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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魔王全文阅读

作者:关外x     你可以叫我魔王txt下载     你可以叫我魔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你可以叫我魔王全文阅读

一点感慨

    终于还坚持着写完了一本书。

    这本书的前部我花费很多心神,相信看过的朋友可能更喜欢前面的章节。其实我写的是一部中篇魔幻小说,但是在写作过程中被我拉得过长,以至于结构松散,节奏混乱,主线缺乏吸引力等无法克服的桎梏。此书的成绩不好,责任在我。在这里也向关注我的读者致歉,向我的编辑致歉并表示感谢。

    稍后我会把这篇小说原本的样子呈现给关注它的朋友们,在作品相关这里。我想如果可以,你们可以在这里一窥这篇奇幻小说它应有的原貌。

    关外2019年9月24日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魔王之一)

    这里发布的基本是发布的公共部分章节,不过略有删改,目的在于还原中篇《魔王》本来的模样,也可以算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发掘事实的真相。

    一下正文:

    一真的,我是货真价实的魔王。

    我是地狱里的恶魔,具体说我是地狱里十七层的魔王。地狱里数我最厉害。

    我的工作是看管并清洗堕落到这里的灵魂。那些灵魂原本都是纯洁的,可是他们却在人世上沾染了“罪”。我的工作就是用冥王给我的鞭子清洗他们身上的“罪”。虽然这个过程他们不太喜欢,可是不经历这些他们便无法进入轮回。

    我不邪恶,也不知道邪恶为何物。我喜欢黑暗,讨厌光亮,讨厌一切所谓“美好”的东西,甚至也讨厌“美好”这个字眼。

    我喜欢别人怕我,我喜欢炙热、愤怒、狂暴、仇恨,最喜欢的就是力量。

    冥王曾经说:“黑暗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虽然他是个废话连篇的傻瓜,可我还是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而对他刮目相看。

    我的身体被熊熊烈火拱卫着。我不知道我的皮肤是什么颜色,我想应该是红色吧。我能分辨的颜色不多,好在这里的颜色也不多,除了红色的岩浆就是黑色的石头,所以能分辨出这两种颜色也就足够了。

    我的头上长着一对蜿蜒粗壮的角,我知道这跟人世上的有些动物很像。不同的是,在世上人们奴役宰杀他们;而到了这里,人们却要被头上有角的家伙们折磨虐待。

    这就是报应。用冥王那个老家伙的话说:“我们是在拯救和重塑这些堕落的灵魂,这项工作庄严而神圣。”

    狗屁!我们这些魔王才不懒得去管什么“庄严神圣”,我们自己爽就行了,管他有什么狗屁意义!

    冥王是个“老骗子”——这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老骗子”还有很多名字,有人叫他“哈迪斯”,有人叫他“持镰刀的收割者”,还有人叫他“路西法大人”,听说还有人叫他“阎王爷”。我们不管那套,背地里都管他叫“老骗子”,因为他确实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很烦人。他又矮又胖,还白,整天眯缝着眼睛看上去像个和善的老头。其实我们都知道他那是装的。地狱里的家伙都怕“老骗子”,这其中当然不包括我。我只是让着他,毕竟他是这里的头儿。而我是一个明事理,知进退的魔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

    我有一根长长的鞭子,那是“老骗子”送给我的。那东西可是个宝贝儿,是我吃饭的家伙。我要靠它工作,靠它去清洗那些灵魂所沾染的“罪”。

    “老骗子”说这些灵魂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与他们在世间所犯的“罪”有关。他说世界是一面镜子,你怎样对待它,它就会怎么对待你。

    到我这里来的灵魂原本不相信这些,于是他们在世上为所欲为,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苦痛,而这些苦痛就是他们的“罪”。我的工作就是把他们身上的“罪”都清洗干净,然后再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

    多少年来我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我热爱这份工作。可是时间久了,我也想到上面去透透气。不过我还是劝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念头,这会害我丢了这份工作。要知道我可是十七层地狱的魔王,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想坐,德鲁就是其中一个。

    德鲁是十六层的魔王,他早就看上了我的位子。他和我斗了很多年,可是一直斗不过我,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们深深地痛恨着彼此,就像是两只在火炭上相互撕咬的疯狗,如果谁想过得舒服些,就必须把对方死死踩在脚下。

    “老骗子”曾对我说过不要太跟他计较,还说只要我好好干就会前途无量。可我已经是了不起的魔王了,还能有什么前途?要我取代他当冥王吗?我才不干。

    冥王整天有干不完的破事,根本没有时间享受生活。没时间享受生活的工作我可干不来。地狱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个懂得生活的魔王,当然了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我再说一遍,我真的爱极了这份的工作。

    可是最近这几天我却很烦,总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直到那个“老骗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是因为他要到来的缘故。

    当时我忙了一天,正准备去火湖里好好洗个澡。冥王就像是一串从火湖里冒出来的岩浆泡一样,带着“咕嘟咕嘟”的响声出现在我面前,渐渐地变成人形。

    “你看起来不错,小十七。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老骗子”一笑,白胖的脸上浮现出一道道刀刻般的深纹。深纹里闪着红光,像是止不住血的刀疤一样。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大魔王,可在他嘴里就成了“小十七”。这个”老骗子”每次出现都能刷低我对他的印象分。

    “抱歉,大人。我还没有来得及。”我说。

    我低着头,丝毫没有掩饰心中不快和厌恶,把他头顶上的那团火死死地锁定在眼角的最边缘。他矮胖的身材不到我的胸口,所以他在跟我说话时不得不抬着头看我,这是我们谈话时唯一能让我感到愉快的事。

    “老骗子”在听到这句不含半分恭敬的话后默不作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不说话用眼角瞧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慢慢地在他脸上形成几条红亮曲线。他竟然笑了。

    那一刻我心中一紧。是的,我得承认,虽然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骨子里我还是怕他的。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天生的恐惧。他的笑声让我所有的愤怒都变得苍白无力,以往的骄傲和自信在他的面前都消失无踪。我甚至觉得在他的面前我就是个待宰的羔羊,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就知道我喜欢你。”他大笑着说,对着我的胸口轻轻地搡了一拳,却把自己满身的肥肉震得毫无节奏地乱颤,“你是个聪明的家伙,这儿就数你最精。但你一定猜不到我最喜欢你哪里?”

    “什么?”我扭过头正眼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我最喜欢你的就是……就是,每到这时候你总是能忍住;而我却总是忍不住,会第一个笑出来,哈哈哈……我是服了你。”“老骗子”大笑着说道。

    我又晃了一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瘫倒。那感觉就像自己是一滩岩浆。不对,应该说是像一滩稀泥。像一滩稀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然后沿着地上的裂缝一直向下流,直到地底。

    这时“老骗子”稍微正经了些,他对我说道:“说真的,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直到刚才,都还算是不错。”我说的是实话。

    他瞟了我一眼没有接茬,“我知道你很努力,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我们这活儿是没有干完的一天,差不多就行了。”说着话他还踮着脚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抽他一顿吗?”我问自己。

    “除非你在这儿混够了。”另一个我回答说。

    (2)我想了想,然后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念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老骗子”已经在我面前大吐起苦水来。他一会儿说人心不古,下面的活儿越来越多;一会说地壳越来越薄,人类的钻头越来越难掰断;一会儿又说人类又新出了一款游戏,里面的他攻击力被设定得太低了云云。总之是婆婆妈妈、默默叨叨在我面前胡扯个没完。

    我看着他不断开合的大嘴,也没细听他究竟都说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能不能把我的拳头整个塞进他嘴里。“老骗子”在我面前东拉西扯口沫横飞,而我则一语不发,使劲地盯着他的嘴看。

    渐渐地“老骗子”终于哑了火。他先是说得越来越慢,然后是东张西望开始没话找话,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和我大眼瞪小眼干瞪着。

    这时我眨了眨眼,强挤出一点笑。虽然我笑的样子他一定不喜欢,可我的意思他应该很明白:

    “老家伙,是不是爽完了。爽完了就赶紧滚吧。”

    可“老骗子”却像是还没过够瘾,他托着腮帮子,翻着眼皮像是还在找话题。

    “哦,不要,”我心里说,“求你了,千万不要再说了。”

    也许是我的运气好。老家伙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找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竟然慢慢转身走了。

    他终于要走了!终于要走了!我心里这个乐,比刚当上魔王的那时候还高兴。可老家伙没走两步却突然站住了,他扭头对我说:

    “小十七,我忽然想起件事,是正事。”

    天啊!我欲哭无泪,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他看到我未加掩饰的不悦也收起了笑容,小声跟我说道:

    “就几句,说完我就走。”

    “老骗子”收起笑容的同时,被岩浆烤得火红的岩洞瞬间暗了下去。一股刺骨的寒冷向我笼罩过来,并迅速侵入了我的全身。这家伙说变就变,转眼间就从一堆“肥油”变成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冥王大人。

    “什么事?”

    他说话声音不大,所以我也只能小声说。这种时刻我还是表现得谦卑一点比较好。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有分寸的魔王。

    我弯下腰警觉地向四下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其实我们周围不可能有人。我手下那些低阶恶魔见了我早就撒欢似的远远躲开了,没谁有胆子敢跑到附近偷听我和冥王的谈话。

    “我有个预感。”他说的声音更小了,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向四周看了看。

    “好的还是坏的?”我把头又低下了一些,弯腰侧耳倾听。

    “不知道,但却是关于你的。”冥王的眼神闪烁,话音几不可闻。

    我有点紧张,急忙问道:“关于我的,是哪方面的?”

    “将来。”冥王说。

    “将来?”我说。

    “对。未来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冥王说。

    “究竟是什么事?”我亟不可待又向前凑了凑,头上的火焰能烤出他身体里的油。

    “你将会……”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可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扭头侧身,用耳朵对着他,集中精力想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还是听不清!大点声!”我说道。

    “你耳朵会很痛!”他忽然对着我的耳朵大吼一声,巨大的能量把我震得飞出去很远。

    “哈哈哈……”“老骗子”乐得前仰后合,还双拳一握“哦也”了一声。

    在撞碎了数块巨石之后,我终于落到了地上。我浑身酸痛、头晕目眩,耳朵更是“嗡嗡”地响个不停。我火了,是真的火了。我身上的火焰带着猎猎风声猛烈地喷发着,瞬间就把周围的石块化成岩浆。

    我呲着牙,咧着嘴,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朝着“老骗子”走了过去。“老骗子”看我这个样子好像也有点怵,他一边干笑一边慢慢地往后磨蹭。

    “是你让我大点声的。而且我是不是说对了,你耳朵疼不疼……别装了,你没那么小气,你装得一点都不像,你看你头上那火……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我盯着“老骗子”咬牙切齿。我是真的是气坏了,从未有谁敢对我这样做。我是个魔王,是个有尊严和荣誉的魔王,这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所以就算是冥王也不能无缘无故地羞辱我。

    眼看我就要到他的面前了。其实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和他干一架吧。倒是“老骗子”眼珠一翻,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哦,对了,我还有事要到德鲁那里去一趟。那个……那个咱们回头见啊,小十七。记得想我呦。”

    说完话“老骗子”的身体猛地鼓了起来,就像刚从火湖中冒出来的大大的岩浆泡,而且越来越大,最后涨到几乎透明。就在我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间,他“嘭”的一声炸开,然后他就消失了。

    “老骗子”就这么走了。他是爽了却快把我逼疯了。我喘着粗气,鼻孔里喷着火,胸中像是有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这时我想到我的鞭子,我从腰间取出长长的“冥王鞭”,拼命地抽打着我看到的一切。长鞭所到之处,小山一般的岩石瞬间崩裂,岩石碎块在空中便化成了岩浆,落到地上溅起一片片火花。

    我大声喊着平时最讨厌的那几个低阶恶魔的名字,但是喊了几遍也没人回应我。其实我知道这个时候时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在和冥王见面之后,我总会找几个倒霉蛋来出气。时间一长那几个家伙也都长了记性。所以他们只要看到冥王一来,就立刻就会躲起来。直到我消了气,他们才肯出来。

    在削平了一座小山之后,我的气也消了些。我把猩红的长鞭盘在腰里,心里暗暗发狠:早晚有一天,我要用这鞭子狠狠地抽“老骗子”一顿。

    想着痛打“老骗子”时的场景,我没心没肺地笑了。

    “老骗子”对我耳朵喊的那一声,弄得我几天后耳朵仍不时耳鸣。这造成两个后果:一个就是这次我没有让“老骗子”失望。在他走后我总是想起他,心里诅咒这个该死的老家伙、老疯子,但愿他哪一天一不留神掉到火湖里淹死,或者是被滚落的石头砸死,又或者……什么的;另一个就是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加倍地折磨那些可怜的灵魂。我每天挥汗如雨,让那些灵魂在我的鞭子下哭号哀求。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一丝不安并未因为“老骗子”的离去而消失,而是始终笼罩在我心头。无论我如何琢磨也不找不到那不安的来源,这是我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到底为什么呢?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我努力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是努力地工作。看着那些沾满罪恶污垢的灵魂,经过我的鞭笞洗涤逐渐变得清澈透明,我心中产生的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这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吧,可难道只有我看到这一点了吗?难道那些灵魂就从来没有发现吗?是我洗涤了他们的罪,是我的付出让他们获得了新生,难道他们不应该感谢我吗?

    应该吧。可这些家伙却一点也不领情。每当我要清洗他们身上的罪的时候,他们都会哭嚎哀求,这让我不得不反复跟他们解释:

    “不行不行,伙计,少一鞭子都不行,这里不像你们那儿……不行,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在这儿你没什么能贿赂我,除了你的罪……我得对你负责,也得对得起我的工钱——虽然我的老板一个子儿都没给过我……其实,我乐在其中;这你知道……”

    我给一批灵魂做了最后的洗礼,冥王鞭恋恋不舍地洗掉了他们身上最后一块罪污,随后我得意地向我的下属炫耀:

    “怎么样,你们看那块,从头到尾都是老大我自己干的。费了我好几十年劲,终于把他那样货色给炼出来了,厉害吧。”

    下面自然是一片称赞和溢美之辞。

    “开门吧。”我一挥手。他们在我这里付出了代价,到了该放他们出去的时候了,“现在知道了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欠人的总是要还的。不过现在可以恭喜你们了,你们已经偿还了所有的债务,现在是获得新生的时候了。”

    当然这是客套话,我讨厌说这些客套话。其实我更喜欢领着一群手持棍棒的伙计对那些新来的,还在不停颤抖的罪灵说:

    “嗨,你们好,欢迎来到地狱第十七层。这里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福利分房还免费供热。请看!那里是连绵的群山,山上都是坚硬的石头;请看!那里是炙热的火湖,湖里都是柔软的石头。而这里就是将要为你们服务的团队。正如你们所看到的,他们都经过专业培训,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力道十足。相信他们一定会给你们带来难以忘怀的体验。此外,这里还有说不尽的好处……当然,除了你们想要的,这里有你们想象不到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

    听听,这才是一个魔王该对人类说的话。每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魔王的荣誉感便会油然而生。

    我最忠心的属下恶魔魁斑,用他那强劲粗壮的手臂把缠满铁链的绞盘“咯吱咯吱”地转动起来。随着铁链声响起,被熏烤得通红的幽冥大门再一次开启,深不见底的幽冥出现在大门的另一边。

    数十个经过洗涤,纯净洁白的灵,带着幽幽的白光逃也似的窜出了大门,进入了无边的幽冥当中。他们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这群无情无义的家伙。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有些失落,甚至是伤感。他们刚走我就开始想念他们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总有它无法兼得的两面,得到此便要失去彼。要来的人你挡不住,要走的人你留不住。

    这就是生活,我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况且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工作!一想起这个字眼我就来劲。

    二消失的灵

    (3)这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我猜那幽冥那边一定很冷。硕大的幽冥大门渐渐地失去了它那明亮的红色,变得漆黑无光。

    靠近门口的魔头魁斑最怕冷,他班迫不及待地扭动绞盘,伴随着“吱嘎”作响的铁链声,沉重的幽冥大门再次关闭。魁斑摸了摸头上蜿蜒的双角,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他被冻得够呛。

    “到这儿来我的大宝贝,我弄点岩浆给你暖暖身子。”我捡起一块石头,用火焰把它融化成一小汪岩浆。

    魁斑没说话,朝我不屑的一挥手,然后扭着肥大的屁股向火湖方向走去。整个十七层里只有魁斑敢对我这样。他属于巨魔一族,那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种族。巨魔族人都是天生神力,而且他们还会隐藏身形。但他们也有缺点,那就是他们没有翅膀,所以他们无法飞行。可伶的魁斑,他这辈子都不能体会飞行的快乐。

    魁斑是我最忠心,最得力的属下,我把他当兄弟看待。我喜欢他强壮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有时候我甚至想等我找到更好的活儿,就把这个职位让给他,让他也能好好爽一爽。

    我对着魁斑的背影干笑了两声,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就扭头朝着羁押灵魂的火狱走去。

    火狱在一个深五里、直径数十里的大坑中,位于火湖的一侧。一条由无数的石阶构成的小路盘旋向下,直通火狱最深处。火湖里的岩浆从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上飞泻而下,穿过盘旋的石阶汹涌澎湃坠入火狱,将层层石阶映得红彤彤的。

    我循着石阶向火狱走去,飞泻而下的炽热岩溶把我影子映在石壁上,拉得很长很长。一下子送走了这么多灵让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决定这次要多带一些罪灵上来,好让他们安慰一下我失落的内心。

    我正寻思着,忽然一个家伙从底下没命般地往上跑,而且头也不抬。由于我没有让路的习惯,而那个家伙也没有看到我,他一头撞到了我的肚子上,然后一溜跟头滚了下去。

    我并不说话,一步一个台阶稳稳地走到那个家伙身旁站定。那个家伙抬起头看到撞的是我,马上瞪圆了眼睛。

    “大,大,大人……”

    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这是一个矮小而丑陋的恶魔,火红的皮肤,稀疏的尖牙,鼓鼓的眼泡凸出眼眶,头顶中央还有一只断掉的角。这个家伙叫波普,一个卑鄙无耻而又狡猾精明的小恶魔。他掌管着火狱中罪灵的接受和发出,算是我的“保管员”。

    但是我讨厌他。我讨厌他精明的算计,肉麻的奉承和尖细的嗓音,所以我一有机会就会狠狠地教训他。今天他运气不好,碰巧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当这两者碰到了一块的时候……这简直是太好了,是吧。

    “哦,是波普啊,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我把嘴张开得尽量大些,好让他看到我锋利的獠牙和喉中滚烫的岩浆。

    放在平时这个家伙早就吓得嗷嗷叫了,可是今天他没有,他看着我大声说:

    “不,不,不好了!大,大人!不……”

    我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的脸打得歪向一边。

    “别着急,小家伙,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哈哈大笑。

    耳光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波普说话利索多了,“大人,不好了!火狱里少了一个罪灵。”

    “什么!”我把他拎到我的眼前,这倒不是我吓他,其实真正被吓到的人是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火狱里少了一个罪灵。我查了好几遍,不会错的。咱们这里确实少了一个。”波普一脸求饶的苦相,眼角一直垂到颤抖的嘴唇边上,看上去就让人长气。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收拾他的心情。

    我把他往地上一甩,大声喊道:“走,快去看看!”

    波普摔出一溜跟斗,没等爬起来被我飞起一脚踢出石阶向火狱坠去。我随后纵身跳下石阶,一个猛子向下扎去。

    在我将要撞进火狱的时候,我张开了背后的双翅。我掠过炙热而宽广的火狱,飞到了岸边。这里的活儿是没有干完的时候,送走一批就会再来一批。而火狱中暂存的罪灵是有一个定数,不会多也不会太少。

    丢失罪灵在我们这里是最忌讳的事情,冥王最痛恨的也是这事。他说那会打破什么平衡,我虽然不太懂可也知道那很严重。如果在我的地盘上丢了一个罪灵,那么毫无疑问我不仅将失去我所有的荣耀,甚至还有可能被剥夺魔王的头衔。

    曾经就有过一个魔王就是因为弄丢了一个罪灵而失去了魔王的头衔。最后他整日懊悔终于变成一块石头——冥王曾经跟我们说过,不过当时我只当是笑话听了。

    以前我们这里从未发生过罪灵丢失的事情。一是因为我们这里的罪灵比较少,看管起来比较方便。二是因为这里有数千魔怪看守,他们都是经过我精心调教的精锐,并不是什么摆设。三是因为这个火湖里有着我亲自施下的禁咒,能自由进出这里的人也只有我。

    波普也只不过是因为有着特殊的能力。他不用进入火狱也能感知罪灵数量,所以他才当上了我的“保管员”。

    我真希望是波普弄错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波普了解我,如果是他弄错了,他知道我肯定不会轻饶他。

    这时波普从火湖里爬了出来——这家伙就是从这里诞生的所以岩浆杀不死他。我把波普叫到跟前,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少了一个的?”

    看得出来这家伙吓得够呛,他几乎抖成一团,“是,是几天……几天前……大,大,大人。”

    “什么!几天前!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我又是一惊。

    “我,我……以为是我……是我弄错了,所以没敢……没敢告诉您,您……您知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我……我反复核对后,才发现确实少……少了一只罪灵,就……就马上向您报……报告去了。”波普颤抖的双腿精准地给他的舌头打着点,眼神绝望。

    我不再理会波普,而是面向火狱张开双臂。我运用魔王的魔力将火狱里的灵魂全部托出湖面,只见在宽广的湖面上瞬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罪灵。那些沾染了黑色罪污半透明的灵飘浮在火狱上方,犹如烧红了铁板上的碳沫。

    “是少了一个。”湖中有多少罪灵我心里清楚,只一眼望去便知道确实是少了一个。

    我无力地垂下双臂,罪灵随之沉入狱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怎么惩罚波普也是于事无补。

    “最近都有谁来过这里?”我问道。

    波普听我问他,用一只火红的爪子挠着脑袋,翻了翻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谁来过……谁来过?好像没谁来过……”

    “嗯?”我哼了一声,心中越发疑惑,“没谁来过?”

    波普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外人来过这里。我时刻守在这里从未离开,而且火狱外面也有人把守,如果有人来过不可能不被发现。我已经问过他们很多遍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任何人到过这里。您说,会不会是哪个罪灵自己逃出火狱了呢?”

    “不可能!”我断然否定。

    我之所以一开始就问有谁来过这里,就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哪个罪灵有能力从我的禁咒中逃脱。这个禁咒能束缚任何人类的灵魂。哪怕他生前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在我的禁咒下也跟石头没什么两样,没人能逃出我设定的火狱。

    既然没有数错,而罪灵也不可能自行逃走,那么就只能是另外一种可能。一定有人来过到这里,并且把那个罪灵给带走了。想到这里我沉默不语,把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波普身上。

    波普显然承担不起这种压力,他低着头不时偷瞄我。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没有说实话。他在说谎!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我知道这会让他十分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面临何种程度的惩罚。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往往比直接拷打更见效果。而我是有权力这么做的。

    权力不同于鞭子,鞭子挥出去时候威力最大;而权力未被使用的时候威力最大。这才是权力的实质,才是权力真正的力量所在。

    我在等待着他的崩溃,我很有耐心,这点我很自信。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猛地一抬头直视着我。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尽量压抑着愤怒,甚至用我所知道的最和善的眼神望着他,鼓励着他。

    “对不起了,大人,是我没有看管好那些罪灵,请您责罚我吧!”波普大声地说道,然后他把头一低不再言语。

    这一下到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小魔怪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跟我这样说话,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4)“谁说我要责罚你。只要你愿意说实话,告诉我那个灵魂的去向,我还会奖励你。可爱的小波普,别看我平时对你好像挺凶的,可那是我跟你逗着玩呢;这你是知道的。其实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对吧。”我强做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地抽搐着。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可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如此。等到我平息了这事,我一定让他的哀号来补偿我损失的骄傲。

    可波普却好像不为所动,他低着头说道:“大人,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罪灵丢了是我的责任,所以请您责罚我吧!”

    “你太狂妄了!你以为这是你能负担得起的!”我暴跳如雷,立即撕掉了这张“假面”,“你以为我拿你这个丑八怪没办法!我到要看看你能在我的鞭子下面撑多久!”

    说着话我从腰间解下冥王鞭,长长的鞭子被淡红色的火焰包围着。我挥动长鞭虚空打了个爆响。“啪”的一声,鞭尾闪现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周围的空气顿时热了很多。

    我看到波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两只爪子合抱在鼓鼓的肚子前面,头垂着,神色平静坦荡。

    “你挺不住的。”我威胁他说。

    “……”波普默不作声。

    “没人能撑得住。”我俯下身,鼻子几乎碰到他头上的断角。

    “……”波普还是不说话。

    “那滋味你尝过……难道还想再试试?”我咧着嘴,口中的涎水滴到他的脑袋上。他微微抬起了头,翻着眼皮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缓缓地垂下头去没有言语。

    “好吧。”我收起了鞭子耸了耸肩对他说道:“你走吧,别对任何人提这件事。”

    “什么?”波普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也许这不是你的错。快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我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走。

    “您,您不打算……”波普如释重负,用感恩戴德的眼神望着我,这让我感觉好一阵恶心。我不想看他,把头扭向一边。

    “快走!”我说。

    “是。”波普向后退了几步,看我没动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我看他跑远,转身从火狱里抽取了很多的岩浆,然后用魔力封住。我展开翅膀飞到空中,向着波普离开的方向追去。

    波普并不笨,他很精明。他这次肯出头“抗”下这么大的一件事本身就非常不正常,我不能轻举妄动。

    波普没有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他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向我们原来在的地方看了两眼。见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波普见周围没人就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刚一坐下,就看到我正停在半空中看着他。他一怔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我没给他机会,我把用魔力封好的岩浆向他抛了过去。

    波普瞬间就被小山似的岩浆所吞没。粘稠的岩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无助地挣扎,但那是徒劳的。一会儿的功夫岩浆冷却下来,变成一块漆黑的石头。波普的踪迹消失其中。

    波普并没有死,我只是把他封在岩石里,留着他或许还会有用。我觉得这事其实无外乎三种可能:第一种是有人破除了我的禁咒,然后从火狱里偷走了一个罪灵;第二种是波普自己琢磨出解开禁咒的方法,然后自己进入火狱偷走罪灵;第三种是那个灵魂强大到自己可以打破禁咒,然后偷偷溜了出去。

    而从波普的能力和表现上来看,第一点和第二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第三点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几可忽略。而前两点也都各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要是有外人来到底狱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即使波普被赋予了强大的魔力,让他能打开禁咒,可是他并没有离开自然也无法带那个罪灵离开,那么那个罪灵去哪里了?

    这时我猛然想到了刚才我曾经释放了一批经过清洁的灵魂。那个罪灵会不会趁乱混入其中,跟着那些干净的灵魂一起进入幽冥了?

    我的脑中里仿佛打了一道雳闪,所有的猜测汇成了一条完整的推断,而这推断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

    一定是那个家伙在背后搞鬼,这个该死的东西——德鲁。地狱里十六层的魔王,他有能力更有理由这么做。他觊觎我的位子已经很久了。

    一定是他和波普串通好了。德鲁破解了我的魔咒,并把破解方法告诉了波普。而一直怀恨在心的波普又知道我最近要释放那些清洗过的灵魂,所以他们里应外合把一个未经过洗礼的罪灵给放走了。这是个恶毒的阴谋。

    德鲁这个家伙和我斗了这么多年,一直都被我死死地踩在脚下,想不到这次被他钻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这可真是……这也怪那个“老骗子”,要不是他搅得我心神不宁,他们的计划肯定不会成功。

    我虽然懊恼但头脑却依旧冷静。他们不该招惹我的,我可是地狱十七层的大魔王,我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如果他们觉得这样就能打败我,那可就错打了算盘。还好被我及时发现,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马上飞到上面找到魁斑,跟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跟他说这事一定是德鲁干的。魁斑拎着斧子就要去找德鲁玩命。但是我拦住了他,我告诉他还不到时候,现在冒然出击对我们没好处,弄不好还会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跑掉了的罪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冥王面前彻底扳倒德鲁。

    我告诉他我得离开一阵子去找回那个罪灵,而在我回来之前他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的事就暂时就交给他来打理。我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不过我也没多想,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和能力。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一个魔王擅自离开地狱可是不小的罪名,被冥王知道……”在我将要出发前,魁斑来到我面前对我说道。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那个老家伙才走没几天,再来的话怎么也得十年八年,不会这么快。”我拍着他的肩,尽量表现得胸有成竹,“而且这事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他点了点头,认同了我的决定。

    我挤出一点笑,然后转身向火湖走去。

    “波普呢,波普该怎么办?”

    我走出很远魁斑忽然问道。我没回头也没回答,只是把手一挥,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那个罪灵身上的罪还没被清洗,所以是不可能进入轮回。就算他侥幸进入了幽冥,也一定会重新出现在人世上。而我是魔王,更不能走那扇幽冥那扇大门。我要到人世上得走另外一条路——火海。

    火海与火湖相通但比火湖大,它在我们的外层。我走入火湖底部找到岩浆泉眼,然后沿着岩浆泉眼逆流而上来到了火海。

    我飞快的在火海中移动着,找寻能通往地面的暗流。我有信心能找到那个逃跑的罪灵,而且会很快。我有这个把握,因为他们身上的“罪”对我就有着极强的吸引力。我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寻着湍急的岩浆,我向火海的上方疾速地游着。越向上岩浆的温度越低,通道也越窄。岩浆的通道蜿蜒迂回,与坚硬的岩石层相互叠压着毫无规律。我追随着渐渐变冷的岩浆转来转去有点头晕,但最终还是随着岩浆流到达了火海的边缘。

    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周围全都是暗红色柔软的石头。我知道地面就在我头顶不远处的上方。于是我催动魔力把身体像箭一样向上射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团浓黑的烟雾笼罩住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身体猛然一轻,一股腥冷的气流冲进了我的鼻孔。我头一个念头就是:真冷。

    三出世

    伴着喷涌的岩浆和遮天蔽日的烟尘,我来到了空中。强烈的气流把我吹得左摇右晃。我张开翅膀控制住身形。举目四望,只见周围是一望无尽的平原,而我正处于一座汹涌喷发的火山上空。

    火山的峰顶原来是被白雪覆盖的,不过雪很快就被火山口喷涌出来的岩浆所吞没。我身边的烟尘越来越浓,碎石“呼呼”乱飞。我围着火山转了一圈,然后离开了这里。

    从我落地的那一刻起,我周围的一切就开始燃烧。从大大小小的树木,到成片成片的草原,甚至连我脚下的泥土都在冒烟,发出难闻的酸臭味。这个地方可真是奇怪,我想。

    我在荒凉的平原上走了很久,形单影只。陪伴我的只有身后一条长长的,被烧得漆黑的路。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我,他们都远远地躲起来,警觉地看着我。这个可不好,因为我有一个重要的事要跟他们打听,那就是:人类究竟长什么样子?

    显然,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虽然我熟悉他们的灵魂,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模样我却并不知道。是不是都像冥王那样又矮又肥?这个我无从知晓。

    说实话,来到这里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了解人类。我只知道他们在地面生活,是一群贪得无厌而且懦弱自私的家伙。而除此之外,我对他们可说是一无所知。

    (5)我得向生活在这里的家伙们打听打听,问问他们中有谁知道人类。于是我收回了周身的火焰,虽然这样让我觉着有点冷,但是却可以让我接触到本地的居民。

    至于如何跟这里的居民沟通,对我来说算不上是什么难事。我拥有能够跟任何物种沟通的能力。但想要和他们顺畅地沟通,还需要克服一个小小的障碍,那就是他们的理解能力。

    我费了好大劲,找到了很多自称是智者的当地居民,可他们却都弄不明白我的问题。最后我找到了一头长颈鹿。看在我们都是高个子,而且头上都有角的份上,我最终采信了他的答案。虽说这家伙没有声带,但他依旧清晰地告诉了我:

    人类,那些肮脏的家伙,他们就像是没有毛的猴子。

    “没有毛的猴子”,我记住了。

    也许是我的运气好,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真正的人类。确切的说是他们找到了我。

    那是一天的下午,没有风。天空中的火球炙烤着这片大地,所有的东西像是都要被烤焦了。我穿过一片冒着腾腾水汽的沼泽,正要进入一片灌木丛。忽然,我感到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堆乱石后面,有些东西潜伏在那里,并且对我充满了敌意。

    我虽还没看到他们,但是他们的灵却是我所熟悉的,那些“东西”就是人类。我佯做不知,当我靠近他们时,他们猛地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拿着削尖了的木棍往我身上扔。

    正如长颈鹿告诉我所说,人类的身上真的没有长毛,但他可没说人类连尾巴也没有。他们真是难看死了。

    这些袭击我的家伙们肤色很深,甚至比我的肤色还要深。他们个子矮小,赤裸着上身,腰部用宽大的树叶围着,有的脸上还涂着白色的油彩。这些家伙有着纤细的脖子,而且在脖子上面还挂着动物牙齿穿成的项链。

    他们大呼小叫,成群结队的向我冲过来,看样子是把我当成大号的牛羚了。

    我并没有生气而是觉着好玩。我抱着肩膀等着他们冲到跟前。和我想的一样,当他们来到我近前看清我的样子时一下子全都怔住了。他们就在那里傻傻地站着,眼睛瞪得溜圆,过了一会儿,他们之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恶魔!恶魔!”这些家伙便没命似的一哄而散了。

    我没有自我介绍他们就认出了我,真不愧是高等物种。

    “等一下,人类!带上我,别扔下你们的猎物不管。”我笑着用他们的语言在他们身后大声叫喊。

    看得出他们之中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他们的灵魂还是很干净的,这点倒是跟长颈鹿说的有点不太一样。

    我继续向前行走,没过几天又遇到了一拨人。不过这次遇到的人并没有把我当成猎物。他们成群结队跪在我的周围,用来打招呼的也不再是用尖利的木棍,而是新鲜的动物尸体。

    “啊!伟大的太阳神,感谢您听到了我们的祷告,派来了您的使者,请您接受您的子民最虔诚的膜拜和最衷心颂扬,啊……”一个头发斑白还打着卷的老家伙对着我唧唧歪歪说个不停。

    他们崇拜我,把我当成什么神的使者。希望我留下来照顾他们,这样他们就能杀死更多的动物来填饱肚子。

    我说:“听着,老头,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神的使者,也不会帮你什么忙。而且我留下来唯一的结果就是: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们烤成焦炭,明白吗?”

    “啊,伟大的太阳神……”他还想说些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给他,我大吼一声“滚”他们就都连滚带爬地跑了,连献给什么神的礼物都忘了拿走。

    接下来的几天我陆续遇到了几群这样的人,他们或是惧怕我,或是崇拜我。这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里并没有我这样的生物,这个样子去找罪灵的话会有很多的麻烦,看来我的变成跟他们一样才行。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隐去了头上的双角和身后的尾巴,在腰间围上树叶,样貌也变成他们样子,个子也变得跟他们一般高。

    好了,现在这个样子总算像一个人了吧。我对着平静的河面龇了龇牙,没找出丝毫破绽。

    此后我便混迹于人群,在这片大陆上徘徊了很久。我走过荒野、乡村、城镇。接触到了这里的男人、女人,穷人和富人,还有那些皮肤粉白的人类。我了解到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却唯独没有找出罪灵任何的蛛丝马迹。

    或许我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它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心里有些怀疑和犹豫,可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已经没有了退路。

    我决定到别的地方再去看看。于是我飞过了一片宽阔的水域。他们管这叫什么海,我没心思去记。管他叫什么呢,反正渡过它的时候把我冻得够呛。在一天的黎明我蹬上另一片大陆。

    天还没亮,东方只微微发白,漆黑的大海和天空没有明显的边界,模模糊糊连成一片。海浪携着潮湿的海风从海上吹来,带着湿味与凉意,叫人浑身不自在。我越过沙滩攀上了一块陡峭的山崖,发现前面是一条公路,便沿着公路向前走去。

    公路两旁高大的阔叶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黝黑的公路向前延伸着。孤独的路灯静静的守在公路两旁,发着凉薄的光。

    忽然,从我身后射过来两道明亮的光柱,紧接着我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一辆柴油“皮卡”,这是我在那块大陆上学来的。在那里这样的车有很多。

    没过多久,那辆车就开到了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感觉到它渐渐放慢了速度。我扭头向旁边瞟了一眼。那辆“皮卡”正缓缓从我身边经过,车窗是摇下来的,车窗里面是一张带着酒气,胡子拉碴的“大白脸”。

    “嘿,金刚,你是不是迷路了?你的家应该在海的那头儿。”那人的话语中带着讥讽和嘲笑。

    说真的,他没什么幽默感,不过运气还不错;他没有停车而且也没有激怒我。我依旧走路,心想“金刚”是什么玩意?正想着,那家伙又把车倒了回来,就停在我前方不远的地方。

    他探出头对我说道:“要搭车吗,金刚?这儿可没有计程车,而且我也看不出你身上哪儿能装着钱。”

    我走到车子跟前站下,盯着他看。他也打量着我,在看到我围在腰部宽大的树叶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要是把他们都换上柳树叶就完美了。”

    我不动声色,继续盯着他看。

    他接着又说,“见鬼,你该不是刚上岸吧?你是偷渡来的吗……我说的话你能听懂吗?”

    我还是不吭声,只是盯着他看。

    “哦,上帝……”他神色更变,看样子要想开车离开。这时我伸右出手抓住了车窗。他更加紧张了,发了疯似的猛踩油门。发动机低吼着,车轮与地面剧烈地摩擦,冒出了缕缕白烟,可是汽车左摇右摆却纹丝不动。

    他扭过头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惊恐。

    “衣服。”我不知道我的发言标准不标准,可我估计他听懂了。

    “什么?”“大白脸”皱着眉问我。

    我摊开左手的手掌,掌中指甲盖大小的白色透明石头瞬间抓住了他的眼睛。

    “我用这个跟你换。”我说。

    我知道这种在我们那里毫无用处,却极为坚硬的石头对人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们管它叫“钻石”。很少有人能抵挡住钻石的诱惑。

    人类没有华丽的皮毛,也没有漂亮的角和尾巴。他们只有收集些花花绿绿,毫无用处的石头来装饰自己,真是可怜。

    “大白脸”看样是个识货的人,他立即跳下车从我的手中接过钻石。他先是拿着钻石对着初升的太阳看了半天,接着又对着它哈了哈气,又拿出水来往上面滴,最后还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了几道口子。

    “哇塞,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大白脸问我,“这个像是真的!”

    “我们那儿有许多这玩意,听说它在你们这儿挺值钱。现在我想用它来跟你换点东西,你换不换?”我说。

    不一会儿,我不仅得到了他所有的衣服,而且还有他衣服里所有的钱。他见盯着他的车子看,便把车钥匙也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接过钥匙又指了指他的身下,说道:“还有。”

    他顺着我的手指低头一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指的是他的四角裤头。他有些为难恳求我给他留下,说反正我也不会穿。

    “要么脱下来,要么交易就取消。”我摇头说道。

    “求求您……”他摆出一副可怜相,可这对我来说没用。我依旧摇头。

    这时天已经亮了,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不时有人摇下车窗向我们这里张望。终于,“大白脸”脱下了那块“遮羞布”扔进了车里。

    “现在可以了吗?”他紧握着钻石,躬着身子、抱着肩膀在晨风中瑟瑟发抖,先前那股傲娇的劲头早已荡然无存。

    (6)我穿上那套不太合身的衣服,然后钻进车里,用钥匙启动了车子。我扶着车窗对那家伙说:“嘿,伙计,你要是再有几片柳树叶子就完美了。”

    他白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抱肩的手对我弹出一根中指。我笑了笑,猛踩油门。“皮卡”车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的狱兽一样撒着欢冲了出去。

    在我的印象中,驾驶汽车这样简单的机械对我来说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事实也确实如此,没走多远我就把它开到了路旁的河沟里。我艰难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觉着还是走路更加畅快,便迈开两腿继续了我的旅程。

    这里跟我去过的那块大陆有所不同,很大的不同。这里的大多数人的皮肤都是粉红色的。他们很富庶,不用再为了食物发愁。用他们的话来说:这里是文明世界。渐渐地我知道了,这个“文明”就意味着更狡诈,更贪婪。

    也许这里的土壤更适合那个罪灵,也许我能在这里终结我的旅行也说不定。但愿如此。

    我在一家商店里用“大白脸”的钱买了套黑色的衣服,还有黑色的皮鞋,只有衬衣我选了红色。因为他们没有黑色的衬衫。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样子还不错,像是“文明世界”里的人了。

    接下来我几乎走遍了这里的乡村镇店,也见到了几个跟我颇为有缘的人。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带他们回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可是这片曾给我带来希望的地方终究没能给我带来惊喜,于是我决定再到其他地方去转转。

    我翻过巍峨的雪山,走过广阔的草原。终于,我来到别一个跟以前两处完全不同的地方。这里的人不黑也不白,他们自称是龙的传人。

    是吗?龙的传人,听上去挺吓人的,嘿嘿。

    这个地方很大,人也很多,看来我又有的忙了。不过我也不是初来时的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我已深谙人情世故,可以说现在我是个“人类通”,甚至比那个“老骗子”更了解人类。以前他跟我说的那些人类世界的见闻,现在我看来都是些皮毛。

    一天早晨,我来到了一个热闹的露天市场。这里到处都是人,黑压压一大片。熙攘的人流和嘈杂的叫卖声并不能干扰我的注意力,我认真搜索着这里的一切,不愿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时,一个两鬓已略显斑白的小个子男人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我身边经过。车前面的车筐里还放着一塑料袋土豆和一捆捆好的芹菜。在自行车的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小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眼睛黑黑的,大大的。

    男孩的手里拿着一根棒棒糖,在看到我时吓得身子一抖,手中的糖果险些掉下来。他急忙把目光移开,过后不久又禁不住好奇,又把目光缓缓转到了我身上。

    “纯洁的灵。”我冷哼一声,跟在他们身后缓缓前行。

    小男孩不再看我,在不大的车座上向前挪了挪,把身子靠近那个推着车子的男人,好像这样他便安全很多似的。

    男孩添了一口手里的糖果,对前面推车的男人说道:“爸爸,你说世界上谁最厉害?”

    “谁呀,孙悟空?”男人没有回头,小心的推着车在稠密的人群中且停且行。

    “不是。”男孩高兴地说。

    “那是变形金刚?”

    “也不是。”

    “那是谁呀?爸爸猜不出来了。”

    “是你!”小男孩似乎很高兴爸爸没有答上他的问题,调门高了八度。

    我看不到男人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像是在微笑。

    “为什么是爸爸呀?你不最喜欢那些能上天入地,打败大魔王的英雄吗?”男人说道。

    开什么玩笑,谁能打败魔王?我心里暗笑人类的狂妄与无知。

    “他们……他们虽然很厉害,可都是假的。”男孩舔了口糖果说:“爸爸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还能挣钱给我买好吃的,还能帮我改作业,所以爸爸才是最厉害的。”

    “是吗。”男人骄傲地说。

    “是。爸爸还能保护我和妈妈。”说到这里小男孩把身子挺直,脑袋一歪靠在了男人的背上。

    “对。”男人扭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爸爸保护你们娘俩。”

    真无聊,我不想再听下去了,免得他们的谈话干扰我的注意力。我原地站住,想等他们走远些再走。我刚站住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嘈杂声从前面传过来,而且还伴随着小孩的哭声。

    我向前走去。前方不远的地方围了很多人,像是水都泼不进去的墙一样。我紧走两步来到近前。因为个子高,我不用费劲向里挤也能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小男孩正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哭,手里的糖果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而男孩的爸爸——那个小个男人,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揪着衣领。

    在他们的旁边停着一辆漆黑发亮的小汽车,原来车筐里的那捆芹菜也不知怎地落到了汽车发动机盖上。

    “……你看也没刮怎么样,就这么一小道儿,也不明显;再说是你撞过来的,我又没去撞你……”小个男人皱着眉解释,显得很无辜。

    “别他妈废话,推个破车子也不长眼睛就往我车上撞,你瞎呀!”“光头”恶眉瞪眼,把唾沫星子喷了小个男人一脸,“啥也别说,给我修车去!”

    “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我撞的你。我凭什么给你修车?”小个男人连辩解都不敢高声,气势上矮了光头一大截。

    “怎么不是你撞我,人们都看见了。”说着话“光头”朝车里一努嘴,车里又下来两个高大的寸头男子,面目同“光头”一般的凶恶。

    “你俩说说是谁撞得谁,是不是他撞的我。”“光头”拎着小个男人的衣领,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没错,就他撞的你。我们哥俩看得很清楚。”

    “对。我们亲眼见着的,真真的。”那俩人附和道。

    “怎么样,是你撞的我吧。人们都看见了,我有证人,到哪儿你都得赔我。别废话了,掏钱!”“光头”冷笑道。

    “你们这不是讹人吗,哪有……哪有像你,像你这样不讲理的人。”小个男人连话都说不利落,连气带吓已经抖成一团。

    这时,坐在后面的男孩从车座上慢慢爬下来,走到俩人中间,伸手使劲往下拽“光头”的手。

    “你放开他!你放开他!”男孩哭求着。

    “光头”甩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小男孩打倒在地上。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小个男人一看孩子被人打了,眼一瞪一攥拳就要冲过去。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子却僵住了。他像是在犹豫。很显然对面是三个人,而且个个高马大,他这样硬拼一定会吃亏的。男人本来紧握的双拳又缓缓地松开了,他慢慢地扭过头,俯下身去把哭泣的男孩扶起,一手拍打孩子身上的泥土,一手轻抚着男孩红肿的脸颊,轻声问道:“宝贝儿,疼吗?”

    这时围观的人骚动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怎么打孩子呀?”

    “就是。有事说事呗。”

    “可不吗,在市场里乱开车,撞了人还让人赔钱,什么人呢?”

    “分明是你撞的人家,还赖别人。”

    ……

    “光头”把眉毛一扬,眼睛一瞪,厉声说道:“谁他妈在那儿瞎放屁,有种给我站出来说!”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的声音骤然小了许多,少时便静寂无声了。“光头”见众人都不吭声了,冷笑一声,指着小个男人的鼻子说:

    “哎,你到底掏不掏钱,给个痛快话。”

    小个男人把孩子搂在怀里,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那,那……那你要多少钱。”

    “光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个数,小个男人听后身子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小声地说:

    “就那么一个小道子,就要那么多钱……再说我根本也没带那些钱。”

    “那不怕,没有可以回家取去,找亲戚朋友借去。孩子先留在这儿,也不怕你不回来。”“光头”大笑着伸手就去拽那男孩。

    男孩害怕极了,哭着往小个男人的身后躲,可还是被“光头”抓住了衣领。“光头”把孩子往回一拽。要不是因为男孩死命地抓住小个男人的胳膊,就真的被抓过去了。

    看样子男孩害怕极了,仰着头哭喊,“爸爸,爸爸……”

    小个男人像是傻了一样,目光呆滞,身子被孩子拽得一摇一摆。眼看男孩就要被“光头”抓过去了,这时突然飞过来一截半米来长的细竹竿,正打在“光头”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光头”吃疼,手也松开了。男孩逃过一劫,马上躲回到了小个男人的身后。

    (7)“是谁?谁他妈干的?”“光头”看了一眼发红的手背,愤怒地向四外张望。

    众人也都东张西望,想看看到底是哪位“大侠”出手相助。“光头”回头看了看他身后那倆人,那俩人也都摇头表示没看清楚。

    “光头”找了半天,最后极不情愿的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对我仰了仰下颚,说道:“哎,那黑哥们儿……对,就你,竹竿是谁他妈扔过来的,见着了吗?”

    “见着了。”我说。

    “谁呀?”“光头”问。

    “谁……”我皱了皱眉,说:“没人教你跟别人打听事的时候,得说个‘劳驾’什么的吗?”

    “就你那个逼样,我他妈还跟你‘劳驾’,你配吗?”“光头”瞪着我,虎视眈眈。

    我笑了,“我说怎么没人教你呢,这‘爹妈’都让你当逗号使了吧。”

    周围的人一听都夸张地大笑起来。“光头”四下里看一眼,有点下不来台。他瞧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脚拨弄掉在地上的那根竹竿,把竹竿踩得噼叭作响。

    “什么意思,哥们儿……”他语气阴冷,头也不抬地把竹竿踩扁,“你混哪儿的?是不是想‘趟’这事啊?”

    这时,我前面围观的人都慢慢向后退去,在我和”光头”之间腾出一块宽敞的空地。真是些心地善良的人,他们为了我和“光头”能自由地“沟通”,奉献出了刚才拼命挤来的宝贵空间。

    “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你应该能看出来。至于说我混哪儿的,你迟早会知道;其实这只是个意外,我们本可以稍晚一点见面的。”我说。

    “哦!”“光头”抬起头,上下打量我,“这么说,你真是冲着我来的。”

    “你太高估自己了。”我抱着肩笑了。

    “光头”使劲地挠了挠头,看样子他被我弄晕了,“不是……哥们儿,你到底什么意思?”他皱着三角眼问我。

    “没什么意思,我就看看热闹。”我说。

    “跟他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先收拾了再说吧。”“光头”身后一人急了,说着话就要冲过来,却被“光头”一把拉住。

    “你急什么!”“光头”呵斥了他一声,然后转过身对我说道:“兄弟,能不能报个‘腕儿’,我也好领教领教。”

    这小子外强中干,不过他很谨慎,不愿轻易冒险行事。

    “好吧,”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对他勾了勾手指,“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光头”先是一愣,然后他犹豫了,他在判断我的用意。他知道,上前来的话可能会有些风险;可要是不敢上前,有这么多人看着,这个跟头他栽不起。

    最后他咬了咬牙,“我是吓大的!”说完大步向我走了过来。

    “光头”在离我两米多远的地方站住了。这是他心里上的安全距离,可是对我来说还是太远了。于是我对他说道:

    “太远了,再近点儿。”

    “要说你就快说,不说拉倒。”“光头”的样子有点不耐烦,不过说话的声音要比刚才小了很多。

    “你该不是怕我吧?”我把双手背到身后,以示我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真有意思,我怕你?我怕过谁呀!”“光头”骑虎难下,硬着头皮又向前蹭了两小步,“说吧,这够近了吧。”

    “够了。”我笑了笑,向前一步,俯身把一丝魔力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光头”先是一怔,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他突然瞪大了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光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伸出手指着我,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时我瞥了一眼那个不争气的小个男人。他正搂着孩子看着我,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他救世主似的,这让我好一阵恶心。我转身分开人群大步走了出去。

    我没有走出多远,就听见“光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我让他看见了地狱的情形,并提前燃烧了他的罪。

    其实人类之间的事,我根本没有心情去管的。正如冥王说的,如果我们插手人类的事情,就会打破这个世界的平衡。所以除非必要,每个人,每件事都应按照他们原定的轨迹去运行。我所产生的影响越小越好,更不要提杀人什么的了。

    话虽如此,但我必须惩罚那些敢于冒犯我的人。况且我这样做是对他有好处的,是我提前燃烧了他的罪,让他免于继续堕落下去。如果他在地下与我相见,他现在承受的苦痛将不及后者之万一。

    “又少了一个房客。哎……”我叹息了一声,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

    离开了市场,我转入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小巷子里。巷子不宽也不长,一侧是两米多高的围墙,墙头上镶着明晃晃的碎玻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重要所在。

    小巷的另一侧是一排二层小楼,二楼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一楼的窗户是用砖头和水泥封住的,唯一的一扇门上落着把大锁,白铁皮门包着的房门上写满了“刻章办证”和各类名医的联系电话。

    我见前后都没人,纵身跳到二楼的楼顶,静静地注视着下面。不一会儿,刚才那个扔竹竿的人跟了上来,那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

    他进入小巷后发现我并不在前面,又退回到巷子口向后张望了一番,然后再次转了回来,对着小巷两侧的墙壁又拍又抠,像是我能藏在那个砖缝里似的。

    我无声无息地跳落到他身后,在他的脑后低声说道:“为什么要跟踪我?”

《魔王》原来的样子(之二)

    他吓得激灵,一下子跳出老远。等他转回头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又跃回上小楼的楼顶。对我感兴趣的人并不在少数,而我摆脱的方法就是用他们的恐惧去打败他们的好奇。

    可楼下这个家伙明显不吃我这一套。看得出他虽然也感到害怕,可他并没有跑掉的意思。他先是从肩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金属做成的八角形镜子,然后他一手拿着镜子在小巷里四处比划,一手捏着手指像是在掐算什么。突然,他转向我这边,猛一抬头和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我去,这小子有点道行!

    四线索

    被人发现了,就是站得再高也没什么意思。我跃下小楼来到他面前对他说:“为什么要跟踪我?”

    没想到这小子也不说话,冲上来伸手就在我脑门上拍了张纸条。

    我一愣,没等我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他从身后的背包里又抽出一把红色的木头剑,围着我转上了圈。一边转还一边念叨: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通,妖魔鬼怪现原形……急急如律令,现形!”

    他一手拿着木头剑,一手拿着铜镜抬头看我,见我正用眼角瞪着他,忙又低头继续念经。

    我打飞了他手中的木剑,撕掉了贴在自己脸上的纸条,劈手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大声对他喊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小子身子单薄,形容猥琐,长着两条倒八字眉,稀疏的牙齿上还带着闪亮的牙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瘦猴”。

    “太上老君显神通,照妖宝镜握手中,妖魔鬼怪休要走,马上给我现原形,现——原——形……”“瘦猴”絮絮叨叨地说着还句句押韵,拿着那个破铜镜对我照来照去。

    我抢过那块铜镜丢到旁边的阴沟里,他又迅速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串佛珠来跟我比划。

    “般若佛珠手中擎,妖魔还不现原形,满天神佛来助阵,看你……看你……看你到底行不行。”他念到后一句时可能有些拿捏不准,变得不怎么通畅了。

    在念完之后他对我又空比划了几下,见我还是没有反应就把佛珠放回包里,又拿出一个白亮的十字架对着我。

    “以圣父圣子圣灵名义,永享荣耀与权柄的主,请赐予我光明与力量,将这邪恶污秽驱离,让其永处您所设之火狱。我们将永沐在您圣光之中……”他哼哼唧唧地又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打开瓶盖对着我的脸洒水。

    我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洒到脸上的水瞬间被我蒸发掉,在我和他之间行成了一小团白茫茫的水汽。

    “瘦猴”呼扇着双手驱散了水汽。他见我一如从前,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又咬着牙从包里又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动物残骸。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驴蹄子。

    他拿着那东西对着我的脸。不过看得出,他有点犹豫。我想他也许是要把那东西塞进我嘴里。我瞄了那东西一眼,然后使劲瞪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俩就这样相互瞪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失去了勇气,无力地垂下了双手。他的脑袋一歪,眼睛一闭,整个人像一个泄了气皮球,全身上下唯有那八字眉还是那样鲜活灵动。

    “瘦猴”不动也不说话,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我拎在空中,我晃了晃他,“喂!”

    他不吭声像是在装死,我笑了笑,“装死呢,没用,我没那么挑食。”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走进了小巷。那女人看我拎着“瘦猴”,先是愣了两秒钟,接着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

    “这个……不是我……你看我没动他,他还活着呢。不信你看,你看……”我晃了晃“瘦猴”,他随着我的手飘来荡去像块破布,“你看,你看,还活呢,活着呢……”

    我对着那女人晃着“瘦猴”,直晃得他身上的东西叮叮当当往地上掉。

    “啊——”女人对着我又喊出了一个高八度,扭头又朝身后再喊。

    “别喊了,别喊了。”我不再摇晃“瘦猴”。

    女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拼命对身后喊叫。我知道那里是我刚刚经过的市场,很快就会有众多热心群众闻声赶到这里。与刚才那个小个男人的事相比,这才是大家真正喜闻乐见的大事。

    “好吧好吧,算你赢了。”我把“瘦猴”拎在手里,纵身又跃上楼顶。等到那女人再回头看向我们的时候,小巷已经空了,女人的尖叫声也戛然而止。这时女人身后那小女孩的“警报”才不紧不慢地奏响:

    “嗯——”她也哭了。

    我拎着“瘦猴”在房顶上飞快地穿行,用极快的速度便穿过了几条街道,又越过了一片宽广的玉米地,来到一座山坡上的树林里。

    这里没有人声只有幽静的鸟鸣,地上满是枯败的枝叶。唯一人类的痕迹是山坡下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公路。看来在这里是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

    我把“瘦猴”放到松软的泥土地上。他依旧闭着双眼装死。我轻轻地踢了他一脚,他还是一动不动。

    “不怎么新鲜了,不过没关系,用大火烤着吃应该问题不大,呵呵……”我故意大声阴笑。

    “瘦猴”还是不动。我看他没有反应,心想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我不屑用低级的手段揭穿他的伎俩,我要让他自己演到演不下去为止。你不是要玩吗,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到什么时候。

    我转过身假装去捡地上的树枝生火,忽然听到身后有响动。我回头一看,只见“瘦猴”甩开膀子,正玩命地往山下跑。

    我并没有去追,只是看着他轮着“王八拳”一路狂奔。他跑得越来越远,还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我有没有追过来。大概跑出去两三百米的样子,他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这家伙吐了。

    我抱着肩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见我没有过去追他的意思就扶着树喘气休息。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是恢复了一些体力,居然笑呵呵又朝我走了回来。

    “瘦猴”走到我跟前一屁股坐到地上,把那背包往腿上一放,也不看我,捡根小树枝拨弄地上的蚂蚁。

    “你怎么不追我呀?”“瘦猴”平静地说,像是在跟熟络的人闲谈。

    他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亦或者是有恃无恐?我一时还无法判定。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受干扰地问他问题了。

    “你觉着你跑的掉吗?”这个问题并没有实际意义,纯粹是为了巩固我气势上的优势。

    “你不追我,我怎么知道。”他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想跟他在这方面扯淡,于是我直奔主题,“我有件事想要问你。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行了,不用说否则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吧。”他依旧低着头,继续跟地上的蚂蚁们较劲。

    (9)这小子有点意思,“话头”挺冲。我也坐到地上,捡起地上一片枯叶在手中捏转,“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你很特殊。”他微微皱起眉毛,神情肃穆。

    “哦,这谁都看得出来,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需要更详实的解释。

    “你身上有种东西,普通人身上没有。”“瘦猴”说。

    “那究竟是什么?”

    “怎么说呢?用什么词来形容好呢?”他自言自语,使劲地眨着眼,像在搜肠刮肚想着合适的词,“力量!对,你有让人害怕的力量!”他点着头,说话的时候瞟了我一眼,眼睛闪过一丝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尽量控制住语气,不想让他紧张。

    “瘦猴”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我天生就有这种能力,我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是我的天赋。”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可惜那些凡夫俗子们都不相信我,还说我是疯子。”

    “天赋,疯子?”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能不能说得确切点,在你的眼中我到底是个什么样?。”

    他眯起眼睛看向我,眼中似有迷雾涌起,不过稍纵即逝。

    “我能看见你身上有一团火,是一团让人恐惧和绝望的火,尤其是这儿……”说着话他指向我的头顶,“在这儿,我能看得出它喷出去很高,也很猛烈;我猜不透你究竟是什么人,或者你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带在身上,又或者你跟本就……”

    他没说下去。我帮他说,“你想说我根本就不是人,对吗?所以你就想要降住我,让那些说你是疯子的人看看,这个世界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对吗?”

    “可惜我道行不深,不是你对手,要不……”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拍着大腿,像是错过了多好的机会。

    听到这里我笑了。无知的人类,他们是多么的不自量力,竟然妄想要捉住我,真是可笑之极。转而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不是说我让人害怕吗,怎么你就不怕我?为什么你敢这么干?”

    “因为我是一疯子。”他搓着脸苦笑。

    我也在笑,笑到正是欢快的时候我猛地起身,这把“瘦猴”吓了一跳。他身子一抖,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呵呵冷笑想吓吓他。

    “瘦猴”坐着没动,笑嘻嘻地跟我说:“你是不会杀我的。”

    “为什么?你凭什么确定我不会杀你?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为什么我不能杀你灭口?你该不会质疑我的能力吧?”我说。

    他慢慢地站起身,挥手拍打着裤子上粘着土,脸上挂着笑,“你不会的,别忘了我跟那些人不同。我回到这里就是因为看出你没有害我的打算,而且我已经看出你来到我们这里的目的。”

    他顿了顿说道:“你在找一样东西,对不对?”

    他停了下来盯着我看。我想他在观察我表情的变化,藉此来确认他的推断是否正确。想用人类心理学上的那些东西来对付我根本行不通。我不动声色,我无懈可击。

    可“瘦猴”眼神决绝,并不含任何刺探之意。他一字一顿缓缓说道:“那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而且那东西并不属于这里。”

    我吃了一惊,“瘦猴”显然看出我脸色的变化,接着又说道:“最重要的就是——我能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瘦猴”最后这句话着实让我吃惊不小。也许他很聪明,他猜到了我没有杀他的打算。也许他也能想到我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恶灵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凭他再怎么聪明也无法猜到的。

    看来这家伙的能力还是超过了我的估计,尤其他说他能帮我找到恶灵,这确实打动了我。我看着“瘦猴”,“瘦猴”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也瞪着三角眼看着我。我在思考,我在犹豫,我在骄傲和使命之间摇摆不定。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真的能帮助我吗?我一个堂堂的魔王究竟要不要一个无知的人类的来帮助?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他的表情轻松,我的神色凝重。眼前这个“瘦猴”究竟可不可信?这能是我此行的拐点吗?我一时难以定夺。

    足足思考了两分钟后,我终于做出一个决定:让他试试。

    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务实的魔王,一个不会被虚名所累的魔王。骄傲在使命面前是值得退让的。再说,要是他没本事帮我找到恶灵,我只会损失一点时间,他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我决定尝试一下。

    我长出了一口气,对“瘦猴”说:“开个价吧。”

    “瘦猴”听后大喜,一蹦老高,“噢耶!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满面通红,兴奋得不得了,在原地转着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要什么呢?要什么呢?什么呢?什么?……”

    瞧着他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我心中好笑。虽然表面上我被他摆了一道,可是他一定没听说过那句话,“别与恶魔做交易。”

    他最好要钱或者要女人,又或者要权力。其实不管他想要什么,到最后都会是两手空空。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心想你已是瓮中之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宿命的惩罚。

    这时“瘦猴”突然停住了,他像是傻了一样,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口中怔怔地说道:“我想好了。”

    “说吧。”我料他个凡夫俗子也不想出什么花样。

    “我要拜你为师!”他说话的时候双眼依旧出神地看着天空,仿佛心不在焉。

    “什么!”我大吃一惊。

    “怎么!你不同意呀!”他猛地扭过头看着我,目光里竟然充满了愤怒。

    他的举动倒是把我弄得一愣。应该愤怒的是我好不好。我凭什么收你做徒弟,再说有谁见过魔王收徒弟的,这就像是有人收了一包泡面当小弟一样荒谬。

    (10)我摇着脑袋说道:“不行不行,肯定不行,那怎么能行呢。”

    “不行是不是!你要是不收我当徒弟,我还就不帮你找了。”“瘦猴”把脖子一仰,冷哼一声不理我了。

    我被他气乐了,“难不成我还求你了。”说完我转身就走。他见我真的要走,急了,忙从后面跑过来伸出双手拦住我的去路。

    “哎,哎,别走啊,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他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叫人长气。

    “商量什么?”

    “瘦猴”抖着脚,翻着眼皮想了想,“你不收我当徒弟也行。但你得教我两手,好让我能在人前显摆显摆,也让他们瞧瞧我不含糊。”

    “不行。”这有违能量平衡,属于干涉世间的事了。再说人类的“器”很小,他们很脆弱,根本无法承载魔力。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能给我什么?”“瘦猴”有点不耐烦了。

    “钱、女人、名气、权力,还有长生不老什么的,这些里面没有你想要的吗?”我想我得给他提个醒,这小子好像真的脑子有问题,他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这些不都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钱当然好了,女人也不错,我还从没……名气和权力就更好了,有了他们还愁没有钱跟女人……长生不老没意思,我活那么久干什么……”“瘦猴”’慢慢念叨着,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细缝。

    笑容像植物的藤蔓一般慢慢地爬上“瘦猴”的脸,在他那白皙而稀松的面皮上悄然绽放。

    “怎么样,你想好了要选那一样?”我瞥了他一眼,心想凡人到底就是凡人,终究是还是过不了这几关的。

    “我想好了。”瘦猴笑得跟朵花似的。

    “你选那个?说吧。”我也笑,等他说出答案。

    “我哪个也不选。”“瘦猴”依然在笑。

    “什么!不选!你是不是有病啊,不选你笑什么!”我有些怒了。

    “不是,不是,你先别急,你先听我说。”他连连对着我摆手,示意我不要动怒,“首先我得承认我的精神可能确实有点问题。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你说那些……那些都是通过努力能得到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那是要经过多少年奋斗才能得到的,也有可能你就是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而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如果你连这些都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真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瘦猴”听我说完也有些激动,他用力地挥舞着手,咬牙切齿地说:“我想要的是我这辈子无论怎么拼搏,怎么努力,怎么奋斗也得不的;就算我玩了命、卖了肾、毁了容,阉了自己也捞不着的;在我吃饭、拉屎、睡觉、打嗝,放屁的时候也在想的;能在别人挖苦、讽刺、诋毁,污蔑我的时候能拿出来回敬他们的——这种东西。我说得有点乱,但你听明白了,是吧?”

    “瘦猴”语无伦次地表达着他的想法。最后他平静地看着我,“总之我也说不清,但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想我明白他想要什么了。

    “你很贪婪。”我说。

    “瘦猴”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想要看看这场奇遇的边际,对吗?”他的贪婪很和我的胃口,这给他加分不少。

    “瘦猴”依旧不说话,努力地点着头。

    “那样的话,代价会很大,你不怕?”我说。

    “我不在乎。”“瘦猴”很平静。

    “你很疯狂。”

    “我本就是一疯子。”

    “那……”我踱着步,思考着该给他点什么,“一条漂亮的尾巴这么样,那可是能令所有女孩尖叫的好东西。”

    “什么!”“瘦猴”嘴张得老大,脸变得跟树叶一个颜色。

    “我开玩笑的。”我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又对他说:“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不是现在,得在我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再给你,你没意见吧。”

    “那怎么行,到时你要是反悔怎么办,我还不是拿你没办法。”“瘦猴”抗议道。

    他说的有点道理,我确实可能会这么做。“那你说怎么办?”我把球踢回给他。

    “先给我不就得了。”他一副市井嘴脸和我讨价还价。

    “那可不行。”我已经让一步了不能再让了,再说我也没想好要给他什么东西。

    “那好,一人退一步,你押个什么东西在我这里,到时你兑现你所说的话,我再把东西还你就是了。”“瘦猴”眉毛一挑像是对此轻车熟路,我觉着他以前一定经常这么干。

    “不怕我到时抢过来,你不还是两手空空。”我说。

    “你不会,我虽是真小人,但你是伪君子。你那么骄傲,怎么会抢呢?那超过了你的底限。”“瘦猴”极有把握地说。

    我苦笑,被这家伙看透了这点还真是很被动。我身上已经没什么有价值东西了,刚来的时候带着的那颗钻石早就让我换东西用了,况且就算是用钻石作抵押这小子也一定不会同意。他对钱不太感冒,现在唯一剩下的只有身上这身衣服,还有冥王老头子给我的那条鞭子。

    “该不会那么穷吧。”“瘦猴”看着我身上身下摸索,在一旁讥笑我。

    我冷笑一声,甩手把冥王的鞭子丢给了他。“瘦猴”接过来一看,一下就被这鞭子的煞气震慑住了。他浑身抽搐像是像踩了电门一样。

    “这东西是你承受不起的。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你都无法和它对抗。”我顿了一下,眼睛的余光看到“瘦猴”还在那里抖个不停,额头也冒出了大滴的汗珠,“这鞭子对我很重要,现在把它放到你那里。同时我告诉你,我不是什么伪君子,我是大恶人,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大恶人。你明白了吗。”

    “瘦猴”的头点个不停,像是听懂了。忽然,他“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哎呀妈呀,这是啥呀?赶紧把它拿走!”

