庞,内心不由想到:这个耿直的汉子也会犹豫。仿佛看透了汉子的犹豫,秦岚轻轻晃了一下头,眨眨眼,月章放下心。
带着刚刚亲吻过妻子的嘴唇,月章迫不及待地奔向家庭的新生命。
双脚交替,恨不得变成蜈蚣,在几个护士的指引下找到了育婴室。还是白色的门,还是推不开,月章再次被拦在了门外。当值的护士隔着玻璃看到他,伸出头说:“哪家的,产妇是谁?”
月章忙道:“我老婆是秦岚。”
护士低头查了查记录,抬头回复:“孩子刚生,不足月,在育婴箱观察、观察。”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孩子。”
“估计下午。”
“是男孩女孩?”
“女孩。”
月章并没有如一般人一样失望,反而非常高兴,毕竟自己一直期盼着能有个“千金”。月章看看手腕上的表,十点四十六分,到下午医院上班至少还有三个多小时,还有三个小时才能见到家庭的新生命。
来的时候从家里炖的鸽子汤还没给秦岚拿来,月章下楼,出大门,到车棚,拿保温盒。回到秦岚床前看到秦岚已经微微睡去,鼻子随着气息一动一动。放下保温盒,坐在秦岚的身边,把手伸进被子握住秦岚的手,感受比自己柔软多的小手,月章感到从未如此幸福。也许“幸福”两个字不会从月章的口中说出,但满满的心收不住溢出的愉悦,嘴角也会不住上弯。看着妻子沉睡的面庞,苍白的脸颊,月章隐隐有些心疼:难道天下的女人都要受这么一遭罪,想不到平时瘦弱的秦岚能够坚挺过来,坚持没有剖腹产,把孩子顺利生产下来。
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下,再睁看眼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秦岚眼睛微张看着自己,月章请问:“身上疼吗?从家里带来鸽子汤,喝点吧。”
秦岚微摇头,说:“不想喝,孩子呢,孩子看到了吗?”
月章把保温盒打开,边盛鸽子汤边回答:“孩子在育婴室,还不能看,下午才行,等等我去看看。你喝点汤吧,刚生完身子虚,补补。”说着就把汤勺小心伸向秦岚的嘴边。秦岚想摆过头拒绝,转念间又放弃,微张嘴喝了一口。
“烫。”秦岚差点没含住汤,只能小小吸溜两口,咽了下去。月章赶快勺子撤了回来,吹了吹,再喂秦岚。
“真羡慕你们,有人照顾,现在鸽子可贵啊。”纤细略带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隔壁床位住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二十出头,自己来医院做了手术。从医生的叮嘱看,应该也是妇科手术,然而从未见过年轻姑娘的家人来看望过她。月章转头笑了笑,继续用勺子喂秦岚,每一口都要小心翼翼地吹一吹。
“身上疼,刀口疼,连口水都没人帮忙倒,你们夫妻恩爱,真羡慕。大哥,能帮忙到些水吗,也让我以水充饥,解解馋。”姑娘对月章说道。月章是不舍得把好不容易熬好的鸽子汤给别人喝的,权当没听到。秦岚却摇摇头,用眼睛指示月章分点给隔壁床。月章不情愿拿来碗分了些给姑娘。
“哎呦,谢谢大哥。我只想喝点水,还是大哥大方。”说着自顾自地小口喝了起来。
秦岚身子虚,不能多口说话。月章也舍不得让秦岚累着,喂完秦岚,没有理会隔壁床的絮叨,让秦岚先睡下,自己去看看孩子。
出了病房,看看时间,才十二点半,不到医生上班时间,月章到医院食堂随意吃了点,又来到育婴室等待与孩子的第一次相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月章身体有点疲劳,精神却很亢奋,毕竟第一次做爸爸。在育婴室门外来回踱步,心里想着要为孩子准备什么。“名字,先取个名字,是按照以前商量好的,还是重新取一个呢。女孩、女孩,女孩的名字要文艺些,要不回去再想想……”在矛盾重重的犹豫中,终于到医生上班的时间。
“秦岚的孩子,家人来了吗?”护士喊道。
“来了,来了,我是她丈夫”月章迫不及待,“孩子呢?”
“稍等,孩子刚吃完奶,正在抱出来。”护士说道。
终于,一个襁褓被另一位护士的抱了出来。“今天上午就你们一家生育,自己看看孩子吧。”
月章小心翼翼伸出手,想两手捧住孩子。“别,一手托着头,一手托着屁股,小孩子骨头软,不能闪着脖子。”护士教训道。
“好的,好的。”月章按照护士的方法,双手托着孩子,手臂弯曲把孩子抱到了怀里。没有想象中的饱满、白皙、可爱,甚至有一点点“丑陋”,紧闭的双眼,砸吧的小嘴,黑黑瘦瘦。月章想要逗逗孩子,又怕声音大吵到她睡觉,只能咧着嘴小声笑,眼睛盯着孩子的脸,万分欣喜,一股血脉至亲的感觉油然而生。
月章抱着“丑陋”的婴孩,内心融化了一般,暗暗道:宝贝,你就是月明,我们的月明啦!
第一次见自己的骨肉,让月章感动不已,欣喜不已。小小的嘴,眼睛不明显,鼻尖有点翘,太好看了,更重要的是这是女孩,期盼已久的小公主。短短的几分钟,月章把孩子抱在怀里不肯给护士,护士再三催促,月章才依依不舍让护士抱回了孩子。
看完孩子,月章带着满心的欣喜快步走回病房,急切想把这时刻的快乐心情分享给妻子,也想向妻子描述孩子的样子。
病房中,秦岚已经恢复些体力,不知是不是护士帮忙,秦岚半坐在床上,和隔壁床的姑娘聊了几句。了解到隔壁的姑娘做了妇科小手术,她一个人从外地跑过来工作、生活,身边连个能照顾的人都没有。秦岚有心帮助姑娘,可是自己家庭并不富裕,又刚生了孩子,实在没有精力帮助别人。
姑娘心思玲珑,看到秦岚的犹豫,说道:“姐姐,不用担心,只是个小手术,我能撑过去。刚才大哥的汤真好喝,要是我在家乡,也有父母照顾。出来挣钱哪能不受点罪。”
秦岚觉得姑娘开朗,能想得开,也没多说什么,安慰道:“一个人不容易,还是姑娘家,在本地有没有朋友,过来看看你。”
姑娘道:“本来是有的,可这几天都不在,赶巧了,明天估计他们就会来了。”正说着,月章回到了病房。
“兰花,你起来了,我看到孩子了,长得真想你,可好看了。”月章手舞足蹈地向秦岚描述孩子的情况,“眼睛、嘴巴最像你,可爱,耳朵像我,是个女孩。”
秦岚看着丈夫兴奋的表情,微笑说:“好了,别太激动,孩子什么时候能抱回来。”
“坏了,我忘记问了,我再去问问。”
“不用,”秦岚拦住即将转身的月章,“下午再说吧,等医生来再问问。”
月章不好意思笑笑,光顾着抱孩子了,什么都没问当值的护士。月章伸手把秦岚身后靠的枕头整理好,让秦岚更舒服些。月章说道:“下午医生来了没,怎么说?”
“还没来,上午刚接生,医生也要休息,别这么着急。”
“我可要好好感谢医生,幸亏医生医术高超,母女平安,在产房外我担心死了。”月章是从工作单位急急忙忙赶回来的,鸽子汤还是找单位同事帮忙炖的,幸好赶得上,领导也准了假。
“不知下午还有没有查房,希望能快点回家,在医院还是有点闷。”
“没事,有我陪着你,要是闷,等你好点,我陪你出去走走。”
月章和秦岚轻轻聊着,时不时畅想孩子的未来,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下午快四点,医生专门过来了一趟,问问秦岚的感觉,说孩子整体不错,晚上就可以抱回来,端的让秦岚放下了心。
接近傍晚,孩子被护士用小推车推了回来,静静躺在车里,不哭不闹。秦岚看到小推车进了病房,迫不及待坐直身子,伸头想快点见到孩子。护士将小推车放到床边,抱起孩子放到秦岚早已高高举起双手。母亲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照顾孩子,没有护士的叮嘱,秦岚就把孩子全身托住。
第一次见到孩子,与自己同呼吸、共生活,在自己身体里面存在近十个月的孩子,秦岚不禁流下眼泪,甚至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孩子。忍不住亲了一下孩子脸蛋,孩子好像感受到母亲的怀抱,轻轻摇摇头,蹭蹭身边的母亲,小嘴砸吧砸吧,舌头还伸不出来。慢慢的,孩子微微睁开眼睛,又快速地合上,蹭秦岚的胸部越来越起劲。秦岚笑出声,知道孩子饿了,开始了第一次哺乳。
顺产恢复的时间比较快,产后一天就可以出院,秦岚没有选择在医院多住几天,第二天就催着丈夫办理出院手续。丈夫是单位职工,无权无势,幸好领导理解,给放了几天的产假,不然这几天的工资又要扣掉了。几天的时间不长,对于小家庭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家里的每一分钱都要算计着花,正像俗话说的“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现在的日子里,双职工家庭已经是很好的条件,比起在社会浮沉的人来说,至少有了保障,心里有底,不慌。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家里人少,孩子没有奶奶、外婆照顾。丈夫的老家在六百里之外,孩子的奶奶有好几个孩子,注定不会跑到几百里外的他乡来照顾媳妇。秦岚的父母虽能帮点忙,可是家里的天地和他们的儿子才是命根子,自己终究是泼出去的水,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
浪费一天时间就是耽误一天的生活,虽然很享受丈夫在医院的悉心照料,但现实的生活教会秦岚要为家庭的实际着想。为了省下一两天的住院费,秦岚拖着虚弱的身子坚持回家,月章拗不过只能去医院小窗口结了账,花出了半月的工资。对于半月的工资,月章没有意见,秦岚却小小埋怨了一下:好不容易从牙缝抠出的积蓄,可以给孩子买好几件好看的衣服了。出院的时候,隔壁床的姑娘还要待几天,没有办法下床,祝福了宝宝几句就说了再见。
天很蓝,空气充满市井的热烈,到处吵吵闹闹,秦岚感觉自己重生了一次,这世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不真实。秦岚紧紧抱着怀中的襁褓,给孩子头上蒙了一层布防风。不热不冷的温度让秦岚不致受寒,头上包的毛巾显示她的刚刚生产的状态。坐在丈夫的二八大杠上,一路的光线晃花眼睛,头脑混沌,秦岚抱着襁褓像抓着现实世界的稻草,稍稍感觉到了一丝人的气息。
丈夫在车坐上上卖力蹬车,是不是转头看看自己和孩子,眼神、脸上透露出温柔和关切让秦岚真切看到男人柔软的一面。车头两边挂着脸盆、毛巾、衣物,车前杠还帮着薄薄的毛毯,丈夫骑着车带着家当,载着妻女,好像承载着全世界。为了身体孱弱的秦岚,丈夫专门在车后座上加了一层棉布的坐垫,让秦岚坐起来软软的,过坑越岗也不会太颠簸。
和煦的阳光,懒懒的细风,秦岚抱着孩子,俏皮的发梢随风上下摇摆,嘴中轻哼:“秋月儿明,孩儿跟着娘亲走,我牵你,你牵我,大手小手牵着走。秋虫儿惊,娘亲追着孩儿走,我追你,你赶我,娘亲陪着孩儿走。”
小小的两口之家增添一个生命,变成小小的三口之家。以后的日子如同以前的日子,每日采买、上工、回家、欢笑,看日出日落。以后的日子又与以前的日子不同,喂奶、换洗、玩耍,看春去秋来。小小的凤凰车承载小小家庭的希望,小小人儿带着小小家庭的期盼。
第2章 笑声
“胎婴未成人,十月怀母腹;渴饮母之血,饥食母之肉。”十月怀胎的过程让每个母亲都记忆犹新,受孕、安胎、妊娠、生养等每一步都蕴含着母亲的骨血。从一个小小的细胞,分裂、分裂、再分裂,分化、成型,真是一个神奇的过程。一个婴儿身上大概有100000000000个细胞,都是在这十个月中分裂、生长而来,细胞的营养都是从母亲身体中摄取,十个月的时间孕育如此之多的小“生命”,作为孕者的母亲如此不易。每个婴儿就像一个小偷,从母亲身上偷走一部分生命,不停汲取、吸收、成长直到变成独立的生命再从母亲身上脱落。。
虽然孩子已离体而生,秦岚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过程,在睡梦中时不时还要抚摸肚子,可是手刚抬起就坐中惊醒,孩子已经来到世上在自己的怀里。秦岚猛的睁开眼睛,低头看看了孩子,一切安然无恙,才大吸两口气,平复惊吓的心情。
月章在旁边守着孩子和妻子,看见妻子突然坐起,脸上一片愕然。再看妻子大口喘气,月章估摸着妻子是做了什么梦,伸手抚摸妻子的背脊,帮妻子顺顺气。
“喝点鱼汤,通奶的,”月章对一边安抚妻子,一边端起鱼汤,“隔壁邻居都说鲫鱼汤催奶,别少了孩子的口粮。”
“生了女儿就不知道心疼我了,我不喝。”秦岚看着泛白的鱼汤有点恶心,淡淡的腥味让人产生呕吐的感觉。
“你是孩子妈,你才是家里的大宝贝,乖。”月章把碗端起来,放到秦岚嘴边,喂家里的“大宝宝”。
想到是为了催奶,为了孩子的口粮,秦岚忍着恶心喝了一口。汤水还没到喉咙,就被秦岚一口喷了出去,刚刚好为月章洗了一把鱼汤脸。秦岚看着丈夫一脸的水,白色的泡沫顺着鼻夹淌下下去,“噗”的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胸前也跟着震动起来,孩子像感受到母亲的愉悦,似乎有醒来的趋势。秦岚赶紧抱稳孩子,“咯咯”的笑声还是不断从她嘴中传出。
月章狼狈的样子引起妻子发笑,自己本想责怪妻子浪费了鱼汤,然而看到妻子止不住的笑,也就没了责怪的意思。紧张的生活需要笑声的调节。从秦岚入院开始,一直是紧张不安的,产前见不到一点笑容,产后也是虚弱不堪,此时的笑容冲淡了心理的阴霾,毫无停止的笑声消除了秦岚一直以来深埋的压抑。瞧着大笑不止的妻子,月章也跟着快乐起来,笑容傻乎乎的,一点不像已经三十岁的男人。
轻松的大笑消除紧张和不安,月章再次将碗递到秦岚的嘴唇前,这次秦岚没有拒绝,一口气喝掉刚才觉得腥味扑鼻的鱼汤。此时的秦岚终于放开了心情,欢笑的余韵在心中荡漾,把生产带来的烦恼、忧虑、痛苦全都抛在了脑后,心情像被水洗过一样,再次通透了起来。
想这么多,与现实没有一点关系,不能填饱肚子,不能多挣二文钱,仅是满足月章胡思乱想的欲望。活着的意义往往不在于外界的物质,而在内心是否明了、通透。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不只是知为了行,更多的是行为了知。“知之为知之”也不是简单的一句夫子言语,而是做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本质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很多人,大多人,活在“不知为知之”的世界中,随着身体的欲望跑前忙后,更为了虚拟的数字舍弃作为人的本质。“知”是了解世界,了解本质,了解自身深处的渴望,就像雅典德尔菲神庙(太阳神阿波罗的神殿)上的神谕“认识你自己”,人从来都是在认识自己上前进不休。“行”的过程是为了验证“知”的确实性,这里不是说正确性,因为行的结果也许与知的预判毫不相关,但人仍可坚持自己“知”的正确性,自观念和信仰中寻找存在的意义。“行”在于为了自己的信念、观点去实践、证明,坚持自己一直守护的内容。类似于热血的青春,不管梦想是多么遥不可及,梦想就是梦想,敢想敢做。成年的人看似缺失梦想,仅是因为将梦想深藏,在“行”上验证自己的梦想。成年人“行”着“行”着,经常被沿途的风景迷惑,或不知不觉,或身不由己,迷失在“行”的过程中,忘记最初的“知”是什么。
月章在洗尿布的时候,思绪如鸿雁一般翱翔千里,古今中外的思想转了一圈又回到现实当中。洗好的尿布用夹子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请清风带走水汽,邀暖阳消灭细菌,这样清风、暖阳才是最贴近宝宝的伙伴。看着尿布随风摇摆,月章的内心如此时的阳光明亮、温暖,有了期盼的生活即使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妻子和孩子在房间睡着了,月章轻手轻脚为自己下了面,吸溜吸溜吃起来。作为地理上不南不北的尴尬存在,月章的吃食可谓五花八门。简单点是面条、馒头、稀饭,丰盛点是米饭、炒菜、鸡蛋,物质匮乏花样来凑。为孩子、妻子忙半天,加上骑车回来的辛劳,疲劳感在这个时间点一并爆发,随着逐渐鼓起来的小肚子,月章的眼皮在上下打架。放下还剩一点点汤汁的小饭盆,月章慢慢挪到了里屋。
妻子侧躺着,环抱着孩子;孩子也侧躺着,脸朝着妻子,两者形成一大一小两个弧线,相得益彰。月章感觉自己都没下脚的地方,努力睁开眼睛,望着美妙的弧线,真让人忍不住。俯下身子,亲吻妻子,生完孩子的女人脆弱、柔软,妻子的脸颊比生养前明显瘦了一圈,经过一天的休息,才有了一点点血色。月章的吻是对妻子生育辛劳的感谢,感谢她作为女性的天然付出,感谢她为家庭带来的盼望。给妻子掖一掖毯子,把她伸到外面的手放到毯子里,月章从橱柜里抱出一床新被,躺在床的另一边,半盖被子,把孩子围在了中间。转好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月章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喃喃道:“欢迎你,小家伙。”
月章、秦岚,夫妻胼头抵足而眠,像一个圆,像一个心,中间是那小小的人儿。
月章毕业于师范学校,专科学历,毕业后被分在外地学校当老师,干了几年很幸运遇到干部年轻化的机会,运用点岳父家的人脉,到了县里的科室做了科员。大学生少见,能分到当地的大学生更是少之又少,于是专科生也成了干部队伍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做教师的时候,月章是有一点不服气的,毕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分到了穷乡下做老师,离家几百里回去都不方便,有点对不起家庭的培养。好在本地有自己大学时的情人,秦岚。两人在大学时期已经暗生情愫,虽没有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但也期望未来能长长久久。分配工作时,没有能回家,可来到了情人家里,期望能够再续前缘,月章才平息了想出走的念头,老老实实待下来。
老师不好当,年轻老师经常受欺负,特别是外地教师更容易被本地人看不起。刚到学校,“热心”的大妈们正事不做天天打听月章的身世,家住哪里、有钱没钱、婚配与否……等打听到月章出身外地农村,家里无权无势,一个个都失去了兴趣。这些“热心好事”的大妈们像一阵来的苍蝇,趴到月章身上嗡嗡叫,闻到没有油水,又一团飞离,到处乱窜。飞走了不算,还要各处说人的闲话,不出一周全校都知道有关月章的风言风语。
校园生活毕竟还是比较单纯,大妈、大婶们的家长里短、八卦新闻,月章没有兴趣关注,即是有些内容涉及到自己也一笑而过。眼瞅着在月章这掀不起风浪,苍蝇恼人的声音渐渐变少,月章在大妈的眼中逐渐变成了小透明。学校中也有许多老师教师是热心肠,帮着月章找住处,添置生活用品,平时工作上课也做一些经验指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月章内心感谢这些帮助自己的老教师,也非常敬重他们。
上课面对单纯的孩子,也让月章的心情非常放松。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月章教了三个班,共一百六十多人,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开学的时候还因为点名闹过一点笑话。班级点名,叫到一位学生的名字,学生故意用方言回答,月章一脸懵,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幸好老教师经过,训斥了学生,才没有让月章尴尬下去。从学生的表现,月章就给一些孩子在学习上判了“死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健康长大,以后老老实实过日子。当然,认真努力的学生也是大有人在,上课专注、下课坚持,让人看了就感觉欣慰。为了帮助一些愿意进步的学生,月章免费在学校办了课后服务的小班,得到一片好评。
平常的日子起起伏伏变化不大,月章也为自己的感情考虑。重新与秦岚的约会是在不经意间开始的。交通不方便,学校上交的文件一般要堆到一起让某位去市区的教师带到教育局。正好在换季季节,月章需要上街购买换季的衣物,顺便把学校的文件送到教育局。
刚巧,进入教育局的时候见到了自己曾魂牵梦绕的丽影。
月章和秦岚在大学时期不在一个班,属于同校校友,能够认识还是来自一次意外。放寒假回来,月章年轻略带跳脱的性子尚不像现在这样稳重,在学校社团门前以做实验的名义放了个大呲花。大呲花的运行路径可不是实验那样严谨,好死不死落到了路过的秦岚身上,给秦岚洁白的外衣涂鸦上黑乎乎的孔洞。本来以秦岚的性子也不会太过计较,可是这件衣服是母亲送的过年礼物,吓到自己就算了,还把母亲为庆祝第一个大学新年的礼物弄坏,真是罪不可恕。秦岚要气的憋过去,伸手把还在燃烧的呲花抓在手里扔向那个手里还拿着火柴的男生。这下可好,男生的脸也被呲花喷的乌黑,幸好月章脸皮够厚,才没有像白色外衣一样烧出个洞来。
看到自己惹的祸,秦岚顾不得再去计较衣服被烧坏,捂着头赶紧跑向宿舍。月章依稀看见白白的、轻盈的女子,拖着一头长发从身边远远的跑去。
“神经病,不就是炸到衣服了嘛,至于毁人容嘛。”月章心虚道。
埋怨归埋怨,月章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东拼西凑,凭着记忆去商店买回来一样的白色外衣,想赔给那个风一样消失的女子。
不知道白色外衣女孩的班级,也不知道她的宿舍地址,月章有些犯难,怎么才能找到这个风样女子呢?可以确定的是女孩是本校的学生,一根筋的月章决定随身带着白色衣服,直到再次与其相遇。一连几周,女孩像消失了一样,竟然从未在校园中出现。
秦岚跑回宿舍,心里慌慌的,腿抖手抖,内心祈求千万别伤到男生。自己想回去,却没有勇气。胆怯的秦岚没有把事情告诉同宿舍的姐妹们,从那天开始出门都是战战兢兢,出门带上帽子改变形象,刻意走小路避开学校的男生。几周后,宿舍的姐们聊天无意中说到一件怪事。
“男生中有个变态,每天带着一件女生穿的白色外衣上课,精神病一样的。他又好像在找什么人,”宿舍姐妹顺手拿起秦岚丢在一旁的坏衣服,“衣服跟秦岚这件可像,不会是在找你吧,秦岚。”
“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那个头脑有问题的人。”秦岚貌似平静的否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岚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非常奇怪。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个男生还想干什么。他是怪自己吗?应该不是,不然早就去辅导员那举报自己了。他拿着衣服干什么?难道……秦岚决定碰一碰男生,反正校内不会出事,大不了赔医药费。
秦岚守在男生上课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偷偷藏在拐角处,看着一个个学生向食堂走去,远远就瞅见那个拿着白色衣服的男生。秦岚觉得先按兵不动,观察看看。从男生的表情看,没有愤懑的表情,心情似乎不错,只是手里拿着白色外套太特别了。秦岚拦住身边一个女生让她帮忙把男生叫到偏僻处,想问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你好,我叫月章,这是赔你的衣服。”秦岚还没开口,男生抢先说道,“那天是我不对,弄坏你的衣服,还吓着你了。”
被抢白了,秦岚内心想到。“你天天拿着衣服就是为了还给我吗?”秦岚问。
“嗯,太不好意了,啊……”男生还想说。
秦岚一把抢过衣服威胁:“别再做无谓的事情了。”接着,秦岚连忙跑回了宿舍,留下月章呵呵傻笑。
“这个男生还是懂事的嘛,就是有点傻。”秦岚想到。
两人的认识在可磕磕碰碰中发生,以后还有许多故事。现在,两人在教育局的门口再次以意外的方式相遇了。
第3章 邂逅
见到月章,秦岚的心情复杂,有惊喜、意外、犹豫,还有点点期许。诧异的眼神掩饰不住深处的喜悦,在自己的家乡能够见到梦想中的人,比他乡遇故知还要喜悦。
“你怎么来了,是来找……”看到月章腋下夹的材料,秦岚急忙改口,“找领导送材料的吧。”
“嗯,没想到能见到你,真是缘分。”月章也很开心,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的。
大学的时候,学校风气严肃,不准学生之间谈恋爱,纵然楚王有意,神女有情,两人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情愫只在内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毕业时节,秦岚在家乡先找到了工作,疏通疏通关节,学校也乐意把一个女孩子送回家乡。在班级其他同学还在为自己的未来迷茫、忧虑的时候,秦岚已经知道自己的去处。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秦岚没有多嘴向外传播的自己的去向,在毕业典礼后,自己打包行李,在宿舍姐们的送行中坐上回家的火车。
走之前,秦岚偷偷去看过月章。本来想和月章大大方方的告别,但想想自己没有合适的身份,又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什么昏了头脑的话,可秦岚不想失去最后一次机会,怕明天起来再也见不到自己第一次怦然心动的男生。平时大方直率的姑娘,遇到感情问题也是扭扭捏捏、犹犹豫豫。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找不到看望的借口,秦岚被自己的纠结弄的头昏脑涨,干脆采取老办法——偷窥。
还是在相同的拐角,还是相似的时间,还是一样的情节,秦岚驾轻就熟站好位置等待男生的出现。
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秦岚不看还好,看到的东西让秦岚再一次感到了憋气。快毕业的月章还是慢慢腾腾、我行我素,身边还跟着明显就是一种叫做“学妹”的生物。大学里格言,“爱国爱家爱师妹,防火防盗防师兄”,看来这小子是想在最后时刻下手了。吃饱了就跑,果然浪荡子的本色。秦岚都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会想这么多,内心戏会如此足。憋气的秦岚气的转身就要走掉,但些许的企望留下了已经跨出去的脚步。也许只是路过呢或者只是个告别呢,秦岚这样想到。
月章已经观察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相同的拐角、相似的时间、一样的情节,那个风样女子偷偷露出头张望,殊不知乌黑、顺柔、飘逸的黑发已经完全出卖她。走过去还是留下来,月章内心也在踌躇:毕业就在眼前,现在去表白什么的还有机会吗?就算成功了,还是要天涯两隔吗?理智与情感争斗的你死我活,月章内心经受着折磨。突然,同乡的师妹拍了自己肩膀一下,说要给自己告别。月章心不在焉的应和,不着痕迹地向那个角落张望,期待黑色长发。
秦岚停留的脚步只在一刹,女孩子的自尊让她不能再偷偷摸摸下去,这次毅然决然调转脚步没有方向走开。用句庸俗的话说,秦岚的内心“五味杂陈”,并且酸的滋味最重,到处弥漫。秦岚低着头漫无目的的走着,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咚”,秦岚撞到柔软的衣物上,衣物好像还在起起伏伏,抬起头,一个喘着粗气、刚才还在被偷看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男生的眼睛望着自己,秦岚的大脑瞬间陷入了空白。
“我们还能见面吗?”男生轻声问道。
“嗯……”似呓语,秦岚应了一声。
秦岚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男生。
想不到时隔几月,今天在这里再次撞到了意外。
有关对方的记忆如同坐马观花,一幕升起一幕落下,从误会中相识,在意外中偶遇。生命中总有那么些人,见过一面就不会再见,有可能连脸面都不会见到,彼此只是路过中的一盏昏黄的灯光,抓不住、留不得,一闪而过。
前日的关系若算是有缘无分,今日的见面算是缘分注定。秦岚作为地主,在自己的家乡要主动许多,看着几个月不见就已老了几岁的月章,心里有点疼。他是经历了什么,不到半年前还是那么青春、阳光,现在身上散发忧郁的味道,满下巴的胡茬,头发也没整理过。秦岚感觉自己心都要为眼前的男子化开了。
作为半直男和倔头的典型代表,到外地工作,经历的确实很多,接触到学校当中从未出现的人事物,月章在不知不觉中被环境改变。“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月章在学校中接触到世事,人和人之间的情分,多多少少打击到这个曾把自己看作天之骄子的男孩。幸好学校的环境还算清净,没有太多乌烟瘴气的规则,月章才没有后退。
“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现在这个样子?”秦岚以女人的直觉感到月章的变化。
“没什么,都挺好,都好的。”月章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出现了问题。
“都挺好是什么好?”秦岚有些生气,“都挺好就是头发也不洗,胡子也不刮,衣服也是皱的?”
