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备受太阳炙烤的一个夏天，潼县第一中学放暑假了。
闷热的教室里，电扇转动发出的“咯吱”声夹杂着班主任“刘一围”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听得让人昏昏欲睡。同桌贼眉鼠眼地朝讲台上望了一眼，在确认“刘一围”没发现后继续埋头看一眼压在历史课本下的漫画，在间隔不到5秒后又抬头看一眼“刘一围”，然后又低下头看一眼漫画。米瑾儿不明白，明明就快要放暑假了，之后有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非要现在争分夺秒，暑假作业更不必说，那根本就是老师用来自欺欺人的东西，谁会真的在暑假做作业。
“接下来的一年，是非常关键的一年。你们将迎来你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中考。学校之所以提前将课本发下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利用暑假的两个月，好好预习一下……那个蒋文文，来把数学试卷发一下，我就说这些，接下来让李老师讲几句。”
“刘一围”从讲台上走下去，早已在教室门口等着的英语老师李莉走了进来，教室里开始有些骚动。李莉倒是直接，拿起试卷让坐在第一排的同学往下发放，也没多叮嘱什么，等试卷发放完毕直接出了教室。
同学们都无精打采地传递着试卷，等老师一出去，教室里便传出哀嚎声，叹气声，嚷嚷着这放假与不放假又有什么区别。
下课铃声响起，各种物体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愉快的交响乐。学生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走出校门，在分岔路口散去。米瑾儿已经习惯一个人走回家的路，今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喜欢交朋友，自打她有记忆开始，爸爸就教导她爱说谎话的都不是好孩子，外婆也教育她有什么事都要老实说，但对于妈妈的事，在米瑾儿看来，他们却都不肯讲真话，所以她无法完全相信别人。
从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上车，经过两站后下车，下车后往前走不到一百米，右转，便进入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层层叠叠的独栋房子呈现出阶梯状，每家每户都种着茂密的植物，站在马路边，只能看见二楼以上的光景。这里是潼县知名的小洋楼集中圈清河湾，她家还要再沿着马路走上一段距离。
米瑾儿用手挡住头顶上的太阳，站在一扇锁着的铁门外。铁门在年岁的洗涤中变得锈迹斑斑，透过铁门的间隙，能看见院子里种满了茶花，被烈日晒得无精打采的。茶花后面是一栋白色小洋房，同样是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从白色蜕变成了另外一种无法清楚定义的颜色。
米瑾儿看了眼铁门上的锁，嘴里不满地发出“啧”地一声，不情愿地后退几步，想着外婆肯定又是在卧室里开着电视睡着了，又为自己弄丢了钥匙没有及时去配而懊恼，开始扯着嗓子喊。
“外婆——外婆——”
尽管已经喊得涨红了脸，但这过于斯文的嗓音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米瑾儿将书包丢在地上，双手插着腰，缓口气准备继续喊，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声让她立即打消了念头。
“哟米瑾儿同学，怎么又被锁在外面了。”肖恒满脸堆笑地走到米瑾儿身后，并不敢靠太近，他的笑声让米瑾儿犯恶心，不愿意正眼瞧他，他一个同伴从后面跑上前嬉笑地将他拉走，语气不无戏谑地说到。
“别在这自讨没趣了啊。”
说完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米瑾儿认得他，是隔壁班的赵程，跟肖恒一样，两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让人讨厌的程度就像是鞋底的口香糖一样。等他们走远后，米瑾儿又喊了几声，看来是没有什么效果，从地上捡起书包，拍拍上面的灰尘，准备往外走。
“咦，这不是瑾儿吗，怎么了，外婆不在家？”
隔壁院子正巧这个时候走出来一个女人，四十岁上下，穿着碎花长裙，戴着大的夸张的遮阳帽，一副墨镜隐去了半张脸，不过米瑾儿还是认出来，那是于子皓的妈妈。
“可能是外婆睡着了，我又忘记带钥匙。于阿姨这是要出门吗？”
米瑾儿一改先前傲慢的态度，礼貌地说到。