    见他叫苦我并不意外,我慢悠悠地把手一挥,鞭子的光芒渐渐褪去。“瘦猴”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手里捧着冥王鞭激动不已。

    (11)“这是啥呀?”没等我搭茬,他就自问自答了,“这跟电棍似的,是魔法吗?您是周游世界的魔法师吧,那我……那我……”

    “闭嘴!我不是什么魔法师,魔法师是我的菜!以后不要对我的身份妄加猜测,听见了没有。”我虽变化成人形,可骨子里的优越感还是不想被他们视为同类。

    “好的上仙,好的好的。您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了。”“瘦猴”把冥王鞭折了几折放进背包的最底下,又抖了抖背包,看冥王鞭怎么晃也掉不出来这才放心。

    他收好冥王鞭,脸上带着谄笑问道:“这回咱们达成一致了,按道理来说现在我们是同伴了。那您看我以后该如何称呼您呢。”

    “嗯……”

    这让我有些为难。我是有名字的,不过它很长,也很难用他们的语言说明白。我的名字里面包含七个形容我强壮的词,九个形容我足智多谋的词,十三个形容我勇敢的词和二十一个浮华的、毫无意义的溢美之词,这让我一时很难贴切地翻译成他能听懂的语言。没等我想好,“瘦猴”先自报了家门。

    “我叫刘小风,市场上的那儿的人都管我叫‘小风流’。此外,江湖上人称‘风流小法师’的也是我。”刘小风搓着手,看似对这个诨号颇为得意。

    “是吗?”我觉着没谁这么不开眼,认为他跟“风流”能有什么瓜葛。

    “其实这也都是别人瞎起的。我知道我有多少斤两。尤其是在您的面前,我就更不敢妄称什么‘法师’了。”他又摆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像是对自己的评价还保持着客观和公允一般。

    “自己起的吧。”我直接戳破,没给他留丝毫面子。

    “不是不是,都是道上的兄弟们瞎捧。”刘小风急忙摇头否认。

    “魔十七。”我说出了我新给自己起的名字。我是十七层的魔王,所以在这里我应该叫“魔十七”

    “嗯?”刘小风一时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莫十七?”

    我点了点头。

    “你叫莫十七,”刘小风也许觉着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就又问了我一遍,我又点了一下头。

    “那你一定有很多兄弟姐妹吧。”他端着下颚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真是好名字,好名字。”他连声恭维。

    “好了,既然我们都已经认识,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们应当去哪里找那个东西——我想要的那个东西。”我不想耽搁时间。

    “你别着急,想要让我帮你找东西,你得先帮我把我的‘法器’找回来才行。”刘小风说道。

    “什么法器?”我不知他所指。

    “就是在那条巷子里,被你给弄到地上的黄铜镜、桃木剑什么的,记得吗?”刘小风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他指的是那些破玩意,“我们这就去把它们找回来。”

    “那就快走,晚一会儿就可能被别人给捡走了。”他把背包往身后一背,东瞧西望像是在辨别方向,“你把我给弄哪里来了?这是哪儿啊?”

    “别急,记得你怎么来的吗?”我说。

    刘小风一听,笑容渐渐绽放。他乐了,“知道。飞来的。”

    “还想再飞一次吗。”

    “想!”他使劲地点头。

    “那就让你再得意一次。”说着话我挽了挽袖子,对着他说道,“准备好了吗?”

    刘小风很是激动。他紧了紧裤带,端着肩膀把背包反过来抱在怀里,列开架势跃跃欲试。

    “准备好了,开始吧。”刘小风微微颤抖着说。

    “好,走你!”我一手拎着他脖领,一手抓住他的腰带,稍一用力就将他远远地抛了出去。

    看着刘小风的身影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小点,我叹了口气,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开始后悔把冥王鞭交给他了。

    市场旁边的小巷口围了很多人,一辆警车闪着警灯缓缓驶离。可是人们却没有散去的意思,在那里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我在刘小风即将接触地面前一刹那将他接住,尾随而至的猛烈气流激起了地面上的沙石,让人们睁不开眼。我趁机将刘小风拎到了小巷的墙角,这才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刘小风头发被风吹得蓬乱无比,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他的嘴张得老大,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我扶着他让他靠墙休息休息,他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依旧保持着落地时的怪异表情。他不说话甚至不呼吸,就这么傻傻地坐在地上像一个木偶,估计是给吓坏了。

    又过了好半天,“哈——”他突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坐在那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总算活过来了。

    “太刺激了!”他仰脸看着我,一绺清澈的鼻涕越过上唇,眼见就要滴入口中。他一吸气,鼻涕又重新被吸回到鼻子里。

    “我们飞了多久?”他问。

    “嗯……”这神出鬼没的鼻涕让我看得出神,一时竟忘记了回答。他又问了一遍,我才答道:“你飞了四十七秒……我六秒。”

    “哦,有半分多钟了,真过瘾。”他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污物,又擤了把鼻涕;这让我如释重负。

    “哎,”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怎么你只飞了六秒,而我……”

    “你看那儿怎么这么多的人,好像是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你的东西还在不在。”我急忙岔开话题,指着小巷口对他说。

    刘小风一听也注意到了,“是啊,怎么这么多人。走,到里面看看去。”他站起来把背包重新背好,分开各路闲人向我们相遇的地方走去。

    隔着好远我就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还是那个妇女的声音。她现在正被一群人围着,站在二层小楼下的一层台阶上,正绘声绘色给大家讲她刚才的经历。

    (12)“哎,你们说怪不怪,我眼看着他把那个人弄死了,还拎起来晃来晃去,可转眼的功夫那俩人就没影了……什么!我看错了?呸,就我这眼力,一千多人的电影院,黑着灯我还不是一眼就把我爷们儿和那狐狸精给认出来了,还我眼睛不好……不是,她二婶你听我说,不是小孩,是个大人,肯定是个大人,个头身量跟……就跟他差不多吧”那娘们儿指着正满地踅摸东西刘小风说道。

    刘小风闻声抬头看向那女人,正好撞到女人的手指上。

    “对,也穿着这样灰了吧唧的衣服,也是蓝裤子……哎,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女人看着面前的刘小风有点迷糊。

    刘小风没理她,一扭头看见在围观的人群当中有一个男孩,正拿着他那把桃木剑比比划划在“练武”。在他的旁边正是那个推着自行车的小个男人。

    刘小风两步走上前一把桃木剑给夺到了手里。孩子一愣,他看了看刘小风,又委屈地回头看向他爸爸——那个小个男人。

    “你干什么!怎么抢孩子的东西!”小个男人怒了,上前就和刘小风抢木剑。

    刘小风把木剑藏在身后,“这是我的,刚才我掉在地上的。”

    “什么你的!这是我们从家带来的。快拿来!要不对你不客气——我可告诉你。”男人见刘小风瘦得那叫一个凄惨,所以并不放在眼里。

    “这个真是我的,我刚才掉在这儿的。”刘小风辩解说。

    “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抢孩子的东西,真不要脸!”小个男人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谁不要脸了,愣把别人东西说是自己的。你才不要脸呢。”刘小风气势也很盛,与小个男人针锋相对。

    “你骂谁!”

    “谁瞎掰我就骂谁呢。怎么,不爱听了?”刘小风一手掐腰一手背剑,有恃无恐地挑衅着。

    男人哪里肯受他这个“瘦猴”的气,冲上来便与刘小风扭打在一起。二人都被各自的正义怂恿,一上来就都使出来看家的本事,于是揪头发、抓脸、咬手腕、掰手指,吐口水等武林绝艺一一现世。

    他们这里一开打,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过来了,倒是把那妇女晒到了一边无人过问。妇女一开始有点失落,可转瞬就被这精彩的战局吸引住了。

    “她二婶,咱今天可没白来是不是……”她一手领着懵然无知的小女孩,一手提着菜篮,随着战场的转移亦步亦趋。

    一开始刘小风仗着手中有木剑,一阵瞎抡还占了一点便宜。可没过几个照面桃木剑便被小个男人抓住,两人用力一抢,“嘎巴”一声,桃木剑被一掰两段。

    小个男人一见对手失去了“家伙”顿时士气暴涨,他大喝一声,双拳抡得呼呼挂风把刘小风打得不善。刘小风眼见就要吃亏忙四下里张望。我知道他在找我,于是赶紧弯下腰躲进人群。

    “莫……莫……莫大侠,快来呀……”刘小风开始喊我了,我并没应声,继续弯着腰往人群外面走。

    “莫大侠……莫大仙人!莫十七!……”刘小风只顾在人群中找我却没留意那小个男人。男人见有机可乘猛地扑上来将刘小凤摁倒在地。刘小风发出凄厉的喊声,“莫十七!莫……你他妈再不出来我可骂了。”

    哎呀,小子竟敢要挟我,你敢骂一声我就把你打得下半辈子只能靠吸管吃饭。

    “莫……大哥!大哥!……大爷……祖宗,祖宗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我服了服了。宝剑当我送你了还不成吗……不,不,是你的,我给你弄坏了我再赔你一个还不行吗……”刘小风被小个男人压在身下,脑袋成了“木鱼”,被那男人用半截木剑不停地敲打着。

    这软蛋,我笑了。

    小个男人见刘小风告饶便即停手。他从容起身,把那半截桃木剑随手往地上一丢,然后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抓痕,疼得他一咧嘴。

    “看你以后还敢欺负人。今天算你运气好,我是带孩子出来的。不然依照我的脾气,我早就……早就收拾你了;别说你了,什么样的流氓我没见过,哼!”男人面带不屑地说道。

    “呵,还带咬人的。”刘小风伏在地上,看着手腕上的清晰的牙印说道。

    “咬你,咬你是轻的……算了,宝剑也不用你陪了,但是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知道了吗?”小个男人拍打着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回头对男孩说道,“大宝贝儿,没吓着吧。走,咱们家去。”

    小个男人又找到了自己的尊严,带着仰视他的小男孩,在众人的注目礼下,推着自行车昂首走出人群。

    “哦,刘大法师又叫人灭喽!”有人起哄。

    “去,有你什么事啊!”刘小风见小个男人走了,马上翻身坐起,“你们不懂,我那是不跟他一般见识。没看他带着孩子吗,我这菩萨心肠能当孩子的面削他吗?”

    “那上次那个呢,就是你给人家画符治病那个。没看好病,人家找你来,也没带孩子,还不是一个人就把你给撂那儿了!”那人专门戳刘小风的“肺管子”。

    “上次,上次那是病人。我能欺负一病人吗?那我成什么人了……怎么了,笑什么,脚气不算病吗?”刘小风继续跟那人犟。

    “哄!”人群发出一阵大笑继而散去了。

    刘小风见人们都走了,一骨碌站起身来。他看了看手里的半截木剑,又从地上捡起来那半截断剑仔细比对。

    我慢慢地走到了他身边,看没人注意我,问他道:“怎么弄的?骨碌这一身土,让人给揍了?”

    “没有,谁敢打我呀,我借他俩胆。”他抬头看着我想笑一下,可是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一咧嘴忙又把头低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痕。

    “你是没看见,刚才有个人跟我‘搁楞’,让我好一顿削……这不,宝剑都砍折了。那人让我打得跪地求饶,我看着他还带着孩子就放他一马,要不我今天非把他腿给卸下来。”刘小风低着头说,声音不大。

    这时,我把他掉在地上的十字架和佛珠,还有那块铜镜递给了他。他接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把东西放进背包里,嘴里喃喃自语道:“我说你上哪儿去了……”

    我一时想不起什么话题,他也闷头不吭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其实……”我干咳了两声然后说道,“你应该告诉他竹竿的事。刚才是你帮了他,他应该感谢你而不是来和你抢东西。”

    “你不懂。”刘小风瞟了我一眼,眼光很是犀利,像在警告我不要碰触他最后的骄傲,“那不是一回事。”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我懒得去管他的闲事。

    “嗯……我现在有点饿了。”他挖着鼻孔说。

    五“那个人”

    (13)我跟在刘小风的后面,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区——一片低矮而破旧的楼房。

    我们在安静的楼房中间穿行,举目所见皆是胡乱搭建的仓棚和随意堆放的杂物。神情木讷的老人们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如同一张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周围所见的一切如此完美而和和谐,像极了一幅晦暗的画卷。以至于在任何一处稍加一点亮色,都会破会整幅画卷的平衡。

    经过了黑暗的楼道,我们来到了六楼的一扇木门前。木门上面应该有过靓丽的色彩,可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挡在我们面前,像一张衰老僵硬的脸,毫无生气。

    刘小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进去,我紧随其后步入屋中。

    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的家,这毋庸置疑,因为凡是能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所有证据都摆在我的眼前。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子,因为这里的霉味让我不太适应,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硫磺的味道。

    刘小风挪开一张油腻的折叠桌,小心翼翼地躲开地上的电锅碗,从满是果皮和菜叶的阳台上拿来一个塑料凳放到我面前。

    他瞧了瞧我宽大的身板儿,又瞧了瞧塑料凳说:“要不你还是坐床上得了,靠一头坐啊,中间不结实。”

    我拿过那把塑料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刘小风眼一闭嘴一咧,但他没有听到想象中凳子碎裂的声音。

    “怎么样,还不错吧。”他把背包放在床上,踢掉鞋子换上了地上的一只拖鞋。但另一只显然并不在附近,于是他踮着脚去对面屋里找。

    “你从来不收拾房间吗?”我打量着这四周,心想这小子的忍耐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怎么不收拾,上个礼拜我还倒过一次垃圾。”他找到了另一只拖鞋从对面屋走出来,“别挑了,谁家里没个卫生死角,你要是觉着地上乱就往上看,我家屋顶还是挺干净的。”

    我抬头一看。果然,上面要比下面规矩得多。除了几处蚊子标本贴得比较随意,蜘蛛网分布得也不太均匀之外,其他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不错,不错。”我点头同意。

    “行了,就我一个人,能收拾成这样就不错了。你还当这是宾馆啊。”刘小风说道。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从进这个屋子开始,他便在我面前放恣起来,好像一下子跟我熟络了,甚至拿出朋友的身段来跟我说话。这让我感觉非常不好。我不能让他和我弄得那么熟,至少在没弄清楚那有什么好处之前,我不想。

    我板起脸不说话,可能他也觉着有些过了,忙说道:“你吃水果不,我给你洗个;我饿坏了。”

    “不必了。”我站起身,在不太宽敞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来回踱了几圈。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沉不住气了。

    “什么呀?开始什么呀?”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苹果来,“啃哧”一口咬下去,白色的汁液顺着嘴角留了下来,他连忙用手擦。

    “你说什么!我要你干什么难道你忘了!”我觉着这小子在我面前太过放恣了,应该适当地提醒他一下,“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正色说道。

    “你说吧,我听着呢。”他低头啃着苹果,眼睛不时眨动。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这你知道。其实我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我要你做一件事,而完事之后会给你报酬。这就像是做买卖你懂吗,做买卖。我不需要和睦的伙伴关系,也不需要你额外的关心。我只要你尽快把这件事做完,然后咱们就各奔东西,明白吗?”我说。

    “那是当然;只不过作为这间房子的主人,我觉着我有必要对我的客人展现一下我的礼貌和热情。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客人能表现出相应的修养。”他继续啃着苹果并没有抬头,只是八字眉微微跳了一下,“如果你觉这些都不重要,那我也无所谓。我并不奢求更多,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就行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我告诉你,其实我也想早点结束这事。因为跟你在一块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这你也知道。但是不管要干什么总要先填饱肚子才行,不是吗?”

    这小子跟我针锋相对,而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把我顶了个“对弯”。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他说的话也在理。我只是笑他的身手没有他的嘴皮子一半的功力,否则,也不用经常被人“灭”了。

    这时他也吃完了那个苹果,把苹果核往阳台上的垃圾桶里随手一扔。苹果核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在阳台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污渍之后隐没在一堆菜叶之中。

    “‘人是铁饭是钢’你一定听过吧。”他掀起地上的电饭锅盖,往锅里面看了看,饭锅里面空空如也。

    “我听过,怎么了?”我说。

    “那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他转身又去阳台。

    “嗯,当然,意思是人不吃饭不行。”这点知识对我来说简直是白给一样。如果要拿这个考我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其实人类的所有知识我都有所涉猎。可以说我对广义相对论的理解,可能比他对青春期生理知识的理解还要深。他今天用这个俗语来考我,根本就没有激起我的表现欲。

    “错!”他扭头得意地冲我笑了,“其实‘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的正解是——有些东西,人是永远干不过它的。因为虽然人好比是铁,可饭是钢。铁是干不过钢的,对吧。所以,人永远干不过饭,人是饭的奴隶。”

    “哦——受教了。”我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

    他见问住我了,显得很高兴,“看你这块头儿估摸得有我五个能吃,这下搞不好要蚀本喽。”他一边刷锅一边半开玩笑地跟我说。我跟在刘小风的后面,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他家所在的小区——一片低矮而破旧的楼房。

    我们在安静的楼房中间穿行,举目所见皆是胡乱搭建的仓棚和随意堆放的杂物。神情木讷的老人们安静地坐在阳光下,如同一张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周围所见的一切如此完美而和和谐,像极了一幅晦暗的画卷。以至于在任何一处稍加一点亮色,都会破会整幅画卷的平衡。

    经过了黑暗的楼道,我们来到了六楼的一扇木门前。木门上面应该有过靓丽的色彩,可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它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挡在我们面前,像一张衰老僵硬的脸,毫无生气。

    刘小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锁推门进去,我紧随其后步入屋中。

    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的家,这毋庸置疑,因为凡是能推断出这个结论的所有证据都摆在我的眼前。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子,因为这里的霉味让我不太适应,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硫磺的味道。

    刘小风挪开一张油腻的折叠桌,小心翼翼地躲开地上的电锅碗,从满是果皮和菜叶的阳台上拿来一个塑料凳放到我面前。

    他瞧了瞧我宽大的身板儿,又瞧了瞧塑料凳说:“要不你还是坐床上得了,靠一头坐啊,中间不结实。”

    我拿过那把塑料凳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刘小风眼一闭嘴一咧,但他没有听到想象中凳子碎裂的声音。

    “怎么样,还不错吧。”他把背包放在床上,踢掉鞋子换上了地上的一只拖鞋。但另一只显然并不在附近,于是他踮着脚去对面屋里找。

    “你从来不收拾房间吗?”我打量着这四周,心想这小子的忍耐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怎么不收拾,上个礼拜我还倒过一次垃圾。”他找到了另一只拖鞋从对面屋走出来,“别挑了,谁家里没个卫生死角,你要是觉着地上乱就往上看,我家屋顶还是挺干净的。”

    我抬头一看。果然,上面要比下面规矩得多。除了几处蚊子标本贴得比较随意,蜘蛛网分布得也不太均匀之外,其他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不错,不错。”我点头同意。

    “行了,就我一个人,能收拾成这样就不错了。你还当这是宾馆啊。”刘小风说道。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从进这个屋子开始,他便在我面前放恣起来,好像一下子跟我熟络了,甚至拿出朋友的身段来跟我说话。这让我感觉非常不好。我不能让他和我弄得那么熟,至少在没弄清楚那有什么好处之前,我不想。

    我板起脸不说话,可能他也觉着有些过了,忙说道:“你吃水果不,我给你洗个;我饿坏了。”

    “不必了。”我站起身,在不太宽敞的小屋里小心翼翼地来回踱了几圈。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沉不住气了。

    “什么呀?开始什么呀?”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苹果来,“啃哧”一口咬下去,白色的汁液顺着嘴角留了下来,他连忙用手擦。

    “你说什么!我要你干什么难道你忘了!”我觉着这小子在我面前太过放恣了,应该适当地提醒他一下,“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我正色说道。

    “你说吧,我听着呢。”他低头啃着苹果,眼睛不时眨动。

    “首先,我不是你的朋友,这你知道。其实我们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我要你做一件事,而完事之后会给你报酬。这就像是做买卖你懂吗,做买卖。我不需要和睦的伙伴关系,也不需要你额外的关心。我只要你尽快把这件事做完,然后咱们就各奔东西,明白吗?”我说。

    “那是当然;只不过作为这间房子的主人,我觉着我有必要对我的客人展现一下我的礼貌和热情。而且我也希望我的客人能表现出相应的修养。”他继续啃着苹果并没有抬头,只是八字眉微微跳了一下,“如果你觉这些都不重要,那我也无所谓。我并不奢求更多,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就行了。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我告诉你,其实我也想早点结束这事。因为跟你在一块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这你也知道。但是不管要干什么总要先填饱肚子才行,不是吗?”

    这小子跟我针锋相对,而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把我顶了个“对弯”。不过我并不生气,因为他说的话也在理。我只是笑他的身手没有他的嘴皮子一半的功力,否则,也不用经常被人“灭”了。

    这时他也吃完了那个苹果,把苹果核往阳台上的垃圾桶里随手一扔。苹果核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在阳台的玻璃上留下一片污渍之后隐没在一堆菜叶之中。

    “‘人是铁饭是钢’你一定听过吧。”他掀起地上的电饭锅盖,往锅里面看了看,饭锅里面空空如也。

    “我听过,怎么了?”我说。

    “那你一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他转身又去阳台。

    “嗯,当然,意思是人不吃饭不行。”这点知识对我来说简直是白给一样。如果要拿这个考我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其实人类的所有知识我都有所涉猎。可以说我对广义相对论的理解,可能比他对青春期生理知识的理解还要深。他今天用这个俗语来考我,根本就没有激起我的表现欲。

    “错!”他扭头得意地冲我笑了,“其实‘人是铁饭是钢’这句话的正解是——有些东西,人是永远干不过它的。因为虽然人好比是铁,可饭是钢。铁是干不过钢的,对吧。所以,人永远干不过饭,人是饭的奴隶。”

    “哦——受教了。”我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

    他见问住我了,显得很高兴,“看你这块头儿估摸得有我五个能吃,这下搞不好要蚀本喽。”他一边刷锅一边半开玩笑地跟我说。

    我说:“这你不用担心,你这里的东西不和我的胃口。”

    “怎么,上心了?我说着玩呢,不就是多一碗米的事吗,没事没事。”他尽量显得满不在乎,在水池旁淘米煮饭。其实我知道他还是有几分那个意思的。

    我说:“这你不用担心,你这里的东西不和我的胃口。”

    “怎么,上心了?我说着玩呢,不就是多一碗米的事吗,没事没事。”他尽量显得满不在乎,在水池旁淘米煮饭。其实我知道他还是有几分那个意思的。

    (14)刘小风在阳台的厨房里叮当叮当地忙活了一阵,不一会儿,一锅白米饭和两盘小菜就被端了上来。一盘是香菇油菜,一盘是胡萝卜土豆片。他把饭菜摆在油得发腻的折叠桌上,又取来两套碗筷摆在桌上,对我努了努嘴。

    “条件有限,没什么可以款待你这样的贵客,就凑合着吃一口吧。我跟你说,你别看我在街上摆卦摊,其实家严曾经是个厨子。我是尽得他老人家的真传,原来江湖上人称‘风流小厨仙’的,便是区区在下了。”刘小风说。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起了什么,“算了,只当我没说,吃饭吧。”说罢便自顾着甩开腮帮子吃上了。

    “嗯,不错不错。”他边吃边吧唧嘴,弄得我心烦意乱。这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怎么还不吃,是不是嫌我手艺不行啊?告你,我家老爷子可是在我们这儿最大的馆子‘八大幌’里干过的人。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八大幌’吧?”

    他恶眉瞪眼就像我有多不识抬举似的。我望了一眼桌子上的两盘小菜,盘子里的香菇油菜发出异香也确实吸引了我。我分辨的颜色虽然不多,可以说是半个色盲,但是我的嗅觉确极发达。这味道实在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未曾闻到过的。它引起了我的某种欲望,我说不清,但这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要不我就试试?我的好奇心渐渐占了上风。我拿起筷子犹犹豫豫着夹起来一条油菜放进嘴里。顿时,一股甘洌清爽的香气充满了我的口腔,那是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怎么样,不错吧!”刘小风翻着眼睛得意地轻笑。我把筷子轻轻地放下,连嚼都没嚼一口把嘴里的油菜咽掉。

    “太咸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您就接着辟谷吧。”刘小风白了我一眼,拿起饭勺又盛了一碗,然后低头继续猛吃猛塞。

    好笑,在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东西能约束了我。你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我拿起桌上的那个空碗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刘小风头也不抬装着什么都没看见。我也不管他看见没看见,大大方方地吃喝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一锅饭两盘菜就被我们一扫而光。

    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那香气诱人,而更主要的是我还没想让他知道我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异域访客。我刻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可也不想让他把我当成是什么怪物。

    吃完饭后,我俩都坐在桌子旁不动也不说话。他用一根纤细的钢针小心地梳理着稀疏的牙齿,还像模像样地用手半捂着。

    “别剔了,就你你牙口,细点的葱都塞不住,还剔什么剔。”我说。

    “谁剔牙了?我那是牙箍松了,紧螺丝呢。”说完他又跑到衣柜前,龇着牙对着镜子仔细欣赏起来。

    “饭也吃了,现在该干活了吧。”我催促他说。

    “老大,今天怕是不行了。”他嘬着牙花子,对着镜子晃来晃去。

    “怎么了?”我问。

    “我突然想起来。要找你说的那东西,就凭我那些家伙事恐怕不行。”刘小风说。

    “怎么不行?”

    “我的那些家伙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没什么灵气儿。要办你的事得用一些有灵力的法器。”

    “哦,那要去哪儿弄那些有灵力的法器呢?”

    刘小风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你这算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叹什么气。我忍住了并没有问,他见我没有说话于是又叹了口气,转而自问自答般说道:

    “跟你说也没用,那些东西恐怕连你也是没有办法弄到。”

    “那也要你先说出来才行。”我知道这小子在跟我玩“激将法”。他知道我吃这套,不过没关系,也好让这小子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哎,那我就跟你说说。算了,还是不要了。”刘小风用眼角瞄着我,心中像是在拿捏火候。

    我轻蔑地笑了,“你别跟我在这装了,你要是再不说我把你塞冰箱里,信不。”

    “嗯,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那我可说了。我的铁羹匙不行了,我要用瓷的。”

    “什么!就这个?”我心想这家伙的脑子还真是有问题。

    “还有,”刘小风接着说道,“羹匙要换瓷的,最好是富荣镇的上等的精细瓷勺,要名家任师傅亲手做的,底下要有他的提款;再有,我那个八卦镜也不行,那是从街上花五块钱买的,铸铁镀的铜,纯粹的样子货,我想要阜新县那里造出来的八卦铜镜,最好要第七窑烧的,听说那个窑烧过铸剑师傅的血,练出来的东西有灵气;海棠山顶松树上的露水要一大碗——一定要在日出的时候接,别的时候不行;还有西山海州庙里静宜师太用的佛珠,听说那是她师傅传给她的,少说也有一两百年了,古董贩子找过她多少回了她都没卖,这个我也要了;还有民主教堂王神父胸前的十字架,我跟他要了好多次他也没给,我怀疑他那个是白金的……红烧牛肉和老坛酸菜方便面各一箱;王婆的牛肉辣椒酱两瓶,要大瓶的不要带豆豉的;‘八大幌’的八珍酱鸭一只,一定要当天的啊,记住,这个很重要,现在天热了,隔天的吃了是要坏肚子的,嗯……还要什么呢……”

    刘小风在那儿凝眉苦思,想着自己前半生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而我则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我的忍耐极限,看他在那里口沫横飞。

    又过了一会儿,他可能是实在想不出什么花样来了,对我说道:“行了,暂时就这些吧,有什么落下的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有,肯定还有落下没想起来的。”我怒极反笑。

    “还有什么我没说?你补充补充。”刘小风翻着眼珠一副欠揍模样。

    “法国波尔多的干邑怎么也得来一箱吧,还有今年新款的玛莎拉蒂来一辆,再加一个外酥里嫩、薄皮大馅的金发美女这还差不多。”

    “你看你,你让我说我才说的,到头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再说我虽然有驾照,可你买那么贵的车这保险谁上?还有啊,我可是血统纯正的‘土著’,祖上还曾在王府做过侍卫,你给我弄个蛮夷姑娘像什么话?那不合适,不合适。”他居然嬉皮笑脸跟我对付,真是气人。

    (15)“我觉着没什么不合适的。”我被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真的,那你就看着办就行了。”他眯着眼咧嘴笑道。

    我忽地站起向他走去,把他吓得忙向后退了几步,“别,别生气。你看,咱们俩个是合伙人,开个小小的玩笑也不过分。要想合作得好,你也不能老让我怕你是不是。再说,吃得饱休息好也很重要。我那后面说的你就别管了,把前面的找几样回来就行,我说的是真的,不开玩笑……”他已经退到了窗子前。

    我并没有理会他,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径直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你这就去呀?”他在我身后喊道。

    “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我扔下这句话就转身下楼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写纸上给你带着……”

    他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楼外,我不想在他那里多耽搁一会儿。其实刘小风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至少让他保持良好的体力和精力就很重要。而且现在正当用人之时,给他点甜头对我没有坏处。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敲响了刘小风家的房门。刘小风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见是我回来了而且手中还拎着一个大布包袱,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他一把将我拽进屋里,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都弄来了?”刘小凤的脸上放着红亮的光。

    “没有。”

    刘小风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接过包袱,忙不迭地打开来看,“辣酱没忘吧?”

    “没有。”

    “这是什么?”刘小风从包里翻出一个大汤勺,上面还粘着一片菜叶子。

    “你说的那个富荣镇什么做瓷的名家去年死了,我去他家把他家里喝汤用的勺子拿来了。错不了也是他自己做的,我都问过了。”

    “那这个呢?”刘小风又翻出来一个半米见方,脏兮兮的像是盾牌一样的大家伙,“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阜新县那儿闹拆迁呢,那个第七窑早就给扒了,现在成洗车场了。正好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一个庙,瞧着他的大殿上挂着这个东西,跟你说的也差不多,也是有些年头的,就把它给你拿来了。”

    我不用他翻,把包袱往地上一倒。“哗啦”一声,满地都是零碎,我逐样跟他解说比对。

    “海棠山顶上松树的露水,装在碗里不好拿,我装可乐瓶子里了,一共三瓶足够一大碗的;西山海州庙里的那个老尼姑说佛珠让她徒弟给偷了,现在还没抓着人呢,没办法我把她用的木鱼给你拿来了,先凑合着用吧……这个是王神父的十字架,他那儿这东不少,少说也有二斤多,我都给你装袋里拿来了,不过我在路上拿几个换东西了,这是剩下的……牛肉面两箱;牛肉辣椒酱两箱,这是‘寇家烧鸡’十六只,真空包装的,保质期到明年十一月份;八珍的酱鸭子没买到,他们说卖没了……这是他们那儿的老汤,给你装塑料袋里拿来了。”

    说完我如释重负,对刘小风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刘小风皱着眉头,围着地上的东西直转圈,像是不太满意。可不管怎么说,他要的东西我还真没原样弄来几个,要说能挑出理来也不算怪。

    “这真让我很为难你知道吗。”他掐着腰咬着下唇,“其他的也就算了,怎么‘寇家烧鸡’是真空包装的,这跟本就不对路吗!”

    “那我把它们送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聊胜于无。”他麻利地把所有吃的东西都塞进冰箱,方便面和辣酱也搬进了阳台。这才回来盘腿坐在地上,仔细观看其他的那几样东西。

    我搬了把椅子坐到他对面,看着他对那些破烂又捏又闻也插不上话。其实我原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些,但又不想让他太得意,想着只让他稍微见识一下我的手段就可以了。

    “怎么样,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把最大的那面八卦镜垫在地上,上面胡乱摆着师太的木鱼,神父的十字架,可乐瓶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摆好后又想了想,又重新调换了一下它们的位置。看了看,又调换,反复了几次才停下。然后拿起最后一个物件——那柄大师家里汤勺。

    刘小风擦掉了粘在上面的菜叶,然后轻轻地把它放到八卦镜的中间,对我说道:“你拨一下这个它,让它转起来。”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我轻轻拨动勺子把,饭勺悠悠地转动起来。刘小风全神投入地盯着那勺子,像是怕它会凭空消失一样。

    他的举动传染了我,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我向前一探身的功夫,重心没有把握好,那张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塑料凳被我下子坐得四分五裂了。我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但是即便如此也没能引起刘小风的注意。他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八卦镜上的勺子,甚至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此时勺子转得明显慢了下来,直到最后一点一点停下,指向几个可乐瓶子中间。但刘小风像是没有看到勺子停下来一样,依旧盯着那八卦镜看。

    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要开口,他却忽然对我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这家伙在故弄玄虚!我能感觉得到。我刚要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却说话了:

    “再等一下就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根本没有看我,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噼啪落下,这倒是给他的话加了些份量。我不好发作,默默地站在一旁。

    又过了好一阵,足有五六分钟,刘小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扭头对我说道,“我看到了。”

    我既兴奋又紧张,感到房间顿时热了不少,我不得不强压住我的情绪好让自己不燃烧起来。

    “你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城市里。”刘小凤摸了一把哦额头上的汗。

    “具体一些。”我问。

    “就在这城里。”他眼神虚无,眼中像是有一层薄雾一样的东西。说着话他无力地瘫靠在床沿上,满脸倦容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

    “是的,我听到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方位,或者是其他具体点的东西。”虽说在这个城市已经把范围缩的很小了,但我还是不满足。

    “一个人,你要找的东西跟一个人有关。找到那个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找的东西。”刘小风大口喘着气,话说得有气无力。不过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正常了,看来他正在恢复。

    但这是一个拥有几百万人的城市,我要到哪去找那个人呢?我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提示,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要靠我自己,这让我有些沮丧。

    刘小风坐在地上看了我一眼,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一般。他咽了口唾沫缓缓说道:“找到那个人决定你此行的成败,而这却只能靠你自己。”

    “为什么你不能帮我直接把他找出来?”我问他。

    “因为那是你的命运,不是我的。”

    “你确定‘他’是一个人吗?”

    “对,确定。”他缓缓说道。

    “还有没有看出别的什么;我怎么知道谁是我要找的人。”这有点像大海捞针让我无的放矢。

    刘小风故作神秘地笑道:“放心,有我呢。我会告诉你的——当你遇到他的时候。”

    这样的结果没有我想的一半好。刘小风说我想要找到那个罪灵就要先找到一个人,而他没有告诉我更确切的东西。这让我怀疑这疯子是在捉弄我,但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

    “那现在我该做什么?”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怎么能问一个半疯的人类该怎么做呢,看来人的疯病真的会传染。

    “你该干什么还去干什么。”刘小风说。

    他的回答更是让我没话说。我来回踱着步想办法,刘小风站了起来直奔厨房刷碗烧水,问我方便面是要“老坛酸菜”还是要“红烧牛肉”的。我没空理他,心中盘算该从哪里着手比较好,毕竟这城市的规模不小,要走遍这里需要几周的时间甚至更长。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小风端着两碗面从阳台里走了出来。他将其中的一碗递给我,我看了一眼上面漂着的油脂,对他说我不吃任何动物的尸体,也包括尸体练出的油。

    刘小风瞥了我一眼,“哦,上仙是吃斋的。好,你不吃我吃。”说罢便“吸溜吸溜”地大口吞咽。我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干正事,想到这里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刘小风嘴里含着面说话有点含糊。

    “外面。”我没有回头,推门而出。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三)

    (竟然误操作到了VIP章节,还删除不了,气人只能稍微改动一下了)

    “记得回来别太晚啊。”他握着筷子扶着门框对我说道。

    我回头看了刘小风一眼。他脸庞消瘦而苍白,上面写满了疲惫,不过眼睛还很明亮。看样子施法过后他没有受到更多的反噬,这疯子心还真大。

    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我开始不分日夜在城中逐片逐片地寻找罪灵,亦或者说是寻找那个人,可是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被搜索过的城区越来越小,我的信心也逐渐被蚕食,变得越来越弱。一开始,我每天都往他家里跑,他见到我总会摇头,说我没有见到那个人。后来我隔几天才去一次,他还是这么说。再逼问下去他干脆一言不发,闭目装死。

    我的耐心快用完了,整个城市眼看就要被我转了个遍,刘小风还是说我没有见到那个人。我感觉他是在骗我。这个该死的疯子!如果那是真的,我发誓绝不会让他好过。

    又过了一天,我没有任何收获。傍晚时分,我抱着膀斜靠在一家咖啡厅门前的扶手上,对路上的行人睥睨冷视。

    在我面前是一条不算宽的街道,街道的两侧是不算太高楼房。街边种着高大的阔叶林木,林木中间还夹杂着异域格调的古怪路灯。

    夕阳把楼房的阴影投射的路上,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更少了。天眼看就要黑下去了,路灯也早早地明了。正当我合计该不该回去找刘小风算账的时候,有一群人向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三三两两的,全都是半大的孩子,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应该是附近哪个学校放学了。

    他们欢快地说笑着,像一群噪人的鸭子从我面前走过。中间偶尔有人向我这里偷瞄两眼,见我正盯着他们看,便猛地扭回头一溜烟似的逃了,对身后同伴的呼喊置若罔闻。

    在他们的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个女孩。她穿着时尚,打扮前卫,要不是因为她那硕大的书包,我决不会把她与前面的学生联系在一起。她孤零零地走在队伍的最后,形单影只。

    当她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对她大声说道:“迷路了吗,小羊羔?”

    我是想吓吓她取乐。女孩听到后慢慢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就跟没事似的,淡定地在我面前走了过去。

    可以啊,这小姑娘有点定力。然而让我意外的事发生了。

    “嗡”的一声,我耳鸣的毛病突然发作了。而且这次格外强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耳鸣弄得弯下了腰。那感觉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类似于人们常说的触电一般的感觉,是一种从里到外的颤抖。那一刻,我仿佛已经离开这个身体,正从另外的一个角度审视着自己。

    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马上我就回复了常态,我正暗自疑惑。突然,那女孩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停住脚步,然后转过身向我走来。

    六玛丽

    (17)有点意思,我在这待半天了,连想进去喝咖啡的人都改了日子,她一个小女孩却敢跑到我跟前来,有魄力。

    女孩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精致而且很有棱角,立体感很强。她眼神清澈明亮,给人凉凉的感觉,像极了三九天里从深井中取出的冰。

    她边走边把挂满了各种公仔玩具的书包拿到身前,从里面翻找什么东西。

    她在找什么?我寻思着,不会是也看出来我是个“妖孽”,要拿什么“降魔杵”之类的来收了我吧。

    在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盒烟,然后熟练地摸出一颗叼在嘴里,朝我一努嘴。

    “哥们儿,借个火。”她说。

    我笑了,伸手在她面前打了响指。一缕蓝色的火焰猛地从我大拇指里窜出,足有半尺高,猎猎带风。

    这回该吓到你了吧,我想。这一招女孩也没料到。她下意识地向后一躲,然后看了我一眼,脸上的惊恐只一闪便不见了。她歪着头把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又把烟喷到我的脸上。她拿着烟盒对我晃了晃,我摇头。

    “我不吸烟,那玩意对我来说不够劲。”

    “那谢了。”

    她眉毛一挑,嘴角扬了一下,把烟放进书包里转过身侧着脸说道:

    “你这没什么稀奇的,我上一个男朋友能用鼻子启啤酒。”

    鼻子?啤酒?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世道变了?她竟然不怕我!她竟然不怕我!我收去了拇指上的火焰,看着那女孩,有点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有几个骑单车的少年经过,其中有个人大声地对女孩喊道:“嘿,玛丽!干什么呢?”

    旁边还有一人附和道:“又换新男朋友了,玛丽!这次这个怎么这么黑。”

    “他怎么那么黑,他气死猛张飞,嘿!不让黑李逵……”几个小子笑着从我们面前经过。

    这个叫玛丽的女孩则冷漠地叼着烟,用中指当准星,精准地瞄着那几个小子,直到他们哄笑着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玛丽甩了甩头发,也朝拐角走去。谁知她刚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怎么了?不会是烟灭了,又或是想起来一个能用前列腺砸核桃的同桌来跟我显摆。我胡乱想着。

    玛丽来到我身边开口说道:“那什么……哥们儿,你想不想挣点零花钱?”她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弹飞。

    “什么意思?”我问她。

    “这条街拐过去,路边停着辆‘宝马’,你帮我教训一下车里那人,我就给你……”说着话她又翻开书包,“……两百块。”她掏出两张红色的钞票对着我比划。

    “滚!”我说。

    我没正眼瞧她,这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竟然想用钱来让我来为她办事,真是自不量力。可是女孩没走,反而看着我笑了。

    “嫌少?”她不屑地一笑,然后她又从书包里找出三张红色的钞票和一些零散的纸币,“就这么多了,你干不干吧?”

    这人真是奇怪,她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个能被这些俗物收买的家伙了。我弯下腰盯着她不说话。在我看来这种威压足够她做几个星期的噩梦,可这小女生却只是皱了皱眉,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取出电话卡,然后把电话和钱放在一起。

    “钱我今天就带来这么多;这电话刚买没一个星期,你要是同意也是你的。”玛丽掂量着手里的钱和电话,脸上带着讥笑,像是早已把我看穿。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滚开。”

    玛丽好像有些意外,对我耸了耸肩膀,拿着钱和电话转身走了。

    “也是个怂货,我以为你能和别的人不一样呢,看上去挺爷们儿的,谁知道啊……这也不能怪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是我太高估你喽……”她嘟嘟囔囔地向外走着,步子迈得很慢,步幅也很小,像是还在留意我这里的反应。

    这是激将法。有意思,我抱着膀靠在栏杆上,看她还能使出什么手段。玛丽见我并没有喊她,走了几步便停下来扭回头看我。她的目光很犀利,像是能刺进人的心里。

    我们都不说话。慢慢地,她的眼中泛起了点点泪光,而且那光越来越盛,亮晶晶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旋,只需她一眨眼便会簌簌落下。

    换套路了?开始走悲情路线了?我心道。可她就这么的盯着我,没有眨眼也没有说话。忽地她一扭头,大步向着街角走去。

    什么意思?这又是什么计?她这一手反倒把我弄得不知所措。我追上她问:“你就是想教训教训那人?”

    玛丽不说话,仰头看着我,泪水已将她脸上的粉妆弄得一塌糊涂。我发现除了莹莹的泪光,她的眼中还蕴含着不可言喻的苦楚和愤怒。

    “至于吗?”我对女孩的表现感到意外,觉着不是这女孩的演技出众,就是她受到的委屈非同一般。

    可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把这样一个看似刀枪不入的女孩弄成这样呢?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或许她能指引我找到那个人也不一定,于是我决定接下单生意。

    “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我问她。

    “这个和咱们的交易无关,”女孩哽咽了一下,然后她长出了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跟我说,“你就干好你的活儿就行了。”

    “这个咱们得说清楚,他要是警察什么的……是不是。”我套她的话。

    “他不是警察,他是我的‘假爹’。”玛丽咬着牙说道,“他是我的继父,你明白吗?”

    “他对你不好?虐待你?不像啊。看你这身穿戴打扮,不是挺不错的吗。”我虽然不太懂什么品牌什么的,但也知道这女孩身上的衣服价格不菲,一般人家给孩子是买不起的。

    “是啊,他对我是挺不错的,关心到无微不至。”说着,她的嘴角剧烈地抽动了两下,然后她又苦笑着说,“甚至连我洗澡的时候也不放心……”

    “哦。”我明白了这女孩的恨意所在,“那没问题了,就交给我吧,你想我怎样对付他?”

    玛丽这时终于收起了脸上幽怨神情,她手托着下颚,眼珠乱转,“也别太过分了,随随便便让他在医院躺两三个月就行了……别打腿,打瘫了回头我妈还得伺候他……脑袋也别打,我们家还指望他挣钱养着呢……胳膊留着签支票也有用……对了,他最爱钱了,你就让他花钱比杀了他都难受,嗯……那辆车他新买的,你就用你刚才用的那招,把他的车点着了,看不心疼死他。”

    玛丽忽闪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我。那神情仿佛不是要我烧了她继父的车,而像是一个可伶的女孩在央求我修好她的脚踏车一般。

    我微笑,“那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没关系,放手干吧,这些钱还在等你呢。”她拿着手里钱和电话向我晃了一下,又说道,“他那破车,我弟划一小道子,他就把我弟训哭了。他就对我们有凶,就知道欺负我们。其实他就是怂包一个,欺软怕硬。他要是看了像你这样的人,还不吓得尿了裤子。没准你毁了他的车,他还会拿些钱给你呢。”

    好!既然她想跟我做交易,我是不会拒绝的。我是魔王,我不想伤害我的骄傲,也不想伤害到小姑娘脆弱的心。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接受。其实,我还想问问她有没有听没听过那句话,那就是“别跟恶魔做交易”。

    “好吧,成交。”我伸手去接钱和电话,可她却将手缩了回去,把电话挑了出来,然后把钱递给了我,俏笑道,“先给你这个,电话办完事后再给你。”

    我没说话,从她手中抢过电话,“你还是留着钱吧,电话作订金比较合适。”

    电话很新,屏幕很大机身很薄,背面还贴了一张卡通猫的胶贴。要电话并不是因为我认为它更值钱,而是作为我的出场道具,它比那些钱更合适。

    我大步向街角走去。即使没有回头,我也能感觉到落在我背后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只是那期待中除了报复的渴望,还有其他一些别的东西。

    “不要得意的太早,小丫头。跟我玩你还太嫩了。”我心笑。

    拐过街角,路边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宝马”,那是普通人攒一辈子钱也买不起的车。车里面有个男人正向我这边张望,看来就是他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天上,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可天边还是亮的。几片云懒洋洋地飘在头顶上,边缘被夕阳映得通红。

    一点风也没有。我估算了一下我与车的距离,抬手将玛丽的手机高高地向空中一抛,然后一步三摇地向车子走去。

    我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停在男人的车窗旁边,隔着车窗上的一条缝隙对里面的那男人说:

    “车子不赖,就是颜色太轻佻。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挑个颜色深一点的;这款不太适合你,女人开着玩还行。”

    车里的中年男人微微发福,头发梳理得很好,放着乌黑的光。他的两腮剃得铁青,微微双下颚。他扭头瞟了我一眼,没理我,然后故作镇定地关上车窗上那一小条空隙。

    我摊开手耸了耸肩,手指在车门上轻轻地划过。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伴随着迸溅油漆碎片一定能改变那张貌似镇静的脸。我想。

    果不其然,我刚刚围着车走了大半圈,男人已经从车里跳了出来。

    “你疯了!干什么呢!”男人低头看了看车,对我大声咆哮。

    这时大半个车身已经被我划破,只差车头便能首尾相连。那裂口翻卷着,像用刀割开的皮肉,锋利的边缘还翻着白亮的光。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干什么呢!”男人满脸通红,愤怒地对我狂吼着,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可是我新买的车,你把它弄成这样赔得起吗?你是谁呀?你知道这车多少钱吗?喂,你别走!”

    说着话男人从裤兜里掏出电话,粗暴地在手机屏幕摁着号码。然后放在耳边,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我,“你等着,别走!”

    “刚才有个人跟我说,如果我能刮花你的车,你就会付钱给我。”我平静地走到他身边,对他说道。

    “什么?”他满脸疑惑,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划了你的车,你会给我钱。”我肯定地说,“而且,那人还说,你还会感谢我。”

    “我他妈有病!我还感谢你,你真是疯了!”男人喘着粗气,鄙夷地看我一眼。

    这时电话通了,他急促地对着电话喊道,“喂,我这儿出了点事,你马上带上几个人到高德街道这里,抓紧!快点!妈的,刚才有个人把我车弄坏了……”

    “嘭”的一声巨响,车子猛地一震,仿佛受到一记重拳。汽车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地,车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穿了,塌下去一角,而且正是驾驶员的位置。

    男人当时就傻了,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来到车窗边,抚去看车顶上的玻璃碎块,探头往车里看了看。车里的座椅被手机的碎片击中,撕扯出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口子。那只淘气的“卡通猫”嵌在座椅上,只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耳朵。

    男人也跟了过来。他脸色苍白,看着新买的车瞬间变成这副模样,一时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我从车顶上捡了一块手机的碎片递给他,那是手机后壳的一部分,上面的商标清晰可辨。

    “看来是它掉下来砸的。”我说。

    男人看了看两侧的楼,又看了看天上,“刚才有飞机过去吗?”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跟我说话。

    “是鸟儿叼来的也不一定。”我微笑着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鸟,什么鸟能叼着电话还能飞那么高?”

    这时他忽然想起手里的电话还在通话中,就对电话那头说道,“别来了,让人都回去吧,我这儿没事了。”说完就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男人皱着眉,从发动机盖上捡起来一块玻璃碎渣,拿在手里看了看,“还好我没在车里,要不然……把车砸成这样,这得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呀?”

    我没有搭茬,心想几百米还是应该有的,要是再高点的话,我也会失去准头。

    “这次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刮了我的车,我现在还在车里呢,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你是早就知道了它会掉下来,对吗?”他已经没了愤怒,声音也小了很多。

    “这个……”我不想说谎,可也不能全对他讲实话,于是便对他说道,“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是一个人告诉你的?那人是谁?”男人将信将疑。

    “这个我不能说,不过这个人你并不陌生,而且相信很快你就会知道她是谁。”想到哪个手机上那个猫咪胶贴,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能发现真相。

    “一个我认识的人,能是谁呢?谁呢?”他看了我一眼,又望着远方使劲地眨眼,在回忆里搜索帮他躲过这一劫的“贵人”。

    “不用想了,我说过,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了。”我不想耽搁时间。除了他这里,我还有一笔尾款要收。

    “那您能告诉我,那人都对您说了什么吗?”男人小心地询问,像是生怕我会拒绝他,“哪怕一点也行。”

    “那人说你今天会有点小麻烦,还说如果我弄伤了你的车,你就会付给我钱。这听上去挺怪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至于其他是谁……我真不能说。”

    “哦。”男人惊魂初定,看得出对整件事仍是一头雾水,见我不肯再透漏半分也没有再追问。

    “对了,你看我划伤了你的车,赔你多少合适呢?”我看他的精神还有些恍惚,就给他提了个醒。

    “没事,不就一辆车吗。”他看了我一眼,对我挤出了一丝笑,可还是不上路。

    “那要是没别的事……”我对他搓着的手指,心想这回你该明白了吧,“我可要走了。”

    我要趁他还没明白过来赶紧拿钱走人,要不等他回过味来事情就不好办了。

    “哦,今天多亏你了,要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急忙掏出皮夹把里面厚厚一叠的钞票全都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甚至都没有假意推辞,麻利地接过来揣进兜里。跟这里的人接触久了,我对他们这项陋习是深恶痛绝。

    男人收起皮夹,拿出电话对我说道:“您今天算是救了我,我要好好谢谢您。您电话号码是多少?家住在哪儿?明天我要登门拜访,还要好好谢谢您。”

    “电话什么的原来有过一个,可那玩意跟我没什么缘分,转手就没了;至于说登门就更不用,我也是受人所托帮人办事,咱们再见。”说完我转回身向街角走去。

    男人见我走了,就在后面喊道:“等等,请留步,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还有你在哪里碰见的那个人……哎,等等,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那谢谢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并没有跟过来,而是远远地对我拱着手。我再没理他,走得飞快,转眼就来到了街角。

    转过弯后,我便看见玛丽躲在一家饭店的空调外机后面向我这里探头探脑。那地方离街角很远,但我估计她不会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而不过来偷看。这一点我从她脸上露出的笑容就能判断出来。

    “行啊,还真有你的。‘嘭’的一声,场面挺大呀。你是什么招把那车弄成那样的?你不会真是魔术师吧。”玛丽看来很解气,脸上乐开了花。

    我没有理她,把手伸到玛丽面前,玛丽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

    “干什么?”玛丽问道,那眼神就好像我是乞丐似的。

    “什么干什么?钱,我来拿回我的钱。”我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钱,可这是规矩。交易吗,就得这样。

    “哦,你说的是这个。”她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那几张钞票,快速对着我晃了晃,又拿到身后去了,“钱可以给你,不过……”

    “不过什么?”我知道她没有那么简单,这女孩古灵精怪,不那么好打发。

    “不过,你得把你刚才点烟时喷火那招教给我。”玛丽笑了一下,明亮的眼睛忽闪着,泛着狡黠的光。

    我笑了,“那怎么可能。”

    “如果你不教我,我就不给你钱。”

    “哦,你敢吗?”我现在倒是有点钦佩这个小姑娘了,她拥有许多成年人都没有的勇气。

    “怎么不敢。”女孩把脖子一梗,眼睛一瞪,收起了笑容。

    “你不怕我。”我俯下身把脸贴近她。

    “你有什么可怕的。”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很让人来气,“不就是个子高点,高也高不过电线杆子去;腰粗也粗不过圆桌面去。都是两个眼睛一个脑袋,你还能把我吃了。”

    我笑了,女孩见我笑了也跟着笑。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第二个有趣的人。第一个是刘小风,第二个就是她。

    笑完了,我对女孩说道:“好吧,我确实不想吃你,可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你继父,让他知道整件事都是你幕后捣鬼,到时候……”

    “谁说他是我继父,那是我亲爹,对我好着呢。嗯,怎么样,没想到吧?”她斗气似的看着我,小脑袋在我面前不停地摇晃着。

    这个不能说是意料之中,可我也并不觉着太意外。事实上我对此有着心理准备。

    “就算是他是你亲爹,她女儿花钱雇人砸了他的宝贝新车,他好像也不能善罢甘休吧。”我说。

    “谁说是我雇的你,证据呢!你拿出证据来呀。”女孩气势上丝毫不弱。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我说。

    女孩听我说完反倒笑了,对我慢声细语地说道:“你说的是你抢走那个电话?那能算证据吗?如果算证据,也得算你抢劫的证据。”

    这女孩心思缜密,反应机敏,同龄人中确实少见。不过她还是太过自信,太不了解他的对手了。

    “你以为我拿不出证据吗?”

    “你当然拿不出来,你手中的电话证明不了什么。如果你不教我,我现在就大声喊,说你抢了我的手机,而且还想非礼我……如果不想在大牢里住些日子,你就得乖乖地听我的。”

    “这是你早就预谋好的吗。”我还有点事没弄清,就继续跟她磨叽。

    “应该算是临时起意吧,也可说是神来之笔。我看你这么‘嘚瑟’,就想我要是也会这么一手不也挺好的吗,于是我就骗了你。这样我既能学一手,还能出气。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佩服本姑娘?”女孩觉得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在我面前得意起来。

    “是挺佩服你的。”我附和着说,“可你就不怕我现在跑掉吗,凭你是一定追不到我的。”

    “跑呗,我气也出了,大不了赔了一个电话,反正也都他给我买的,我是没什么损失;反倒是你,你拿了我的电话,只要我到警察那里一报案,他们很快就能找到你——一个江湖上变戏法的,一个骗子、流氓。”她得意地从包里又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示意我给她点上。

    “这么说我岂不是没了选择。”我缓缓的向她嘴里的香烟伸出手。

    “应该是没有了吧,你是躲不开的。”玛丽伸着脖子等着我给她点烟。

    我伸出手指在那烟上轻轻一掐,整根烟瞬间被烧成一堆灰烬。

    “呸、呸……”玛丽慌忙弯腰吐出嘴里的烟蒂,刚才指点江山的气概不剩半点,“你干什么?”

    我也弯下腰,在她耳边冷冷说道,“吸烟对身体不好,你的肺和你一样——都还太嫩。”

    玛丽弯着腰扭头看我,眉头紧皱,眼神也凌厉起来。我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是你要我这么干的,不过我想有人我能拿的出。”

    “谁?”

    “这个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估计那男人在我走后一定会仔细检查车上的东西,那片带着胶贴的碎片不难被发现,只要他找到那片碎片,那么把整件事联系起来就简单多了。

    “你在骗我!你心虚了。”她笑着说。

    “不,我没有骗你,事实上你的好心情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一场很大的麻烦就要找到你了——一场很大的麻烦。”我说。

    “是吗,我躲得开吗?”她微笑着说道,显然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除非你有两样东西中的一样。”我也笑。

    “哪两样?”

    “要么你有抹除别人记忆的能力。”我说。

    “嘁。”女孩不以为意,不屑地哼了一声。

    “玛丽!玛丽!”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街角传了过来,“我知道你在那儿,你给我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那声音越来越近,正是那个男人的。玛丽很吃惊,扭头看向我。

    “要么……”我伸手把钱从她的手中抽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要么你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电话。”

    玛丽离开时,我为自己不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她的眼神而纠结了一阵子,但很快我又想起来一件更糟糕的事。那就是今天是我给刘小风最后的期限,而我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发现,那代表着我被骗了,而刘某人也要倒霉了。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在遍地空酒瓶和碎砖头的楼道里回响起来。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我对自己说。

    我只敲了几下,房门便被打开了。刘小风端着一大碗泡面出现在门口。他只看了我一眼还没等我说话,便“啪”的一声把碗摔在了地上。

    他对我大声说道:“天哪!快告诉我,今天你看见谁了?”

    七无奈的信任

    刘小风这么一来倒是把我弄得一愣。他在演戏,直觉这样告诉我,他一定在演戏,他骗不下去了,开始跟我换套路了。

    可也不像,人吃惊的时候很多微表情是不能假装的。比如突然放大的瞳孔和瞬间上扬的眉毛,还有那不自觉张开的嘴,这些微表情是不受意识控制的,很难装出来。再有就是那个掉在地上的碗,还有那碗里的面,他什么时候下得起这么大的本钱……

    算了,别骗自己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知道他在演戏,我了解他。

    我没说话,径直走进里屋找了把椅子坐下。刘小风跟在我身后,脸上依旧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别演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骗我。”我很平静,现在唯一困扰我的就是要如何处置这个骗子。

    “这些天我一直一无所获,这样的结果早在你意料之中,对吧。你故意拖延,无非就是想从我这儿多得点好处,但我告诉你,你想错了。我已经为我的轻信付出了代价,现在该轮到你为你的贪婪买单了。”我接着说道。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今天终于遇见那个人了,也许你还不敢确定,但这不要紧,因为我已经看出来了。”刘小风一屁股坐到了我对面的床上,根本没接我的话,犹自说着他那一套。

    “不管你怎样辩白,怎样解释,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你欺骗了我,现在我要让你尝尝苦头。”我说。

    “你遇到的那个人可能看似普通,但你一定会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现在仔细回忆回忆,今天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出现过。”他依旧认真地自说自话。

    “你糟糕的演技让我觉着恶心,我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你惹急我了,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现在我要给你好看!”我猛地站起,我真的生气了。

    “你们可能说过话,也有可能没说过话,而只有目光上的接触。不过那都不重要,你的感觉不会因为这个而被削弱。”他盯着我说。

    “别装了,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我说。

    “那人不是你命运中的过客,你们的接触是彼此命运的交汇,所以你一定会得到某种提示,会对那人有种特殊的感觉。”

    “把你变成一只毛茸茸的猴子怎么样?那样你才能多几分‘女人缘’。”我们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而你当时的感觉,不会轻描淡写,一定是直冲心底,切入骨髓的那种。”他说。

    “还是敲掉你所有的牙齿,反正你也爱吃泡面。”我说。

    “但不管怎么样,那个人已经出现了,你的这次行程终于出现了转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让他指引你完成你的使命。”他说。

    “还他妈‘使命’!你别装了,先看看自己的‘使命’吧。”我说。

    “这件事依我看来很快就能见分晓。”他说。

    “我的这件事更快。”我说,“用不了一分钟。”

    “三天之内。”他神色决绝,“三天之内必有结果。”

    ……

    我默不作声,好久没有说话。

    “好吧。”我把攥紧的双拳缓缓松开,重新坐了回去,“就再给你三天时间。”

    刘小风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刚才是多危险,依旧平静地说:“三天之内,你一定会见到你要找的东西。”

    “那样最好,不然……”

    “了解。”他翻着三角眼,又恢复了我印象中的那副傻样,“不然我就得吃一辈子泡面。”

    不能说我是被他说服的,事实上是我被我自己说服的,没人能改变我的主意,只有我自己。现在的我就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想要捞本就得继续下注,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对自己说。

    我还是很恼火,因为这次的妥协代表着我开始动摇了,我变得不那么自信了,我讨厌这种感觉。然后我对刘小风讲了发生在今天傍晚的事,但不是很详细。我只是对他说今天我遇见了一个女孩,而且当时我确实也得到了他说的某种提示——我的耳鸣。

    他沉思片刻后问我知不知道那女孩是谁,在哪里住。我告诉他,我只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叫玛丽,是高德那片儿某个学校里的学生,还有就是她有一个有钱的“假爹”,而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我开始有点后悔没有接受那个男人的名片,如果那样找到那个女孩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了。刘小风跟我说要明天和我一起去找那个女孩,我没有反对。

    第二天,天刚刚放亮,我就和刘小风来到了昨天我遇到玛丽的地方。街上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可玛丽却一直没有出现,一直快到中午了,我们也没有见到她的人影。我隐约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因为我们不仅没有看到玛丽,甚至像她那么大的学生也没见到几个。

    “今天星期几。”我问他。

    “不知道。你等我问问。”刘小风拉住一个过路人问,那人告诉他今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不上学?”刘小风扭头看我,“凭什么星期六他们就不上学?”

    第一天。

    我对着刘小风竖起一个手指,我想他明白我的意思。他瞥了我一眼,讪讪地坐在马路边上,看着来往的车辆行人不说话。

    我也靠在一根路灯上,看着对面的楼房,想着玛丽那样的女孩会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有着什么样的卧室,会挂什么颜色的窗帘。能不能凭借挂着窗帘就找出她家在哪里呢……正胡乱猜度时,我忽然看见刘小风也正在发呆,我猛地打了个冷战。

    妈的!这么荒谬的想法只有疯子才会有,我什么时候也开始这样考虑问题了,看来这疯病真的是会传染。

    “今天不周六吗,你说给我三天时间,到了星期一正好是第三天;星期一学生都上学,老天就是这么设计的。走吧,我有点饿了。”过了许久刘小风站起身,回头看了我一眼,低着头向前走去。

    “没关系,你想干什么都行,反正用的都是你的时间。”我跟在后面说着风凉话。

    让他也背负些压力,多少能让我轻松点。出门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事情恐怕不会那么顺利,果不其然。

    第二天星期天,刘小风留在了家里,我呆不下去便走出来透气。这座城市很早就矗立在海边了,有着深沉的历史积淀。虽然我来到这里有段时间了,可一直忙于寻找那个恶罪灵,今天倒是第一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景色。

    我行走在街上,看着各色行人,心想这里的世界确实是丰富多姿,虽比不得我们那里缓和,可这里有这么多迥异的风景,是我的世界所不能比的。

    “要是再热点就更好了。”我逛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去。不知怎的,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想可能是因为明天总会有个结果的原因。

    第三天星期一。我们俩起得比第一天还要早,天还没亮我们就来到了那条街上。刘小风穿戴的很整齐,像是要跟某个重要的人物会面一样,把压箱子底的衣服都掏了出来,而我也为两种可能的结局做好了准备。

    可是还是像前天一样,一直到太阳老高,我们都没有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经过。刘小风终于沉不住气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没有学生上学?走,到她们学校看看去。”

    我们沿着路,很容易地就找到了一所学校。可是那里的大门却紧闭着,门房里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正悠闲地喝着茶。

    “今天是不是星期一?”刘小风趴着窗户没好气地问。

    “是啊。”有个人端着茶杯走过来,打开一扇小窗。

    “星期一为什么学生们不来上学?”刘小风又问。

    “嗯?现在是‘五一’假期,学生们上什么学?”那人反问道。

    “什么?‘五一’?哪儿又冒出来个‘五一’假期?”刘小风像是一下子懵了,傻傻地站着,人似乎已经被掏空了。

    那人把小窗缓缓关上,呷了口茶水,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第三天。我伸出三个手指对着他比划,我对他已不报太多希望了。

    “着什么急呀!”刘小风大声说道,还白了我一眼,“今天不是还没过完呢吗,走!我们到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你砸坏的那辆车。”

    于是我们就在这附近转悠上了,几乎走遍了这片每一家汽车修理厂,但是我们并没有找到那辆被我砸坏的“宝马”车。

    刘小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我们在一个书报亭边上停了下来,他托着腮帮子翻着三角眼想办法,而我则在书包摊上乱翻乱看,气得卖书的老头直拿眼瞪我。

    “那辆车是新车,而且还挺值钱,”刘小风自言自语,“一般新车坏了,车主都不会到一般的修配厂,而是会把他们送回到‘4S’店里,返回到原厂去维修的,对吧?”

    “一定是!”刘小风兴奋地一跳,拽着我就转身就走。一路打听,我们终于在中午时分在一家专营店里找到了那辆被我砸坏的车。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穿着得体,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在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他礼貌地拒绝了我们要求,他说不会把车主的任何信息提供给不相关的人。

    刘小风骗他说我们是保险公司的,说车主涉嫌诈骗要我们尽快联系到他,那个小伙子说你们保险公司怎么没有顾客的联系方式呢,这话问的刘小风一愣。

    可刘小风反应也真快,见被人识破马上改口,他先是“凶猛”地赞扬了一番小伙子,说他觉悟高,身材好,五行得配,最后跟他说,其实我们是为拍一部反映中非人民传统友谊的片子才来的,剧里正好有一场戏,用得上这样一辆破了相的名车,希望能联系到车主,租他的车用一段时间。

    说完又指了指我,小声对那小伙说道:

    “看见了吗,这位就是尊敬的莫先生,你看他是不是挺黑的,他就是我们这部剧的主演,也是全体非州人民的法人代表。我告诉你,如果这部戏拍不好,莫先生一生气,就很有可能影响中非人民的传统友谊,到时候这个责任就得你来承担,知道了吗?”

    店员听刘小凤说后神色一凛,像是被吓住了。借着他拿起电话,说如果我们再捣乱的话他就要报警了。刘小风被逼得没招了,只好大声说道:

    “我知道这辆车是谁砸的,快通知车主,他正在找那人!”

    这下店员确实被唬住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小风,走到电脑前面在里面查出了号码,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电话刚一接通刘小风便上前一把抢了过来。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屏幕,然后便和电话另一头那人东拉西扯地聊起来了。

    我知道刘小风有一定的语言表达能力,可没想到他关于性的想象力也很出众,这两种能力在通话结束前的十秒被他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他竟然和电话那头的人对骂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店员很焦虑,毕竟用的是他的电话,刘小风跟人家在电话里起冲突,到后来倒霉可能是他。

    “他现在知道是谁砸的了。”刘小风把电话递回给店员,然后十分肯定地说道。

    我们丢下瞠目结舌的店员出了门,随后在另一条街找了个公用电话。刘小风按照记忆中的号码又打了过去,这次他变了个口音,说自己是保险公司的,有份文件忘了让他签字,问他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人说现在没有时间,他们全家都正在崂山旅游。刘小风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当做没看见,不置可否。

    刘小风白了我一眼,随后就说真巧,我们也要去崂山,顺便还能把文件带过去让他签字,问他具体位置在哪儿。电话那边的人像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详细的地址给了刘小风。撂下电话刘小风长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八字有一撇了’,我们这就要去劳山找他们,今晚你一定能见到你要找的那个东西,我也可以得偿所愿了。”

    他卖力地对我挤着眼,我知道他是在提醒不要忘记当初的约定,“放心吧,真要是能找到,我是不会赖你帐的。”

    “那就好。”刘小风在得到保证之后很高兴,“我们怎么去?”

    “那得看你了,你要是赶时间咱们可以快一点,要是觉着早晚都无所谓的话,咱们就可以慢一点。”我想我的意思他懂得,要不要再“飞”一次。

    刘小风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估么是想起了那次难忘的飞行。

    他马上说道:“嗯,反正现在才两点多点,时间还算充裕,咱们坐公共汽车去吧,坐车去稳当。”

    “随你。”我说。

    我们坐的客车是旅游专线,车里面几乎坐满了各地来的游客。我的座位挨着车窗,可以毫无阻碍地欣赏沿途的风景,这点令我很满意。还有就是这车里的冷气一点都不冷,这也很和我的胃口。

    不过也有不如人意的地方。这里的座位太小,前后座位距离又近,我挤在座椅里不太舒服。还有就是车里的冷气不冷,车又是封闭的,所以浓重的汗味和廉价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蒸腾,把我熏得够呛。

    车里的座位是两个一排,中间留有过道。我和刘小风坐在司机的后方第四排,隔着过道的位置上坐着两个年轻人。挨着过道的是个满脸麻子的大嘴男孩,而坐在里面靠窗位置的是个面目清秀,相貌俊朗的小伙子。

    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像是还在念书的学生。我随意瞟了他们一眼,没发现有什么特别,就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

    这时我看见刘小风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男孩那里瞄,我知道这小子要跟那俩人搭茬,于是干咳了两声示意他不要那么做。可这小子没理我,顺利的跟那个“大嘴”男孩接上了“火”。

    ……

    “学校课程紧吗?”