秦岚莫名的生气去给了月章安慰,远离家乡的游子感受到亲人般的关心。只有秦岚这样的女子月章才会接受,若是她人早已被月章以冷漠对待。
秦岚上前,伸出手,轻轻抚摸月章的下巴后侧,这里有个疤痕,是秦岚当年初见月章扔呲花给炸出来的。疤痕还留着,略微靠着下巴的后端,一般看不见,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月章像个狗子一样享受主人的抚摸,站着一动不动,甚至有想眯眼的冲动。
触碰到真实的肌肤,秦岚有些羞涩,这是第一次主动抚摸一个男生。不想再次错过的秦岚,顶住羞涩的感觉和悸动的心,收回手,带着点点颤音说:“你快去送材料吧,我在这里等你。”
有些遗憾,月章还想再享受心上人的柔弱小手,可对方已经收了回去。在手收回去的瞬间,月章把头向前跟着手倾了倾,期望再被抚摸。月章更像狗子了。
“唉,等我,在这等我。”月章迅速答应,飞快向教育局的大楼跑去。
忍着激动的心情,整理好情绪,月章把文件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送达,怕秦岚等的太久,稍微有些失礼地别会各个部门的领导,鸟儿般的从大楼飞了回来。
望着匆匆忙忙跑下来的月章,秦岚心里升起一股甜蜜。
看到秦岚,月章急刹车,在心上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形象,暗暗深吸几口气,平复激烈跳动的心脏,以自以为绅士的步伐走向秦岚。
风样的女子站在那里就像虚幻的风一样,让人感到那么不真实,月章迫切期望这是真的,向面前的女子伸出了笨拙的手。秦岚微微一笑,把自己的手搭在月章的手上,悸动的心在两个人的手中传递,给了月章最真实的世界。
牵着的手,传递彼此的温度,心的悸动慢慢同步彼此的频率。
月章感受着对方嫩嫩的小手,自己过快的心动,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动过速的毛病。
“我的心跳的好快啊,我是不是要死了。”月章拉着秦岚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哼,流氓”秦岚不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快放开,有人呢。”
秦岚嘴上说着不要,手按在月章的胸口没有收回来。健壮的胸肌,摸起来就十分性感。“呸,自己在想什么。”激烈的心跳带动肌肉起起伏伏,昭示月章的内心的情感。秦岚通过触摸感受的一清二楚,慢慢的,感觉自己心脏的跳动也和月章同步起来,脸颊也渐渐发热。
被月章牵出了大门,秦岚迷迷糊糊,茫茫然,本能的跟着前面男人的脚步,刚刚的主动、直率消失不见,就像一个等待命运的小猪仔一样。
“这几个月你是怎么过的。”秦岚恢复些正常后问。
“刚到单位,找地方住,上课,学习……”
“我是问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因为没有你啊!”
突然的情话再次惹出腮上的红晕,秦岚又沦陷了。月章不安分地用手指扣扣秦岚的手心,痒痒的。
“别挠,痒。”秦岚嘴上说,手没有抽回来的意思。
“你现在在作什么,回家一切都好吗?”
“嗯,都好。”秦岚回道,心里却在想:问我家?他不会是想去见我爸妈吧。
“我在镇上学校,吃住都在宿舍,外地人少,放假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形象都不用打理。”
“那也要注意为人师表,学校的大妈们没给你介绍小妹妹啊。”
“我这样的,长得不好看,没权没势,谁看得上。”
“是不是有权有势你就从了啊,哼!”
“那可不,我这样的可不就你能看的上呀。”
“呵,别人不要的我也不要。”秦岚作势要放开月章的手。
月章紧握住,不给秦岚逃跑的机会,转身看着秦岚的眼睛,温柔说道:“要不是你,知道你在这个城市,期望见到你,我真坚持不到现在。吃不好,睡不好,说话也听不懂,没有朋友,每天我都在告诉自己,你在这里,还有希望。”
这一刻的秦岚知道自己在月章心里的位置,反手握紧月章的手。“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两人的情感经过时间的锻炼而坚固,最终建立自己的小世界——家庭。
躺在床上,月章和秦岚把彼此爱的结晶包围在胸怀里,这个小小家庭的幸福不在于物质的丰富与否,不在权势的大小、便利,不在亲朋好友是否在身边,仅仅因为家人间的信任、相爱、关怀。
有的家庭是权力的结合,有的家庭是金钱的妥协,有的家庭是感情的将就,每个家庭都有自己存在的基础,这个基础就像一根柱子一样支撑家庭,每到严酷的考验,或失势、或破产、或疾痛,就会把这个柱子打的支离破碎。秦岚和月章的结合从未标榜自己的高尚,可彼此都知道两人的结合是因为相互的珍惜。也许还有风浪,也许还有考验,也许还有分离,彼此之间的心意会一直相通。
月章侧身睡了一会,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碰到小东西,突然惊醒,睁开眼睛看到孩子睡中歪到了自己身边,碰到了自己。轻轻用手把孩子方正,带着翼翼小心再次睡过去。有孩子在身边睡着,自己“如履薄冰”,不敢转身,不敢大幅度动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压住了孩子。再次睡下的月章,感觉自己在浑浑沌沌间看到了许多: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小朋友拉着自己的手走在街道上;恍恍惚惚中孩子又成了三四岁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摆弄玩具;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一个长大的姑娘站在远处朝自己招手……
秦岚睡得不沉,模模糊糊中感到丈夫的动作,在月章惊醒后,自己就慢慢醒了过来。缓缓挪动身体,靠向床头,把毛毯拉了拉,秦岚看着睡梦中的孩子和丈夫。两个人刚见面不到一天,可睡姿却有些类似,睡得时候都把头稍微向前伸出,果然是亲父女。孩子每隔一会儿抽动一下,好像襁褓并不舒服,秦岚把系着的布带松了松,孩子舒服了许多,安静下来。
斜靠在床头坐,秦岚安静欣赏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自从毕业,自己的生活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坚持嫁给月章是少有的选择之一。丈夫来自外地的小城市,样貌、才华、权势都不出众,父亲很不满意,若不是有个专科生的身份,估计父亲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再见到月章。为了能和月章走到一起,秦岚与父亲进行了长达一年的“战争”,中间冷战了好几个月,把老头子气的不轻。幸好,月章也是争气,没有被困难吓倒,做出了一些成绩证明了自己,再加上平时的勤勤恳恳,让秦岚的父母逐渐了解、接受自己。现在想想看,拥有孩子的秦岚重新体会当时父母的心情,父母不是真的嫌弃、看不起丈夫,面对一个要“偷走”自己女儿的人,他们的内心是保守、抗拒的,怕自己被人给骗了,怕自己受到伤害。“养儿方知父母恩”,在生完孩子以后,秦岚才能深刻感觉到父母对自己的好,才能理解父母当时为什么反对。
到目前为止,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丈夫虽在事业上不显,但在照顾自己、照顾家庭上非常有耐心。婚后,自己和丈夫曾幻想小家庭未来的幸福景象,温暖的屋子、柔软的大床、精巧的家具等。有情人的顺利并未延续到婚后,分配的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要到,房间的里里外外消耗两人巨大精力,两人对打扫卫生、做饭洗碗这些家务的矛盾天天在爆发,严重的时候差一步就又去民政局领证书。磨合的过程,痛苦与甜蜜缠绕,在彼此的妥协、让步中达成了妥协。
给两人带来最大危机的不是外界环境,而是等待孩子到来的过程。秦岚的身体不够健壮,从小到大没少进医院,结婚前显出来,婚后的备孕过程艰难、痛苦。本地医院没有先进设备检查,先是靠着中医调理,一年的时间,第一次备孕成功,然而这个孩子与夫妻无缘,只在母亲的肚子里待了三个月就悄悄溜走。为此,秦岚连续哭了几天。第二次再用中医调养效果不明显,只能去了更高的医院检查,结果是秦岚卵巢多囊,不易怀孕。吃药、调养、打针,折腾一年多年,秦岚再次有了身孕,这次夫妻俩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马虎,可孕育的生命好像还没准备好降临世界,再次离开了这对夫妻。秦岚深受打击,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有抑郁症的趋向,好几年不能走出来。
月章作为男人,家庭的定海神针,陪在秦岚的身边。
第4章 取暖
“丈夫当用合宜之分待妻子,妻子待丈夫也要如此。”美好的关系从两人的爱和理解中产生,无论何时何地站在彼此的立场上,为对方的益处考虑,必然让两人结合亲密如一体。亲密的关系是夫妻和谐相处的秘诀,无论遇到怎样的问题,亲密和信任总能帮助双发共同面对各样的挫折、打击。
秦岚的笑声传到厨房,月章有些脸红,一方面是自己的欲望表现的太明显,一方面是没有照顾到妻子的身体。默默打开煤炉底部通风口,座上水壶,等待煤球烧起来。正式的晚餐尚未完成,妻子喝的鲫鱼汤只能顶一会,现在千万不能饿着妻子。对待坐月子的女人千万不能省,说不定哪一点没做好就留下病根。坐月子实际上从生理角度来说,是一个产褥期。产褥期是分娩之后到产后的42天,也就是在6周这段时间,要把全身各个器官妊娠之后的变化,完全恢复到怀孕之前的状态。所以,在这段过程中间,在生活上要特别的注意,因为要喂孩子、要产奶。
产出新生命比做了一次手术的伤害还要大,幸好造物主把女人设置的比较强大,让她们每个月经历失血的过程,一直为生产的这一刻做准备。若是让从没有流过血的男人去怀孕、生孩子,估计每个男人的寿命会再次缩减。女人是一种矛盾的物种,身体看似羸弱,可每月都要经历失血的过程,还是生龙活虎;脾气好像强烈,然而泪水似乎不要钱,说来就来。也许女人就是因为矛盾重重,才显得魅力无限。
鸽子汤喝了,还剩下骨架,估计还能熬一熬,出点油水。两个鸡蛋,青菜一把,一锅面条,对付晚饭足以。月子中的女人忌辛辣,鸡蛋煮出来,可拌菜,可单吃;青菜过油,少盐,不放味精;面条配点鸽子汤、青菜,一家人的伙食就可以解决了。
很快一顿饭做好,端到秦岚的面前。秦岚看到丈夫做的晚饭,自是九分满意,剩下的一分怕自己吃的习惯,丈夫吃不饱。盛两碗面条,拨好鸡蛋,摆上青菜,月章催促秦岚快些吃,别凉了食物。月章也是饿极了,操心大半天,自己滴水未进,饭没来得及吃,端起面条,吸溜吸溜,大口吃起。
秦岚捧着碗筷,吃的斯斯文文,慢慢腾腾。把鸡蛋捣开了,留下蛋白,将蛋黄夹到丈夫的碗里,秦岚劝丈夫:“快吃了吧,我不想吃蛋黄,闻着有点反胃。”
月章知道妻子平时不吃蛋黄,也没多想,拌了拌,大快朵颐。
物质匮乏的时候,人都知道要抱团取暖,在你帮我、我帮你的氛围中渐渐形成亲密的关系。夫妻之间更是如此,共同面对过困难和艰苦的伴侣,更能看到彼此在重压而焦虑中的真实面目。这样的生活通常是平淡无奇的,连当时人身处此时此刻都未察觉彼此的真实情意,唯有在后来的年月里回忆当时当景才唏嘘不已,感叹“天上有月月月缺,人间有情情情满”。《霍乱时期的爱情》写到“爱情,首先是一种本能,要么生下来就会,要么永远都不会”,对于身处患难的传统人来说,爱情的本能就是抱团取暖,而且只为身边这个人抱着,绝不放手。
“青菜淡了,你吃的行不,要不要放点盐,油太少了,吃着不舒服。”
“还行,你吃着行就行了,我无所谓,所有东西都能吃。你现在坐月子,少吃油腻,对宝宝不好。”
“就知道你女儿,我的口味怎么办。你去拿点豆瓣酱来,拌一拌,嘴里太没味道了。”
“家里的豆瓣酱好像没了,给你酱豆(发酵、腌制的黄豆),吃着还有嚼头。”
“这个豆子是不是上次你妈托人从家里送来的。”
“嗯,让人从几百里外带回来的。我妈知道我从小吃,就想给我再做点。”
“至于嘛,又不是不能做,还要背着几百里地的带着,麻烦死了。”
“你说做,谁腌啊,我可做不出来。”
“只会吃不会做,猪一样。”
“我是猪,你就是母猪啦,刚生过小猪仔。”
“你才是猪,不要躲,我要打你的猪头。”
“呵哈哈,嫁猪随猪,你在说自己呀,猪老婆,简称猪婆。”
“我不是,你才是,哼。你请假了吧,老郭有没有说什么。”
“请了,跟老郭说一声就出来了,单位你还不知道,不检查就没事,最近屁事都没有。”
“老郭还算好说话,要是到了其他人那里,就不好请假了。”
“没事,不用担心,大不了扣两天钱,写个检讨。”
“那不是,不钱扣,写检讨就行了,纸才几张钱。你回去跟老郭说说好话,别真扣了你工资,我们娘俩还指望你过活呢。”
“没几个钱,我就说说。再说,你坐完月子就可以上班了,家里有收入的。”
“你就这么想让我上班啊,要累死我。要奶孩子,看孩子,还要上班,怎么忙的过来。”
“别啊,不是怕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闷嘛,还不如上班去,心情好点。”
“这么长时间不去上班,现在去不习惯,不过一个人在家确实太闷了。宝宝怎么带,父母都不来,现在走不开。”
“到时候再想吧,大不了带到单位去,有事让人帮忙看一下。”
“孩子太小了,不能带出门,还是我再请几个月的假,连着产假、暑假,估计到宝宝断奶的时间够了。”
“时间是不是太长了,自己在家不会有事吧。”
“你不用管担心,我已经好了,我现在是母亲了,你没听过嘛,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好,你是刚强的母亲,我们也有坚强的宝宝。”
小家庭的温暖在于小事的磕绊,一件事情看似为家庭产生各样的阻碍,实际在处理的过程中,夫妻对彼此的认识和依赖都在缓缓加深。生完孩子的秦岚走出低沉的心情,能和丈夫正常聊天,这让自己的心从悬空中放下。一直怕自己会出现产后抑郁,给家庭带来负担。丈夫作为家庭的支柱,一直勉力支撑家庭,特别是在自己受到创伤无法分担的时候,丈夫都是默默做事,即是在外再累,在家受到责难,还是微笑迎接自己和家庭。
幸福不是一个人的事,幸福是双方的默契、执拗和关注。丈夫不说自己的苦处,秦岚也就不问,其实在心里暗暗体贴辛劳的丈夫,宽慰的语言、慰藉的抚摸时长在两人的交流中出现,能够给予彼此最大的欣慰就是:你懂,我也懂。
做好饭,端到房间,月章叫妻子吃饭:“秦岚,吃饭了,快出来,过会该凉了。”好了几声妻子没有回答,再叫一次也是毫无声音。月章的心里咯噔一下,今天这事不好解决。月章再次把饭食转移阵地,一样一样端到卧室去。打开小桌子,放上饭菜,拿来小凳子,月章坐到妻子的背后,伸手试图搂着妻子,让她消消气。
“不要碰我!”秦岚使劲抖肩,抖开丈夫的手。
“吃饭啦,今天的饭给你加了蛋,快起来吃饭吧。”
“哼!”
月章再次把手搭在妻子的肩上,轻轻扳妻子,这次没有被妻子甩掉手。
“滚!”