“呀，这可怎么办，我现在又要出门，家里又没人，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我可不放心……”女人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开始左右为难。
“没关系的于阿姨，我可以去找我爸爸。”其实米瑾儿并没有打算去找米林，她可不想这大热天地还要坐公交车穿越大半个县城。
“哦，那就好。这样吧，反正我也要出去，我送你去县医院，你一个小孩子坐车我也不放心。”女人很热情地上前拉着米瑾儿，米瑾儿有些不好意思，本就晒得有些发红的小脸蛋现如今更加红了，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不用了于阿姨，我自己坐公交车去就行了，这样多麻烦呀……”
“这大热天的坐什么公交车呀，要不是你于叔叔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我都叫他开车送你去。哎，这鬼天气，真热。”
于子皓的妈妈是米瑾儿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虽然这个女人身上的毛病一大堆，又有着有钱人特有的矫情跟傲慢，但她并不掩饰这些，有什么说什么，对于喜欢说真话的人，她向来都不排斥，况且。
“子皓哥哥他……放暑假回来吗？”
坐上出租车后，冷气让米瑾儿的体温降了下来，脸也不再红了。身旁的女人身上散发出成熟女人独有的香气，让米瑾儿有些羡慕。
“子皓啊，昨天打电话回来说要晚点才回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要是他能像瑾儿你这么乖巧就好了。”
女人微笑着摸了摸米瑾儿的头，少女的头发有着没经过烫染的柔顺和健康，白里透红的脸庞嫩得可以滴出水来，从侧面看长长的睫毛显得眼睛更大。这样好的年纪，这样好的样貌，真心叫人羡慕。
她不禁想起了少女的父亲。
他总是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神情冷峻，不苟言笑，跟他的职业倒也挺相配，虽说跟自己的老公曾是同窗好友，却比自家老公英俊挺拔得多。
“唉。”她不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别人家的老公总是好的，自己总是一不留神就开始做着这些无谓的比较。不过自家的老公也没那么差，不算是耽误了自己这个美人儿。
想到自己称呼自己“美人儿”，女人不经自嘲起来，跟这孩子的母亲相比，自己算哪门子的“美人儿”啊。
…………
很快，出租车驶入了县医院的大门，米瑾儿礼貌地道别后，背着书包从医院门诊大厅进去，穿过门诊大厅，来到后面的外科大楼，进门右转找到电梯，轻车熟路地来到九楼心胸肺外科，找到医生办公室，敲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正在埋头看什么东西，听见有人敲门，他抬头向门口望去，还不忘推一推架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
“是小米同学啊，米医生他还有两台手术，可能还要几个小时，你自己找位置坐吧。”
这个办公室的医生对米瑾儿相当熟悉，人人都艳羡米林有这么懂事乖巧又漂亮的女儿。在米瑾儿还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出入他们医院，听说路过的护士看到这么漂亮的孩子都忍不住折回来多看几眼，米林的很多同事都算是看着米瑾儿长大的。
在得到许可后，米瑾儿径直走进办公室，找到自己爸爸的办公桌，把书包放在地上，轻轻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英语试卷跟文具盒，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噪音。
隔壁桌上不时传来翻页的声音，走廊那头陆续传来或是护士或是病人家属的脚步声，米瑾儿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手里的英语试卷，那些完形填空或者是阅读理解对她来说并不难，但她很认真，因为她爸爸告诉她，当人集中精力时，会忘记时间这个东西的存在，若不这样，几个小时对于一个青少年来说，的确有些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台手术的时间，走廊上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陆续走进办公室，其中一个打着哈欠的人看见了正在埋头苦干的米瑾儿，眼睛一亮。
“哟，我们的米老师来了。”
“李叔叔好，陆叔叔好，林叔叔好。”
米瑾儿停下笔，抬头看着这三个大老爷们。