    “……”

    “学分修多少了?”

    “……”

    “那你说我想找一个大学去进修,你们那里合不合适?”

    “……”

    我觉刘小风这就是外行,跟大学生这么聊天他们都得烦死你,要想得到他们的认可,你得这么说:

    “哎,‘寝’里傻逼多吗……‘校花’让谁包了……‘四六’级没过的‘跳’了几个……”

    这话才算是行话。

    俩人说了半天闲话,“大嘴”才想起问刘小风。

    “说了半天还没请教您是干什么工作的?”“大嘴”问。

    “你猜?”刘小风卖了个关子。

    “这个我可说不好,看您这穿着、您这气质,您是卖什么的吧?”男孩给刘小风留了点面子,没把“农贸市场”说出来。

    “不错,你很有眼力,”刘小风很得意的说道:“我是卖字的诗人。”

    “是吗,还真没看出来。”“大嘴”的心也挺实。

    “这不,今天我没什么事,到劳山去采采风。你们……”刘小风指着里面的白皙男孩问,“你们是一起的。”

    “对,他是我同学潘峰,我叫何伟。”“大嘴”友好地伸出了手与刘小风握了一下。

    “刘小风,‘散装’诗人。”刘小风又给自己贴了个新标签。

    何伟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里面的潘峰,示意要他跟刘小风打个招呼。而后者耳朵里塞着耳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话,被何伟捅了一下只是略一抬眼皮瞟了刘小风一眼,连正脸都没给一个便又低头看电话去了。

    “你看他……他就这样,不过人还不错。”何伟打着圆场。

    “没事没事,就应该这样,专心致志吗,挺好。”刘小风也觉着有点尴尬,随即把话题转移到了车外的天气上了。

    俩人品貌相当,才学也不相上下,聊得格外投机,一会儿的功夫就混得半熟。车程很短,不到半个小时我们的目的地就到了,这让刘小风有点怅然,因为才刚聊到他的强项五行八卦上,这让他失去了一展才华的机会。

    车刚停稳,旅客们都起身准备下车,这时我的耳鸣又再次发作。“嗡”的一声,我全身再一次触电般地痉挛起来。但是还好,这次要比上次的程度要轻,很快我就又恢复过来。

    难道这又是某种提示?我向车外望去,外面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我看了半天也没看见玛丽的身影。我狐疑着,随着众人一同走下了客车。

    我们的下车地点在清河,那人留下的地址是山里的别墅小区,距离我们的位置并不远,但中间隔着一座小山。刘小风想要坐车去,我执意要步行前往。最后还得听我的,因为我的手里有钱,谁有钱谁就是老板。

    虽说还没有到景区,可我们走的公路是环绕景区修建的,我们没有买票,看不到里面的风景,可是看山上的秀色却是不收费的。

    刘小风没有我的好心情,一路叫苦不迭。最后他说他扁平足实在走不动了,想抄点近路,于是我又把他拎了起来,准备抛出去。

    他手刨脚蹬说不是这个意思,翻过路边的围栏就能进入景区,穿过景区能直达目的地,这里他来过,知道这样走至少能少走一半的路程。

    他说的有点道理,走近路能节省我们不少的时间,同时还能看到景区里的风景,何乐不为。所以我同意了他的提议,但主要为了还是能节省点时间。

    可是要想穿过这里就得先找个地方上山,公路边上都是陡峭的石壁,常人根本无法攀爬。偶尔有平缓的山坡也被人用带刺的铁丝网和水泥石柱堵住了。我俩沿着公路走了两三公里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看来这景区的维护工作做得还真不错。

    正在犯愁,刘小风忽然指着前面对我说道:“看那俩人。”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手挽着手走向山脚下的一片小树林。

    “这有什么好看的,搞对象的。”我不以为然。

    “走,咱们跟着看看去,说不定能看场好戏。”刘小风坏笑了一下跟着就过去了。

    “您不都诗人了吗,就这修行。”

    “‘风流小诗仙’,怎么了,走!”

    我本不想做无聊的事,可细一想现在做的事恐怕也不是很“有聊”,就跟他去了。反正还剩下几个小时,这段时间就由他随意“消费”吧。

    我俩钻进树林后故意放慢脚步,只是远远地跟着那对小情侣。而那二人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我们,一边走一边不停地说笑。我们跟着他们左转右转十来分钟,这俩人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树林外面看上去并没有多大,只有百十来米宽,后面是陡峭高耸的石壁,可是树林里面却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在树木的荫蔽下蜿蜒向前,走得很深。渐渐的,路越来越宽,路上的各色行人也多了起来。

    “我看你弄错了,你看这儿人这么多,可不像是约会的好地方。”我说。

    “错不了,都是‘野战部队’的主力,不信你问问他们。”刘小风跟我死犟。

    我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拎着一小塑料袋野菜欢天喜地地朝我们走来,就对刘小风说:

    “你过去问问她是干嘛来的。”

    刘小风有点气急败坏,走过去没好气地对着人家嚷道:

    “至于吗,大妈,您都多大年纪了,还玩这个。”

    妇女没听清,以为刘小风问她挖野菜的事,只是紧张兮兮地说,“怎么了,年纪大怎么了?大妈我就好这口,你管着吗?”

    刘小风得意地看了我一眼,又对着那位大妈挑了一下大指。我懒得理他,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小路很陡,沿着山脚直攀上去,也不知通向哪里。不过从这里来往的人可以看出,这条路一定另有一个出口,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来往。

    果不其然,我们又向前走了不到五分钟,前面一下子豁然开朗。一条规整的水泥路出现在我们眼前,上面的行人更多,而且多是看样子多是游客。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绕到了景区里面了。

    “怎么样,找到‘大部队’了吧。”刘小风恬不知耻地说,根本就没提‘看戏’的事,“我就知道这儿能通着里面,我这第六感也挺灵的,是不是?”

    我的目的是要抄近路而不是这里观光,所以我们混迹在下山的人群,向远处山脚下的大门走去。

    正走着,我猛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而那个背影应该就是前两天遇到的女孩玛丽。我有些小激动,晃着脑袋在人群中仔细寻找。

    果然,我的眼睛并没有骗我,那个女孩真的就是玛丽。她还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她旁边是一个女人,那女人挽着一个男人,正是那天被我砸了车的倒霉男人。

    “找到那人了对吧。”刘小风觉察出了我异样,也猜到了我的发现,他使劲地向前张望,“在哪儿呢?是谁呀?快告诉我。”

    这时如果走过去跟他们搭茬无疑是愚蠢的,他们会认为我是疯子,说不好还会报警把我抓起来,然后把那天给我钱也要回去,那样可不好。最好的办法还是暗中跟随,见机行事。

    我有意放慢脚步,跟他们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刘小风也是少见地闭上了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突然,我感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一股强烈的戾气出现在了周围,我不知道那气息来自哪里,可是那气息非常强烈,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它是指向玛丽。

    罪灵!

    我意识到能发出这么强烈的戾气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类,这一定是那个逃走的罪灵释放出来的气息,难道他要袭击玛丽,我虽不明那个罪灵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也无需知道,我只要知道这是我抓住他的绝好机会就可以了。

    我拨开拥挤的人群前冲去,就在我离玛丽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玛丽突然尖叫了一声,我看到一个人猛地玛丽身边窜了出去,跳过低矮的榆树墙,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跑去。

    就是他!我千辛万苦,踏破铁鞋也要找到的“人”,今天终于见到真身了!我只蹿了两下,便追到了那人的身后,说道:

    “来吧宝贝,爸爸这就领你回家。”

    那人知道后面有人追他,急忙改变方向想要摆脱我。我紧跟着他改变方向,可正在这时候,迎面又扑过来一个人,没等我看清那人相貌,一只拳头便朝我击来,我挥手一挡把那人拨了一个跟头。

    “他有同伙!”

    “把他交给我吧。”刘小风这时正往这里赶,对着我喊了一声。

    我丢下那人不管,继续追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应该是个年轻人,穿了件条纹衬衫,后面看瘦小枯干,头发蓬乱盖住脖颈,头发的边缘还被刻意修剪的参差不齐。左耳上穿有一个耳钉,没想到从我的地狱里逃出来的罪灵竟然委身在这样猥琐的躯体里,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

    他跑的速度并不快,要抓住他是伸手就能办到的事。可我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做,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露出原形来那就不妙了。前面的小树林那里很清静,好像没什么人,在那里办点什么“见不得人事”应该不错。

    袭击者已经跑进了树林,但他越跑越慢,呼吸也越来急促沉重。难道是跑不动了?这怎么可能,罪灵不会附在这么一个软蛋身上吧?刚才还能发出那么强烈的戾气,怎么现在就变成这熊样了?我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抢劫!抓住他,他抢了我的包!”这时从后面传来了玛丽的叫声。

    抢劫!难道这个家伙就是个抢包的。我伸手把前面那人脖领子抓住往回一带,那人被我拽了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个白色的小皮包甩出去了。

    他也顾不上皮包,刚要起身再跑,我朝他的屁股给了他一脚,他被踢得一人来高,然后直直挺挺地坐到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时我才看清这个人的脸,这是一个二十出的年轻人,一张脸带着几分戾气,更多的是恐惧和疲惫。可是在这张脸上,我并没有发现罪灵那特有的邪恶气息,他好像就是一个普通人。

    是我搞错了?不能吧。可再看看这小子,他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混混,不会错的。

    “唉,”我叹了口气,心中又有些不甘,便问他道,“你就抢个包?”

    “那啥……大哥,我这是第一次干!”青年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包;他承认了。

    “闲的没事你抢什么包!”闹了半天空欢喜一场,刚才满满的希望现在都化成了泡影。

    “大哥,我毕业两年多了,工作也没找到,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我这也是被逼的。”青年眼泪汪汪跟我说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没人跟过来,便趴在地上向我求饶道:

    “大哥大哥,你饶我这一回吧。大哥你不知道,我妈从小对我老严了,我从小到大学习都老好了,可就是差几分没考上大学;我妈她要是知道我干这事,不气死才怪呢,求你看在我妈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行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事了!求求你了,大哥,大哥……”

    “没考上大学你就出来抢劫啊!”我正在气头就踹了这小子一脚,然后还不解气,就边踹边骂道,“……考上大学你还不得杀人放火……嗯……你……你说……”

    “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大哥,求你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他被我踹得满地乱爬,嘴里苦苦求饶。

    “那也不至于,以后该干还得干,你们要是不干,我就该失业了。”我说。

    “啊?大哥你是警察!”

    “不是。”

    青年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你放我一马,我这一辈子都念你的好。”

    “别说了,走吧你。”

    “什么?”青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让我走?”

    “嗯。”我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那太谢谢你了。”青年咧着嘴站起身,揉着肩膀勉强给我鞠了个躬,然后就向树林深处一瘸一拐地走去,边走边谢我,“太谢谢了,我代表我妈……”

    “嘭”的一声响,青年的脸重重地撞到了一颗粗壮的松树上。

    “代表你妈蛋!”我放开了抓着他后脑勺的手,青年无声地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我捡起地上的小皮包走出了小树林。

    老远的我就看见了玛丽那边围了不少的人,乱哄哄的,在车上遇见的那俩个大学生何伟和潘峰也在其中。他俩扭着一个人,那人头很低看不清眉眼,不过估计就是那个抢包的同伙。

    刘小风后背对着我,头抬得很高,不知道在看着天上的什么东西。玛丽和他的家人在一边站着,向我这边张望。

    “怎么是你?”当我走到他们近前的时候,玛丽和他的“假爹”几乎同时开口,我没有理他,直接把包抛给玛丽。

    “怎么了,看什么呢?”我走到刘小风的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跟他向上看,但什么也没看见。

    刘小风扭头一看是我,“怎么样?你那个抓住了吗?”刘小风左眼圈淤青,两个鼻孔都塞着被血染红了纸。

    “让他跑了。你这是怎么弄的,他打的?”我看了一眼被扭住那人。

    “怎么可能,对付他这样的我一只手就行了;刚才追他的时候一没留神,自己绊了一跤,摔的。”刘小风费力地挤出了点笑。

    “啊呸!”那个被扭住的是个粗壮的青年,这时他用力地抬起头,对刘小风说道,“吹啊,刚才谁他妈求饶来着,他俩要是晚来一会儿我能弄死你,信吗?”

    我很快猜到了我不在的时候这里发生的事,拍了拍刘小风的肩膀,对他说道:“行,干的不赖,至少活下来了。”

    “那是,咱不江湖人称……”刘小风刚要来劲,可一咂摸我这话不对味儿,便把后半句给咽下去了。

    何伟对我点头算是打招呼,潘峰倒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头一直垂着。

    “走吧。”我对刘小风说,经过这一场虚惊,让我对此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再等等,等会儿警察来了,说不定能给咱发好市民将什么的。还有,你帮她找回包了,她不表示表示……”刘小风磨磨叽叽不愿走。

    “别废话,走了!”

    “去哪儿啊?怕警察呀,是不是做啥亏心事了。”玛丽带着讥诮的笑容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她过来不是来感谢我的,看来这小妮子还挺记仇。

    “警察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怕等会儿有人又要给我演戏。”我故作神秘地小声说。

    “演戏有什么不好呢,我就挺爱看的。”玛丽用眼角瞟着我,嘴角上带着轻蔑的笑。

    “可是她演得不好啊,据说她演戏还要倒找给人家钱呢。”我模仿着她的口气说道。

    玛丽的脸立刻浮现出一层红晕,瞬间又变得惨白。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睛瞪着我,嘴巴抿成一条线。看来她的马上就要爆发了,愤怒会冲破理智的防线,会撕下她的伪装,会践踏她被宠坏了的骄傲。虽然这对我并无益处,但至少能宽慰一下我的失落。

    期待中的暴跳如雷和歇斯底里并没有出现,她用了几个呼吸恢复了平静,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你不挺厉害的吗,那怎么连一个抢劫的都抓不住啊?”

    “谁说我要抓他了,我只是来了兴致,看他跑得快,就想跟他比比。”

    “那你还不是没跑过人家,看你挺大的个子……你腿短吧。”玛丽没有选择放弃,她又一次想挑战我。

    “说我腿短,你眼睛窄吧。”我并没有忍让的习惯,对小姑娘也没有。

    “那腿不短怎么没追上人家。”

    “我是轻松获胜,并且遥遥领先。”

    “白痴。”玛丽翻了一个白眼,拿起手里的包举到我眼前晃了晃,“那这包你是怎么弄来的,也是抢来的。只不过是从那人哪儿抢来的对吧。”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这包给他送回去。”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诚实。”

    “我操诚实。”我轻描淡写地说。

    沉默,良久的沉默。

    “无赖、流氓、傻瓜、骗子,卑鄙、无耻、下流……哼!”玛丽连珠炮似的骂了一大通,不等我再说话便仰着头骄傲地走开了。

    她终于明白了就算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任何便宜,最明智的做法就应该是这种了。她似乎还没出气,走出去好几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等会儿警察来了,我让他们把你一起抓走!”

    我回她一个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当我转过身的时候我就又看到刘小风傻呵呵看着玛丽的背影,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也不知在掐算着什么。

    口舌上赢了小姑娘并不能让我玩味和消化很久,眼前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该怎么处理这个笨蛋。

    第八章“找到你了”

    当我还要讥讽刘小风的时候,却被他抢先开口了。

    “就是她了,你要找的人就是这个玛丽。”刘小风点着头,十分肯定地对我说,“这是我推算出的最终结果。”

    我并不意外,现在我就是多看一个桔子两眼,他一样会说我俩有隔世姻缘。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和玛丽的目光遇上,她马上移开视线,然后更加高声地跟那两个大学生说笑,像是对我示威一样。

    玛丽的“继父”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我,看样子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跟我说话。我停了下来,这给了他一点信心。

    “又见面了。”他走过来干笑两声。

    “是啊。”我平静地说。

    “那个,你们也到这里来玩?”他试探着问道。

    “啊,这不五一长假吗。”刘小风抢着说。

    那男人听后,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对刘小风说道:“怎么我听你的声音这么耳熟呢?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我看要坏,他这样的人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能想起汽车专营店里打来的电话和那个奇怪的保险理赔员。于是我赶紧把话接过来,说道:

    “真是巧,每次你碰到事情我总能赶上,看来我是你的贵人啊。”

    “呵呵,”他干笑,“可不,碰上的这两次事您都在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设计好的呢。”

    这家伙话里有话,已经开始试探我了。不过这也暴露了他并不相信玛丽,或者是并不完全相信。

    “还好都帮上忙了,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没这些麻烦事。”我说。

    “那是当然,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他挤出一丝笑,并无半点诚意。

    “客气了。”我知道他这话是再见的意思,于是缓步向山下走,就等着他说“再见”好给我这次旅行画句号。

    这时,男人忽然也向下迈了两步,来到我身边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想干什么。不过我警告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并不好惹。”

    他停顿了一下,用眼角瞟了一下懵然无知的刘小风,脸色更加阴沉,“以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从现在起,你要跟我的家人保持距离,这对我们都有好处;也包括你那位‘保险公司’的朋友。”

    我不说话盯着他,他也迎着我的目光看着我,毫不避让。我没说什么领着刘小风下山去了。

    我和刘小风走出山门,前面是广阔的停车场,里面停着大小各式的车辆,四周都是参天大树。我们走到停车场的边上,刘小风蹲在树荫下用衣服扇着风,嚷嚷着喊热。

    我想做公车赶紧回到城里,可刘小风死活不同意,他依旧坚持他的意见。

    “离明天不是还有几个小时吗,这段时间我做主,你着什么急!”

    我也只好由着他。

    根据刘小风在电话里得到的地址,我们找到了那所房子。那是一座小院套,高高的院墙,朱红色的对开大铁门紧紧闭着。院子当中一个二层小楼,小楼墙面上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二楼的阳台是用老式的铝合金窗密封着的,灰蒙蒙的玻璃上有着道道雨痕。刘小风扒门缝往里瞄了半天,也没看出了子丑寅某。

《魔王》原有的样子(中篇之四)

    看来这座小院她们并不常来,可能只是在假期才偶尔来呆上一两天。

    房子周围也是风格类似的建筑,都是独门独户。刘小风在房前屋后转悠了一会儿,指着街对面五十多米开外,挂着大红招牌的一家小旅店说道:“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过夜。”

    这里是旅游区,饭店旅店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价格比别的地方贵了不少。开旅店的人我们刚才见过,就是那个挖野菜的大妈。我们假装都没认出对方,我要了两个单间,可大妈却说单间全都订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三楼一个“标间”了,问我们要不要。刘小风说没关系三楼更好,那里视野开阔。

    开门进屋后发现房间不大,房门的右边是卫生间,再往里面是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一张单人床,花格条纹的床单,被褥也还算干净。左边墙角有个角柜,上面摆着一个“大屁股”的老式电视。再往外是一个露天的小阳台,算是这里唯一的亮点了。

    我径直走上阳台,扶着半人高的水泥栏向对面看去,玛丽家的小别墅就在我西边不远处的楼下。我隐约感到刘小风特意找一个这样的地方住宿一定另有深意,可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这儿还凑合。”刘小风坐在一张床上,四下打量着房间,“就是略微的贵了一点。”

    因为山的阻隔,太阳很早就落下去了。当天蒙蒙黑的时候,刘小风捂着肚子说饿了,我给了他十块钱让他到楼下的抻面馆吃面。他站着不动,跟我说这些钱只够买碟咸菜的,于是我又给了他一些钱,告诉他这包括明天早上的饭钱。

    刘小风狠狠瞪了我一眼下楼去了。我就站在阳台上看着天际缓缓压过来的黑云,心中空荡荡的。我想计划一下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却发现我根本无法思考,我甚至无法把我的视线从玛丽家移开。这是怎么回事?我分明已经对刘小风所说的不抱任何幻想,可我为什么还会如此?我不知道。

    起风了,硬币大的雨点随风落下。我清晰地听到他们落到地上的噗噗声。此时我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傻傻地站在窗前,心中只有一片片水痕在玻璃上流淌。

    刘小风像一只湿漉漉的鸭子闯了进来,他的衣服上滴着水,刚进门便大呼小叫,“这雨真他妈大,看把我浇的。”

    说着话他拿出一个大碗和一双筷子出来,“从老板娘那里借的。”又把手中拎着的塑料袋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面条,他把面条倒进碗里,又把筷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上面,对我说道:“趁热吃吧,面条还没糗呢。”

    没错,面还是热的,根根如丝,清澈的面汤上漂着的点点红色辣椒油,此外还有几片香菜和薄如纸张的牛肉。我打开阳台门,把面连同碗一并扔了出去。

    “我说过我不吃动物的尸体。”

    天已经全黑了,雨也小了些。路灯发出昏暗的光,照着丝丝雨线落到地上的水坑里,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刘小风赔了二十块碗钱,闷闷不乐地趴在床上,皱着眉看电视里几个古装女人微笑着给对方使坏。

    我讨厌下雨,尤其是这种绵绵细雨,这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时不时的瞄着电视里的时间。

    电视演上广告了,刘小风看我焦急的样子也没说话,去卫生间了。他还真沉得住气,可是感到焦虑的不正应该是他吗?我这是慌个什么劲啊?我有点自责,索性也倒在另一张床上躺着不动。

    过了一会儿,窗外的雷声越来越响,渐渐的盖过了电视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刘小风可能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关掉了电视和灯,钻进了被窝。小屋从此失去了生气。

    屋里一片漆黑,只是被偶尔划过的闪电点亮。要过很久才能听到的雷声,让这里更显静寂。

    我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那潮湿的感觉是一层玻璃所阻挡不了的。我被那无形的水气笼罩着,烦闷异常。

    我猛地推开阳台门,一步跨入雨中。湿冷的雨水打在我身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全身已经湿透。我感到刺骨的寒冷,可这并没有让我得到预期中的冷静,反而让我更加焦躁不安。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到子夜了,究竟能发生什么!能发生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依然对屋里面那个傻瓜深信不疑。就在今天!我一定可以找到罪灵,把整个事情都弄个水落石出。可今天眼看就要过去了,还没有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

    天空如同掺了墨一样漆黑混沌,透不出一丝光亮。雨水声连成一片,四下静寂无声。

    一道明亮的闪电从天空划过,我下意识地身子向后一斜,突然看见玛丽家的门前多了一个人,那人就犹如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

    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来了!没错!就是他!

    我一刻也没有犹豫,箭一般从阳台上向那人射去。闪电的光亮刚刚消失,我已经站在了那人的面前。

    熟悉的气息,强大的气场,这才是我要找的人!

    仿佛过了许久,隆隆的雷声才缓缓传来。我俩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两三米。我感觉只要我伸出手就能抓住他,我甚至要忍不住那样做了。

    可是我没有,我不能冒那个险。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犯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错误。我要稳稳当当,结结实实地抓住他。

    那人穿着一条牛仔裤,上衣是件连帽夹克衫。帽子的阴影笼住了他的五官,昏黄的路灯下只能照到他带着笑意的嘴角。

    我也笑了。这样才像样,是吧。这才是我要找的,跟下午我抓的那个小子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俩就这样对峙着,不知过去了多久。我还在想着合适的开场白,可那“人”已然开口。

    “总算找到你了。”那人说。

    他缓缓摘下帽子,于是我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猥琐的,令人厌恶至极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就是地狱里十六层的魔王,我的老对头——德鲁。

    “怎么会是他?”那一瞬间,我傻了一般僵立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可德鲁却早有准备,他眼露凶光,臂膀猛然一挥,一爪子打在我的脸上。

    我就像被弹弓射出去的石子一样,身子飞出去好几十米才落地,然后猛烈的向后翻滚开去,直到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上才停下来。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德鲁一闪又来到我面前,一记重拳打在我的脸上。于是我连同半截面包车一起飞了出去。还没等我在泥水中停下来,德鲁又到了。他用脚猛踢我的腹部,但这次我已经有所准备。

    冰冷的雨水帮了我的忙,它让我更快的清醒过来,我半卧着用右手抓住了他踢向我的脚踝,我反手一甩,他就被摔到不远处的一堵墙上。

    我起身猛扑过去,冲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可是德鲁更快,他一闪身便躲开了,我的拳头把墙打出了个洞,同时右肋挨了德鲁膝盖的一记重击。

    在我身体飞出去的一刹那,我抓住了他头上的角,这样我也把他扯到了空中。在空中我们又扭成了一团,我给了他几拳但都没发上力,快落地的时候他一脚又把我蹬了出去。

    德鲁虽然没有我强壮,但他更灵活。贴身肉搏是我的优势;而他要想赢就得和我保持距离。德鲁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接下来他便不再和我近身缠斗,而是利用敏捷的身法一击不中转身就走,绝不恋战。而我就像捉老鼠那样四处围堵他。

    我们的打斗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也就是一转眼的功夫,整条街道便已经是墙倒车翻,一片狼藉。而我们的战场也已转移到山脚下林地里。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各色汽车的警报声响成一片,连隆隆的雷声都掩盖不了。人们也都从睡梦中醒来,纷纷打着伞走出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离那条街道不算太远,但在黑暗中,一般人是绝对看不见我们的。借着偶尔晃过来的手电光,我看到德鲁朝我诡异地笑着,突然有两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撕裂了他的上衣,从他的后背伸了出来。他猛地一纵身扇动着翅膀向山顶方向飞去,转眼便在雨夜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想跑!我没有犹豫,忙伸出我的翅膀,朝着德鲁逃走的方向追去。雨水并不能模糊我的视线,我瞪着眼睛,把前方的“黑点”死死地锁定。今天我一定要抓到德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

    我虽没他敏捷,但绝对速度并不比他慢,甚至还要超过他一些。所以没用多长时间,我们的距离就缩短了许多。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猛地一头扎向下面的一片树林。

    我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可谁知刚一落地便失去了他的影踪。周围寂静至极,只有雨水打在宽大树叶上的“沙沙”声。我收起翅膀,踩着泥水在林中缓慢搜索。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是的,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正瞪着猩红的眼睛,在某个地方窥伺着我。

    “别着急,我能找到你,一定能!”我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我就觉着胸中一冷,三个闪着寒光的锋利尖刺从我的胸前透了出来。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劲力传来,我不能自已,被死死地钉在了一棵大树上面。

    德鲁在我身后冷冷地笑着,手里握着他的武器——三尖叉。我扭过头看着他那张带着狞笑的脸,发现他的眼中尽是狂热与惊喜。

    “感觉怎么样?”他问我。

    “有点凉。”我体内的岩浆顺着伤口喷溅得四处都是,把潮湿的大树都烤得冒出缕缕白烟。

    “呵呵。”德鲁冷笑道,“这么容易就让我得手,现在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在人间呆久了,变得和他们一样蠢了!”

    “咳咳……”我咳嗽起来,岩浆顺这我的嘴角流淌下来,“那倒没有,不过是跟他们学的变得更狡猾了一点。”

    “哦,是吗?”德鲁一脸的不屑,“就学会了把整个后背留给你的敌人。”

    “不卖个破绽,你会乖乖送上门来吗?”

    “还嘴硬!”德鲁手中加劲,三尖叉的三个尖头全部从我的胸口透出来刺进了大树中,“好啊,现在我送上门来了,但我看不出你还能做什么?”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他的三尖叉有着特殊的功用,能在战斗中干扰敌人的魔力,从而令对手的实力大减。

    现在德鲁把三尖叉刺进我的身体,使得这种干扰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而我的魔力现在被它搅得好像一锅粥,根本没法正常使用。而失去魔力的我最多只是个抗揍的“沙袋”,自然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是你干的,对吧?”我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德鲁在我背后说。

    “罪灵,你偷了我的罪灵,是吧?”我又咳出一些岩浆。

    “你说是就是吧。”德鲁不置可否。

    “那个罪灵,被你弄哪儿去了?”我问道。

    “你会知道的。”德鲁的嘴很严不肯多透露半句。

    “事到如今,我觉着你可以说了。”我说。

    “可我偏不。”德鲁冷笑道。

    我苦笑,心想着还该怎么套他的话。

    “对了,你的鞭子呢,怎么不见你用?”这时德鲁问我。

    “我也‘偏不’。”我说。

    “无所谓,不过就算你现在拿出来也没用了。你现在无法使用魔力,根本驾驭不了冥王鞭;咱们的武器都一样,没有魔力根本无法使用。”德鲁说道。

    “对付你我根本用不着它。”我挤出了点笑容,可惜德鲁看不到。

    “哈哈哈……”德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怎么,咱们的魔王大人还染上了人类吹牛的毛病。趁着还有时间,有什么豪言壮语赶紧说吧。”

    “听你的口气,你像是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我,对吧。”我说。

    “嗯。”德鲁道。

    “杀了我吗?你能杀死一个魔王吗?”我问道,

    “嗯……”德鲁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不能。就算真的杀了你,你也会在狱火里重生。我可不想那样。”

    “那你想怎么样?”我说。

    “我准备把你和这叉子一起埋了。”他说得很平淡,不过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用得着下这么大的本钱吗,那叉子可是你最趁手的家伙。”我冷冷地问。

    “我也觉着挺可惜;虽然我还有一把。”德鲁啧着嘴,好像也很舍不得的样子,“不过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上……值了。”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说。

    “问吧。”德鲁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在这里?”

    “有人告诉我的。”德鲁想了想答道。

    “谁?”我接着问。

    “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他是谁?”我吼道。

    “提问时间过了,等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或许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只是希望到那时你不要变成石头。”德鲁始终回避这个问题,像是有所顾忌。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不太甘心这样的结果。

    “怎么了?原来的你可不是这样的,拖拖拉拉可不是你的风格。我们的大魔王是不是还不太甘心,可那也没办法,你的命运已经被注定了。无论如何,今天你都要被埋在这里。”德鲁说着话就要动手。

    “等等、等等,就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德鲁不说话,等着我问。

    “为什么猴子会觉着人类很难看?”我说道。

    “什么?”德鲁看着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也挤出笑容,艰难地扭回头看着他。德鲁不说话,用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疑惑。

    这时雨越下越大,落在我咳出的岩浆上,升起了腾腾白雾。白雾中雨水沿着德鲁凸出的下颚和鼓起的眼泡畅快地奔流着。他那利刃般的瞳孔中突然一紧,然后缓缓向地面看去。

    “尾巴!”德鲁惊呼一声,紧接着他身体猛地一震。

    没错,人类没有尾巴。我的魔力被德鲁压制住了无法动用,可动动尾巴却不需要什么魔力。事实上,在我和德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将它悄悄的绕到了德鲁的身后,并准备在合适的时候给他来个反戈一击。

    要想接近人类必须把尾巴隐藏起来。跟人类接触越久,越适应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尾巴也越容易被我们忽视。一击得手的德鲁太过心急,他忘乎所以,根本没有提防我的反击,这是他犯得最大的错误。

    现在我的尾巴把德鲁紧紧地拦腰缠住,德鲁依旧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你以为……”德鲁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而我则努力地对他点了点头。

    德鲁的魔力和我的混乱魔力通过我的尾巴连接在了一起,这相当于他的三尖叉同时攻击了我们两个人,结果就是我们谁都无法使用魔力。

    没有魔力的德鲁显然也无法控制三尖叉,他松开三尖叉踉跄着向后退。而我则由尾巴牵着,顺着三尖叉缓缓向地面滑落。

    在我离开三尖叉的一瞬间,我又能控制住我的魔力了。我回手从树上抽出三尖叉,对着被我用尾巴高高举起的德鲁说道:

    “为什么这样的场景我会如此熟悉?”

    德鲁看着我,猩红的眼珠能几乎瞪出眼眶。他的周身释放出来的猛烈火焰,烧毁了身上所有的衣物,也把落在周围的雨水化成水汽。他现在又变成了地狱魔王的样子,只不过毫无尊严。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他歇斯底里而又无助地哀嚎着。

    “怎么会呢,就凭咱们这交情。”我说。

    事实上德鲁从未这样过。以前他败在我手上的时候,不过也就是诅咒发愿说些什么“总有一天”之类的屁话。可今天他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呢?我不得而知。

    “你知道我不会杀死一个魔王,不过刚听别人说有办法能让一个魔王生不如死。”我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同样也很享受拷问他的乐趣,“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被举在半空的德鲁听到我的话,突然停止了哀嚎。他转过脸漠然地看着我,眼中空洞无神,既无愤怒也无怨恨。

    “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德鲁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缓和,“其实我早就明白这一点,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坚持,为什么还要和你争吗?”

    我没说话,等着德鲁把话说完。

    “你是十七层的大魔王,除了冥王那个老家伙,地狱里每个人都怕你;我也不例外。可你不能仗着自己有些能力就对别人恣意欺辱,我跟你一样也是有尊严的魔王!”

    “可我们那儿不就是这样吗,弱肉强食。人要想活着有尊严,就得离比他强的人远一点,不是吗?”

    “可我不服!”德鲁大吼一声,眼中又充满了愤怒,“既然你的强大已经得到了认可,为什么还总要侮辱我。”

    我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想要我的位子,而我也看你不顺眼。”

    “可笑。”德鲁冷笑道,“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你想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我说。

    “从一只狗的嘴里抢骨头,我没那个兴趣。”德鲁说。

    “我才不管你有没有那样的兴趣,即使你没有我也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争斗的刺激,喜欢胜利的喜悦。其他的人知道不是我的对手都会灰溜溜地躲开,但你不会。你那高昂的斗志和脆弱的内心总是让我欲罢不能。可以说你是一个完美的对手,任何时候都不会让我失望的好对手,和你斗我其乐无穷,这你知道。”我对他扬了扬眉,故意气他。

    “对,和我斗其乐无穷,可你为什么不跟冥王斗,不从他身上找刺激去!。”

    “这个……”我想选些体面一点的词儿,可一时却想不出来。

    “你怕他对吧?”德鲁轻蔑地冷笑。

    “每个人都怕他,不是吗?”我说。

    “他比你强,所以你就怕他,就对他唯唯诺诺?”

    德鲁说的有点道理,如果说思想活动不算的话,他说的没错。

    “可我敢,我敢挑战比我强大的对手!大魔王,你敢吗?”德鲁对我挤了挤眼,鄙夷之意溢于言表。

    “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我有点理屈词穷。

    德鲁冷笑,“不怎么样。就算你赢了我,也是个懦弱、虚伪的混蛋。因为你不过只是条会咬人的狗,一条冥王养的走狗而已。在他面前你只会低三下四,唯命是从。而我不一样,我是自由的,我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吹吧,你他妈还不如我呢。说我是狗,那你连狗都不如。还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告诉你,你的命运就是被做成毯子,放在老家伙的沙发前面。”

    “呵呵……”德鲁放声大笑,“井底之蛙,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我跟你说:早晚有一天,我要叫冥王那个老家伙对我俯首帖耳,心悦诚服,你信吗?”

    看来这家伙的脑袋真是坏掉了,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失去了拷问的兴趣,决定直奔主题不再言语上和他纠缠。

    “人类有句话叫‘成王败寇’,话说多了也没用。今天你又败在我手上,还是乖乖地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那个女孩玛丽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还有,我狱中丢的罪灵到底在哪儿?”

    德鲁不说话,冷冷地看着我。

    “快说,否则我就把你连同你的叉子一起埋了。”我不是在吓唬他,反正他说不说我同样都会埋了他。

    德鲁还是冷冷地看着我。忽然,他纵声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有恃无恐,那么肆无忌惮。

    “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德鲁还是带着笑,好像胜利者是他似的。

    “说。”

    “因为有人告诉我的。”德鲁得意洋洋。

    “这个刚才你说了,那人是谁?”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

    德鲁笑得更狂妄了,“那个人就是……”

    一道明亮的闪电在我身边炸响,耀眼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巨大的雷声震得我两耳里嗡嗡作响,我感到四肢一阵麻木,险些跌倒在地上。

    当我踉跄着站稳的时候,发现德鲁已经不见踪影,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我漂亮的尾巴。

    九跟踪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瞬间,我的脑海就像是一张白纸。我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思考,只是这样傻傻地站在原地。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一定是德鲁的花招!一定是用了什么狗屁魔法让我产生的幻觉,我不能上他的当!

    我努力保持清醒,可是周围已经没有了德鲁的气息,我手中握着的三尖叉和身体的剧痛提醒着我这全是真的。

    我放声怒吼,震耳的吼声在群山中往复回荡。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我喷出火焰毁灭我能看到的一切,山石、树木、甚至包括泥土,周围的一切都在我的怒火中燃烧成灰烬。我在火中挥舞着三尖叉乱劈乱打,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

    滂沱的雨水迅速地熄灭了火焰,地面上冒着缕缕白烟,空气中弥漫刺鼻的焦糊味。

    我把叉子杵在地上拄着它喘粗气。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当德鲁要说出那个人名字的时候,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然后德鲁不见了,而我束缚德鲁的尾巴也不见了。

    难道是我举着的三尖叉引来了闪电?这闪电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劈下来?难道仅仅是巧合?

    而且随后发生的其他的事也无法用巧合来解释。我身后的伤口平整光滑,一定是利器所致。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怕德鲁泄露秘密,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用闪电袭击了我,然后砍断我的尾巴救走了德鲁,一定是。

    可是这人会是谁呢?谁能在不被我发觉的情况下来去自如就像戏耍三岁的小孩子?谁能从我手中救人如同探囊取物?谁会切下我的脑袋却只砍断了我的尾巴?

    这样的人一定不多,而我刚好就知道一个。想到这里我有点不寒而栗,我将德鲁的三尖叉收好,展翅向旅店飞去。

    天空中云层很低,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风挟着雨水淋在我的脸上,冰冷异常。连绵的山峰与蜿蜒的河谷在雨雾间勾勒出的线条,不时变幻成巨大的眉眼,时而妩媚时而狰狞。

    东方的云微亮一些的时候我回到了旅店,街上的人比刚才还要多。警车也来好几辆,警灯闪烁,不时有人高声地说着什么,对着四周指指点点。

    当我落到旅店三楼阳台上的时候,发现屋里还亮着灯。我变回人类模样又收起翅膀,推门进去正看见刘小风蜷在床上眯着眼看电视。

    “你一直都在阳台?刚才下楼的热闹看见没?”刘小风坐起身来,上下扫了我几眼,笑了,“怎么搞的,衣服呢?”

    我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我没说话,从残破的外衣口袋里翻出一叠钱递给刘小风。

    “天亮后给我弄身衣服穿,剩下的就给你吧。”我把从玛丽父女那里弄来的钱悉数给了他。

    刘小风接过钱,眼睛当时瞪了起来,盘着腿就开始数钱,“这么多!今儿是怎么了?大发慈悲啊。”

    数着数着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恍然大悟般说道:“你找到了!你找到他了!对不对?”

    “不全对。但是我找到了一点眉目。”

    “那你可别想用这点钱就把我打发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刘小风有些紧张,看样子是怕我赖账。

    “你放心,我不会欠你的。我说过的话一定办到,只不过现在事还没有办完,再说我也没想好到底给你什么,这些钱不过是对你的一点奖励。”我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刘小风虽然没有完全说对事情的发展,但是如果没有他,我也找不到这条线索,把他留下来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地方能用的上。

    刘小风警惕地看了看我,又向我这边凑近了些,“你说话可要算数,别忘了你的那条鞭子还在我那里。”

    他这么一说倒真提醒了我,我原来将冥王鞭放在他那里,是觉着制服一个罪灵根本用不上。可现在情况变了,没有趁手的武器可不行。

    想到这里我急忙对刘小风说道:“对了,那条鞭子你带来了没有?赶紧拿来,我马上就要用。”

    刘小风立即警觉起来,“干什么,你想抵赖?”

    “不是,我要它真的有用。你带来没有?”

    “没有,我把它藏起来了。反正在你没给我想要的东西之前甭想见着它。”刘小风一副欠揍的模样。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把我的鞭子给我,否则别怪我对你动粗。”我有些生气了,刚才发生的事让我对他难有耐心。

    “你不要吓我,想要会你的鞭子,除非你兑现你答应我的事,否则就算死我也不会把它交给你。”刘小风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好吧好吧,”我决定换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咱们这样,你把鞭子给我,我换一样东西押在你那里好吧。”

    “什么东西?”

    “一把叉子。”我说道。

    “不换不换,叉子有什么好的。”刘小风一个劲儿地晃脑袋。

    “这把叉子你看多好,”我在身后把德鲁的三尖叉变得跟蝇拍大小拿给他看,“你看,这个可比那鞭子好多了。”

    “这有什么好的?才这么一点,卖铁都不值几个钱,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是不是从哪里捡来的,跑我这儿忽悠来了……”刘小风接过叉子在手里把玩,也就四五秒的功夫,他眼睛一翻仰面栽倒在床上。

    我一边拿开三尖叉一边摇晃刘小风,“哎哎,醒醒,快起来,快起来。”

    “我的头怎么这么晕啊,”刘小风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有辐射啊?”

    “没有,这个东西是不是比那鞭子好?”我问他。

    “才没有!我才不要换呢,这个破东西搅得我脑仁都痛。我不要!”他来了点精神就使劲给跟我喊。

    “你看看我,再看看外面那条街……我的对手很难对付,没有那条鞭子我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我死了你什么也得不到。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我说。

    听完我的话刘小风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好吧,可是那鞭子……”刘小风说了半截话,像是另有隐情。

    “你把它放哪儿了?”我问。

    “那鞭子我瞅着慎得慌,叫我给包起来埋在我家后面‘三粮库’的院里了。”刘小风说。

    “什么!”我又气又急,紧紧握住拳头,真想一拳把这小子的脑袋给揍扁。

    “你别急,‘三粮库’早就‘黄’了,很长时间里面都没有人。”刘小风拽着被子缩着头怯生生地看着我道。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床上,“算了,回去的时候赶紧给我拿回来。”

    “嗯。”刘小风使劲点头。

    我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几把扯下来丢在地上。发现刘小风的衣服也搭在椅子上,还滴着水。

    “你出去了?都看见什么了?”我问道。

    “全是人,都大呼小叫的。”刘小凤答道。

    “还有什么?”

    “对了,我看见那个女孩了,还有她爸妈。”

    “哪个女孩?”其实我已经知道他指的是谁。

    “就是在山上咱们碰上的那个玛丽,她还跟我说话了呢。”刘小风得美滋滋地说道。

    “都说什么了?”我问他。

    “嗯,她问我‘出什么事了?’”刘小风得意地笑着说。

    “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啊’”

    “还有吗?”

    “没了。”得意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经久不散。

    我沉默不语。刘小风见我不吭声就在那儿自说自话。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可能刚睡实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把我给吓了一跳。我隔着窗户往外一看,就看见‘叮铃咣啷’的汽车乱飞,墙倒屋塌,地面都跟着晃悠,我还以为是地震呢。我也不知道咱这个楼结实不结实,就赶忙往楼下跑……”

    刘小风说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我却从中听出一丝异样。

    “等等等等,那你下楼不是为了找我,而是以为是地震呢,对吧。”我打断他。

    “呃……这些都是小事,不要在意。我到楼下的时候,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也都以为是地震呢,有的还光着膀子,有的就穿一个裤头,而且男的女的都有啊,这场面你多长时间能瞧见一回呀,是吧。我就在这些人里找你呀,我找你呀,把我眼睛给累得……”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干脆闭上眼睛盖上被装睡。

    刘小风见我不搭他的话,自个吹牛也没了劲,打了两个哈欠,关了灯和电视钻进被窝睡觉去了,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雨声已几不可闻,街上也渐渐没了声息。满是水气的窗上,渐渐发出朦胧的白光。我又起身来到窗前,用手拭去玻璃上的水气向外望。

    天还是没有晴,不过云已经很高了。水洼里时而出现的细小涟漪像是雨的谢幕表演。

    不远处的街道另一头,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残破的汽车,倾倒的墙壁,遍地碎玻璃和瓦砾。一台清障车后面拉着一辆没了“前脸”的小轿车,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扭来扭去,想要绕过一块硕大的水泥。

    我把目光投到玛丽的家里。她家倒是连一块砖都没有少,红色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辆黑色的小汽车稳稳当当地停在院子中央。

    德鲁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这个玛丽跟整件事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的我仍是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德鲁绝对不是偶然出现在那里的。

    事实上是他在那里等我出现,他一定知道我在找玛丽。真有意思,刘小风让我借助玛丽这条线找罪灵,而德鲁却借助她来找我。

    不管怎么说,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在围绕着玛丽这个女孩。所以,不管玛丽在整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我只要盯着她,就能寻踪觅迹找出答案,又或者是让“答案”找到我。

    我做出了这个决定,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想想刘小风,如果不是他的坚持,现在我可能已经去了别的城市,那样我就会错过德鲁,错过找出罪灵的机会。等回去以后要让他再给我卜一卦,看有还没有其他的线索……

    根据昨夜的经历,我反复推演各种可能。但是因为所知甚少,还是一点头绪也没理出来。刘小风的呓语打断了我并不明晰的思路,这时才发觉天已经放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喊醒刘小风,让他出去给我弄套衣服。他很不高兴,但还是睡眼惺忪地出门去了。我又来到窗前,注视着玛丽家里的一举一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刘小风还没回来,可玛丽家里确却有了动静。

    她家的别墅大门打开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从里面平稳的地驶出来,大门随即也被玛丽的继父锁上。

    不好,他们要走了。可是刘小风还没给我买回来衣服,这可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了。我回身抓起床上的条格床单在腰上一围,刚要从阳台上跳下去,又一想不行,现在楼下已经有了不少行人,我任何出格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可不想那样。

    我只好走楼梯,当我沿着楼梯跑到一楼的时候,迎面正遇到开旅店到的那个大妈。她也是刚进门,手里还拎着油条和豆浆,看见我赤着上身,腰下围着床单,风风火火地向她扑过来,吓得一缩脖,“小伙子,大妈可是正经人……”

    当我跑出旅店的时候,发现那辆黑色小汽车已经不见了,我左右张望也没看见影儿。但是通往山下的路是障碍重重而且没有岔路,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快过去。那就只剩下通往山上的一条路上了。想到这里我沿路向山上追去。

    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是需要勇气的,所幸我不仅有勇气还有一条围在腰上的床单。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腰围床单一路绝尘奔向山顶。

    这条路有很多的岔路口,他们一定拐入了从其中的一条。我一面往前跑一面向两侧张望。果然,当我跑到第三个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车。

    追上行驶中的汽车一定会引起人的注意,何况我现在已经很惹眼了,再让我去追一辆飞驰的汽车,那今晚新闻头条一定非我莫属。

    我看了看车子前行的方向,找了胡同就钻了进去。胡同里也有人进进出出,但比街上还是少了很多。我放慢脚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当发现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我猛然展开双翅窜到了空中。

    谁知还没飞两下,我便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这时我才知道尾巴对于我有多重要,对于飞行有多重要。我像一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空中翻着跟头打着滚,没一会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还好我落到了一个小楼的天台上,虽说没伤着人但却砸坏不少堆放在这里的破烂东西。我站起来愤怒的大叫,对着这些杂物一顿拳打脚踢,正胡乱发泄着,我忽然看到天台的一角戳着一把大扫帚。

    我心中灵光一闪,从杂物堆里又翻出一块薄木板和一些铁丝,又把那大扫帚拿来,三下五除二做出了一个简单的尾舵。

    这下我可帅了!我腰上围着花格床单,腿上绑着一把大扫帚,像一个大号的扑棱蛾子一样,磕磕绊绊地在天空中翱翔着。

    别说,这个虽然“土”了点,但还真管些用。我忙活了半天,终于适应了我的新“尾巴”。还好玛丽他们的车还没走远,我打起精神向着他们的车追了过去。

    上面的风不小,空气腥冷,背后的云也很高。玛丽他们的车沿着这条路行驶一段距离后,在一个路口调头向山下驶去。

    早上路上的车辆很少,他们的车开得又快又稳,不一会儿就上了大路。我知道这条路,这是通往海滨的,他们游山之后还是要玩水,真是有情调。

    我在空中远远地跟着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天空越来越亮,黑云慢慢地退向群山。风中的咸湿味道越来越浓,看来海边越来越近了。

    也许是因为时间尚早的缘故,这条路的车很少。越靠近海边车辆越发稀少,这倒是对我跟踪他们很有利。

    大海已经是咫尺之遥了,我在高处看到灰暗的海水连接天地,甚至能听到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而玛丽他们却还看不见海,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座小山丘。

    那山丘不高可十分陡峭,需拐过一个急弯才能绕过它。随后便是一大段下坡路,路的一测是陡峭的石壁,而另一侧是倾斜的防波堤和大海。

    由于是上坡,再加上是弯道的缘故,玛丽他们的车速很慢。可在绕过弯道以后,前面的路便是一马平川的下坡路了,所以他们的车速很快提了起来。

    我远远地跟他们后方,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就在这时,不知怎地一块门板大小的山石突然从山顶上轰然滚落下去。

    我大吃一惊。只看见巨大的石头带着无数碎片蹦跳着向下砸去,而它的方向正是玛丽一家行驶的前方。

    我马上明白了有人在山上搞鬼,他们想要袭击玛丽一家!我一头向山上扎去,我要找出那个人。那人如果是德鲁,就正好把他逮个正着;如果不是,也一定能从中得到一些线索。

    一开始我以为冥王会是斩断我尾巴救走德鲁的人,后来仔细一想不会是那“老骗子”。德鲁在山上跟我说的时候,话语中充满了对冥王的不敬,由此不难推测出德鲁背后那人应该不是那个“老骗子”。管他呢!只要不是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还没等我落到山上,那块大石头已经带着无数碎石落到了玛丽车的前面。他们的运气还不错,那块大石头并没有砸到他们,而是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呼啸着冲到了海里。可随后的碎石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也不小。

    由于事发突然加上他们的车速很快,汽车在躲闪碎石的时候左摇右摆,一下子撞破护栏一头栽进了海里。

    我没心思管他们的闲事,现在最重要是找出山上那人。这是座石头山,山上没什么植被,石缝中偶尔长出一些野草也长不高。如果有人想要躲在这里,那他可真是找错了地方。

    我的新“尾巴”无法像从前一样支持我自如地飞行。可即使这样,我依然冒着撞到山上的风险,贴着山崖转了好几圈。让人奇怪的是,石头山上根本没有人,我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气息。难道这真的是偶然,我不信。

    山下道路被大大小小的碎石堵住了,加上又有车辆冲到了海里,所以后来的车辆都远远地停了下来不敢上前。人们纷纷从车里走出,小心翼翼地向这边围拢过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在不高的山上来回搜索才没引起人们的注意。

    新的线索没找到,这条旧线索不能再掉了。我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这次袭击很明显是冲着玛丽去的,看来他们要剪断她这条线索,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我飞到海上,从玛丽他们坠海不远处一头扎进海里。新“尾巴”禁受不住这样的冲击,顿时四分五裂不知去向了。海水冰冷刺骨,我浮到海面上发现汽车已经完全没入海中。有个女人在海边的礁石大声哭喊,还有个人在海面上时隐时现,因为距离还有些远,我看不清那人的嘴脸。

    看来他们遇到的麻烦还不小,我快速地向他们游了过去。到近前我看清了情况,在礁石那里哭喊的是玛丽的妈妈,而那个时隐时现的人则是玛丽的继父。

    那男人的水性一般,而且此时也已经筋疲力竭,但他仍不顾性命一次次地潜到水下。看来玛丽和那个小男孩没有逃出来,他们可能仍在汽车里。

    这里的海水本不深,也就五六米的样子,但这对他们来说也已足够致命。我游到那男人跟前,一个猛子潜到了还在不断冒出气泡的汽车跟前。汽车倒扣在海底,车的两个前门开着,车里已经灌进不少海水。车的后车门是关着,车的尾部稍稍向上倾斜,细密的气泡正不断从里面涌出。

    我趴在后车窗上向车里看了看,只见正玛丽浑身颤抖,她垂着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海水已经淹到了他们的前胸,那男孩眼睛紧闭着,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我拉了拉车门,发现车门已经锁死了。这种电子门锁遇到水便会短路,无论从里面还是在外面都打不开。我想打碎车窗,可想到海水强大的压力会把玻璃碎片瞬间冲进车里,到时玛丽姐弟俩就算不死也只会剩半条命了。

    没办法,我托着车子的尾部,让它倒立在海里,这样他们离海面会近一些,海水压强的伤害也会小一点。而后我扣住门锁一把扯下了车门。随着大量气泡,里面的两人被海水“挤”了出来。我伸手将他们托住,向海面游去。

    海面上的那个男人本已绝望了,当他看到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拼命地向我们这里游了过来。玛丽此时是清醒的,而且看样子还学过游泳,她不用我费太多力气。那个男孩在我的臂弯中一动不动,不过仍有呼吸,应该只是昏死过去了。

    当我们来到岸边的时候,防波堤上的人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有好几个伙子已经从防波堤爬了下来,脱去了身上的衣服正准备下水救人。

    我把怀里的小男孩交给扑过来的玛丽她妈,这女人甚至没看我一眼就哭喊着去摇晃那孩子。玛丽扶着那个力竭的男人走了过来,附近的人也靠过来,有的捶孩子后背,有的掐孩子“人中”,好一顿忙活,直到孩子发出“咧咧”的哭声他们才肯罢休。

    那女人把玛丽和男孩搂在怀里使劲地嚎,那男人累得仰面躺在海滩上,大口地喘着气。当他和我目光相遇时,他艰难地对着我点了点头。我见他们都没什么事,就想找一个不被人注意的地方离开。可这里防波堤很陡也很高,而且上面沿路停着许多辆车,人们都扶着护栏在向下看。

    我避开他们的目光沿海岸向前走。大约走了一公里,我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回头一看,是玛丽的爹,而且在他身后还远远跟着一大群人,那一定是玛丽他们。

    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我面前,浑身湿漉漉的淌着水,“你慢点,慢点,等等我……”

    “什么事?”我停下来问。

    “你走什么啊?救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谢你……”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些,可于事无补。

    “你不是让我离你的家人远点吗,”我冷冷地说,“刚才那个距离我怕不太合适。”

    “以前都怪我,您别往心里去。”男人很愧疚也很坦诚。

    我确实没怪他,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他,我是不想让这条来之不易的线索断掉。不过我懒得跟他客套,想敷衍几句就走人。

    “其实这次还真是碰巧,我正在这里游泳呢,谁知道你们一头扎过来了,还把我吓一跳。要说救人呢,也是举手之劳,没费我什么事,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好了,我先走了。”我尽量轻描淡写,边说边往前走。

    “请留步,我还有话要说。”他亦步亦趋跟着我向前走,语气有点急促,“你要说是巧,前两次我说不定还能相信,可是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信了,请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们一遇事情总能遇到你?”

    “我就是我,我不是谁。”事情有点棘手,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不要骗我,你一定有什么目的。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告诉我,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满足你!”男人说得很诚恳。

    我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听着,有很多东西我不能跟你解释,包括今天的事。我只想跟你说,我对你们并无恶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今天的事也并非偶然,而且以后还有可能发生更糟糕的事。如果没有我的保护,你们肯定挺不过去;至于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说的话。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不想去说服你,因为事实会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排除他心中的疑虑会对我以后的行动有很多好处,如果让他一直对我充满警觉,那么将增加我接近玛丽的难度,还不如就趁现在打消他的顾虑,好给我一个便利的环境。

    我给了男人一段时间让他思考,果不其然他低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相信你。”

    “那就行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谁想要对付我,我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不是我卖‘关子’,是我也不能确定,不过他们的势力很强大。”对他和盘托出无疑是愚蠢的,但也不能全瞒着他,他并不好骗。

    “那你总得跟我说点什么,不能就这么让我蒙在鼓里。”他很委屈。

    “对不起,现在只能这么多,不过以后你可能会了解得多一些。”我确实不能说得再多了。

    男人一脸茫然僵在哪儿。我正要独自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我,那是玛丽的声音。

    “站住,你别走!”

    十章另一笔交易

    在我和男人交谈的时候,玛丽一行人已经赶了上来。玛丽的妈妈看来起很虚弱,可能是因为惊吓的缘故,她需要一个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她看见了我,看样子想要过来跟我说点什么,却被男人用眼神制止住了。那小男孩则趴在一个健壮小伙子的背上,眼泪汪汪地看了我一眼,便把头扭向另一边。

    玛丽嚷嚷着,撇开众人欢快地向我这里跑来。

    “你怎么走了?”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我身旁,仰着脸看我,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分成几绺垂在肩上。

    看得出她心情不错,一点也不像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样子。能这么快就摆脱惊恐的情绪,说明她的神经很强大。

    “看你们都没什么事,我还待在那儿干嘛?”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不会又是碰巧吧?”玛丽歪着脑袋问。

    “怎么能是碰巧呢?”我拧着眉说道,“咱们这是缘分。”

    “真是的,我们到哪儿你就到哪儿,你管这叫缘分?”小姑娘挑衅似的对我也扬了扬眉毛,竟毫无感恩之心。

    “那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我们管这样的人叫苍蝇,”玛丽忽闪着眼睛说,“别说还挺像,你要是有翅膀,还真就像一大号苍蝇,哈哈……”

    “那苍蝇愿意围着什么东西转?”我说。

    “花呗。”玛丽得意地回道。

    “围着花转的那个叫蜜蜂。”我说。

    “那就是蛋糕。”她又说。

    “还是垃圾桶里的。”我补充道。

    玛丽的脸冷了下来,半眯着的眼睛中露出寒光,“不管,反正你就是一大号苍蝇,哼!”

    玛丽说完便把头一扭,噘着嘴不说话,但她这次并没有离开。男人觉着她有些过分,说道:“玛丽,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他可是救了你和你弟弟的命,你怎么可以这样和他说话。”

    “就是。”我应和道。

    玛丽看了男人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她忽然看到我围在腰上的床单,眼睛立时一亮。糟糕,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唉,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啊?”她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兴奋与喜悦让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放出摄人的神彩。

    “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我刚才正在游泳。”

    “我知道,可你游泳就穿这个。”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可这也太……太那个了吧。”她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双手不停地在空气中扇着。

    “这有什么,我们少数民族就愿意这么穿,怎么了?;我们那儿还有人裸泳呢,这没什么稀奇。”

    “裸不裸泳我不管,可你这明显就一床单吗,这儿还打着结呢你看,还是个蝴蝶结。你这明显就是一裙子。你有异装癖呀,哈哈哈……”这小姑娘恩将仇报,竟肆意地大声干笑起来。

    “那个……你们肯定还有事,我先走了。”这条床单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占不到半点便宜,还是赶紧走人为妙。

    “请等等。”男人叫住我。

    “还有事吗?”

    “还有件事你无论如何也得答应我。”男人恳切地说。

    “说说看。”

    “您怎么称呼,这么久了也该告诉我们了吧。”他说。

    “你们可以叫我莫十七。”我想了想,觉着告诉他们这个名字也无妨。

    “墨十七。”玛丽惊奇地叫了一声,“姓‘墨’,怪不得长得这么黑。”

    男人白了一眼玛丽,示意她不要乱插嘴。

    “就这事?”我问他。

    “哦,不是。莫先生,我有一个请求,您看看能不能……”他好像有些为难。

    “不要紧,说吧,我听听看。”

    “我想……我想请你为我工作。”他话一出口便紧张地看着我,好像在观察的反应,还没等我说话,他忙又说道,“你放心,报酬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价钱由你自己定,多少都没问题。”

    他提出这个要求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想要雇佣一个魔王来为他效力,真是笑话。

    “对不起,我有工作而且老板对我还算不错。”我说。

    什么样的工作能比得上我的工作?什么样的老板能比得上“老骗子”?什么样的代价能换取一个魔王的骄傲?真是愚蠢的人类,竟然还想雇佣我。

    “可我给你的工作可能更适合,而且条件也更优厚。”他不甘心,仍旧试图说服我。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笑着说。

    男人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玛丽,说道:“其实我想让你来保护我家人。”

    “你让他保护我们……”玛丽似乎也没料到男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昂着头把脚一跺,“不干。”

    “不干。”我也果断回绝,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堂堂的魔王,让我给人类当保镖,做梦去吧。

    “对不起,也许我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我的想法。其实并不是我要你为我工作,而是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请求你的帮助。你几次出手相助,对我们家恩重如山,在我心里已经当你是我的朋友。作为一个朋友的请求,请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而且你刚才也说过要帮助我们的,不是吗?”男人神情非常庄重、真诚,他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湿漉漉的名片递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们真的很需要你。”

    这个男人很精明,这只不过是他刚才提议的另一种说法。刚才诱之以利,一看没什么效果马上改变策略,变成动之以情,不仅给人“里子”还给足”面子”。这家伙的头脑和演技都不赖,可对我没用。

    我礼节性地接过来扫了一眼,只见上面一大堆小字后面印着“雷斌”俩字,原来这家伙叫这个名。我没有裤兜什么,名片随便往腰间的被单里一掖。

    “那么就先告辞了。”我转身欲走。

    这时玛丽突然蹿到我面前把路给挡住了,“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还想怎样?”

    “你,你真的不会来,是吧?”玛丽似乎有所期盼。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绕过她径直向前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玛丽在身后大声喊道:“要是不来,就远点滚着!”

    我没有回旅店去找刘小风,而是慢慢悠悠地走回到城里。这一路我要想的事情很多,其中最多的竟然是雷斌的提议。

    我简直是出于本能地拒绝了他,但是细想如果我接受他的邀请,那对我接近玛丽简直是太有好处了,这简直就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不行,不能让这个机会白白溜走。

    街灯初燃,月垂枝头。夜幕下,我赤着脚围着床单在街上款款而行。凉风习习,鸟眠蝉息。迎着众人敬仰的目光,我穿街过巷,终于来到刘小风家的楼下。

    家里亮着灯,看来他已经回来了。这小子还行,没笨到一门心思的在那里傻等。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刘小风端着个二碗出现在门口。

    “你可算回来了。”他忙把碗放倒一旁,把我让到屋里。

    屋里的脏乱令人怀念,潮湿发霉的味道也让人心安。不觉间我已经对这里如此熟悉,唯有在这里才能让我感到平静和心安。

    “我就觉着吗,我煮完面你也该回来了。”刘小风坐回到桌子前,端起碗继续吃他的面。

    “是不是你总在吃啊?每次看见你就在吃,怎么老吃也不见你长肉呢?”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桌子旁边。

    刘小风没委屈自己,给他的钱头一个用处就改善自己的伙食,不仅是两块五一袋的红烧牛肉面一煮就是两袋,而且还加了一个卤蛋和一根火腿肠。估计这要是放在以前,那得是年节才有的待遇。

    “想吃自己煮啊,箱子里有的是,才搬上来的。”刘小风吸溜着面条,额头微微冒汗。

    “我让你给我买的衣服呢?”

    刘小风吸溜着面条,支吾着指向床脚下的一个黑色大塑料袋。我打开黑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套白色休闲服还有一双运动鞋。

    我到卫生间把衣服换上,对着镜子看了看还算合身,就是衣服皱皱巴巴的不像是什么正经货色。

    我出来正好刘小风把最后一点汤喝下去,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打量我,“商场没开,衣服是早市买的,别说还行啊,挺合身的。再说什么事这么着急,拿人家床单就跑出去了,那旅店的大妈要我赔,我跟她商量了半天到最后还是……”

    我白了他一眼,刘小风也觉着自己话多,撇了一下嘴便不再作声。

    “你再给我看看,我要找的东西现在在哪儿?”我说。

    刘小风收拾完桌子,又把他那套东西“噼里啪啦”地摆了上来。他用手背抿了一把嘴角上的油渍,把那个汤勺递给了我。

    “转吧。”他说。

    我把汤勺放在铜镜上,轻轻地拨了一下。汤匙“吱吱”地旋转起来,我紧张地注视着转动的汤勺,而刘小风则啧着嘴,一只脚踩着凳子,斜眼看着铜镜,显得轻松惬意。

    汤勺慢慢地停下,勺柄指向刘小风的肚皮。刘小风看了那勺子一眼,然后翻了翻眼皮,手指掐算,口中念念有词。我仔细听了听,还是没能听明白他念的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他这一副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教科书版的江湖骗子。要不是因为他真的给我找到了线索,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这个家伙会真有两下子。

    过了一会儿,刘小风咽了一口口水。“没什么变化,你要找到那东西,就必须靠那女孩。”

    “你确定?”事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我原来的设想大相径庭,可以说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可刘小风却说我的线索没有变,还是玛丽。

    刘小风使劲地点了点头,“没错,实际上那个女孩也需要你。”

    既然他这么肯定,而我自己也隐约知道自己会怎么做,那么我跟我的最终选择就只隔一小段犹豫了。

    刘小风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在怀疑,“不用多想了,不会错的。今天你是不是还见到那个玛丽了……”

    其实这个并不难猜到,不过他的这句话却让我省下了内心纠结的时间。我起身来到卫生间捡起那张名片揣在兜里,对刘小风说道:“你除了算卦还会干什么?”

    “嗯?”他一愣神,想了想说道:“我还学过医。”

    “学过医,什么科?”

    “中医科,家严曾经在矿务局机修厂的医务室进修过,而且家里还有两本祖上传下来的医书,我记得一本是《针刺聋哑汇编》,还有一本是《赤脚医生手册》,都挺厚的,而且还有图,小时候没事的时候我经常看,所以我的中医应该算是祖传。”刘小风一本正经地说。

    “你不说你爸是‘八大幌’饭店厨子吗,怎么又到机修厂去了?你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些都是小事,不要太在意。反正我家是中医世家,那绝没问题。”刘小风肯定地说。

    “你还会干什么,会开车吗?”

    “当然会,家严原来……”

    “停!”我看觉着他爹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漂泊一生啊,也应该该让老爷子歇歇了,“就说会不会吧。”

    “驾照倒是有,前几年没这么严的时候,家里托人花了点钱弄了一本。可我没怎么练过,自动档的还行,手动的差点。”

    他这么说还算本分。

    “行,有证就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刘小风有点懵,“想让我给你开车?”

    “是给别人。”我准备带上他,这小子虽然有点没谱,可有时还能管点用。

    “你想让我去上班?”刘小风话中露着惊恐。

    “嗯。听好了,明天早上,你必须给我收拾得干净利索的。把牙箍拧下来,头发剪了,洗得白白静净净的,好跟我上班去。”

    “上班?”他好像没听懂,“你不是要找玛丽吗?”

    “一回事。”

    “可我什么都不会,上什么班。”

    “刚才你不是说你会的挺多的吗?”

    “那也不去。”刘小风说。

    “为什么,你不是会开车吗?”

    “开车多危险啊。”刘小风嘟囔着。

    “开车危险什么,又不是赛车。”

    “别人不那么危险,我……我就难说了。”刘小风小声嘀咕着。

    “没事,你不是还会那个占卜、算卦什么的吗?”

    “这个……也有危险。”刘小风低着头,可能是想起来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那你不是还会中医吗……算了,这个最危险,对吧。”

    刘小风不吱声,默默点头。

    “不要紧,不要紧,你肯定还有其他的长处,只是你自己还没有发现。”说完我叹了一声,有些泄气。

    “我干嘛要去上班,我现在有吃有喝又有钱。干嘛非要遭那份洋罪?听人家管,处处受制于人。”

    “因为我要你去,否则……”

    “那也不去。”他一副混不吝的样,头顶着门框扣上面的油漆皮子。

    “什么也不用你干,你呆在我身边就行,这总行了吧。”我亮出了我的底线。

    “那你还让我去干嘛?”

    “因为我要你找出跟我一样的人。你不是有这个天赋吗?”我如实相告,我想让他呆在我身边,好随时能找出德鲁和他的同伙。

    “那工资怎么算?”

    “你还好意思提工资,没管你要伙食费就不错了。”

    “可不能那么说,不管怎样是占用我的时间了,我的时间多宝贵你知道吗?”刘小风蹙着眉,三角眼奕奕放光。

    他这一副恬不知耻的样把我都给气笑了,“那你说说你的时间怎么卖。”

    “怎么一天也得值个……”他翻着眼皮估量着自己的身价。

    “一天给你一箱泡面。”这个条件应该对得起他了。

    “什么活也不干可是你说的。”看来我开出的价码有点高,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对。”

    “我说的可是红烧牛肉的。”

    “那就算了。”

    “行,老坛酸菜的也成”

    ……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五)

    第二天我来到刘小风家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有些褪色的黑西装穿在他身上略显宽松,白色衬衫,头发也剪了,牙箍也摘下去了,一口稀疏的小白牙看上去也很整齐。

    “还算听话。”我上下扫了两眼觉着还行,“走吧。”

    “去哪儿?”刘小风问道。

    “去找玛丽她爹。”我率先走下楼梯,“不过在去找他之前,我要先拿回我的鞭子。”

    “什么?玛丽她爸?这么说我们要给玛丽家干活。”

    “你不想去?”