“别那么绝情嘛,天大地大,打不过吃饭撒尿,快点起来。”
“你才撒尿呢,你是狗,笨狗,撒尿狗。”
“好,我是小狗,你快起来吧。”
“不,你走,你滚。”
见到妻子不肯起床,月章很无奈,下床端起自己的碗筷,走出卧室,边走边说:“饭我给你留在这了,我出去啦。”
等一会,听到背后没有声音,秦岚转过身子,四处瞧不见丈夫,才下床开始吃饭。刚刚去娘家借钱,来回骑车跑了两趟,早就饿的头发晕,要不是靠着一股气撑着,自己差点就妥协了。丈夫平时不做饭,给出的理由是不喜欢厨房油腻腻的,自己的手沾到会难受。这么奇葩的说法,秦岚是第一次听到,看在丈夫主动承包其他家务的份上,自己勉为其难的成为家里的厨师长。很多时候男人不愿意做饭,可偶尔做一次就会很好吃。吃着丈夫做的晚餐,色相不出众,吃起来却很爽口,味道咸淡适中,煎的鸡蛋也大小合适,秦岚吃起来感觉很舒服。晚饭吃的真实狼吞虎咽,秦岚的嘴巴一直不停,心里嘀咕:以前没吃过,月章的手艺不错啊,以后找机会多让他做几次饭。
大饱口福的秦岚,埋头苦吃,下筷如飞,不曾觉察背后有个人在偷窥自己。外物的月章听到秦岚起床的声音,蹑手蹑脚靠近房门偷瞧妻子是不是吃饭了。果然,下了床的妻子好似饿鬼附身,吃起饭来如风卷残云,筷子来来回回都快看不见影子。开始月章还偷偷摸摸,怕妻子发现,接着发现妻子只顾着眼前的饭菜,一点没留意身后,月章干脆看在门框上看着妻子大快朵颐。妻子吃饭专门避开自己为她煎的蛋,是不是不喜欢吃?不会啊,平时可喜欢吃了,就是蛋黄要挑出来。
等到其他饭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秦岚把筷子伸向煎蛋。月章想逗一逗妻子,也把筷子往煎蛋上伸。两双筷子在快要伸到煎蛋的位置相遇,秦岚愣了一下,有点心虚,又不能显得自己心虚,“啪”一声把丈夫的筷子拨开,快速夹起煎蛋,在嘴边转个圈,把煎的黄白相错的蛋白咬走,扔下蛋黄,起身扑上床,猛掀被子,盖住头,装柔弱:“哎呀,我头疼。”
月章听着妻子鼓鼓囊囊的嘴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心里更无奈了,这是头疼的样子吗?刚才筷子下的这么快,可没见一点头疼的迹象。月章把像狗牙啃过的蛋黄夹到碗里,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秦岚躲在被子里,心砰砰直跳,感觉自己的小脸有点热,秦岚内心极为尴尬,
可恶的月章就想看自己的笑话,我饶不了你。嘴里还在嚼着蛋白,间或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秦岚决定先装头疼,一会再收拾月章。心里这么想,身体却抵抗不住疲倦的侵袭,吃饱饭的秦岚慢慢闭上双眼,不一会的时间就打起呼噜。等到秦岚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多,屋里漆黑一片,安安静静,耳朵里的鸣声清清楚楚,秦岚缩在被子里茫然无措。秦岚待了一会,摸摸身边,没有人,丈夫没在身旁睡觉,自己抬起身子,揭开被子,下床。
黑暗的空间有一丝窒息感,秦岚想快速逃离黑暗的吞噬,双脚在地面的上方胡乱摆动,寻找自己鞋子,急躁中怎么也找不到。内心的阴郁再次来袭,好像某种看不见的物体披着暗色外衣在身边缠绕,想喊却怕惊到身边的怪物,秦岚顾不上再找鞋子,光着脚跑向屋外。
昏黄的灯光照耀房间的中心,房屋的四周处于半暗半明中,一道影子被投射到墙上,静谧的环境偶尔出现纸张翻动的声音。秦岚光脚跑到外屋,觉得眼前突然一亮,模模糊糊看不清,用手挡了一下光亮,慢慢适应暖色的白炽灯,看到丈夫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望着自己。丈夫的背后是一盏小小的台灯,灯光很弱,只能照亮灯下的一小部分,只适合看书、阅读。秦岚迷迷糊糊瞧着丈夫的身体,映着灯光,影影绰绰,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瘦瘦的、远远的。秦岚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喉咙被堵住一样,压抑、塞涩。
月章被妻子弄出的响声惊了一下,回头看,看见妻子匆忙跑出卧室,一脸茫然,然后用手挡住侵袭的光线,傻呆呆的站在卧室门口。月章被妻子的动作搞蒙了,她是在怕吗,是在等我过去吗。犹豫不过一瞬间,月章起身走向妻子。
妻子光着脚,站在门边,像个孤寂的孩子,手挡在眼睛上,看不到表情,月章大步走过去,心疼妻子的无助,一把抱起妻子,做到身边的沙发上。不知妻子为何现在这副样子,月章把妻子搂在怀里,敞开衣服,包住妻子身体,左手摩擦妻子的脚面,为足部摩出热量,驱散寒意。
秦岚被丈夫抱到沙发上,稍稍回神,头窝在丈夫的脖颈间,蜷着身子,委屈的像只小猫。或许受到灯光的感染,或许是自己积蓄的委屈无法自持,秦岚小声的哭起来。
“别哭啊,怎么了,别哭啊。”
“我在呢,别担心,好啦,好啦,我不怨你。”
“是我不好,下午不应该难为你,别哭了好不好。”
月章被妻子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引得妻子委屈不已。
“老公,我错了,我不应该乱花钱,我不该冲动买衣服。”秦岚边哭边说,“我也不知道到怎么搞的,钱就没了,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乖,别哭了。”
秦岚小小哭了一场,慢慢停下来,抽泣、哽咽、平静。秦岚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还有没流出的眼泪,问道:“老公,我知道错了,下次我不乱买东西了。你知道错了吗?”
月章刚要继续安慰妻子,被妻子的一句话问懵了,心里不禁想:我错哪了?
第5章 打闹
被问懵的月章呆呆看着妻子,这是什么套路,自己怎么错了,为什么问题转到自己身上,我是不是听错了。月章无措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妻子,虽说说出出其不意问题的妻子显得楚楚可怜,可自己还是觉得现在的妻子就是一个翘着尾巴的恶魔,等着自己落入陷阱,准备蹂躏自己。月章的大脑在一刹那的空白后,飞速运转,寻找安慰妻子同时摆脱自己窘境的方法。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装傻,当做没听到,月章接着安慰妻子:“别哭了,女为悦己者容,你买衣服也是为了让我看了高兴。”
“才不是,我就是喜欢才买的,谁为了你,”秦岚的脸色稍缓,“别转移话题,说,你错在哪了?”
月章的脑袋有点疼,跟不上妻子的节奏,这是什么问题,难道钱被花光了,还是自己的错?问题是,钱不是自己花的呀,没享受哪来的错误?想不到妻子哪根筋搭错,月章决定继续装傻,再次运用缓兵之计,说:“睡饱了吧,要喝水不,我去给你倒。”
“不,我不喝,”秦岚抓住丈夫的衣领,不让丈夫离开自己的视线,继续逼问:“快说,你错哪了?”
“呃”月章还是莫名其妙,整理思绪,说:“我,我错在,错在没体贴你。”
“嗯,接着说。”秦岚深感受用,点下头,催促丈夫继续说。
“没体贴你好久没买衣服,要买漂亮的衣服,”月章从妻子的话语找到头绪,小心翼翼地说,“刚才不应该跟你生闷气,让你一个人出去。我们家的老婆如花似玉、美丽动人、气质清纯、容颜秀美、婉约可人、天生丽质,要是在路上被坏人盯上了,你说可怎么办呢。我应该体贴你不让你一个人出去的,是我错了。”
“嗯……把刚才夸的话再说一遍。”秦岚满足道。
“哎,我家老婆如花似玉、气质清纯、容颜秀美、婉约可人、天生丽质。”月章无奈重复。
“嗯?”浓浓的质疑的鼻音,“少一个。”
“啊,知道,老婆你是最美最美的大美女。”
“嗯!你说的对,有眼光。”
月章心里舒口气,终于蒙混过去了,违心说这么多话,真是难为自己的良心了。良心啊,良心,你可千万别和我一样变色了呀。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啊。”
“怎么会,应该没有雨。”
“那就好,真怕明天被雷劈着。”
“瞎说什么,没做坏事怎么会有雷劈你。”
“我说谎了啊。”
“才,没……月章你想死吗,老娘跟你拼了。”秦岚使劲勒紧丈夫的脖子,装作要“杀死”对方。
“谋杀亲夫啊,你好狠心,”月章配合妻子演出,“好啦,好啦,放手,再勒真出事了,快放开,快,我有事问你。”
秦岚狠狠勒了几下,才恨恨放开,不忘向丈夫做出个发狠的鬼脸。
略过妻子毫无威胁的发狠,月章问:“钱是哪来的?”
“还是哪来的,问我爹要的。”
“他给你没说什么吗?”
秦岚听到丈夫提到钱的事情,想起下午的遭遇又有点想哭。
不一样的家庭氛围,甚至爸爸妈妈也不一样,秦岚的内心第一次体会到从失望到绝望的感觉。小小秦岚在内心说:我不喜欢弟弟,我也不喜欢爸爸了。从全家的中心到边缘,从家里的小公主到灰姑娘,秦岚的经历的落差让她心里存在深深的被抛弃感,以致在后来的家庭关系中,秦岚都处理不好与父亲、弟弟的关系。
这次自己的小家庭遇到了困难,月章没有办法解决,秦岚不得不低下头回到娘家去借钱。回到娘家,秦岚不好开口问家里人要钱,只是偷偷跟父亲说,不知道怎么的被母亲知道了,母亲说了句,嫁出的姑娘泼出的水,不要想娘家的钱了。这句话把秦岚气的不行,凭什么,自己也是家里的长女,现在只是借点钱渡过难关,又不是来分家产,为什么要说这么绝情的话。自己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当时,秦岚的怒气就充满了胸膛,与母亲吵了起来。
“凭什么,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凭什么我就是出去的,家里大大小小哪样不该有我的份,我没为家里花钱吗?我嫁出去,难道就不姓秦了吗?”
“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回来干什么,家里的是家里的,你的是你的,别瞎讲。”
“我的还是我的,无论在哪里都是我的,我的就要拿走。”
“那是你弟弟的,不是你的,你一样拿不走。”
“哼,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走,别想扣我一分钱。”
“你走,你快走,别在这烦我,回你家去。”
秦岚打定主意拿不到钱不回去,现在回去表示自己认怂,以后再回娘家就要一点地位没有了,这次一定要憋住。秦岚气呼呼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生闷气,不拿到钱坚持不回去。
晚饭的时间,厨房乒乒乓乓响了一阵,一顿简单的晚餐出现在餐桌上。
“吃不吃饭,不吃就回去。”
“哼。”听到母亲的话,秦岚不服输的坐到餐桌边,端起碗吃饭,“小弟呢,怎么还不回来,都几点了。”
“你管他,饿死在外面算了,整天就知道瞎绕,也不知道回家。”
“是不是谈朋友了?”
“他那样的,谁愿意跟他,正经事不做,天天跟一群人,不三不四,说起来我就气。”
一顿饭在争执的家常中结束,秦岚没心情吃饭,草草吃了两口回到椅子上继续自己的坚持。
“还不回家,不准备走吗,我可没给你铺床。给,快滚。”母亲拿出两百块钱给秦岚,催促秦岚快点回去。
“哼,我走啦。”秦岚快速抽回两百块钱,拿起手袋就要回去。
“老头子,还不出来,死屋里了啊!”母亲往卧室的方向大吼。
父亲很精明的躲起来,在妻子和女儿争吵的时候,自己不出面是最好的。以往的血泪教训告诉自己,女人间的吵架是不可信的,天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以前母女俩吵架的时候,自己想当个和事佬,缓和气氛,谁知道两人吵着吵着不说彼此的不是,反而翻自己的旧账,两个人合力把自己臭骂一顿,弄得人莫名其妙。不讲理的母女俩,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问题。
听到老婆子的吼声,秦风知道自己要出场了。
老婆子的吼声是不能装听不见的,何况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己还没有和她好好说说话,正好趁着送女儿,自己可以跟女儿聊聊。秦风放下报纸,拿着外套从屋里走出来,呵呵说道:“呵,女儿要走了啊,哎呀,天都黑了,我送送。”
“呵,刚才死哪去了,还知道自己有女儿啊。”秦岚的母亲嘲讽道。
“呵呵,呵呵,”秦风尴尬笑两声,换鞋准备送自己的宝贝女儿。
出了家门,父亲推着自行车,秦岚在车的另一边走。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十分轻松,秦岚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步伐轻快,跟得上父亲矫健的脚步。虽然从弟弟出生后,父亲不能够像以前一样满足自己的全部要求,但他一定会尽力满足自己的愿望。记得一次生日的时候,自己闹着父亲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当时父亲非常为难,秦岚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父亲在生日的前一天还是满足自己的期望。后来,听家里的老人说起,当时弟弟生病一直不好,除了花光积蓄,家里还要借钱给弟弟看病,自己闹着买生日礼物,没有钱,是父亲折了面子去单位领导借到的。知道背后故事的秦岚再没有轻易让父亲满足自己无理的愿望,即使是生日礼物也不那么执着。后来,父亲知道自己不要礼物,脸上果然放松许多,其中还有一丝丝当时看不懂的遗憾。
“家里出事了,现在要钱。”
“没什么,你女儿,你还不知道吗,花钱大手大脚,钱花多了。”秦岚装作毫不在意。
“自己已经成家了,省点花,毕竟月章才刚工作,没什么积蓄。有什么问题,跟爸爸说,爸爸给你解决。”
“知道了,还是爸爸最好。”
父亲从裤兜里拿出三百块钱递给秦岚。秦岚看了一下,说:“够了,不用了。”
“拿着,过日子不容易,别亏待自己。”
“嗯。”秦岚收起钱,放在自己外套的内袋里,靠近心脏的地方。
“快回去吧,晚了,天要黑了。”父亲把车把偏向秦岚。
秦岚抓住车头,看了父亲一眼,骑车向大路行去。骑出一段路,转头,父亲还在远处看着自己。
一个家庭的组建艰辛不已,没有任何一个家庭没有争执、磨合。父亲在家里像山一样,一直家里的定海神针,遇到各种灾难,只要父亲还没有垮下,这个家就能够坚持下去。别人常说父亲臂膀坚实可靠,可自己父亲是个知识分子,肩膀单薄也不可靠,父亲的力量也不巨大,然而家里有了父亲就好像能渡过所有的困难。今天回到家里,不仅仅为了借到钱,还想再看看父亲,从父亲的身上汲取力量,面对脆弱的自己。有些时候,不需要激烈的语言或温情的拥抱,陪在身边抑或悄悄看上一眼,自己就能够获取重新站立的力量。父亲的话语不多,几乎不跟母亲争吵,平时只是用实际的行动默默支持自己。在自己与月章结合的事情上,罕见地表达自己的异议,最终还是同意自己的选择,也许这种摇摆不定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关心和爱。
父亲,我的父亲啊。
秦岚的想法和手段,月章还没意识到,被妻子突然的问责懵后,用缓兵之计蒙混过关,殊不知还有更严厉的考验在等着他。
“我错了,你也错了,大家就一样了,扯平。”
“扯平,什么意思,这样的事情还能抵消呀。”
“当然了,我们是一个整体嘛,我有错误你也有责任,现在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都有责任为对方承担,现在就算扯平了呀,嘿嘿嘿。”
“好,就算扯平,你还要出啥馊主意。”
“你看,错误抵消、扯平,坏的方面没有问题了。现在来看看好的方面。”
“好的方面?你买衣服,你花了钱,就是好的方面了。”
“也算,不过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们做的贡献。你想想,这次欠了钱,属于钱的问题。我就算花的多了,还是能解决的,所以我对钱的把控还是很不错的。”
月章听了秦岚的言语,明白妻子的用意,还是想把控财政大权啊。
“这次问题是解决了,难道下次不会出问题吗,家里还要过日子。”
“不是啦,这一次不是特殊嘛,要买车,要还钱,我也是第一次掌钱才发生这样的问题啊。下次,下次,我会好好算着花的,你不要担心。”
“嗯……我不相信。”
“夫妻之间要互相信任,你要相信我能做好。女人天生的精明,必然会管好家的。”
“信你,我相信你还会买东西冲动的,你还是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吧。”
“你在让我交钱,我可喊了。”
“喊也没用,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嘛,再给我一次机会,再试一个月。”
“不行,借钱太难了,不能再出去借钱了。你也不想去老丈人家去借钱了吧。”
“再给我一次机会会死啊,你是不是男人,不能让让我吗?”
“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
“哼,是男人就放手。”
“不是不让着你,我们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刚结婚才多长时间,手里没点积蓄,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怎么办?这次还好,只是欠钱,要是下次出点其他问题,急用钱,去哪找啊。这一次你去老丈人拿钱,下次你还好意思去要吗?”
“我借的啊,下次还他就是了。”
“借的?你爸的钱还会让你还啊?”
“嘻嘻,我也没想还。你说吧,工资给不给我。”
“这次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工资暂时我们各管各的,看看下个月的情况再说吧。”
“哼,你就是不爱我,就不想给我钱。”
“爱你才不给你,我们是一个家庭了,要过日的。我要是不爱你,早让你去挥霍,不拦你了。”
“你不要拦着我,让我尽情挥霍,哼!”
争执的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秦岚失去统一指挥家里财政的权利,保留了支配自己工资的机会,月章拿回来自己工资的支配权。结果也算皆大欢喜,秦岚不亏,月章小赚。一次事件,夫妻之间的摩擦,彼此之间的心性都彰显一二。随着时间的流逝,夫妻关系加深,类似的矛盾会越来越多,越来越考验彼此的感情和能力。
第6章 初衷
有钱是英雄好汉,没钱儿子王八蛋。物质的攀比就是这么直接,仿佛钱代表一切,钱能够解决一切。陌生人之间,互相不认识,能找到的共同关心的话题就是金钱,特别是在改革开始后的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忙,忙着奔跑,忙着应酬,忙着赚钱,仿佛一刻不在忙,就会被社会、被他人落下。大家都在忙,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在为着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去追求。能停下来吗?不能,几十年压抑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不管自己想不想、要不要,爆炸的能量推着每个人必须前进,位于爆炸中心的人更是经历最直接的煎熬,不跑,不奋力跑,不使劲全身力气跑,就会尸骨无存。
月章的小家庭被裹挟在社会的大势当中,不免被受到影响,但月章能够愿意被分配到小城市生活,没有折腾着去大城市锻炼,说明月章的内心还是追求自我,追求安稳。生了女儿,更加断绝了月章再次启程到大城市淘金的可能,现在的状态虽然算不上十全十美,至少达到不好不坏,在因物质匮乏而不择手段追求物质的环境里,月章已经很感恩自己能够有这样单纯的生活。
在月章的意识中,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金钱、权势、物质,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凌驾于生命之上。看起来很理想化、很单纯的观点,是月章实实在在的认识,要不然月章也不会为了一段隐隐约约的感情跑到百里之外的异乡。与秦岚的结合给足了月章留下来的理由,女儿的降生则让月章对这个时时都存在陌生感的城市感到一丝家乡的熟悉。不是因为城市的大小,不是因为发展的快慢,而是在这座城市里有自己割舍不了的人。人活一世能留下的东西不多,三代之后,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会从世界上消失,即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存留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对世界的记忆是否还能存在无法考证,而世界对自己的记忆已是稀薄不堪。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来过世界,曾在人间走过一遭的证据,就是血脉或者精神的延续。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走最宽、最广的道路,生儿育女继承香火;有人专于著书立传,把自己的精神遗留在世界各个角落。我们无法判断哪种方式更好,不过两者皆是为自身的存在留下注脚。不管百年后是否还有自己的信息留存,至少还有自己的延续使得人不白走一趟。
女儿天生就是父亲的小情人,幼小、长大、离家、结婚,父亲每一刻都在关心女儿,为女儿欣喜、担忧、难过、悲痛,好像两个人之间已经过了一世又一世,从未分离。月明刚刚出生,不懂得世界意义,可在月章的脑海里,已联想到自己女儿的一生。想象中的美好,需要现实的坚实基础,月章沉浸于想象,回到现实难免有些失落,上进的生活必然与自己最初的选择相悖,自己是不是要改变初衷,为了女儿奋斗一回?
陷入与本心的斗争,月章经历激烈的冲突。
矛盾交织,思维限制重重,每个人在一定环境中皆被眼前的景象所蒙蔽,月章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真的拥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喂好孩子,夫妻俩吃完饭,总算能够好好的睡一觉了。为妻子打来热水,擦擦脸,擦擦身子,洗洗脚。秦岚生产后,力气恢复了一些,然而身体还是虚弱,吃饭的时候端碗的手都颤巍巍的。秦岚自己洗漱的力气不够,只能让丈夫帮助,全身上下都由着丈夫来清理,多年的夫妻,少了异性间的尴尬。
月章用盆子接来热水,混上些冷水,用手试一试,温度稍高一点点,把脚盆端到床边为秦岚洗脚。帮秦岚脱掉棉袜,看看脚后跟,没有开裂,扶正妻子,将妻子的脚慢慢放到脚盆里。妻子的脚不算白,也不嫩,唯一好看的地方在于瘦小,一只手就可以握的过来,脚上没有多少赘肉,很紧实,以前月章经常嘲笑妻子的脚像猪蹄子,现在握着就像精致的艺术品。把妻子的小脚悬在热水的上面,月章左手托着,右手撩水往脚面上洒,怕妻子不适应水温,烫着她。接着,月章把妻子的脚轻轻按到水中,双手慢慢摩挲妻子的脚背,前前后后,清淡温柔。
“烫,慢点。”
妻子的脚心十分敏感,在虚弱的时候更没有抵抗力,水温只比手的温度高了一点点,秦岚就觉得烫了。
“没事,我试过了,温度稍微高一点可以防止脚底起皮,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老人不是说不能泡脚吗,说泡脚后,脚心受凉,容易得脚跟疼的月子病。”
“不用担心,我问过了,泡脚才是对的,那是不能着凉,过会擦干,快点进被窝就好了。”
月章把脚面的和脚边围用手按摩一圈,然后轻轻揉搓妻子的脚趾,一根一根,像对待玛瑙一般。秦岚感觉很痒,被丈夫刺激的想收回自己的脚,但被丈夫抓着,蜷不回来,暗自忍耐。看着丈夫对子毫不嫌弃,为自己打水洗脚,秦岚心中的快乐像涟漪一样一圈一圈扩大。
书中形容形容女子的脚步喜欢用羊脂玉比喻,说的就是女子脚部的光滑白嫩,可是劳动人民的脚哪有这么娇贵。特别是妻子,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每天站在讲台上,最辛苦的就是脚部,每天放学回来,妻子的小腿硬的跟铁块是的,脚底也疼痛难忍。职业病带来的痛苦,微小却长久,秦岚的脚底经常出现放射状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必须卧床休息才行。
月章仔细将妻子的脚趾揉搓完,把脚底抬起来,感受到妻子脚底前后有几个老茧,都是作为教师站出来的。平时秦岚就经常喊着脚底疼,现在坐月子了,月章更怕妻子的脚底落下什么毛病。月章的大拇指略微用力,从前到后按搓妻子的脚心,像平时一样缓解妻子的疲倦。人们口口相传,脚心对应人的五脏六腑,是人身各个器官的反射区。月章了解一些,知道的不确切,不管有没有用,只想帮妻子缓解生育的疲劳。
秦岚顺着丈夫的意愿,忍着脚心的瘙痒,看着丈夫一点一点为自己清洗双脚,没有特别多感触,只是觉得这一刻的丈夫很温柔,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丈夫往脚盆里加了热水,让自己再泡一泡,等水温下降,再捧着自己的双脚擦拭干净,送到暖和的被窝,掖了掖被子,转身出去倒掉洗脚水。
整个过程是那么自然,无谓面子,无谓感谢,夫妻俩坦然接受。
第二夜过的跟第一夜一样,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来来回回,折折腾疼,孩子饿的不舒服,秦岚和月章睡的不舒服。孩子遵循自身的生长,饿了就要吃,父母跟着孩子的步伐饿了就给吃。唯一改变的东西是第二夜更为疲劳,第一次的人都有新鲜的力量面对新景象,可是到了第二次的时候,精力开始消耗,疲累、抱怨、难过一起涌上心头,精神不好,身体也受不了。月章比秦岚的情况好一些,夜里醒来的时间不算多,给孩子换了一次尿布,抱孩子哄一会,一夜的睡眠差强人意。秦岚的状况比较惨,喂孩子、拉粑粑、换尿布,每样都要醒过来,醒来的时间很短,架不住醒来的次数多,睡了跟没睡一样。为人父母,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有想象不到的艰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登高楼强说愁”,没做过的人确实不知道其中“愁”。这个“愁”也不是简单的困苦,能够在“愁”的时候有一些些的获得、成长,就让人获得走下去的力量。没生孩子之前,只是知道做父母不易,生过孩子后才真正认识到其中的艰辛。
许多事情不能去想,想多了反而失去了努力的希望。养孩子也是一样的,如果只计算养育所要花费的金钱和精力,很少有人能够接受如此之高的支出,可是不管结果的去做,即使赶鸭子上架,即使不得不勉强,那么做了的结果也许出乎意料。
秦岚不断夜起,来不及感受自己的想法,抱着孩子喂奶,踢起丈夫换尿布,每一样都有些匆忙。不知道闲下来或者很久以后,回想起现在的生活会不会觉得感慨万千。
宝宝的睡眠习惯跟母亲的在孕期的睡眠时间非常类似,孕期早睡的妈妈生出来的宝宝睡得也早,孕期晚睡的妈妈产出的宝宝也会晚睡。秦岚的孕期的睡眠质量一直不错,妊娠反应不重,最好的地方就是睡得早,不像丈夫一样睡不着,因此现在孩子能够非常早就能够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睡得早,起得也早,月章起床准备做饭的时候,孩子也睁开双眼滴溜溜的观看四周陌生的环境。月章见孩子醒了,抱起孩子,说:“宝宝醒啦,来,香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亲吻毫无反应,一身高冷范,打个哈欠,又要继续睡觉。
“公主的气质就是好,看,多高冷。”月章面对女儿的不理睬没有气馁,反而夸起女儿。
请假只到今天,上午必须回到单位点到,不然领导要扣工资了。担心秦岚没人照顾,月章把早餐做好,放到锅里闷着,衣服、毛巾都放在床头,连尿盆都备的好好的。亲吻妻子,再用鼻子蹭蹭女儿,月章告别崭新的家庭。
一般男性是没有生产假期的,女性可以带薪休假三个月。为了照顾家庭,单位会有人性化的假期,让单位的新爸爸能够回家照顾几天。月章开始想要请一周的假期,考虑到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和妻子商量以后,干脆先请两天,以后再想办法。在机关单位有个很大的好处,不用签到、点卯,晚去一会,早走一会,掐头去尾,一天在单位也没有多长时间。
放完两天假的月章,今天的上班的心情格外轻快。
部门的领导姓郭,名树清,据说是整个系统里的名人,提到这个人都说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老郭年轻的时候受到组织的器重,成为系统内重点培养对象,他自己也很争气,抓住改革斗争中的关键点,旗帜鲜明对待开放问题,为整个县里的财政创造了大收入,风光无限。老郭的妻子早年跟着自己,也算是不离不弃,无奈天妒佳人,正在老郭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老郭的妻子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对于老郭个人来讲,自己深受打击,但从组织大局来说,还需要老郭这样的大胆人员打头阵。直管领导、分管领导专门找老郭谈话,为他宽心,鼓励老郭振作起来,不要被遇到家庭挫折打倒。老郭也没让领导失望,沉寂几个月,再次打起精神,干起先锋。人有旦夕祸福,如果妻子的离世打击的是老郭的家庭,后面的事情直接断送老郭的事业前途。不知道哪个心窍被糊住,老郭看上了分来实习的女学生,厚着脸皮追求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女学生。这样的事情即使在今天宽容的社会里也是大新闻,更何况当时保守的环境,真像炸开锅一样,县里机关单位到处都在流传八卦新闻,到处是流言的味道。单位的领导、女学生的家长、老郭的亲戚全体出动做老郭的工作,反对老郭这种荒唐的决定。也许是爱情的坚贞,也许是外界压力反而使得二人报团取暖,女学生还真的跟了老郭,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男人。眼看改变不了两个人的决定,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领导一拍桌子,把老郭调来这个清水衙门当个小科长。男人们嘴上说老郭不守纪律,私底下羡慕老郭娶了个年轻的小姑娘,恨不得抛弃自己家里的黄脸婆,自己变成老郭。女人们嘴上骂骂咧咧,心里高兴不已,老郭被打入冷宫,直说小浪蹄子打错了算盘,啥也没抓到。不管外界的声音如何,老郭和女学生结婚后相亲相爱,也算圆满。
既然老郭是被“打入冷宫”,调来的清水衙门,做起事情也就懒散起来,考勤没有,系统内的活动竞赛也不参加,福利也不争取,就干个享福的太平官。月章费劲力气调到新单位,了解情况以后一度非常失望,认为自己的才能没有用武之地,现在看来,要感谢老郭,让自己能有时间照顾家庭。
月章来到办公室,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即是已有深秋的寒意,办公室还是暖呼呼的。跟老郭打声招呼,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月章查看这几天存下的公文。
老郭左手端着茶水,右手捂在杯盖上,踱到月章身边,问:“生男孩还是女孩啊?”
“女孩,丫头。”
“呦,千金啊,女孩好,爹娘的小棉袄,你小子以后有福了。”
月章嘿嘿笑。
“这几天家属有人照顾吧,要不要再给你几天假啊。”
“谢谢郭科长,不用了,她一个人在家就够了。”
“唉,一个人照顾婴儿不容易啊,你把文件收拾收拾,弄完就回去吧。”
“哎,好嘞,您放心。”月章一边分类文件,一边回答。自己两天没来文件就堆了一桌子,要是再放几天假,办公室是不是要停摆了。
月章赶紧收拾文件,想着快点完成,回家抱宝宝。
第7章 科室
平时的工作很简单,接受上级文件,能办的自己解决,不能办的给老郭看一眼,能做做,能推推。办公室的人不多,一共就俩,一个科长,一个科员,一个从上面被贬下来,一个从下面找关系升上来。月章一开始不知道老郭的底细,看老郭的面像十分亲近人,笑容挂在脸上看不出是老机关,唯独眼神带有一点犀利,能瞧出来是个精干的人物。第一印象特别重要,老郭给月章的第一印象除了亲近外,就是似有似无的冲突感。月章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可内心又十分疑惑,一个眼中藏着激情的干部怎么会到这样的清水衙门来?
老郭与月章介绍办公室建构,说的非常轻松:“这个科室刚搭建,算是给我们俩建的,除了司令就是小兵,咱俩先撑起来。”
“向领导学习,我刚进机关,什么都不懂,跟着您学习来的。”月章有点不适应。
“别紧张,进了办公室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
“好的,有事您吩咐,我是新人,懂得不多。”
“没事,没事,年轻人,锻炼锻炼,很快就学会了。”
老郭说到锻炼,在以后的日子里还真的是给足了月章锻炼的机会,自己做起甩手掌柜,大部分事情让月章自己看着办。月章初来乍到,不知道自己先表现表现,还是装孙子不显露山水,遇到老郭可好,月章干脆所有事亲力亲为,表现没人看,装孙子也没人理。一件事两件事还好,事情做多了,月章心里觉得这个领导没用,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可是领导还要分一份功劳,心里有些不服气。老郭看在眼里,也不说透,每日还是乐得逍遥。
一个科室两个人,一个监督,一个锻炼,也算相得益彰。在锻炼过程中,遇到两件事情让月章改变了自己对老郭的看法。一般的文件都是由月章接受,接着直接处理,如果上级需要材料或者说明,月章拟个稿子,给老郭看一眼,就可以发出去。有一次,其他部门来问,查询过去的一份资料,月章很是奇怪,查资料不去档案管理部门,怎么文件发到了这里。正准备把通知退回去,月章想想,还是先给老郭说一下,省得出问题。老郭拿到文件看了一眼,脸色立刻严肃,接着装作轻松的的对月章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放着吧。”月章摸不着头脑,看老郭不愿解释,自己带着疑惑回办公桌前。
后来怎么样不清楚,只看见平时懒散的老郭一反常态,连着几天往县委跑,回来什么也不说。过了几个月,县里做了连续的重大人事调整,外界传的风言风语,也没个确切说法,官方说法是为了继续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增加各部门之间的协调能力,锻炼干部,干部做榜样。月章没由来想到忙碌的老郭,没什么证据,就是觉得这件事和老郭的异常有关。
自此之后,月章心里再不敢轻视这个看似不务正业的顶头领导,暗自下定决心要兢兢业业,不被抓住痛脚。
事情虽然简单,细节决定成败,即使当时当刻不一定有巨大的影响,长久看,做事的方式绝对会限制人的发展。一次上级来文,需要一份部门工作流程图,月章见都没见过,不知要如何下手。去问老郭,老郭懒洋洋的给了一个范本,月章如获至宝,参照着范本鼓捣出办公室的工作流程图。月章很好奇,老郭哪来的来的范本,这东西全县都没有经验,没听说那个部门已经有了先例啊。
“老郭,这个范本你哪弄啊,别的办公室都没见过。”
“我写的。”
“你会写,你是未卜先知吧,文件都没看,你就写出来了。”
“文件还没出来,我就知道了。”
“这么神通广大?”
“年轻人啊,不是我神通广大,这个流程图,我以前提过,当时上面没注意,现在又拿出来搞。”
“啊?这是你的提议啊。”月章被吓到了,文件是县里发下来的,却是这个小科室的人倡议,太出乎意料。
“以前去先发展地区考察,看他们墙上有这玩意,回来就提了提。”
“厉害啊,这算是新东西,涉及到制度创新了吧。”
“没啥玩意,别的县已经搞了,现在县里再搞,没啥吹的了。”
月章懂老郭的意思,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第一个提出制作流程图的是创新,跟着吃螃蟹的都是吃货了。如果当时上面接受老郭的建议,先搞个办事流程,估计也是改革一项政绩。月章以己度人,自己若是领导知道这样的工作方式,真不一定能注意到,事情好像太小、太没意义。现在看起来,这个和上面提出的规范化管理倒是很相符。老郭的眼光果然还是毒辣,很多事情想在了前面。月章慢慢变成了老郭的小迷弟。
陌生的环境中能够找到组织的感觉非常好,月章刚到新单位,做事情两眼一抹黑,处理问题到底是好是坏,也没个人帮着带一带。很多事情月章处理起来感觉自己很正确,却不知处理的方法还是带有书生气。老郭看得开,办公室的事物由着月章去处理,有悟性的人,做着做着就通了。
一个不好意思问,遇到事情纠结不已,一个不想说,等着对方自己悟出来,办公室进入沉默的循环。职场的路上有人指点,可以避开许多坑坑洼洼,机关单位内的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事情纠缠不清,月章作为愣头青被坑了好几次。有时候,月章会怪老郭不帮自己,至少在一些明显的问题是上指点指点,可反过来讲,自己和老郭除了办公室的工作关系,没有其他特别的情谊,老郭为什么要帮自己呢?没办法,自己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少说多做。
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到食堂吃饭,今天的午餐有肉,肥瘦相间,油水充足,月章特别让打菜的师傅多给一些,自己准备装在保温盒里带回去给妻子吃。妻子生产,自己做午饭太费力气,自己多打些菜饭,省去妻子的劳累,也省去一顿饭钱。打好饭菜,与老郭大哥招呼,自己骑着二八大杠赶快往家里奔。
回到家的景象和自己上班前一样,衣服搭在椅子上,早上的剩饭没有倒掉,卫生也没有打扫,厨房狼藉一片。月章暂时管不了这些,午休的时间有两个小时,自己来回在路上要耗掉一半,现在的任务是尽快喂饱自己的亲亲老婆。中午的时间,秦岚还在床上躺着,孩子眼睛紧闭好像睡得很香,房间里安安静静。
月章蹑手蹑脚走进屋里,轻晃妻子的肩膀,说道:“起来,起来吃饭了。”
秦岚睡了一上午,临近午饭时间,自己一直纠结要不要下床做饭,感觉不是很饿,一个人吃不了多少,要是做饭的话,花费的时间太多了。斜靠在床上纠结的时候,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秦岚知道丈夫回来了,可肯定给自己带了午饭。闭目养神等着丈夫,心里在吃和不吃之间犹豫,直到丈夫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才回过神。
“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月章打开餐盒,一股油腻的味道散发出来。
秦岚闻到是红烧肉的味道,嘴中生津,心里却有一点恶心。长时间不吃肉,见到猪肉的时候难免口水直流,可是刚生育的身体又有些拒绝油腻的食物。秦岚吸吸口水,还是决定吃。让丈夫拿来筷子,秦岚迫不及待夹起肉片往嘴里塞。
“好吃,从哪弄的?”
“今天食堂做的,看有肉,给你带回来。”
“机关的伙食就是好,比家里都舍得花钱。”
“那是,领导也在食堂吃饭,总不能亏待了领导。”
月章再次起身拿来两个碗,把餐盒底部的米饭分出来,自己端起碗,抹点豆瓣酱,和秦岚一起吃饭。
“你也吃点我一个人吃不完。”秦岚夹了快油汪汪的肉块放到丈夫的碗里。
“你多吃,我无所谓。”月章也想尝一尝久违的大肉块,夹起放到嘴里,“我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吃饭了。”
“哪有,早上不是刚吃过,我又不饿。”
“不饿也要吃,等我下午下班再回来给你做饭,那都到什么时候了。再说了,你不多吃点,孩子怎么又奶喝。”
“你是关心你的小情人吧,我才是次要的,是不是?”
“呵呵,你们都是最重要的,在我心里。”
“哼。”秦岚用筷子挥舞两下,宣示自己女主人的地位。
说话间,筷儿不停,一份红烧肉很快被秦岚消灭干净。嘴里还塞着没吃完的食物,秦岚不由自主呕了一下,还是太油腻了。
“怎么饿了,吃肉也会吐。”
“有点腻了,身体反应。”秦岚不好意思的解释。
没有孩子打扰的午餐非常愉快,好久没见的红烧肉,陪着自己的丈夫,秦岚的心情大好。看着丈夫忙前忙后,感觉自己夜里喂奶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你好好在家,带好孩子,有问题请邻居帮一下。我下午尽快回来。”
“嗯。”吃完饭,秦岚昏昏欲睡。
给妻子盖上被子,绕过床铺,月章亲了亲自己的小宝贝,然后出门,再次跨上自行车,向单位奔去。
有个段子,“如果你在一个漂亮的姑娘旁边坐了两个小时,就会觉得只过了一分钟;而你若在一个火炉旁边坐着,即使只坐一分钟,也会感觉到已过了两个小时。”不去考证这句话的真假,这个段子很好的说明在不同环境中,人在感知上的相对性。苦难固然痛苦,可也增加人生的长度,使人的感觉时间在局部增长,尽管这种增长是谁都不想要的。
相反,适应则让人感觉到的的时间流速增快,一旦适应环境,在环境中如鱼得水,时间好像大江大河奔流而逝。几年的自行车生活,月章越来越适应这样的出行方式,与全靠双腿的方式相比,这样的真真幸福许多。骑车上班、下班,半个小时,想想东西,很快就能到目的地。悠闲的工作时间同样给了月章放松的机会,只要做的不太过分,基本没有人会较真。
月章使劲晃动、捶打腿部的肌肉,右腿慢慢恢复知觉。老郭把自己叫醒,没交代啥任务,自己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等右腿完全正常,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看,报纸被老郭拿走了,月章只能自给自足。从教师岗位调到机关单位,月章很快适应,但有些无聊。当教师的时候还需要写教案、批作业、听课、教研活动、教导学生、家访,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做,然而到了清闲的机关,自己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现在的部门像是个中转站,相关文件从这里中转,接着送到其他部门,很多事情由别的部门解决,月章平时做好转送、记录就可以。事情不多,很耗时间,上级单位可不管下面的状况如何,文件随时会到,必须有人及时转发。开始的时候,月章忙的不可开交,来一份文件就要跑一个科室送达,一天来来回回跑的跟运动员一样,下班时累的连蹬车都没力气。
自己忙前忙后,生怕错过了转发的文件,可月章发现自己有点不受待见。有次和一位老同志聊天才发现,自己太忙反而打破了常规的活动,引起大家心中不满。自己忙于把文件送到各个科室,然而科室接收到文件必须签字接受,马上去做,一件接一件,没法拖沓,弄得习惯懒散的部门完全不适应。而且,有些部门文件不算重要或不是紧急事项,没必要太匆忙,月章自己主动送达,也搞得人紧张兮兮。知道原因的月章才恍然大悟,有时候做事情太勤快也不是好事。接受意见,月章反思自己的工作行为,认为不可全听别人的话,也不可不听,自己要制定个章程。月章把以前的记录拿出来对比,把文件分为紧急、重要、一般几个层次,分时间、分次序送达各个科室,果然怨言少了很多。
月章做的事情,老郭看在眼里,年轻人的冲劲不易打击,让他自己与人的相处中发现问题,看看小伙子多长时间能发现、解决自己的困境。看月章很快发现问题,还能总结出个章程出来,老郭很满意,小伙子有悟性。
第8章 悟性
悟性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玄,一个人的悟性好不好完全看旁观者对当事人的预期。旁观者会对当事人的行为有一定的预期,根据当事人达到预期的程度、时间、手段,旁观者会判断当事人的悟性。具体说悟性包含那些东西,很难,它涉及的东西太多,才智、信息、关系、反思、人脉等,甚至灵光一现都可能是组成悟性的一部分。在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环境中,悟性显得格外重要,能够体会此时此景并作出最合适的判断,悟性似乎还与共情能力挂上边。多数时候,人们喜欢把悟性和智商挂钩,高智商处理具体问题迅速,往往出乎旁观者的意料,给人以悟性高的观感。
月章的悟性说不上大或小,谨慎的态度帮助自己解决很多问题。在需要人脉的系统内,月章很是小心翼翼,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可没有本土人士的关系深厚,做事情谦虚点还是好的。老郭不管事,月章恰好通过转送文件的机会和各个科室搭上关系,虽不指望能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至少保持信息的畅通。
下午的时间在办公室看会书,翻翻还没转送的文件,到别的科室转一转,很快到了下班时间。不知道孩子下午有没有闹,妻子在家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月章想回家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本想自己出去逛一逛顺便回家,可是考虑到自己刚刚请过两天假,月章不好意思再早退。离下班还有一小时的时间,老郭看着坐立不安的月章,理解新当父亲的患得患失的心情,说了句,“时间不早,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月章如遇大赦,嘴上客气几句,手上抓紧收拾提包,与老郭打完招呼,呼呼奔向车棚。
因为早走,月章不好大张旗鼓,脚步迈小,脚底愈轻,低下头不和人对视,提包紧贴身侧,一路轻快来到自行车旁。望望附近没有大领导,前后也没人注意,挂包、开锁、推车一气呵成,赶紧出了机关大门。走的早了,见不到大街上成群人骑车的景象,路旁的小摊子三三两两,没几个人光顾。遇到修车铺总会有人围成一圈下棋,没生意的时候,摊子、店铺的老板们就靠着车马炮打发时间。月章本身也是象棋爱好者,但棋艺很差,俗称臭气篓子,看不远、下不好。以前经过熟悉车铺的时候,总要停下来站在人群外围看看红黑双方大杀四方,吃子碰棋的声音干脆、响亮,听上去,内心就异常愉悦。一局棋的时间取决于双方的思维快慢,下快棋的人往往是年轻人,耐不住等待,一局棋似乎从开始就看到了结束。犹疑不决、沉吟不已的则是老年人居多,好像慢一点能下出惊天一手,即使被逼宫无路可走也要抿嘴呆坐,拖延时间。围观的人各不相同,有的人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显得高深莫测,有的人指手画脚,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唾沫横飞,恨不得代替下棋的两个人,来个左右互搏。经常看棋的人,都知道在收官阶段要闭口不语,省的输的一方找各种理由怪到自己身上。一局结束,评头论足,畅谈得失,每个人仿佛又变成国手大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今天的月章管不了这些,漠视身边的一切,向家里奔去。
期盼给了人归属感,心里盼着、望着,犹如有一块压舱石在心底,整个身体,全部精神,都会安定下来。家庭中男人的盼望在于完整的家庭,只要想到背后还有一个家庭需要守护,自己就能咽下所有的痛苦。背朝着家庭,是为了更好的与外界的危险搏斗,抵靠着家庭,既从家庭获取坚强的力量,也为家庭排除危险困难。