    “呵呵……”刘小风窃笑着,我不视自知。

    刘小风说我的鞭子被他埋到“三粮库”里面,而“三粮库”就在刘小风家楼后不远的地方,隔着两排楼和一条小河,但要到对面就得绕路经过一座小桥。

    离桥还有一段距离,我发现这座小桥还挺忙碌,一辆辆拉运土方的大卡车往来穿梭很是热闹。犹如庞然巨物一般的卡车带着滚滚烟尘迎面开来气势惊人。

    “这附近有工地?”我问刘小风。

    “没听说啊。这里一向很少有人来的,也没见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车。”听得出他也有些紧张,“不会是……”他看了我一眼,一路小跑过了桥。

    我紧跟在他后面也过了桥。眼前倒是没看见有什么“三粮库”,只有一个很大的工地。写着“安全第一”、“质量为本”的小旗子插在工地的四周。不远的前面就是工地的大门,各种车辆从中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刘小风被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家伙拦在大门外,正跟那人撕扯。我来到大门前,看到里面机械轰鸣,尘土飞扬,人来人往一片忙碌景象。工地的中间已经被挖出好几个大坑,每个坑都有数十米见方,两三米深。

    “他不让我进去!”刘小风见我来了忙向我求援。

    我一把推开那个“安全帽”和刘小风冲了进去,刘小风跑到大坑的边上,急得直跺脚,“完了完了!都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坏了,这时那个“安全帽”又跟过来拽我,被我揪住。

    “你们要干什么!”“安全帽”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喊道。

    “这里原来是‘三粮库’?”

    “是啊。”

    “你把东西埋哪儿了?”我转回头问刘小风。

    刘小风看看我,眼中充满愧疚。“就埋这儿了,这儿原来是一排粮囤,我埋在第三个粮囤的旁边了,那会儿这里还有一棵树呢,现在全没了。”

    “粮囤呢?”我问“安全帽”。

    “都拆了。”

    “那地上的土呢?”刘小风问。

    “都拉走了。”

    “拉哪儿去了?”刘小风问道。

    “我也不知道……”

    这时又过来两个“安全帽”,他们见我揪着他们的人,上来就掰我的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我推开他们,问道:“这里的土都拉哪儿去了?”

    后来那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一人说道:“这个我们也说不好。车辆都是外来雇的,我们是按“趟”给钱,他们自己找地方卸。好的土他们会拉到砖厂里炼砖,建筑垃圾什么的要么填海,要么埋了,不一定……”

    “不一定?”我看了看刘小风,他现在一脸苦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你说怎么办吧?”

    刘小风乱了方寸,“我也不知道,要不,要不咱们去砖场找找,也许能找得到。”

    “去砖场找?你怎么不去海里找啊?”我松开“安全帽”,又揪起刘小风的衣领,“要不把你扔到海里,你给我找去!”

    “什么东西丢了?”刚被我放开的“安全帽”小心翼翼地问。

    “你妈!”我送了他两个字,然后拽着刘小风气鼓鼓地走出了工地的大门。

    冥王鞭是我最趁手的武器,少了它如同断了我一条臂膀。现在我要面对魔王德鲁,还有那个神秘的人——能一下子就砍掉我尾巴的神秘人。没了冥王鞭我的实力大打折扣,对付他们更没了把握。

    这个可恶的刘小风!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气得牙根直痒,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打个半死才解气。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冥王鞭丢了或许还可以再找回来,但玛丽那里可就不一样。德鲁他们敢在我的面前对玛丽下手,对我的存在毫无忌惮,看得出他们也很急,那么我这里就更加耽搁不得。

    “你别着急,我一定能把它找回来。你放心,只要我回去卜上一卦肯定能找到。别忘了,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法师,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这你还不知道,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有我在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刘小风在身后磨磨唧唧地说个没完没了。

    我感到我的头有点涨,体温也在升高,眼睛也好像发生了变化。我把刘小风怼在一棵大树上,咧着嘴在他耳边小声说:“找到它,不然我就把你拧成鞭子,明白吗!”

    我不知道现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估计不好看。刘小风一定看的了什么,他被吓得不轻。他用手捂着嘴,浑身颤抖着拼命地点头。

    忽然有种强烈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在我眼中原本清晰的世界,像是忽然间变了模样,变得模糊而又陌生。看来这个世界不愿以一张脸久示于人,她那些不为人知的面孔让人向往的同时也心生敬畏。

    我长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理智是非常重要的。我不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走吧。”我跟刘小风说。

    “去哪儿?”他有些战战兢兢,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干正经事。”我拿出雷斌给我的名片,对刘小风说道,“给这个人打电话。说我要见他,跟他约个时间。”

    刘小风接过名片,对上面写得东西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雷斌!”刘小风惊呼一声,“他是玛丽的什么人?”

    “他就是玛丽的‘假爹’。”

    “他就是玛丽的继父啊!他的公司在咱们这儿可是赫赫有名啊,没想到。”刘小风说。

    我们找了一个电话亭,刘小风把电话拨了出去。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刘小风在电话里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当然吹嘘自己是少不了的。在对方最后的耐心用完之前,他报上了我的名字,而他的身份则是我的“经纪人”。

    我怕他越扯越远,就抢过来电话。电话另一头的男中音很有磁性,我听出那是雷斌的声音。当他得知我对他的提议感兴趣的时候,马上邀请我到他那里去详谈,接着他给了我一个地址,问我什么时间方便,我说下午。

    中午刚过我就带着刘小风来到了雷斌说的那个地方——“海棠山麓”,那是一片建立在郊区的豪华别墅区,远离城市的喧嚣,很是安静,是所谓成功人士的聚居地。

    经过打听,我们找到了雷斌的家,一个有着漆黑大门的高大院落。我跟看门的一个半大老头儿讲了我的来意,他让我们先等一会儿,他要去通告一下。我俩等了好半天,他才慢慢悠悠地走回来告诉我们可以进去了。

    院子里很是宽阔,能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一条用青石铺成的小路从院子中央穿过,路的两边是经过修剪的草坪,再往前是宽敞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后面是一幢白色哥特式建筑,有三四层楼高,尖尖的屋顶和高大的落地窗很有几分欧罗巴的“范儿”。

    雷斌没来接我们,也没让任何人来。我心里不太舒服,可谁让我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这多少有点“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味道。

    当我们走进一楼大厅的时候,发现屋里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怎么有这么多人?”刘小风问我。

    “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男子,而且看来年纪都不大。他们神情庄重,或站或坐,却都闭口不言,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我们找雷斌,麻烦哪位给告诉一声,”刘小风大声说道,“就说我们莫大哥来了,让他出来迎接一下。”

    刘小风的嗓门很大,估计他们都能听到,可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反应,其中有几个人看了我们一眼,不仅没回答还扭头浅笑了一下,真是怪事。

    “哎,你们怎么回事,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不知道招呼一下。”刘小风挑了他们的理。

    依旧没人搭理我们。

    “是你!”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抬头一看是玛丽。她扶着栏杆惊讶地看着我,眼中放着亮光。话音一落,她小燕一般飞快地从二楼跑了下来。

    “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她来到我身边,把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摆尾跟没有骨头似的。

    “你怎么不上学呢?”

    “长假吗,还有两天呢。”她忽闪着眼睛像是心情好极了的样子。

    “他们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他们呢,他们等着面试呢?”

    “什么面试?”我有点糊涂。

    “你猜?”

    “厨师?”

    “不是。”

    “花匠?”

    “也不是。”

    “家教,而且还是德育教育。”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玛丽翻了我一眼,“明知故问。”

    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些年青人应该是来应聘保镖的。雷斌被这几天的事情刺激了,他觉着有人想要算计他,他想要找人保护他和家人的安全。

    “我们都找到好几个了,全都比你帅比你强。”玛丽忽闪着眼睛,很开心的样子。

    “那不可能。”我冷笑着说道。

    “你不信他们都比你强?”玛丽道。

    “不信。不可能有人比我帅。”我说。

    “吖,恶心,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玛丽转身上楼,半路还做了个鬼脸,“我去告诉他你来了,你在这等着啊,不许走。”

    很显然玛丽的到来搅动了这里的气氛,而且她带来的消息是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愿听到的,甚至有几个人不愿再等下去的直接推门离开。

    从小声嘀咕到大声嚷嚷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我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躲避人们复杂的眼光。

    刘小风又有了很好的舞台,他很快跟那些人熟络起来,双方各取所需,刘小风的表现欲得到了满足,而他也“慰藉”了其他人的好奇心。

    又过了没多一会儿,雷斌从楼上走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玛丽,另外一个我没见过,是个不算太年轻的矮胖男人。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雷斌远远地朝我伸出了双手,“真没想到您能来,大驾光临不胜荣幸。”

    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和他这样虚伪的人寒暄,但在这样的场合也没办法,我只能起身迎上去和他周旋。

    “你太客气了。”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使劲摇晃。

    “刚开始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不太敢相信,没想到这是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可能是我的到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的表现也的确有点过火。

    “我回去后又想了想,觉着你的提议不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我确实没办法拒绝。”我说。

    “是吧。走,咱们楼上说。”说着话就示意我随他上楼。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玛丽见我没动地方,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个人没给你们介绍。”我说。

    “哦,”雷斌和玛丽都愣了一下,“谁呀?”

    这时刘小风干咳了两声,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鄙人姓刘,双字小风,江湖上人们常提起的‘风流小法师’,便是区区……”

    “他叫刘小风,是我的……朋友兼助手。”我打断了他,怕他扯得太远。

    “哦,我们见过的。”雷斌礼节性地和刘小风握了握手,“既然是和莫先生一起来的当然欢迎,来吧,请。”

    刘小风觉着和雷斌握手是莫大的面子,嘴角咧开数道细纹,喜悦之意溢于言表。

    “你就是那个,那个……”玛丽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刘小风一时语塞。

    “对,就是我。”刘小风也许认为玛丽想起了前天在雨夜里二人说过话的事,便欣然认可。

    “那个,那个在山上被人打得特惨的那人吗?”玛丽道。

    看来他们俩对于记忆的筛选存在着很强的互补。

    “啊!”刘小风一愣,顿时脸一红。

    “没错,就是你。”玛丽还左右看了看刘小风的脸,“恢复得挺好的,当时看你一脸血,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脸都得让人给打瘪进去了呢。哎呀,还好没事。”小姑娘的心真善良。

    “嗯,没事,就他那两下……嗯,什么……根本伤不到我。”刘小风东张西望,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劲头。

    “走吧,有什么话咱们上楼去谈,有的是时间。”雷斌催促玛丽和我们。

    这时,跟在雷斌后面的那个矮胖男人说话了,“请大家把手里的简历交给我,然后回去等电话。有消息的话,我会在三天之内通知你们,啊,好吧……”

    随后我们几人来到楼上的一个房间,房间很是宽敞,装修陈设也是欧式风格。几把精美而不适用的欧式木椅,摆在一张长条的实木书案前。大红的窗帘半遮着高大的落地窗,阳光照射进来,在柔软的地毯上留下一条明暗分明的斜线。

    房间的墙壁上贴着暗红色花纹壁纸,还挂着几张人物画像。精美的画框里,人物表情僵硬呆板,画的笔法粗糙拙劣,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名家的手笔。但不知这怎地,看着这画却让我想起这精美的房子和他的主人,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异曲同工的地方。

    接下来我们所谈论的无非就是把这事敲定。那个矮胖男人是雷斌的助理,姓王。他拿出一份协议让我签字,被我丢在一边。我跟雷斌说用不着这么繁琐,作为他的“朋友”,我要保护他的家人,而作为一点点的回报,他给我每天十箱泡面的钱就算完事。

    雷斌笑着点头应允,因为事先他已经另外招募了几个人,所以我们之间也要分了一下工。那玛丽一听要分工,果断地论证了家里没有人能接受我,当然除了她以外,最后她“勉为其难”地接受我成为她的“助理”。

    这正合我意,看来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我如愿以偿地紧紧地抓住了这条线索,下面不管德鲁他们将如何行动,我都会守株待兔把他们击个粉碎。

    也许目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平静一些,我回头看了看刘小风,他正盯着墙上的一副画出神。

    那画是张人物画,也是欧洲古典风格。画中有个小男孩,穿着白色欧式圆领衫,正在堆满书卷的书案上用鹅毛笔画着什么。整幅画卷用色单一,布局失衡,空间透视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更像是一个初学者的习作。

    刘小风对这副画时而点头赞叹,时而摇头叹息,唏嘘得不行不行。

    这小子又在这里装逼,这时千万别去搭他的茬,否则你准会后悔。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玛丽乐颠儿地朝刘小风走了过去,我刚想说“不要”,可是已经晚了。

    “你懂画?”玛丽问。

    “不敢说懂,略知一二。”刘小风眼睛并没有离开那画,“家严曾经在艺术馆干过,所以从小我接受到了严苛的书画教育。”

    又来了,我一听这话就头疼。于是赶紧走到他们身边,抢话道:“明天咱们来上班,现在还得回去准备准备,走吧。”

    “你等等,我还想听听他怎么说呢。”玛丽执拗不肯,这丫头倒霉催的。

    “那你说这画画得好不好?”玛丽问刘小风。

    “材质、装裱都还算是可以。只是可惜……”

    “是不是光线不太对?”

    “不是。”

    “那是不是层次感不强?”

    “也不是。”

    “那到底哪里可惜了?你倒是说啊?”玛丽有点急了。

    刘小风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玛丽说道:“这么好的画布可惜了。”

    “……”玛丽的脸红得像柿子,她一跺脚,摔门而出。

    “怎么了?”刘小风和我都有点迷惑。

    雷斌过来说道:“别介意两位,这孩子惯坏了。这画是她画的,没办法,画完还要四处挂。”

    “哦……”我恍然大悟。

    “你们也许不知道,玛丽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雷斌略显尴尬,“她是我妻子和她前夫的孩子,我妻子很怕她受委屈,所以对她特别娇惯。而身为继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管教她,这点你们应该明白;我这个‘假爹’也不好当啊!”

    “那她亲爹呢?”刘小风提出了一个非常失礼的问题。

    “没礼貌。”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背地里对他一挑大指,问得好。

    “……在一次意外的事故中去世了。”看得出来雷斌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终究还是说了。

    “他画的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小男孩……她弟弟?是你自己的孩子,对吧。”我问。

    “对。”雷斌说。

    “不像不像。”刘小风对着画晃脑袋。

    雷斌瞥了刘小风一眼,没说什么。他显然不愿跟我们聊这些,三言两语便岔到别的话题上。他不愿意讲,我也不好深问。

    在我们又谈细节的时候,刘小风对楼下停着的车又来了兴趣。不时跟那位矮胖的王助理打听,那位助理一面的紧跟雷斌我们的话题,一面还要应付刘小风的提问,一心二用的功夫很是了得。

    “看来你这位朋友挺喜欢车的吗。”基本问题都已经谈完了,雷斌看出刘小风对车很感兴趣。

    “男人有几个不喜欢车的。”刘小风答道。

    “要不要到我这里来开车。”雷斌问道。

    “我,”刘小风指着自己,“我不行,不行。我的技术不行,再把你车弄坏了。”

    “没关系,车这个东西你得练。你要是没什么事做,就到我这里开车来吧,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谁让你是莫先生的朋友呢。”雷斌说道。

    刘小风看了看我,好像是动心了。

    “那你就来吧,既然雷老板这么有诚意。”我不能办驾照,没办法开车,而刘小风恰好能弥补我的不足。

    “行倒是行,可我怕…….”刘小风的意思我们都知道。

    “不要紧,我这里的车多,你可以先找个顺手的练练。”雷斌也是爱车的人,能这么做也是很慷慨了。

    “那好。”刘小风笑道,“那谢谢你了雷老板。”

    看到刘小风答应留下来当司机,我很高兴。至少他有了个合理的身份,否则还要给他一个“安全助理”的“助理”这样尴尬的名份。

    商量的差不多了,我觉着呆下去没意义了,就跟雷斌告辞,说我想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再过来。

    雷斌一再表示他这里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但是我执意要回去一趟,他也不多做挽留。

    下楼的时候我们看见了玛丽和他的弟弟正在楼下的客厅里玩闹。小孩对我还是有点怵,不敢看我。

    “回头见了,我们要走了。”刘小风笑呵呵地跟玛丽打着招呼。

    “哼。”玛丽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刘小风讨了个没趣,但他反应也很快,目光马上转向了小男孩,“小弟弟。”

    男孩正跪在沙发上,拿着变形金刚里的“大黄蜂”在沙发的靠背上翻山越岭。他听见刘小风跟他说话,扭头对着刘小风一吐舌头:

    “呸。”

    十一章什么是江湖

    雷斌要派车送我们回去,被我拒绝了。等到了刘小风的家里,我迫不及待地让刘小风拿出那套“玩意”,我要赶紧找到我的鞭子。过场和以前的都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勺子柄指向阳台的一个破方便面箱子。

    “怎么说?鞭子在哪里?”我问。

    刘小风吧唧着嘴,皱着眉,“这个卦象……主变卦……水泽节.....这个坤为地是……”刘小风嘴里嘟嘟囔囔,手里还在不停地掐算着。

    “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说。”我有点着急了。

    “你别着急,”刘小风神情庄肃,嘴里念念有词,过了半天终于说道,“东西没丢,还能找回来。不过.....”

    刚听到“东西没丢”时我心情一阵轻松,但后来听到“不过”时又让我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不过暂时好像找不到它。”刘小风说道。

    “暂时找不到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丢了吗!”

    刘小风又看了看铜镜和勺子,“鞭子没丢,卦象上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看。只不过是暂时找不到而已,等到了时候,它自己就会出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它才会出现?”我问。

    “这个,”刘小风又看了看铜镜,“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屁话!”我愤愤道,“始终找不到就是始终没到时候喽。”

    刘小风点头。

    第二天的早上,我们来到了海棠山麓雷斌的家。其实我们也没带什么行李,只不过把刘小风的那堆占卜用的东西打了个包带了过来。

    雷斌对我们还是很热情,他先是让那个王助理给我们安排好房间,让我们把东西放进去,然后他又亲自给我们介绍了这里的情况,哪是餐厅、哪是厨房、哪是休息室、哪是健身房……诸如此类,非常详细。

    等一切安顿好后,王助理问雷斌是不是可以开始早餐了。我看看太阳已经很高了,他们怎么这时才吃早饭。

    雷斌看出我的意思,笑道:“现在是假期,公司和学校都放假,玛丽要睡懒觉,起来的晚一些。”

    和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人不同,我们是可以和雷斌家人一起用餐的,这也算是“朋友”的特权。

    玛丽被人喊了半天才下来,蓬松着头发面带倦容,她看到我时一怔。

    “我不吃饭了,你们吃吧,我不饿。”说着话“噔噔噔”跑回楼上去了。

    “这孩子。”玛丽她妈对我歉意地一笑,说道:“都是我把她惯坏了。”

    早餐也是很丰盛的,粥粉面饭,中西甜点样样不少,有馄饨也有麦片粥,有油条也有“法棍”,有豆浆也有果汁,排满了一张长条桌子。

    我看到刘小风手攥着一根长长的“法棍”——法式长面包,当油条就着豆浆吃,我干咳几声,他装作没听见,眼睛瞟向一边。

    这时,玛丽从楼上走了下来,明显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头发梳理得很好,脸上也不知擦了什么,放着柔润的光。

    “我要上街买东西,喂,你。”她手指点我,“跟我上街。”

    我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圈正要往嘴里放。

    “看什么看,走啦。”玛丽大声催促我。

    “玛丽。”妇人嗔怪道:“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怎么也要让人家先吃完饭再说。”

    “饭什么时候吃不行啊,走吧。”玛丽见我仍站在原地没动,过来伸手拉着我就往外走。

    她把我拽出大门,走到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前,从挎包里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黑色轿车鸣叫了一下,她拉开车门。

    “上车。”她把我推上车,然后自己做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开车,随便去哪都行。”玛丽说道。

    我并不搭话,微笑着看着前方。

    “你笑什么?开车。”玛丽说道。

    “我不会。”我说。

    “开什么玩笑,你不会开车?那你当的什么保镖?”

    “谁说我是保镖了?”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安全顾问’,只保护你的安全,你的司机还在屋里吃着呢。”我说道。

    玛丽疑惑地眨着眼,“不管了,你不开车也行,但你得教我那个。”

    “哪个?”我问。

    “就是那个,”玛丽说着,对我挑起了大拇指,小嘴里还“噗噗”地学着声音,“喷火那个。”

    “哦,那个简单,你有打火机吗?”

    “要打火机干嘛?”玛丽一边问一边打开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我。

    我左手点燃打火机,用右手竖起的拇指挡住,学着她的样子,“噗——”

    玛丽半眯着眼睛歪着头看我,目光阴冷。接着她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钱夹,在手上拍了拍,“说吧,你想要多少?”

    “这个不是钱的事,小姑娘。”我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你要是不教我,我就叫他解雇你。”玛丽立即翻脸威胁。

    “你觉着他会听你的吗?”我走出车外,扶着车门对她说。

    玛丽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那我就告诉我妈,说你骚扰我,还想摸我……总之,你在这儿别想干成。”

    “随你的便。”嘴上这么说,但是我心里也有些忌惮。不能让这件事影响我的计划,可是我又不能真的教给她喷火什么的,这真教人为难。

    “要不咱们这样得了,这样的把戏我还会很多,我教你点别的行不。喷火那个太危险,而且一时半会你也学不会。”我说。

    “不行。”玛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要学这个。”

    “你要实在想学,那也不是不行,不过学这个可是有代价的。”我装作十分为难的样子。

    “什么代价?你说。”玛丽说。

    “代价就是你的皮肤要变得跟我一样黑。”

    “什么?”玛丽惊道。

    “还有手指也会变粗,你可要想好。”我说。

    果然,玛丽听了我的瞎话低头不语,她犹豫了。女孩都是爱美的,再什么绝世神功和美丽漂亮比起来,她们还是选择后者。

    “你骗我呢对不对,哈哈……”玛丽干笑着地盯着我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破绽。

    我不说话,只把我那又大又黑的手对着她来回翻看。她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在变化,笑容慢慢僵硬,继而从她的脸上缓缓退去,最后只剩下失落。

    “那这个不行,你还能教我什么?”玛丽一下子泄了气,瘫倒座椅上。

    “对身体影响最小的……”我还得想个招稳住她,“对身体影响最小的……最小的……就是读心术!”

    “读心术!”

    “对。”我十分肯定。来到这世上以后我看过很多书,心理学方面的书也看了不少,对人类的心理学有点了解。再说“读心术”这个字眼够“炫”,应该能应付她一阵子。

    “可是,你这读心术有用吗?”玛丽来了点精神,坐直了腰杆。

    “哎,用处太大了。能知道别人想啥呢,你说有没有用。”

    “那倒是……”玛丽翻着眼想着什么,一看就知道她在预支对别人使用读心术的快感,“而且还对身体真没什么影响……那好学吗?”

    人类的劣根性,永远都想不劳而获。

    “好学。”我见有门,又重新坐回到了车里,“不过得从基础学起。”

    “那基础是什么?有咒语什么的吗?好记吗?”玛丽问道。

    “用不上那玩意,你首先要集中精力盯着对方的脑门看,想象那就是对方的思想,你要想办法看穿它……”我把心理学上微表情、潜意识什么的经过加工,玄之又玄地讲给她听了,把玛丽讲得头晕目眩,似懂非懂。

    “等到你什么时能知道对方下句话要说什么了,就算略有小成了。这个读心术虽然简单,但也不是一天就可以炼成的,你平时要多加练习。”最后我的词也用得差不多了,玛丽也彻底懵了。

    “等等,刚才你说的‘要在自己的脑中形成一个点,然后再将这个点从意识中抽离出去,余下的画面就是对方脑中的第七识……’这话是什么意思?”玛丽问我。

    我说过吗?那是什么意思?我仔细回想刚才说的东西,半天才想起了刚才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看来好记性才是撒好谎的第一要素。

    “你说的那个是这个意思……”

    希望这个办法能拖住她一段,否则真对不起我的心血,刚才我编的东西足够开创一门新的学科。玛丽没去逛街,她锁了车上楼。我也回到屋子里,玛丽她妈问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快,她敷衍了两句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刘小风在靠在一张椅子上消化食物,过了一会儿他从王胖子那里要来一辆半新不旧的车,在院子里溜上了。

    我闲着没事,王胖子介绍几个同是新来的年轻人给我,我同他们打过了招呼就在院里乱转,直到晚上吃饭。

    晚上玛丽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胡乱编了一通瞒哄了过去。看来她还是很用功的,我心中暗笑,不知这套我自创的功法能被她练成什么样。

    就在这样的平静中又过了两天,玛丽的假期也结束了。开学的第一天,刘小风开着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载着我和玛丽去学校。车上玛丽一言不发,目光呆滞。

    把玛丽送到学校之后,我叫刘小风我开车在街上练手,顺便也让他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异样。但这显然不可能,他在开车的时候紧张得要命,双手抓着方向盘就像落水的人抓着救生圈,俩眼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像是它会跑掉一样。

    我看着车窗外面的行人车辆,不愿错过任何一张脸。心想德鲁大概就混迹其中,而且就在某个角落注视着我们。我们就这样逛了一大天,直到刘小风膀背发麻,我两眼发酸才告结束。

    傍晚时分去接玛丽,我们依旧把车子停在原来那条街道上,就是我和雷斌初次见面的地方。玛丽一如既往地走在最后,但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一个男孩。看样子男孩的年纪和玛丽差不多,玛丽在前面走得急,后面的男孩跟得紧,俩人赛跑似的朝我们这里走来。

    “什么情况?”刘小风迎着他们走了过去,“怎么了?”刘小风离着老远就问玛丽。

    玛丽并不搭话,小跑几步来到我们这里,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怎么回事?”刘小风伸手拦下那个男孩问。

    男孩身材消瘦,衬衫只扣着最下面的两个纽扣,露着白皙的胸膛。他的头发像被牛犊子舔过一样,油亮油亮的,还向前支着。

    “你闪开。”男孩被刘小风用手挡着,犹自挣扎着向前冲,“玛丽!玛丽!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哥们,有什么话留到明天吧,我们要走了。”刘小风说。

    “滚!没他妈你事。”男孩比刘小风还高一块,力气也比刘小风大,跟刘小风扭到一起毫不吃亏。

    “嘴巴放干净点,小时候尿布擦过!”刘小风道。

    “去你妈的。”那小子用力一甩,把刘小风甩了个趔趄。他摆脱刘小风,来到了车子前,伸手就要拉车门。突然发现我挡在他面前,他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你又是谁?”男孩斜着眼睛问我。

    我没答话,刘小风瞄了我一眼,也没多做纠缠就钻进了车里,我随后也上了车。汽车缓缓驶离,我回头看到那男孩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谁呀?”刘小风问,“真他妈没家教。”

    “不知道。”玛丽望着窗外没好气道。

    “你男朋友吧?”刘小风笑嘻嘻地问。

    “开你车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玛丽从包里翻出一盒烟,拿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车里顿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接着她按下车窗,伏在车窗上出神。

    车里很安静,刘小风碰了两次钉子也不言语了。玛丽发着呆,把烟灰弄到了身上,她赶紧用手掸开,结果被风一吹,弄得在车里到处都是。

    “他叫白凡,我们早就分手了,但他有事没事的总来缠我。”玛丽像是自言自语。

    我和刘小风都没接话。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玛丽又发感慨。

    还是没人理她。

    “喂,”她拍了一下我肩膀,“你说。”

    “我看他人不错,”我没回头也能猜出她现在的样子,“跟你还算般配。他是不是就是能用鼻子启啤酒的那个?”

    “那个不是他。开啤酒的那个还在医院躺着呢,原来的鼻子不行了,得重新做一个。该!让他拿啤酒灌我。”玛丽不无得意地说。

    “那这个你也不用急,”我回头瞧了她一眼,“找个机会让他用甲状腺砸个核桃不就结了。”

    “不行。”玛丽想了想,抱着肩膀翘起二郎腿不停地抖,“核桃太轻,我手劲不够。”

    “那就让他开砖。”刘小风插话道。

    ……

    一连又是几天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仅德鲁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连玛丽的小男友白凡也没来找麻烦。

    连日的平静让我又有所怀疑,虽然刘小风告诉我绝没有问题。但我心中还是不安,如果线索真的没有错,那么德鲁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刚开始他那么迫不及待,现在为什么又这么沉得住气?他在准备什么?

    果然,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坐在车里等玛丽放学,刘小风说他闲得难受,下车四处瞎逛去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我就看见他捂着鼻子跑了回来,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在像是在追他。

    我下车迎了上去,那几个人看见我过来就四散跑了。刘小风很狼狈,眼眶淤青,鼻子也被打破了。

    “怎么回事?”我问。

    “我也不知道,”刘小风从车上找出纸巾塞住鼻孔,“我都不认识他们。我在街上走,这几个小子在墙根底下蹲着,他们看见我过来话都不说,上来就揍我,还好我跑得快。”

    “不没什么事吗。”我说。

    “还没什么事,我这牙都松了。”刘小风晃着自己的一颗牙说道。

    “反正你也爱吃面,没关系。”

    这事十有八九是那个叫白凡的家伙搞的,其实只要他不伤害玛丽,我本可坐视不理的。但我不想让他掺合进来打扰我,所以觉着有必要给他提个醒。

    刘小风惊魂未定,坐在车里警觉地四下张望。“妈的,打我,报警抓他们。”

    刘小风拿起车上的电话就要报警,我敲了敲车窗,制止了他。

    “不用,你不‘江湖人’吗,怎么忘了什么是‘江湖’?等会儿咱们就用江湖上的模式解决这个问题”我说。

    “江湖?”刘小风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血,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深色决然道:“江湖模式好!咱们江湖人就用江湖模式解决;现在咱们干什么?”

    “等。”我说。

    “好!”

    果然,玛丽放学的时候,她那个前男友白凡带着好几个人出现在学校的门口。

    “就是他们!”刘小风认出揍他的那伙人,“还有那小子。怪不得,他们原来是一伙的,全是他勾来的人。咱们上吗?”

    “等玛丽出来的。”我平静地说道。

    不一会儿,学生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玛丽也出来了。白凡立刻领人围了上去。

    “时候到了,上。”我回头再找刘小风,那家伙却不见了踪影,“妈的,怂货!”

    这时玛丽已经被他们围在了中间,白凡比比划划不知在跟她说着什么。而玛丽看也不看他,只是慌张地向我这边张望,我分开外边的人来到玛丽身边。

    玛丽看到了我就像看到了救星,立刻抓着我的胳膊说:“你来的正好,他们不让我走,你给我教训教训他们。”

    我看了一下这些半大小子,说道:“让开。”

    众人皆回避我的目光,抠鼻子、揉眼睛、系鞋带,东张西望干什么都有。我俯下身,把脸贴近一个假装看手机的小子,他冷不丁一抬头看了我一眼,吓得“妈呀”一声,跟头把式地往后跑去。

    我拉着玛丽刚要走,这时白凡说话了:

    “等等。你又算那颗葱啊?他爹都管不了她,你想管她,你以为你是谁呀?”

    “我是谁?”我转过身朝着白凡走去。

    白凡见我过来,似是也有些怕了。他脸色变更,不过转念间却又挺起胸脯,把嘴一撇,装出一幅浑不在乎的样子。

    “想要知道我是谁,要看你的运气好坏了。”我在白凡的面前站住,盯着他的眼睛说。

    “哦,那运气好怎么样,运气不好又怎么样?”白凡歪着头,斜眼看着我,挑战着我的耐心。

    “运气好的话,就不用知道我是谁了。”我说。

    “我去。”白凡轻蔑一笑,引得他的一众“喽啰”也跟着起哄,“你说我跟她处‘对象’可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叫白凡。”我问他。

    “是我,怎么着?”白凡看着我,翻了翻眼皮。

    “白凡。你们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既然已经分手了,你又何必死缠着不放呢?”我说。

    “哦,她跟我处‘对象’还没两天,就说要跟我‘黄’。我连她手都没碰一下,这不拿我当猴耍呢吗?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干啊,对吧!”白凡一脸的不甘,像是占了多大的“理”。

    “处了没几天就跟你‘黄’了,连手都没碰过,是吧。”我说。

    “嗯,对呀。这我能平衡吗?”白凡说。

    “那你还想干点什么?”我问道。

    “怎么着也得……”白凡扭头看了看他那几个跟班,猥琐地笑了,“啊……那什么是吧。你赶紧走吧,你不就是他们家的一保镖吗,这事你管不了。”

    “真不要脸!”玛丽小声在我身边嘀咕。

    “白凡,我看你像是个聪明人。”我说。

    “废话,这他妈还用你说,我当然聪明人。”白凡朝地上啐了口痰,冷冷地笑了笑,说道:“怎么着,想拍马屁?”

    “哼……”我也冷笑,说道“如果你真有你想得那么聪明,那么现在你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

    “嘁,你这么说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能把我怎么样?”白凡晃着脑袋跟我“叫板”。

    “你真想知道?”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那可对你没好处。”

    白凡低头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四周,然后点头对我说道:“我想试试。”

    这时玛丽指着白凡说道“哈!你完了你完了!我跟你说,他可厉害了,他会法术,看他等会儿怎么收拾你!哈哈哈……”

    “什么?法术?”,白凡看了看他的同伙哈哈大笑,“今天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他能给我变个什么法术……玛丽你看着,你别以为他个子大,长得壮,那不顶用,我们家‘阿东’以前是特种兵,那可不是吹……现在我一个电话就过来,像他这样的打他三个,你信吗?”

    接着他又对我说,“快点变呢,我倒要看看你他妈能变个什么鸟出来……”

    正这时从我身后飞来半截砖头,不偏不倚正拍在白凡的腮帮子上。“啪”的一声,白凡晃了晃,然后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扭头向砖头飞来的方向看去,街上人来人往,都在各行其是,根本没人注意我们这里。

    “哪来的?”有人问。

    “不知道?”

    “白凡!白少爷!……”

    ……

    白凡那几个同伙见白凡倒地顿时慌了手脚。他们四下张望,找了半天也没找出砖头的来源。而我却从人群里认出了刘小风的背影。他慌慌张张地向拐角走去,而且还不时地回头向这里张望。

    “怎么样,这回信了吧,他会法术。”玛丽找到了佐证,“你们还是赶紧把他送医院去吧。”

    “还真是甲状腺开砖!”我冷笑着拉着玛丽向外走。

    “你这根本不是法术,”其中一个高个穿着花衬衫的小子苦着脸说,“这是砖头砸的。你们别走,打伤了人还想走。”

    “谁说是我们打的,你看见了?”玛丽不屑地说道。

    “花衬衫”说:“那不是你们砸的,你不是说他会……”

    “你不说这不是法术吗,还赖我们干嘛!”玛丽抓住了那家伙话语上的漏洞,气势更盛。

    “花衬衫”一时语塞,其他则人乱作一团,我和玛丽趁乱离开回到了车上,刘小风早已在车里等着我们了。

    “这手真臭,现在一点准头都没有了。”刘小风慨叹不已。

    “怎么,是你打的?”玛丽说道,“不是打得挺准的吗。”

    “嗯?”刘小风一边启动车一边跟我们说,“我没想打他,我想打那个穿花衬衫的小子。刚才就属他打我打得狠。”

    “哦,”玛丽又看向我,“刚才你怎么不动手啊,你不挺厉害的吗?平时吓唬我行,碰到硬一点的就蔫了,你倒是拿出两手让他们看看呢。你不是会喷火吗,用火烧他们,看他们还敢来欺负我。”

    “对付他们几个根本不配我出手,有刘小风就足够了。”我不愿多做解释,心中却对刘小风另眼看待,他对这帮半大小子还真下得去手。

    “他们不配,那谁配啊?”玛丽怪声怪气道。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说。

    “我拭目以待呦。”玛丽说道。

    事隔一天,下午我们去接玛丽的时候,发现有些不对劲。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最后走出校门,而是气鼓鼓地很早就出来了,坐进车里也是一言不发。

    “怎么了?”我问她,“是鼻子开啤酒那个出院了,还是又来个胸口碎大石的?”

    玛丽并不做声,眯着眼看我,眼中有我熟悉的寒光。看来她这是在跟我生气。我扭回头不再说话,等着她爆发的那一刻。

    “你看看这是什么!”果不其然,她忍了没有十秒钟,就跟我亮了牌。

    她把一本厚厚的书砸到我的肩上,我拿过来一看,是一本《心理疾病的自我诊治》。我随手打开翻了翻,上面简单的介绍了各种心理问题和应对方法。

    “怎么了,这本书写得不错。”我说。

    “什么不错,你前几天跟我说的东西都是这上面的调理方法,还什么狗屁读心术,你个大骗子!”玛丽说着话抢回那本书,用力地往车窗上拍打。

    “你知道什么,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清醒的认识自己,怎么能读懂别人的心思。”本来想敷衍她,可话一出口,我忽然觉着这么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继续往下编,“读心术最重要的就是静心养性,心无杂念,然后把精力集中于一点……”

    我看见玛丽正盯着我在看,神色骇人。

    “干什么?”我说。

    “你在撒谎。”玛丽冷冷地说。

    “凭什么这么说。”我问。

    “感觉。只要我集中注意力,就能看出你在想什么。”玛丽语速很慢,看来她的重点没有放在和我交谈上。她只不过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放松精神。她盯着我的眉心,目光很有穿透力,我似乎能感到她精神力的侵入。

    不会吧,她按照我瞎编的方法去练习读心术,难道还能练成?荒唐。

    我不说话,微笑看着她。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那清澈而敏锐的精神力量,那是一丝一缕洁白纯正,毫无瑕疵的精神力。只有拥有纯洁灵魂的人才拥有这样的精神力量。玛丽的灵魂就像一潭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湖水,清澈见底,洁净无比。没想到她拥有着这样的灵魂,比我在火狱中千辛万苦洗涤过的灵魂还要纯洁百倍。

    我猛然想到了德鲁,这家伙一定是知道玛丽拥有纯洁的灵,他一定觊觎这纯洁的灵。可他一个魔王要这么纯洁的灵干什么呢?这点我想不通,但至少我知道玛丽却有不同常人之处。

    “哈!”玛丽欢快的叫声打断了我。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她。

    玛丽得意地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你呀……”

    “我怎么了?我在想什么,你倒是说说看?”我说。

    “你呀……你在心里夸我来着。”玛丽微笑说道,“头一次!头一次看见别人在想什么!这个读心术真好玩!”

    “这么说我没骗你,对吧。”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我心里犯起了合计,莫非这小丫头真能看什么来?不能。再怎么说,她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玛丽晚上去逛街,我责无旁贷要跟着去。其实我巴不得她天天出去逛才好,这样才能把德鲁引出来。我现在简直都要怀疑德鲁是不是把我们给跟丢了,要不怎么他到现在还不行动。

    我提着一大堆购物袋,跟在玛丽后面逛了半天街,然后又跟着她喝了一通冷饮,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又说没玩够,要我跟她去迪吧玩。我见时间还早……其实就是晚也没事,我不在乎。

    她带着我就近来到一家名叫“妖异”的迪吧。它在一座高大酒店的一侧,门面装潢得十分大气豪华。硕大的霓虹不时变幻出绚丽的色彩。霓虹灯下,几个年青人恣意大声谈笑。

    迪吧在三楼,里面乐曲震耳,灯光迷乱,气味浑浊。烟草熏烤肺子的香味夹杂着其他奇怪的味道,有点让我想起我的老家。

    我俩刚找了个地方坐下,玛丽就对着我的耳朵大声喊道:“这个地方都是男的掏钱请女的,所以你得请我。”

    “凭什么,你那‘假爹’一个子儿都还没给过我呢。”我大声喊道。

    “那,那刚才我还请你吃冷饮,喝汽水了呢,现在该轮到你请我了。”她跟我翻着小账。

    “我又没让你请我,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大声说。

    “你就不能绅士一点!”她冲着我的鼻子大声喊。

    “谁说绅士就一定得请你,再说我也没钱!”我跟她对着喊。

    “没钱,以前你骗我那些钱哪儿去了?还有你从雷斌哪儿骗的!”玛丽说着从包里拿出钱夹,掏出几张钞票推到我面前,“等会儿用这个结账,说好了,算你借的啊。”

    “那我不要,你自己付吧。”

    “死心眼,好了,不用你还了。”玛丽噘着嘴嘟嘟囔囔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我也懒得去听。

    “两位需要点什么?”这时一个穿黑色马甲,白色衬衫,系着黑色领结的年轻侍者走了过来,“今天我们店庆,所有酒水一律七折。”

    “我要一杯‘蓝色梦幻’,要大杯的,还要一个大果盘,再来一瓶金酒。”玛丽说道。

    “这位先生呢?”侍者迅速地记下。

    “小孩喝什么酒,给她柠檬水。”我知道这个“蓝色梦幻”是一种调和酒,度数很高。

    “谁说我是小孩。再过一个生日我就成年了,别听他的,给我拿来,再给我们开一瓶红酒,对了,冰块多给我们拿来点啊。”玛丽驾轻就熟,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见她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付钱了事。玛丽显然很快就融入到这里的氛围,她一会儿跟着乐曲摇头晃脑,一会儿跟着DJ高声尖叫,陶醉得不行。

    我觉察出一点异样,这里有种我熟悉的味道——恶魔的气息。很明显这里有我的“老乡”,我能感觉得出来。我不自觉地笑了。终于出现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环视周围,把目光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背对这着我,孤身一人占着一张台,面前只有一杯冰水。他显然也感到我的存在,不过他很聪明,并没有回头看我,而是起身离开了。

    “我有点事出去一下,等会儿就回来。你千万不要走开。”我跟玛丽说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那个人径直穿过扭腰晃腚的人群,拐进了大厅边上一个小门。我紧随其后也进入小门,进门之后发现那里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只有一盏乌黑的白炽灯挂在棚顶上。

    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我迅速跟了上去。那里是一条更长也更暗的走廊,但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我迅速地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楼外。这里是一条外接楼梯,楼梯和楼梯下面皆是空无一人。四外静寂无声。

    他跑了?不能。我还能感受到那邪恶的气息,他并没有走远,一定还在这里。这时从我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谁,干嘛跟着我?”

    一张丑恶的脸倒悬在我的头顶上方。短小的角,锋利的獠牙,火红的眼珠。那人已经变得全身遍布鳞片,手脚也都变成锋利的爪子,深深地抠进墙壁里。此时,这“人”就像一条大蜥蜴趴在墙上。没错,他是地狱里的一个恶魔。

    十二章“此刻的眼神”

    如果是一般人,看到这情景非吓得昏死过去不可。可惜他今天碰到的是我,如果他知道我是谁,昏死过去的一定是他。

    我不太习惯抬头跟人说话。于是我伸手抓着他的脸,把他揪了下来。

    “来,到爸爸这儿来。”我说道。

    那恶魔嚎叫着,四脚乱蹬。他的头已经被我炙热的手掌烫得冒出烟来。我松开手,他便从五六米高的空中掉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那恶魔结结实实地拍在地上,我也纵身也跳了下去。

    “谁派你来的?”我问。

    “嗷呜——”那恶魔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捂着脸不住的哀鸣。

    “嘘——”我做了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小点声。”

    “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偷着跑出来的。”他并没反抗,显然知道我们之间的力量有着巨大的差距。

    “不对。有人派你来,这我知道。”我诈他。

    “真的没有。”他微微抬起头,一只眼睛已经被烧坏,上下眼皮被一片模糊的血肉粘在一起。

    “那为什么到这儿来?”我问。

    “我,我……”他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快说!”我对他吼道。

    “哦,我……我上来是想要干点私活的;我发现有一种东西,如果人们吃了很快就会上瘾。用不了多久,他们会为了这种东西把自己交到我手里。”恶魔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就是……就是这种东西。”恶魔产生答道。

    说着话他掏出几个小塑料袋,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写着“魔鬼的耵聍”,

    我拿在手里看了看,那是一种白色的粉末。我又闻了闻果然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于是把它扔在一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说。

    “上面不是写着吗,那是……那是我的耳屎。”恶魔惶恐地说道。

    “耳屎?”看来人类的口味真的变了,变得连我也拿捏不准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千真万确。”他连忙答道。

    我非常失望,原本以为这会是一条新线索,却没想到碰到了一个“干私活”的家伙。我狠狠地踹了这家伙的屁股一脚,说:“不错,好好干,你会有前途的。现在滚吧!”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实际上总会有些恶魔偷偷地跑到人间去作乱。这事虽说是不被允许的,可是私底下还是有一些恶魔会这么做。魔王作为恶魔的管理者,本来是应该制止这些事发生的。可他们一般都会秉承“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只要没给他们捅出太大的篓子,他们都会睁一眼闭一眼,装作不知道。

    看来这个偷偷出来“打食”的老乡没能给我带来任何好消息,这让我很点沮丧。但我没心情去处罚他,因为我也是偷跑出来的。

    “谢谢您,大人。您的恩情比火湖还要广阔,还要炙热,感谢您,伟大的……魔王。”那家伙在我身后千恩万谢,用的是地狱中的语言。

    我站住脚步,这家伙竟然知道我的全名。要知道,即使在我所掌管的十七层火狱里,知道我全名的恶魔也没几个。而且那里的恶魔都是在火湖中诞生的,所以他们根本不怕火;这个家伙显然不是我们那里的人,而且我也没有从别的地方见过他。那么,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停住脚步,转身问他。

    “啊?”那家伙身子一震,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

    “这个……”他边向后面退去边向四下看,“没有没有,我,我并没有说什么,您听错了。”

    拙劣的演技显然救不了他,我一步跳到他面前,笑着问他:“德鲁在哪儿?快说!”

    “什么德鲁?我不知道!”他已经退到了墙根。

    “快说,德鲁在哪儿?”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缕缕青烟从我的指缝中冒出。

    “你的末日快来了!大魔王!你就快完了!”他见自己暴露了,气急败坏地嘶吼着。他的大嘴在我面前咬得“吭吭”作响,但无奈被我捏住脖子,碰不到我半分。

    “你的末日……”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在我的手中变成一团明亮的红碳,然后逐渐变暗,最后化成一堆散落在地上的白灰。

    这么不结实。我还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点有用的东西,这下可好,再有什么问题,我都只能问地下这堆白灰了。我后悔不该下手这么重。

    但毫无疑问他是德鲁的手下,既然他在这里,那么德鲁离这里也不会太远。那么他会在哪儿呢?我猛然想起玛丽,她还一个人呆在迪吧里。

    迪吧里乐曲震天,人头攒动。我分开人群回到我们那张桌子前。桌上的酒水饮品都在,玛丽买的东西也一样都没少,却唯独少了玛丽。

    她去哪儿了?我焦急地四下张望。镭射灯伴着震耳的乐曲不停地闪烁,把正在跳舞的人们定格成一张张丑态百出的幻灯片。

    “玛丽!玛丽!”我大声叫喊,却无人回应。

    我问一个我身边眯着眼,摇得有点“物我两忘”的小子,“看没看见一个个子这么高,长头发的女孩?”

    那家伙眼都没睁,继续摇头不止,不知是回答我还是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喂!”我晃了晃他肩膀,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

    “傻逼!”我看他一定是吃了那个恶魔的耳屎,魂儿都没了。

    玛丽已经不见了,她一定是被德鲁给弄走了!德鲁派了那个蹩脚的“演员”把我从玛丽身边引开,然后他再出手把玛丽带走,真该死!这么简单的诡计就把我给骗了!

    我懊恼不已。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捅我的后腰,我回头一看正是玛丽。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她端着高脚杯问我。

    “你跑哪儿去了?”我喜出望外,“而且你还喝酒了?”

    “我没去哪儿啊,就是去潘大哥那里跟他喝了一杯——可乐。”然后她指向身后站着的一个人。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高挑俊朗的年轻人。

    “是你?”我见过这个年轻人。

    “想起来了吗?你们在劳山上见过的。”玛丽说道。

    这个人正是潘峰,去劳山时我遇见过他。当时他和一个叫何伟的家伙在一起,自称都是大学生。他们俩后来在山上还帮过刘小风,抓住了那个抢包的同伙。

    “哦,当然。”我说。

    “他叫莫十七。”玛丽忙给我们介绍,“这位大哥哥叫潘峰。”

    我朝他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潘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你说巧不巧,今天在这儿又遇见了。”玛丽的话明显要比平时多,“那天你帮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今天在这里碰上了,说什么我也要请你喝一杯。”

    “不用了,刚才你不是谢过我了吗。”潘峰说,“而且酒也敬过了。现在你朋友回来了,我也放心了。这里的人很杂,要当心。”他向玛丽举了举酒杯,转身要走。

    “怎么能这样就算了呢。”我拦在潘峰身前,我才不会傻到以为他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偶然,“说什么也得再喝几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不是吗?不为别的,咱们今天就为了这份‘巧’。”

    “就是,刚才那杯不算,可乐也是你的,我的酒在这里,我这就去拿过来。”说着玛丽就向我们那张桌子走去。

    “真的不用了,”潘峰犹豫着,但见我们没有放弃的意思于是说道,“那好吧,不如去你们那里喝一杯吧。”

    我们三个来到我们的桌子旁坐下。玛丽又是倒酒又是加冰,忙得不亦乐乎。我冷眼瞧着潘峰。潘峰还是板着面孔,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玛丽倒酒他就喝,也不多说话。

    除了出现的时机太敏感之外,潘峰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不善言谈的普通人,在他身上我一点邪恶气息也没有发现。

    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不能!这家伙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他可疑,但我说不出来他到底那里不对劲。潘峰似乎觉察到了我目光中的异样,他坐直了身子对我说道:

    “莫先生,你认识玛丽多久了?”

    “比你稍微早一点吧。”我答道。

    “哦,那你们是……”潘峰问道。

    “我是他父亲请来.....”

    “他是我朋友。”玛丽向我这边靠了靠,抢过话头。

    “哦。”潘峰不再言语。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我有意套他的话。

    “是的,我这个人比较怕羞。”潘峰微笑着说,但他并不拘谨。实际上,他坐在这里表现得比我还要自然。

    “喂,你还不知道吧,潘大哥不仅心肠好,而且人家还会画画呢。”玛丽看了我一眼说,“哪天还得麻烦您教教我,省得他们老是笑我画得不好。”

    闲谈中一瓶红酒很快就要见底了,玛丽的果汁也喝得差不多了。我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看出这位自称潘峰的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这时一位身姿婀娜,长着一双媚人的“狐狸眼”姑娘走过来,用甜得有点发腻的声音对我们说:“潘峰,大家都在等着你呢,赶紧回来吧。”

    “哦,那不好意思了两位。朋友们都在等我呢,我得走了,咱们改天聊。”潘峰礼貌地跟我们告辞。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张大台,那里坐着五六个年轻人都在向我们这边看,有个人还高高的挥着手,正是那个嘴巴挺大,叫做何伟的家伙。

    看得出来玛丽还没有跟潘峰聊够,但她也没有多做挽留。潘峰对着玛丽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便跟着那姑娘走了。

    潘峰走后玛丽趴在桌子上把弄着手中的高脚酒杯,里面的果汁被闪烁的灯光映射得不时变换着颜色。

    “你会画画吗?”玛丽忽然问我。

    “画画人人都会,不过是有的人画得好点,有的人画得不好而已。”我说。

    “废话。”玛丽白了我一眼,“我问你画得好吗?”

    “好。”我思考了好一会儿后答道。

    “我不信。”玛丽笑了,“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你看不出来?”我说。

    “看不出。”玛丽依旧对着酒杯出神。

    “你不是会读心术吗,为什么不试一试?”我说。

    “就你教我那破玩意……好,就用它试试。”说着话她坐直身子,扭过头直直地盯着我。

    我拿过那瓶喝了一半的金酒,也不用杯对着嘴猛灌一口,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忽觉着领口有点紧,就解开两粒扣子。

    “看出来了吗,小屁孩?”我问她。

    玛丽正盯着我看,见我喝得畅快,也拿过酒瓶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把酒瓶“咚”的一声墩在桌子上,说道:

    “没看出来。”

    “哎……你怎么!”一眼没有照顾到,被她抢着喝了一口酒。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已经……这酒不错,挺甜的。”玛丽半眯着眼瞟了我一眼,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六)

    “白学了吧——你这读心术。”我说。

    “呵呵呵……”玛丽干笑道,“谁说的?别的没看出来,有一点我倒是看出来了。”

    “什么?”我问。

    “你是偷着跑出来的。”玛丽说道。

    “哈哈……是吗,那你看看我是从哪儿偷跑出来的?”我有点吃惊,怕她是瞎蒙的,又问了一句。

    “你呀,”玛丽翻了翻白眼,“你是从一个看管特严的地方跑出来的。”

    “你该不是想说我是从哪个监狱里跑出来的吧。”我说。

    “差不多吧。”玛丽说道,“家里。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对吧?”

    “对。”我点头承认,谁都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这话放到哪儿说都不会错。

    这时劲爆的乐曲声忽然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平缓悠扬的乐曲,灯光也跟着暗了下来。玛丽眯着眼靠在座椅上,像是被这突兀出现的优美旋律陶醉了。

    “你会跳舞吗?”她问我。

    “跳舞?”我回头看了一眼舞池,一对对男女青年伴着舒缓的节奏,埋着头在那里晃来晃去,像是在相互啃痒的驴子。

    “哦,不会。”我说。

    “不会没关系,我也不会。”玛丽说着就站起来,要拽我去舞池。

    “都不会还干嘛去?”我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把她拽了回来。

    “你去不去。”玛丽一手拽着我,脸一下冷了下来。

    “不去。”我说道。

    “你不去,那你还钱。”玛丽翻脸了。

    “什么钱?”我问道。

    “酒钱,刚才我借给你的。”玛丽说。

    “你不是说好了你请吗?怎么现在跟我要钱?没钱!我也不去。”

    “好,你不去那我叫了。”说着,玛丽一边拽着我手一边扬起头,看架势马上就要引颈高歌。

    “喊吧,你怎么喊也没用,我就是不去。”我稳如泰山,才不吃她那一套。

    “啊——”玛丽尖利的叫喊声压过了所有声音,包括音响里播放的乐曲声,引得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这里。

    乐曲不知是什么名字,旋律优美,节奏悠扬,像是一个人在低声哼唱。我被玛丽像牲口一样牵着走进舞池,然后像是一只站起走路的猩猩一样摇来晃去,惹得别人都远远的躲着我们。

    “你倒是好好跳啊。”

    “我说过我不会。”

    “你看看别都是怎么跳的……这手放我肩上……对,然后跟着乐曲走……哎呀,你怎么这么笨。”

    “我不笨,我就是……”

    不知怎的,我竟然觉着有些慌乱起来。平时跳“国标”都能进人类前五的我,现在却突然变得笨拙,各个关节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锈死了一样,迟缓而僵硬。

    “对,你跟着我转……对,就这样转过来……当心脚下别踩着我……别低头,挺胸向前看……”

    渐渐的,我的身体像是活动开了,动作也变得流畅连贯起来。舞池里乐曲悠扬,灯光旖旎。玛丽把头靠在我的臂弯上,看着去像是一只在外面野累了的猫,终于回到了自己舒心的窝里。我看着她浓密乌黑的头发,忽然感到胸口出现一股热流,它暖暖的,柔柔的,沿着玛丽的脸,慢慢地在我的胸前扩散开去……她吐了。

    等我们走出迪吧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枝头了。虽然她已经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但我还是没有原谅她的意思。我靠在栏杆上用纸巾擦拭着衬衫上的污渍,玛丽坐在台阶上,口中小声嘀咕:

    “真不怨我……我也不想吐你身上。”

    “对,不怨你。怨我,谁让我跟你……”话没说完,我就听见“咣”的一声。回头一看,玛丽已经仰面躺在了台阶上睡过去了。

    我叫停了一辆出租车,把玛丽抱进后座,自己坐在前面,告诉了司机地址,车子便向海棠山庄开去。

    深夜的城市依旧喧嚣热闹,车窗外灯红酒绿,车流不息。玛丽蜷缩在后面的座椅上,发出轻微的呼吸声。我一边擦拭着衣上的污渍,一边想着今天遇到的这事。当我试着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却发现脑子里一团糟,我根本无法思考。

    “嗖。”

    这时一道黑影从路面划过。我心中一凛,有东西找上门来了,看来今天还是能有所收获的。此时我们的车已经驶离了繁华路段,开上了去市郊的路。

    “现在活儿多吗,师傅?”我跟司机闲扯。

    “对付吧,这个时候出租车是淡季,没有冬天好。”司机师傅答道。

    “车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又问。

    “车是自己的,手续是贷款。”司机中等年纪,两鬓的头发已经略有斑白。

    “保险全吗?”我又问。

    “嗯。”司机含混答道并警觉地看了我一眼,他可能是觉着我的话有点多了。

    我们又胡乱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时我们的车已经驶离了市区,再过前面的一座小桥,后面有段路是没有路灯的。据说前些年那里还发生过抢劫出租车的案子,如果有人想要干点坏事,那里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两道明亮的光柱从后面射来。很快,一辆黑色的面包车从我们的左边超了过去。

    “要来了。”我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司机还以为我在和他说话。

    “没什么,等会儿有事的话你也不要停车,一直往前开就行了。”我说。

    司机看了我一眼,显得有些不安。我缓慢的放下车窗,清爽的夜风呼地一声闯了进来。我趴在车窗上盯着前面不远的那辆面包车,我能感觉的到那车里的隐藏着强大的力量,看来是今天要有场恶战。

    过了桥没有多远,路的两侧果然没了路灯。浓重的黑暗笼罩着周围。我们的车灯不亮,但还能很清楚地看到前面那辆车的后面没挂车牌。

    道路的一侧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另一侧是一片还未成才的松树林。这段路本不是什么繁华路段,而在这个时间来往的车辆更是极少。

    面包车始终和我们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我们快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司机很紧张额角已经冒了汗,看来他也隐约知道有事情要发生。

    “放心吧,没事。别忘了我刚才告诉你的就行;不要停车!”我拍一下他的肩头,试图安慰一下他。可这适得其反,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动作也变得机械僵硬。

    现在掉头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否则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像他这样成熟稳重的老司机,一定不愿去冒这个险。

    突然,前面的面包车猛地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让我心头一紧。面包车带着一溜白烟横在路的中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来了!”

    我从车窗里“嗖”地一下窜了出去,接连纵跳几步,在对方还没打开车门之前便一拳打在了面包车上。面包车一溜横滚翻到了路旁的玉米地里。我坐的那辆出租车也随后赶到,司机傻傻地扭头看着我,嘴巴长得老大。

    “快走!”我向前一挥手,示意他不要停车。他也确实听话,只是看了我两眼便一溜烟地向前开去了。

    我站在路旁看着它渐渐驶远。周围静寂无声,只有那辆面包车躺在玉米地里,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

    虽然我现在还看不见车里的情况,但我能感受到车里面的力量是那么的愤怒和狂躁。它们在急剧地增长着、膨胀着,而且时刻都会爆发出来。

    “嘭”的一声,面包车瞬间变得四分五裂,像是被无数双有力的大手撕开一样。随着四溅的碎片,里面射出了五团火球,他们径直向我冲了过来。

    我大吼一声挥拳迎了上去。第一个飞过来的火球被我一拳打中,带着一条火线一头扎到玉米地里。其余几个把我围了起来。我仔细一看,果然这几团火球都是“老乡”,而且并不是普通的“老乡”,是身体被熊熊烈火包围着的火狱恶魔。

    火狱恶魔在地狱里是比较特殊的一群恶魔。他们是冥王的亲随,平时也只呆在地狱的最底层十八层里。有一次我和德鲁打得不可开交,我占了不少便宜,事情最后闹到了冥王那里。“老骗子”为了平息事端,同时也为了制衡我,给德鲁派了几个火狱恶魔来增加他的实力,好让我对德鲁也有所忌惮。

    火狱恶魔像是浑身冒着火的大石头,他们力大无比,比一般的“魔头”还要强悍得多。而且他们都没有头脑,是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怪物,而且是怪物中的怪物。德鲁这次把他们都搬了出来,看来是下足了本钱。

    火狱恶魔虽然厉害,但我还能应付。我毕竟是大魔王,对付他们这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真正令我担心的是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德鲁,还有那个神秘人。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他用这几个无脑的火狱恶魔来缠住我,是想对我伺机下手,还是已经截击玛丽去了?

    我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些火狱恶魔,而是去追出租车,这样才能确保周全。

    我挥拳挡开我前面的火狱恶魔,趁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把我重新包围,我朝着出租车行驶的方向跑去。

    我刚刚跨出两步,就看见前面的玉米地里什么东西一闪,接着便听到自己胸口一声闷响便倒飞出去。

    我在玉米地里翻了一溜跟头才停了下来。我站起身看见玉米地里隐隐有火光晃动。忽地那火光大盛,随着一阵猛烈的噼啪燃爆声,德鲁带着熊熊烈火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跑什么,咱们还没好好聊聊呢。”德鲁阴鸷地一笑,把手指的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还以为你不来了。”我说。

    “怎么会呢,现在我做梦都想着你。”德鲁说道。

    “要是还能有什么东西比你更烂,那就是你的笑话。”我说。

    “哦,是吗。“德鲁摸了摸他头上跟山羊一样的短角,“那我们就说点别的。”

    “说吧,只要别说笑话什么都行。”我干笑两声。

    “你想没想过有一天要是我们不再斗了,那会是什么情景?”德鲁冷不丁提了一个我从不曾想过的问题。

    “那肯定是有一个死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看这架势他不像是来谈判的,“怎么,服我了,求饶来了?直说呗,还拐弯抹角地干什么?”

    “如果说我想要停战,你会接受吗?”德鲁的样子像是有些为难,并不是心甘情愿地说这番话。

    “实话跟你说,这样的日子我也有点够了。”我说,我确实也有自己的苦衷,“成天跟你打打杀杀的,我也确实有点腻烦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怎么看你都像是露出半截的钉子,不捶你我实在心难受啊!”

    德鲁看着我的目光里充满了迷惑,似乎还有无法言语的苦闷。

    “没调和的余地?”德鲁说。

    “没有。”我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那你就没想过,用你那些过剩的精力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德鲁问。

    “从没想过。”

    德鲁摇头,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可一时找不到话头,他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

    “这么说吧,你想过自由吗?”他忽地停住脚步问我。

    “什么是自由?”我说。

    德鲁用着一种近乎是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很不舒服。

    “自由就他妈的一坨屎。”我受不了他那眼神,骂道。

    “自由,是你摆脱了所有的束缚,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活着,你明白吗?”德鲁说。

    他很沉稳并没有被我激怒。刚才我为了逞口舌之能而拉低了自己,现在被德鲁利用来教训我,这真是让人窝火。

    德鲁接着说:“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宝贵的东西,如果你拥有了它,那么就再没有什么规则可以制约你,也再没有什么人能左右你。规则将由你来制定,到那时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你再也不用在地底去干那肮脏的活儿,这样的日子难道你不想要吗?”

    德鲁说得我还真没想过,我他妈的就知道整日里干活,去鞭打那些罪灵。要不是因为少了一个罪灵,我才不会冒险跑到地面上来。至于自由不自由什么的,跟我扯不上半点关系。有活干我就很高兴了。德鲁这家伙真是太敏感,想的也太多了,难怪他老是斗不过我。

    德鲁见我不说话,接着说:“你虽然是个魔王,可你了解这个世界吗?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辽阔,有多奇妙吗?他包含着无数的奇迹和无数的可能。而你就是井底之蛙,呆在火狱这个小天地里,还满心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受着冥王的驱使和侮辱,然后又去欺辱别人来转移你的苦痛,这么做你将永远找不到你自己,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快乐。跟我一起吧,我们联手创造一个新时代。你不觉着是时候砸碎这些该死的旧规矩了吗?”

    德鲁说得口沫横飞,慷慨激昂,可他并没有引起我的共鸣,看来我们注定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觉着这个世界挺好,为什么要去改变它呢,这个傻帽。

    “狗屁新时代!狗屁的自由!”我骂道,“你所想要自由其实就是权力。你为了自己的私利,还顶着这么一顶大帽子,编这么一堆狗屁道理,骗谁呢!”

    德鲁听我说完,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这副模样就好像我是听不进教化的野兽一般。

    我气急了,说道:“别他妈在这跟我装圣人,前两天还憋着劲要弄死我,几天没看见你就想救我于水火了?呸!还说什么‘新时代’!我告诉你:从古至今,世界就从来没用改变过。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从来都是适者生存,从来都是他妈的物竞天择!谁不适应谁死去,世界就是这么回事!你要是想改变他,那么我可以告你,你的末日不远了。”

    德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走了神。过了很久,他抬起头仰望远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您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你在跟谁说话。”我向四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别人。那几个火狱恶魔站在不远处,他们身上冒出的腾腾火火焰把周围照得透亮。

    “一个关心你的人。”德鲁诡异地一笑。

    “哦,是他吗?”我猜德鲁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今晚他也来了吗?”

    “你害怕了?”德鲁望着我的身后,仿佛哪儿真有人似的。

    我不仅又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难道德鲁这家伙在用疑兵之计?不像,我心里涌起一股寒意,觉着事情有点不太妙。

    玛丽那边的情况未明,而那个神秘人自始至终没有现身,德鲁又这样的有恃无恐,我感觉这又是他们的一个圈套,而我已经深入瓮中。

    “那个人是不是去追那个女孩了?我说你们为什么要跟那个小姑娘过不去呢?”我想试探一下他,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东西来。

    “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我们的大魔王看来也变了不少。”德鲁揶揄我道,接着他又说,“是不是不放心那个小姑娘?别着急,等收拾完你之后我自然会去‘关照’她。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你们为什么要对那个姑娘不利呢?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谁说我们要对她不利了?正相反,我们要成全她。不过你知道这些都已经没用了,因为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是吗?就凭你们几个好像还差点吧,那人呢?”我说。

    他们几个联手的话,我虽然没什么胜算,但全身而退也不难,真正对我构成威胁的还是那个神秘人。

    “不就在身后吗,你没看见。”德鲁冷笑着说道。

    我感到身后忽地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我猛地回头,却发现身后依然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火狱恶魔远远地盯着我。

    妈的,又上当了。我心道。

    还没等我扭回头,我就被德鲁扑倒在地。我一脚把他蹬了出去,没等起身一个火狱恶魔冲了上来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拳。我被打得飞了出去,其他几个火狱恶魔一涌而上,一个从后面把我抱住,还有两个各抓住我的一只手臂死死不放。我同他们在地上翻滚扭打,像胡同里的孩子打架。

    这种打法一定是德鲁设计好的,而且也一定是经过反复演练。让这些无脑的怪物配合得这么默契,他一定下了不少功夫,看来德鲁这次真的是有备而来。

    德鲁用这几个火狱恶魔束缚住我的手脚,他则在一边等机会偷袭。这种打法我很吃亏,这些火狱恶魔皮糙肉厚而且还不怕火,确实很难缠。

    关键是我的兵器也不在身边,否则转眼的功夫就能送他们回老家。现在也只好先借德鲁的武器用用了。我取出德鲁的三尖叉,右手握着对着火狱恶魔就是一阵胡劈乱砍。

    这招开始还有些用,火狱恶魔们哀嚎着纷纷避让。可德鲁一声怒吼之后,这些火狱恶魔又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这次他们的目标变成了我手中的武器——三尖叉。

    看来德鲁想要他们夺回它,不过没那么容易。我把三尖叉抡得呼呼带风,当成棍子用,把这些家伙打得不善。可是用三尖叉对付火狱恶魔有点不对路,它太轻而且也容易被卡住。

    一个火狱恶魔扑了上来,被我一叉打得一溜滚。德鲁气得恼怒,抓着那个火狱恶魔向我扔了回来。我未及多想,用叉子挡开,可是却被这个火狱恶魔给抓住了叉柄。

    我把他抡得像孩子们手里的蝇甩,无奈这个家伙死命抓着三尖叉就是不松手。这下坏了,那几个火狱恶魔见状也冲了上来。我看事不好,只有松手放开了三尖叉。

    那个火狱恶魔将三尖叉送到德鲁手里,把我气得嗷嗷怪叫。这虽然本就是德鲁的武器,可也是我付出一条尾巴才换来的。现在又被他这样轻易地夺了回去,我心里自然不好受。

    没了武器,局面又恢复到了开始时候的样子。几个火狱恶魔跟我滚成一团,德鲁拿着三尖叉不管是谁就是一阵猛扎猛刺。

    一个火狱恶魔从背后抱住了我,德鲁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我就是一叉。我闪身一躲,勉强躲过。但是我身后那个火狱恶魔却没有那么幸运,它被德鲁的三尖叉刺了个对穿。

    被刺穿的火狱恶魔痛苦地嚎叫了一声,然后变成了一堆坚硬的石头。我顺势一骨碌起身,摆脱了另外俩个火狱恶魔纠缠,朝德鲁扑了过去。

    德鲁用叉子将我挡住自己迅速跳开。剩下那四个火狱恶魔又扑过来。德鲁本来就比我灵活,现在手里又有趁手的武器,再加上这几个难缠的火狱恶魔,情况对我十分不利。可我没有武器,这可怎么办?