没有压力的时候,月章的思维似断了线风筝到处乱飞,不受控制,现在当了父亲,自己的思维也跟着改变。人无压力轻飘飘,有了养育压力,月章大脑的内容被喂养、教育、看管的想法充满,整天都在臆想要把孩子培养成怎样的成功人士。每个父母都是这样的,想要把自己没有得到的强加给孩子,让孩子完成自己未尽的梦想。月章自己没考上大学,只能去专科学校,自己最大的期望的就是成为一个正经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没有实现愿望的机会,就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功进入大学,圆了自己的愿望。回家的路上,月章不断想象着孩子长大后站在大学校园的场景,多么美好的画面,想想都会笑。带着一路想象,载着一车欢笑,月章边骑边想,边想边笑,晃悠悠到了家。
到家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看看自己的孩子。来不及收拾车篮里的东西,甩开提包,走进屋里,月章搓搓手对孩子笑道:“宝宝在家乖不乖,有没有想爸爸。”抱起孩子,轻微晃动,月章嘟着嘴巴逗孩子,怪相层出,不像一个从机关工作回来的人。秦岚望着舍不得放下孩子的丈夫,想让丈夫和女儿多呆一会,自己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穿鞋,准备晚饭。半天没见,太想孩子,连老婆下床都没瞅见,月章沉浸在与孩子的亲密中无法自拔。
“哎,秦岚,你说孩子未来要上什么样的学校啊,”月章专注看着孩子的笑脸,对秦岚说,“咱们俩都是大专,没考上大学,孩子能上个好大学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你看孩子的脑袋多大,肯定聪明,以后学习肯定棒棒的。”没听到妻子的回答,月章往床边一望,妻子出去了。哎呀,是自己太大意,疏忽妻子的感受了。赶忙把孩子放到床上,吻下孩子,出去找妻子。
秦岚把丈夫买的青菜、鸡肉提出来,这么一点东西仿佛有千斤重,感觉自己手软的提不住。使劲,身子慢慢挪动,力气用不出来,感觉背后都要出汗。
月章急忙接过妻子手里的东西,口里说:“小祖宗哩,别做了,你好好躺着就好了,给我,快给我。”
“没事,我试试。”
“坐月子呢,你可千万别试,现在逞强,以后受罪的。”
抢过妻子手里的袋子,月章催促妻子赶快回房里去,外面的风吹到头,晓不得会不会留下头痛的病根。
“你啊,这个月就在屋里好好待着,没事千万别出门,现在受点罪,为以后呀。”可不敢让妻子在这种时候有点闪失。
月章望着妻子走进屋里,提着菜,准备晚餐。
伤春悲秋是文化人的特质,月章已经超越天气季节的感知,与茫茫宇宙产生了连接。虚空、月亮、历史、轮回,每一个说起来都是缥缈无尽,然而这些都抵不住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吸引。妻子、女儿呼呼大睡,被窝如春天般温暖,枕头上还带着奶香,这才是最真实的世界,最踏心的生活。睡前一吻,老婆、女儿都不能少,感受肌肤的触感,闻着身上的气味,月章早已飘飘然。
有好习惯的孩子就是好,夜里除了饿了会哭闹,其他时间吃完就睡,省去不少事情。从抚养孩子的角度来分,孩子主要的气质主要有三大类:容易型、困难型和迟缓型。容易型孩子乖巧听话,省心又省事,孩子从小就很乖,很少哭闹,带起来很省心。长大后也乖巧听话,基本上不用父母操太多心。迟缓型孩子凡事慢半拍,容易让人着急上火,说话做事都习惯慢半拍的孩子,有时能急死个人。困难型孩子,难带,不听话,爱哭爱闹,很让人头疼,常常让人操碎心。三种类型的孩子不是道德意义上的号坏,而是自身遗传和教育环境对孩子个性气质的塑造。
女儿属于容易喂养的类型,有哭闹,但是不烦人,只在不舒服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情绪。容易型的孩子成人很容易掌握他们在睡眠、喂养、排便和其他活动中的规律,所以带养容易。由于平时总是情绪良好,对事情易表现出亲近性,对人热情,易于和别人接近或相处,让人觉得活泼、可爱、大方。通常,他们对于环境刺激表现出反应敏捷、适应性强,但又很适度,能较快接受和适应陌生人及陌生环境。能够拥有这样的孩子,月章感谢老天爷的赏赐。
孩子来到家里的第二夜,月章没有夜起,睡觉之前稍微把了粑粑,夜里尿尿布都没有,知道早上五点钟,孩子才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打开襁褓发现是尿了。给还换好尿布,擦屁屁的时候,月章发现孩子的两瓣屁股间有溃烂的迹象。昨天还是发红,今天就要破皮了,月章很是心疼,可怜的宝宝,屁屁这么会破呢。问妻子,也没个说法,擦拭屁屁的时候,月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多垫一层细麻布,让孩子的屁屁多透气,希望不要再出问题。
早餐,离别吻,月章向着单位骑去。路上,行人不多,月章心思不在行路,满脑子是孩子屁屁的问题,骑到半路,决定先去医院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医院,接生的医生不在,找到当时看护秦岚的护士,月章虚心请教,原来是自己没有及时清理尿湿的垫布,水沁到宝宝的皮肤上,长出了湿疹,洗完屁屁的时候用爽身粉涂涂,保持干爽就好了。知道原因,月章放下心,又有些自责,为什么昨天发现了问题不早来咨询,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孩子及时换尿布。舍不得孩子在家受罪,月章骑车赶回家给孩子擦爽身粉。
这么一来一回,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月章今天又迟到了。
来来回回,月章到单位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妥妥的迟到。可以用许多心态面对迟到的问题,刚工作的新手会把迟到看作天大的事情,进单位大门就开始战战兢兢,若是遇到个人都不敢打招呼,脸红的样子好像做错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工作一段时间的人,习惯了迟到早退,来的时候晃晃悠悠,走的时候匆匆忙忙,遇到人还能停下来聊两句,完全没有新手犯错的心态,反而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工作几十年的人,受过严酷环境的锻炼,对现今的生活异常珍惜,对待工作的态度也是勤勤恳恳,绝不允许自己迟到,每天掐着点进办公室,即使有时候不得不来晚一些,自己恨不得自责百次千次,写上个三千字的检讨书。
月章算不得三类人,自己既有工作经验,在机关单位中又是个新人。每次迟到的时候,月章拿出当老师的样子,把单位看作自己的班级,每次进门出门,都把自己为装作去执行任务一样,就算有人看到自己晚来了,也以为自己是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可到了班公室,这种伪装就不顶用了,有没有外出办事的任务,老郭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要是再装,真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办公室里,里间半开门,老郭还在看报纸,翘着二郎腿,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玻璃杯,应该是去年年底活动的奖品,不知道没参加任何比赛的老郭怎么拿到的。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沉在杯子的底部被泡的枝舒叶展,层层叠叠好像还接在茶树上,茶叶水浑浊晃动,颜色不是青绿,已经青黄。阳光从老郭的背后透进来,晒的办公室暖和和的,办公室看起来像个养老院。
“哟,郭科,挺清闲啊,今天茶水好像浓许多啊。”
老郭抬起头,从报纸背后露出眼睛,缓慢说道:“你小子干嘛去了,回来也没好事,是不是惦记我的茶叶了,告诉你,甭想。”
“哪能啊,我是想着哪天出门了,给带点外面的茶叶给你尝尝。”
“谢谢你的好心,有时间回老家给我带点绿安瓜片,原产地的我还没尝过。”
“好嘞,我记住了,下次回去一定带。”
“刚才老大来过了,你把外间收拾收拾。”
“啊!老大来了,他来干嘛,我们这还有啥任务不成。”
“你管他呢,老大说要分个人过来。”
“谁啊,说了没。”
“没说,想知道自己去问。”
“我哪敢问啊,今天本来就来的晚,现在去不是撞枪口上了。”
“你还知道自己来得晚,把外间打扫好,等着吧。”
“唉,知道了。”月章放好提包,拿起工具准备打扫办公室。
老大是整个部门的领导,姓李,性子急,平时多去其他办公室布置任务,很少来这个办公室。一是这个办公室位置偏,离老大的办公室远,二是办公室的事物不多,没什么好关心的。月章来机关好一段时间,除了开会的视乎,私下才见到老大几面,对老大不是很了解,至于老郭,对老大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不软不硬,老大对老郭也是不管不问,真看不出中间有啥猫腻。
第9章 新人
老大来视察,自己不在,不知会不会被批评,这几天低调做人,别被老大抓到,兴许过几天他就忘了。办公室里不大,打扫起来非常快,扫扫地,擦擦桌子,整理办公用的柜子,再到老郭的地盘走一圈,很快完工。整理今天的文件,把紧急件送到对应科室,回来时见办公室多一个人。
“你好,请问你是?”
“月章啊,这个是新过来的马大姐。”老郭解释道。
“啊,你好,你好,我是月章,欢迎、欢迎。”
“你好,我姓马,以后叫我大姐就行了。”
年龄大,脾气也不小啊,不是个善茬,月章心想,脸上笑嘻嘻的,嘴上说道:“您是前辈,以后请您多指导。”
“指导说不上,大家一起工作,辛苦年轻人多体谅我们这些老人啊。”
得,又是个来养老的,还没坐下就准备甩手不干事了。
“我的桌子还没来啊,让人怎么坐啊。”
“后勤应该在准备了,您要是不着急,先坐我的位置吧。”月章笑呵呵邀请。
“那好吧,不好意思了,年龄大了,体力不好,就麻烦月章同志劳累了。”
还真坐啊,自己不过客气一下,这位还真不跟自己客气啊,一屁股就做到椅子上了。月章转头看看老郭,用眼神询问这是个什么章程。老郭摇摇头,转身进到里间继续看自己的报纸,喝浓茶。月章很无奈了,遇到这么个老家伙,做事一点不讲究。
月章忍住内心的怨气,还是笑着说道:“您先忙啊,我出去办公了。”
对方连头都没抬,收拾手里的包包。
机关的里的都是人精,能有做派的,估计家里有背景,可是有背景的人怎么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科室,要权没权,要油水没油水,莫不是和哪个领导交恶,被分配了,还是说跟老郭一样,不走寻常路?月章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这样的做派,搁在哪个办公室也受不了啊,肯定是被赶出来的。
月章转身到了隔壁办公室,里面没多少人,只有也是新人小张留守。月章比小张大个几岁,工作时间也长一些,就跟着别人一起叫他小张。
“你们办公室人呢,今天有活动啊,都出去。”
“不知道,一个个到现在也不来,估摸着联合执法去了。”
“联合执法,你不去啊,下基层,比坐着强多了。”
“我才不去,我又不是没事,在办公室坐着也比出去雨淋日晒好。听说你们办公室来个人啊。”
“嗯,我刚看到,在隔壁坐着呢。”
“什么人啊,老大都出面了。”
“不知道,我也第一次见。你刚看见老大了,脸色怎么样,没吵吵吧。”
“没吵吵?怎么可能,去你那办公室走了一圈,来我们一看,就我一个,吼着问一个个都去哪了,今天下午开大会,估计要点名批评我们。”
“有这么严重吗,说出去联合执法行动不就行了。”
“联合,联合个屁,估计几个人联合摆长城去了。”
“嗯?算了,也算联合,执法权也不再我们手里。”
“唉,不管我的事。”
月章看小张没精神,自己又踱到下个办公室去。
下午开大会,月章不敢耽搁,要是迟到等大家开会的时候再进去,几十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得有多大的心才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进去。特别是机关的几位领导坐在台上,时不时的瞟上两眼,人还没做出功劳,先在领导心里挂上迟到的名号,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混了。除非单位里的老人,年龄大、资历老,机关领导不得不给几分颜面,而且这些老人要不到了退休的时候,要不没了上升的机会,也没了上劲的想法,一切无所谓,领导也拿捏不了。
机关混资历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无论什么工作,做好了是应该的,做差了可以靠着资历搪塞过去。年轻人立了功,领导果然会表扬、嘉奖,可周围的人会认为年轻人不谦虚,没把功劳给资历老的分一分,这样轻浮的人不值得看上眼,年轻人平时做事的小绊子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同样,虽然领导在大家面前夸了立功的年轻人,背地里会不会认为年轻人邀功,做人不行,后面的工作会不会支持,或者故意看年轻人跌跟头。这样的情况不止出了一次两次,很多刚来的年轻人,踌躇满志,誓要大干一番,一段时间后果然有所成果,却被同事暗中绊脚,被领导推出去顶锅,久而久之心气自然贝默德干干净净。
若是在机关有了资历,做起事情来就少了很多顾忌。资历老了,谁没几个曾经共同战斗的战友坐上高位置,谁的关系网不是长长短短,虽然没到给自己抢个官位的资本,可使坏、下套子的办法还是很多的。机关的领导对于这些老资历的存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什么时间就要用到这些老资历的关系网。在本单位内曾出现过一个老资历对着直管领导大放厥词,把自己领导喷到狗血淋头,搞的全单位的人都在偷听、议论。因为资历老,老资历过后没有一点处分,其直管领导过年过节还不敢少一点福利,怕自己被惦记上,再丢了面子。当然,所有的老资历都是在关系网的缠绕中才能够发挥作用,若是空有资历而无人脉,活该被压得一辈子抬不起头啊。
急急忙忙赶到单位,把身上的东西放好,就到了开会的时间。老郭双手捧着杯子走到外间,叫上月章一起去会议室开会。上午来的马大姐没见到身影,月章没多问,自己刚认识都算不上了解,也懒得去管。走出办公室,经过几个科室,进入二楼的转角,人一个接一个多了起来,互相之间窃窃私语,也有年轻的同志嘻嘻哈哈。月章跟着老郭,没和相熟的同事聊天,想着今天是不是开完会就能偷偷回去。
会议室的面积不大,五排椅子,前面一排桌四张椅,平时不来大领导的情况下,前面坐不满,后面也坐不满。老郭慢悠悠的朝着靠近门口的第一排椅子一坐,右手托住茶杯的地步,左手扶着茶杯,眼睛微闭,好像不是来开会,是来听戏一样。月章知道自己还没资历坐到第一排,环顾四周,来的人坐的稀稀疏疏,自己捡了个第三排靠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三三两两、两两三三,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的人陆续到了会议室,错落坐在椅子上,彼此交谈,等着领导的到来。老大,李局长风风火火进了门,一屁股坐在中间,四周张望看来多少人,翻开笔记本写写画画,好像在记录什么。二把手跟在后面,慢腾腾地走进会议室,坐下的时候就像个雕像,上身一动不动,双腿弯曲扎个马步,缓缓落座。还有一个二把手因为年龄大了,半退不退,提前在家过上退休生活,很少出现在大院里。
大致点了点人,老大开口说话:“好了,同志们,我看来的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开始开会。”这样的开场语很普通,没啥问题,但说的人不太对,一般是有会议的召集人来开场,也就是二把手介绍开会的议程,主持会议,老大先开场,是抢了二把手的任务。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有两件事要说。我上午去上级开会,上级面强调工作态度问题,强化同志们的责任心……”
还是老生常谈,开会的时候没具体的任务就拿工作态度开刀,要不就是学习理论知识,都是对人影响不大,也不易出矛盾的议题。看来今天没啥大事。
“说到工作态度,我今天到科室检查,我看到什么,一个办公室四五个人,就一个在办公室,其他人呢,其他人去哪了?啊?这种工作态度,这种应付的态度,你们是来做事的的吗?怎么为老百姓服务?上班时间迟到、早退、不来,还想干什么?拿着每个月的工资,整天不干正事,不害臊吗?”
“怎么的,上班没个屁事,在家多呆一会怎么了。”下面的人小声嘀咕。
“这种懒散的工作作风,必须刹住,每个部门,每个办公室必须建立严格的考勤制度,从明天起,每个来的人必须签到,随时抽查,我看看到底谁在混日子。”
坐在台下的人,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神游天外,有的望着窗外赏景,至于领导说的啥意思,回去再揣摩。重要的事情小会说,决定的事情大会说。说是检查考勤,领导自己能来的准时就不错了。
“第二件事情也与我刚才说的事情有关,县里成立检查组,匿名随机检查,希望大家改变自己的工态度,别被上级抓住。我现在告诉你们,自己好好收敛点,别被抓到了哭爹喊娘,到时候被通报了,别来找我。上级组成的检查组直接对大领导负责,别出了问题再想补救,到时候谁说话不好使,别抓的人有的哭。”
老大转头看看二把手,二把手摇摇头表示没话说,接着老大宣布散会。
回去的路上大家议论纷纷,可没有一件跟老大布置的任务有关,有些人准备着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开溜,有些人聚成一撮商量下班去哪里打麻将。这样的环境,怪不得老大头疼。
“月章啊,你把考勤表做一做,明天开始签到。”老郭回到办公室就对月章布置任务。
“还真做啊,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都没检查过。”
老郭没接话,回到里间,月章没办法,到柜子里拿来纸张和尺子,自己动手画起考勤表。
办公室一共就三个人,有一个还是今天早上刚来的,要是每天都要签到,真是小事情大处理。月章用尺子和钢笔在纸上横横竖竖的设计,姓名、时间、签到,一张纸把一个月的表格全包含了。一个月还不行,要做就把事情完整了,后面连续几个月的表格,月章都给画了出来,再加上个封面,完美。
正在制作考勤表的时候,后勤把办公桌搬上来,月章指挥将办公桌放在外间的左边,自己的桌子往右移一移,中间刚好留出个过道正对着里间的门,两张桌子像两张门画,坐在两边的人就是门神。一个门神在忙前忙后,一个门神不知去了何处逍遥。给后勤的师傅点上两根烟,说几句闲话,办公室的格局发生了大改变,以前不觉得,与现在相比,过去办公室太空了,人在里面都觉得孤单。
摆好桌子,画好考勤表,月章进里间让老郭把把关,看看还有啥缺漏的地方没。老郭翻翻几张纸,瞅瞅外头,说了句,就这样吧,继续看自己已经看了一天还没看完的报纸。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溜走的速度特别快,月章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准备分类,顺便看下手表:呀,都快四点半了。快到下班的时间,加快速度整理分类文件,能明天发的明天再说,今天的赶快处理完。
发文件的这个事情技术含量不高,让一个大专生来做显然屈才,只要是认识字的,对机关工作了解的,都可以做好这件事。可是月章是在岳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转的编制,进的机关,背后的人脉关系太弱,只能到这个没油水的小办公室混着。快到下班的时间,马大姐姗姗来迟,挎着小皮包,迈着大阔步,高跟鞋踢打地面“哒哒”直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来了。
“哎呦,终于来了,半天才搬一张桌子,后勤的人死完了嘛。多谢月章啊,就不坐你的椅子了。”进门看到新桌子,马大姐夸张的说,“我这跑了半天,可累死我了。”
月章不想接口,无缘无故半天没出现,快下班了才到办公室,准没好事。
“老大家夫人找我去逛街,我也不好意思拒绝,陪了半天,现在才忙完,月章你可别多想。”马大姐自顾自说道。
月章不相信,还是不想说话。
“东门街新开业的百货大楼,东西可真多,月章你去过没。”
“没去,呵呵。”
“那你可要去开开眼,比我去省城见到的大楼差一点,不过在我们这算不错了。年轻人有时间多开开眼界啊,像姐姐我可是哪里都感兴趣的。”
“呵呵。”月章感觉身边有只年老的乌鸦聒噪,明明身虚体弱,嘴还停不下来。
“快看看我买的新包,好看不,纯羊皮的。”
“好看,呵呵。”
“月章有没有对象,给你对象也买一个。”
“不用,我妻子坐月子用不到。”
“哎呀,月章你都有老婆了啊,孩子多大啦。”
“呵呵。”月章真的无语了,自己长得就算不出众,也不至于讨不到老婆吧。还问孩子几岁,没听到我说老婆坐月子了嘛。月章不想耽误时间,说道:“马大姐啊,您先忙,我这回去还有事,先走一步。”
留下马大姐,也没跟老郭打招呼,月章急匆匆的走出办公室。
第10章 打水
骄傲是人本性的特质,即便在人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骄傲在每个人身上显现,父母的夸赞、同伴的仰慕、愿望的达成、力量的展现,所有的一切都在展示自身的骄傲。人性的曲折与生俱来,又在实际环境中被教训,成长的我们到底是怎么样存在?
月章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还有女儿身边的妻子,一股抽离感在身上徘徊,似乎灵魂出窍,又像第三者镜头的照射,仿佛是尼采式的超越,让人模模糊糊的感到世界的清晰。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刹那,可是大量的信息瞬间塞满了月章的身体,想用大脑记起接收到的存在,然而脑海中空空如也,只留下那玄妙一刻的点点记忆。
起床做早饭,洗尿布,倒尿盆,打扫卫生,家务事一件接着一件,月章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炉子上做好饭锅,热着早饭,亲吻孩子和妻子,出门赚钱去也。在机关单位工作,环境稳定不必说,最好的地方在于能够按时发工资,即便整个县里财政再紧张,机关单位的工资都不会拖欠。在教师岗位上的时候,月章经历过半年没拿到一分工资的窘况,要不是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的援助,月章要不被活活饿死,要不已经跑回老家去了。拖欠工资带来着的阴影,让月章每个月在发工资的前几天都会心头发紧,生怕自己拿不到钱,家庭生活被影响。即使到了现在,已经适应了机关单位的工作,月章仍然喜欢把工作说成去赚钱,完全没有把工作当做一生事业的觉悟。
来到办公室,老郭又先到了,还是老位置、老动作,等着月章到来再打扫、烧水。老郭在家肯定是被伺候的,每天来到连自己泡茶的开水都不知道烧,食堂就有现成的炉灶,自己烧也好,等着食堂的人上班烧也好,拿着水壶到食堂打水地方等等就行了,可是老郭非要等月章来了,让月章去。看在对方是老同志,也是自己直管领导的份上,月章没有跟老郭计较,每天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己烧水或者打水。最近家里添了个千金,月章请的假比较多,经常来的晚,老郭才偶尔自己下楼去打水。有几次,月章下午才来,发现办公室暖瓶里的水已经凉冰冰的,显然是昨天的水,老郭怎么泡的茶?老郭也不瞒着,说是到隔壁办公室蹭的热水。月章听后很是无奈,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吗。
在办公室呆了一段时后,月章问老郭是不是双手不沾阳春水,在家一点活不干。老郭没有做正面回答月章的问题,愣愣出神一会后,感慨说道:“你没经过苦日子,经过了你就知道了。”没头没尾,月章没问出个二五六,猜测是老郭当年被打成“群众敌人”时遇到的伤心事。打人不打脸,问人不揭疤,月章权当自己没问,无视老郭这种不打水的怪癖。
倒好水,扫帚挥舞两下,开窗透透气,月章准备出门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新的文件到达。旁边的办公桌还是空着的,马大姐这位老资格估计还在大街上自由飞翔。
传达室看门的是个大爷,据说是转业安置,在战场上立过功,身体受伤落下残疾,不能进机关了,干脆安置个有编制的门卫,这也算是全县甚至全地区的独一份,小道消息说门卫大爷战场上救的是现在地区的某位委员,所以能够特事特办,解决编制问题。
“大爷,今天又文件到了没?”月章笑嘻嘻的跟门卫大爷打招呼,逢人三分笑是机关处事的最基础原则。
“在那呢,你看看。”大爷往保安室的桌上指。
月章进门拿起一堆信件、报纸和文件袋查看,有部门文件,有办事信件,还有公文通知。把自己负责的文件拿回来,月章转身回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看见老大骑车经过,月章热情的打招呼,这几天好不容易来早一次,赶快表现表现,加深自己在领导心里的印象。老大点点头,车没下,从月章身边骑过去。领导风范果然不一样,头都是属大鹅的,低不下来,月章心中揶揄。机关规定到了大门必须下车,推车进门,停在车棚。开始的时候,门卫大爷还管一管,后来头头带头骑车进门,上行下效,其他人也没人管这个规定。门卫大爷也抗议过,跟老大反映问题,可是法不责众,事情不了了之。
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月章瞟了一眼隔壁,发现隔壁可是里还是只有小张一个,其他人已然我行我素,快到考勤时间了,一个个都不见踪影。他人瓦上霜,月章跟小张打个招呼,径直走过,回到办公室开始给文件分类。
“月章啊,你把昨天做的考勤表拿出来,填好,挂在墙上。”老郭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郭科,这玩意有用吗?”