    忽然我想起了德鲁刚才抓着火狱恶魔朝我扔,既然他能抓那我也能抓。看着不顾性命冲上来的火狱恶魔我心中有了打算。

    这时,一个火狱恶魔张着大嘴向我扑了过来。我迅速绕到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抠住了他的下巴。接着我如法炮制,很快又控制住了另一个火狱恶魔。我抓着他们,把他们两个抡起来当兵器用。

    “兵器”虽然不太称手,但形势却一下子改变了很多。不仅剩下那两个狱魔被我打得屁滚尿流,德鲁也吃了我这势大力沉“兵器”的亏。他被我揍了好几下,气得他嗷嗷怪叫。

    我乘胜追击,德鲁节节败退。看来又一场胜利在向我招手,德鲁所有的心思将化为泡影,而在他的“仇恨录”上,我将要再一次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

    就在这时,我感觉右手上的火狱恶魔慢慢变冷、变硬。我低头一看,这家伙已经完蛋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我左手上的那个家伙也奄奄一息,火光越来越暗,眼见就快不行了。

    没关系,不是还有两只呢。我扔下右手这位火狱恶魔,用仅有的一件“兵器”继续猛攻德鲁。德鲁举起三尖叉勉强招架。现在他的怒火除了煎烤他的心之外,并不能带给他丝毫力量。看来我注定是他一生的克星!

    德鲁看出了再让火狱恶魔留下来已经毫无作用。他把手一挥,那仅剩下的两名火狱恶魔带着熊熊的烈焰没入土中。我左手上的那个火狱恶魔身上的火焰也越来越暗。我把他摔到地上,他也变成又硬又冷的石块。

    也许是我想多了,这次的战局出奇的顺利,我几乎没怎么费事就要赢了。

    我大吼一声,“嘿!德鲁,来吧!跟哥哥玩命来吧!”

    我向德鲁发出决战的嘶吼,德鲁也朝我吼叫回应。它还算是有着魔王的骄傲。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二次跟德鲁正面对决。我手中虽无兵器,可我的愤怒就是我的武器,就是我的免死牌。我龇着牙、瞪着眼冲向德鲁。德鲁也一样,那架势恨不能一口咬死我。

    德鲁刺向我的三尖叉被我用手臂挡开,他转手用叉柄打在我的右肋,而我一拳打歪了他的脸。我们同时退身然后又吼叫着冲上前去,活像两只杀红眼的野兽,互相踢打着撕咬着,一点章法都没有。

    这种打法对我更有利。我的块头大、力气大,也更抗揍。贴身肉搏本来就不是德鲁的长项,也许是他今天被怒火烧昏了头,跟我用起了这种玩命的打法,那么等待他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再次被我撂倒。

    果然,战斗越往后德鲁的反应越慢,他的反击也越来越无力。我一连几拳都打在他的脑袋上,把他打得摇摇晃晃,再来一下他就得趴在地上。这时他猛地向后退去,张开了双翅跃到了空中。

    还想跑!我窜了过去,飞身一跃双手抓住了他的尾巴。

    好险!要是让他到了空中,很可能就让他跑了。因为我清楚:失去了尾巴的我,飞得比蝙蝠强不了哪去,更别说追上他了。

    我双手刚刚抓住德鲁的尾巴,身体悬在半空。德鲁在上面奋力地扑打着翅膀,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竟然得意地笑了。

    “怎么?”没等我反应过来,德鲁的尾巴把我的双手紧紧地捆缚起来。

    不好!德鲁缠住了我的双手!这家伙学得很快,竟然用尾巴回敬了我一局。

    我又想起了上次在山岗上,那个斩断我尾巴的神秘人。他要是这个时候出现,那我简直就是案板上的鱼肉。形势变化得太快,刚才我还占尽先机胜利在望,而现在我却面临绝境。

    我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出双手,可无济于事。德鲁的尾巴虽没有我的尾巴粗壮,但也足够结实有力,我根本无法挣脱。德鲁仰天大笑,将双手向下一挥,“噗噗”两声,先前那两名撤离的火狱恶魔又重新从地里冒了出来。

    他们一个抱住我的双脚,一个锁住我的脖颈。德鲁把我缓缓地放了下来。我躺在地上用力地挣扎但徒劳无功。这次我不禁没了武器,而且也没了尾巴。

    德鲁落地之后身子不停地抽搐着,他掩着脸狂笑着。我从未想过一个人竟然能笑得这么凄切悲惨,看来我还真是搞不懂他。

    德鲁脸上的表情我也看不懂,有点像是惋惜,但更像是解脱。他将三尖叉对着我高高地举起,说道:

    “你此刻的眼神——不管再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

    十三章“嗨!”

    “别……”德鲁太心急了,甚至没耐心等我说完“临终感言”就把三尖叉狠狠地向我刺了下来。

    “噗”的一声轻响,德鲁的三尖叉刺入我的胸膛。

    “妈的!好吧……德鲁,你赢了。既然这样,那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人他们的到底是谁?”我放弃了挣扎,岩浆从胸膛和嘴里向外面涌,身体也随着三尖叉一起缓缓沉入地下。

    德鲁盯着我,用三尖叉将我缓缓往地底深处推去。我能看见他嘴唇张合,我知道他在说着那令我梦寐以求的秘密,可我就是听不清他的声音。

    “……可怜的魔王……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那女孩就是……生日……血……新的神……世纪……”

    “什么?……”泥土覆盖住了我的全身,我的口鼻里涌出岩浆,耳朵眼里也全是。德鲁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模糊。

    妈的,我几乎成功了,差一点就成功了。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当然,除了这最后一点。我已陷入泥土深处,再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就在这时,德鲁的三尖叉猛地从我的胸口里拔了出来,那束缚着我手脚的四只大手也忽然变得软弱无力了。

    怎么回事?我从土里爬出来,看见月光下一个高大的恶魔正轮着一柄巨斧正在跟德鲁厮杀。我脚下那两位火狱恶魔,被整齐地削成了四截,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石块。

    “魁斑!”我最忠心的手下,我的哥们儿赶到了。

    德鲁听到我的叫声向这里看了一眼,眼中充满绝望。他仰天吼叫一声,展开翅膀迎着月亮飞走了。

    魁斑焦急地在地上踱着步,大声地对着德鲁的背影咆哮着。德鲁没回头看他,魁斑也没有去追。他是火狱中的巨魔,他没有翅膀,也不会飞行。

    我走到魁斑身边,拍了拍他粗壮的胳膊。看着他小山一般的身材,一边咳嗽一边对他说:“太显眼了,小点,变小点。”

    他照我说的做了,不过仍比我还高出一截。

    “就不能再矮点。”我抹着嘴角上的岩浆沫子说。

    魁斑用手横着比量了一下,以我的身高也只到他的鼻梁,“这么高正合适。”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我的兄弟?”我问道。

    “我跟着他们。”他说话还是瓮声瓮气的,回答也很直接。

    “从头说。”我道。

    魁斑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后,他经常到德鲁那里去打探消息,发现德鲁也不在他的十六层里。前一段时间,德鲁回到地狱,从那里带走了他的火狱恶魔。他觉着不对劲,就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了地面上。魁斑并不是看上去拿样呆呆笨笨的,其实他很聪明,很有心机。

    “你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吗?”我问。

    “说不好。我跟着他们一直到了一个停车场里,然后他们就上了车,来到了这儿。”魁斑说道。

    “哦,”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就这样跟踪他们,他们却没发现你?”我忍不住去想象一个浑身冒着火的巨大怪物在大街上狂奔的场面。

    “别忘了我可是魁斑,巨魔的骄傲。”魁斑说道。

    “嗯。”没错,巨魔家族的天赋,他们能隐藏自己的身形和气息,使别人无法察觉。到了这里,我怎么开始健忘了呢?

    “没踩到人吧。”我问。

    “没有,就是挂倒了几根杆子。”魁斑回道。

    我不动声色地盯着魁斑,他也看着我,我们谁没有说话。半晌,我才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去追德鲁?”

    “我觉着你会自己告诉我。”魁斑道。

    “我的尾巴被人砍断了,所以我追不上他。”我扭过身,把视线从魁斑身上移开。

    “是谁干的?”魁斑问。

    “不知道。”

    “找出那个人,我帮你报仇。”

    “会的,兄弟。我们会找到他的。”

    我们挥拳撞了一下。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我怕玛丽有危险,所以我和魁斑沿路去追那辆出租车。在快到山庄大门的时候,我们终于追上了它。

    看来那个神秘人并没有袭击玛丽,人和车都是好好的。我的出现又把那个司机吓得不轻。我满身都是泥土,衣服也被烧得破烂不堪。

    我多给了司机一些钱,他收下了钱也没多问,只是把车停在一边熄了车灯。我估计他今晚没胆回去,怕是要在这里熬一夜了。

    玛丽酒劲还没过,任凭我怎么摇晃都不醒。没办法,我只好把抱着她走进山庄。

    魁斑跟在我的后面再次隐住身形。在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之前,也只好这样了,何况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介绍他。

    回去之后,我让人把玛丽送回了房间,然后领着魁斑来到我的房间里。我换了衣服,然后找出一身我穿着都很宽松的衣服递给魁斑换上。魁斑不太愿意,但也没说什么,勉强套在了身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衣服还可以,就是这人……不算太像人。

    我跟魁斑讲了我到地面以后的经历,提到了刘小风,也提到了玛丽。跟他说玛丽这个女孩是追查德鲁的关键,想让他留在我身边帮我。可是魁斑却觉着这样一味的守着玛丽太被动了,他想自己出去找线索。如果他能查到德鲁在哪里落脚,那么我们就能获得主动。我觉着他说得有理,也就同意了。

    原本我是孤军奋战,现在来了可靠的帮手,我的信心倍增。这时刘小风揉着眼睛推门进来了,魁斑还没来得及隐形,跟刘小风来了个面对面。

    “嗨。”刘小风勉强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靠在门上几乎不能动弹。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魁斑,看来是被魁斑震慑住了。

    “他就是刘小风。”我给魁斑介绍。

    “这个家伙靠得住吗?”魁斑瞥了一眼刘小风。

    “没关系,反正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用的火狱中的语言,刘小风当然听不懂。

    “你们在说什么呢?”刘小风陪着笑问。

    “他夸你俊。”我道。

    “是吗?”刘小风说着甩了甩头发,得意起来。

    “怎么是个傻逼?”魁斑问我。

    “傻有傻的好处。”我白了魁斑一眼说道。

    “他又说什么了?”刘小风看着我俩笑着问。

    “说你是个傻逼。”魁斑用了刘小风能听懂的话说道,然后他又跟我说道,“离他远点,傻病能传染。我可不想看你变成他那样。”

    我不置可否,魁斑又道:“我先走了,有消息再通知你。”

    说完他走出门去,刘小风回头再看的时候,魁斑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丫才傻逼呢!”刘小风对着走廊里的空气骂道。

    “他可没走远。”我警告刘小风,“而且他发起脾气来,我可挡不住。”

    刘小风吓得一蜷身躲进了屋里,问我:“找到了?”

    “什么啊?”我问。

    “你不说跟你差不多的人吗?”刘小风说。

    “这个不是。”我说。

    “哦,我看他和你差不多,都挺让人瘆的慌。”刘小风说道。

    “他是我的兄弟。”我说。

    “莫十六?”刘小风说道。

    我白了他一眼,刘小风马上改口道:“对,应该是莫十八……十八才对”

    “真是白痴。”我暗骂道。

    第二天周日,吃完早饭也没见着玛丽。她妈说她头疼正在赖床,看向我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嗔怪。我只当没有看见,怡然自若。刘小风吃完饭,嘴刁着一根牙签正要去闲逛,被我叫住拉倒房外。

    “把你车钥匙给我。”我说。

    “干嘛?”刘小风问。

    “我要用车。”我说道。

    “哦。”刘小风便从兜里掏钥匙边问我,“你用车怎么不去找雷斌要?”

    “我嫌麻烦,而且也不常用。”我说道。

    其实开车这件小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困难,在海边把车开进了沟里的那次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我开着刘小风的车子在院子里溜了几圈。期间只发生了几次小的磕磕绊绊,雷斌也不过损失了两棵小树和几盆花。等我找到了开车的感觉,我径直把车开出了院子开到大路上。

    大白天飞到天上太容易被人发现,而且我的尾巴断掉之后,我的飞行也大不如前。德鲁他们入乡随俗能把汽车当工具,我自然也能。

    现在我需要做一件事,而且这事别人帮不上忙,只能我自己亲力为之。

    之前德鲁的三尖叉落在我手里的时候,我曾在上面做了些手脚,它被注入了我的血并在我胸中重新淬炼过。可以说如今的三尖叉已经不是德鲁原来的三尖叉了,它被打上了我的烙印。

    循着附着在三尖叉上的魔力,我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随后的事情就会好办的多。德鲁之所以能夺回它,多半的原因还是我有意奉还的。

    可是昨天的运气稍微差了点,我没有听清德鲁最后那几句话,否则,昨天可说是克竞全功。不过这样也凑合,德鲁毕竟又把它拿走了,我又有了线索。

    德鲁昨天的话里提到,“那个女孩”、“血”、“生日”……这些字眼,显然这件事和玛丽关系甚大,也证明这条线索我没有跟错。但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呢?也许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生日”这个词上,玛丽的生日这个时间点很重要,他们在等的时机也许跟玛丽的生日有关。我估计。

    至于魁斑,他的出现令我很意外。虽说他是我的兄弟,可我隐约感觉事情并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瞒着我,总之我想不通的事情还太多。

    我现在就像是要完成一个很大的“拼图”,虽然已经得到了不少的“碎片”,但他们始终不能把他们拼合到一起,而且随着“碎片”的增加,整个的“拼图”的边际也越来越大。

    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玛丽。她一脸倦容,正独自一人在餐厅里吃着东西,看到我时也没有说一句话。我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她吃完东西。

    “陪我出去走走行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

    “你要去哪儿?”我说。

    “嗯……我想去海边。”她说道。

    “好。”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我去准备车。”

    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正望着我。我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她也勉强笑了笑。

    刘小风看着车上新多出来的几道划痕,眼里噙着泪,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咒怨。我感觉他要是能打得过我,一定会扑上来跟我玩命。

    “没事,过两天让雷斌给你换辆新的。”我安慰刘小风道。他对我撇了撇嘴,然后扭头回屋了。

    玛丽换了一套浅色的长裙,戴了顶宽沿帽子,站在门廊前楚楚动人。我把车停住,她附下身看见是我在开车,莞尔一笑。

    “你不说你不会开车,怎么现在不装了。”她说。

    “刚学的,敢来吗?”我道。

    “你敢我就敢。”她打开车门坐到我身边。

    在路上我们说着闲话,谁都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我开得不快,用了很长时间才到玛丽说的那个浴场。

    这个浴场坡度陡,走不出二十米就能没人,加之比较偏僻,所以本地人是不愿去的,而外地的游客一般又不知道这个地方,所以这里的人始终不多。

    虽是下午,可阳光依然炙热。咸湿的海风轻柔地吹拂着沙滩。我把车开到离沙滩很近的地方停下。下车后我就靠着车窗晒太阳。玛丽把鞋子提在手里,光着脚一个人在沙滩上漫步。

    真是安静。海浪冲上沙滩时发出的沙沙声,拂过耳边的风声,从远处港口里传来的缥缈的汽笛声,还有食杂店播放的时断时续的乐曲声,这些声音相互地叠压在一起,竟彼此契合了棱角,变成了一种光润平滑的宁静,真是不可思议。

    “你来。”玛丽回头大声对我说,然后她指向远处岸边一块突兀的黑色礁石,“我想去哪儿看看。”

    玛丽走在前面,我跟在她的身后,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来到那块大石头下面。那石头很高也很陡,在它的下面还有几块稍小的礁石,已经被海水打磨得非常光滑平整。

    “我想到那上面去看看。”玛丽把鞋子放倒了一边,攀上了一块稍小一点的礁石。

    “能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块石头吗。掉下来摔着多不合算。”我说。

    玛丽没有理会我,伸手去攀那块大石,“我小的时候就来过这里,那时候我就想上去看看。可那时我爸说,要等我长大一点……等我长大了他就帮我,可……哎呀!”她脚没能蹬稳便急着向上爬险些摔下来。

    玛丽双手抓着大石,一只脚踩在小礁石上,另一只脚悬空没处落脚。我就站在她后面,无意施援。

    “算了吧,你现在大了更上不去了。”

    “不,我就要上去看一看。那里的风景肯定跟下面的不一样,绝对不一样。他欠我的……现在我要自己……自己上去。”她吃力地向上爬着,也没有让我帮忙的意思。

    在她马上就要爬到顶的时候,我从侧面跳上大石,伸手想要拉她一把。但玛丽并不领情,她吃力地扳着石缝自己爬了上来。

    石头上面还算平整,比一张大圆桌还要大一些。玛丽上来后深吸了一口气,四下环望。

    “有什么不一样吗?”我问她。

    玛丽没有回答,就这样凝视着大海的边际一言不发,任凭海风掀动她的裙角和帽子上的飘带。我坐在大石的边上也不说话。就这样我们沉默着,过了好久,我回头看见玛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你爸是在这海上……”我问。

    玛丽默默点头,走过来挨着我坐下。然后忽地把帽子甩向空中,那帽子乘借着风势飞得很高很高,竟遥遥地向海的深处飞去。

    “给他送个信:说我自己上来了,没用他也没用别人帮,我全靠我自己。你说过要帮我的可你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答应过的!你说过要帮我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撇下我……不管我,为什么!我以后保证听话,不再惹你了,爸……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为什么……”玛丽声嘶力竭地对大海哭喊着,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簌簌流淌。

    我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哭诉。她诉说着父亲在她记忆中的点滴,时而心痛欲绝,时而笑中带泪。她如癫似狂,直到声音变得沙哑才渐渐止住哭声。

    痛哭过后玛丽把头埋进我的胸膛。海风把她的长发吹到了我的脸上、脖颈上,痒痒的。我僵硬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拍两下,想藉此安慰。

    我们就这样在礁石上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玛丽直起身,捋了捋蓬松的头发,“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风大了点。”

    这时太阳已经变得又红又大,慢慢地正在往海里掉。我看见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说道:“过瘾了?”

    她笑了笑,说道:“嗯,过瘾了,走吧。”

    人类的情感真是令人难以琢磨,他们无法同过去做彻底的割裂就是因为回忆。他们被自己的回忆所捆绑,所束缚,并藉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其实,那些挥之不去的回忆,不管是快乐还是苦痛,只有它们和现在的身体才组成了完整的“我”。如果抛下所有的回忆,“我”还能剩下些什么?

    人们有句俗话叫“上山容易下山难。”玛丽自己虽然能爬上大石,可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了。我也没有办法,托举拉拽都不行。最后我半开玩笑地说道:“要么干脆你把眼睛闭上,咱俩从这儿跳下去吧。”

    没想到她真的把眼睛一闭,说:“行啊,来吧。”

    “你相信我?”我说道。

    “嗯。只要你敢,我就敢。”玛丽闭目笑道。

    我笑了,把她轻轻抱起纵身跳下大石。落地之后我把她放下。她闭着眼临着海风很是陶醉的样子。

    “太快了,还以为得在空中飞一阵子呢。”玛丽睁开双眼说道。

    “一共才多高。”我说

    “真希望它有那么高、那么高,有天那么高,我就可以自由地飞了。”玛丽伸手一边比划一边说。

    “然后呢?”我问。

    “什么然后?”玛丽问道。

    “你怎么落地?”我说。

    “我有翅膀的,不会落到地上的。”玛丽欢笑着蹦跳着,径自跑到前面去了。

    “天真。”我跟在后面,在夕阳的余晖下向来路走去。

    在车上玛丽显得非常兴奋,小嘴一直欢快地“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我插不上话,只好“嗯……哦……是吗……真的……”胡乱应答。等到家的时候天已大黑了。

    第二天玛丽上学,依旧是刘小风开的车。因为又忘了给车加油,这家伙脸拉得一尺长,一早上都没跟我说话。

    在路上,我问玛丽:“你是哪天的生日?”

    玛丽笑道:“怎么,想要送我礼物啊?”

    “有点想法。”我说道。

    “就是这个月的23号,想送礼物还来得及准备噢。”玛丽说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提到生日的话题,玛丽来了兴致。她趴在我的座椅上说道:“喂,问了人家的生日,就得送生日礼物啊。这可是起码的礼貌,懂吗?”

    “谁说的?谁规定问了别人的生日,就得给人送生日礼物的?”我说。

    “这是起码的礼节,是不是?”玛丽把脸转向刘小风,希望他能给自己帮腔。

    “对对,那是当然,礼貌吗……谁都知道。”刘小风附和道。

    “那你准备送她什么礼物,既然你也知道了?”我问刘小风。

    “嗯……我还没想好。今天9号星期一农历是廿九,好像是壬戌日,再过14天是23号。”刘小风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掐算着,“23号是农历十四……是丙子日,这个……好像是诸事不宜,这天不适合过生日。”

    “滚!”玛丽怒道,“不想送就别说,抠门。”

    “是吗,原来是诸事不宜呀。要不你这生日也改天吧,呵呵。”我在一旁扇着风。

    玛丽恶狠狠地盯着刘小风的后脖颈,那眼神像锥子似的,估计刘小风就是不回头也能感受得到。

    果然刘小风缩了缩脖子,侧脸对玛丽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你等我回去再查一查,我再查查……”

    玛丽用力地推了一把刘小风的座椅,一下坐回到后座上,“查去吧,反正你俩送不送礼物我都不稀罕,哼!”

    “别着急呀,这生日礼物要是提前知道了是什么就没意思了,得有点神秘感才好,对不对?”我说。

    “对对对,”刘小风连忙说道,“意外才有惊喜吗。”

    “惊喜是一定会有的,只要别太意外就好。”我想起德鲁他们提过她的生日,自语道。

    “你说什么?”玛丽问道。

    “哦,没什么。”我道,“我说‘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扯淡!”玛丽小声说。

    “等着瞧吧。”我的声音更加小了。

    白天的时候我就支开刘小风,自己一个人开着车在城里乱转,去找德鲁三尖叉上的魔力回应。可是接连几天也没能发现一点线索。

    那把三尖叉上只有在我靠近时才能发出回应。要是平时也要它发出回应,一定会被德鲁发觉的,到那时再想找他就难上加难了。

    之前我曾经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并没有发现半点德鲁的气息。可能是他的气息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住了。迫不得已,这样我才在他三尖叉的做了手脚,希望它能带我找到德鲁。

    可这个家伙能平时能在哪儿呆着呢?我试着用德鲁的思维去思考,我要是他会选择在哪里落脚呢?飞机场、火车站、还是普通的居民楼?

    我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很可笑。这种事是可以想出的吗?莫不是真的被刘小风传染了?想着便扭头看了看刘小风傻傻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凛。

    下午去接玛丽的时候,她告诉我要去学画,要我们送她过去。玛丽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引路,就这样我们来到了美术馆后面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巷子两旁临街的商铺,都是些画廊、淘吧之类的小店。

    玛丽在一间名叫“怡静雅轩”的小画廊前叫停了车,“对,就是这儿了。”

    说着话她麻利地下了车,走进画廊。我和刘小风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画廊。来到屋里发现,这间画廊是个里外套间。我们所在的外屋四面墙上都贴着浅色的壁纸,上面挂着大大小小的画,不知是学生们的作品还是待售的商品。

    我们并没有在此处多做停留,径直穿过外屋来到里面屋子。这里与外屋比起来就简陋多了,只是墙上刷了涂料,地上是水磨石,上面还粘着没有洗净的各色油墨颜料。

    一张桌子摆在门前的显眼处,上面放着一个托盘,里面装着苹果和香蕉。桌子的后面有几个少年或站或坐,正在画布前“挥毫泼墨”败着自己爹妈的血汗钱。桌子边上坐着一个人,正在翻阅一本有着美女封面的杂志。

    玛丽看到他忙喊道:“潘大哥,我们来了。”

    那人抬起头正是潘峰。一阵莫名的郁闷涌上我的心头。潘峰站起身,微笑着说道:“你们来了。走,咋们到外面说话,别打扰他们。哦,对了玛丽,你画具带了吗?”

    玛丽一蹙眉,“忘了。”

    “没关系,我这里有。不过比起你的可能要差一些,将就着用吧。”潘峰说道。

    “好啊。”玛丽

    “这画廊是你开的?”我问道。

    “不是,一个朋友开的。今天他有事,让我帮着照看一下。”潘峰说道。

    “是何伟吗?怎么没见着他?”刘小风对没有见到知音而有些失落。

    “何伟?他今天没过来,你找他有事?”潘峰说。

    “哦,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刘小风说,“你们不同学吗。”

    “我们不是同学,我们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因为谈得来也就熟了。”潘峰说。

    “这里的画都是谁画的?”玛丽问道。

    “基本都是我朋友画的,也有外人寄卖的。”潘峰答道。

    刘小风看画看得仔细,把脸都贴在画上了。玛丽见了,嗔怪道:“别蹭上鼻涕,蹭上就不好弄了。”

    “没事。”潘峰显得很大气,“那张也卖不了几个钱。”

    “就是。”刘小风站直了身子,瞟了一眼玛丽。

    “没有你画的吗?”玛丽问。

    “这幅,”潘峰指着一张画说道,“这幅是我画的。”

    那是一张尺寸不大的静物画,画中是一个花瓶摆在桌子上,花瓶里歪歪斜斜地插着几只花,明显的欧洲后印象画派风格。这画看似不出众,其实用意、着色、构图等都属上乘。

    “哇!真不错啊!”玛丽发出一声惊呼,也不知她看懂没看懂,“你看这线条,你看这画工,这意境……真是没的说。潘大哥你画得真是太棒了!”玛丽啧啧赞叹道。

    “过奖了。”潘峰笑了笑。

    这时,刘小风指着挂在墙角的一幅画说:“我看那副画也不错,不比他这幅差。”

    “哪幅?”玛丽皱起眉头,一脸的不悦。

    “就这幅……”刘小风领着玛丽来到墙角,指着挂在最高处的一张画说。

    “这张哪儿好了?”玛丽瞟了画一眼,也不多看。

    “没看出来?”刘小风晃着脑袋,皱着八字眉,一幅欠抽的模样。

    “没看出来,你说说吧。”玛丽抱着膀,看似正在积蓄怒气值。

    “这张多大呀!不比他那张大多了。”刘小风道出谜底,然后用殷切的目光望向玛丽,期待着她能“大彻大悟”。

    “滚!大有个屁用?你懂不懂!”玛丽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向刘小风。刘小风把腰一拧,妖娆地闪身躲过。

    “没踢着!”

    “行了行了,都别闹了。”我想出面压住“阵脚”,可他们俩根本不给面子。玛丽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只画笔,把刘小风撵得满屋乱跑。

    我见“震”不住他们,有点来气,可也不便发作,便走到刘小风说的那幅画前佯装看画。那是一张油画,尺寸确实不小,在这些画里算是最大的。画的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天空中乌云翻滚,狂风吹得百草倾伏,一缕阳光穿透乌云,照在一个侧对着人们,正在画板前怡然作画的白衣青年。

    “这画,这画……”我想跟潘峰打听一下这幅画,可潘峰正看着“战局”出神,对我头都没转,只是“嗯”了一声敷衍了事。

    这时,屋里的“战斗”正酣,玛丽把刘小风堵在一个墙角里用画笔敲打。

    “让你不懂装懂!让你不懂装懂……”玛丽嬉笑着,问一句打一下。

    “这幅画是谁画的?”我抽空又问潘峰。

    潘峰看了我一眼,又笑盈盈地看向玛丽他们,这次他都没搭理我。

    “不敢了,不敢了。服了服了……”刘小风笑着告饶。

    被人漠视的滋味变成愤怒,我大喝一声:“够了!”

    在场三人都僵笑着看向我,满脸的莫名其妙。一种无力感爬上心头,我的怒气也瞬间消于无形。见三人都呆呆地看着我,我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道:

    “干什么来了?赶紧学画去!”

    “都怨你,净捣乱。”玛丽撅着嘴,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发火。

    “怨我什么呀,是她要打我的。”刘小风抱怨道。

    “等会儿再收拾你……潘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玛丽问潘峰。

    “随时,要不……你现在就进屋跟他们一起画。我去给你准备东西。”说着潘峰进里屋去了。

    “你们在外面等我,不许进来偷看。”玛丽说完也进里屋去了。

    “你自己慢慢看吧。”我留下刘小风,走出画廊回到车上,没由头地生闷气。

    天快黑了玛丽才和一帮学生走出画廊。一路上玛丽哼着歌,看上去很高兴。我一言不发,刘小风几次挑起话头都没人接,也识趣地不再言语。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玛丽下午都要到“怡静雅轩”去学画。而我在空闲的时候就四处转悠,直到周五的晚上。

    这天玛丽破例没有去学画,而是直接回了家。我感到好奇但也不好问她。晚饭后我就独自一人开车瞎转去了。

    当我转悠到“六号栈道”附近的时候,猛然感受到了德鲁三尖叉发出的魔力回应!

    找到了!它就在这附近!我减低了车速,循着三尖叉发出的回应,在宽阔的大道缓缓行驶。等到了博物馆附近的时候,魔力回应猛然达到最强。

    我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步行,在博物馆的后身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院落。三尖叉的回应就是大院里发出来的。

    大院的围墙很高,而且上面还架着带刺的铁丝网,也不知是个什么所在。我来到大门前,只见两扇厚实的高大铁门紧紧关着,门上还贴着一张大纸。我走到跟前,借着朦胧的月光,我依稀看出这是一张仓库招租的启示。

    看来这里是一家仓库,没想到德鲁会找这样一个地方落脚。我围着这间仓库转了一圈,确认三尖叉的回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然后我轻轻一跃跳进大院。

    四周一片漆黑而且静得出奇。我向四周看了看,发现院子的北面和东面各有一幢四层楼房,西面有一间简易的铁板房,也有二层楼高。院子中堆放着不少东西,都用雨布苫着,也不知是何物。

    三尖叉的回应就是从北面那幢四层楼里发出的。我几个纵跳便来到楼下,发现大楼的正门被一把大锁锁着。我跳上大门前的门廊,来到二层的一扇窗户前。

    窗户是那种老式木头边框的,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残破不全。但是每扇窗户又被人从里面钉上了一层木板,是以整扇窗户都密不透风。

    我轻轻地推了一下里面的木板,木板很结实,竟纹丝未动。如果我再稍加用力的话,木板或许能被推开,但估计也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我把手放到了木板上释放出热力,不一会儿的功夫,木板就被烧出一个大洞。

    我挥手驱散刺鼻的烟味,探头向里看了看。屋子里面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又回头向院里看了一眼,见一切并无异常,便闪身钻了进去。

    借着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清了周围。这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房子的举架很高,房内凌乱不堪。许多空纸箱被堆放在墙角,还有很多的破烂杂物被胡乱丢在地上,几个破旧的货架斜靠在墙上,像是随时都能倒塌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它们,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也许是没有存放货物的缘故,这个房间并没有上锁。我推开厚重的木头房门,发出沉闷的“咯咯”声。我的心也随之一颤,生怕惊动了这里的“主人”。我停下来侧耳细听,却并没有听见任何异响。

    三尖叉的魔力回应越来越强,它现在一定和他的主人在一起,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在走廊的尽头我找到楼梯,一楼静寂无声,我循着楼梯来缓缓来到三楼。

    当我来到三楼的时候,已经不再需要魔力回应的指引,因为隐隐的交谈声音正从四楼传来。一束光从四楼的一个房间里透了出来,伴之而来的是谈话声音和我再熟悉不过的德鲁的气息。

    终于找到了!他们真的在这!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借着狭窄的门缝向房里偷窥。

    房间里亮着灯,可是因为角度的关系,我只看到了德鲁的背影,他像是正在和什么人交谈。我看不见那个人,但能听到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路,我相信他那样做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能指引他走向光明的人。”那人说。

    “可是……可是那个家伙根本就是冥顽不灵,我的话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德鲁说。

    我猜他说的“那个家伙”就是我。

    “不、不、不,德鲁,”那人说,“你显然没弄明白,虽然你们都是强大的魔王,但他和你却截然不同。我们要用特别的法子来对待他。

    “嗯,是得用特别的法子;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每天想的就是怎么去折磨别人。”德鲁说道。

    “他的头脑简单?别忘了,德鲁,我也给过你机会。但事实证明他才是最强大的魔王。你两次都败在这个‘头脑简单’家伙的手里,你又如何评价自己的头脑呢?”那人说。

    “可我这次并没有输给他……”德鲁辩解道。

    “没有输?”那人说,“那么你看看自己的武器,看它跟原来有什么不同?”

    听到这里我心一惊,莫不是这人对我的手段有所察觉。德鲁显然有些莫名其妙,他取出三尖叉,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有什么不同?它好像在……”

    “它已经不是你原来的叉子了。”那人悠悠说道,“它被人做了手脚,而你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什么!”德鲁一惊,几乎把脸都贴到三尖叉上,“它像是在释放着什么信号,这感觉……难道是他。”

    “哼,别看了。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不快把人请进来。”那人说道。

    德鲁和我同是一惊。

    “他来了?”德鲁带着满脸惊疑看向房门。

    “戏法穿帮”了,掩面下台不是我的风格。我推开门,笑着大步走了进去,“不用请了,我自己来了。”

    房间里很明亮。德鲁惊愕地站在门口不远处,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墙角那里背对着我还站着一个人,但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阻挡住了光线,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只依稀看见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终于见面了,不想打个招呼吗。”我长出一口气说道。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屋子里静极了,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压得让人喘不上气。

    “嗨!”

    伴着一道闪电般刺眼的亮光,那人猛地转过身来。我赶紧扭头避开那强烈的闪光。等那光亮渐消散,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人走出了墙角。

    那竟然是另一个“我”。

    第十四章牧人

    “哈哈哈……”我放声大笑。

    “呵呵呵……”另一个“我”也跟着笑。

    我们就这样相对大笑,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双生兄弟。忽然我止住笑,那人也同时收声。我们谁也不说话,彼此凝视良久。

    “想不到这张脸这么难看。”我说。

    “可我不介意。”那人说。

    “不能换张漂亮点的?”我说。

    “怎么,你不喜欢?”那人说。

    “不是,我怕等会儿会下不去手。”我说道。

    “哈哈,”那人干笑两声,“可是德鲁比较喜欢这样。”

    “哦,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不管是谁打了这张脸,他都会很高兴。”那人说。

    “哈哈……”我笑了。这人的举止言行,包括说话时的语气腔调都在模仿我,这让我十分不爽。

    我瞟了德鲁一眼。此时的德鲁已经看不出有任何的吃惊,取而代之一副冷漠的神态,好像眼前发生的事与他再无关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什么手段,能让一个桀骜不驯的魔王变得如此驯服。看来这人不简单,我要小心提防。

    “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又是很久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先开了腔。

    “我一直都在等你来问。”那人始终保持微笑。

    “那么,是你吗?”我想他一定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是我。”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点头,又问道:“那么,你又是谁呢?”

    那人眨了眨眼,缓缓答道:“我有很多名字,你可以叫我‘牧人’,放牧的牧,人类的人。”

    “牧人?好大的口气。算了,也不管你是谁了。现在我要你俩跟我走一趟,到冥王那老头子面前把事说明白,然后我再随便从你身上卸下点‘零件’,咱们就算两清了。你看怎么样?”

    虽然形式对我十分不利,可硬气话还是要说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答反问。

    “为什么?因为我丢了东西,是你们偷走了它。”我答道。

    “什么东西?”他问道。

    “你明知故问。”我说。

    “你真的以为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罪灵?”他说道。

    “不是为了找它,难道是跟你玩‘连连看’来了?”我有点压不住火气了。

    “不错。”他笑着对我说道,“你确实是来找东西的,不过你要找的并不是你所说的罪灵。”

    “哦,对,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我并不是来找恶灵的,我是来找一个叫‘新时代’的玩意,找到它我就会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无法无天。我还能得到绝对的权力和自由。当然,除了脑子以外我能拥有整个世界,我说的没错吧。”我笑着说。

    牧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抢了他的词,扫了他的兴,让这些自以为是的人难堪是我最乐意干的事。

    牧人地沉思了一刻旋即说道:“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使你来到这里来的正是你的宿命吗?”

    “呵呵……妈的,又一个该死的词,”我被他气笑了,“‘宿’你妈的命。我来到这儿就是想找回那个罪灵,然后回到火狱去过我的小日子。别跟我说什么宿命、权力、自由,时代什么的,那他妈的都是狗屎,你也是狗屎。赶紧跟我走,否则,不管你是什么‘草人’、‘木人’的,我都让你后悔遇着我。”

    “哎……”他长叹一声,“怎么来这儿时间长了,你就忘了一个魔王的骄傲和矜持了?”

    “别在那里故作清高了,你到这儿来想必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说。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干的是什么事?”牧人说。

    “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在打一个女孩的主意。”我说。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七)

    我刚说完,牧人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甚至给人一种忧伤的感觉。但只一个呼吸间,那神情便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对我说道:

    “大魔王,告诉我,什么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

    “回忆。”我不知他想干什么,便随口编了一个。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同一个问题他换了一个问法。

    “回到过去。”我也换了种答法。

    “那你相信什么?”他仿佛还不甘心,变着法套我的话。

    “欺世盗名旷野死,机关算尽自投缳。”说完我对着他扬了扬眉毛。

    我猜他一定是在找我的弱点,然后想藉此来说服我。我不能遂了他的意。牧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怒气,但也转瞬即逝。这个家伙还挺能忍。

    “不,你在说谎,这你我都心知肚明。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力量,是权势;你相信的是弱肉强食,是成王败寇!真正的魔王应该做的是怎么掌握现在而不是回忆过去,那种事只有卑微愚蠢的人类才会做。”牧人大声说道。

    “你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们。回忆是他们最为珍贵的财富,他们靠回忆来证明自己的存在,靠共同的回忆来维系彼此的关系,它是人们所有情感的汇集。而说到情感,那才是真正美好的东西,也是我为之着迷的东西。”

    “笑话,我们的魔王会在意情感?”牧人说。

    “现在,我在意。”我说道。

    牧人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你呢,你关心是什么?”在他一番试探之后,现在轮到我提问题了。

    他微微一笑,“世人,世人的苦乐,便是我心之所系。”

    “哦,难怪这么关心一个小姑娘,这世上还真没有比她更值得关心的人了。”我揶揄道。

    他没有理我,犹自说道:“可惜世人却太不知惜福,整日只知醉生梦死,纸醉金迷,他们已经无可救药了。”

    “可我觉着他们没像你说的那样。害群之马只是少数,而且要怎么收拾他们也是我们的事,这跟你有毛关系?”我插了一句。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不,这么想是因为你也迷失了。”

    “我迷失了?”我笑了,说道,“依我看是你迷失了。不,是你的舌头迷失了,它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应该早点领他回家。”

    牧人笑了,并没有与我争辩,说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可能还不太懂,不过不要紧,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看来你要枉费心机了。”我说道,“我向来是一条路跑到黑的。”

    “不会的,魔王,任何时候幡然悔悟都不算晚。我的爱会指引你找到正确的路。”他嘴里说“爱”的时候语气极重,脸色也极为阴沉,让我心中一寒。

    “留着你的‘爱’吧,或许你的舌头更需要它的指引。”我说道。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闭口不再言语。

    “为什么要打那个女孩的主意?”我问道。

    “我需要她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他笑道。

    “哦,能不能具体点。”我问。

    “呵呵,还不到时候。”他说道。

    “你确定她会帮你?”我问,“如果我反对的话。”

    “她会的。”他说,“即使你反对。”

    “我很好奇,你凭什么?”我说。

    “因为那就是你们的命运。”他微笑道,仿佛成竹在胸。

    “好吧,我拭目以待。”口舌之争已然结束,马上要轮到拳头闪亮登场了。我晃了晃脑袋,把手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才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人。”牧人看出我要做什么,轻声说道。

    “恐怕我的拳头并不这样想。”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冲了过去,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在此之前我已经在心里设计战斗方案:先是佯攻牧人,引德鲁出手来助;然后出其不意,倾尽全力攻击德鲁,争取能把早点把他打倒;最后我再收拾这个牧人。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佯攻牧人那一拳他竟没有躲开,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有躲。

    “嘭”的一声,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到了牧人的脸上,力道尽放。牧人向后倒飞出去,在撞倒了几排货架后,他的身体像面饼一样拍到了墙上。

    我心中起疑,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可机不可失,我没有多想,飞身上去对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左右开弓连击数拳,每一拳都力道十足,直到把那硕大的脑壳砸进墙里。

    我高估他了?我暗自道。回头看了一眼德鲁,见那家伙只是漠然地注视我们,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思。难道他对于这个牧人的生死毫不关心?

    不像,那神态更像是对这个牧人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没错。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抓住先机已然是占了上风,料他是谁也难“翻盘”。

    我抓着牧人的衣领把他从墙里了揪过来。他除了脸上粘上了一点灰土,看上去并无异样,连嘴角上带着的笑容都没有改变。

    “你还挺抗揍。”我说道。

    “你就这么点劲儿?”他垂着手,像是没有一丝力气。

    我心里火起,对着他的胸口又是一拳,把他打得飞起,撞到房间另外一面的墙上。然后我扑过去,不分头脸一顿猛打,只打到灯光摇曳,屋顶上的灰尘簌簌直落。

    “还行吗,大魔王?我可是快睡着了。”他顺着墙壁往下滑,可依然嘴硬。

    我并不搭话,紧握的双拳迸射出炙热的火焰,对着他又是一阵猛打。

    “这还有点意思。”牧人轻笑一声,嘴角渗出一丝殷红。可他依旧没有反击,完全就像是一个耐打的沙包。

    他浑身的衣物碎裂,随着火焰在空中飞舞、燃烧。我如疯了一般吼叫着,恨不得能一把撕碎他。猛然间,他身上光芒一闪,高大的身形在闪光中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个身材火爆,穿着时尚的漂亮女孩。

    “挺不住了,换人了?”我毫不迟疑,一拳打在那美女的脸上,只几拳之后那光芒又现。这次闪光中出现了一位耋耄老人,须发皆白。

    “很可惜,我的字典里并没有‘怜悯’这两个字。”说话时我的拳头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仍旧雨点般落在牧人的身上、脸上。光芒中不停闪现出不同的人物,忽老忽少,有男有女。

    忽地光芒又闪,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形出现在光影中。八字眉、三角眼、薄嘴唇,闪亮的牙箍,这次出现的竟然是刘小风。

    “大哥、大侠、大仙……别、别、别打,是我……”牧人变成了刘小风的模样,连声音也都是刘小风的尖细嗓音。

    我还是没有一丝停滞,一套流畅的组合拳华丽地“锤”在了“刘小风”的脸上。

    “你他妈的牙箍不是摘了吗?什么时候又戴上了?”我说道。

    “别打,真是我,真是我……”“刘小风”惨呼着。

    “是你就是你吧,想揍你多长时间了,难得这回让我打个痛快。”我说。

    “刘小风”的脸没有几下便不成形了。牧人身上光芒再闪,这次光影中现身竟然是冥王那个“老骗子”。

    “哎,十七,怎么是你啊?你在这儿干嘛?我正找你呢,来,我告诉你一好事。”“老骗子”笑嘻嘻地说,样子比之原来还要让人讨厌。

    “是吗?我也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我说。

    “哦,什么好事?”“老骗子”把脸凑过来问。

    “我的好事就是:我多年的梦想总算可以实现了。”随后我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那手感……我的心都醉了。

    很快“老骗子”也在我的拳火中消失不见。我意犹未尽,看着那光芒中变幻不定的身形,举着拳头等着。

    “喂,你这项目收费吗?你该不会是‘神灯’吧,我还想揍一人,麻烦你能变成他的模样吗?”

    光芒渐渐消散,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刚要挥拳打去,猛然发现眼前的人竟是玛丽,挥出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地停在半空。玛丽呆呆地看着我,眼中充满惶恐。

    “你,你……”

    “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家里吗……”我也楞住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子就到这儿来了。这是哪儿啊?”玛丽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我。

    “快走,这里……”

    我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不对,面前的人怎么会是玛丽呢?不对,她绝对不是玛丽……可是,万一是牧人用了什么鬼法子把她弄到这里来,那我该怎么办?

    那一刹那,我犹豫起来。

    “你怎么了?快带我离开这儿吧,我害怕。”玛丽摇着我的胳膊央求道。

    我的目光在她那秀丽的脸上游走着,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嘴唇。没错,她是玛丽;不,她不是……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同时从我心底传来。我心思乱极,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个人好可怕;你快带我离开这儿吧。”“玛丽”看到德鲁骇人的面孔,带着哭腔央求我道,“求求你快带我离开这儿。”

    眼前这人不是玛丽,她是牧人。我心道。可举着的拳头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我真是没办法对她动手,哪怕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个玛丽就是牧人。

    思绪一瞬间便又恍惚了,刚才清晰的判断转眼间便模糊不清,眼前这人可不就是玛丽吗?牧人用什么诡计把她骗到了这里的?不行,我得带她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可是……我忽然又觉着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带我走?你是喜欢我的,对吗?你爱我,对吗?”玛丽仰着脸问我,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我的心里乱极了。那两个不同的念头又同时冒了出来:是的,她就是玛丽;不!她不是……我头痛欲裂,几欲跌倒。

    “你爱我,对吗?”玛丽又问我道

    “不!”我艰难地说出一个字。

    “你撒谎。你是喜欢我的,你爱我!”玛丽对我大声喊道。

    “不。我……是的,我爱你!我这就带你走!”我缓缓放下手臂,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这时,“玛丽”的身体突然放出刺眼的白光。我被那白光轰击得向后飞了去,在撞倒了一个空货架后,撞进了对面的墙里。

    这跟那天我在山上受到的攻击一样,区别是我再没尾巴可以失去了。当白光渐渐散去,牧人已幻化成一个光团,光团的中心是一个没了口鼻眼睛的模糊人形。

    “哈哈哈……好玩吗,魔王大人?”那光团中的人形一蹦一跳的,举止轻佻浮夸,与之前那个长像如我的牧人迥然不同。

    “凑合吧。”我从墙洞里走出来,还能感到头上隐隐作痛。

    “没想到我们的魔王大人还真是有情感,竟然会喜欢上人间的女孩。可你这么做让那些在地狱里等你的姑娘怎么办呢?你让人家情何以堪呢?嘻嘻嘻……不过还真可惜……”牧人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出自一个扭捏作态的女童口中。

    “可惜什么?”我问道。

    “可惜你看上的女孩,我也看上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那光团中的“小人”说。

    “既然这样,咱们是不是也得找个地方,像样的约一架。”我勉强挤出一丝笑。

    “那个,那个就不必了。因为你也是人家看上的人啦。”那“小人”说道。

    “哦,那你觉着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会幸福吗?”我笑道。

    “呵呵,你这样说人家会害羞的啦。”光团中的小人竟然低下头,故作羞态地摆弄起手指来。但他马上又说道,“不过,你还真是可怜,到现在还是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你不也一样。”我说道。

    “当然不一样啦。要说我们命运唯一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由我来掌握。”那“小人”说。

    “用你的舌头来掌控?”我说。

    “呵呵,讨厌,是用人家广阔的爱。”“小人”说,“爱,才是人家最强大的武器。当然喽,现在这点你是不会懂的啦,大魔王。”

    “好吧,我承认我不懂你的什么狗屁‘爱’,我只知道不管你他妈要干什么,我都会阻止你。”我说。

    “哈哈……”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小人”忽地一下就飘到了我面前。他向我伸出手掌将我隔空抓来,我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他提了起来。

    我竭力挣扎可无济于事,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攥在手里,甚至连说话都很吃力。

    “可怜的魔王,貌似强大的样子。可是你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呀,你是无法阻止我的。”“小人”说。

    “可我想试试。”我极尽全力说出了几个字。

    “当然可以了,不过我还是劝你省省力气。毕竟你的时间不多了呢,还是好好珍惜吧。”“小人”说道。

    他身上的光刺得我双眼疼痛难忍,我不得不扭头躲避。此时我正好看见德鲁漠然地望向这边,手中还握着被我施加过魔力的三尖叉。

    “什么意思?什么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问。

    “没什么,那女孩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小人”说,“哎呀,说漏嘴了;这个身体最爱泄密了。”

    “你他妈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我向“小人”伸出炙热的双手,可是却碰不到他半分。

    “咦,人家的名字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这都没记住,好笨。”光影里面的“小人”形歪着头说道,“其实,人家不过是想要让你变得更强大而已。是你自己不肯抛弃过去,还要去学人类的情感,让人家好失望。”

    我的双手犹自努力地向前伸着,不过它的目标不是那“小人”,而是德鲁手中的三尖叉。那柄三尖叉在经过我重新淬炼后,已经能被我所控制了。

    “哧”的一声,德鲁手中的三尖叉陡然飞出,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正中那光团中的“小人”。光团中的“小人”猛然一抖,随即身上光彩也剧烈地变幻起来。我感到身上一松,落到地上。

    德鲁这时才“哦”了一声。光团剧烈地变幻着色彩,里面的“小人”也显得痛苦难当。看来德鲁的三尖叉也能伤害到他。我刚要冲过去,忽然听见“噗”的一声响,三尖叉竟然被“小人”拔了出来。

    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至少我和德鲁都没有这个本事。他拔出三尖叉,剧烈变幻的光也渐渐稳定下来,只不过那光没有刚才耀眼罢了。

    “你不乖!”“小人”指着我说道,“不过也证明人家没有看错,你可比那个笨蛋德鲁强多了。”

    “原来它还有这个用处,德鲁你为什么不早说。好吧,这次就用它来对付你。”他自说自话,三尖叉在他的手中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一个红亮的圆球。

    “小人”身上的光芒忽地暗了下去,几乎成了黑红色,而三尖叉变化成的那个圆球却变得白亮起来。

    他在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

    “大魔王,你还是放弃过去吧,放弃那些脆弱的情感,那些东西原本就属于人类,它们不属于你。我来帮你把他们都剪断好吗?那样你就能成为最强大的魔王;不过在此之前,我先要……呵呵……你可别怪我呦。”

    伴着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他托着三尖叉化成的白亮光球向我冲了过来。

    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到了我面前。我心道不好,便飞快向后跃去。可那他犹如影子一般追随着我,那白亮的光球始终在停在离我胸口寸许远的地方。

    “嘭”的一声,我撞开窗户飞出楼外。刚到空中我还没来得及展开双翅,便已被那“小人”追上。我大吃一惊,想要回身抓他。可那“小人”反应更快,他将那白亮光球像炮弹一样射向了我。我避无可避,被光球打个正着。

    “轰!”,那光球击中了我的胸口,放出耀眼的白光。在白光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就觉着自己在向下疾坠。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天空一片灰暗,细如发丝的雨点打在脸上,又湿又冷。

    周围寂静无声。我艰难地站起来,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淋湿,看来我躺在这有一会儿了。我抬头看了看面前大楼,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声响。四层的一间窗子被开了一洞,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怎么回事?他们把我留在这里走了?不可能!他们不会这样便宜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被光球打中的胸口,那里的衣服有篮球那么大一块破洞,里面的皮肉已经被烧焦了。

    为什么伤口没有自己愈合?要在平时即使在我失去意识,我的魔力也会帮我自动把伤口治愈的。我试着运用魔力来修复伤口,可是体内的魔力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在我身体里四处乱窜,根本不听我的调用。

    糟了!我想到那个击中我的光球,那是牧人用德鲁的三尖叉化成的,一定是那东西在扰乱我的魔力。我摸着自己的胸口,上面没有创口。我用意识搜索了我的全身,也没有发现三尖叉的影踪。

    一瞬间我忽然全明白了。牧人提炼了三尖叉,他只提取了它的魔力,放弃了他的实体。然后他把它打进了我的身体,导致我无法运用魔力,更无法将它驱除。失去魔力的我,已经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头嗡嗡作响,心中乱作一团。我从未遇过如此境遇,也从未遇到如此的对手。我喘着粗气,蹲下捧两把雨水泼在脸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首先要离开这里,对,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想办法恢复我的魔力。

    我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没了魔力想要飞出去是不可能的。没有办法,我踉跄着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依旧紧闭着,可是旁边的角门却被人打开了,欠着一条细缝。我来到角门前,发现门房里的灯还亮着。透过水渍斑斑的窗子,我看到一个老头儿呆呆地坐在火炕的炕沿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墙角的电视,眼皮眨也不眨。

    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怎么他这个值夜的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难道是他没听见?人们怎么也不会找一个聋子来看门吧。我轻轻地敲了敲窗上的玻璃,那人依旧毫无反应,傻傻地坐在那里,眼睛盯墙角的电视。

    我没空多想,步履蹒跚地离开仓库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到了住处。回到房间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上的伤也让我苦痛难当。

    我虽不能运用魔力,但好在身体却还是魔王的身体。等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伤口也不再那么疼了。

    早饭的时候我看到了刘小风,和原来一样的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今天是周六,玛丽要睡懒觉的,我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见她从楼上下来。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刚见到我就开口说道:

    “昨天我做梦了,梦见你了。”

    “我也是。”我随口说道。可话一出口便觉着不好,忙改口说道,“梦见你生日已经过完了,我也不必送过你什么生日礼物了。”

    “嘁!”玛丽不屑地一挥手,然后说道,“真的。我昨天真梦见有人要劫我,然后你跟他们打架去了,特厉害。”

    “然后呢?”我问道。

    “然后……然后梦就变了,变成别的梦了,我忘了。”玛丽翻着眼睛努力回忆着。

    “吃饭吧。”我站起向外走去,“今天你没事吧?我想出去办点事。”

    “等等,我有事。等会儿我要去学画。”玛丽嘴里嚼着东西边说。

    “那你让刘小风带你去吧,今天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见到她没事我就放心了,离她的生日还有几天,这段时间我得想办法恢复我的魔力。

    “你要干什么去?”玛丽追问道。

    “给你准备礼物去。”我说。

    “骗人。”玛丽在我身后说。

    我没有骗她。如果我能恢复魔力,那就是她最好的生日礼物。要想祛除我体内的三尖叉的魔力,就要找到一个魔力强大的人,用他的力量来帮助我。而眼下没有比魁斑更合适的人选了。

    魁斑说他要独自去调查,不知道他现在在那里。但他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怕冷,所以他一定会跑到一个特别热的地方呆着。城市里最热的地方会在哪儿呢?

    炼钢厂早就般走了,所以不能;热电厂离这儿太远,也不能;食堂,不能;烧烤店……算了。

    第二天周日的下午,我在城郊的一个砖厂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在和一帮人在院里码砖坯,人高马大的他让我从老远就认出来了。他对于我的出现感到很是意外,因为他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魔力波动。

    我们在乌烟瘴气的砖厂里找了僻静的地方坐下。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个大概,他听后闷头不语。当我要他用魔力帮我驱除身体里压制我的三尖叉时,魁斑长叹了一口气。

    “老大,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魁斑低声说道。

    “为什么?”魁斑这么说我感到十分意外,他的魔力之强我是了解的,比我也弱不了多少。他完全有能力帮我把三尖叉的魔力驱除。

    “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件事了。今天你来了,要不我也正要去找你。”魁斑从兜里掏出一盒抽抽巴巴的烟,取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上,“这事并不是丢了一个罪灵这么简单。”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问道。

    “别问了。现在你最好回火狱去……不,火狱也不要回去了,最好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任何人找到你。”魁斑摇着头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摇着魁斑的肩膀,心中焦急万分。

    “这是个阴谋,你被利用了。”魁斑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的烟雾。

    “接着说。”我道。

    魁斑好像十分犹豫。他猛吸了两口烟,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缓缓说道:

    “这段日子我四处找寻线索,也没什么收获。来到上面这么长时间了,我怕火狱里出什么乱子,就回去了一趟。”

    “然后呢?”我问道。

    “我离开的时候正好经过一个溶洞,那是一个极为僻静的地方。我听见里面有人在小声交谈,我很好奇,于是隐藏身形偷偷去看是什么人在那里。”魁斑缓缓说道。

    “是谁?”我急忙问道。

    “你猜?”魁斑望向我,眼神中毫无神采,有如死灰。

    我摇头。

    “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狱管波普。”魁斑说道。

    “波普!我已经把他……还有谁?”波普能逃出来我感到很震惊,同时预感到魁斑说出下一个人的时我会更震惊。

    “另一个……”魁斑脸色更加阴沉,“另一个就是冥王大人。”

    “冥王!”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头“嗡”的一声好像变大了很多,“怎么会是这个老东西?你没有看错?他在那里干什么?他们谈的是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我没看错真的是冥王。当我知道是他的时候,怕被发现就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躲在远处。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只听了个大概。”魁斑说道。

    “你都听到什么了?快说!”我道。

    “你来到上面的事冥王他早就知道了。那个罪灵是波普和冥王串通好偷走的,他是有意让你来到世间的。”魁斑说道。

    “什么!”我气急,霍然站起,“是这个老家伙干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那时候波普为什么不敢招出幕后主使,原来竟是他。走!回去跟他算账去!”

    魁斑一把拽住我,说道:“坐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甩开魁斑的手,靠在砖垛上喘粗气。

    “他说咱们这里出了叛徒,而且还是魔力强大的魔王。他一直在追查这个人到底是谁,后来他确定就是你和德鲁中的一个。他早知你们俩向来不和,便把你们都弄到上面来争斗,他好借机清理那个叛徒。”

    “哦,还有这一层意思。”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来到这里一直在找那个不存在的罪灵,原来是被我的老板摆了一道,“那现在不是很清楚了吗,是德鲁啊,他背叛了冥王,咱们下去把事情跟他一说不就完了吗?”

    “你怎么让他相信你?”魁斑说道。

    “这个……”我一时无言以对。

    “而且,而且……”魁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快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我说。

    “而且后来我被他发现了。”魁斑说道。

    “什么!”我惊道。

    “而且还被他打伤,我费了好大劲才逃出来。现在我的魔力也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三成。”魁斑说。

    我颓然坐到地上,如果说原来我跟冥王解释一下,他或许还能听得进去。现在魁斑偷听暴露,无疑增加了我的嫌疑,冥王他现在还会相信我吗?这还真不好说。

    “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我问道。

    “我怕他有意放过我,然后再来跟踪我找到你。”魁斑说道。

    “嗯。”我点头,但心里却觉着魁斑的推断有问题。以冥王那深不可测的实力,要说魁斑能从他的手上逃走,我也是不太相信的。最大的可能是他有意放走魁斑,可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真的是想借他来找到我吗?估计不会,他想要找我根本用不着借用魁斑带路。

    别看那老家伙平时嘻嘻哈哈的,好像挺和善,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只不过是表面。冥王的心机和城府都非常深,一旦动起真格的,他的手段是非常厉害,否则凭什么去辖制手下这么多魔王。

    老家伙打伤魁斑,却又让他逃出来给我报信,无疑是要给我传达这样一个信息:他并不信任我,不想让我在和德鲁的对决中得到任何的额外的帮助。

    依此可以推测,他只是希望我们能公平地进行对决,而对最后的胜负毫不关心。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区分出变节者和无辜的人不是很重要的吗?除非我们的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论谁胜谁负,两个人都会被剪除掉。只有这样才是叛徒得到应有的下场,而另一个则成为英雄被刻在石碑上。

    冥王不仅可以不动声色地就除掉叛徒,还可以树立了一个可以吹嘘和效仿的榜样,用他来激励其他魔王。这是个合理的假设,如果换做我是冥王的话,这绝对是备选方案之一。

    我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揣测着冥王的用意,魁斑看我不出声便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还没想好。”我答道。

    我可能已经成为冥王的弃卒,成为他巩固地位和铲除叛徒的牺牲品。可我不甘心,我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不仅失去了冥王的信任与支持,还丧失了魔力,现在才是真正的绝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们可能已经被冥王抛弃了,他想让我们做德鲁的陪葬!”我对魁斑说道。

    “什么?”魁斑也豁然站起身,急切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把我刚才的分析跟他说了一遍,魁斑听后也是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也许事情没有那么遭。”

    我摇头,“现在我是夹在冥王和牧人中间,肯定是没好结果的。”

    “刚才你说过那个牧人他想拉拢你,是吧。”魁斑问道。

    “嗯,他确实有这个意思。”我说。

    “如果冥王真的要牺牲掉我们,与其那样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魁斑狠狠地攥紧拳头说道。

    “你想让我跟他合作?”我问魁斑。

    “既然冥王都已经抛弃我们了,我们为什么不能抛弃他。”魁斑说道。

    “可你知道那个牧人是谁吗,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些你都知道吗?跟他合作风险太大了。”我说道。

    “大过给德鲁陪葬?”魁斑问我。

    他的话我无法回答,我转身向砖厂的大门口走去。

    “见步行步吧。”我说道。

    “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早做打算。”魁斑在我身后说道,“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告诉我。”

    我没有再说话,径直走出砖厂开车扬长而去。在路上我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魁斑那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的,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人类有句话叫“祸不单行”,现在用来形容我恐怕再合适不过了。在我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却又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过我的预期,难道冥王就没有想过,他这样做会把我逼向他的敌人!难道他还不知道牧人的事情?

    等等!我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对!还有一种可能之前我没有想到,亦或者说它始终藏在我的心底,只不过是我不愿想起它。如果那才是事实的真相,我宁可面对冥王的镰刀。

    第十五章“躲”

    第二天周一,送完玛丽后我跟刘小风说想一个人逛逛,就把他也打发走了。

    看着天空飘着懒散的云,我不仅慨叹起来,“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现在的心境与刚来到此间的心情真是截然不同。

    那时我只想着赶快找到罪灵,然后回火狱去教训德鲁。可现在……眼见我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我却对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充满了眷恋,真是世事难料。

    事到如今,我虽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也不想束手待毙。我手里的“牌”虽不多,但却是每一张都有些分量,就看到时事情如何发展,只要运用得当,力挽狂澜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给自己打气鼓劲,在这个时候不能消沉,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大的努力不是。所以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他妈的大喝一场。

    下午,我独自一人来去了那家名叫“妖异”的迪吧。他们刚刚开门。我来到吧台要了瓶烈性的洋酒,又要了瓶干红,把他们掺在一起往肚里灌。

    没有魔力,酒精很快在我的身体里发挥了作用。我的反应开始迟钝起来,看东西也有些模糊。但感觉挺美,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离我远去,我无忧无虑,我飘飘欲仙。

    一个姑娘在不远的座位上坐下,点了一杯鸡尾酒,一点一点细细地品着。我扭头撇了她一眼,她正看着我,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非常好看。

    “我见过你。”如果舌头的“走位”正确的话,她应该能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上次也是在这儿,你和潘峰他们,你们就坐在哪儿。”

    我指向一张桌子。“狐狸眼”给了我一个白眼,没有理我。我端着酒杯拎着酒瓶,走到了她对面坐下,对她说道,“你们是同学吗?”

    “谁呀?”“狐狸眼”瞟了我一眼,又扭回头,“我们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前一阵子潘峰你们在这喝酒,就是你把他叫走的……怎么,忘了?”我说道。

    “潘峰,我想起来了。”“狐狸眼”说道,“是那个卖保险的吧。”

    “不——是,”我说,“人家是大学生,而且还是一画家。”

    “画家?”“狐狸眼”有点懵,“好像不是吧。”

    “怎么不是;还有一个叫何伟的,嘴巴挺大……想起来没有。”我说道。

    “他们帅吗?要是帅的话我肯定有印象。”“狐狸眼”痴痴地笑了,那双眼睛就像是一对弯弯的月芽。

    “其中一个还算行,不过也没有我帅。”我说道。

    “那我肯定没什么印象了。”“狐狸眼”十分肯定地说。

    “不带这样的;既然咱们都见过,那就是缘分,来——喝一杯。”我说道。

    姑娘一笑,“不过我可不能喝,你可别灌我。”

    “你看我像是那样的人吗?”我说道。

    “像。”“狐狸眼”笑着说。

    ……

    听人说:女孩的酒量是个变数,跟长得好看的男人喝就是一杯就醉,跟长得丑的男人喝就是千杯不醉。而我显然不属于前者。两瓶酒都被我们喝下去了,也没见她有什么醉态,依然是进退得法,攻守兼备。我来了心气儿,又叫了两瓶酒,可还没喝到一半自己就先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晕脑胀,腹中翻涌,对面那“狐狸眼”姑娘也不知哪儿去了。

    “我睡着了?”我问吧台里面的小伙儿。

    “嗯。您这呼噜打得,没把我这酒杯震下来。”他笑着说。

    “哦,”我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涎水,问他,“那姑娘呢?”

    “看你睡着了,她就走了。”年轻人说道。

    我轻叹了一声,准备走人。年轻人又说,“她说跟你聊得挺开心,问您什么时候还来。”

    “她总来这里吗?”我问道。

    “偶尔过来。”

    “就一个人?”

    “都是一个人。”

    “哦。”

    离开酒吧时我看了一眼时间,刚好来得及去接玛丽。在学校的门口,我看到刘小风正站在车边四下张望。

    “你可来了,我闹肚子现在有点顶不住了,得出去一趟。”说完他就捂着肚子,夹着腿,一溜碎步跑了。

    我的酒劲还没有过,出来被风一吹,便觉着头重脚轻,胃中翻涌。玛丽这时走出校门,微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勉强抬起手算是打过招呼。

    “就是他!”不知道什么人在我身后喊了一声,然后就觉着背后被什么东西一撞,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我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迷彩背心的魁梧汉子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伙人,为首的正是玛丽的前男友白凡。

    白凡由旁边两个人扶着,脖子上围着护颈,右脸的腮帮子上贴着纱布。看见我“高兴”得不行不行的,“就他妈是他打的我。”

    “是你打的我们家少爷?”魁梧汉子指着我问道。

    “你他妈是谁?”我问。

    “我叫阿东。你敢打我们家少爷,现在我就叫你知道知道厉害。”阿东话没说完拳便击出。

    他这一拳要在平时我根本就不会让他打出来,可现在不行。我无法使用魔力,又刚喝醉了酒,想要扭头闪躲都没有躲过去。

    “嘭!”的一声,随着玛丽的一声尖叫,我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我一个趔趄被打得退后一步。我摸了摸被打的脸,感觉那里先是一麻,接着一阵火辣辣的痛觉传来。

    “你敢打我?”我气极了,我居然被一个凡人打了一拳。

    “打你怎么了?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惹我们家少爷。”阿东拉开架势,说完便又扑了过来。

    我大喝一声迎着阿东冲了上去,我虽然用不了魔力,但毕竟不是凡人之躯。今天我就要告诉告诉他什么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是没走几个回合,阿东就用他的拳头让我知道了什么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

    他不仅身体魁梧结实,身法更是灵活敏捷,招式也老道。而我动作缓慢,拳法单调,对他几乎构不成威胁。不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吃了他好几记老拳,还挨了两脚。

    我愈加的气愤,张开两手想要抓住他。谁料被他抓住时机,一个背摔将我撂倒在地。

    “别打了!别打了!”

    玛丽见我要吃亏,马上赶上前推搡阿东。阿东挥手把她推开。我刚想站起又吃了阿东一脚倒在地上。

    “怎么了,你不挺能装的吗。还他妈‘运气好的话就不用知道我是谁’。装啊,你倒是装啊!还你妈法术,哈哈……自己几斤几两都没整明白,还他妈出来装。你说有我在场哪儿还有你装的份儿,啊!今天就本少爷我就让你知道知道在我面前装逼的代价。阿东,给我修理他!”白凡走上前,洋洋得意地说。

    “赶快叫他住手!”玛丽走过去跟白凡说道。

    “你让我住手我就住手啊,你是我什么人啊?”白凡笑嘻嘻地说。

    “你赶快叫他住手,否则,我……”玛丽话说了半截,看见阿东又在踢我就朝我这边跑,却被白凡一把拉住。

    “打,给我使劲打。叫你他妈装逼,也不看看我是谁,敢惹老子,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白。”白凡拽着玛丽狂笑,脑袋使劲地往玛丽的脸上拱,“我先收拾了他,等到了晚上再收拾你,让你也尝尝我的厉害,嘿嘿……”

    玛丽挣脱不了白凡的手,便弯腰捡起地上的半块砖头,挥手向白凡的脸上打去。因为众人都在注意阿东和我,所以玛丽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啊!”白凡一声惨叫,随后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玛丽趁机摆脱了他向我这里跑来。众人见白凡倒地都围了上去,一时乱作一团。

    “怎么了?怎么了?”

    “早就跟你说了,不能太早出院吧,还不信……”

    “哎呀,哪儿来的血呀?”

    “咦?这块砖头好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

    阿东见白凡倒地不起也顾不上我,返身去看白凡,“少爷!少爷!你怎么了?醒醒啊!”。

    我刚站起身,玛丽便赶到了。她摸着我肿胀的脸,关切地问道:“怎么样,疼吗?”

    我躲开她的手,假装掸身上的尘土。我是堂堂的魔王,在今天竟然被一个凡人给揍了,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我心中悲愤交集,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玛丽。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白凡一伙人乱哄哄地抬着他们的“小主”往外走。刘小风也刚好赶过来,他见到众人抬着的白凡,又看看我们,问道,“今儿这是又开核桃来了?”

    他见我们神色异样,问道:“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玛丽说道,她从包里取出一叠纸巾按在我的嘴角上。

    我拿开纸巾,但看到上面已经有了一丝殷红。刘小风这次很聪明,并没有多问,而是嚷嚷着饿了催我们快走,他自己先一头钻进车里。

    我和玛丽也正要上车,忽然听见“嘀嘀”的喇叭声。我回头一看,见潘峰骑着一辆摩托车停在我们的车后。

    “怎么是你们?”潘峰问道。

    “我,我刚刚放学。”看来玛丽也对他的出现也感到意外。

    “我正好经过这里。对了,我约了几个人要到海边写生,正好也符合你的题材,你要不要来?”潘峰问道。

    “啊?我……”玛丽看向我,像是在犹豫。

    “去吧,我送你去。”我说道。

    “不用,我用摩托车带她去就可以。”潘峰说。

    “这好吗?”玛丽望向我。

    我没出声,直接坐进车里,然后“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外面的玛丽似乎还在犹豫,她跟潘峰说着话,不时回头看向我这里。

    我见玛丽并没有上车,就跟刘小风说:“走吧。”

    “你把她扔给那帅哥,行吗?”刘小风说。

    “我叫你开车!”我大声喊道。

    玛丽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哼着歌看来心情不错,看到我时忽地目光一滞,眼中充满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客厅当时就我们俩人,一时静极。我避开她的目光,转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天空。她的脚步声在我身后响起,缓缓地向我靠近着。我心绪极乱,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下意识里我期盼着她走过来跟我说点什么,可是她却没有,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感觉到落在背后的目光里充满关切和慰藉。但她终究没有开口,而我也始终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玛丽走了。我叹了一口气,怆然若失。再晚些时候,我去找刘小风。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经过这段时间,他明显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些,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今儿晚上不出去溜了?”他问道。

    我摇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我有事问你。”

    刘小风见我脸色难看,就把电脑关了,转身问我:“什么事,说吧。”

    “我现在碰到点麻烦,你再用你些玩意帮我看看,我,我……我将来会怎么样?”

    “哦,这个好说,呵呵。”跟我想的一样,听到他的才学又有了用武之地,他高兴得屁颠屁颠地翻出了那些零碎,很快就在桌子上摆好阵势,然后对我努嘴说道,“整吧。”

    我有点尴尬,还有点小矜持,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地坐到桌子旁,然后郑重其事地拨了一下那个汤匙。汤匙在铜镜上面飞速地旋转着,转着转着汤匙忽地偏出了铜镜,竟然跑到了桌上。刘小风伸手去拦没有拦住,反倒把它拨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汤匙摔得粉碎,弄得地上到处都是碎片。我和刘小风都是一惊。

    “这算什么?”我凝着眉问刘小风。

    “这个这个……哦,这个么是八方来贺,子孙满堂,荣华富贵,岁岁平安之象。”刘小风边说边弯腰捡地上的汤匙碎片。

    “放屁!”我骂道,“汤匙碎一地你说子孙满堂,你家子孙让你弄得满地都是啊!”

    “你就是知道也不用说出来吗。”刘小风嘟囔着说道,“我又不是故意弄的,大不了从来吗。”

    “咦,”刘小风从地上又捡起一块汤匙的碎片,那是一块比较完整的汤匙柄。他把汤匙柄又放回到地上,围着它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里怎么还有我的事?”

    “你说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又问了他一遍。

    “哦,没什么、没什么。不好意思啊,都怪我,让我再看看……”他围着地上的碎片转了两圈,缓缓说道,“我看这卦象是死中求活的局。现在你是危机四伏,局面很危险,要想破局只靠一个字。”

    他朝我神秘地一笑,等着我发问。我没吭声,沉着脸看他。他见我不问便干咳两声,然后说道,“那就是‘躲’。”

    “躲?”

    “对,躲起来,躲到危机过去。到那时你自会时来运转,一切也会顺风顺水,子孙……那个,那个自热而然就全好了。”刘小风眯着眼点头说。

    “那我能躲过去吗?”我问。

    “那倒也未必。”刘小风说。

    “混蛋!未必能躲过去,我还躲什么啊!”我怒道。

    “不,躲是必须要躲的,虽然未必会躲得过去,但是你一躲就会出现时机;你不躲,一点机会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小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

    “因为算卦,你原来在市场上没少挨揍吧?”我见不得他太得意,便挖苦他说。

    “你提这个干嘛?”刘小风一下子没了兴致,小声嘀咕道,“那是他们不识货。”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次你要是算错了,你就会明白,市场上那些揍你的那些人——他们的心都太软了。”我说。

    “嘁!”刘小风不屑一顾,“那我要是说对了呢?”

    “说对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礼。”说着话我起身走到房门口。

    “是什么?”刘小风跟在身后问道。

    说到礼物我猛地想起冥王鞭他还没给我找回了,于是回头问他,“对了,我的鞭子你什么时候给我找回来?”

    刘小风一听脸色立变,“嘭”的关上房门,接着传来房门上锁的声音。

    “快了。”他从门里说道。

    别看我现在失去了对魔力的控制,也无法使用冥王鞭,但如果冥王鞭真的还在我手上,说不定我可以借助它强大的魔力来驱除三尖叉对我的影响,恢复我的魔力。

    这都怪我当初太草率,押什么不好,非要把它押给了刘小风,害得我现在兵器和魔力都没有,可这又能怪谁呢。我愈发烦闷,便来到院里散步。

    “躲。”我细细品味着,觉着刘小风的话还真有些道理。我虽不知道牧人具体想要干什么,但他的行动的日期我是知道的,那就是玛丽生日那天。我能猜这一天冥王也多半不会闲着。他在和牧人对弈,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只不过是他们共同的棋子。可如果这枚棋子在他们想要用的时候突然失踪了,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很明显,他们各自的计划都会被打乱,每个人都要对局势重新进行判断,对胜负的预期也要重新计算。再往好一点想,说不定这场架就打不起来了。

    所以,不管那一天他们都有着怎样的险恶企图,只要他们找不到我,就能横生出许多变数来。而我的生机就在这些变数之中。等着一切都过去,早已知晓叛徒是谁的冥王,也没有理由再对我动手了。如果还能再顺利点,他和牧人拼得两败俱伤,说不定还要求我来替他收拾残局,嘿嘿……

    不错,这个“躲”字要是能用得好,问题就能拖,一拖我就会有机会。我越想越觉着有戏,心情也好了一点。抬眼一望,正好看见玛丽的房间还亮着灯,一个娇小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我的心又瞬间沉了下去。

    我躲出去了可玛丽怎么办?就把她留给牧人他们吗?我做不到。要不,要不我就带她一起走。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反复想了想,除了这样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没有。

    说到“躲”,我必须要有个计划和一个借口,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和一个说服玛丽的借口。可是要什么样的计划和借口?

    啊!我的脑袋又有点疼了。

    我虽然还没有在玛丽家附近发现过牧人他们的踪迹,但这决不能证明他们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他们连玛丽家在崂山上的别墅都找得到,更别说这个从电话薄都能查得到的地方。

    之所以这里还没有发现异常,我估计是因为牧人想要麻痹我们,到时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其实说来奇怪,自从那晚牧人将我打伤后,他和德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应该知道我现在全无抵抗之力,玛丽和我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他宰割。可他们却消失了,难道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要做?我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我终于有了一个方案。第二天一早送走玛丽之后,我又打发走了刘小风,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家旅行社。

    旅行社里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见我来了又是让座,又是倒茶,然后就是拿出一摞印刷精美的宣传画册给我看。画册里全是一些旅游胜地,什么省内省外,国内国外,名山大川,宝塔古刹,天涯海角,大漠戈壁,应有尽有。

    我随意翻看着。负责给我介绍的是一个身穿黑色职业装,涂着鲜红唇膏的年轻姑娘。她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向我推荐着在她眼中最理想的路线。我一听基本没有两千公里以内的,就问他们有没有去火星的业务。她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但转口就说目前还在洽谈之中。接着她又给我推荐了一条去沙漠航天城的线路,说这趟下来也跟去火星差不多了。

    我把她轰走,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旅行线路。忽然,我被一条徒步探险旅行的广告吸引住了,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远离城市的喧嚣,到人迹罕至的深山密林中去。最主要的还是那里的手机信号也不会太好,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失联什么的。这简直就是为我而量身定做的!

    我指着画册对刚才撵走的那红嘴唇姑娘说:“你过来,给我介绍一下这条线路。”

    姑娘噘着嘴“拧拧”地走了过来,拿起宣传画册一看,笑了,“这个呀,您真有眼光。这条线路是我们新开发的,整条线路有一大半是在无人区里,沿途您不仅可以饱览秀丽的山色,而且我们还安排有漂流项目,相信您一定会不虚此行的。先生,您想要预定这个吗?”

    “最好能向你说的这样。那给我留两个位置吧,对了,明天有吗?”我问。

    那姑娘回头问了一句,然后忙对我点头,“有、有,每天都有。明天早上五点,中海广场集合。”

    “那你给我订个后天的团。”我起身说道。

    “嗯?”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明天有事不行啊?”我说道。

    “哦,好,好。什么时候您说了算。”姑娘连声说。

    我付了钱走出店门,对将要实施的计划信心十足。我们借口旅行离开城里,然后再在途中脱团,在山里呆两天,就靠这两天躲过玛丽的生日和牧人的追踪,等我们从山里出来,相信他的什么计划早泡汤了。

    这事是不能让玛丽知道,否则她一定会以为我疯了。这事要绝对保密,一旦泄露那可就真的完了,我就再没什么咒可念了。

    下午去接玛丽的时候,我一反常态,对她关怀得无微不至,全程谄笑,一副十足的奸佞像,连我自己都觉着有些过了头。

    玛丽也看出端倪,对我说:“你怎么了,做什么亏心事了吧?”

    “没有,没有。小风,快点开,稳着点啊;注意前方啊,后面的车闪灯好像要超车……”

    刘小风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那个那个,玛丽,你生日没几天了吧。”我说。

    “嗯。”玛丽看着我,眼中充满警觉,“你还记着呢。”

    “那当然,这么大的事我哪能忘呢?”我的笑容有点僵。

    “你怎么了?有病了?”玛丽拧着眉看我,心中一定已经起疑。

    “哪有。”我赶紧沉下脸否定,“不过是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总忍不住想告诉你。”

    “真的!”玛丽瞪大了眼,看上去十分高兴。

    “嗯。”我点头答道。

    “什么礼物,拿来看看。”玛丽对我伸出手。

    我从口袋里掏出旅行社的宣传单递给玛丽,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

    “这是什么?”玛丽先是有些疑惑,在看明白那是什么后惊喜地叫道:“探险旅游!还有漂流,欧耶!我最喜欢漂流了。哪天的?”

    “后天。”我说。

    “后天,再有一天就是了……哎呀,来不及了吧,我生日之前能赶回来吗?”玛丽问道。

    “能,就两天,正好赶回来,只是这两天的课程怎么办。”我说。

    “请假呗,不差这两天。反正我们老师也不指望我给她‘出彩’。正好也赶上我妈他俩都出门了,没人管,哈哈哈……”玛丽笑道。

    我心中大喜,看来计划出人意料的顺利。

    “行啊,这招是又能躲又能玩,好主意!”刘小风突然冒出一句来。

    我一听头“嗡”的一声,要坏。

    “什么‘又能躲又能玩’?”玛丽问道,“躲什么啊?”

    刘小风自知说走了嘴,把头一缩闭口不言。要是目光能杀人,那刘小风现在已经死一万回了。

    “怎么回事?躲什么啊?”玛丽推了我肩头,问道,“仇人吗?”

    我不置可否,心中盘算着要怎么骗她。但她比猴都精,我们彼此又都太了解,现在要骗她可不太容易。

    “真的是躲仇人吗?太刺激了!这个比漂流还要过瘾。咱们现在想就走吧,别等会儿仇人再找上门来。”玛丽看上去十分兴奋,小脸都红了,“就这么走,头也不回,从此亡命天涯,四海为家。”

    玛丽趟在后坐上翻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估计想的全是电影里主人公逃亡的场景。可那是在电影里,那里人总能化险为夷,最后沉冤昭雪。只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玛丽畅想了一会儿又坐了起来,“怎么逃命还要跟旅行团走啊?当我傻呀,你俩又合伙骗我呢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拍着胸脯说道,“这次是真的,真有人在追杀咱俩,所以我们必须要逃。”

    “真的?”玛丽见我一脸正经,又看向刘小风。刘小风现在已经聋了,只能聚精会神地开他的车了。

    “真的。”我肯定地说,“这次我们的对手异常强大,他们狡诈而且凶残,因此我们这次旅行事关性命。你愿意将性命交到我手上吗?”

    “扯淡呢吧?”玛丽疑惑地看着我。

    “你怕了?”我说道。

    玛丽收起笑容,盯着我的眉心看。她的双眼冷冽而深邃,泛着明亮的光,直刺我心底。我知道她又在对我用她的读心术。我毫不避让,迎着她的目光看着她。

    玛丽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然后退回到座椅上,忽地冷声说道,“怕什么?你敢我就敢。”。

    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说:“虽然我知道你们在骗我,但难得你们这么用心,这份礼物本姑娘笑纳了,哈哈哈……”

    我和刘小风相互看了一眼,良久无语。

    第十六章意外之旅

    回到家后,我开始为这次旅行做准备,因为玛丽家经常外出旅行,所以他们这里的东西非常齐全。

    我首先找了一个大的旅行背包,然后在家里各处寻找有用的东西。什么雨衣、手电筒、打火机、水杯、酒精炉,各种药品一股脑地都被我塞进包里。但是这些东西也只给硕大的旅行包打了个底,于是就又往里塞了两套衣服,后来索性把拖鞋也塞进里面,细想也用不上,又被我拿出来了。

    我偷溜到厨房打开冰箱,把凡是密封包装的东西全都打包带走,又装了半箱矿泉水,看着旅行包越来越鼓,我的心也越来越安稳。

    刘小风跑到我屋,见我收拾东西皱起眉头说:“你准备这些东西都用不上,旅行社吃的住的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就带钱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带。”

    我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玛丽倒是沉得住气。她背着手来到到我屋里溜了两趟,把我整理好了的包打开,把我的衣服都甩了出来,又把她的一个大包赛了进去,然后满意地走了。

    家里的厨子、园丁和其他的人看我跑前忙后都很好奇,但他们也不敢多问。玛丽的弟弟马丁看着好玩,把他的变形金刚“大黄蜂”也塞进旅行包里。

    “你们要私奔吗?带我一个吧,这个家我也呆够了。”马丁仰着小脸问我。

    我俯下身,摸着他的小脑袋,看着他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他轻声说:

    “滚!”

    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又想起一件事,就跑到雷斌助理王胖子那里去了一趟,把我们要出去玩的事跟他说了。我平时很少和这个王胖子打交道,但雷斌夫妇不在家,这个事还是告诉他一声的好,要不我就真成拐带少女了。

    第二天一早,送完玛丽上学之后,我就给旅行社打了个电话,问了他们这趟行程的大概情况,包括旅行路线和宿营地的地点等情况。接着我又开着车按照旅行社所说的线路转了一圈,大致上算出了离队的时间和地点。回到城里的时候还不到中午,我又去商场买了点应用的东西,还包括两瓶酒。

    这个计划虽是无奈之举,但也应了“以不变应万变”那句话。我对这个计划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骗过牧人他们。只要我们能拖到玛丽的生日过去,不管他们有什么狗屁计划都得玩完。

    下午。玛丽放学后要去画廊,我让她改天,她说非今天不可,因为她的一副“大作”今天就要完成。我拗不过她只是告诉她明天出行的事对谁都不要说,她点头答应。

    在刘小风第五次嚷嚷饿的时候,玛丽终于从画廊里走了出来。她满脸的疲倦,不过看上去兴致很高。

    “你那潘大哥怎么今儿没出门给你‘跪安’呢?”我问道。

    “人家今天有事,没来。走,赶紧找一家大馆子,饿死我了。”玛丽一上车也跟着喊饿,“哎,小风,本姑娘后天过生日,等会儿那顿就你请吧,就算是给本姑娘的生日礼物了。”

    刘小风苦着脸不言语,玛丽一皱眉接着问道:“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行。”刘小风半天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你想吃什么?”玛丽扒着我的座椅问我。

    “什么都行,随便。”我敷衍道。

    玛丽看向车窗,像是在自己嘀咕,“吃点什么呢?嗯……‘飞蟹’?不行,这时候都空了;要不去吃‘澳鲍’吧,我知道一家馆子刚开,听说请的还是外国厨师,帅着呢。我还没去过呢,要不咱们……刘小风你看着点车,往哪开呢!”

    刘小风被玛丽的话惊得魂不守舍,差点跟对面一个拐弯的车撞上。

    “别了,鲍鱼那玩意不顶饿,不如咱们去吃抻面。我家附近有一家牛肉抻面馆,开店的是少数民族兄弟,也是高鼻梁深眼窝,不比你那外国厨子长得差。手艺更是没得说,抻出来的面条那叫一个劲道,加汤还不要钱。”刘小风说道。

    “闭嘴!让你请客费死劲。”玛丽说道。

    “算了,你说吃什么,我请。”我不想听他们拌嘴,想早点完事回家,“就一样,吃完早点回去,明天还有正事要办。”

    “看见没,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玛丽撇着嘴说道。

    “有钱的是男子汉呢,没钱的靠边站呢。”刘小风叹道。

    “哈哈,对。”玛丽拍着巴掌说,

    耀眼的霓虹下一片大排档映入车窗,玛丽急忙喊停,“就这儿了,咱们去吃烧烤。”

    “怎么?”刘小风很是疑惑,“怎么我请就是‘澳鲍’,他请就是大排档,这里我也请得起。”

    “那算你的行了吧,别磨叽,赶紧找地方停车。”我说道。

    “呃!”玛丽对刘小风扮了个鬼脸,欢欣地望向窗外。

    我们停好车,找了一家人并不算多的大排档坐下。服务员马上赶了过来,玛丽和刘小风都点了不少肉食,我吃素只叫了蔬菜和烤馒头。

    正当两个人磨刀霍霍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刘小风忽然指着我身后道:“你看,那不谁吗……那谁……何伟。”

    我扭头一看,正是在崂山上遇到的“大嘴”哥——何伟。他还有另外两个年青人,正穿过马路向我们这边走,看样子也像是要过来吃饭的。

    刘小风忙起身大声招呼何伟,玛丽离开座位迎了上去。何伟穿着一件白色体恤,正左右辗转躲避着往来的车辆。

    何伟也看到了刘小风,一边躲车一边跟刘小风打着招呼。

    “在儿来吃呢。”何伟热情地跟刘小风握了握手。

    “我们也是刚过来。”刘小风说。

    “就看见他了,没看见我吗?”玛丽见何伟先跟刘小风打招呼佯嗔道。

    “哪能呢,这么大一个大美女,我哪能看不见呢?”何伟说。

    “没吃呢吧,过来一起吧,我们也刚开始。”刘小风往我们这儿让何伟等人。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八)

    何伟这时才看见我就坐在桌边,对我点头说:“都在啊。”

    我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头,“是啊,要不过来咱们一起吧。”

    我毫无诚意的邀请让他犹豫了一下,但他随即说道:“不了不了,我这里还有两个朋友……你们吃你们的吧。”

    “来吧,也不是外人。”玛丽说道。

    “你说这多不好……”何伟半推半就,笑着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对跟他来的那俩人说,“既然这样,那就咱们就坐吧,坐吧。”

    “哎,这就对了,客气什么。”刘小风拉过两把椅子给了那俩人,自己又拉过一把椅子挨着何伟坐下,“服务员,加三套餐具,再把菜单拿来,我们要点菜。”

    “但是话先说好,这顿饭得让我请,你们谁也别跟我争。”何伟刚一坐定便大大咧咧地说道。

    “那怎么行呢,上次帮我解围,我还没谢你,这次得算我的。”刘小风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递给何伟,“点菜点菜;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

    “是啊是啊,真巧……哎,服务员你们这儿有海鲜吗?”何伟看了几眼菜单,问身后的服务员。

    “有,菜单背面就是。”服务员把菜单翻过来,重新交到何伟手里。

    “哦,这儿呢。”何伟看着菜单,把上面认识的字差不多都念了一遍,然后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对我们说道,“这时候吃点海鲜好。他们家我来过,弄得还行。”

    刘小风额角渗出细汗,他用手擦了擦,咧嘴讪笑道:“是吗……还行?”

    “再来一打啤酒,冰镇的。”我笑着嘱咐服务员道,随后对何伟等人说,“别闲着,这儿有现成的,吃啊。”

    何伟同那两人相互让着,也不管我们,肆意吃喝起来。我不用他们让,乐呵呵地也加入“战团”。倒是刘小风皱着眉,苦着脸,拿起一串肉串,跟吃自己肉似的慢慢嚼着。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才吃饭?”何伟嘴里嚼着东西,手拿着一串“腰子”问刘小风。

    “还不是接她去了?”刘小风用下颚指向玛丽说道。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何伟问玛丽。

    “到潘大哥那里画画去了。今天我的画正好画完,所以就晚了点。”玛丽也鼓着嘴,但没忘用纸巾挡住。

    “学画还用到他那儿;他那手不行,你等哪天哥有时间的,我教你。”何伟对潘峰的画不以为意,这让我很舒服。

    “你也会画画?”我问他。

    “会不会的我说不好,”何伟打了一饱嗝,“反正比那小子是强多了。”

    “你比潘大哥还强?”玛丽有些不服。

    “啊。他在我面前就是小菜一碟。”何伟满脸放光,一扬脖一杯凉啤酒下肚。

    “吹吧?”玛丽把一根竹签啪的一声甩在桌上,面露不悦。

    “吹什么?不信你问他自己。”何伟道。

    “你真画得那么好?”刘小风问。

    何伟白了刘小风一眼,说道:“你说他们画廊里哪副画画得最好?”

    “当然是潘大哥画的那副花瓶了。”玛丽仰头望着路灯说。

    “嘁。”何伟不屑一顾,“那是你没看见我那幅……”

    “你们是干什么去了,也这么晚才吃?”我不愿聊这个话题,便打了个岔。

    “我接了个活儿,今天赶了赶工。”何伟答道。

    “哦,什么活儿?”我问。

    “嗯……外墙艺术。”何伟沉吟了一下答道。

    “外墙艺术?”我对这个词不太熟悉,“外墙艺术,在外墙画画?”

    “差不多吧。今天是涂料不够了,我们哥几个刚弄几桶上楼,这才错过了饭点。”何伟说。

    “涂料?”玛丽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给人家刷外墙呢?”

    “外墙那活儿咱能干吗?咱们的活儿是刷楼顶。”何伟笑道。

    “哎呀……”玛丽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都给人家刷楼顶去了还吹什么?”

    “刷楼顶怎么了?楼顶上一样能画画;跟你说,不要瞧不起劳动人民啊。”何伟笑着给自己“打圆场”。

    几人都笑,玛丽也笑了,反倒是我有些莫名的失落。

    “另外,站得高才能看得远,这大好山河我随时能看见,你们能吗?”何伟把嘴一撇,傲视众人道。

    “你那才能看多远,百八十里了不起了,要看也得走出去看看,对吧。”玛丽笑道。

    “我也不是不想去呀。”何伟慨叹一声,“可是咱没那些钱呢,你等我干完这活儿的,我非,我非……”

    “怎么样?”玛丽笑着问。

    “我非,非去‘世界公园’看看去不可。”何伟咬牙发狠道。

    “就这点志气,”玛丽轻笑,“明天我们就出去旅行,还是去……”

    “菜没上的就别上了,我们吃的差不多了!”刘小风忽地大喊一声,引得我们把目光都投向他那里。

    “别介,我这还没吃饱呢?”我嬉笑道。

    “嗯嗯。”玛丽附和道。

    “都这一大桌子了,还不够你们吃的。”刘小风指着一桌子菜说。

    “行了行了,把做着的上来吧,没做的就不要了;哎,服务员给我来头蒜啊。”何伟挥手打发走正要赶过来的服务员。

    刘小风感激地看了何伟一眼,“这么多咱们能吃下去就不错了,我主要怕浪费。”

    “对对。”何伟又抄过来一串鸡翅膀,“不够再点吗。”

    ……

    何伟带来那俩人始终一声不吭,只是闷着头在那里吃喝。刘小风几次看向那二人,想跟那他们搭上话。可二人头也不抬,刘小风只得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跟何伟吹侃。

    终于,众人吃喝完毕。桌上的杯盘罗列一片狼藉,除我和刘小风之外,每个人面前都堆满了小山似的贝壳。众人的交谈声也越来越稀,最后几近无声。

    玛丽捅了一下刘小风,“算账去。”

    “嗯,什么?”刘小风装糊涂。

    “什么什么?算账去。”玛丽说道。

    “哦。”刘小风非常不情愿地喊服务员算账,又问我们几人,“啤酒剩了吗?”

    “没剩,都喝了。”何伟往脚下看了看答道。

    这时服务员微笑着过来把账单递给了刘小风,“一共五百二十四,先生。”

    “这也太贵了,你们算错了吧!”刘小风惊愕地看着众人大声说道,“五百多!”

    玛丽掩嘴偷笑,何伟则指着漆黑的夜空说,“看,流星!”

    “是啊,真大真圆啊。”我叼着根牙签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说道。

    “哪儿呢,哪儿呢?”玛丽不明就里,抬头找寻无果,一脸茫然。

    ……

    ……

    “有机会一起出去玩。”玛丽挥手跟何伟三人告别。

    何伟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搂着那俩人晃晃荡荡地走了。我们上了车,刘小风一直抱怨个不停,说自己当了冤大头,我和玛丽微笑不语。月亮高挂夜空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山庄。

    我叮嘱玛丽定好闹钟,不要起来晚了。玛丽嫌我唠叨,甩手上楼了。刘小风也回到房间休息去了。唯独我倦意全无,隔窗对着天上的月亮祈求明天一切顺利。

    早上四点多天还没亮,我就喊醒刘小风让他启动车子,然后又到楼上去敲玛丽的房门。敲了半天才听到她的回应,我怕她再睡过去,又在门里听了半天,直到听到悉索的穿衣声后才放心离开。

    回到房间里拎着“小房子”似的旅行包,我走出房间。门廊前刘小风已经把车子停好,我把旅行包放到后备箱,坐在车里等玛丽下楼。

    又等了好一会儿,玛丽才走出来。她一身清爽打扮,雪白的T恤,八分长的牛仔裤,旅游鞋,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一条俏皮的马尾辫在脑后左右摇摆。

    上车后玛丽依旧不“老实”,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小镜子,又拿出各种大大小小小的瓶瓶罐罐往脸上涂。

    “这乌漆墨黑的,你再把口红摸脑门上去。”刘小风笑道。

    “去你的。”玛丽头也没抬,继续注视着小镜子里的那张脸。

    “哎呀,那粉也少擦点,现在天还没亮,再吓着人。”刘小风说。

    “吓也先吓你。”玛丽合上小镜子,猛地想起来什么,“糟了,忘带驱蚊水了,现在回去取还来得及吗?”

    “哈哈,”刘小风跟捡到宝似的乐了,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回好,给蚊子送饭的来喽。”

    “滚!”玛丽笑骂道。

    “慢点,等后面的车先过去。”我没心思听他们斗嘴,我的注意力全在往来的车辆上,担心被人跟踪。

    我见一辆车始终跟在我们身后,便叫刘小风减速,让那车先走。刘小风松开了油门减缓了车速。后面一辆满载着鸡鸭大鹅的货车呼啸着从我们身边驶了过去。

    “至于吗,还弄得跟真事似的。”玛丽道。

    “什么叫‘弄得跟真事似的’,这就是真事。你们早就被人盯上了,我这开车送你们得冒多大风险啊,你们知道吗?”刘小风接话道。

    玛丽一撇嘴不屑一顾。

    我们到中海广场的时候正好是五点,此时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天也亮了。我在车上看一个姑娘站在路沿上,手里还拿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的正是我订的那个旅行社的名字。

    我让刘小风把车停在前面,我和玛丽下了车,取出应用的东西,然后就叫他滚蛋了。

    我和玛丽并没有直接去找导游报到,而是先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看有没有人在跟踪我们。在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之后,我们才去找导游“点卯”。

    旅游大巴直到五点半才到,我们上了“大巴”车,车子直奔高速公路。在路上,玛丽靠在我肩上补了一觉。因为没有觉察到任何可疑的人,我的精神也放松了很多,一阵倦意袭来,我也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看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顺利。

    这次旅行的第一站是大清沟,我们到的时候是上午的九点左右。由于路途中间没有在服务区停留,人们下车后都急着“如厕”。我以为这就是我们开始徒步旅行的开始,结果不是。

    因为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段乡道,而乡道上都被各村设了“限高”。我们的“大巴”明显要比“限高”高出很多,所以在这里我们要转乘两辆“小巴”继续前行。

    我们坐着“小巴”又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一座小山的山脚下。导游让众人全都下车。等下了车我们才发现这里已经是公路的尽头了,一座不算高的小山拦在我们前方,一条小河在身旁缓缓流淌。

    在山脚下,导游拿着喇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给我们介绍行程和注意事项,以及各种突发情况该如何处理云云。没等她说完便已经有人开始向山上爬。玛丽也从我的旅行包里抽出登山杖,跟在那些人的后面,迫不及待地向山上走去。

    山并不陡,爬起来也很轻松,不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已经爬到了山腰,也没觉着怎么累。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头戴钓鱼帽的小伙儿在人群里往来穿梭,逢人便要攀谈几句,不知是干什么的。

    我留意着他,他也注意到了我们,从后面快步赶上来。

    “你们好!”小伙子跟我们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哦。”我警觉地看着他,“什么事?”

    “我叫岳昀,是咱们这个团里的见习导游。如果在旅途中有任何问题,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我会竭诚为你们服务。”岳昀笑着说。

    “知道了。”我说。

    “你叫岳云?好厉害!是宋朝被秦桧那个……你家怎么给你起这个名?”玛丽问道。

    岳昀干咳两声,显得有点尴尬,“不是那个云,我的那个‘昀’是当日光讲的。”

    “哦。”玛丽似懂非懂地点头。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我。”岳昀说道。

    “那咱们什么时候玩漂流啊?”玛丽又问。

    “说吃过午饭就去。”岳昀说道,“刚才导游张姐说过了。”

    “哦,刚才我没注意听。”玛丽说。

    “你看咱们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听我再给你说一遍啊……”岳昀刚要往下说便被我打断了。

    “嗯,那个……不用了,我们跟着大家走就行了。”我说道,他的热情并不这么讨人喜欢,“你还是跟前面那些人说去吧。他们不走丢了,我们就丢不了。”

    “嗯……那好吧。”岳昀隔着帽子挠着头,看上去没刚才那么自信,“那我去跟他们讲讲。”

    说着快步向前走去,刚走两步便又停住。回头对我们说道:“我这里还有休闲娱乐的扑克、跳棋啥的,批发价给你们。扑克两块钱一副,跳棋十块,还有骰子,魔术道具……时尚杂志、情感书籍,想要的话就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快走。

    这小子挺有意思,导游的活儿还没到手,就想起干副业来了。我不看好他。

    小山上都是石头,长不出什么高大的树木,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杂草。山风一吹凉爽惬意。翻过了这座小山,又过了一座小桥,我们来到了一条水泥公路上。路的两边都是一望无垠的玉米地。时当中午,路上人车稀少,玉米噼啪的“拔节”声清晰可闻。

    玛丽问我那是什么声音,我逗她说那是蚂蚱们在崩爆米花。她乐了说不是,那是蚂蚱在娶亲放鞭炮。

    又向前走了两三里,一条白亮亮的大河出现在我们前面。大河的河面很宽,河水却很缓。我们沿着河堤一路下坡走得很是轻快。渐渐的河堤越来越窄,逐渐变成碎石滩,而河面却渐宽水流更缓。

    沿着石滩再走一段,便进入一个山谷。大河也被山谷岔开,一条支流伴着我们欢快地奔进山谷里。等到一个埠头出现的时候,河水虽不深却湍急起来了。导游让我们就地自行用餐,然后便可以开始漂流。

    埠头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看来都是慕名到这里专程来玩漂流的。而旅游团所说的漂流探险,只不过是来这里玩一玩这个项目,仅是一个噱头而已。

    玛丽多少有点失望,去跟导游抱怨。导游说你要是真想玩漂流探险,那得自己买装备去,还要申请……麻烦得要死。这是个旅游项目,意思到了就行了。

    玛丽虽然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回来的时候我安慰她以后一定会带她玩一次真正的漂流。玛丽白了我一眼,然后竟美滋滋地笑了起来。我问她笑什么,她只是摇头不答。

    我和玛丽匆匆吃了午饭,便由导游引着挤入排队的人群中。河里的小艇不比岸上的人少,想要翻船都很困难。还好排队的时间并不长,一会儿的功夫我和玛丽便分到了一艘二人小艇。我们套上救生衣坐进小艇,沿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

    我不太喜欢水,这点跟玛丽不同,她见水很亲,欢快地拿塑料水枪跟着周围的陌生人“火拼”。我坐在船头手握短浆,紧张地控制着小艇。

    开始我还以为控制这条小艇件很容易的事,可是没想到小艇在湍急的水流中左右摇晃,十分难以操控。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我们的小艇就进了不少水,我和玛丽的身上的衣服也都湿了。

    我们周围的船越来越多,四周一片欢声笑语,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浸没在愉悦的氛围中。而我就像在大海中面对着暴风骤雨,肩负着所有船员性命的老船长,谨慎而不失决断地指挥着我那艘又老又旧的船,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上破浪前行。

    忽地一个“浪头”打来,满脸的水让我睁不开眼。我从错觉中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浪头”袭来的方向。在我的右侧船舷,岳昀一个人驾驶着一条小艇划了过来。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顶安全帽,正忘情地朝我们泼着水。我左躲右躲也弄了个全身湿透,连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比我更惨的是玛丽,她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显示出玲珑的曲线。可她全不在乎,欢笑着用水枪迎战着各方来袭的“敌人”。

    我用手挡着岳昀泼过来的水花,另一手拿着短浆,努力不让小艇碰到河中的礁石上。岳昀则全然不顾,两手捧着安全帽,忘情地往我们这里泼着水,就像是我们这里着了火一样。

    “噗”的一声,岳昀的小艇撞到河中一块石头上,偏离了航道,被困在岸边水流缓慢的浅水区。而我们的小艇也遇到了浅滩停了下来。

    我跳下小艇想把我们的船推到急流中,但见到岳昀也遇到了困难,觉着就这么走了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赶过去帮忙。

    岳昀正用安全帽奋力划着水,见我淌过齐腰深的水过来帮忙连说谢谢。我抚着艇身对他说:

    “不用谢,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往前面坐坐,我喊‘1、2’咱们俩一起使劲。”

    “1——2——3——”我在船尾用力一抬,“噗通”一声,小艇底朝天扣了过去。我甩了甩手,走回去推着我们的小艇驶入急流里。

    “你真坏!”玛丽笑道。

    我耸了耸肩,“好人不好当,有时候好心也难免办坏事。”

    “就你……其心可诛。”玛丽笑道,又和别人打“水仗”去了。

    岳昀的安全帽随水漂了过来,我抄起来用来划水果然比我的小浆好用得多,遇到有人用水枪射我还能反击,当真不错。

    刚开始水流平缓的地方还能打打水仗,可到了水流急的地方大家就都没这个心情,一个个的大呼小叫,紧紧地抓着船舷,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玛丽还比较镇定,她手握小浆和我一起操控着小艇,面对激流也能从容应对,这让我真的很佩服她。

    漂流比我想象的时间要长得多,我开始以为玩个把小时就差不多了,可谁知这一“漂”就是三、四个小时。快到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上了岸。换过衣服后,众人直奔当晚的宿营地。

    宿营地设在一家疗养院,据说这里原来是不对外开放的,只为特定的人群服务。到了之后发现这里的确不错,鸟鸣山幽,溪水环绕,确实是个休息疗养的好地方。

    把这里设为宿营地的显然不只我们旅行社一家。导游跑前忙后为我们安排食宿。我看见岳昀笑嘻嘻地朝我们这儿看,赶紧把玛丽拉到了别处。

    晚餐还算过得去,有荤有素,比之传闻里那些旅途中难以下咽的饭菜要好上很多。吃完饭天色已暗,大家三五成群的就在附近闲逛。我和玛丽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又在大门口遇到了岳昀。

    这小子好像是在等什么人,看见我们回来高兴得不得了。迎上来就说晚上没意思要跟我们俩玩牌。玛丽本就是在为怎么打发时间发愁,一听说玩牌更是高兴得不行,非拉着我去。

    疗养院里原本有个凉亭,里面还拉了灯,适合打打牌下下棋,可是已经被人占了。岳昀说不要紧,可以去他的房间里玩。

    我的房间在一楼,玛丽的在二楼,一个屋里都是五六个人,玩起牌来大呼小叫会惹人烦。岳昀住在三楼,而且是个小单间,他是旅行社派来的人,在这儿自然能有点小特权。

    来到了他的房间里,发现他这儿桌椅板凳、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比我们那里的条件要好得多。玛丽直呼不公平,问还有没有单间她也要住,岳昀自然说没有。

    牌局开始,我们玩的是两副牌的“斗地主”。这种玩法在这里比较流行,一人满满一大把牌,“抢地主”、“飞机”、“炸弹”,玩得不一乐乎。

    岳昀牌打得很臭,玛丽我俩输少赢多,玛丽乐得合不拢嘴。正玩得高兴,玛丽忽然说“你们等我一会儿”就跑下楼去,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不一会她又“噔噔”跑了回来,手里拿着我买的一瓶红酒还有很多零食,说道:“干玩多没意思,咱们来点这个。”

    我板起脸,“你怎么能喝酒呢?”

    “怕什么,又不是在家里,少喝一点没关系的,对吧。”玛丽嘟着嘴央求道。

    “那也不行。”我接过酒放在身边。

    “哼!”玛丽又从身后拿出一大桶果汁,“就知道你不许。”

    我启开酒,岳昀拿出纸杯,于是我们就边喝边玩。又玩了一会儿,玛丽说她有点累了想早睡。岳昀显然意犹未尽,说道:“才几点?再玩一会儿吧。”

    又玩了会儿,玛丽说困得挺不住了,眼皮直打架。岳昀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我们送下楼,他对玛丽说道:“今天先休息吧,我们明天接着玩啊。”

    我暗笑,这小子还真执着。

    “她走了,那咱俩玩呗。”岳昀对我说道。

    “咱俩玩有什么意思?”我说。

    “一样一样。”岳昀说道。

    我看出岳昀并不是简单只想玩牌,他是有目的。我留了下来,就是要看看他想出什么花招。果然玛丽刚走岳昀就说这么玩没意思,要挂些“彩头”才好玩。

    这小子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我正有意教训他,他的提议正中我的下怀。我跟他说等等,就下楼又取了一瓶烈酒上来,“喝这个才带劲。”

    岳昀看着我点了点头,猥琐地笑了。想必大家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那自然不用耽误时间了,于是牌局重开。

    两个人当然不能再玩“斗地主”,我们玩的是一种俗称“摸大点”的游戏,官方的叫法是“二十一点”。开始我的手气不错,赢了岳昀不少,我也高兴的打开了酒,把我和岳昀的杯子都斟满。

    岳昀却是一口不喝,全神贯注跟我玩牌。过了一会儿,我又赢了一些,岳昀挠着头说:“哥哥这手气不错呀,要不咱们来点大的。”

    我说:“好啊。”我手风正顺更不会怕他。

    我们把“彩头”加倍。可是再玩下去我就不行了,以前赢的那点钱不一会儿就被岳昀赢了回去,而且还输了一些。不对,这里有“猫腻”,我忽起警觉。

    人类牌局中的骗术我是知道的,不外乎就那几种,我虽不是全都了解,但破解起来问题应该不大。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岳昀发牌的手法,觉着问题不在那里。又看了看他发牌的眼神,发现问题应该出在牌上,他应该能看到牌面的大小。

    那问题简单了,他用的是一种所谓的“魔术扑克”,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魔术道具。这种牌的背面有一些细微的区别,而这些区别也标识着不同的牌面,人们只需稍加训练便能熟练应用。这种东西经常在低端的牌局骗术中出现,不用说高明一点的骗子,就是经常玩牌的人都是骗不了的。

    想明白了这些,我就有了应对的办法。我虽然不能控制魔力,但毕竟也不是普通人,我的反应速度和手法控制要远超正常人。

    我借着洗牌的时候藏了几张牌,而那些纸牌上的记号是没时间细研究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这几张牌在手再加上我的手法赢他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的整个牌局都是在我掌控下进行的,结果自不用我说;我不仅把岳昀“剃”了个溜光,连带着还把他的一兜子货也赢了过来。

    “真痛快!”我把杯中的酒一饮为尽,还拿话气他,“小哥真是敞亮人。今天晚了,咱们明天接着玩啊。”

    说着话我起身拎着包就要走,这时候的岳昀眼睛发直,神情木讷,他拿起酒杯一口干下去。

    “咳咳……”紧接着他剧烈地咳嗦起来,腰都弯了下去。

    “没事吧?”我随口问了一句。

    “没事没事。”他很快缓了过来,只是面色通红,“那个……那个,这包里面有一把小刀挺特殊的,你看能不能给我留下。”

    “这包里?”我拎着包对他摇了摇,“咱们明天接着玩,到时你赢回去就是了。”

    岳昀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没事的话哥哥可就走了。”我迈步向门口走去,忽地想起那洋酒还有大半瓶,按价格算比我刚才赢得还要多,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小子。

    我转身刚要回去拿酒,就见岳昀正拿着它往杯里倒酒。他见我回身也知道了我的意思,猛地举起酒瓶对着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咚”的把酒瓶墩在了桌子上。

    “呵呵……”我笑了。

    “呵呵……”岳昀也笑了。

    “那咱明天见。”我说。

    “不送了。”他说。

    我刚带上门走出房间,就听见岳昀在屋里唱道:“一不该呀么二不该,你不该偷偷摸摸把我来爱;偷偷摸摸爱我也没关系呀哈,你不该……”

    歌声字字句句透着悲怆苍凉,虽全不在调上,但是我喜欢。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直到吃完早饭,都没有看见岳昀出来。问过导游,导游说他不舒服,要等会儿才能下来。

    快要出发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岳昀。他的脸色惨白,毫无精神,勉强跟我们打了声招呼,便靠着一棵树闭着眼养神。

    “你们昨天玩到多晚呢?”玛丽瞥问我。

    “没多晚,是那小子自己不禁折腾。”我笑道。

    玛丽见我发笑,又见我手里多了一包出来,自然知道又是我在捣鬼,说道:“你别这样,再说人家也不容易,干这行多辛苦啊,也挣不了几个钱,你还要捉弄人家。”

    “不是我想捉弄他,我是在帮他学好。”我说道,又拎起包来给玛丽看,“你说这里装的都是什么?”

    玛丽瞧了瞧,没有吭声。我把包放到地上打开,“瞧,魔术扑克,昨天这小子就想靠这个赢我;这个是骰子——里面一定是灌了铅的,嗯?怎么好像不是……喏,这个是象棋这么沉一定是灌了铅的,要不就是遥控的……”

    玛丽俯身把包合上,拎起来便走。“哎,干什么去?”我问道。

    “还人家去。”玛丽边走边说,“魔术扑克人家能卖你两块钱?”

    玛丽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一时语塞。玛丽已经走出好远了。

    “哎,可他怎么能赢我呢?喂,你等等,让我挑俩件的当是战利品也好,我也不是总赢……”我在后面追着喊。

    玛丽到底把那一兜子货都还给了岳昀,把岳昀感激得差点没给玛丽跪下磕一个。我在一边跟着做顺水的人情,跟他讲了些赌博不好,下次注意之类的大道理。

    岳昀眼泪汪汪地跟我说:“大哥,你把东西还我,我谢谢你,可我把你的酒都给喝了。”

    “没事,喝就喝吧。”我安慰他道。

    “不是,大哥,你那是什么酒啊,喝完我吐了整整一夜,到现在胃里还翻腾。我还想吐……”岳昀又忍不住扶着树干呕起了。

    该!我暗骂。

    导游清点完人数就开始出发,今天旅程的第一站是虎跃岭,途中尽是些崎岖难行的山路。玛丽有些体力不支,所以我们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

    经过一个上午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虎跃岭。虎跃岭上有一座庙叫“禅香阁”,是旅游团要参观的景点之一,我决定就在这里离开。

    “禅香阁”是座大庙,据说有些年头了。今天的游客并不少,摩肩擦踵的人挤人。我们的导游带着我们进庙,给我们讲这讲那,可我我毫无心情,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玛丽说道:“这附近有尊佛像,听说特灵,我带你看看去?”

    玛丽自然不起疑心,跟我走出了庙门。岳昀见我们离开,跟在身后问道:“喂,你们干什么去?咱们这儿马上就要走了。”

    “哦,你们先走吧,我们到宿营地集合。家里有点急事。”我敷衍道。岳昀将信将疑,挠着脑袋返回去了。

    玛丽不解,问道:“我们不跟着走了?”

    “不跟了。”我说。

    “为什么?”玛丽问。

    “因为有杀手。”我骗她说。

    “真的?”她又问。

    “嗯。”我答道。

    “那看佛像的事是骗我喽?”玛丽问。

    “不是。”

    “也是真的?”玛丽说道。

    “嗯,都是真的。”我说。

    玛丽又要发问。我说道,“别问了,赶紧跟上。”

    她见我神色慌张,一本正劲,也不再多问,只是不住地回头观望。

    “有人跟着咱们吗?”我问道。

    “没看见。”玛丽答道。

    我拉着她顺着石阶快步下山,不远的前方是一条公路,过了公路就是茂密的山林。

    我们俩刚来到公路上就听见后面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音。一辆车携着刹车产生的白烟,猛地窜到我们身前。玛丽吓得尖叫出了声。这时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刘小风!怎么是你?”玛丽惊叫道。

    第十七章机关算尽

    我急忙拉开后车门,把玛丽塞进车里,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快开车,别愣着!”

    刘小风伸了个懒腰,极不情愿地又钻回了车里,边启动车边打哈欠,“起了个大早,又连着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儿。”

    “别磨叽,快开车!”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山路上行人稀少,没人注意到我们;路上也没有往来的车辆;天空中更是干干净净,连一片云彩也没有。

    看来这次应该能彻底摆脱他们了。刘小风开动车子,我仍然紧张地向窗外观望着,玛丽这时还没缓过来神,问道:“怎么回事?刘小风怎么会再这里?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你先等会儿啊。”现在我没空搭理玛丽,我留意着车后的动静,问刘小风,“没人跟踪你吧?”

    “没有。”刘小风很肯定,“来的时候我故意绕了几圈,没看见后面有人;再说我按你说的也换了车,没人注意我。”

    “那就好,那件事办成了吗?”我问道。

    刘小风叹了口气说道:“那事啊……没弄来。”

    “什么!”我惊道,“当时你怎么说的,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没问题,到这时候了你跟我说……”

    “嘿嘿……”刘小风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在手里晃了晃,“骗你的。”

    我给了他一个“脑崩”,伸手取过钥匙,“怎么跟王胖子说的?”

    “他还……那厮油盐不进,我好话说尽,可他死活就是不‘开面’,后来……”刘小风又要开始吹了。

    “后来怎么了?”我问道。

    “我趁他出去的时候,偷摸地把钥匙给‘顺’来了。”刘小风说道。

    “那他回去要是发现了怎么办?”我问。

    “发现不了,我出去配了一套,把钥匙放回去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呢。”刘小风得意地笑着,“配钥匙的钱你得给我。现在什么都不便宜,配了一串钥匙花了我一百多块。”

    不得不说,刘小风这事办得还挺利索,可是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你没弄错吧,要是拿错了钥匙可就糟了。”

    刘小风不屑一顾地说道:“你也不看你老弟是谁,江湖人称‘风流妙手空空儿’,我能搞错?嘿嘿,他的钥匙上面都有牌儿,上面写着哪是哪的,错不了。”

    “那你还配一串干啥?”

    “对呀。”刘小风挠着头,为自己的智商离开服务区上火去了。

    我这下才安心。刚做回座位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怎么回事?我一扭头,看见玛丽正对我怒目而视,她眼中的“火”点根烟都没问题。

    “你听我跟你说……”我解释道。

    “不听!”玛丽“哼”了一声,把头一扭不理我。

    不听就不听吧,我正懒得说呢。玛丽见我不吭声,火气更盛,大声说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不跟她说实话也不行了。我就跟她说有人要对她不利,很可能是要劫持她。玛丽听完将信将疑,问我为什么不报警。我说这事警察也管不了,咱们拿不出证据来。就算有证据,就算警察贴身跟着你,他们也保不住你,当然这话我没说。

    玛丽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她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拿了你爸的钱吗?”我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玛丽似带着嗔意问道,“我说的是从一开始,在崂山那会儿你就护着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车里陷入沉寂。可是玛丽却把头靠了过来,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在心头却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慢慢爬了上来。

    “我们要去哪儿?”玛丽的声音小多了。

    “去你家崂山的别墅。”我答道。

    “那里安全吗?你不是说他们对我的情况全都知道吗?”玛丽问。

    “这就叫出其不意。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中间离队会远走高飞,一定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去。我要的就是这‘灯下黑’。”我说。

    “没关系,只要有你,去哪儿我都不怕。”玛丽闭着眼睛,蜷缩在我身边,像是一只要睡着的小猫。

    到了崂山别墅已经到下午了,我让刘小风把车开稍远的地方停好,然后我们步行过来。我用新配来的钥匙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大门,进来后又我又重新锁好大门,又扒着从门缝里瞄了半天,见没有人跟过来,心下才安。

    这时玛丽他俩已经进到屋里去,我快步进房,又将房门紧紧地关上。这小楼外面看上去像公共厕所似的,可里面装修得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欧式风格,精美至极。

    玛丽对这里当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她一进屋就踢飞了鞋子,把自己摔在沙发上。刘小风则夹着腿四处找着卫生间,我放下旅行包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把包里面吃的东西全都塞进厨房的冰箱里。

    玛丽在茶几上打着点嚷嚷着饿。刘小风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都没洗便钻进厨房,说要给我们展示他从他爹那儿继承下来的厨艺,被玛丽发现了一顿骂。

    说实话刘小风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为此我还对颠沛一生的刘老爷子多了几分敬意。等我们吃饱喝足,天已将近傍晚。玛丽打开了电视,上面正播报新闻。

    “……明天中午,我国北部地区将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日全食,而我市有幸成为最佳的观测地点。这对我市所有的天文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与以往的日食相比它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叫它百年难得一遇呢?为此我们电话连线市天文台的张教授,请他为大家解答我们所关心的问题。喂,张教授你好,请问……”

    玛丽不爱看,迅速把台换到一家娱乐频道上。画面里几个年轻男女在一家没有人管的大商场里拉拉扯扯,满地打滚,尽情地撒着欢。

    玛丽看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刘小风跟玛丽一样,看着电视傻傻地笑个不停。我无法融入他们当中,就来到二楼观察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情况。我们就要这样在这里躲过明天,等到玛丽的生日过去,事情就能迎来转机。

    事情到此进行的都十分顺利,我料想牧人和德鲁绝想不到我们又折返回来藏在这里。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也一定以为我离开旅行团后躲进了山里。让他们到山里找我去吧,去跟蚊子作伴吧。

    想到这里我有点得意,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又找来酒杯,拉来一把椅子,在二楼的阳台上自斟自饮起来。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的,可能还是在无法控制魔力之后。因为之前的我也喝过酒,可是从未喝多过。不知道人们为什么喜欢喝这东西,又苦又辣的;现在的我挺喜欢喝酒,尤其是喝到微醉时,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如梦如幻。也不知道这酒是谁发明的,真该给他发个大奖章。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半瓶烈酒已经被我喝下去了,我感觉着身体轻飘飘的非常舒服。我回到楼下,玛丽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刘小风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更换着电视频道。

    “咱们出去溜溜吧,呆在这里太闷了。”玛丽见我下来便央求道。

    “不行。这两天咱们哪儿也不能去,就得呆在屋子里。”我说道。

    “啊,两天!你说得不是真的吧。”玛丽抱怨道,“两天,闷都闷死了。明天我还过生日怎么办,我还约了朋友在家里开‘party’呢;什么杀手……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要不咱们玩扑克吧,我看你从岳昀的包里拿走好几样东西呢。”玛丽说道。

    “哪有‘好几样’,我就看那把小刀挺有意思,就拿来了。”我说道。

    “那你变个魔术。”玛丽说。

    “好。”我心情不错,有意给她露一手,“刘小风。”

    “干嘛?”刘小风靠在沙发上,没精打采地看着电视。

    “消失!”我说道。

    刘小风一骨碌跳起,飞速冲进了厨房。

    “怎么样?”我问道。

    “嘁。”玛丽不屑一顾。

    这时,玛丽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玛丽急忙拿起接听。

    “喂,潘大哥你好……什么?都弄装好了,太好了……要我现在就去……”玛丽看了我一眼,我紧张地摇头。

    “过两天不行吗,我现在有事……什么?你要出门啊。那好吧,我现在过去,你等我。”玛丽放下电话一脸为难。

    “你不能去!”我说。

    “那怎么办?我让他帮我装裱画,现在弄好了让我去取。那画对我非常重要,是我花了很多心血才画完的。”玛丽说道。

    “那也不能去,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一旦暴露,恐怕连我也救不了你。”我说道。

    “不行,危险我也要去。”玛丽又耍起了小姐脾气。

    “什么事啊?”刘小风嘴上油光锃亮,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

    “哦,有了。”我和玛丽相视一笑,“刘小风。”

    “干嘛?”刘小风嚼着东西,含混问道。

    “消失。”玛丽笑着说。

    ……

    我送刘小风到门口,他一边走一边抱怨,说自己还没休息好,这么远的路怎么也要算两个加班云云。玛丽说要去路对面的商店买些东西也跟了出来。

    刘小风的车刚离开,玛丽就拎着一塑料袋零食从对商店里走了出来。她边走边低头玩手机。我微微有些醉意,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返身朝院子走去。

    突然!从路对面冲过来一辆没挂车牌的面包车,它吱的一声停在了玛丽的旁边。我的视线被面包车挡住,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车门“哗”地一声被拉开,随后听见玛丽一声尖叫,紧接着面包车呼啸着开走了。

    我惊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措不及防。等我去追面包车的时候,面包车已经开始加速。我拼命追赶但为时已晚,面包车开足马力渐渐甩开了我,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无力地跪在路的中央,心中犹如刀绞。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我处心积虑制定的计划,为什么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为什么?

    我心中懊悔不已。早知这样还不如呆在家里,那样反倒会安全些。是我的无能,是我的愚蠢,是我亲手把玛丽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到哪去找她?找到后我又该怎么救她?想到这里我不觉地绝望地苦笑起来。是啊,只凭现在的我,要怎么才能救她?

    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现在我的心就像是一团燃烧过的灰烬一般,再无半点生机,再也发不出半点光和热。

    我神情恍惚,步履蹦珊往回走,在路过那家商店时发现这里围了不少人。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说他是这家小商店的老板。他把一个白色的手机递给了我,说是刚才在地上捡到的。我接过来认出这是玛丽的手机,便把它揣进兜里。那人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报警,我摇头说不用。

    我问他都看到了什么。他说当时他在屋子里,就听到一声女孩的叫声,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车门已经关上,一个手机被丢在地上,然后车子就开走了。我又问他这里有没有监控,他说还没装。

    他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低声道了声谢准备回去。这时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走过来跟我说: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道很亮的光,闪一下没了。

    对,那是牧人,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回到屋后,我拿起那瓶喝得剩下一半的酒一饮而尽。刚喝下去就觉着心中翻涌头晕目眩,紧接着便趴在地上哇哇地呕吐起来。

    刘小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觉着有人把我扶起坐在沙发上。我已然神智不清,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刘小风神色黯然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看来他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面又拿出一瓶酒,刚要打开便被刘小风夺走。

    “你怎么还喝!”刘小风怒声道。

    “不用你管!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上我了。”我伸手去抢,可是怎么都抢不到。难道这小子也练了什么功法,现在的我连他都对付不了,我想。

    “喝,让你喝!”刘小风把酒摔在地上,“砰”的一声玻璃碎片四溅,酒洒了一地。

    我见酒喝不成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靠在橱柜上对刘小风说:“不让我喝,还能让我干什么?我他妈现在已经是个废物了,狗屁都干不成了。”

    “那咱们现在得想想办法呀,想怎么能把玛丽救回来呀!”刘小风说道。

    “没用的,都是命。”我摇头说,“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太强了。”

    “就这样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总得干点什么吧?”刘小风焦急地说道。

    “干什么都没用了,凭天由命吧。”我提不起半分精神。甚至对牧人他们都生不出怨恨来。

    刘小风也不知他那里来的这么大力量,他忽地一下子把我从地上揪起来。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根本不是你应该说出的话!别忘了你是什么人,别忘了你可是无所不能的莫十七呀!”

    我醉眼迷离地看着刘小风,顺着他的手往下滑。刘小风接着说道:

    “从见到你那刻起,我就觉着你绝不是普通的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难住你。你神秘而又有力量,即使在你身边,我也觉着自己慢慢变得自信,慢慢变得和你一样强大。所以,不管遇到什么,请坚持下去!请不要倒下!因为是你让我又找到了一条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而只有看着你的背影,我才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

    刘小风的眼睛湿润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个家伙哭过,不管是他怎么被人欺负,怎么被人误解,他都坚强地挺了过来,而这次他却落泪了。

    忽然,有件东西从餐桌滚到了地上。我低头一看是刘小风取回来的画筒。我狠狠一脚踢了过去,“都他妈的是你闹的!”

    画筒盖被撞开,里面的画卷露了出来。刘小风怕被地上的酒把它弄湿,急忙从地上捡起。我抢过来展开观看。

    画布加装了画轴,经过精心的装裱,显得十分精美。画上有一对男女,他们并肩坐在一块礁石上,正在远眺大海。海风卷起层层如血般的海浪涌向岸边。女孩身着一袭白裙,面容秀丽,长长的一头秀发随风飘荡——那分明是玛丽的模样;而在她身边的男子则面色黝黑,神色凝重,正与我相仿。在远处,夕阳西斜,白云渺渺,一顶白色的帽子带着飘带在空中迎风飞翔。

    这是那天我们俩到海边时的场景,没想到被她画得这么好。她说用了很多心血才做成这幅画。想到这里我的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紧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流淌出来,瞬间充满了我的心,并在我胸中翻滚、燃烧。

    我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装进画筒盖好,叫刘小风收好。

    “看来我们要有事干了。”我跟刘小风说,“我让他们知道,他们找错人了。”

    刘小风见我恢复了常态,大喜道:“对,这才像样。要让他们知道知道。”

    我们回到客厅坐下,刘小风沏了杯浓茶给我解酒。我喝了一口对他说道:“你见到潘峰了吗?”

    “见到了。”刘小风说。

    “都说什么了?”我问。

    “也没说什么。我到他那儿,见他正背个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我跟他说玛丽有事来不了,他就把这个给我,我就回来了。”刘小风答道。

    “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在这儿还有谁知道?”我又问。

    刘小风挠着脑袋,皱眉摇头道:“没谁了,这事我跟谁都没说。”

    我点头,觉着刘小风应该没有撒谎。别人应该不会知道我们藏身在这里的,可是玛丽却分明又是在这里被人劫走的,这怎么解释?

    我身边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他时刻都在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所做的一切无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可这双眼睛的主人会是谁呢?

    我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而最了解情况的无疑就是刘小风。难道会是他?我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不能是这个笨蛋。虽然我没什么证据能排除他,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可能是刘小风。

    那还会是谁呢,谁有这个能力监视我的行踪呢?

    我思索着如此严密的计划为何会泄露,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玛丽的电话。我掏出电话看了看,电话上了锁我打不开。我心想现在的电话也真是,动不动就这个锁那个锁,该丢照样丢,再什么定位功能也未必找得回来。

    等等,这电话是有定位的功能的,会不会是玛丽的电话被人定位跟踪了呢?一个想法在我心中被点亮了,如果说电话可以用来跟踪我们,那么……

    “刘小风,你开的车上有导航吗?”我问道。

    “有吧,有。咱们大院里的车都有定位导航,有一个算一个,开的全是雷斌的车,人家当然得定位了。”刘小风说道。

    刘小风车上的导航仪器有跟踪定位的功能,利用它也是可以追踪到我们的。我笑了,原来看似严密的“金蝉脱壳”,“声东击西”,没想到在这里有一个这么大的“窟窿”。

    “你是说有人利用这个跟踪我们?”刘小风也开了点窍。

    “嗯。”我点头。

    “那会是谁呢?”刘小风问。

    “现在还只是推测,有这个可能,我还不能确定。”我说道。

    “那要是用这个跟踪,得是咱们自己的人,外人是办不到的。”刘小风说。

    “嗯。是谁能有这个资格呢?”我说道。

    “这个……”刘小风拧着眉头皱着三角眼冥思苦想起来。“要说能用这个的人,小车班的王队有这个权力,还有后勤管油的孙姐也能看,还有物流的……哎,你猜会不会是雷斌干的呀?他也有这个资格。”

    刘小风的话让我心里冰凉,“雷斌?不能。”我断然否定。

    “怎么不能!玛丽也不是他亲生的,还总是跟他对着干,没准雷斌早烦她不行了,就等着机会下手呢。”刘小风分析着。

    “还有啊,玛丽那个电话也是雷斌给她买的,电话也能跟踪定位,你知道吗?而且这个时候他还出门了,然后再让别人把玛丽绑了撕票,正好他还有不在场的证据,他再给玛丽买个保险什么的,玛丽一出事,他拿赔偿金。咱们哥俩给他当枪使了,我看他当初把咱俩找来就没安好心,你说呢?”

    刘小风的分析有失偏颇,但也不能排除德鲁他们背地里接触过雷斌的可能。他们会以他一家人的安全为质,逼雷斌就范。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很难说雷斌会怎么做。

    至于保险什么的,那都是刘小风不懂瞎扯,这样的刑事案件保险公司根本不会管的。

    “我看就是雷斌干的,他们这些有钱人心最黑了,什么事都干出来了。”刘小风义愤填膺。

    “也未见得,这些都是你的瞎猜。”我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盘算着这种可能的大小,“先别说了,你能把车里的定位给断开吗?”

    “我知道那玩意要用车上的电池供电,断了电应该就不能工作了。你等我去试试。”刘小风说完起身就要走。

    “等等,把这个手机也扔你车上吧,有电话就接。”我把手机交给刘小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开着车到回城里。如果他们还在监视着,也许还能迷惑迷惑他们。”

    “那你呢?”刘小风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问道。

    “我的事就不用你管了。”我无意中一瞥,猛地瞧见刘小风正在玩玛丽手机里的游戏。”

    “嗯!你知道她手机密码!”我惊道。

    “啊,我原来就知道。她玩游戏过不去的关总让我帮她,后来她嫌麻烦就把手机密码告诉我,让我没事的时候帮她过关。”刘小风答道,“……哎,哎,你等我过完这关的。”

    “都什么时候了?”我夺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找到最后一个打入电话回拨了出去。

    “嘟、嘟、嘟……喂,玛丽吗?”电话另一边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

    “哦,不是,我是她的朋友莫十七,你是潘峰吧。”我说。

    “是我。莫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潘峰那边信号十分不好,乱糟糟的,听不太真切。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你装裱的画玛丽非常满意,她让我代表她对你表示谢意。”我试探他道。

    “我想这事她能自己对我说。”潘峰貌似有些不太高兴,“已经很晚了。现在我还在车上,这里信号不好,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咱们改天再聊吧。”说完潘峰就挂了电话。

    该死!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我拿着手机又看了看短信,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把手机还给刘小风。刘小风打开游戏,边玩边向卧室走。

    我拧着眉苦苦思索。按理说牧人已经掌握了我的行踪,而且我魔力已失,他随便派什么人都能把玛丽劫走,那为什么还要亲自出手呢?而且,他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又对我避而不见?为什么要放弃这个羞辱我的机会呢?

    这些都不合理。可如果牧人没有来,那么商店老板说的那道明亮的闪光会是什么呢?

    “你再等等!”我叫住了刘小风,我隐约已经猜到了那道闪光是什么了。

    我从刘小风手里拿过来手机,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的相册。果然发现有一张今天晚上拍摄的照片,时间跟玛丽被劫走的时候正好吻合。

    我赶紧打开那张照片,发现照片是在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拍摄的。里面有一条胳膊占据了照片四分之三的面积,而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照片中,有价值的也只是半张露出下颚的脸。

    果然,这道闪光不是牧人发出来的,而是玛丽手机拍照时发出的闪光。她可能预见到自己一时无法逃脱,情急之下便拍下了这张照片留给我。

    够机警!够聪明!反倒是我根本没有领会到她的用心,险些错过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只可惜照片并没有拍到清晰的人像,一时还无法判断车里坐的到底是什么人。可我并不灰心,我相信在这张照片里一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果然,经过放大,我在照片的边缘发现那条胳膊上的刺青。虽然那只是一个刺青图案的一角,但是,我已经能确定那人是谁了,他就是曾经在学校门前揍过我的阿东。

    “怎么会是他呢?”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如果阿东在这里,那么白凡就一定是幕后主使。我又仔细看了看露出下颚的那半张脸。没错,在脸上靠近耳朵的位置,隐约还能看见纱布,坐在车里那人八成就那个白凡。

    “这帮傻逼!你们搅合进来干什么!”我狠狠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

    “谁呀?看出谁来了?”刘小风莫名其妙,拾起电话问道。

    “白凡!”我气呼呼地说道。

    刘小风拿着手机端详了半天,也猜出了那半张脸就是白凡的,“原来是他!这不是那个被咱们收拾了两次那小子吗。他这次是来报复了。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在这里?”