“别管有用没用,态度先做出来。”
“好嘞,听您的,我去找锤,钉个钉子。”
“别麻烦了,就挂在文件柜上,显眼。”
月章用笔把自己和老郭的考勤划上勾,接着问:“这马大姐怎么说啊。”
“你看着办。”
甩锅,妥妥的甩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月章没接着划,把考勤表挂在了文件柜上。
继续查看文件的时候,隐约听见隔壁的吼骂声,像是老大的声音,月章站起来准备到隔壁看看咋回事,回头,望见老郭把报纸叠了起来,拿起一份不知何年何月的文件装模作样的看起来。古怪,有问题,月章又慢慢坐下,看看要出什么幺蛾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皮鞋的底钉打在水磨石上“卡卡”作响,接着一个雄壮的身影进了门,一把手来了。老大站在办公室门口似乎不太乐意进来,环视办公室,看见月章刚刚挂在文件柜上的考勤表,走过去,翻了翻。
“很不错,执行效率还是可以的,态度不错。”
老郭坐在里间,没出来也没吱声,月章连忙说:“跟着领导的步伐走,领导说的就是命令,一定执行。”
“少拍马屁,把事情做好才是好同志。”李局本着脸说道,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局长走后,月章嘀咕。
“他是兔子急红眼了,”老郭端着茶杯走出里间,“前几天县委派人暗访,把大局长不在岗查的清清楚楚,这是拿下边撒气呢。”
“怪不说呢,没事搞个考勤。哎,老郭,你早知道啦。”
老郭斜眼看了月章一眼,说:“我知不知道无所谓,你跟着做就行了。”
“好,郭科长未卜先知,真神仙。”
“少贫嘴。”老郭嘴角挂着笑意转回里间,继续自己的喝茶、看报大业。
前几天月章请假没碰到暗访的人,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情况。老大这会郑重其事的检查考勤工作,原来是自己受了批评,真是天道好轮回,这回轮到自己了。把文件分好类,借着送文件的机会,月章把每个办公室都走了一遍,看看那些人没来。一圈下来,可满足了月章的八婆心,每个办公室缺哪一个都被月章记在心里,这下有了背后说话的谈资。
“老郭啊,我出去转了一圈,来的人还不到一半啊。”月章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跟老郭说起来,“这大早上的,都去哪了。”
“估计昨天喝猫尿,喝多了,今天都不来了。”
“昨天,谁请的客啊,没听说哪家办事情,现在都没来。”
“不知道,反正没我们的事。”
月章心里有点不痛快,昨天喝酒没来任何人来办公室说一声,也太没把自己当回事。
“也太没把我们当回事了吧,是不是我们没权就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啊。”
“哼,生什么气,自己没权没势,就不要别人看低你。”
“风水轮流转,走着瞧吧。”月章知道自己在单位不受重视,没想到是被赤裸裸的忽视。
快到中午时分,马大姐姗姗来迟。
“都在呢,昨天跟局长喝酒,喝多了,别见怪啊。”
月章和老郭都没说话。
“你看你看,局长就叫了我,我可是代表我们科室去的,来晚了可不怪我。”
“您辛苦,去了就去了,我们可没接到邀请,可别说代表我们,我可不想被代表。”
“你说的啥话,我虽说刚来,可混了不少时间,别给脸不要脸。”
“您的脸值钱,我可要不起,您自己拿者吧。”月章本来心里就不高兴,没忍住和这位马大姐冲了起来。
“好,欺负我刚调过来是吧,小子,你记住了。”马大姐包往桌上一扔,哒哒哒,踢着高跟鞋又出去了。
等人出去,月章有些后悔,对方显然是个机关里的混子,肯定在各处都有奇奇怪怪的关系,宁欺君子不惹小人,得罪了这样的人,以后估计要天天小心被抓小辫子。
“老郭,刚才你不拦着我,嗨,把人都气走了。”
“年轻人有点气性才好,太老成,没有气性有什么用。”
虽然心里有埋怨自己城府还不够,一点小事把自己的气愤就激发起来,可月章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大不了自己小心点,不被抓住痛脚,她能怎么样。被分到这个科室的都是被边缘化的,她来了也不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
月章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分完文件,还要把这周需要的材料整理出来,虽然事情不多,还是要有人干的。中午打了饭,急急忙忙跑回家,老婆和女儿还在等着自己。
人在遇到困难或者挫折的时候,会希望找到人倾诉,抒发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月章能够回到自己温暖的家,能够见到最爱的妻子和最可爱的女儿,自己的心仿佛得到莫大的安慰。
中午的菜是炖蛋、炖土豆肉丝和胡萝卜,一大份米饭,一家人的午餐充充实实。炖蛋特别考验厨师的手艺,有的师傅火候掌握不好,炖出来的蛋不成样子,勺子轻轻一挑就成了碎花,味道也油腻难吃,让人难以下口。食堂的大师傅做的不错,炖蛋吃起来不咸不淡,嫩而不烂,还有些顺滑。土豆和胡萝卜炖的很软,快到菜泥的程度,用筷子夹到嘴里,嚼不了几下就变成了糊糊。好下口的饭菜最时候现在的妻子,不费力,易吸收,好消化,妻子吃着很舒服。
“今天跟新来的老女人起冲突了。”边吃月章跟妻子说着事情。
“怎么了,你跟她有什么好闹矛盾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嘴脸,才刚来办公室就在那炫耀自己跟局长夫人逛街,自己和局长喝酒。”
“你是没收到邀请,心里不舒服吧。”秦岚直指月章的心。
“不是,就是看不惯他,来两天,两天不见人,还显得人五人六的,看着恶心。”
“你别管她,小心她是臭狗屎,踩着脏你一身。”
“随她去吧,她也不能怎么的我。”
一顿饭很快吃完,月章简单收拾收拾,抱了女儿一会,急匆匆赶回单位。
中午不睡觉的时候太痛苦了,刚上班的时候眼睛开始发热,不断眨眼,生理的困顿搞得月章难过的要死。好想睡觉啊,真的很想睡觉啊,不想做事,不想看文件,不想说话,也不想写字,就让自己好好的睡觉,没有打扰的睡一觉。
低着头,摊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假寐,就一会,就一会,睡一会就起来,绝不多睡。月章安慰自己,渐渐的,慢慢的,进入深睡,就这么坐着睡着。突然,一阵敲桌子的声音把月章惊醒,抬头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了人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啊,你,你。”月章看着眼前的人轻声呢喃。
“月章啊,下午上班时间了,怎么还能睡觉呢,啊!”
“哦,啊,啊,不好意思,副局长,最近太累了。”揉揉眼睛,月章看出来眼前的是副局长,那个瘦瘦的,坐下去像练功的男人。
“同志啊,你这是不遵守单位规定啊,是不是要扣这个月的工资才能警醒啊,昨天局长还在说态度问题,今天就上班睡觉,把领导的话当耳旁风了?”
“嗯,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月章诚恳道歉,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门口,是马大姐,那个上午刚和自己产生矛盾的老女人。
“月章同志啊,要注意工作态度,下午写个检讨给我。”
“啊!”月章很震惊,这么小的事情也要写检讨,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说完话,副局长就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第11章 敲打
看着副局长的身影,月章还在蒙圈中,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月章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才一点五十,还有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自己打个瞌睡又怎么了,哪轮得到自己写检讨。
刚刚藏在门口的那个人的好像也随着副局长走了,是刚才偷看的马大姐。月章脑中一片浆糊,想不清楚怎么回事。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月章把事情捋一捋。自己在上班前休息一会,副局长怎么就来了,这么巧就看到自己睡觉了。难道上午局长检查,下午是副局长巡视?不对啊,昨天开会没说这个事情啊,这副局长也不是喜欢干事情的人啊。再说,上班之前休息也不算违反规定,怎么就要写检查了,退一步讲,这种小事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月章想不通,拿出纸笔准备写检查。
月章刚写好检查两个字,老郭拎着黑包走了进来,看见月章写东西没在意,直接进了屋。月章继续写检查,提笔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写,自己到底错在哪了?
放下笔,月章进了里屋向老郭请教,这算怎么回事。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老郭笑眯眯看着月章,说:“滚你的蛋,自己想,要不要写。”
月章更加迷糊了,老郭这意思是不需要写,但是副局长可是批评了自己啊。月章坐在位置上犯迷糊,不知是真的想不通,还是没有清醒过来。月章坐在椅子上再把事情复盘一遍,再想想老郭的态度,慢慢体会过来,这是副局长在敲打自己啊。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这家伙来找自己的麻烦作什么。联系到躲在门口的身影,月章慢慢回过味,副局长敲打自己是为某些人出头啊。还真是睚眦必报,一点口角就要去找领导打小报告,那个老家伙心可真黑。
大致想明白了事情,月章把写着检查两个字的信纸“刷”一下撕下来,用力揉成纸团丢在垃圾桶里。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月章心里背着一股火,想发泄又不知怎么做,只能坐在位置上生闷气。
“哒哒哒”,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马大姐迈着自认为妖娆的步伐走进办公室,一脸坏笑道:“哎呀,下午我可没迟到啊,不用被别人议论啦。月章啊,你来的挺早啊,检查写的怎么样啦。”
“你怎么知道我要写检查?”月章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哎呦,我刚才不是看见局长生气嘛,我去安慰安慰,听说的。月章啊,要不要姐姐听你去讲讲情啊,我和局长的关系挺好的呢。”
“谢谢您嘞,我可高攀不起,我有没犯什么错,要写啥检查。”
“你,刚才局长都让你写检查了,你敢不写。”
“我犯什么错了,写什么啊,难道写我提早上班啊,这应该是嘉奖吧。”
“呵,小子嘴硬,看你明天再怎么交代。”马大姐把包摔在桌子上。
月章知道现在是跟面前的老女人有矛盾,不宜扩大矛盾面,先不把副局长扯进来。至于检查,自己又没犯什么错,没被抓到小辫子,看她怎么办。
不安的坐在为椅子上,嘴上说是无所谓,月章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自己这么被动肯定还要被编排,自己得想个办法,得打回去。
“老郭,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什么事。”
“就是写检查的事情,你说副局长怎么就专门来咱们办公室啊。”
“不知道,你自己看。”
“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来麻烦你了。”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老郭心里有些轻看月章,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这点关系的事情,有什么好难的。
“我觉得的吧,肯定是那个新来的去告黑状了。”
“嗯,你准备怎么办?”这个月章的格局还不够,老郭心里想。
“我,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找到她什么问题,没抓住尾巴。”
“你再好好想想。”老郭拿起报纸遮住脸不看月章。
瞧见老郭不想指点自己,月章悻悻回了外间,心里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办。这个老郭关键的时候不说话,这事只能靠自己了。这个马大姐一直显得自己和领导很亲近,昨天下午和局长夫人一起逛街,晚上和局长一起喝酒,这关系走的可不一般啊,自己也真是的,非要惹这样的人干嘛,对方关系广,还喜欢记仇,何必和这样的老油子结仇。月章有些头疼,毕竟第一次解决面对机关里的斗争。
等等,今天老大来办公室检查不像是喝多的样子,当时他的眼睛很清醒没有一点红的地方,昨天肯定睡得很好,根本不像喝过酒的样子。今天上午没来的人一定是昨晚一起喝的酒,那么这么多人都因为喝酒迟到、旷工,那么局长也免不了会喝多,这和局长早上的表现不相符。那么,昨天喝酒的局长是哪一个呢?答案很明显,是副局长,那个马大姐一直说和局长夫人逛街、和局长喝酒,搞得好像和老大很熟悉,这是误导自己以为她的关系是老大,实际是副局长的关系。那么,这就说的通了,今天下午副局长来就是给她撑腰的,所以无中生有故意找自己的麻烦,马大姐从开始就知道整件事情,她才知道自己要写检查的。
哼哼,真是好手段,转眼就攀上副局长的高枝了,还告自己黑状,让副局长来找自己的麻烦,够狠。月章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慢慢有了对策。
抱着要发的文件,月章先到各个部门转了一圈,看看还有哪些人下午也没到,确定好旷工人员。留下几份文件,绕路去车队,装送文件给车队长,实际想打听点东西。
“李队,看着起色不太好啊。”月章一边把文件给车队长,一边关心的问道。
“这几天有点感冒,吃药呢。”车队长说话间打个喷嚏。
“那可要注意了,听说吃感冒药不能喝酒,最近少喝点酒。”
“去你的,我就算不感冒也不能喝酒,我可是给局长开车的。”
“哦,对对,您责任重大,不能马虎。不像办公室的人,昨天喝高兴了,今天就不来了。”
“那帮兔崽子,娘不唧唧的,能喝多少。”
“不是这样说,你看局长昨天请客,今天好多人都喝多了,够意思。”
“啥,局长请客?屁,我昨天送老大回的家,哪来的局长请客。”
“我听说的啊,昨天局长请客,今天好多人没来,估计喝的不少,起不来。”
“兔崽子们,不能喝还装,喝死他们。”
“啥话,您先忙,我回去送文件了。”
“好,你没喝酒啊,看你精神头挺好的。”
“我是哪根葱啊,人家可看不见我,我先走,回见。”
月章拿着手里剩的一份文件快步走回办公室,心底一直打鼓,心脏砰砰的直跳,不知道自己刚才表现的可行,计划能不能实现。
下午交际花又没出现,当月章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交际花桌子上的小皮包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出去了。“交际花”是月章回来的路上给这位马大姐新取的外号,刚来不问工作,先想着和领导搞关系,妥妥旧社会的交际花。能被分到这个科室,估计着交际花心有不甘,想通过自己的手段攀上哪棵大树,在新单位不说呼风唤雨,也期待着事事亨通。搞关系、攀富贵,月章并不反对,很多人在机关熬了一辈子,也就是个科长,小小股级,一直熬到退休。
月章作为年轻人,在机关里工作,也有大干一番的想法,也希望能够得到提拔重用,可是一个外来户,在本地没关系、没权势,连个过江龙都算不上,能有什么机会。明白自己现状的月章干脆放宽了心,只想挣个死工资,让家里能过的好一点。不过,放弃了上升不代表自己就心甘情愿的被踩,月章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别人不惹到自己,尽量不和他人起冲突。新来的这位马大姐,本来月章也不想和她发生矛盾,也许是八字不合,月章没忍住,不自觉的与这种不良风气斗争。冲突已经出现了,低头认错显然不可能,对方这种跋扈的作风,要是自己先低头,以后肯定要欺负自己到死啊。
到了办公室,月章理一理情绪,把整件事情再思索一边,看看自己哪里还有漏洞。想了想,还是有问题,要是车队长没传话怎么办,要是对方没受到影响怎么办。问题、漏洞都在,可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听天由命吧。
月章进了里间,看老郭在假寐,坐到办公桌边上的长椅,翻翻旁边的报纸。一会的时间,老郭睁开双眼,看见月章在旁边闲坐看报,气定神闲,说了句:“没事你就回去吧。”月章放下报纸,望了老郭一眼,看着陈坐在射进阳光里的老郭,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办公室。
回家的路上,月章一直心不在焉,在老郭面前表现的毫不在乎,实际自己心里还是很没底。骑车的时候,月章的脑袋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能够做的再好一点,有些问题是不是能够避免。快回到家,月章没有得出最终的结论,只能先把这件事情放在一边,忙家里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本来要拐弯去菜场买些新鲜的菜,月章心里满是事情,径直往家里行,快到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车上空空如也,该买的东西一样没有。调转车头,月章急急忙忙往菜场骑去。
下午的菜市没有早晨热闹,许多菜已经算是残茶剩饭,今天特别严重,有的摊位上只剩下几个小萝卜头,摊主就等着把剩下的余货打包卖出。月章推着车,四处瞅来瞅去,寻找菜多一点、好一点的摊位,直逛到菜场尽头,都没找到特别满意的。调头,再转一遍,在一个小摊上把剩下的几个奇形怪状的土豆包圆了,再买点大骨头,月章骑车回家。
到家的时间比平时稍微晚一些,刚进家门就听见孩子的哭闹声,哇哇的一直在叫,妻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是不是哄不好。月章把车扎好,拎起装菜的布包放到厨房门口,进到房间里看怎么回事。
房间里,妻子脸色不好看,孩子躺在妻子身边张着小嘴伤心哭泣,月章赶忙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轻轻摇晃。
“这是怎么了,家里就你俩还能生气呢。”
“我生气,我生什么气,我哪里生气了。”
看情况不对,月章赶紧住嘴,左手托、右手搂,哭闹的女儿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真实小情人,爸爸抱抱就不哭了,啊,可真好。”
月章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妻子怎么会和小婴儿发生矛盾。
“你女儿可真来事,下午睡饱吃足就开始哭,我以为是尿了,不舒服,尿布一点没湿,非要抱着才行,放下就闹,放下就闹,想累死我啊。”
话说的颠三倒四,月章理解其中的意思,妻子这是被孩子折磨的烦躁,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这种事情不能怪妻子,一个人在家,除了照顾孩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出门,连续几天都闷在屋里,妻子心里肯定早就开始烦躁。也是自己疏忽,没有多花时间和妻子聊天,多了解妻子的心。
“小孩嘛,哪有不闹母亲的,就是母亲最亲,她次放心跟你闹得,好啦,我来抱孩子,你下床走走。”月章抱着孩子做到妻子身边安慰妻子。
“哼,”妻子坐直身体,伸过脸,“亲我一下。”
月章抱着孩子,深情看着孩子的小脸,半天不见如隔三秋,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够啊,你看这脸蛋,看这眼睛,看这眉毛,哪样不是好看极了。
秦岚让丈夫看着孩子,自己到外面放放风,一个人憋在家里,孩子一直哭闹,自己都快被烦死了,再好看的孩子,天天这么待着也该着急了。看到客厅里面装菜的布袋子,秦岚顺手提起来,向厨房走去。休息两天的时间,自己的力气增加了许多,前天想把袋子提起来还没多少力气,今天已经毫不费力了。秦岚进了厨房,今天的晚餐就交给自己把。翻开布袋子,里面只有几个丑陋的土豆和几根大骨头,其他啥也没有。是不是月章去菜场去晚了,只买回这点东西,都是剩下的吧。大骨头太硬了,自己现在力气不够,弄不动,先炒个土豆丝吧。把土豆切成丝,切好的土豆丝泡入冷水中,除部分淀粉,锅中烧开水,把土豆丝下入锅中,开锅后捞出,锅中烧油,放入一捏花椒,稍稍炸一点花椒油,小火慢炸,下入干辣椒丝,下入姜丝、葱丝、蒜片一起爆香,下入土豆丝,翻炒均匀后烹入白醋,再加入盐、味精、白糖,翻炒均匀,出锅。
酸辣土豆丝做好,秦岚想起来主食没做,忘性真大。
第12章 能量
慢慢的哭泣,哭着累了,累了就不想了,不想就可以睡着了。难过的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能睡的下算是美好的事情。人活着的过程,多是在记忆中生存,过去的记忆和正在创造的记忆,记忆的交织完成整个生命的过程。此时的秦岚被记忆所缠绕,内心的混乱是以往和现在的记忆的冲突,被抛弃,被自己珍视的人抛弃,真的没有办法无视。连续两个孩子的离去让秦岚产生的悲伤、被抛弃感全部爆发,久远的被深藏的记忆亦被牵丝寻线,今日经历的痛苦和往日的难堪相间,让人在记忆中生死两难。
等到丈夫回到自己的身边,秦岚缓缓坐起,愣愣看着丈夫忙碌的身影,感觉自己好像有了依靠。伸出手,有气无力的喊:“来,来……”
听见妻子虚弱的声音,月章转过身看到妻子耷拉的手臂,似乎想要自己的拥抱。月章一面整理吃饭的小桌子,一面伸手握住妻子的右手。小心的把放着饭菜的小桌子拽到床边,月章用手臂半抱住妻子的身躯,转头对妻子说道:“吃点吧,吃了饭才能有力气。”接着,用筷子夹住刚出锅的小青菜放到妻子的嘴边。
秦岚懒的进食,也懒得张嘴吃,尽管在嘴边的青菜让人感觉无味,但看到丈夫期盼的目光,强迫自己张开口,含住青菜。
“嚼一嚼,别只吃不嚼,吃下去才能有力气。”月章见妻子张开口,十分开心,妻子终于有了回应。
丈夫炒的小青菜没有看上去的油腻,吃进嘴里有一些咸味,还有一点苦,秦岚把整片菜叶吞下去。青菜划过喉咙,久违的食物刺激喉咙蠕动,秦岚不禁打了嗝。内心的排斥跟着打嗝吐出的浊气排出体外,胃部响起咕噜声,秦岚重新找回自己的腹脏,饥饿感如潮水般冲击而来。
月章又夹了一片菜叶,带着菜汁,放到妻子嘴边。这一次不用自己劝说,妻子自觉的吃了下去,不过还是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夹起一筷子米饭,妻子也没有拒绝,直接吞咽到食道里。此时的妻子像个孩子,全身摊在自己的怀里,靠着自己一口一口喂才能吃下,月章只能费力支撑两个人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将饭菜送到不断开合的嘴唇中。喂了妻子小半碗饭,月章实在撑不住,扶好妻子,准备换个手抱,然而等月章站起换个姿势再坐下,妻子又陷入睡眠当中。能吃能睡是好的,吃可以补充肉体的能量,睡能够恢复精神的能量。月章不敢打扰妻子,自己蹲到小桌子旁,狼吞虎咽的打扫剩下的晚餐。