    “还用问吗?家里有人出卖了我们。”我说道。

    “嗯,”刘小风点头,“既然知道是他绑走的玛丽,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白凡在这个时间劫走玛丽绝不是巧合,他一定是受到了牧人的指使。联想到他当初追求玛丽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想在玛丽生日的时候把她控制住,然后交给牧人。只不过玛丽对他并不“感冒”,根本没给他机会让他接近罢了。

    我预想他抓到玛丽后,一定会把她送到牧人那里,而那里八成会是白凡家的产业。白凡的老子靠“倒药”起家,现在家资雄厚,涉足本市的餐饮、物流,房地产许多个行业,比之雷斌还要强上许多。白凡想要找一个闲置的地方躲藏起来,应该十分容易。

    想到这里,我让刘小风断开车上的导航定位,然后准备让他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城里去。可刘小风执意不肯,非要跟我一起走。既然他想要如此,我也不好说别的,于是我们连夜开车向城里赶。

    牧人布的这个局既深且广,还有几件事是我没弄清楚,我要利用剩下这一点的时间去证实我的推断。至于玛丽那里,我想她暂时不会有事。牧人现在不会急着动手,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的话,他期待的那个时机还没到。

    刚到城郊的时候,我拐了个弯,去了趟魁斑所在的砖厂。当时天还没亮,我们的车像是有两只明亮眼睛的小甲虫,在乡道上蹒跚前行。

    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原本应该鲜艳亮丽的玉米叶上面满是泥尘。因为砖厂附近已经无土可取,所以近几年来,砖厂烧砖所用的土都是从别的地方拉过来的。

    道路也因为这些送土的重车碾压而变得坑洼不平。我开着车在满是坑洼的路上艰难前行着,后面的刘小风不顾起伏颠簸,仍旧闭目死睡。

    砖厂两人来高大铁门紧闭着。门的旁边有一盏昏黄的小灯,被高高地挂在一根木杆上。灯下,一面印着“安全第一”的破烂小旗,在夜风中“噗噗”作响。

    我下车来到门前叫门,里面有狗狂吠。过了半天才有一个老头把门打开一条缝,满脸不耐烦地问我有什么事。

    我低声谄笑跟他说找那个黑大个有事,让他帮我去叫一声。老头半眯着眼睛跟我说那个黑大个两天前就走了,让我以后别来了,说完就蛮横地把大门关上了。

    我又敲,过来一会儿老头把门打开了,从门缝里塞给我一块砖。

    “这是他走时候留下来的,说谁要是来找他就把这块砖给谁。”老头说完把大门“咣”的一声又关上了。

    接过红砖我有点懵,魁斑为什么要留块红砖给我呢?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砖块,砖上凹凸不平,好像还有很多条粗细不一的“棱”。我拿砖对着灯光细看,发现这些“棱”歪歪扭扭地组成了一个图案。不,似乎更像是一个字:

    “命!”

    什么意思?我愈发迷糊了。于是赶紧又翻过另一面看,发现这面同样也有这样的“棱”,组成的像是一个“救”字。

    “救命?”

    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块砖,除了这两这些棱之外跟普通的砖头再没什么区别。我再次拍门,这一次回应我的只有狗叫声,老头再没出现。

    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于是我拿着砖头回到车里,刘小风刚睡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问:“手里拿的是什么?”

    “知道你砖头扔得准,特意给你订做了一块。”我把砖递给了他,“别弄丢了,好东西。”

    刘小风眯着眼,接过砖头瞧了瞧,然后直接塞进自己的包里,枕着接着睡了。

    我来找魁斑是想印证我心中的一些想法,他的不辞而别对我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留给我这块砖是想告诉我什么呢?难道是他遇到什么危险要我去救他,还是另有别的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在关键的时刻,我的兄弟魁斑不见了,就留给我一个砖头。

    从砖厂出来到市里不需多长时间。天渐渐亮了,街上也逐渐有了行人。玛丽的生日还是来了,而她已经不在我身边。

    我看见一个街口那里冒着热气,知道那是卖早点的地方。我把车停下,刘小风熬得两眼通红问我要干什么。我下车去买了些包子递给他。他忙说不饿,找玛丽要紧。

    “那也得有力气,等会儿可有硬仗要打,你可别拖我的后腿。”我跟他说。

    “对不起。”刘小风低着头接过包子,胡乱地往嘴里塞着,“是我让你们躲出去的。”

    “这事不能怨你。”我说。

    刘小风最近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着调”了很多,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毛躁,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

    刘小风吃了几个包子就把袋子递给了我,“让我来开吧,我路比你熟。”

    “车子给你,咱们分头去找。”我把玛丽的画装进旅行包里,背在身后,“你先开车回山庄,打听一下昨晚还有谁也出过车,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内鬼’。如果真找到‘内鬼’了,再查一下他最近都经常去哪些地方,如果有白家的地方,玛丽很可能就关在那里。”

    “如果没人出车呢?我要是找不着‘内鬼’怎么办?”刘小风提了个问题,“要是‘内鬼’知道了我们的位置,只需打个电话就能通风报信,自己根本不用出动。那我要怎么找到他?”

    “那谁有权跟踪定位车辆,你就查谁的车。然后看他都去过哪里,哪个地方最有嫌疑。这事你得随机应变,懂吗。”我看他的智商“信号”又有出现了波动,有些放心不下。

    “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小风说。

    “我不相信他们会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这事你只要细心,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我给他打气。

    “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那我去公司物流那里,人家那里是总管。他们车队赵队长跟我熟,咱们大院里的车他那里也能查到。”刘小风说。

    “那就好。”我说。

    “那我该怎么联系你?”刘小风问道。

    “打玛丽的电话。告诉我地址,我等你的消息。”我说。

    “你找到了也要通知我。”刘小风说。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接下来的事你帮不上忙,还是别来了。”我说。

    “那怎么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刚才你还不说有硬仗要打,还让我别拖后腿,怎么现在要变卦。”刘小风道。

    我刚要说话,刘小风急忙说道:“你要不让我去,我就是查出来也不告诉你地址,我自己去。”

    见他如此坚决,我也没话说了,“那随你吧。”

    说完我就要走,忽地想起还有一件事,转身对他说道,“小风,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等这件事完结的时候,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到时再说吧。”刘小风淡然一笑,猛踩油门,车子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望着刘小风的车子开远了,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到哪儿?”司机问我。

    我打开玛丽的手机,点开本市的地图,对他着说道:“麻烦您把这片给我跑一遍。”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九)

    几乎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都是那里的活地图。他们是生活在车轮上的“种族”,熟知城市里的每一条街巷,就像医生熟悉人体里的每一条血管和神经。

    给我开车的司机就是他们中的典型。他不仅对路况非常熟悉,而且还很健谈。从他那里我得知,我和牧人交手过的那间仓库也是白家的产业。

    我们穿街过巷,专挑有白家生意的地方走,说的谈的也都是白家的事,这引起了司机的怀疑。我随口说我是银行的,现在要查扣他家的资产。他恍然大悟,说早该收拾收拾这家伙了,他竟“黑”老百姓钱了。

    我们查了几家,都是诸如药店之类的。这里天天人来人往,我想他们不可能把玛丽关在那儿。就问司机白家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没什么人经常去的,冷清一点的地方。

    司机手托下颚,翻着眼皮想了会儿,“一开始你说要查扣他家的产业,我领你去的都是他们家赚钱的买卖。你要是说人少的地方也有。他们家在美术馆那儿新盖了个酒店,好像弄得挺惨,赔得关了门。要不咱们到那儿去看看?”

    “酒店?好,去看看。”停了业的酒店比生意兴隆的药店可能性要大得多。美术馆在城市的另一头,平时开车也要不少时间。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时间,街上的行人车辆非常多,我们的车在车流中穿来穿去,慢如蜗牛。

    我心中焦急不停催促,可司机也无能为力,只能随着车流缓缓而行。等我们到美术馆那里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来钟了。

    司机把车停在他说的那家酒店的门口。我一看这家酒店的规模确实不小,门廊店面装饰也算华丽,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现在落得个闭门歇业。

    我透过满是灰尘的玻璃大门向里面窥视,整个大堂里空空荡荡,毫无生气。桌椅都已被搬走,地上是杂物遍地,一片狼藉。大门上的锁锈迹斑斑,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我不放心,又围着酒店转了一圈。然而却并没有找到后门之类的,只发现了一个侧门,也是“铁将军”守门。酒店里的地面上满是尘土,看不出近期有人出入的迹象。看来这趟也是白来了。

    我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对司机说道:“这块也不合适,咱们再到别处转转去。”

    我说得虽然轻松,可我不是来欣赏城市风景的。现在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下子就摸到牧人的老巢把玛丽救出来。

    我摸着兜里玛丽的电话,它安静地躺在口袋里“一言不发”。看来刘小风那里也没有消息,这让我的心愈发急躁起来。

    坐上车没走多远,车子开进了一条小巷。小巷两边都是画廊和各种才艺培训的教室。我看着眼熟,想起这就是玛丽学画的地方。

    到了那间“静怡雅轩”画廊的门前,我叫司机停住车,自己推门走进画廊。画廊里没有客人也没有点灯,显得有点黑。听见门声,从里屋出来一个三十出头,梳着披肩发的瘦小男人。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后,问道:

    “先生,您想买画?”

    我没答话自顾着东瞧西看,见潘峰的画还挂在那里,就站在画的对面假装欣赏,等着他过来搭话。

    “您还挺有眼力,我这里还真就属这幅画上点档次。”“披肩发”走到我身后说道。

    “嗯,这画怎么卖?”我问道。

    “披肩发”说了一个根本不靠谱的数儿,就是把刘小风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我轻轻一笑,目光又转向别处。

    “价钱吗,咱们好商量。您要是对这画有心,我把他拿下来让您好好看看。不是我吹,在我们这片儿还就真属这幅画还像点样。我看您是个识货的人,咱们‘货卖识家’,没准这幅画今天还真就找着主儿了。”他说着话抬手就要摘画。

    “不用了,我能看清楚。”我说。

    此刻我哪有心情买画,我过来不过是想看看潘峰跟这事有没有关联,毕竟是他打完电话玛丽就被绑走的。

    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画,问“披肩发”道:“这画是你画的?”

    “不是,这是别人放在我这里寄卖的。”“披肩发”答道。

    “是你朋友?”我问。

    “算不上,就是经常来这儿。我有事出去的时候,他就帮我看看屋子、带带学生。这幅画就是他在我这儿画的,工具什么用的也都是我的。”他说道。

    “他是叫潘峰吧。”我问。

    “好像是叫这个名,您买过他的画?”“披肩发”觉着话题被扯远了,连忙指着画跟我说,“您看这画。这小子还是真有底子,技法、构图、着色都不错;反正我是画不了这样。说不定他以后还真能红;他要是红了,这画可不是现在这个价钱了。”

    我见问不出什么,刚要转身离开,忽地瞥到墙角里挂着的那幅最大的画。记得第一次来时,刘小风为了它还挨了玛丽的“收拾”。

    不知为什么,我觉着那幅画很奇怪,它总能吸引我的目光。我也不知道这幅看似普通的画到底含着什么玄机,只记得当时我跟潘峰打听过这画,但终是被岔开了。

    “你把那幅画给我拿下来看看。”我指着那幅画对“披肩发”说。

    “披肩发”顺着我的手看去,马上喜上眉梢,“这幅,这幅可是我的镇店之宝;您真是行家,我这店里就靠这两幅画充门面呢。您可倒好,全给我点出来了。”

    “披肩发”说着买卖话,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举手把画给摘了下来。

    “咳咳……”一阵烟尘扬起,把他呛得直咳嗽;看来这画少说也得俩月没动过了。

    “披肩发”把画拿到一张方桌上摆好,矮身吹了吹上面沾着的灰,又转身把屋里的灯打开,然后才示意我可以上前观赏了。

    我来到画前,仔细观察这幅画。这画我是看过的,画中一个白衫青年,迎着即将到来的风雨,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在一块画板前在“挥毫泼墨”。

    上次我看见它的时候因为是黑天,虽然屋里亮着灯,但也只能看清个大概。这次不仅光线足,而且离得又近,所以能看得更加清楚。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在没细看这画之前,我觉着潘峰的那幅静物已经画得很不错了。可是跟眼前这画一比,潘峰的画完全就是稚子涂鸦了。

    这幅画无论从构图,立意,还是表现手法上都属大师级的。而且这画用色明快,寓意隽永,人物线条饱满,极富立体感,站在画前仿佛置身于画中一般。这样的画怎么能栖身于一家这样的小画廊当中呢?

    “这幅画是谁画的?”我问“披肩发”。

    “这画……这画好像也是潘峰画的。我就说吗,这小子是块材料。您看看这布局,这意境,还有这些细节处理的多好,连画中人物画的是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一般人可做不到这点……”“披肩发”在画上指指点点。

    “什么?画中画,在哪儿?”我问道。

    “这儿呢,您看……”“披肩发”指给我看。

    果然,在那画中人面前的画板上描绘着另外一幅图画。那幅小画面虽然不大,但勉强也能让人看清。我仔细端详了片刻,转身径直走出了画廊。

    回到出租车上,我拿出旅行包,从里面翻出来一把小刀和一瓶矿泉水,然后又重新回到画廊。

    “披肩发”以为我这一走买卖就做不成了,正想要把画挂起来,忽见我去而复返,喜出望外,忙把画又放回到桌子上,对我笑脸相迎。我跟他说只要价格公道这画我要了,“披肩发”自然欢喜的不得了。

    我又问洗手间在哪儿,他对我比划着说在里面屋。我走进里屋一看里面空无一人,桌椅板凳摆放得横七竖八,画板、颜料也都到处都是。

    我到卫生间里把所有的毛巾、抹布都扔进水盆里放水泡上,又把半卷卫生丢出窗外,四下看看再没什么干爽之物,这才走出卫生间。

    我把矿泉水打开,一边喝一边往屋外走,看见一张课桌上还有一盒颜料,也顺手抄起来塞进兜里。

    “屋里面乱了点,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这画您是怎么拿啊,是拆下来,还是带着框就这么拿啊?”“披肩发”笑着问。

    “别急,现在咱们商量商量价。”我喝了口水,把瓶子放到画的旁边。

    “您瞧,您是懂行的人。这画既然您相中了,那么这价钱您就看着给吧。”“披肩发”是此中老手,看来是想痛宰我一刀。

    “就你刚才说的那个价,怎么样?”我指了指潘峰那幅静物画,明知道他绝不会同意。

    “您,您这不是难为我呢吗?那幅才多大点,您看这幅这尺寸,摆在哪儿都是个物件不是。”“披肩发”谄笑着等我再次出价。

    “那你再说个价我听听,行的话我这就带走。”我继续跟他磨牙。

    “怎么着也得……”“披肩发”翻着眼皮,盘算着“宰”我多少合适。

    “别想了,咱们就……”我用手一比划,一下子把矿泉水瓶碰倒在画上,水瞬间从瓶子里流出,我赶紧把矿泉水瓶拿开,但为时已晚,已经有不少的水落到了画上。

    “哎呀,你看这是怎么弄的。”我“满怀歉意”地说道。

    “不要紧、不要紧,这些画都是做过防水的,用东西一擦就行。”说着,他便向里面屋跑去。

    他刚一转身进里屋,我就从兜里掏出了那把小刀,迅速地在那画上割了一小块下来,叠了几下揣进怀里。刚要出门的时候,我又觉着有些不妥,便又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扔在桌上,这才安心出门。

    “快开车。”我还没坐稳就对司机嚷道。

    “去哪儿?”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我。

    “宏安大厦。”我说道。

    我们驶出小巷来到大路上,司机问我,“画廊的老板你朋友啊?”

    “关系还行吧。”我随口说道。

    “我说呢,要是关系一般也不能送出这么远来。”司机说。

    “嗯?”我回头一看,见“披肩发”龇牙咧嘴,甩着满头长发,手举二十块钱,疯了似的在车后面紧追不放。

    我把头探出车外,“别送了,打车钱我这儿有。”坐回去我又对司机说,“这哥们太面儿了。”

    “还是交情到了。”司机摇头叹道,然后一脚油门,把“披肩发”甩得无影无踪。

    “宏安大厦”位于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是一座刚刚建完还没交付使用的综合大楼,它也是目前这座城市里的最高建筑。

    作为无事不通的出租司机,自然对这座“宏安大厦”的由来了如指掌。尽管我已经不再关心它跟白家有什么瓜葛,可司机依旧喋喋不休给我爆料,“这座大楼啊,好像也跟白家有点关系…….”

    阻止一个出租车司机的表现欲是件很愚蠢的事,我索性一言不发,闭目养神。

    “先前的开发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楼总是建建停停,盖了好多年还没办法交工。最后到底是他们白家入了股,哎,这才能顺利盖完了。有人说这楼盖得慢,那是因为老白家一直在背地里给搅合来着,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我这是听您说要查他们老白家,这才跟您说了这些,换了旁人,我才懒得跟他说这个呢,您说是不是……”

    终于到了宏安大厦的围墙外边。一算车钱,我还少人几块。

    “不如刚才把你朋友那二十留下来好了。算了,也不差这几块钱,都是缘分不是。”司机很大方。

    我道了声“辛苦”,拿着旅行包下了车,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多,刚好还来得及。

    因为大楼还没有最后交工,所以外面的围墙也没有拆除。我绕着围墙找到大门,直接就往里走,竟然没有一人过来阻拦盘问。

    没走多远,我就看到在一堆脚手架的旁边停着一辆面包车,跟绑走玛丽的车一模一样,也一样没挂牌照。我遮住耀眼的阳光,趴着车窗往车里看了看。车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塑料袋零食静静地躺在一张座椅下面。我心想这次是找对了地方。

    院里三三两两的都是在做收尾工作的工人,他们只顾着忙着自己手里的活,没人注意到我。望着巨人一般的摩天大楼,一股强烈气息从楼顶上传来,想必牧人也已经觉察到我来了吧。既然被他发现了,我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于是我大大方方,趾高气扬地向大楼走去。

    来到一楼大厅,放眼望去,比足球场也小不了多少。电梯更是多不胜数,但大部分都还没启用。我在大厅里转着圈的找能用的电梯,刚才那股从容不迫的劲头已经荡然无存。

    我正想找人问问,忽听“叮咚”一响,前面一部电梯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我一看,巧了,这人我认识,正是那天在学校门口把我胖揍一顿的阿东。

    真是冤家路窄,今天让我头一个碰到的就是他!我龇牙咧嘴快步向他冲去。他从电梯里出来见我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叫了声“卧槽”便急忙又退回到了电梯里。

    我冲进电梯,电梯里并没有其他人就我们俩。我俩四目相对分外眼红。我回手随意按了一个电梯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

    “怎么着,还想跟我比划?”阿东拉开架势,“手下败将还敢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

    他话虽说得硬朗,可是并不敢上前。我一言不发,放下了手里的旅行包。在这样的封闭狭小的空间中格斗,对我来说更为有利。因为我擅长“肉搏”,又比较抗揍,在这里打斗是我占了地利。

    这个电梯是主要是向上拉运建筑材料的“货梯”。为了防止划伤电梯的四壁,它的四面都被订上了一层“密度板”,使原本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局促。

    阿东也知道在这里我有优势。他在电梯里不停地移动着位置,嘴里还时不时“嗷嗷”怪叫两声给自己壮胆。可这都没用,在我眼中他跟一个沙袋没什么区别。我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他怪叫一声,垫步一拳打在我的左脸上,把我的头打得歪了一下。我一笑,继续向他靠近。他又“嗷”地怪叫了一声,上前一脚踢向我的头。我抬手挡住,他的脚踢在我手臂上,不痛不痒的。

    我知道他在模仿一位电影动作明星,对我每打出一拳或踢出一腿,都要怪叫一声,而且还学人家用手去刮鼻子。可他移动得太有规律了,而且速度也不够快,很容易被我抓到。

    我看准时机,在他踢出一脚后,正准备用手刮鼻子的时一把将他的手按到了他的脸上,他的大拇指准确地塞进了自己的鼻孔里。

    阿东的头重重地撞到电梯的密度板上,他的另一只手被我扭到身后,整个人都不能动弹。那声刚出口的怪叫也跑了调,听着凄惨无比。血伴着鼻涕和口水,顺着他的手滴滴答答往下落。

    “听着,我只说一遍。”我抓着他的手,托着他的下颚,“带我去找玛丽。”

    可这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身子顺着墙壁往下滑。我松开了手。阿东翻着白眼躺到了地上,他已然昏死过去了。我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出手太重,阿东虽然强壮了些,但终究只是人类的体质。

    “叮”的一声,电梯的门忽然开了。我以为有人叫了电梯,却发现门外没人。我想起是自己刚才胡乱按的,于是忙按了去顶楼的按键。可电梯的门却迟迟不关闭,我又按了好几遍,电梯门依旧毫无反应。

    “嗯?”我心中纳闷,“难道是电梯坏了?”

    我正在纳闷,忽然有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楼层里响起。“快走,快离开这里!”

    “会的,兄弟。等我办完了事,我自然会离开的。”我对着空气大声说。

    “哎。”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不知从哪里传来,之后便再无声息。

    电梯门缓缓关闭,当它再次开启的时候,我已经身大楼顶层。楼层里都空空荡荡,没什么遮拦。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射到了光洁的地面上,亮得有些刺眼。有个人背对着我悠闲地站在玻璃窗前,似乎对我的出现浑然不知。

    我来到那人身后不远的地方站住,“是你。”

    王胖子转回身,对我粲然一笑。“是的。”

    “玛丽呢?”我问。

    “他们在天台。”王胖子不卑不亢,笑容恬淡自然。

    “你来这里等我?”我问道。

    “是的。阿东行事莽撞,他怕怠慢了您,所以又叫我下来接您。”王胖子说。

    我知道王胖子口中的“他”是指牧人。原来阿东是被牧人派下来接我的。我说怎么会这么巧,刚到这里就遇到了他。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问道。

    “是的,我知道您是谁。”王胖子面带笑容,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我笑了,问道:“那么,你不怕我?”

    “怕。”他坦然承认,接着他又说道,“但我更怕这样活着。”

    恐怕这个叛徒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但现在我没心情收拾他,更没功夫听他讲心路历程。

    “赶紧带我去见他们。”我说道。

    “好的,请跟我来。”他原本以为我会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云云,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正准备对我娓娓道来。可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让他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

    他走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我们来到电梯房的后面安全通道里,这里有楼梯直通楼顶天台。

    “我想知道你把玛丽卖了个什么价钱?”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呵呵。”他干笑两声,说道,“只不过换了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我问。

    “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说。

    “不过是改变了一个主子而已。”我说。

    “您的这种说法我不能苟同!”他站住脚,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看来,刚才没被释放的情绪一直在他的心里酝酿、发酵,现在稍一触动他便要喷发出来。

    “你注定了是奴才的命,这辈子是做不了主子的。”我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事到如此,他这样的小角色已经不配我浪费太多口水了。

    “我不服!我不服!”他被我“刺到”了痛处,在我身后大声喊着,连下颚上的赘肉都跟着不停地颤抖,“你们等着!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要让你们这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知道,我王某人是人中龙凤!不是他妈谁的奴才!”

    天台的门就在眼前,我停住脚回头对他说:“知道为什么到现在我没有对你动手吗?”

    王胖子一愣,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我本可以在这里就解决掉你。”我向下走了两阶台阶。

    “你,你是觉着我不配你亲自动手?”王胖子向后退着,脸上失去了笑容,看上去既惊且疑。

    我摇头,“那你猜猜,为什么牧人又要你一个人下来接我。”

    “你是说,你是说……”王胖子眼珠转着,看来他想到了。

    “没错。在他的眼里,你已经是一条没了用的走狗,他不愿杀你是怕脏了手。他知道我恨你,想要借我的手除掉你。我原来想在这里就收拾了你,可是又不愿遂了他的意。将来你会有什么下场,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留下呆若木鸡的王胖子,我推门来到了天台。门打开的一刹那,一阵强风吹过。耀眼的阳光直刺我的双眼,我手遮阳光四面张望。

    天台不像想得那样平整,电梯房,蓄水池,还有空调的冷却塔都建在楼顶。我转过电梯房,看见左面有一大片平整的空地。在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因为距离还远,所以还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有个人的身形跟玛丽很像。我心中焦急,加快脚步向那里走去。

    离那他们越来越近,我逐渐看清了那几人的面貌。那个瘦弱的身影果然就是玛丽。她现在身穿一套白色的长裙,头发也披散开来,在风中随风飘舞着。

    站在玛丽右边的是我的老对头德鲁,左边的是白凡。白凡戴着颈托,脸上还贴着纱布。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人侧身而立。这人身材健硕高大,皮肤黝黑,站在那里好像一尊雕塑。没错,那就是我的兄弟魁斑!

    “没想到还真找上来了。”白凡冷笑道,他一手扶着玛丽的肩头,另一只手撩拨玛丽的头发,“可现在才来还有什么用啊?什么都晚了,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呵呵呵……”

    “你还好吧。”我没理会白凡,径直走到玛丽跟前。

    玛丽没有回答,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远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跟她没了关系。

    “喂,好不好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可是我的人。”白凡把头枕在玛丽的肩上,挑衅似的看着我。

    我用眼角瞥了白凡一眼,又没有理他。

    “你看什么看?”可能是我的无视刺激了白凡,让他觉着自己这个胜利者受到了羞辱,“妈的,你可有什么好牛逼的!就你那点道行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啊!还领着她‘猫’起来了,以为我找不到是吧。你不想想你能逃过本少爷的手掌心儿吗?哎,我说你费那个劲绕那一大圈干什么?你直接把这小娘们儿给我送家来多好,少爷我一高兴还能赏你个俩钱。现在倒好,弄得是人也没了,钱还没得着。活该!啊呸!大傻逼!”白凡恶毒地咒骂着。

    “你别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对玛丽说。

    玛丽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傻傻地看着前方。以前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现在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波澜。

    白凡是个跳梁小丑,他的话我不信。玛丽对牧人的计划非常重要,是不会让他乱来的。而且我还知道,玛丽在中午日食到来之前是不会有事的。

    “傻逼,哈哈……还你妈好起来,哈哈哈!”白凡拍着大腿,猖狂地放声大笑。他如此癫狂,他的报应不会太远了。

    我把目光投向魁斑,他依旧背对着我。我叹息了一声,说道:“真不愿在这里见到你,兄弟。”

    “我知道。”魁斑扭头说。

    “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我问。

    “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魁斑答道。

    “是的,是命运。”我点头。

    “我们每个人都注定被自己的命运束缚,挣脱不了的。”魁斑转回身说。

    “造物弄人。”我说,“一直到刚才上楼,我都希望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

    “是吗,如果你现在想要离开还来得及。”魁斑说。

    我摇头,“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一定要有一个结果的。”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一条道跑到黑。”魁斑咧嘴一笑,转而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在你第一次出现救我的时候。那时我就觉着太巧了,巧的不可思议。可我不愿相信,不愿相信我的兄弟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说道。

    “哎,这都怪那家伙。他本来是被派去说服你的,却没想到他还是心存怨恨,想要对你不利。”魁斑看了一眼德鲁,继续说道,“我可不想你烂在地下。”

    “是的,而且那不是第一次,对吧?”我问道。

    “对,还有在劳山那晚。这家伙也差点说出来,弄得我迫不得不砍断了你的尾巴才把他救出来。”魁斑说。

    “在海边用石头袭击玛丽家车子的也是你,对吗?”我又问道。

    “是我。当时你就在我头顶飞来飞去,可是我隐身了,你没找到我。”说到这里,魁斑有点得意。

    “但你的准头差了点,并没有打中她们的车。”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太得意,对谁都不例外。

    “我的准头没问题,车子开到海里去了。”魁斑说。

    “你是有意让车子开到海里去的?”我问。

    “是的。那才是计划。”魁斑说,“不过它被你破坏了,救起他们的人原本不该是你。”

    原来如此。那天是我救了玛丽姐弟,要不然他们也会安排别人去救的。那样他们就有机会在玛丽的身边安插进他们的人,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你会跟来。原本以为你没了尾巴,根本无法飞行,却没想到你想到了那样的办法,最后还是跟来了……计划没有成功,却反倒成全了你。”魁斑苦笑着说,

    “这说明你们还是不了解哥。”我有点小得意,但想到我当时的模样,觉着实在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最后没有办法,我们才找到了那个胖子。倒也不错,他这个内应做得挺称职,你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是吗。说到内应,我倒是认识俩人,会比他做得更好。”我说。

    “是谁?”魁斑问。

    “等一会儿你自然会知道的。”我说了狂话,表面上扳回一局,可是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我好像有点看不懂你了。”魁斑皱着眉,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也有让我不懂的东西。”我说。

    “一切都在变。”魁斑说道。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的。”我说。

    “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吗。”魁斑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是的。所以记忆才珍贵。”现在我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伤感”,原来那是一种酸酸的东西。

    魁斑点了点头,认同了我的说法,“现在你的魔力恢复了多少?”

    “还跟以前那样,一点也没有。”我说。

    魁斑沉默了,“如果你没有更强大的魔力,是无法带走这个女孩的。”

    “能不能带走她,跟我的魔力无关。”我说。

    “那你到这里来究竟是要干什么?是想来证明你有多执着,有多骄傲?你太固执了,你来这里是来送死!这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你!”魁斑怒道。

    “我来这儿不是因为我固执,我更不是来送死的。我来这只是想找回我最重要的东西。”我说。

    “就为了这个女孩?”魁斑问。

    “是的。还有我的兄弟。”我说。

    魁斑苦笑,摇头说道:“可这里已经没有了你的兄弟了,这里只有一个为了私利,无所顾忌的恶魔。”

    “其实,直到现在我一直有种错觉,好像发生的这些事都不是真的。我只不过在做一个奇怪的梦,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我摇醒,然后跟我说:嘿,你的呼噜太大了,吵得我们都睡不着。”我说。

    魁斑低头不语,身子在轻微地颤动。

    “告诉我,兄弟,这是怎么回事?牧人对你究竟做了些什么?”我问。

    “你知道我不是牧人?”魁斑惊道。

    “当然,你不是。”我说。

    魁斑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道:“你走后没多长时间,我闲着没事就偷偷跑去德鲁那里去探听情况。我发现他在训练那几个‘火狱魔王’。我知道他训练他们是要对付你,就想上来告诉你一声。可我来到这里,还没找到你就碰到了他们,我不是他们的对手……”魁斑说到这里双拳紧握,显得很痛苦。

    “他给你开出什么条件。”我知道魁斑并不怕死,他们一定是利用了他什么弱点逼他就范。

    “他答应给我一样东西,那东西让我无法拒绝。”魁斑抬起头,看着天上漂浮的白云说。

    “是什么东西?”魁斑几乎什么都有了,而且视荣誉为生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能让他屈服。

    “一双翅膀!”魁斑的嘴角抽搐着,他像是花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几个字,“我也想和你一样!我也想尝尝在空中飞翔是什么滋味!”

    我一时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好。魁斑是巨魔,从来就没有一个巨魔是会飞行的。魁斑也从未跟我说过他也想飞,而每当我取笑他的时候,总会拿这个来当话题,不知他竟是如此在意。

    “既然你还叫我兄弟,那么你能不能听我一次。”魁斑说。

    “让我也投靠牧人?”我哈哈大笑,“他能给我什么?”

    “他说过要让你变成最强大的魔王,他会做到的。”魁斑说。

    “别忘了,在他没出现之前,我就已经是最强大的魔王了。”我说,“而且,他处心积虑难道就是要成全我们吗?”

    魁斑闷声不语,我发现在一旁的德鲁也似乎有所动容。毫无疑问他们都曾怀疑过牧人真正的目的,但是牧人绝不会让他们得知真相,因为那关系到他计划的成败。可我却在无意中知晓了牧人真正的目的,而它几乎是我手里握着的唯一的“王牌”。

    “可是事已至此,你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吗?”魁斑说,“冥王也想要借此机会剪除你和德鲁,关于这点我并没有说谎,这是真的。火狱不再是你的乐园,冥王也不再可以信赖。而你还要和强大的牧人为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想一想,给自己留一条生路呢。”

    “我这么做就是再给自己谋生路。”我说,“你们都被欲望迷了双眼,看不清真相。他什么都不会给你,除了悔恨和绝望。”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也是命运的安排。”魁斑说道,接着他猛然身形暴张,一个全身释放着炙热火焰的高大恶魔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伸手在空中虚握,一团火焰在他手中熊熊燃烧,很快那火焰就变成一柄巨斧。

    “这一刻还是来了。其实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魁斑说道。

    我点头,说道:“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面对你的斧子。”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大人。”魁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现在仍想站在你身旁,跟你并肩而战。”

    “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我说。

    “没机会了,现在的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魁斑说罢便大吼一声,窜上来抡起大斧迎面向我劈来。

    我急忙闪躲,可是还是慢了一点。身后的旅行包被大斧划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等一下!”我对着还要扑过来的魁斑摆了摆手,“你的老板还没来,现在玩命是不是还早了点。”

    “他要是来了,你就来不及了。”魁斑扑过来抡斧对我横扫。

    我赶紧向后退去,看着魁斑焦急的眼神,我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我是不会被他的斧子杀死的,他是要用这种方法把我送回火狱里重生。或许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重新获得冥王的信任,才有一线生机。

    我还是头一次对拿着斧头砍我的人心存感念,可还不到最后摊牌的时候,现在我没有办法把真相告诉他。

    怎么办?魁斑越攻越急,斧子离我越来越近,形势危险至极。

    就在这时,我兜里的电话响了。我急忙向后跃开,对着魁斑说:“你先省着点劲儿,我先接个电话。”

    魁斑不答话,迎面又是一斧劈。我退步闪开。巨斧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水泥碎块四处迸溅。

    “什么事快说,忙着呢!”电话是刘小风打来的,这小子真会找时间。

    “我找出谁是内奸了!妈的就是那个王胖子。我查出来这家伙最近总往宏安大厦那里跑,那是老白家的地盘,现在他的车还停在那里。我这就赶过去,你也抓紧!”电话另一头刘小风焦急地说道。

    “不对,你肯定搞错了。宏安大厦这里没事,我已经去过了。你就别再来了,再去别处找找吧。”我勉强又躲过魁斑的一斧,衣服都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嗯,不会吧?”刘小风在电话里说道。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这还忙着呢。”我关闭通话的同时又勉强躲过魁斑的一记斜劈。

    我想把电话丢向魁斑,手都已经挥出去了,忽地想起它还有用便急忙收回手。魁斑被我晃得扭头一躲。我趁机跳开,迅速地打开玛丽手机里的电话薄,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我举着电话,被魁斑抡着斧子追得四处乱窜。电话被我按了免提,高亢嘹亮的彩铃声能传出很远。

    “你怎么变得这样了?哪儿还有半点魔王的尊严。”魁斑停下脚步在我身后大声喊,连德鲁见了都跟着捂脸摇头。

    “跟哥哥学着点吧,不定什么时候你也用得上。”我见他不追了也停了下来。

    这时电话接通了,一个猥琐的男音从电话里传来,“喂。”

    我急忙把电话拿到嘴边,对着电话嚷道:“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真就不躲了,就让他一斧子把我劈这儿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不知我又在搞什么古怪。

    接着就听到电话里的男声说道:“还真是扫兴,我这才刚入戏你就不演了。可惜、可惜。”

    忽地“啪嗒”一声,不知什么人从德鲁身后的冷却塔上丢下来一个手机。手机落地被摔得七零八落,接着一个人纵身从冷却塔上跳下来,走到了众人面前。

    第十九章被唤醒的内应

    跳下来的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身下是一条皱皱巴巴的牛仔裤。他昂首走到我面前,大嘴一咧,露出满口整齐的牙齿。这人就是何伟——真正的牧人。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竟然猜出来了。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才是牧人的。”牧人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感觉吧。”我说。

    牧人疑惑地看了我片刻,然后点头说道:“你确实有过人之处。”

    其实我猜出他才是牧人也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是怀疑潘峰跟这事有瓜葛,又碰巧经过那家画廊,所以就进去看了看。可没想到的是在那画廊里,我见到了一幅真正非凡的画作。想起前一晚吃烧烤的时候,何伟曾经说过他有一幅画也在那画廊里,而且比之潘峰的画要强上很多,我这才想到那画必是出自他手笔。再加上那画中画的内容,我这才断定他才是幕后的主使,是真正的牧人。

    “你过奖了,其实我也就比你强上那么一点,一丁点。”我笑着说道。

    “其实你哪儿都挺好,就是爱抖机灵这劲儿,真的特让人讨厌。”牧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我冷笑说道。

    “是吗。真是那样的话,我可要问问你了。”牧人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阻止魁斑杀你?”

    “魁斑不是想杀我,他只是想把我送回老家。而你却需要我留在这里,不是吗。”我说道。

    “不错。”牧人露出阴冷的笑容,这让我很不舒服,“不愧是我看上的魔王。我还要问问你,我要把你留下来,是想要你干什么呢?”

    “当然是要把魔力还给我,好让我……”我把指关节掰得咔咔作响,盯着他笑嘻嘻地说,“好让我能痛痛快快地把你打个半死。”

    “哦。”牧人轻轻出了一口气,像是轻松了很多,“差不多吧,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难道你不想把魔力还给我?”我接口道。

    牧人笑了,“可怕的无知与乐观。难道你没发现,现在的你越来越像人类了。”

    “那没什么不好。”我说。

    “记得上次离别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想要成为最强大的魔王,是要抛弃情感的。可是你却越走越远。不仅儿女情放不下,现在兄弟义气也舍不得扔了,真让人失望。”牧人叹息了一声,好像有些怅然。

    “还好我没令自己失望。现在对我来说,情感或许真的比魔力更重要。我以前从未审视过自己的内心,也未觉得自己跟情感有什么交集。可是当我来到这里才认识到,情感不仅是我的一部分,也是整个世界的一部分。它渗透到万事万物当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支配着这个世界。失去了情感,也就隔断了我同整个世界的联系,那时我又怎么能证明我还存在呢!”我说。

    “这么说你不打算要回你的魔力了?”牧人问道。

    “要。”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说了半天,你也是贪啊。这个不想扔,那个也想要。但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想要拥有此,就必须要放弃彼,二者你只能选一个。既然你想要回你的魔力,就必须要抛弃掉你的情感,隔断你的过去。只有这样我才能把魔力还给你,而且还会让你变得更强大。”牧人的眼神锐如刀锋,咄咄逼人。

    “那我要怎么做?”我叹了口气问道。

    牧人收回了他犀利的眼神,轻狂地笑了。他一指着旁边的玛丽说道,“这个简单。只要你亲手杀了她,就能证明你已经抛弃了情感和过去,你肯吗?”

    “这么简单?”我边说边假装悠闲地向着牧人走去。

    “对,就这么简单。”牧人微笑着说。

    “然后你就会还给我魔力?”我离牧人越来越近。

    “是的。而且还是更强大的魔力。”何伟抱着肩膀,看样子对我毫无戒备。

    “为什么一定要我动手,他们不行吗?”我已经离他很近了,但心里还是没有把握,觉着应该再靠近些。

    “因为你才是最强大的魔王。”牧人好像没注意到我已经就在他眼前了。

    “那你就不应该招惹我!”我猛地向他抓去,可是近在咫尺的牧人却忽地人影一闪,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

    我左右找寻,发现他已经站在玛丽身边。我刚要向他扑去就听他说道:“以你现在这个样子竟然还想挑战我,不自量力。”

    “说的也是。”我说道,“柿子要挑软的捏。那么要找谁先‘开刀’呢……嗯,那个白凡你过来,我先给你松松骨。”

    白凡先是“呸”了一口,然后骂了句“傻逼”便不再看我。我想这可能是他弃权的意思。于是我又看了看德鲁,他也正瞪着我,目光凶狠。

    “对对对,应该先叫你,别不乐意,过来吧。”我用手点着德鲁说。

    上次在仓库里见着德鲁,我就觉着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消沉了,不再像以前那样锋利了。可能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牧人的不二合作人选,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沦为我的替补——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这个尴尬的身份一定伤害了他的骄傲和自信。所以他才会萎靡不振,才会枯萎凋零。不过他活该如此。

    “你是自讨苦吃。”德鲁大叫一声就跳了过来。

    德鲁的变化确实很大,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对我的恨。此刻他恨我就像“狗恨棒子”。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看来今天是要痛打我这只“落水狗”。

    “哈哈哈,你的机会终于来了,德鲁。有仇报仇吧!”牧人在一旁大笑道。

    “我先拿你热热身。”我给自己打着气。可话还没说完,德鲁就到我面前。他一拳打在我的下颚上,把我打得飞了出去。

    妈的!没想到实力竟然相差这么多,我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被他打出去了。我爬起来,还假装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朝着德鲁走了过去。

    “你吃饭了吗?怎么一点劲都没有……你这是往哪儿打呢,我脸在这呢……就你那两下子还好意思出来,去给我换牧人过来……”

    我的嘴巴比我的拳脚争气得多,德鲁则一言不发,把我往死里揍。我又被德鲁一脚踹到了墙上,墙上的涂料“哗啦啦”落了我一身。

    “你这脚踢得角度不对,要是换我……”话还没说完我下意识猛地低头,这才勉强躲过了德鲁的一拳。这是我和德鲁交手以来我第一次躲过他的攻击。我顺势一把将德鲁拦腰抱住,然后和他在地上扭打起来。

    翻滚中我被他连打了几拳,最后被他一脚蹬了出去。我一溜烟似的滚出去了很远,直到撞到了天台边的护墙上才勉强停住。

    我扶着护墙艰难地站起来,抹了一把粘在脸上的油漆和尘土,摆好了架势等着德鲁冲过来。可是德鲁并没有追过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是若有所思。我得到喘息的机会,还假装悠闲地向楼下看了一眼。

    “没劲。”德鲁忽然叹了一口气,垂着头又回到牧人的身边。

    我见德鲁“知难而退”了,啐出一口红色的唾沫,大模大样地朝何伟他们走去。

    “一点耐力都没有。看见没,我还没出招呢,他就怂了。”我觍着脸说道。

    “傻逼,你还要不要脸。”白凡气得指着我叫骂。

    “不服你来。”我对他勾了勾手指,可没走两步我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腰都直不起来。

    等我咳嗽完站直了身子,对着牧人大声说道:“赶紧把玛丽还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们……”

    牧人用手对着我一挥。我只觉着眼前的空气像水纹一样扭曲起来,紧接着我胸口闷响,身子随之飞了出去。我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身后很远处的电梯房,在电梯房的墙上留下了一个蛛网状的大坑。

    巨大的反弹力把我弹出去好几米才又落到地上。我心中翻涌,胸膛里像是有一座火山,随时都会炸裂、喷发。我强忍着痛,艰难地爬起来,又向他们走去。

    “也不过如此。”我大大咧咧,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刚来到他们跟前,牧人对我看也不看又是一挥手。我再次像一枚炮弹似的飞出,这次我没撞到什么东西,比上次飞得还远。

    剧烈的痛苦让我全身都有些僵硬,可我还是我轻笑一声,慢慢地站起身再次向何伟走去。牧人故技重施,我则是去而复返。如此往复,直到一次牧人把我打到了魁斑的脚下。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哇”地吐出了一滩“殷红”。

    “妈的,原来岩浆冷了也是红的。”我擦了擦嘴角,又站起身向他那里踉踉跄跄地走去。

    我走得不快,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在经过魁斑面前的时候,他想要伸手拦我,被我一把推开。

    牧人皱着眉,挠了挠脑袋,不解地看了看德鲁,又看向我,对我又是猛地一挥手。我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边。预想中的痛楚迟迟未至,我睁开眼睛看到魁斑手持巨斧挡在了我的身前;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我前面去了。

    “够了!”魁斑挡在我的身前对牧人说,“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魔王,该得到应有尊重!”

    “尊重?”牧人冷笑,慢步走到魁斑的面前,“这就是我给他的尊重。我这是在告诉他,他选择的路行不通。”

    “可这……你不是说要让他变强的吗?”魁斑问道。

    “是的,他正在变强的路上。”牧人对着魁斑猛一挥手,“闪开!”

    魁斑架起大斧艰难地抵挡住了牧人的攻击,但是他硕大的身躯还是向一旁退了好几米。魁斑站稳脚,又大步走上前去。

    “哦,你想要干什么?”牧人问道。

    “我想请您换种方式来对待他,要不然请允许我送他‘离开’。”魁斑横握巨斧,神色决绝。

    “你是在要挟我?”牧人轻蔑地说。

    “没有。只不过我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宁死也不会屈服。”魁斑说道。

    “是吗?”牧人说诡异地一笑,说道,“他不会屈服?”

    “是的。”魁斑说。

    “你倒是提醒我了。要让一个人屈服,需要找出他的弱点,而他的弱点我似乎已经找到了。”牧人说道。

    “那么恭喜你了。”魁斑冷冷地说道。

    “不用,只不过还需要你帮个小小的忙。”女人慢慢地向魁斑走去。

    魁斑也感觉出有些不妙,缓缓向后退去。我身体虽然受到重创,可是心境澄明。看来我的计划实施地不错,第一个“内应”应该就快被我唤醒了。只是现在火候还稍差了点,如果再加上些煽情的戏码,我的第一个“内应”应该就能破茧而出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牧人,还假装伸手去抓他,“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跟我兄弟没关系。”

    “兄弟?”牧人对着我把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巨力袭来,我又被打得飞了出去,“我不明白,他背板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维护他?”

    “你懂个屁!”我趴在地上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住手!”魁斑像是终于醒悟了一样。他猛地大喝一声,冲上来抡起大斧对着牧人劈去。

    “就知道你靠不住。”牧人将手伸向魁斑,将他隔空抓了起来,“现在想起你们的兄弟情意了?可笑。”

    魁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着,身子被提到了半空,无论他如何挣扎也不能摆脱,他那柄大斧也被紧紧地被压在他的胸口上。

    “不过我很想知道,是你们的兄弟情深,还是他们的儿女情长?”牧人面露狰狞,将另一只手伸向了德鲁身边的玛丽,隔空将她也抓了起来。

    “快放开他们!”我摇晃着站起身来。

    牧人并没有理会我,他将双手缓缓握紧。玛丽立即有了反应,她直挺挺地悬在半空中,猛地把头一仰,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血红。不过玛丽终是一言不发,一双无神的眼睛凝望着天空。

    魁斑则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叫。他满脸涨红,双臂被紧紧地压在身体的两侧,身上健硕的肌肉胀得像是要炸开一样,那柄大斧也落到了地上。

    “我留给你的东西呢?”魁斑艰难地扭过头问我。

    “什么东西?”我问。

    “那块砖!”魁斑说道。

    “那块砖?我没拿。”我不知道魁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事。那块刻着字的砖被我给了刘小风,谁知道他拿着干嘛去了。

    “草!没看到那上面写着‘救命’吗,关键的时候能救命……”魁斑似乎也用尽了力气,无力再说下去了。

    “既然你不愿放弃情感,就要背负情感对你的折磨。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你是要兄弟,还是要是这个姑娘,两者你只能选一个。”牧人说道。

    “两个我都要!”我步履维艰,一步一步向牧人走去,“请不要伤害他们,我愿意服从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没有代价的醒悟毫无意义,只有真正铭心的痛苦才能让你与命运坦然相对!”牧人摇着头,双眼闪着光。

    “我草你妈!”我绝望地对牧人骂道,正要冲过去拼命。就在这时,“嗖”的一声从我身后飞过一个东西,直奔牧人飞去。牧人的双手正遥遥对着玛丽和魁斑,而且那东西出现得也太突然,牧人竟然没有避开,被结结实实地砸个正着。

    牧人被砸了一个趔趄身向后退。魁斑和玛丽失去了束缚落到了地上。我向后一看,见刘小风出现在电梯房的门口,他满脸的血污,手里还拿着一个黑框眼镜,正靠着楼道门大口喘气。

    “这准头……还可以行吧。我这是头一回扔这么远,没想到还‘凿’上了。这弧度……漂亮!就跟算了多少遍似的……怎么样,算是对得起这块‘订制’的砖头了吧。”刘小风气喘吁吁说道。

    “订制的砖头?”我低头一看,打中牧人的果真就是魁斑留给我的那块砖,向上的那面一个“救”字清晰可见。

    牧人被打得退后几步站住。他缓缓抬起头,一个反写的、大号的“命”字印在了他扁平的脸上,一行鲜红的鼻血流过嘴唇,有如“命”的一竖被拉得很长。

    “哈哈哈……”我大笑道,“这就是接受‘命运’的仪式——看着就疼。”

    “率先垂范,以身作则。”魁斑的郑重其事地说道,“牛逼!”

    牧人一定也感觉到脸上的异样,可他看不到自己脸,就把头转向德鲁。德鲁看了一眼赶紧干咳两声,然后假装抬头去看天上的云,可是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倒是白凡傻得很,指着何伟的脸笑道:“哈哈哈……脸上有字,傻逼。”

    牧人又羞又愤,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双眼通红望着刘小风,看样子像是想活吞了他。

    我看形势不好,急忙对刘小风喊道:“快跑!”

    魁斑则对我大声喊道:“那块砖头……冥王鞭在那块砖头里!”

    我和牧人听后都是一愣,同时看向地上的砖头。我忽然想到若不是冥王鞭,也不会把牧人砸伤;魁斑把冥王鞭弄成这副模样,还在上面写了“救命”俩字,就是要让我在关键时刻拿出来救命。

    我赶紧向地上的那块砖头扑去,牧人也顾不上刘小风,和我一样冲向那块砖头。我俩几乎同时抓住了那块砖,各自用力一夺,砖头立即被掰得粉碎,里面的冥王鞭显露出来。我俩又在地上胡乱抓抢,最后牧人抢到了鞭子柄,而我则抢到了鞭尾。

    冥王鞭浑厚的魔力冲击着我本已脆弱的身体,牧人只轻轻地抖了抖鞭子,我便再也抓不住了,被甩了出去。我落在了魁斑的附近,他忙赶上来把我扶了起来。

    “好好的鞭子你直接给我不就完了吗,整那么花样干什么?”我大声对魁斑嚷道。

    魁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说道:“不封在砖头里不行,那玩意让人头疼。”

    牧人把冥王鞭拿在手里把玩着,甚至还拿鼻子闻了闻,口中啧啧称道:“这就是冥王鞭!这就是冥王鞭!传说它威力无穷,是用堕落天使的筋骨做成的。”

    “其实是冥王用他的腋毛编成的。”我冷冷地说。

    牧人闻言赶紧把冥王鞭从鼻子前拿开,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将信将疑。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转而又问魁斑,“冥王鞭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魁斑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砖厂里,反正我是在卡车送来的土堆里找到的。”

    我恍然大悟。刘小风因为冥王鞭让他头痛,所以把它埋到了粮库里。粮库改造的时候,地上的土被运走送到了砖厂那里炼砖。而魁斑的砖厂是城区附近唯一的一家还未搬走的砖厂,所以冥王鞭就被送土的卡车送到了他那里。

    看来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刘小风说我早晚都能见到它,果然不假。但愿他所说的“躲”出来的机会也一样能够实现。我虽没拿到冥王鞭,但也因为事情又被刘小风说中而信心大增。

    “现在该怎么办?”魁斑问我。

    “不知道。”我说。

    这时刘小风怯生生地走了过来,但是离魁斑老远就停住了,问道:“你们这都是什么人呢?”

    “你怎么不走啊,留在这里等死啊?”我怒喝他道。

    “我想走。但是,但是,玛丽还没救出来,这么走太不仗义了!”刘小风说道。

    “你留下能帮什么忙!”我说道,“赶紧滚!”

    “帮不上什么忙看看热闹也好吗,咱们这边有这么一个大块头还怕他。”刘小风说道。

    “你没看出来那个家伙更厉害吗?”我问。

    “谁呀?那不何伟吗,他厉害个屁呀。王胖子那么肥我都收拾了,还‘尿’他。”

    “你脸上的伤是王胖子弄的?”我问。

    “嗯,来到时候正碰见了那厮,就顺道收拾收拾他。”刘小风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把手里的眼镜扔到地上还踩了一脚,“没想到他还挺不好对付。”

    “哎。”我叹了口气,心想:你能活着上那是因为王胖子没有收拾你的心情。

    “早就听说冥王鞭如何厉害,现在刚好还有点时间,咱们就来玩玩。”牧人拿着冥王鞭悠闲地向我们走了过来,“你们谁想先上来尝尝?”

    我和魁斑不自觉都向后退去,刘小风见我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转头就跑,“你们先顶着,我看看附近还有没有砖头。”

    他走了也好,省得我分心。刘小风刚走,牧人的冥王鞭随后就到。我向后疾退,冥王鞭打到地面上,掀起了一大块水泥,连溅射的碎块都是炙热的岩浆。

    “哇!”牧人感叹道,“不错,是个好东西!”

    魁斑大吼一声,从地上拾起大斧又向牧人冲了过去。牧人随手一挥,冥王鞭抽在魁斑的斧子上,将他的大斧击飞到了远处的冷却塔上。

    好厉害!我心中暗自叫道。怕是我自己也不能把冥王鞭用到这种程度。现在我们这里最有战斗力是魁斑,可他在牧人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这可怎么办?

    我正想着对策,何伟的冥王鞭闪电般地向我袭来。我心叫不好想要躲开,可我现在我的身手远不如魁斑,被一鞭子抽到了肩上。

    肩上的衣服刹那间变成火星迸溅开来,一股直达心底的痛楚由肩膀传过来。那是一种直击心底最深处的痛,多么坚强的意志对这种痛也毫无免疫能力,我疼得大喊了一声。

    “该!”一旁的白凡笑骂道,“使劲抽他!让他装!”

    牧人再次挥舞冥王鞭。这次鞭子击中了我的胸口,我胸前的衣服瞬间化作灰烬,我被巨痛折磨得再次惨呼出声。

    “哈哈,活该。抽他、抽他!”白凡在一边兴奋地叫着。

    冥王鞭抽在身上虽然疼痛难忍,可是我发现我身体里混乱的魔力却像是被唤醒了一般。它们在我体内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继而它们摆脱了三尖叉的压制,随着我的意识开始抵抗着身上的伤痛。

    挨过何伟几鞭子后,我虽还不能忍受这种疼痛,但速度和力量都有所恢复。等到冥王鞭再次袭来的时候,我竟然能勉强躲过去了。

    牧人也很吃惊。他收住冥王鞭,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冥王鞭,似在怀疑着什么。

    “玩没电了吧。”我大摇大摆地向他走过去。

    牧人对我把手一挥。我知道他又要对我来这招,赶紧把双臂交叉在身前,低头含力抵抗。

    “嘭”的一声响,我被打得倒退了好几步,胸中一阵翻涌。看来我还远远没有回复到原来的实力。

    “你好了?”魁斑兴奋地对我叫到。

    “还没有,不过比刚才强一点了。”我说。

    “没意思。”牧人收起冥王鞭,抬头看了看天上,“时间差不多了,不跟你们玩了。”

    话音刚落牧人便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见来了。我和魁斑都是一愣,赶紧四处寻找牧人的身影。

    忽然魁斑对我大声喊:“在你身后!”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着后背一震身子就飞了出去。等我停下回头再看的时候,牧人已经把魁斑打到在地上,用冥王鞭紧紧地捆着,踩在脚下。

    刘小风这时从何伟身后的电梯房上跳下来,手拿一块砖头想要过来偷袭。可他还没等落地就被牧人隔空抓住。一转眼的功夫,牧人就制住了他们两个。

    看来我们之间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他对我们就像如“狸猫戏鼠”一样。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手把手地让我干任何事。

    “别再妄图反抗你的命运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你的小伎俩不足以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也不要在做无谓的挣扎了。不要再抱有任何不切实际幻想,你的所谓希望不过是痛苦的延伸。”牧人悠然说道,“现在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到底要怎么选择?如果说刚才你还在左右权衡,难以取舍,那么后来的这个小子,应该能在兄弟这面加上一些‘砝码’吧。”

    我颓然垂下双手,傻了似的站在牧人面前。

    “快去杀了她!”牧人猛地拽了一下冥王鞭。被冥王鞭捆着的魁斑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我深知冥王鞭的威力,以魁斑的强悍也禁受不起它的折磨。

    我慢慢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原来装在旅行包里,我割画用的就是它。后来包被魁斑划破了,它就落到地上的。

    我手握匕首慢慢向着玛丽走去。在我身后,牧人得意地大笑着。他笑得那么张狂,那么肆无忌惮。

    我来到玛丽身前,玛丽还是一副失魂的样子。我扭头对牧人说,“我知道你控制了她的心神,现在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放开她好吗?”

    “这你也知道?”牧人止住笑问道。

    “当然,别忘了在仓库你曾经对我用过这招。”我说。

    “哦,是吗。”牧人说。

    “但你只是干扰了我,而没有试图控制我。此外,你还控制了那个值夜的老头儿和之前迪吧里的人。其中有一个姑娘在事后我遇到过,她对那晚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记不起有你这个人。而前天你带来那俩个人,他们整晚一句话都没说过。那显然是你在控制他们,我说的没错吧。”我说。

    “可是你还是不够聪明,没有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要不然你早就会想到是我。”牧人面露得意之色。

    “是啊,是没想到。不过,就算我想到了,结果也许还是会这样。”我黯然道。

    “如果这算是恭维,那我告诉你:我很受用。好了,就让你们做最后的诀别吧。”牧人打了一个响指,我旁边的玛丽随即猛吸了一口气,像是刚刚活过来似的。

    “你来了。”玛丽的眼睛渐渐有了神彩,她认出了我,但是很平静,并没像我想得那样会抱着我痛哭流涕。

    “是的,我来了。”我把手背在身后,不愿让她看见我握在手里的匕首。就连德鲁这时也识趣地移开两步,扭头看向别处。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玛丽伸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一双眼睛怜惜地看着我,轻声说道,“你受伤了。”

    “没事,一点划伤。”这时的玛丽依然清澈亮丽,像是一朵刚刚绽放的白莲。

    “疼吗?”她轻轻地拂去我脸上的污渍,明亮的眸子让我不敢直视。

    “不疼。”我摇头说。

    玛丽四外看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才对我说道:“其实,我知道他们抓我要干什么。”

    我垂下头,把玛丽纤细的手握在手中,“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玛丽勉强笑了一下,哽咽着说道:“不是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怕面对任何事。”

    有种不争气的东西从我眼角里流出来,顺着我的脸颊滴落到地上。那不是岩浆,却比岩浆还要滚烫。此时我已无力言语。

    “要是能一直就这样下去该多好。就咱们俩个,再没有别人,也没有时间,没有下一秒。”玛丽捧着我的脸,盯着我的眼睛。

    我已不能言语,只有看着她使劲地点头。

    “忽然想起来,我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你心里是懂的,对吗?”玛丽的目光看向远方,手缓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我的肩上。

    “是的,我懂。”我的喉咙像是塞着东西,几不成声。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现在真的好想重新再来一遍啊!可惜……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谢谢你……”玛丽忽然抓住我身后握刀的手,向自己的胸前猛地刺了下去。

    她缓缓地倒下去了,一抹血色在她雪白的衣裙上迅速地扩散开来。我呆呆向后退去,手中的匕首还滴着点点殷红。

    刘小风在空中大声叫道,“玛丽!玛丽!你怎么了?莫十七,你个混蛋!你把玛丽怎么了?”

    白凡也傻了眼。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玛丽,他冲到牧人面前,“你不说事后把她给我吗?她现在怎么死了?我连亲都没亲一口!你说的话是放屁吗,你个大傻逼!”

    白凡也真是急了,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牧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一挥手就将他打飞了出去。白凡像是一条被丢出去的湿毛巾,带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拦腰挂到冷却塔上的铁架子上,脊骨断裂的声音很远都能听到。

《魔王》原来的样子(中篇之十.终章)

    收拾了白凡,牧人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笑声高亢而诡异。此时天空中忽然暗了下来,牧人看了一眼天上,大声说道:“时间刚刚好。”

    日食到了,百年一遇的日食终于还是到了。我走到牧人的面前,把匕首抛在地上,说道:“现在你满意了,可以把魔力还我了吧。”

    “嗯,当然可以,”牧人点头,然后指着地面问我,“不过还有一个小问题;你留意到这副画了吗?”

    刚才我一直没有在意,被何伟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地上确实有许多不同的色彩,不过碍于视野,我没能看出他画的是什么狗屁玩意。

    “没看到。”我说。

    牧人啧着嘴,双臂一展,说道:“真是可惜,这么伟大的画卷你竟然没看到。告诉你吧,我在整个天台上画了一副巨大的画。”

    “画的什么?”我问。

    “一个新的世界。”牧人淡然道,“一个没有仇恨,没有罪恶,没有黑暗的完美世界。”

    “扯淡,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我说。

    “这个世界也许没有。不过在我所创造的新世界里,一切都是完美的。”牧人说道。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对付我和冥王还不够你忙的,居然还能抽出空来追求什么完美。”我说。

    “呵呵……其实跟你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我的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创作这幅画上了,对付你根本没费我什么事,用那个女孩就已经把你牢牢栓住了。至于冥王那个老头子,他一直在做缩头乌龟,除了偶尔跟我耍点小手段之外,他甚至连面都不敢露一下。”

    他居然这样轻视冥王,那他完了。冥王那个老家伙最善于“扮猪吃老虎”,牧人这么小看他,迟早要倒霉。

    “你费了那么大劲画的那幅画,它究竟有什么用?”我问。

    “什么用?当然是有天——大的用处,过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牧人说道,“不过它现在还够完美,还缺少一样东西,需要你帮了小忙。”

    “缺什么东西。”我问。

    “一种颜色?”牧人诡异一笑。

    “颜色?”

    “对,”牧人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我身边,小声说道,“是红色。”

    “红色?”我看着不远处玛丽胸前那一抹殷红,黯然说道,“可我已经杀了玛丽,你应该已经得到你想要的颜色了。”

    天空越来越暗,太阳已经明显地缺了一角。

    “你还不明白吗,魔王?”牧人依旧保持着他那诡异的笑容。

    “我明白了。你从未想要还给我魔力,你真正想要的是我的血——一个魔王的血,对吧。”我说道。

    我话一出口,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牧人却笑道:

    “不错,但也只说对了一半。玛丽拥有最为纯净的灵魂,而你却杀了她。现的你在已经泯灭了情感,背负上了原罪,成了最为邪恶的魔王。当最为邪恶魔王的血和那个女孩最纯净的血,在日食这一刻同时洒在这幅画卷上,画卷上所描绘的世界就能变成真实的世界。那将是一个新的纪元,而我将成为这个世界的创世主。”

    如果说刚才我的话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那么牧人的话则让他们瞠目结舌。不过牧人的话我并不感到意外,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早说嘛,不就是想要我的血吗。要多少,给你。”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淡红色的唾沫,“够吗,不够还有。”

    牧人冷笑着说道:“我要全部。”

    “呸!除非你杀了我。”我说,“你能杀死一个魔王吗?”

    “哈哈哈……”牧人狂笑,“我自然会有办法。”

    “休想!你永远都不会得逞。”我平静地说道。

    “啊,你的台词毫无新意。”牧人长叹一声,“而且我从不跟即将谢幕的人争辩。”

    天愈发黑了,太阳被一个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天中只有一条弯弯的亮弧,还在发着微弱的光。

    牧人把手缓缓伸向我。我微笑着看着他,不避不闪。我被他抓在空中。刚才刺向玛丽的匕首,也已被牧人捡到了手里。

    “你用这把刀杀死了那无辜的,纯洁的女孩,这刀上沾满了你的原罪。想要杀死你,同样也需要它。我会用全部的爱来洗涤这把沾满了罪恶的刀,同时也用它来净化你的恶魔之躯。到时你将再不会重生,将归于永寂。”牧人说完,便拿着那匕首对准我了的心口。

    黑暗中,刘小风在哭喊着玛丽的名字,魁斑低吼不已。

    我无言以对,望向天空那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抹阳光。

    第二十章第二个“内应”

    天空黑了下来,太阳最后一抹余晖从世界上消失了。

    牧人手持匕首狠狠地刺向了我。匕首的刀锋隐没在我的胸口。牧人放声大笑,笑得是那么得意,那么忘乎所以,仿佛是在通过这笑声来向世界宣布,他已经成为了这一切的主宰。

    “笑够了没有?”阴影渐渐褪去,太阳的第一丝光辉普照大地的时候,我对他眨了眨眼。

    “什么!”牧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忙把我抛了出去,“你,你怎么没有死!”

    “可是你却快了。”我站稳脚,伸了个懒腰。

    “欧耶!”我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欢呼,那是玛丽的声音,“怎么样,我演得不赖吧?”

    “什么呀,你演得太过了。”我用极夸张地语调回头对玛丽说道。

    “过吗?”玛丽坐在地上问道。

    “你的感情升华得太快了!我还有词没来得及说呢,你就把刀抢过去了,害得我差点出戏。也就是这家伙傻点,换个鬼点的非‘穿帮’不可。”我笑着说。

    牧人疑惑地看了玛丽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他在自己的手心里试探地刺了一下,匕首的刀锋流畅地从手柄里滑入、弹出,不受半点阻碍。

    “假的!”牧人惊得大张着嘴。

    “什么假的,是魔术道具。我玩牌赢来的。”我走过来从呆若木鸡的牧人手里接过匕首,“这里有一个开关,掰过来就能当真的用。”

    “可那她的血……我分明看到她流了很多的血!”牧人仍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

    “那是我来的时候,从那家画廊里偷来的颜料做成的,还用了我半瓶矿泉水。”我把从画廊里“顺来”的那盒颜料从兜里掏出来丢在地上,“还好血是红的,要是别的颜色,我还真认不出来。”

    “可是你们怎么能骗得了我!你们骗不了我!你们骗不了我!……”牧人反复念叨这这句话,五官扭曲,眼神涣散。

    天色越来越亮,太阳已经露出小半边脸来。玛丽走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胳膊,“哎,说真的,我演得这么样,有没有表演天赋?”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计划?”我问玛丽。

    “忘了,我不是会读心术吗。”

    “你真的会?”我问玛丽。

    玛丽瞟了我一眼,“废话。你把那装着颜料的塑料袋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要是还不明白了你的意思,我就是傻瓜了。”

    “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早就做好了准备?”牧人佝偻着身子问。

    “也不算是。就在来这之前半个小时,我才知道你的目的。然后我就决定,要在这个天台干掉你。”我说。

    “哈哈,就凭你们……还不配。”牧人猛地挺直了身子,对我和玛丽缓缓抬起了双手,“既然事已至此,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为我的计划陪葬!”

    “晚了。我们的帮手已经来了。”我说道。

    “谁?”牧人看了看刘小风。他刚从一人来高的半空掉下来,现在正靠在墙上对揉着脚。他又看了看站在我身后的魁斑。

    “是谁?”牧人惊恐地看向天台入口,入口的铁门被风微微摆动,半晌也不见一个人影。

    “是我。”牧人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没等他回过头去看是谁,在他的胸前就猛地冒出了三个尖刺。德鲁手握三尖叉站在牧人的身后,三叉尖已刺穿牧人的后心。

    牧人“呃”的闷哼了一声,然后他慢慢地回头了一眼德鲁,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怎么会是你?”

    德鲁面沉似水,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片样的东西,在牧人眼前晃了晃,“这个是你画的,对吧。”

    德鲁手里拿的就是我从画廊里割下来的“画中画”,画幅虽然不大,但画得很清楚。

    在那画中,一座高楼的楼顶上,一个白衣女孩闭着眼,胸口处汩汩流着鲜血。一个白衣男子被天空中射下一束光照得全身透亮,在他的脚下则是三个牛头恶魔,他们都仰面躺在血泊里。

    当时我看到那幅画时,一眼便认出了那画中的高楼与“宏安大厦”一模一样,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了他们的所在。画中的白衣少女无疑就是玛丽,而倒地的三个牛头恶魔就是德鲁、魁斑和我。

    牧人不仅把自己的计划画了出来,还要挂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可见他已狂妄到了何等程度。所谓“骄兵必败”,我能绝地反击,还要感谢他的狂妄和自负。

    来的时候我就打算把这画偷摸塞给德鲁,知道以他的性子,明白真相后定然会反戈一击。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直到德鲁出来和我单挑,我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画给塞给了他。为此我还挨了他一顿胖揍。

    不过,我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德鲁看出我这的举动反常,所以并没有马上说破,而是扔下一句“没劲”,退回去找机会把画看了。要不然他才不会良心发现,任凭我和玛丽在他的眼前“演戏”还一言不发。

    “看来你好像不是只想要他的血,连我你也不会放过,是吧。”德鲁把手一扬,那画片便随风飘走了,“我没有他的觉悟,受不了别人背叛我,更何况咱们也没那个交情。”

    “哼哼,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不过,你怎么还会有另一根三尖叉的?”牧人颤抖着问道。

    “他本就有两根叉子,怎么他没告诉你?”我来到牧人面前,用力把从他胸前透出来的三个尖刺掰成船锚状,“现在你可以安地心走了。”

    德鲁在牧人的身后把三尖叉的柄打了个结,说道:“你再拔一个试试。”

    “要是换做是我就试试,反正也已经够疼了。”魁斑的笑话一如既往地冷。

    牧人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垂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双眼。听德鲁说完,他竟诡异地笑了,“是我小瞧你们了。没想到我一时大意竟然铸成了如此大错,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你是不是觉着不服气?”我问道。

    “哈哈哈……”牧人大笑起来,“服气?如果你们觉着我会任人宰割,就太天真了。”

    “不得不说,咱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点的,那就是:我也不跟快要谢幕的人争辩。”我捡起了他掉在地上的冥王鞭,“我总是一脚把他们踢下台去。”

    “虽然被你们暗算,但是你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牧人说着话,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德鲁在他身后双手握着三尖叉的叉柄,竟然也有些难以控制住他。

    牧人越抖越快,整个人都虚幻起来。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赶紧拉着玛丽向后退。

    忽然一阵刺眼的白光从牧人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紧接着“嘭”的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震得东倒西歪。德鲁离何伟最近,竟然被这股巨力震得飞了出去。

    白色的光芒渐渐消散,牧人已变了模样,他又变成了光团中的小人。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那柄插在他身体里的三尖叉迅速变得通体白亮。接着光团中的小人再次怪叫,三尖叉便像是暑天里的冰块,慢慢地熔化掉了。

    三尖叉竟然又被牧人化掉了!可是他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身边耀眼的光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浓厚的黑色烟雾。在那团烟雾中,一个身形高大,面目模糊的血红色人形怪物缓缓显露出来。

    “你们这些卑鄙丑陋的生物,竟然用阴谋暗算我。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但你们记住: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那时再跟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账!”那高大的人形怪物说道。

    “暗天使!”德鲁惊呼出声道。

    暗天使的声音粗重而沙哑,两道凶恶红光从他那泛着黑气的脸上射出,看得众人皆是一凛。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从他的背上忽地展开,他猛地一扇便飞到了空中。

    我心道不好,这家伙要跑!正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出现在暗天使的身后。两道寒光闪过,他的一双翅膀忽地离开了他的身体向地面飘了下来。

    “急什么?我们的账还没有算。”“轰”的一声,魁斑手提巨斧落在地上,随后暗天使也一头从空中栽了下来。

    “你,你……”暗天使在地上手指魁斑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忘了答应过要给我一双翅膀?”魁斑从地上捡起那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冷冷地说道,“这双翅膀我收下了,咱们的这笔账算是清了。”

    没人见到他是什么时候爬上的冷却塔,又是什么时候取来的斧子。可能是在暗天使在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出来对方要跑,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魁斑能隐藏身形和气息,暗天使原本利用他的这项能力来对付我,现在却在关键的时候被魁斑砍断了双翅,也算是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你们这些该死的恶魔!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暗天使歇斯底里地吼着,然后猛然起身扑向了魁斑。

    魁斑单手挥动巨斧,迎着怪物扫去。暗天使矮身躲过巨斧,被魁斑嘭地一脚踢了出去。德鲁冲了过去,和魁斑一起对着他一阵暴风骤雨似的拳打脚踢。

    他们俩都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恨。忍受了这么多的屈辱,付出了荣誉和骄傲,可到最后等来的却是一个这样的结果,换做是谁心中也一定不会舒服。

    我见他们打得解气,禁不住也加入战团,三个人围殴暗天使。面对我们三个的攻击,暗天使根本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的脑袋被打得像是“拨浪鼓”一样摇摆不停,甚至连手都已经抬不起来。

    我们三个相互推挤着,像是在争抢礼物的孩子,谁要是比别人少打一拳或是少踢一脚,都觉着自己吃了大亏。

    此时太阳已经从阴影里走出,大地恢复了光明。玛丽和刘小风在远处兴奋地为我们叫着好。我拦住德鲁和魁斑,叫他俩先停下。

    暗天使还真的抗揍,被我们打得摇摇晃晃,可仍旧没有倒下。他嘴里依旧嘟嘟囔囔不停地说着:“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我们正打得起劲,忽然有件东西从摇摇欲坠的牧人身上掉了下来,正是我的冥王鞭。

    “该让他尝尝这个了。”我从地上捡起冥王鞭,对着德鲁和魁斑晃了晃,他俩都不厚道地点了点头。

    我甩动冥王鞭,狠狠地抽到在暗天使的胸前。“嘭”的一声爆响,暗天使哀嚎一声,整个身子佝偻成一团,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

    “原来你也怕疼。”魁斑阴着脸说道。

    见他吃疼,我又猛挥冥王鞭,对着他连连抽去。凄惨的叫声在天台上回响着,对于这样的场景,魁斑和德鲁我们三个并不陌生。火狱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这样的画面,唯一不同的是地点和对象;我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能在这世间狂抽一位这样的人物。

    想到这里我有点得意忘形,可是一边的魁斑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若有所思。

    “怎么,你也想来两下?”我笑道,随后又是一鞭子抽在暗天使的身上,“我正在爽,你先等等。”

    “不是。我在想你魔力刚才有所恢复,是不是跟你挨了那几鞭子有关。”魁斑沉着脸望问道。

    他的一句话提醒了我。是啊,刚才就是因为何伟用这冥王鞭抽我,才引起了我身体里的魔力觉醒,怎么现在我倒给忘了!

    我这里稍一迟疑,可是晚了,暗天使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似乎恢复了些魔力,竟然伸手抓住了冥王鞭的鞭尾。

    我见事情不好,忙把鞭子往回拽。暗天使借力跃起,扑向了站在我身后的玛丽。待我要去追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玛丽已经被他卡住脖子挡在身前,而他自己则躲在玛丽的身后,阴沉地向我们冷笑。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傻了似的怔怔地站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哼……”暗天使狞笑着,“你这该死的恶魔!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我的计划!毁了我的希望!我要你付出代价!现在,我就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死在你面前!”

    “不要!”我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缓缓向他靠近,“咱们的事与她无关,不要伤害她!”

    “与她无关?”暗天使卡着玛丽的脖子慢慢地向后退。他的眼中放出血色的光,身上的黑气更盛。

    “有什么你可以冲着我来。”我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要不是你舍不得她,我的新纪元已经开始了。既然你舍不得,那就让我来帮你这个忙,用她来给我陪葬!”

    他和玛丽已经退到了天台的护墙边上,暗天使回头向楼下看了一眼,“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别忘了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玛丽惊恐地瞪着眼睛望向我,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要!”我向前猛冲过去。

    “和你爱人说再见吧!”暗天使喊道。

    说着,他抱起玛丽转身跳到了楼顶的围栏上。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刘小风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像箭一样冲过去,趴在围栏上抓住了玛丽的手,将她从暗天使的怀里拉了出来。

    暗天使已然跃起,身体在空中正往下坠。他见玛丽被人救走忙回手去抓。可是他的手却被刘小风死死挡住,在最后一刻他抓住了刘小风的手,带着刘小风向地面坠去。

    他们的身影刚一消失我便赶到了。看见玛丽已经落到了天台里边时,我心中稍稍宽慰。可刘小风已经掉下去了,我来不及安慰玛丽,连忙飞身越过围栏向楼下坠去。

    刘小风和暗天使在空中犹在纠缠,这让他们下降的速度稍慢了些。我一头撞进了他俩中间,一手抓住刘小风,另一手推开了暗天使。

    地面离我们越来越近,地上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楚。我憋足了劲奋力张开双翅。这时,暗天使的脸却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对我摇了摇手指,一条泛着红光的手臂化为剑锋,直接刺进了我的胸膛。

    “恶魔不该在白天飞翔。”暗天使说。

    汹涌而混乱的魔力随着他的胳膊潮水般冲进了我的身体。我一手抓着刘小风,伸出另一只手也刺进了他的身体。

    “没有翅膀的天使也会下地狱吧。”我对他说。

    暗天使一声怪叫,将另一只手也插进我的胸口,然后猛地用力将我的胸膛撕裂。滚红的岩浆瞬间飞溅开去,将暗天使也染得一片血红。

    “我不会去地狱!而且,你也别想再回去!”暗天使恶狠狠地说。

    一时间,我身体里的魔力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他们彻底摆脱了三尖叉的压制,随着我胸口处喷溅的岩浆,向外狂泻着。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狂泻的魔力通过手臂导入到暗天使的身体里,让他们在那里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魔力不停地激发碰撞,毁灭那里的一切。

    我和暗天使俱都吼叫着,相互摧毁着。在我们的身边笼罩着耀眼的火和光。我越来越虚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忽然,我觉着身体猛地一震。一个念头出现在我脑海里:我们落地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床边都是各种医疗仪器;一双夹在手术帽和口罩之间陌生的眼睛,正惊奇地盯着我。

    “他醒了!他醒过来了!”那眼睛的主人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她见我睁开眼兴奋地叫喊起来。

    刺鼻的药水味让我很难受。我想挪动一下身子,可是刺骨的疼痛马上从全身各处袭来,很快我又昏了过去。

    我似梦似醒,浑浑噩噩。一幅一幅荒诞怪异的场景,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里浮现。

    那些场景断断续续,朦胧却又真实。场景中我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扑向一双对我张开的手……在学校里,我因为忘记带作业,被一个恶眉瞪眼的老太太罚到走廊里面壁……市场上人来人往,我摆的小摊被人一把掀起,随后一个硕大的拳头占据了整个画面……我美滋滋地开着车,忍不住偷偷看坐在后面的玛丽,她安静地伏在车窗上,任风吹乱她的头发……

    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了过来。这次感觉要比上次好很多,起码不会再被疼痛弄得昏死过去,而且我也摆脱了那些奇怪的梦。护士们把我从原来那个地方推出来,来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病房里。

    我几乎全身都缠着绷带,脑袋缠得像个“线球”,只露出口鼻和眼睛。我的左腿上打着厚重的石膏,脖子上带着护颈,身上还插着好多管子,整个人像是个散了架的提线木偶。他们把我安顿好就都离开了,房间里只留我一个人。

    房间里很安静。升得老高的太阳被半拉着的窗帘遮住,只能照到床尾洁白的床单。屋里的药水味道依旧让我难以适应,我想打开窗子透透气,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想叫人,可是发出的声音微小而陌生,仿佛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得到。这时,我忽然听到房门外有人在说话。

    “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怎么乱闯啊?”一个尖细的女声说道。

    “哦,我们是病人的朋友,现在想来看看病人。”一个浑厚的中年声音说道;我听出那是雷斌的声音。

    “病人醒了为什么还不让见!我都来多少次了,你们讲不讲道理。”那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玛丽来了。我心中暖暖的,好像一下子精神了很多。

    “不行不行!”那人严词拒绝道,“现在病人情况刚稳定下来,只接受家属的探望。”

    “我跟你们主任都是朋友,通融一下吧……”雷斌说。

    “那你让主任跟我说。”那人还在坚持。

    “哎,他是刘小风他爹,他总可以让他进去吧。”我听见玛丽说。

    刘小风他爹!刘老爷子也来了说明刘小风还活着!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么高摔下来都没摔死他。这家伙的命还不是一般的硬啊!外面的人还在七嘴八舌地吵着,也听不出谁在说些什么。

    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肥头大耳、满脸猥琐模样的胖老头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是冥王!没想到这个“老骗子”竟然来了!而且他居然还戴着一个方框眼镜,弄得像是很有文化的样子,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推了一把鼻梁上的大眼镜,笑嘻嘻走到床前,“咋整的,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长能耐了?用的是啥招啊,能把自个儿‘祸祸’成这样?”

    我使劲“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忍着痛把头扭向窗户这边。

    “哎呀,还跟我俩玩冷战,出息了是不?”冥王说着坐到了床上,肥大的屁股正坐在我胳膊上。我疼得一激灵,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这一动可好,全身上下都跟针扎似的那么疼,汗水顺透过纱布滴进看眼睛。

    冥王坐到了床上,扭头看见我龇牙咧嘴,眼泪汪汪的样子,问道:“咋的了小子,还哭了?”

    我顾不上疼,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我哭什么,你压着我了!给我滚一边去!”

    这是我第一次对冥王这么无礼。原本我对他是既敬且畏,心中即使有不满也从未这么直白地表露过。可我想经历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他而起,便觉着有资本对他粗暴一些。

    “哎呀,对不起啊,没瞅着。”他对我的不敬毫不在意,站起身拉过来一把椅子,又重新坐回到床边。

    “咱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特烦他这轻浮样,还冥王呢,一点正形都没有。

    “你是不是也觉着这么说话特别带劲;这两天竟这么说话了,原来咋说的都给整忘了,你就先将就着听吧,中不。”冥王说道。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早不来晚不来,现在才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也是刚知道信儿吗?再说你偷摸地跑出来不也没告诉我吗?”冥王说。

    “你再说!”他不提这个还好些,他一说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偷了我一个罪灵,我他妈跑出来干嘛!”

    “你先别急眼!先听我说,罪灵是我带走的不假……”冥王说道。

    听他承认了,我气得火冒三丈,抄起背后的枕头就朝他扔了过去,被他一把接住。我见没打着更是火大,伸手去摘挂着的输液瓶。

    “别别别……”他忙过来抓住我的手,“这个咱们先留着,还用着呢,等会儿打完了你再摘也不晚。”

    这一折腾把我弄得全身疼痛难忍,也没了精神头跟他闹下去。我无力地躺了下去,“赶紧帮我恢复了,这太难受了。”

    “这都好说,好说。”冥王把枕头又重新给我垫上,坐下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快说!从头说!”我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一天累得跟王八犊子似的。这么一大家子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我是处处加着小心,要是一个没留神,就说不定给你整出啥乱子来……”冥王拍着大腿,跟我大吐苦水。

    “别磨叽,说重点,说我的事,说为什么要偷我的罪灵,为什么要害我!”听他这么给你说下去,天黑也提不到我。

    “哦,好好,说你说你……那,那你跑这儿‘干哈’来了?”冥王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问我。

    我又起身要摘吊着药水,冥王忙拉着我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是这么个事。我得着个信儿,说咱们这疙瘩出了个叛徒,还说他勾结外人想要造反。”冥王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这时你要搭话问他哪来的信儿?哎,他就又有说的了,不一定把话给你岔到哪儿去。

    冥王见我没吭声就接着说:“而且这个叛徒,还是个挺‘尿性’魔王,我就琢磨着‘横是’你,要不就是德鲁那小崽子。反正跑不了你们俩,咱们这儿也就你们俩还有点能耐,别人那都是完蛋货,借他们俩胆儿他们也不敢。”

    我耐着性子没打断他,听他接着要讲什么。

    “可我也不能整天盯着你们俩,我就想出来一招。”冥王面露得意之色瞄了我一眼,我依旧不接他的话,直勾勾地看着对面墙发呆。

    “你猜是什么招?”冥王嘴上冒着沫子,盘着腿坐在椅子上,还把一条又肥又短的腿搭在床沿,“我偷了你们俩每人一个罪灵。怎么样,这招厉害吧。”

    我皱起了眉头,冥王也偷了德鲁一个罪灵,他这是在用“打草惊蛇”的计策。他这样做不管我们俩有没有勾结外人,都会去找那个丢失了的罪灵,而那个叛徒自然会借机跟外人联系,暴露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可仅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除非能当场将他们抓住现形,否则这条“打草惊蛇”的作用非常有限。

    冥王显然看出来我的疑惑,点着头说道:“这只是第一招。”

    “还有第二招?”我禁不住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我就是不问他也要说的,自己又凭白无故地给他当了一次“话架子”。

    冥王显然对我能提出这样“高水准”的问题非常满意,他满脸笑容说道:“当然有第二招,就是我在偷完罪灵之后,在你们每个人的耳边都大喊了一声。”

    说完他对我挑挑眉毛,想是在等我猜出谜底。冥王在我耳边的大喊我至今仍有印象,当时让我头疼不已,而且事后还时常耳鸣。但这个跟追踪叛徒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明所以,扭头看向冥王。这是认输的表现,表示我猜不出他的用意。

    “服不?”冥王对我仰了仰下颚问。

    我一撇嘴,“我服个屁。你快说!”其实现在他的瘾头已经被勾起来了,你要是不让他说,他都能跟你急眼。

    “那是我下的一个咒。”冥王的肥脸上放着光,看得出他现在有多兴奋,“这个咒就是——当你们其中一个人关注了一样东西,另一个人一旦再见到那东西时,就会出现强烈反应,具体说就是会头晕、耳鸣。”

    我说的呢,当我第一次看见玛丽的时候,我就头晕得要命,耳朵也一直响个不停。还有第一次看见暗天使何伟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原来都这个老东西捣的鬼。

    “这样你们俩很快就会在世上碰面。”冥王收起了嬉笑的嘴脸,忽地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们一向不和,不管谁想干什么,另一个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去阻止他。这样一来,我岂不是省了很多力气。”

    想不到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这个老东西真是老奸巨猾。到最后我终于没逃出棋子的命运,任由他随意摆布、捉弄,还差一点成了牺牲品。

    “现在你弄清是怎么回事吧?”我无力地说道。

    “是的,弄清楚了。你是无辜的,现在还成了榜样。”冥王忽地站起身,望着窗外越升越高的太阳,神情肃穆而庄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能活下来你很失望吧?”我问道。

    “不,我的孩子。”冥王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窗户,说话的语调也恢复了正常,这让我舒服多了。

    “跟我说他们都怎么样了。”我也不想跟他说这些,就转移了话题。

    “谁?德鲁,我把他调到了我身边,让他给我洗一阵子衣服再说。”冥王说道。

    我“噗”地笑出了声,该!这家伙跟我斗了这么多年,终于落个这样的下场。但随即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涌了上来,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是怜悯?是惋惜?我不知道,总之那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魁斑呢,他怎么样?”我问道。

    “魁斑,我看他是块材料。虽说一时迷了心窍,可是能迷途知返,又帮了你不少忙,我想提拔提拔他。”冥王说道。

    “哦,那敢情好啊!你想怎么提拔他?”

    “德鲁走了,现在他的位置空了出来。我想……”冥王回身看了看我,似在询问我的意见。

    “行。魁斑没问题。”我转念又觉着不是滋味,“你让一个砍断我尾巴的家伙去当魔王!”

    “是暂代的,还有观察期呢。”冥王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又扭回身看着窗外不再说话。一向“大嘴”的他,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倒是让我心中惴惴起来,一种不好的感觉悄悄在我心中蔓延开来。

    “那个暗天使,他怎么样了?”这个狂人他把我害成这样,我希望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呀,他四分五裂了。”冥王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呵呵。”我干笑两声,觉着他得到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冥王为什么要用“四分五裂”这个词呢?这很模糊,对于我们这样的人用这样的词,很可能说明他还活着。

    冥王应该也察觉到我反应,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的,他并没有死,更准确地说因该是他的一部分还活着。”

    “那是什么意思?”我勉强坐直身子,不知道他所指。

    “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冥王来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我急忙把头扭向一边,避开了刺目的阳光。

    “那暗天使的一部分就在这个身体里!”冥王回过身盯着我说道。

    “什么?”我大骇道,“他在我的身体里!”

    “是的。他应该是在最后的时刻,把自己的残存的能量都转移到了你身上。”冥王说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地问道,“总不会是想救我吧?”

    “我猜他没那么好心,他这么做有两种可能。”冥王叹了口气继续说,“第一种可能是你们的魔力相反,在搏斗中相互抵消湮灭,他用这最后一点能量可能是想跟你同归于尽;第二中可能是如果不能杀死你,他的能量也会留存在你的身体里,他可能是想以这种方式活下来。”

    “这小子可真他妈狠啊!”我说。随后想到那时我们是在性命相搏,大家都是豁牙子吃肥肉——谁(肥)也别说谁(肥)。

    “还好我来得及时,要不然你……”冥王对我挑了挑眉毛。

    “你这还叫及时?”我说。

    “那是。”冥王十分肯定。

    “那现在帮我把他的能量消除吧,我可再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我说。

    “我办不到。”冥王摇头说。

    “什么!你可是冥王,伟大得没边没沿的冥王。还有什么事你办不到?”我说道。

    “这件事我就办不到。”冥王面沉似水,垂着眼说道,“这事只能靠你自己。”

    “那你帮我恢复魔力,剩下的事我自己想办法。”我见他不肯帮忙,便退而求其次。

    “这个……我也办不到。”冥王面色更加阴沉。

    “为什么?”我急了。

    “因为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十分虚弱,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我把你放进了另一个更合适的‘容器’里。”冥王走到床边,神色凝重,“只有这样你们才都能活下来。”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翻着眼睛不解地望着他。而冥王则露出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它,较为贴近的词应该是“怜悯。

    他轻轻地摸了摸我手臂上缠着的纱布,我本能的想要躲开,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那么做。

    “想要彻底清理掉他留下的东西,还要你靠你自己,”冥王缓缓把手拿开,然后又缓缓向后退去,“显然这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以把这当做假期,留在世上体验一下这里的生活;而且现在你这个身体也不适合在火狱中行走。”

    我看了看缠满纱布的四肢,又动了动手脚。除了疼痛让我不太适应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异样;倒是这病床,要比印象中的大一些。

    “我这不好好的吗?”我问冥王,“刚才你说把我放到另一个‘容器’里,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冥王肉乎乎的大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好好享受你的假期,顺便兑现一下和那个女孩的约定。你不说过要保护人家一辈子吗,我的魔王可是不会失信的,对吧。”

    我心中一片茫然,眼看着冥王却不知该从哪儿问起。冥王也看着我,慢慢向门口走去。

    “等这副身体的时间到了,我会亲自来接你。”冥王最后望向我的眼神让我有些看不懂,那像是鼓励,也像是期盼。

    “等等,什么叫‘这副身体的时间到了’?哎,你去哪儿?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你个”老骗子”,你是不是又想溜……”我伸着手想要抓住他,可身体上的痛让我做不到。

    冥王再没说话,而是在我疑问的目光中推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一时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冥王刚一出门,我就听到玛丽的声音,“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吧?”

    “还中吧,精神头还行,就是这脑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冥王的腔调又变了回去。

    “没关系,我们会给他请最好的医生,一定能给他治好。”雷斌的声音响起。

    “我这个小子,从小身子骨就‘囊吧’。我是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喽,又供他上学念书,指望着他能有出息,可他不是那块料。最近想演戏就给人‘跑龙套’去了。没过两天就给自己又起了个什么艺名字,叫莫十七。人家剧拍完了走了,他也没事干了,就在了咱们市里的那家‘世界公园’里找了个活儿。可这小子不着调,整天脑子浑僵僵的也不知想些啥。以为‘见天’能看见‘老外’自己就是在国外了,还整天东游西逛在公园里乱跑,说是找什么什么‘罪灵’。这下好,最后到底让人家给开除了,咳……”冥王说。

    “没关系,没关系,‘世界公园’里能有什么好工作。明天我也开一家,让他当经理。”雷斌说着宽慰话,骗“老骗子”。

    “后来,这小子还学人家看手相弄风水啥的,反正是整天没个正形。现在到你们这儿了,听说是吃得好、住得好。我这刚放心,没成想又整出这么个事,你说……”冥王叹了口气。

    我心想:这“老骗子”演的是哪出戏?

    “没事没事。大叔你放心,小风对我们家有恩,我们绝亏待不了他……”雷斌说道。

    “哎呀,你说我这出来一趟,一路上干啥都要钱。你说咱农民多不易呀!嗯,挣点钱还得看老天爷,他就一矿泉瓶水就敢要我两块钱,真是想钱都想疯了眼,就差抢了。”冥王说。

    “不要紧、不要紧,您所有的费用我都给您出,您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您看我这儿有……”我听见“哗啦哗啦”纸张声响,估计是雷斌正给“老骗子”点钱呢。

    “要说我们农民都心实,我就是随口说说。我能要你钱吗?再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就这些?你带支票本了吗?”冥王问。

    “嗯?”

    ……

    第二十一章刘小风的礼物

    我支着耳朵听着起劲,心想雷斌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这时门开了,玛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刚一进门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快步走了过来。

    我低声说:“不要、不要、不要……”

    随着一个紧紧的拥抱,一阵剧痛如期而至。我惨叫出了声,玛丽这才霍地起身,面露窘色说道:“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我就是……”我调整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躺得舒服点,可强烈的痛处还是让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就是……就是……忍不住,还是疼。”

    为什么这次受伤会给我带来如此剧烈的疼痛呢,是因为我没了魔力的缘故?还是说我的神经更加敏锐了?我不知道。

    玛丽不知所措,她看了看挂在头顶上的输液瓶,又看了看被我蹬在一旁的被子,“我帮你盖上吧。”

    说着她伸手拽起被子就往我身上盖,我原来搭在被子上的一只脚被她掀起又重重地落到床上。

    我又惨叫一声,“别,别……你让我这么躺着就行了,别动了,行吗。”

    “对不起,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两行泪水从玛丽的眼中流出,她拽着自己的衣角,像极了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那儿有椅子,你坐吧。”我说道。

    这时门又开了,雷斌一家三口出现在门口。小马丁颠颠地先跑了过来,一把把他的玩具“大黄蜂”塞给了我。

    “这个是我最喜欢的,现在送给你了。”说完小家伙便摆弄上了我的输液管,“这个是干什么的?这里面是什么?”

    “马丁!忘了来时我怎么跟你说的,怎么刚进门就忘了?”玛丽她妈走过来制止住了他,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没忘,你说会给我买一个新的。”马丁回头跟他妈说道。

    “不是这句!”妇人红着脸搡了小马丁后背一下。

    “哦,是‘这么高就是摔不死也得落个残废’,是这句吧,妈妈。”马丁抬头望向妇人。

    妇人捂着额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也不是这句。”

    “哎呀!妈,你们怎么也进来了!别填乱了,都出去!”玛丽走过来,拦在他们前面。

    “哎,我们来看看又怎么了?”雷斌说道,“人家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我们做家长的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的,是吧。”

    妇人弯着腰搂着马丁的肩头,对我歉意的一笑,“谢谢你,这次又是多亏了你,我们家小丽才又平安无事。你安心养伤,一切都有我们呢,你放心。”

    “那个,那个……”我想不出该怎么跟他们客气,忽地见到马丁在往下拽我的输液管,急忙喊道,“别动!”

    妇人在马丁的小手上轻打了一下,马丁立刻收回了小手,“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进来不要乱动,怎么这么不听话!”

    “那不听话就不听话吧!”马丁也是很懊恼的样子,晃着头甩着小手,耍起了小脾气。

    “你看这孩子,真没办法。哪天我们再来看你啊。”妇人对我说道,然后拉着马丁往门外走,“来,咱俩好好聊聊。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是吧……”

    “不嘛、不嘛。”小马丁像虾米一样弓着背,被妇人拖着,一路“点刹”出了门。

    他们娘俩一走屋里立刻静了下来。雷斌坐在玛丽拿过来的椅子上,抬头看了看输液瓶里剩下的半瓶药水,说:“医生说多亏了你落在了防护网上,要不然也得跟那个家伙一个下场。”

    “我落在防护网上了?”我努力回想着,可怎么也想不起当时是什么情形。

    “对。要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还有命?”雷斌说,他又和在一旁的玛丽交换了一下眼色,“你对那时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

    “昏过去之前的事我基本都记得。但是,之后就……”

    “你落到了防护网上了,然后有人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雷斌跟我说我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个跟你一起掉下来的小子,他可没你那么运气,直接拍到了地上,那个惨呢……”

    雷斌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就好像他当时在场一般。

    “说也奇怪,现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愣是没人知道这个何伟是谁,好像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雷斌接着说。

    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跟我一样,原本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刘小风现在怎么样了,他伤得严重吗?”我问雷斌。

    “啊。”雷斌敷衍了一声,又看向玛丽,玛丽指了指自己的头,很隐秘对雷斌眨了眨眼,但这一切都没逃过我的眼睛。

    “他……他还行,就是,就是有时候脑子还有点不太清楚。”我看出雷斌的神情很复杂,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惋惜。

    “身上没什么大事就好,那小子的脑袋一向不怎么清楚。”我勉强笑了一下,看来刘小风被摔得也不轻。

    一阵孩子的哭嚎声从门外传来,雷斌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向门口望去,“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们那口子下手可狠了,我得让她给孩子留口气。你先慢慢养着,我改天再过来看你;那个……你俩聊吧。”

    说完雷斌火急火燎地推门出去了,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玛丽俩人。她坐到椅子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干咳两下,想化解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可玛丽以为我口渴,忙起身要给我找水,我连说不用叫住了她,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我胡乱找了个话题。

    “谁?”玛丽问。

    “就是那俩人,一个尖嘴猴腮的,另一个又高又壮。”我想说是德鲁和魁斑,但又怕玛丽不知道那俩家伙叫什么名。

    “你说的是白凡他们吧,他们还能为难我?他们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管我。”玛丽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笑容,“白凡的脊椎被撞断了,现在保外就医,他家里正四处找地方给他看病呢。说是接上了这辈子也离不开轮椅了;王胖子投案了,现在局子里押着呢。”

    “那……还有两个人呢,就是长得都不怎么像话那俩?”我问道。

    “没了?”玛丽一脸茫然,“不就是这几个人吗,他们还有别的同伙吗?”

    “难道你忘了,还有一个大个儿,使斧子的;还有一个挺瘦的,就是他从后面暗算的何伟。你不会都忘了吧。”我急道。

    玛丽皱着眉不说话,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焦虑。

    “这些事你都忘了?”我努力把头抬高。

    玛丽还是不说话,怜惜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游移着。我又重新躺了回去,看来冥王把这段记忆从玛丽的脑中给删除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德鲁和魁斑这两个人了。也对,他们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他们的痕迹还是从这里删除的好。

    我叹了口气,安慰玛丽说道:“也许是我记错了,现在我的脑子挺乱的,总是把一些东西搞混。”

    “不要紧,医生说这只是暂时的,你会好起来的。”玛丽勉强笑了笑。

    “刚才那个老头从雷斌哪儿‘黑’了不少钱吧。那个“老骗子”我早就认识他。”我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便把话头转移到了冥王那里。

    “他不就是……”玛丽好像一下子被碰到了痛处,忽地趴在床边呜呜大哭起来。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满头黑发,心中像潮水一样起伏不定。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的伤势渐渐好了起来,已经可以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但护士依旧不准我走出病房。

    玛丽几乎每天都过来看我,我问她怎么不去上学,她说她已经从那里毕业了。而那场重要的考试也在我昏迷的时候考完了,现在她闲着在家等成绩,哪儿也不用去了。

    玛丽还把她画得的那幅画挂到了病房里,让它正对着我的床,说这样我可以随时看见她,想不看都不行。

    我头上的纱布终于可以拆掉了,那天刚好玛丽也在。两名护士把纱布一圈一圈的从我头上拆下来,玛丽紧紧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心也全是汗,看来她很紧张。

    “好了!”年纪大一点的中年护士,拆完纱布还不忘弯腰看了下我的脸,“不错吗,还是这么看着舒服。”

    另一位年纪稍小一点的护士则把拆下来的纱布收好,走的时候冷冰冰地说道:“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喝酒抽烟,多吃鱼虾蔬菜,少吃骨头什么的……那玩意没用。”

    “哦,哦……”我点头敷衍着,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感觉两腮凹陷,皮肤也不像原来那样紧绷粗糙,而是细腻又松弛。

    “我怎么感觉这脸……我好像瘦了,是吗?”我说。

    “没有。”玛丽半蹲在我面前,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没瘦,还胖了点呢,好看了。”

    “是吗?”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我的头发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

    “你的头发一直不是这么长吗,有时候比这还长呢。”玛丽说。

    “你带镜子了吗?”我说。

    “干嘛?”玛丽问道。

    “我想用用。”我说。

    “没带。”玛丽说、

    “怎么可能,女孩出门哪有不带镜子的道理。快拿来,我想看看我现在什么模样。”我说。

    “哎呀,一个大男人照什么镜子。今天天儿挺好的,我推你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玛丽不由分说便从门外找了辆轮椅,把我扶了上去。

    “我自己能走……哎,哎,把拐给我带着。”话还没说完,玛丽已经把我推出了病房来到走廊。

    我左腿上的石膏还没拆掉,坐在轮椅上不能打弯,像一门大炮一样支着,这让我很难堪。好在一路上人并不多,这才让我好过一点。

    我们坐电梯下楼,刚出大门的时候一股热浪袭来。太阳挂得老高,闪耀的光芒让人不能直视。大门正对着的一片草坪,那翠绿的草地上如同被人撒了一层油脂,绿得极浓,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还有那草地旁五颜六色的花朵,都明艳至极。

    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以前明明是看不出这么多颜色的,在我的眼中只有红与黑两种色彩,而其他所有的颜色在我眼中只是或明亮或灰暗而已。

    我惊诧地回头看玛丽,发现她根本察觉到我的惊异,只是推着我小心地回避着过往的行人。当我扭回头时,却无意中看到明亮如镜的玻璃门里,刘小风坐在轮椅上扭头望着我。他的脚上也打着石膏,像大炮一样支着。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人,是本应站在我身后的玛丽!

    “等等!”我大喊一声。

    玛丽没有准备,像是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急忙停住脚步,低头问我什么事。我指着玻璃门,而里面的刘小风也伸出手指向我。

    “那,那是什么?那个人就是我吗?”我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我怎么变成刘小风了?”

    玛丽顺着我的手指看去,门里的玛丽也扭头看向我们;玛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激动得想要站起来,却被玛丽按了下去,“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不对,我现在一定是在梦里……快把我弄醒!”

    玛丽没有理会我的央求,推着我里来到楼下的草地旁。

    “我知道这是在梦里……我怎么可能是刘小风呢,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牧人那个暗天使在背后搞鬼,没错!他想趁虚而入……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老实实的呆着……但是你没想到,我原来根本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哈哈,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会犯,你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啊……”我自言自语,我东张西望,试图找到这个梦境里的破绽,来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牧人耍的小伎俩。

    “这不是梦。”玛丽来到我面前,俯下身对我说道,“医生说你头伤影响你的记忆,但这只是暂时的,你会好起来的。”

    “……太阳的高度不对,这个季节太阳是不会升这么高的;人的影子做得太浅了,而且和太阳的角度也不对;还有刚才过去的那辆车,这里的车牌没有k字打头的……你不注重这些细节的东西,怎么能骗过我呢,你还是太嫩了。东西做得都太假了!太假了!……”我跟本听不进玛丽说的话,犹自找寻着周围可能的破绽。

    “你看着我。”玛丽抓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我抽回手又被她强行抓去,“你看着我!看我是不是真的。”

    我艰难地把目光落在玛丽身上,见她已经泪眼婆娑。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快告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们只是在梦里,快叫醒我!”

    “小风,这不是在梦里。这是现实,真真切切的现实。”玛丽柔声说道。

    “不,不是,这是牧人的诡计。他能控制人的心神,你是知道的,他在天台还控制过你的,你忘了?”我焦躁不安,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新的证据来证明这不过是个梦,“你看,在梦里我们是不会疼的,不信你看……在梦里你做任何事都行。”

    我甩开玛丽的手,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左脚刚一着地便有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我瞬间失去了力气,一下子坐回到轮椅里。

    “小风,别再闹了。你父亲都跟告诉我们了,他说你不愿面对你自己,还总把自己想象成魔王。其实那都是你的幻想,那才是你的梦,现在该醒醒了!”玛丽满脸泪水哭着央求道。

    “那不是梦,不是!你的记忆被那老家伙修改过了,所以你不记得我。我不是刘小风,我是魔王!我是莫十七!你们都被他骗了!”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风,你为什么还不愿醒过来,还不愿面对现实!”玛丽无奈地摇着头,泪水滴落到了地上。

    看来“老骗子”真的把我放到了刘小风的身体里了。可这样一来,刘小风去哪儿了?我现在占据来了他的身体,却没有他的意志,难道我把他挤出了这具身体?

    我又想到了昏迷时那些奇怪的梦。那些荒诞场景如同是沉睡在水底的落叶,一经被我搅动便翻涌起来。从我的记忆深处缓缓“浮”了上来,逐渐变得清晰,慢慢地充满我整个内心。

    我不知那是什么,或许是刘小风的记忆,又或者是何伟在搞鬼,再或者是冥王的小把戏。总之刚才还清晰无比的现实瞬间变得虚幻起来,心底中涌出来的记忆正无情地清洗、替换着我原有的回忆。

    咖啡厅门前,玛丽用一部电话做酬劳,换来刘小风向“宝马”车丢了一块砖头……

    在浑浊的海水里,刘小风奋力拉开车门,救出了玛丽姐弟……

    汽车里,刘小风口沫横飞地对玛丽讲述着‘读心术’的妙用……

    学校门口,阿东一拳把刘小风打得仰面朝天,鼻血横流……

    天台上,刘小风跟何伟殊死搏斗,最后一同跌下围栏……

    而所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个魔王,并没有那个莫十七。

    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些确凿无疑的经历转眼就变得模糊不清,一如渐渐淡去的梦境。我拼命想要记住那些证明我存在的细枝末节,哪怕只是一个画面,哪怕只有一句话。

    可是,我的努力是徒劳的,那个魔王曾经存在的证据像是飘在空的灰尘,我越是想要抓住它们,它们就飘散得越快。直到最后我只隐约记住一个名字——莫十七,他是个了不起的魔王。

    我痛苦地垂下头,过了许久才对玛丽说道:“我再也成为不了那个人了,我把自己给弄丢了。”

    玛丽握着我的手说:“别难过,还记得我会读心术吗?我看人很准从没失误过,让我读一下你的心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抬起头看着玛丽,玛丽也红着双眼看着我,我知道她想安慰我,可我不想让她曲意逢迎。

    “骗你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读心术,我也不是什么魔王。”我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我当然是刘小风,不然还会是谁。”

    “不。”玛丽的眼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她把我的双手握得更紧,“你没有说谎,我能看出来,你确实是一位魔王,一位伟大的魔王。而且你会一直守护着我,没错。”

    “真的?”我问。

    “真的。”玛丽哽咽着回答。

    她伏在我的膝上,一头秀发如黑色的锦缎般垂着。我望着湛蓝的天空再也不能自已,开始无声地哭泣,眼泪如同泉水般涌出,在我的脸上自由地流淌。

    (全文完)

    关外x

    2015.12.26

001章 真的,我是货真价实的魔王。

    我是地狱里的恶魔,具体说我是地狱里十七层的魔王。地狱里数我最厉害。

    我的工作是看管并清洗堕落到这里的灵魂。那些灵魂原本都是纯洁的,可是他们却在人世上沾染了“罪”。我的工作就是用冥王给我的鞭子清洗他们身上的“罪”。虽然这个过程他们不太喜欢,可是不经历这些他们便无法进入轮回。

    我不邪恶,也不知道邪恶为何物。我喜欢黑暗,讨厌光亮,讨厌一切所谓“美好”的东西,甚至也讨厌“美好”这个字眼。

    我喜欢别人怕我,我喜欢炙热、愤怒、狂暴、仇恨,最喜欢的就是力量。

    冥王曾经说:“黑暗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虽然他是个废话连篇的傻瓜,可我还是对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而对他刮目相看。

    我的身体被熊熊烈火拱卫着。我不知道我的皮肤是什么颜色,我想应该是红色吧。我能分辨的颜色不多,好在这里的颜色也不多,除了红色的岩浆就是黑色的石头,所以能分辨出这两种颜色也就足够了。

    我的头上长着一对蜿蜒粗壮的角,我知道这跟人世上的有些动物很像。不同的是,在世上人们奴役宰杀他们;而到了这里,人们却要被头上有角的家伙们折磨虐待。

    这就是报应。用冥王那个老家伙的话说:“我们是在拯救和重塑这些堕落的灵魂,这项工作庄严而神圣。”

    狗屁!我们这些魔王才不懒得去管什么“庄严神圣”,我们自己爽就行了,管他有什么狗屁意义!

    冥王是个“老骗子”——这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老骗子”还有很多名字,有人叫他“哈迪斯”,有人叫他“持镰刀的收割者”,还有人叫他“路西法大人”,听说还有人叫他“阎王爷”。我们不管那套,背地里都管他叫“老骗子”,因为他确实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很烦人。他又矮又胖,还白,整天眯缝着眼睛看上去像个和善的老头。其实我们都知道他那是装的。地狱里的家伙都怕“老骗子”,这其中当然不包括我。我只是让着他,毕竟他是这里的头儿。而我是一个明事理,知进退的魔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

    我有一根长长的鞭子,那是“老骗子”送给我的。那东西可是个宝贝儿,是我吃饭的家伙。我要靠它工作,靠它去清洗那些灵魂所沾染的“罪”。

    “老骗子”说这些灵魂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与他们在世间所犯的“罪”有关。他说世界是一面镜子,你怎样对待它,它就会怎么对待你。

    到我这里来的灵魂原本不相信这些,于是他们在世上为所欲为,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苦痛,而这些苦痛就是他们的“罪”。我的工作就是把他们身上的“罪”都清洗干净,然后再让他们重新进入轮回。

    多少年来我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我热爱这份工作。可是时间久了,我也想到上面去透透气。不过我还是劝自己不要有这样的念头,这会害我丢了这份工作。要知道我可是十七层地狱的魔王,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想坐,德鲁就是其中一个。

    德鲁是十六层的魔王,他早就看上了我的位子。他和我斗了很多年,可是一直斗不过我,是我的手下败将。我们深深地痛恨着彼此,就像是两只在火炭上相互撕咬的疯狗,如果谁想过得舒服些,就必须把对方死死踩在脚下。

    “老骗子”曾对我说过不要太跟他计较,还说只要我好好干就会前途无量。可我已经是了不起的魔王了,还能有什么前途?要我取代他当冥王吗?我才不干。

    冥王整天有干不完的破事,根本没有时间享受生活。没时间享受生活的工作我可干不来。地狱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个懂得生活的魔王,当然了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我再说一遍,我真的爱极了这份的工作。

    可是最近这几天我却很烦,总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直到那个“老骗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知道是因为他要到来的缘故。

    当时我忙了一天,正准备去火湖里好好洗个澡。冥王就像是一串从火湖里冒出来的岩浆泡一样,带着“咕嘟咕嘟”的响声出现在我面前,渐渐地变成人形。

    “你看起来不错,小十七。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老骗子”一笑,白胖的脸上浮现出一道道刀刻般的深纹。深纹里闪着红光,像是止不住血的刀疤一样。

    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大魔王,可在他嘴里就成了“小十七”。这个”老骗子”每次出现都能刷低我对他的印象分。

    “抱歉,大人。我还没有来得及。”我说。

    我低着头,丝毫没有掩饰心中不快和厌恶,把他头顶上的那团火死死地锁定在眼角的最边缘。他矮胖的身材不到我的胸口,所以他在跟我说话时不得不抬着头看我,这是我们谈话时唯一能让我感到愉快的事。

    “老骗子”在听到这句不含半分恭敬的话后默不作声。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不说话用眼角瞧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慢慢地在他脸上形成几条红亮曲线。他竟然笑了。

    那一刻我心中一紧。是的,我得承认,虽然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骨子里我还是怕他的。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天生的恐惧。他的笑声让我所有的愤怒都变得苍白无力,以往的骄傲和自信在他的面前都消失无踪。我甚至觉得在他的面前我就是个待宰的羔羊,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就知道我喜欢你。”他大笑着说,对着我的胸口轻轻地搡了一拳,却把自己满身的肥肉震得毫无节奏地乱颤,“你是个聪明的家伙,这儿就数你最精。但你一定猜不到我最喜欢你哪里?”

    “什么?”我扭过头正眼看着他,不知他想说什么。

    “我最喜欢你的就是……就是,每到这时候你总是能忍住;而我却总是忍不住,会第一个笑出来,哈哈哈……我是服了你。”“老骗子”大笑着说道。

    我又晃了一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瘫倒。那感觉就像自己是一滩岩浆。不对,应该说是像一滩稀泥。像一滩稀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然后沿着地上的裂缝一直向下流,直到地底。

    这时“老骗子”稍微正经了些,他对我说道:“说真的,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直到刚才,都还算是不错。”我说的是实话。

    他瞟了我一眼没有接茬,“我知道你很努力,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我们这活儿是没有干完的一天,差不多就行了。”说着话他还踮着脚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能抽他一顿吗?”我问自己。

    “除非你在这儿混够了。”另一个我回答说。

002章 冥王的拜访

    我想了想,然后果断地放弃了这个念头。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老骗子”已经在我面前大吐起苦水来。他一会儿说人心不古,下面的活儿越来越多;一会说地壳越来越薄,人类的钻头越来越难掰断;一会儿又说人类又新出了一款游戏,里面的他攻击力被设定得太低了云云。总之是婆婆妈妈、默默叨叨在我面前胡扯个没完。

    我看着他不断开合的大嘴,也没细听他究竟都说些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能不能把我的拳头整个塞进他嘴里。“老骗子”在我面前东拉西扯口沫横飞,而我则一语不发,使劲地盯着他的嘴看。

    渐渐地“老骗子”终于哑了火。他先是说得越来越慢,然后是东张西望开始没话找话,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就和我大眼瞪小眼干瞪着。

    这时我眨了眨眼,强挤出一点笑。虽然我笑的样子他一定不喜欢,可我的意思他应该很明白:

    “老家伙,是不是爽完了。爽完了就赶紧滚吧。”

    可“老骗子”却像是还没过够瘾,他托着腮帮子,翻着眼皮像是还在找话题。

    “哦,不要,”我心里说,“求你了,千万不要再说了。”

    也许是我的运气好。老家伙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找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竟然慢慢转身走了。

    他终于要走了!终于要走了!我心里这个乐,比刚当上魔王的那时候还高兴。可老家伙没走两步却突然站住了,他扭头对我说:

    “小十七,我忽然想起件事,是正事。”

    天啊!我欲哭无泪,怎么现在才想起来,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他看到我未加掩饰的不悦也收起了笑容,小声跟我说道:

    “就几句,说完我就走。”

    “老骗子”收起笑容的同时,被岩浆烤得火红的岩洞瞬间暗了下去。一股刺骨的寒冷向我笼罩过来,并迅速侵入了我的全身。这家伙说变就变,转眼间就从一堆“肥油”变成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冥王大人。

    “什么事?”

    他说话声音不大,所以我也只能小声说。这种时刻我还是表现得谦卑一点比较好。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有分寸的魔王。

    我弯下腰警觉地向四下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其实我们周围不可能有人。我手下那些低阶恶魔见了我早就撒欢似的远远躲开了,没谁有胆子敢跑到附近偷听我和冥王的谈话。

    “我有个预感。”他说的声音更小了,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向四周看了看。

    “好的还是坏的?”我把头又低下了一些,弯腰侧耳倾听。

    “不知道,但却是关于你的。”冥王的眼神闪烁,话音几不可闻。

    我有点紧张,急忙问道:“关于我的,是哪方面的?”

    “将来。”冥王说。

    “将来?”我说。

    “对。未来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冥王说。

    “究竟是什么事?”我亟不可待又向前凑了凑,头上的火焰能烤出他身体里的油。

    “你将会……”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可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扭头侧身,用耳朵对着他,集中精力想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

    “什么?还是听不清!大点声!”我说道。

    “你耳朵会很痛!”他忽然对着我的耳朵大吼一声,巨大的能量把我震得飞出去很远。

    “哈哈哈……”“老骗子”乐得前仰后合,还双拳一握“哦也”了一声。

    在撞碎了数块巨石之后,我终于落到了地上。我浑身酸痛、头晕目眩,耳朵更是“嗡嗡”地响个不停。我火了,是真的火了。我身上的火焰带着猎猎风声猛烈地喷发着,瞬间就把周围的石块化成岩浆。

    我呲着牙,咧着嘴,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朝着“老骗子”走了过去。“老骗子”看我这个样子好像也有点怵,他一边干笑一边慢慢地往后磨蹭。

    “是你让我大点声的。而且我是不是说对了,你耳朵疼不疼……别装了,你没那么小气,你装得一点都不像,你看你头上那火……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我盯着“老骗子”咬牙切齿。我是真的是气坏了,从未有谁敢对我这样做。我是个魔王,是个有尊严和荣誉的魔王,这事地狱里每个人都知道。所以就算是冥王也不能无缘无故地羞辱我。

    眼看我就要到他的面前了。其实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和他干一架吧。倒是“老骗子”眼珠一翻,一拍脑门好像想起了什么事。

    “哦,对了,我还有事要到德鲁那里去一趟。那个……那个咱们回头见啊,小十七。记得想我呦。”

    说完话“老骗子”的身体猛地鼓了起来,就像刚从火湖中冒出来的大大的岩浆泡,而且越来越大,最后涨到几乎透明。就在我走到他面前的一瞬间,他“嘭”的一声炸开,然后他就消失了。

    “老骗子”就这么走了。他是爽了却快把我逼疯了。我喘着粗气,鼻孔里喷着火,胸中像是有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

    这时我想到我的鞭子,我从腰间取出长长的“冥王鞭”,拼命地抽打着我看到的一切。长鞭所到之处,小山一般的岩石瞬间崩裂,岩石碎块在空中便化成了岩浆,落到地上溅起一片片火花。

    我大声喊着平时最讨厌的那几个低阶恶魔的名字,但是喊了几遍也没人回应我。其实我知道这个时候时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在和冥王见面之后,我总会找几个倒霉蛋来出气。时间一长那几个家伙也都长了记性。所以他们只要看到冥王一来,就立刻就会躲起来。直到我消了气,他们才肯出来。

    在削平了一座小山之后,我的气也消了些。我把猩红的长鞭盘在腰里,心里暗暗发狠:早晚有一天,我要用这鞭子狠狠地抽“老骗子”一顿。

    想着痛打“老骗子”时的场景,我没心没肺地笑了。

    “老骗子”对我耳朵喊的那一声,弄得我几天后耳朵仍不时耳鸣。这造成两个后果:一个就是这次我没有让“老骗子”失望。在他走后我总是想起他,心里诅咒这个该死的老家伙、老疯子,但愿他哪一天一不留神掉到火湖里淹死,或者是被滚落的石头砸死,又或者……什么的;另一个就是我更加努力地工作,加倍地折磨那些可怜的灵魂。我每天挥汗如雨,让那些灵魂在我的鞭子下哭号哀求。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那一丝不安并未因为“老骗子”的离去而消失,而是始终笼罩在我心头。无论我如何琢磨也不找不到那不安的来源,这是我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这到底为什么呢?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我努力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是努力地工作。看着那些沾满罪恶污垢的灵魂,经过我的鞭笞洗涤逐渐变得清澈透明,我心中产生的成就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这是一件利人利己的好事吧,可难道只有我看到这一点了吗?难道那些灵魂就从来没有发现吗?是我洗涤了他们的罪,是我的付出让他们获得了新生,难道他们不应该感谢我吗?

    应该吧。可这些家伙却一点也不领情。每当我要清洗他们身上的罪的时候,他们都会哭嚎哀求,这让我不得不反复跟他们解释:

    “不行不行,伙计,少一鞭子都不行,这里不像你们那儿……不行,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在这儿你没什么能贿赂我,除了你的罪……我得对你负责,也得对得起我的工钱——虽然我的老板一个子儿都没给过我……其实,我乐在其中;这你知道……”

    我给一批灵魂做了最后的洗礼,冥王鞭恋恋不舍地洗掉了他们身上最后一块罪污,随后我得意地向我的下属炫耀:

    “怎么样,你们看那块,从头到尾都是老大我自己干的。费了我好几十年劲,终于把他那样货色给炼出来了,厉害吧。”

    下面自然是一片称赞和溢美之辞。

    “开门吧。”我一挥手。他们在我这里付出了代价,到了该放他们出去的时候了,“现在知道了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欠人的总是要还的。不过现在可以恭喜你们了,你们已经偿还了所有的债务,现在是获得新生的时候了。”

    当然这是客套话,我讨厌说这些客套话。其实我更喜欢领着一群手持棍棒的伙计对那些新来的,还在不停颤抖的罪灵说:

    “嗨,你们好,欢迎来到地狱第十七层。这里风景如画气候宜人,福利分房还免费供热。请看!那里是连绵的群山,山上都是坚硬的石头;请看!那里是炙热的火湖,湖里都是柔软的石头。而这里就是将要为你们服务的团队。正如你们所看到的,他们都经过专业培训,不仅经验丰富而且力道十足。相信他们一定会给你们带来难以忘怀的体验。此外,这里还有说不尽的好处……当然,除了你们想要的,这里有你们想象不到的一切;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

    听听,这才是一个魔王该对人类说的话。每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魔王的荣誉感便会油然而生。

    我最忠心的属下恶魔魁斑,用他那强劲粗壮的手臂把缠满铁链的绞盘“咯吱咯吱”地转动起来。随着铁链声响起,被熏烤得通红的幽冥大门再一次开启,深不见底的幽冥出现在大门的另一边。

    数十个经过洗涤,纯净洁白的灵,带着幽幽的白光逃也似的窜出了大门,进入了无边的幽冥当中。他们走得是那么匆忙,甚至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这群无情无义的家伙。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有些失落,甚至是伤感。他们刚走我就开始想念他们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总有它无法兼得的两面,得到此便要失去彼。要来的人你挡不住,要走的人你留不住。

    这就是生活,我不得不承受这一切,况且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工作!一想起这个字眼我就来劲。

003章 丢失

    这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我猜那幽冥那边一定很冷。硕大的幽冥大门渐渐地失去了它那明亮的红色,变得漆黑无光。

    靠近门口的魔头魁斑最怕冷,他班迫不及待地扭动绞盘,伴随着“吱嘎”作响的铁链声,沉重的幽冥大门再次关闭。魁斑摸了摸头上蜿蜒的双角,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他被冻得够呛。

    “到这儿来我的大宝贝,我弄点岩浆给你暖暖身子。”我捡起一块石头,用火焰把它融化成一小汪岩浆。

    魁斑没说话,朝我不屑的一挥手,然后扭着肥大的屁股向火湖方向走去。整个十七层里只有魁斑敢对我这样。他属于巨魔一族,那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种族。巨魔族人都是天生神力,而且他们还会隐藏身形。但他们也有缺点,那就是他们没有翅膀,所以他们无法飞行。可伶的魁斑,他这辈子都不能体会飞行的快乐。

    魁斑是我最忠心,最得力的属下,我把他当兄弟看待。我喜欢他强壮的身体和坚强的意志。有时候我甚至想等我找到更好的活儿,就把这个职位让给他,让他也能好好爽一爽。

    我对着魁斑的背影干笑了两声,也觉着没什么意思,就扭头朝着羁押灵魂的火狱走去。

    火狱在一个深五里、直径数十里的大坑中,位于火湖的一侧。一条由无数的石阶构成的小路盘旋向下,直通火狱最深处。火湖里的岩浆从一块凸起的巨大岩石上飞泻而下,穿过盘旋的石阶汹涌澎湃坠入火狱,将层层石阶映得红彤彤的。

    我循着石阶向火狱走去,飞泻而下的炽热岩溶把我影子映在石壁上,拉得很长很长。一下子送走了这么多灵让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我决定这次要多带一些罪灵上来,好让他们安慰一下我失落的内心。

    我正寻思着,忽然一个家伙从底下没命般地往上跑,而且头也不抬。由于我没有让路的习惯,而那个家伙也没有看到我,他一头撞到了我的肚子上,然后一溜跟头滚了下去。

    我并不说话,一步一个台阶稳稳地走到那个家伙身旁站定。那个家伙抬起头看到撞的是我,马上瞪圆了眼睛。

    “大,大,大人……”

    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这是一个矮小而丑陋的恶魔,火红的皮肤,稀疏的尖牙,鼓鼓的眼泡凸出眼眶,头顶中央还有一只断掉的角。这个家伙叫波普,一个卑鄙无耻而又狡猾精明的小恶魔。他掌管着火狱中罪灵的接受和发出,算是我的“保管员”。

    但是我讨厌他。我讨厌他精明的算计,肉麻的奉承和尖细的嗓音,所以我一有机会就会狠狠地教训他。今天他运气不好,碰巧我的心情也不太好。当这两者碰到了一块的时候……这简直是太好了,是吧。

    “哦,是波普啊,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我把嘴张开得尽量大些,好让他看到我锋利的獠牙和喉中滚烫的岩浆。

    放在平时这个家伙早就吓得嗷嗷叫了,可是今天他没有,他看着我大声说:

    “不,不,不好了!大,大人!不……”

    我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的脸打得歪向一边。

    “别着急,小家伙,我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哈哈大笑。

    耳光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波普说话利索多了,“大人,不好了!火狱里少了一个罪灵。”

    “什么!”我把他拎到我的眼前,这倒不是我吓他,其实真正被吓到的人是我,“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人,火狱里少了一个罪灵。我查了好几遍,不会错的。咱们这里确实少了一个。”波普一脸求饶的苦相,眼角一直垂到颤抖的嘴唇边上,看上去就让人长气。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收拾他的心情。

    我把他往地上一甩,大声喊道:“走,快去看看!”

    波普摔出一溜跟斗,没等爬起来被我飞起一脚踢出石阶向火狱坠去。我随后纵身跳下石阶,一个猛子向下扎去。

    在我将要撞进火狱的时候,我张开了背后的双翅。我掠过炙热而宽广的火狱,飞到了岸边。这里的活儿是没有干完的时候,送走一批就会再来一批。而火狱中暂存的罪灵是有一个定数,不会多也不会太少。

    丢失罪灵在我们这里是最忌讳的事情,冥王最痛恨的也是这事。他说那会打破什么平衡,我虽然不太懂可也知道那很严重。如果在我的地盘上丢了一个罪灵,那么毫无疑问我不仅将失去我所有的荣耀,甚至还有可能被剥夺魔王的头衔。

    曾经就有过一个魔王就是因为弄丢了一个罪灵而失去了魔王的头衔。最后他整日懊悔终于变成一块石头——冥王曾经跟我们说过,不过当时我只当是笑话听了。

    以前我们这里从未发生过罪灵丢失的事情。一是因为我们这里的罪灵比较少,看管起来比较方便。二是因为这里有数千魔怪看守,他们都是经过我精心调教的精锐,并不是什么摆设。三是因为这个火湖里有着我亲自施下的禁咒,能自由进出这里的人也只有我。

    波普也只不过是因为有着特殊的能力。他不用进入火狱也能感知罪灵数量,所以他才当上了我的“保管员”。

    我真希望是波普弄错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波普了解我,如果是他弄错了,他知道我肯定不会轻饶他。

    这时波普从火湖里爬了出来——这家伙就是从这里诞生的所以岩浆杀不死他。我把波普叫到跟前,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他: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少了一个的?”

    看得出来这家伙吓得够呛,他几乎抖成一团,“是,是几天……几天前……大,大,大人。”

    “什么!几天前!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报告!”我又是一惊。

    “我,我……以为是我……是我弄错了,所以没敢……没敢告诉您,您……您知道我们这里从来没……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我……我反复核对后,才发现确实少……少了一只罪灵,就……就马上向您报……报告去了。”波普颤抖的双腿精准地给他的舌头打着点,眼神绝望。

    我不再理会波普,而是面向火狱张开双臂。我运用魔王的魔力将火狱里的灵魂全部托出湖面,只见在宽广的湖面上瞬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罪灵。那些沾染了黑色罪污半透明的灵飘浮在火狱上方,犹如烧红了铁板上的碳沫。

    “是少了一个。”湖中有多少罪灵我心里清楚,只一眼望去便知道确实是少了一个。

    我无力地垂下双臂,罪灵随之沉入狱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怎么惩罚波普也是于事无补。

    “最近都有谁来过这里?”我问道。

    波普听我问他,用一只火红的爪子挠着脑袋,翻了翻眼睛像是在努力回忆,“谁来过……谁来过?好像没谁来过……”

    “嗯?”我哼了一声,心中越发疑惑,“没谁来过?”

    波普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外人来过这里。我时刻守在这里从未离开,而且火狱外面也有人把守,如果有人来过不可能不被发现。我已经问过他们很多遍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任何人到过这里。您说,会不会是哪个罪灵自己逃出火狱了呢?”

    “不可能!”我断然否定。

    我之所以一开始就问有谁来过这里,就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哪个罪灵有能力从我的禁咒中逃脱。这个禁咒能束缚任何人类的灵魂。哪怕他生前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在我的禁咒下也跟石头没什么两样,没人能逃出我设定的火狱。

    既然没有数错,而罪灵也不可能自行逃走,那么就只能是另外一种可能。一定有人来过到这里,并且把那个罪灵给带走了。想到这里我沉默不语,把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波普身上。

    波普显然承担不起这种压力,他低着头不时偷瞄我。直觉告诉我这个家伙没有说实话。他在说谎!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我知道这会让他十分难受。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面临何种程度的惩罚。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往往比直接拷打更见效果。而我是有权力这么做的。

    权力不同于鞭子,鞭子挥出去时候威力最大;而权力未被使用的时候威力最大。这才是权力的实质,才是权力真正的力量所在。

    我在等待着他的崩溃,我很有耐心,这点我很自信。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猛地一抬头直视着我。我知道他有话要对我说,于是我尽量压抑着愤怒,甚至用我所知道的最和善的眼神望着他,鼓励着他。

    “对不起了,大人,是我没有看管好那些罪灵,请您责罚我吧!”波普大声地说道,然后他把头一低不再言语。

    这一下到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小魔怪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跟我这样说话,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004章 离开

    “谁说我要责罚你。只要你愿意说实话,告诉我那个灵魂的去向,我还会奖励你。可爱的小波普,别看我平时对你好像挺凶的,可那是我跟你逗着玩呢;这你是知道的。其实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对吧。”我强做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地抽搐着。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可是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如此。等到我平息了这事,我一定让他的哀号来补偿我损失的骄傲。

    可波普却好像不为所动,他低着头说道:“大人,我说的全都是实话。罪灵丢了是我的责任,所以请您责罚我吧!”

    “你太狂妄了!你以为这是你能负担得起的!”我暴跳如雷,立即撕掉了这张“假面”,“你以为我拿你这个丑八怪没办法!我到要看看你能在我的鞭子下面撑多久!”

    说着话我从腰间解下冥王鞭,长长的鞭子被淡红色的火焰包围着。我挥动长鞭虚空打了个爆响。“啪”的一声,鞭尾闪现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周围的空气顿时热了很多。

    我看到波普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两只爪子合抱在鼓鼓的肚子前面,头垂着,神色平静坦荡。

    “你挺不住的。”我威胁他说。

    “……”波普默不作声。

    “没人能撑得住。”我俯下身,鼻子几乎碰到他头上的断角。

    “……”波普还是不说话。

    “那滋味你尝过……难道还想再试试?”我咧着嘴,口中的涎水滴到他的脑袋上。他微微抬起了头,翻着眼皮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缓缓地垂下头去没有言语。

    “好吧。”我收起了鞭子耸了耸肩对他说道:“你走吧,别对任何人提这件事。”

    “什么?”波普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也许这不是你的错。快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我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点走。

    “您,您不打算……”波普如释重负,用感恩戴德的眼神望着我,这让我感觉好一阵恶心。我不想看他,把头扭向一边。

    “快走!”我说。

    “是。”波普向后退了几步,看我没动转身一溜烟似的跑了。

    我看他跑远,转身从火狱里抽取了很多的岩浆,然后用魔力封住。我展开翅膀飞到空中,向着波普离开的方向追去。

    波普并不笨,他很精明。他这次肯出头“抗”下这么大的一件事本身就非常不正常,我不能轻举妄动。

    波普没有走多远就停了下来,他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向我们原来在的地方看了两眼。见我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波普见周围没人就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他刚一坐下,就看到我正停在半空中看着他。他一怔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我没给他机会,我把用魔力封好的岩浆向他抛了过去。

    波普瞬间就被小山似的岩浆所吞没。粘稠的岩浆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无助地挣扎,但那是徒劳的。一会儿的功夫岩浆冷却下来,变成一块漆黑的石头。波普的踪迹消失其中。

    波普并没有死,我只是把他封在岩石里,留着他或许还会有用。我觉得这事其实无外乎三种可能:第一种是有人破除了我的禁咒,然后从火狱里偷走了一个罪灵;第二种是波普自己琢磨出解开禁咒的方法,然后自己进入火狱偷走罪灵;第三种是那个灵魂强大到自己可以打破禁咒,然后偷偷溜了出去。

    而从波普的能力和表现上来看,第一点和第二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第三点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几可忽略。而前两点也都各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要是有外人来到底狱不可能不被发现,而且即使波普被赋予了强大的魔力,让他能打开禁咒,可是他并没有离开自然也无法带那个罪灵离开,那么那个罪灵去哪里了?

    这时我猛然想到了刚才我曾经释放了一批经过清洁的灵魂。那个罪灵会不会趁乱混入其中,跟着那些干净的灵魂一起进入幽冥了?

    我的脑中里仿佛打了一道雳闪,所有的猜测汇成了一条完整的推断,而这推断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

    一定是那个家伙在背后搞鬼,这个该死的东西——德鲁。地狱里十六层的魔王,他有能力更有理由这么做。他觊觎我的位子已经很久了。

    一定是他和波普串通好了。德鲁破解了我的魔咒,并把破解方法告诉了波普。而一直怀恨在心的波普又知道我最近要释放那些清洗过的灵魂,所以他们里应外合把一个未经过洗礼的罪灵给放走了。这是个恶毒的阴谋。

    德鲁这个家伙和我斗了这么多年,一直都被我死死地踩在脚下,想不到这次被他钻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这可真是……这也怪那个“老骗子”,要不是他搅得我心神不宁,他们的计划肯定不会成功。

    我虽然懊恼但头脑却依旧冷静。他们不该招惹我的,我可是地狱十七层的大魔王,我可不是一般的角色。如果他们觉得这样就能打败我,那可就错打了算盘。还好被我及时发现,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马上飞到上面找到魁斑,跟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他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跟他说这事一定是德鲁干的。魁斑拎着斧子就要去找德鲁玩命。但是我拦住了他,我告诉他还不到时候,现在冒然出击对我们没好处,弄不好还会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跑掉了的罪灵,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冥王面前彻底扳倒德鲁。

    我告诉他我得离开一阵子去找回那个罪灵,而在我回来之前他不要轻举妄动,这里的事就暂时就交给他来打理。我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不过我也没多想,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他的忠诚和能力。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一个魔王擅自离开地狱可是不小的罪名,被冥王知道……”在我将要出发前,魁斑来到我面前对我说道。

    “不会的,他不会知道的。那个老家伙才走没几天,再来的话怎么也得十年八年,不会这么快。”我拍着他的肩,尽量表现得胸有成竹,“而且这事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嗯。”他点了点头,认同了我的决定。

    我挤出一点笑,然后转身向火湖走去。

    “波普呢,波普该怎么办?”

    我走出很远魁斑忽然问道。我没回头也没回答,只是把手一挥,我想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那个罪灵身上的罪还没被清洗,所以是不可能进入轮回。就算他侥幸进入了幽冥,也一定会重新出现在人世上。而我是魔王,更不能走那扇幽冥那扇大门。我要到人世上得走另外一条路——火海。

    火海与火湖相通但比火湖大,它在我们的外层。我走入火湖底部找到岩浆泉眼,然后沿着岩浆泉眼逆流而上来到了火海。

    我飞快的在火海中移动着,找寻能通往地面的暗流。我有信心能找到那个逃跑的罪灵,而且会很快。我有这个把握,因为他们身上的“罪”对我就有着极强的吸引力。我就是想躲也躲不开。

    寻着湍急的岩浆,我向火海的上方疾速地游着。越向上岩浆的温度越低,通道也越窄。岩浆的通道蜿蜒迂回,与坚硬的岩石层相互叠压着毫无规律。我追随着渐渐变冷的岩浆转来转去有点头晕,但最终还是随着岩浆流到达了火海的边缘。

    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周围全都是暗红色柔软的石头。我知道地面就在我头顶不远处的上方。于是我催动魔力把身体像箭一样向上射去。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团浓黑的烟雾笼罩住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身体猛然一轻,一股腥冷的气流冲进了我的鼻孔。我头一个念头就是:真冷。

    伴着喷涌的岩浆和遮天蔽日的烟尘,我来到了空中。强烈的气流把我吹得左摇右晃。我张开翅膀控制住身形。举目四望,只见周围是一望无尽的平原,而我正处于一座汹涌喷发的火山上空。

    火山的峰顶原来是被白雪覆盖的,不过雪很快就被火山口喷涌出来的岩浆所吞没。我身边的烟尘越来越浓,碎石“呼呼”乱飞。我围着火山转了一圈,然后离开了这里。

    从我落地的那一刻起,我周围的一切就开始燃烧。从大大小小的树木,到成片成片的草原,甚至连我脚下的泥土都在冒烟,发出难闻的酸臭味。这个地方可真是奇怪,我想。

    我在荒凉的平原上走了很久,形单影只。陪伴我的只有身后一条长长的,被烧得漆黑的路。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我,他们都远远地躲起来,警觉地看着我。这个可不好,因为我有一个重要的事要跟他们打听,那就是:人类究竟长什么样子?

    显然,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虽然我熟悉他们的灵魂,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模样我却并不知道。是不是都像冥王那样又矮又肥?这个我无从知晓。

    说实话,来到这里以后我才意识到,我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样了解人类。我只知道他们在地面生活,是一群贪得无厌而且懦弱自私的家伙。而除此之外,我对他们可说是一无所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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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魔王介绍:
……其实我不想来,其实我们老家要比你们这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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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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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抓怪,除妖,以恶制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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