看过心理分析方面的书籍,月章大概能理解妻子现在的状态,也能共情妻子的情绪,还不能个案概念化,即无法用具体的心理学理论解释妻子的问题。是应激后创伤障碍,还是惊恐症,抑或抑郁症,月章不能够下具体的诊断,现在能做的即保证妻子肉体和精神能量的补充。进入到症状中的人很难将其带出来,与其打断、矫正症状,不如让它全部发泄出来,在弄清原因后再想对策。
收拾完卧室,月章坐到客厅的椅子上,祈祷着妻子能顺利走出阴暗。
月章出了门装作去上班,在门外等了一会,转身回家。悄悄打开门,脚步放慢,走到厨房偷偷往里看,妻子正收拾早上的餐具,寂静无声,浑然不知身后丈夫的存在。看了一会,没发现异常情况,月章退出院子,轻轻带上门,不知该怎么办。
放假期间,月章不用去学校,在门外站着也不是事情,回家又不知妻子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岳父帮忙。问邻居借了自行车,月章急速向岳父家赶去。
“月章,你怎么来了,秦岚呢。”岳父办了内退,基本在家单着不去单位。
“爸,秦岚在家呢,我有点事想请您帮忙。”不知妻子在家会出什么状况,月章直接向岳父求助。
“怎么了,是不是秦岚出事了?”秦风了解女婿平时有点傲气,不是大事不会向自己开口的。
月章长话短说把妻子的情况给岳父说了一遍,想让岳父去看看,能不能安慰安慰妻子。
“啊,你怎么不早说,你快回去,我交代一声就过去。”秦风听了月章说的情况,赶紧催着月章回去照看自己的女儿,可不能出了事情。
月章答应一声,又匆匆向家赶去。
女婿走后,秦风绷不住漏出焦急的神色,老婆子去菜场不在家,儿子也不在,让邻居帮忙带句话,自己骑着车也向女儿家赶去。
月章到家时候,秦岚睡在床上,昏昏沉沉,没有力气,晕在床上,连丈夫回来都没察觉。月章看了一眼妻子,在客厅中坐着,心中无奈。
秦风来的很快,衰弱的身体没有阻碍急切看望女儿的心。停车,进屋,一眼见到女儿脸色,秦风的心像被纠起来一样。做到床头,轻唤女儿,秦风难过不已,自己的女儿从未如此虚弱过,从未遭这样的罪。
秦岚微睁开眼,熟悉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显现,泪水决堤流下。
月章在客厅没有进去,父女的知心话不应有第三者在场。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传来,妻子的心或许有所打开。一个多小时的交心,岳父出门,月章跟着送了出去。回去的岳父没多说话,让月章多休息,别被家里压垮了,好好照顾秦岚。
月章回到房间里,妻子哭累了,沉沉睡着,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美好的生活往往带着各样的不如意,“生活是一袭华美的长袍,里面爬满了虱子”,月章现在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不是全部都是虱子,每时每刻都在被叮咬。妻子陷入痛苦的境地,好像每时刻都在忍受惊恐,这样的状况不仅使得妻子沉浸在内部世界无法自拔,也压在自己的心上,压的自己无法呼吸。每一天,自己都在强迫自己坚强,面对妻子挤出笑容,至少不让妻子再从自己身上汲取负面的力量。虚假的面具戴久了,月章也会累,可真是的世界又不得不这么装。
整个假期,月章推掉所有事情在家里陪着妻子,尽力隐瞒妻子的病情,期望妻子能够尽快好起来。
假期的时间里,妻子的惊恐又发作了几次,每次的情况都不一样,让在书本中寻找答案的月章也找不到头脑。中间有一次,妻子惊恐爆发,自己躲进大衣柜里瑟瑟发抖,不敢出来,也不敢出声,就这么偷偷藏了一上午。月章早晨出门买菜回来,找不到妻子,心里焦急万分,害怕妻子想不开,做出傻事。在房间粗略转了一圈,没见到妻子的身影,月章急急忙忙出门找妻子。快到月章崩溃垮塌的时候,秦岚从大衣柜中走出来,反过来出门找到了丈夫。当时当刻,月章内心的委屈、愤怒、担忧一起迸发,狠狠骂了一句妻子,可骂声刚出口,自己就后悔,生生把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假期过得很快,到了上班的时候,月章遇到两难的问题,是让妻子去上班还是请假待在家里。妻子的状态不稳定,若是在学校里受到刺激,可能会爆发出病症;若是把妻子一个人放在家里,月章担心妻子会一时想不开,做出极端的事情。好在妻子恢复的不错,能够理解丈夫的难处,主动提出去学校,妻子不想麻烦周围的人,也不想打扰到学校的同事,坚持去学校上课。
人还是有事做才能忘记痛苦的记忆。上了班的秦岚,比在家状态要好很多,月章看在眼里放心了许多。问妻子为什么去了学校变得开朗了,妻子的话让月章陷入沉思。
妻子说:“我看到学校里的孩子,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个班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他们每天叫老师好,和自己的孩子叫妈妈好一样动听。每当看到这些孩子,我的心里就充满感动。失去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家庭、哪个人不在世界上失去珍贵的东西,可是上帝会为人预备,弥补自己最珍贵的失去。”
妻子能够想的通,能够爱学生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让月章既欣喜又感动。实话实说,月章不喜欢当教师,特别不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自己耐心太小了,时常忍不住对孩子发脾气。然而,妻子的转变让自己看到作为教师的美好,教师既是教育了孩子,也在教育中被孩子们治愈。有人说,当教师的人特别幼稚,特别爱较真,也难相处。是的,教师正是把自己变的幼稚,蹲下来才能和孩子平等对话;教师正是斤斤计较,才能时刻关注孩子的成长,不放过孩子一点小错,也不吝啬赞美孩子的一点进步;教师正是在纯真的环境中,才会映射出社会的嘈杂,让身处浑浊的人看见自己的污浊。内心的疾病有时候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要靠近美好,慢慢的自己就会被感染,慢慢的自己就会变的美好。
妻子的进步出乎月章的预料,可能任何理论或者说法没办法完全解释妻子的愈合,月章看到了人在经过死荫幽谷的痛苦和重见明媚的欣喜。生命遭受创伤,往往不可避免,能够挺过伤害,自己才能逐渐变得强大,即是结果不那么美好,自己也要为自己鼓掌。
在家的时候,月章才能放松自己的心情,工作中的关系再好也是工作关系,跟同事真的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好朋友。在家里抱着孩子,和妻子挤在一个被窝里,月章的满足感从未如此强烈。此时此刻的感觉让人难以割舍,即是细微的变动也让人难以承受。坐月子的女人不能出力气,不能费心力,秦岚准备拿本书打发时间,刚翻开扉页,两眼开始发晕,眉心好像被冰刺一样,隐隐作痛。把书丢在床边的桌子上,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感受丈夫的体温,一圈一圈的刺激缓缓消退。孩子的出生不比前两个,自己怀孕的时候放下心,不管不问,反而生出健康的孩子。也许是在学校中总是与学生相处,自己对孩子的盼望更加热烈,但自己的心却不再急躁,跟着感觉,受孕、怀胎、生产,一切都变的自然。
晚上的时间里,洗去身上的污垢,毛孔开始通气,从头到脚皆是焕然一新的感觉。闭目一会,秦岚发出鼾声,舒服的进入睡眠。月章看看妻子,舍不得惊扰,自己给孩子擦擦洗洗,再给女儿屁屁擦上爽身粉,让母女俩安稳的睡在一起。起身走到屋外,抬头望望天上的星星,冷风吹在身上,没有丝毫的寒冷,让人更加精神。巅峰体验并不容易到来,平静才是常态,站在院子里让风吹走自己的烦恼,还自己的清明。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明天还有明天的烦恼。一个人时候才能卸下自己各样的伪装,把面具从脸上摘下,这个丑陋难看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清晨的时候,月章没有打扰妻子的休息,昨天夜里妻子起了三次,喂奶、哄孩子,为了让自己休息好,妻子做事静悄悄的,尽量不影响自己。一夜的时间不长不短,妻子睡得很不好,清晨的时候就让她多睡一会吧。早餐炸馒头片,白米粥,自己吃了,留下饭在炉子上温着,等妻子起来吃。
上班的路上,月章的大脑不自觉的转动,办公室来了新人,和自己产生了冲突,后面的日子要在不停的斗争中度过了。对方显然不是好惹的,活动能力很强,一点小事都可以请的动副局长,要是吃了亏,会不会出其他招数。想了一路,没有太好的钳制手段,只能够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到达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还是打水,为老郭的泡茶事业添光增彩。老郭泡茶的是个大水杯,一泡就是一大杯,一次就能倒掉水瓶的三分之一,这么多的水够老郭吹上半个小时才能喝上一口。老郭平时只能喝到一半,水就凉了,只能接着续水,再去暖瓶的的四分之一。第二次冲的水温刚刚好,老郭才会小口小口的抿,把一大杯水喝的只剩厚厚的茶叶渣。再出来,老郭会把剩下的水倒完,接着泡自己的茶。月章想喝个水都要计算好时间和暖瓶的水量,要不自己没的喝,要不老郭会嚷嚷起来催自己灌水。
老郭这喝茶的功夫炉火纯青,定点、定时、定量,真真有耐性。
第13章 泡茶
老郭泡茶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泡茶叶从早喝到晚,中间不换新茶。一撮茶叶喝个三泡水、四泡水了不得了,可老郭坚持自己传统,从早上来到下午回家,只用一泡茶叶。这个特点也是月章长时间观察总结出来的,老郭自己都没注意。有次,月章问老郭,这茶叶泡了一天了,还能喝出滋味吗?老郭笑笑不说话,他自己也才恍然大悟,茶叶每天只有一撮。
说起来老郭不缺钱,大小算个科室主任,职务级别也是个科长,每个月的工资比月章多了一倍,平时没见老郭大手大脚,钱绝对够用啊,泡茶也不用如此节约吧。再说了,在机关工作,逢年过节发过年礼品,茶叶绝没少了老郭的,用不着对自己这么抠门。难道说老郭娶了个新媳妇成了“妻管严”,自己零花钱都没有,喝茶必须省着喝?月章很好奇这个问题,总想找机会问问老郭。
“老郭啊,你说你这茶叶一喝就是一天,下午的时候,茶叶都没颜色了,能喝出啥问道啊?”月章问。
“小家伙,不动就别说,我这才算是品茶。”老郭鄙夷的瞥了月章一眼。
“还品茶,一泡茶,天天喝,品啥,我看你是吃茶叶吧。”月章不服气。
“你懂什么,这茶喝起来就像品人生,年轻的时候是开始的浓茶,味道浓,口感强,有精神,情绪激烈。这茶再泡几次,一次比一次淡,一次比一次有味道。到了最后几口,那味道只剩下一丝,在嘴里好好转转才能体会到最后的甘甜。老喽,只能喝这样的东西了。”
“唉,喝茶还能讲出个人生大道理,我真是服了你,不愧是老机关。”
“小子,你年轻,不知道,后面有你受的。”老郭喝口茶,下了逐客令。
月章出了里间,收拾起桌上的文件。老郭喝茶时,捏的茶叶特别多,每次把杯底盖满才算,第一泡的水浓到看不见底,这第一泡的水老郭喝不了几口就会倒掉一般,剩下的接着冲水。也许,每天的茶叶就是老郭自己,在最好的年华献给了上山下乡,最强的精力和激情白白付出,就像这第一泡的茶水一样,最浓的被无情的倒出。第二次、第三次冲水,虽然仍有茶香,可命运多舛,中年丧妻,唯有最后的几泡留下丝丝茶水甘甜。每天泡茶的老郭,是不是在重复自己的人生,期望青春能否再回来。
可惜人无再少年,倒掉的茶水就是被倒掉了,覆水难收。
老郭的人生,老郭的起起伏伏,在不大的机关里是个传奇,机关的老人都曾听说老郭的名声,可惜年轻的一辈已经不再对他有记忆,英雄迟暮。
月章感慨别人的人生,心里不禁想到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以前的自己谨小慎微,做事情瞻前顾后,虽然自己知道身上的缺点,却很难改正。独在异乡为异客,没有背后力量的月章总感觉自己很孤单,很多事情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愿接受外人的帮助。有时候,秦岚嘲笑月章只会窝里横,不会出去耍脾气。实际上,只有在秦岚面前,在自己的妻子眼前,月章才敢卸下一层层的伪装,变成那个青春活力的自己,也是“窝里横”的自己。
老郭的茶水,月章的书,皆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没有事情时候做自己的事情,没有打扰,没有烦恼。公务分发下来基本被月章解决,少数拿不定注意的才回到老郭这里拍板。现在多了一个人,办公室的任务分配就出现了问题,老大把新人分过来,肯定会增加科室的其他任务,现在就等着上面的命令。昨天副局长来耍了一通威风,实际啥也没说,老郭也没透露点风声。
月章去传达室拿回文件,记录、分类,传达给对应的科室。今天有一份文件是直接给老大的,月章上了二楼,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前,敲敲门,听到“请进”的声音,心里有些奇怪,局长真要身体力行执行考勤吗,今天来的这么早。
“局长,这是给您的文件。”月章双手把文件递给老大。
“哦,”老大结果文件扫了一眼,放到旁边,说,“月章啊,老婆生了孩子,还忙的过来吧。”
“嗯,谢领导关心,我爱人在家带孩子,还可以。”月章被问的有点懵,平时老大可没这么和颜悦色。
“你刚当爸爸,是最辛苦的时候,想当年我丫头产生的时候,可把我给累死了。你们科室新来一位同志,你已经认识了,刚好分担分担工作,你这段时间多关心家里的事情。”老大看着月章说道。
“哎呀,真是太感谢您了,家里确实有些忙,老婆坐月子身体也不太好,多谢您关心啊。”月章更加疑惑了。
“没事,你去把你们办公室的人都叫来,分分任务。”老大打发月章回去。
月章回办公室的路上,心里困惑不已,老大的脾气直,很少会关注到身边的人,今天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人摸不着头脑。
“郭科,局长让我们去他办公室开个会。”月章传达老大的指示。
“什么事啊。”老郭放下报纸问。
“不知道,可能跟重新分配任务有关吧。”
“哦,知道了,等会去。”老郭再把报纸拿起来。
月章看老郭气定神闲,虽然心中焦急,但耐着性子坐下来,心中安慰自己:皇帝不急太监急,科长都不着急,自己急个什么劲。起身,给自己到杯水,翻翻剩下的文件,准备做记录。
一两分钟的时间,坐旁边的马大姐出人意料的来到,今天竟然没迟到,不过看神色,昨天肯定出去浪荡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好,小眼眯着,嘴里还打着哈欠。
“月章啊,走,一起去局长办公室,”老郭出了里间门说,“小马,你也去。”
听到是去局长办公室,这位马大姐来了精神,放下包急忙问:“唉,老郭啊,什么事啊,局长什么时候叫的啊。”
“去了就知道了,月章啊,快点,局长该等急了。”老郭催促道。
等急了,刚才还说等回去,现在知道急了,月章心里嘀咕,嘴里答应:“唉,来了。”带上笔记本和笔,月章紧跟老郭的步伐。
后面的马大姐匆忙从小包中翻出镜子,整整妆容,拍拍脸,打打精神,踢着小皮鞋“啪嗒啪嗒”的跟了过来。
局长办公室里的长椅,不和现在一样,大小领导办公室都是真皮沙发,长椅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看来局长也是爱茶之人。茶具的旁边放着这几天的报纸,《群众日报》、《事实》等,政策方针都在这些报刊上,做工作皆要天天看、日日学。三人坐下,老郭打头,拿着自己的茶杯,月章坐在旁边,交际花进来不好抢老郭的位置,挪着屁股挤到老郭和月章中间,为了避嫌,月章自然成了老三。
老大笑呵呵的让众人先坐,自己处理好事情就来。低下头画了几笔,老大走到长椅前的套椅坐下,拿出烟给老郭和月章各分一根。
“小马啊,来了几天怎么样了,还能适应吗。”老大没问老郭,先关心起新同志,“你是新到,又是女同志,有事情可以多跟老同志学习。”
“局长啊,多谢您关心啊,我跟老同志学,更需要您关心啊。”交际花搓搓手,半坐着回话。
“嗯,有问题你可以跟老郭学习,也可以来找我。”
“那说好了,有机会跟您学习,你可别把我轰出去啊。”交际花这是攀上了。
“呵呵,”老大笑了一声,接着说,“老郭啊,来了新人,你费点心多带带。”
老郭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们办公室新成立,也没安排具体的事情,平时把局办公室的事情分给你们一些做,现在有三个人了,也算是成了架构,现在也该好好考虑你们的具体任务了。这次呢,先跟你们通通气,等常委会通过就正式执行。”
月章把本子打开,拿出笔准备做会议记录。
“唉,月章,不用记,今天就是事先通通气,听听你们的意见。”
“哦,好的。”月章把本合上。
“你们办公室比较特殊,新来的同志多,老郭虽然算是老机关,毕竟以前是在其他岗位做贡献,来了新环境,也是让你们适应适应,这一耽搁就过了很长时间。这一次呢,我准备把你们和局办公室合并,你们算是局第二办公室,事情也不大变,除了把文件整理分发外,把办公室一些其他事情也交给你们。月章、小马,也多锻炼锻炼。老郭,你看怎么样。”老大讲了一通。
“您看,我们服从领导安排。”老郭毫不在意。
“你们呢,说说看。”局长抬眼看看另外两个人。
“哎呦,局长您说啥就是啥,我们都照着您的安排做。”交际花抢先回答。
“听领导安排。”月章看看老郭,回答老大。
“那就这样,你们回去准备准备,等局里开大会。”老大说着坐起身喝口茶。
三人陆续除了办公室,老郭还是慢慢腾腾、不急不躁,交际花则是喜笑颜看、心花怒放,月章心里又多了些东西,想的是以后自己的事情要增加了。
三人心情各异,回到办公室。交际花马大姐坐下来,翻翻小皮包,拿出指甲刀修着指甲,哼着小曲,优哉游哉。老郭继续自己的泡茶大业,月章想着马上到来的新工作。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下来。
“唉,月章啊,局长把我们当做局办公室的第二,我们现在算不算受到重视了啊。”马大姐主动开口说话,另一边在给自己补妆。
“呵呵。”月章心里装着事情,不想理人。
“你倒是说说话啊,你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啊。你看那,副局长也是为你好嘛,平时不来办公室,他来一回不是记住你了,以后你也是在副局长那里挂上名了,有什么事情都好办了,我可是帮你啊。”马大姐看是解释,实则为自己开脱。
“可不敢啊,出名也是恶名,副局长来指导工作,我欢迎,呵。”月章懒懒说道。
“你说哪里话,可别怪局长,他也是为你好。”马大姐接着说道。
“感谢啊,感谢副局长关心,你感谢你关心啊。”月章转过头,不想看对方。
“哼,不听就算了。以后大家是一个办公室的人,大家要互相帮助,有事情你开口,大姐这里有时候也要麻烦你啊。”马大姐放下手里的镜子对月章说。
“上头安排事情,做好自己就行了。”月章干脆闭目养神。
从月章嘴里套不到话,交际花进了里间跟老郭说起来。月章无心偷听,趴在桌子上休息,想着中午要吃什么。趴了一会,月章感觉肚子咕咕叫,一上午啥也没干,发发文件,开个会,时间就这么溜过去。站起来,伸伸懒腰,对空气打几拳,疏松疏松筋骨,月章等着下班的时候。里间模糊有声音传来,马大姐和老郭的谈话传来。
“老郭啊,你可要照顾照顾啊,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你可别给我派事情。我和局长熟悉,我还要帮着局长做事情呢。”交际花跟老郭提出要求。
“嗯嗯。”老郭敷衍应着。
“你看,我还是女同志,身体不好,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受不了。”交际花看老郭态度搪塞自己,用上自己的习惯手段,“老郭,郭科长,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你看看。”
“唉,你可别过来。走开。”老郭声音大起来。
“砰”,里间的门被一把推开,老郭快步走出,见月章站在办公室门口,边走边说:“要到中午了,月章,走,一起去吃饭。”拉着月章就往外走。
月章愕然,这老郭是被马蜂蜇了,走这么急。月章的余光瞟见里间的交际花好像露出大白胳膊,结合刚才听到的话,月章心里想笑。
和老郭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月章揶揄老郭:“老郭,艳福不浅啊,今天有人送货上门。”
“别瞎说,什么送货上门,让人听见影响不好。”老郭难得主动解释。
“哈哈,我懂,男人,老当益壮,壮如老牛。”月章越发放肆。
老郭不听月章的废话,加快脚步,跟月章拉出距离。
月章知道自己话说多了,机关里,话说三分留七分,尽管和老郭的关系还不错,不应该这么直白。月章跟着老郭,不再多说话,走进食堂准备打饭。进了食堂,排队,月章才发现自己被老郭拽着走,饭盒忘了拿,还有打菜回家给妻子。月章转身匆匆向办公室跑去。
第14章 排骨
在楼梯的拐弯口,月章听到楼梯上有声音传来,似乎是交际花的声音,赶快转到走道的另一边,装作去别的办公室。
“局长啊,靠你啦,我这初来,他们都欺负我是新人,我无权无势的小女人,只能靠局长给我撑腰了。”交际花的声音传来。
“嗯。”浓浓的鼻音。
“我可是跟着您的,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您说东我绝不去西,有事您说一句话,我一定给您办好。”这是要表忠心啊,交际花真敢说。
“不用你做什么,把本职工作做好就行了,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打太极的功夫可以啊。
“那是,本职工作怎么说都是在您的领导下,没您的领导,哪里来的成绩。”交际花继续拍马屁。
“功劳是大家的,别这么说嘛。”官腔中还带着一丝得意。
“您说的对,我们在您的指挥下才有……”
听着两人走远,月章才走上楼梯。这位马大姐可真胆大,刚来就巴结这位,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随她去吧,跟自己有啥关系。
回到办公室拿了饭盒,月章再次回到食堂打饭。乖乖,今天不得了啊,红烧排骨,大菜呀,少见。吃午饭的同志们个个伸长脖子望着香喷喷的排骨,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人挤人,都盼着赶快轮到自己。在最前的人让打菜的大妈多给几块,大妈也不含糊,打手一抖一抖,几下一勺子排骨抖出大半,留下几块小的,盛到餐盘里。打饭的人不服气,再次要求加几块排骨,大妈更硬气,直接喊下一位,打完饭的人就被下一位给挤开。没办法,打饭的只能护着自己的几块小排骨,找个位置享受去了。
排骨的香味把每个人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一个个迫不及待。月章端着自己的餐盒,欣喜不已,自己前几天给妻子买了母鸡,熬了鸡汤,这两天钱不够,只能买点碎鸡肉、五花肉给妻子补身体,今天排骨来的正是时候。一个接一个,大妈抖的得勤,打的也快,一盆排骨快打没一半,后边的人更加着急,生怕排骨被打光。月章在排队的时候,细细数了数,大妈的手抖得虽然像抽风,但给每个人的排骨数目都一样,是八块,看来大妈也知道“不患寡,患不均”的道理。到了月章,拿出餐盒,打了八块排骨,两个素菜,自己盛上米饭,拧紧盖子,赶快往家里赶,妻子、孩子还在等着自己。
出食堂的时候,看见老郭在啃排骨,满嘴油,老家伙也不含糊啊。打了招呼,出了门,骑车赶回家。这次回家的路上,月章脑袋难得没想杂事,一心要快点回家和妻子分享难得的大餐。
“老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月章一进门就邀功似的大叫。
“我闻闻,是排骨啊,好东西。”秦岚吸吸鼻子猜到答案。
“没钱给你买,正好食堂做了,快吃。”月章边打开餐盒边说。
看到冒着油光的红烧排骨,秦岚忍不住用手拿起一块啃,等不急月章去拿筷子。
“手脏,等等再吃。”
“没事,我拿骨头,没碰着肉。”
月章只好让秦岚先解解馋。
等月章从厨房拿筷子回来,餐盒里还剩下最后一块排骨,秦岚脸上略带愧疚。
“没忍住,吃多了。”
“没事,你吃吧,你可是吃的两个人的分量。”
“不就一点排骨,你至于嘛。”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和宝宝,你给孩子喂奶辛苦了。”月章知道秦岚误会了。
“啊,你,你吃吧。”秦岚不好意思,夹起排骨送到月章面前,手头舔舔嘴唇。
“算啦,算啦,你吃吧。”月章看着妻子的样子,有些无奈。
“那,我吃啦,你别生气。”
“好,我不生气,你快吃吧。”
秦岚把最后一块排骨放进嘴里,享受最后的美味。吃完,不忘把再把筷子舔一舔。哎呀,太难看了,秦岚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很不雅。
月章看妻子的样子,心里既是无奈又是心疼,以后要多挣钱,多给妻子买好吃的。
月章把米饭分两份,把一份放在剩下的排骨汁里,拌一拌,夹过几片菜叶,做成了拌饭,端给妻子。秦岚大喜,丈夫在吃的方面就是有创意,这点东西都能做出新玩意。秦岚接住餐盒,拨出一些,把剩下的都倒进丈夫的碗里,说道:“我吃的差不多了,你多吃点。”
“算你还有点良心。”月章心里高兴些,把一份素菜倒进碗里,使劲拌一拌,大口吃起来。
意外的排骨给小家庭带来小小的欢喜,愿望小那么幸福就会很容易。一份排骨,久违的美味,分量不多,不够分、不够吃,月章和秦岚却吃的无比惬意。物资匮乏的日子里,生活困顿的时间中,相濡以沫才是最好的爱情。能够自由恋爱,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伴侣,是对自由的期盼,能够获得持久的感情,彼此能共经患难,是两人最大的幸运。爱是持久的忍耐,爱也是有恩赐,感情就是在这样的锤炼中慢慢坚实。
刷洗完餐具,清理好杂物,月章陪着妻子和孩子睡了一会。女儿来家三天了,睡觉占了大部分时间,书上说,这是孩子的大脑在快速生长,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女儿正在既慢又快的成长,自己能够在这个时候陪伴她,多么美好,月章的思绪渐渐模糊。
没想到你竟如此地小,简直是一条软体的虫子,当我伸出偌大的双手,却不知如何抱你。你第一次见我,就面似老人,就满脸皱纹。你究竟走了多长的时间多少的路,才从生命的源头,跌进我的手中。你听不我说的话呢,我也不明白你的咿呀呀,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俩的交流。要不你笑什么呢?要不我笑什么?我对着你说话,我对着你唱歌,我对着你变成一条小狗,。欢喜得像是一个傻瓜。(《写给女儿的诗》海桑)
陪不够家人,陪不够女儿,月章昏昏沉沉的起床,亲亲女儿,亲亲妻子,骑车赶往单位。工作的辛劳算不得什么,能够有持久的盼望就不会一时的困难打败。机关里的蝇营狗苟算的什么,有背后的依靠,即使前路荆棘,也不会被恐惧吓倒。
空闲多,没事做,也挺无聊的,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说。学不到技术,整天的吹牛打屁,生活过的安逸,缺少激情和挑战。时间长了,适应了舒适圈,再想走出来就难了。趁着年轻的时候折腾折腾,不要等老了再去感慨岁月蹉跎,人生苦短。上班的路上,月章思考自己能不能做点副业,给家里多赚点钱。身边的环境比前几年的好很多,商贩上路不见人来查,菜市、小摊、门面,各种小生意层出不穷。做这些东西的人都有明确的特点,就是穷。穷则思变,正因为生活的压力才迫使人走上不断挑战自我的道路。小生意就是用时间换金钱,守着一个店面、摊子,从早到晚,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锁在上面。这种方式显然不适合自己,上班需要时间,照顾家庭需要时间,以后辅导孩子还需要时间,自己哪里有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还有一种方式,作为文人和文艺青年最喜欢,写文章赚稿费,既能得名,又能得利,说出去也显得清贵。月章想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然而以前实践的结果让自己看清自身的斤两,差的不是一般的远。读文章和写文章是两回事,文章读多了自然有批判的能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好像作者写的到处是问题,自己能凌驾于作者,把文章搞的十全十美。可是,当自己真正动笔的时候才发现,写的字数稍微长一些,自己就很难把握。前后的关系,人物的出场,事件的安排,情节的转折,个性的塑造,这些皆需要劳心劳力,一个安排不好就会出笑话。“绝知此事要躬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两条路都走不通,月章心里开始犯愁,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赚点钱补贴家用呢。还没想到好点子,月章进了机关的大门,停车,上楼,进办公室,月章下午开始的心情有些低落。没有一点其他的路子赚钱,是不是自己太失败了。唉,聪明人太多,他们都没大富大贵,自己这样的笨人又凭什么呢,月章安慰自己。
老大已经打了招呼,办公室的职责增加,就等局委会通过,大会通知。自己需要先准备准备,到时候不要手忙脚乱的。翻翻柜子,自己的私人物品和积累的材料需要整理,老郭的东西要不要一起整理出来。
“老郭啊,你的东西要不要整理啊。”月章问。
“你看着办,应该不多,你整好,给我拿进来。”老郭满不在乎。
月章把柜子里的捆成一摞的文件搬下来,解开,把文件分类。虽然办公室成立的时间不长,但是文件积累的不少,给各部门的材料,上报文件的反馈,各类看似重要却没人愿意接手的材料,整了一堆出来。分好类,把自己的物品稍微整理,发现自己上学时的材料还在手里。真是感慨,这才几年时间,自己已经从一名学生变成了机关的小科员。回想这几年,虽然和普通人的生活没啥两样,可其中的辛酸苦辣真是无法言说。
整理材料的时间里,月章好好把进机关的工作做了反思,自己在各方面的得失,有没有进步,前后的思维水平等都小小分析了回。老郭的东西不多,简单几件,可简单的东西却意义重大,有一份老郭新婚的请柬,不知是自己留着还是当时没送出去。翻开请柬,双方的名字,婚礼日期,地点,一清二楚,看起来真不像二婚。仔细瞅瞅日子,唉,这时间是在自己来单位后的时间,怎么自己没收到请柬啊。怎么说自己都是老郭手地唯一的兵,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没邀请自己,太不够意思了。月章把老郭的东西收到文件袋里,故意把请柬放在外面,进屋递给老郭。
老郭接过文件袋,看到红通通的请柬,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哪位同事要办喜事。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己二婚的请柬嘛,这玩意怎么在办公室,月章这小子是故意的吧。抬起头,看见月章的坏笑,老郭确定一定是这小子使的坏。
“你小子又想干什么。”老郭把文件袋和请柬放在抽屉里。
“老郭,结婚没叫我,不够意思啊,红包都不要了啊。”
“没你的事,少管。”
“是没我的事,这不关心你嘛,来办公室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过嫂子。怎么,有时间摆上一桌,给介绍介绍。”
“去你的,见也不给你见。”
“唉,金屋藏娇,还不给人见见了,放心,我家里的如花似玉,不抢你的。”
“哼哼,没事出去干活,别在这哔哔。”
看老郭要发火,月章赶紧跑到外面。月章能够理解老郭的心情,中年丧妻,娶个年轻的却大受非议,自己还因为此事仕途受挫,被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科室来。同在一个屋檐下,月章感觉老郭进和自己的感想是一样的,内心都有一丝悲凉,感叹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把文件分类,重新填到文件柜,月章的心情好了很多,马上成了局办公室,也算是熬出头。以后再勤奋一些,争取能入领导的法眼,过几年看能不能升个主任科员,当个小领导。
局办公室说起来和其他科室是一样的,实际大有不同。其他科室都是承接具体事务,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完就算,至于干好干坏,很少有人去查。局办公室不一样,平时就是为领导服务,安排会议、写稿子、做调研、分析文件等,所有的事情都和领导的日常工作相关,有一点做不好就会出事情。机关里原则是,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个人的问题,哪怕只是一点差错,都可能会断送个人的未来。有压力就会有福利,在领导跟前晃来晃去,时间长了领导自然会认得自己,有好机会就会被领导记起,上升的机会大了许多。
办公室里多科室任务改变最高兴的是交际花,所有的表情都表现在脸上,月章虽然心里非常兴奋,脸还能绷得住,不那么明显。老郭不愧为老同志,波澜不惊,如同一滩死水,啥表情都没有,连个笑容都欠奉。不了解老郭的人认为他是城府极深,了解的人则知道他是对身边的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没办法,碰上养老的上司,月章只能把事情自己扛起来。
第15章 紧张
月章都收拾好东西了,马大姐还没来,今天的签到簿上只有老郭和月章的勾勾,其他的没人理。月章有些无聊,想起中午在楼梯间听到的对话,感觉这交际花去找靠山了,应该攀的还是那个副局长,她是不是趁着科室调整,想要更进一步。月章准备把中午听到的和老郭说说,想一想,也没啥重要的内容,就没进门多嘴。下午的时间快到一半,交际花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一根口红,哼一声傲娇的又出门。皮鞋哒哒的来,人儿匆忙忙的走,也许交际花是把这当成厕所了吧,憋急了才来一趟。
快下班的时候,隔壁的小张鬼鬼祟祟的进门,好像怕人看到他的身影。
“月章啊,听说你们要搬家啦。”小张问。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啊。”月章明知故问。
“你别装了,上午老大让你们去办公室,全机关都知道了,今天下午开局办公会,都通过这件事情了。”小张的消息很灵通。
“咦,可以啊,消息挺灵通啊,当事人都不知道,你先来通知了。你哪听说的?”月章有些奇怪,事情怎么传的那么快。
“你们新来的,中午就在食堂吵吵,想不知道都不行。下午开办公会,除了老郭清闲不去,哪个办公室的头头不忙着往里挤。”小张揶揄到。
“我不知道,等大会通知,没正式通知,啥都不算。”月章不敢说死。
“办公会都通过了,还能有什么岔子,你就安心准备搬家吧。老郭这下又发达了,做了各科室的第二把交椅了,老了老了,还成精了。”小张信口开河。
“嘘,说啥呢,领导的事情少点说。”月章赶紧制止小张,用指头指指里屋。
小张马上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捂着嘴,匆忙跑出办公室。
月章摇摇头,幸好老郭好说话,就凭小张编排领导,以后有的受。接下来的时间,月章眯了一会,这样清闲的时光就快结束了,一旦到了新岗位,事情铁定要多起来,办公室的能干活的就自己一个,到时候忙前忙后,想打个盹都没时间。老郭走的时候把月章叫醒,一起出的机关大门。改变前的生活显得颓废,是因为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过怎么样的生活。
回到家和妻子聊了聊工作变动的事情,妻子倒是很支持自己能够改变现在的状态,理由和自己想的一样,年轻人太安逸会废掉的,现在不抓紧时间学东西,等年纪大了以后,肯定废了。月章心里还是有忧虑,尽管理智告诉自己变化是正确的,妻子也在安慰自己,可是弥漫的焦虑还是让自己坐立不安。分析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才会碰到点事情就安定不下来。也许是自己小的时候,被严厉的训斥,欠缺的安全感使得自己在面对上级的时候容易产生紧张不安的情绪,现在要直接面对老大,天天喝领导打交道,自己跟容易会想到童年时期看见家长的痛苦。小时候,不懂事,经常挨揍,有时候父母也不管月章是不是犯了错,就是拿月章出气,这样的生活践踏人的尊严,也使得月章心里产生边缘人格的特性,看待事物会很极端,要不是极好的,要不就是极差的,面对领导也是,要不是紧张到说话也难过,要不就是背地里的深深鄙视。
紧张的月章,无法排解心中的烦闷,走出门,希望忘记心里的忧愁。
办公室的事情很快完成,资料已经分类,个人物品也放好,剩下的事情不多了。因为任务调整的事情,人心惶惶,有能力有靠山的开始蠢蠢欲动,期待着借这一次的调整能升个一官半职。月章自知没后台没能力,能跟着大部队一起升上去,坐个顺风车已经是很好的事情。心无旁骛,月章觉着把身边的事情做好再说吧。下楼来到传达室,门卫大爷缓缓打拳,看着像太极,姿势又不像。
“大爷,锻炼呢。”月章边捡文件边问。
“嗯,听说你们办公室要调整啊。”大爷打拳的功夫和月章聊两句。
“对啊,这几天说要调整,任务还没下来。”月章没抬头。
“头头是谁啊?”大爷问的让月章一愣。
“头头,头头是老郭啊,不是说不变嘛。”月章疑惑的问道。
“我知道是老郭,他两个办公室的头,你们那不是空缺出来一个位子,你不知道吗?”大爷不紧不慢的说道。
“啊,真的啊,老郭升啦,那谁来做办公室主任啊。”
“我问你呢,你还问我。”
“我不知道。”月章赶紧拿着文件跑向办公室。
月章进办公室的时候,里间的门已经开了。月章知道老郭来了,放下文件,想要进门问问大爷说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刚要转身,月章犹豫了,这么进去怎么问,自己想要问什么,得到什么,老郭升职是肯定的,自己要开口要位置吗,老郭会答应自己吗,会致辞自己吗。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月章的心头,一时思绪纷扰,看不清自己。说不想做办公室主任是假的,有机会干嘛不争取,可是自己和老郭的关系还没到直接要职位的地步,现在进去太唐突了。如果自己过于明显、贪婪,位置不一定能要到,还会留下负面的印象。月章心不在焉的收拾文件,拿出记录簿徐徐记录。涂涂抹抹,错了还几个字,才把文件记录好,写完,月章决定还是进去问问,即是是恭喜一声也是好的。
“老郭啊,今天的茶不浓啊。”月章进门没话找话。
老郭窝在椅子上,像睡着了,没理月章。
“我刚才拿文件,听说你要升了,恭喜你啊。”月章开始话题。
“嗯,等开会再说。”老郭还是没睁开眼。
“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啊。”月章看出来老郭不想理自己。
“等通知。”老郭端起茶杯,闭着眼喝一口。
“那通知到了,我们再搬啊。”月章受不了了,有了私心,为了要职位,自己连说话都不会了。
月章干脆放弃要问的事情,推门准备出去。
“还轮不到你,好好干工作。”月章跨出门的时候,老郭出了声。
月章停顿一下,走出去,把门带上。老郭说的很明确,自己没有机会,月章心里既失落也释然。门卫大爷说的升职信息是对的,老郭要升半级,自己跟着老郭一段时间,却没机会跟着升,月章内心有些失落。但是,自己的劣势很明显,背景、后台、资历、能力都不突出,不升职才是正常的,得到答案,月章不用为这件事再担忧,心里也有释然。
知道答案的月章,调整心态,继续整理文件,看看哪些是今天需要发送的。隔壁的马大姐今天一反常态的早来,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她就匆匆进了办公室。“咚”一声把包摔在桌子上,吓月章一跳。马大姐直接进了老郭的门。
“郭科长,是不是你给我使绊子,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在背后阴我。多大的年纪了,自己也不看看自己,一脸皱纹,还想占着位置不拉屎,不知道未来都是年轻人的吗?别看你来几天,我不是好欺负的,不让我做这个办公室主任,咱谁都别安生。”马大姐火气冲天。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郭的话很平淡。
“说就说,怎么了,你个老东西,自己下去了,还不把位置给我,想不让我上位,你等着,以后有你受的。”马大姐更气了。
“我下去,我下哪去,你出去。”老郭下逐客令。
“郭科长啊,郭老啊,你可不能拉着我不让我走啊,你不能这样啊,呜呜~”马大姐说着哭了起来,这脸变的可真快。
“你看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主任科员都没混上,还被打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委屈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可别拉着我留下。你退二线就算了,你给我个机会啊,呜啊啊~”说着,马大姐的眼泪流下来。
“你先出去想想,别在我这闹。”老郭不为所动。
“哼!”马大姐收住眼泪,装样擦擦眼睛,佝偻身子出去。
月章真是大开眼界,不愧是老手、老机关,这娘们眼泪说来就来,脸说变就变,不带前奏的,快的比电视上演的厉害多了,怪不说刚来就能搭上副局长的路子。老郭也是,城府可以啊,被骂不出声,看见女人哭也不心软,硬心肠。月章觉得自己才是办公室里最弱小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没点内涵,想想刚才想跟老郭要官,表现的像只猪。
马大姐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从包里拿出粉盒给自己补妆。擦掉泪痕,抿抿嘴唇,对着镜子笑一个,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月章小小的被震撼了一下,办公室的两位都不是吃素的,还是少招惹为妙。不过,马大姐的消息有点不对,老郭是升职,不是退二线,现在把老郭得罪狠了,以后要怎么办。月章才不会把消息和交际花分享,当做自己不存在,默默捧着文件出门。
发送文件的过程很诡异,每个办公室静的出奇,每个人都在沉默,月章发文件时候打招呼也没几个人回应。真实奇怪啊,调整科室,大家都关心,怎么连个讨论的人都没有。带着疑惑回到办公室,月章觉得自己的办公室也是出奇的安静。交际花还在照镜子,里间的门关着,老郭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月章觉得自己心被压抑,不想进门,可又不知要去哪里。
进了办公室,小心的坐下来,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旁边交际花虽然使劲往脸上扑粉,可阴郁的表情好像能拧出水,干的粉,阴湿的脸色,和在一起就像浆糊一样,分不出个鼻子眉毛眼睛。幸好自己有答案,不用为升职的事情烦恼,反正轮不到自己。
“月章,你说我适不适合当领导啊。”马大姐扑好粉问道,“你说,我要当了办公室主任,咱们办公室多好,多方便,天天的我带你结交领导,保证省得升的快。”
月章当做没听见,把今天的政策报纸拿出来,研究社论。
“昨天我可问了,要不是老郭在前面顶着,我已经是你的领导了,你说是不是要尊重点啊。”
“等你当上再说吧。”
“哼哼,你现在不好好跟我相处,等我升上去还有你什么事情。”
“祝你步步高升。”
“年轻人,有机会要把握住,别等着以后后悔。”
月章无奈的摇摇头,在社论上勾勾划划,不再回话。快要调整为局办公室,自己没有机会当领导,还是小兵一个,以后的事情少不了,加班写材料、拼凑讲话稿,这些事情估计要落到自己头上,月章要先做好准备。学习报纸上的社论是成长的好途径,最高层的精神解读,行文的方式,未来的政策方向,皆是自己研究的重点。月章还想在报纸上整理出来经济改革的方向,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开条财路。
不到中午的时候,各个科室借到通知下午两点在大会堂开会,应该是科室调整的结果出来了,下午要宣布。月章所在的科室已经被约谈,其他科室的情况不了解,会不会也有大变动,月章的脑袋里一片浆糊。既然自己被排除在上升的名单外,也就没什么好关心的。只是,旁边的交际花今天怎么会如此激动,来到先跟老郭吵一架,看样子她认为是老郭拦了她上升的路。月章是了解老郭的,一般不会给人使绊子,马大姐虽然嚣张,可还没有和老郭产生正面冲突,老郭不会暗地里耍手段的。还有,马大姐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升职的,然后被老郭拦下的,是哪位大神知道的如此清晰,是在帮这个马大姐,还是在害她。月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缺少信息,只能猜出个大概,然后懒得再去想。
中午回家,月章和妻子说起自己没机会升职,妻子没有埋怨,安慰月章只要工作不受气,工资不停发,没啥了不起。下午要开会,月章搂着女儿睡了一小会,就起来吻过家人,回到单位。
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尽管局委会上的消息传的满天飞,可是没有最终盖章的通知,一切都可能发生变化。涉及各个人的切身利益,每个人都非常关心,等月章到了会议室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就坐。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会议室没了以前戏谑的氛围,一个个脸色凝重,只有一小部分人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月章坐到老郭旁边,伸头看看,交际花干脆没来。
今天的会议室不仅气氛凝重,烟气也特别的妖娆。平时爱抽烟的,少抽烟的,甚至不抽烟的,都夹着烟,好像香烟可以缓解个人心中的焦虑。年龄大点的夹的是烟卷,也不怕被人笑话,自己从乡下收几包烟叶,平时自己用纸包着碾碎的烟叶抽。年轻点的比较时尚,香烟都是带过滤嘴的,五毛一包的,一块一包的也不少见。身边的老郭有些不适应,习惯喝茶的老郭对烟味较为敏感,从不愿有人在办公室抽烟。今天特殊,老郭也就认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