那个被叫“林叔叔”的是他们中最年轻的，叫林一枚。听说这个名字是他爷爷起的，因为在他妈怀他的时候，都以为是个女孩，所以取名“林一梅”，没想到生下来是个男孩。结果全家人高兴地把改名这件事给忘了，后来给孩子上户口，这可急坏了没念过书的“林一梅”他爸，还是上户口的工作人员灵机一动，给改了一个字，也就有了现在的林一枚，也算是独一份儿了。林一枚人如其名，长得白白净净，瘦长瘦长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曾经米瑾儿还担心过他给病人做手术时会不会体力不支。
听到被人叫“叔叔”，林一枚一脸不开心，反驳到。
“我说米老师，不是说了叫我哥哥的嘛，我跟他们几个糙老爷们可不一样，我可还是单身青年，来乖，叫哥哥。”
旁边的李医生拿着手里的报告使劲地打了下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到。
“你小子少占便宜，你跟人瑾儿都差了一轮多，你还好意思让人叫你哥哥，你咋这么不害臊啊你，你单身你还骄傲了是吧。上回你嫂子给你介绍的那姑娘，人哪里不好了，被你一口回绝，你还在这闹自己单身，看把你能的。”
李医生是北方人，身材魁梧，说起话来嗓门有些大，再加上手里的动作，看着有些气势汹汹的样子，其实他并没有生气。
一旁的陆医生也参和进来。
“我就说，上次我看到弟妹一脸的不高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林妹妹’，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的法眼，说来听听。”
陆医生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一位，小眼睛，戴着银色边框眼镜，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喜欢拿年轻人开玩笑。
林一枚见自己势单力薄，便不跟他们纠缠，伸着脑袋往米瑾儿的桌前凑，装出一副对中学生作业很感兴趣的样子。
“现在中学的英语都这么难了……”
“是啊，‘林妹妹’哥哥。”
米瑾儿猝不及防的说笑，逗笑了办公室里除林一枚以外的所有人，林一枚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反驳的好。
这时办公室又进来一个人，林一枚像是找到救星一样，对着门口的人说。
“米医生，下来啦。”
米瑾儿看到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
米林最近有些烦闷。
准确来说，自从米瑾儿升入初中以后，他时不时地就会有些烦闷。他感觉到曾经那个乖巧的女儿在渐渐消失。
虽说在外人看来，他的女儿依旧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优异，什么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可只有他感觉得到，他的女儿变了。
一回家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着学习机塞着耳机，任凭他怎么敲门都不理。女儿也这么大了，又不好随意进出她的房间。除了吃饭以外，他跟女儿几乎没有交流时间，就算是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在家，俩父女之间也是没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
米林抬眼，从镜子里正巧可以看见女儿的半张脸。米瑾儿坐在后排靠近右边的车窗，一直侧着脸，似乎不愿意正视米林。这让米林又不禁怀念起曾经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总喜欢黏着他，奶声奶气地说着。
“爸爸，这个是什么，可以吃吗。”
“爸爸，那个是什么，怎么那么丑。”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吧。他的女儿，终于也到了那个让无数家长头痛的青春期。他一直以为，他的女儿不会厌倦自己，起码不会到现在这样严重的地步。
这让米林更加心烦了。
“明天就开始放暑假了吗？”
“嗯。”
“暑假作业多吗？”
“还好。”
“今天外婆又锁大门了？”
“嗯。”
“找个时间爸爸去把钥匙给你配了。”
“好。”
米瑾儿犹疑了一下，接着补了一句。
“谢谢。”
“这孩子，跟爸爸说什么谢谢。”
这补的一句“谢谢”，让米林更加不安起来，女儿跟自己越来越生疏是不争的事实。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从医院到家的三十分钟车程，比在医院的那几个小时还要难熬。
米林将车开到大门口，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室下去，伸过铁门的空隙，从里面将锁打开，接着推开半扇铁门，又走回来，坐上驾驶位，将车开进院子。
门没关，屋里灯火通明，隐约还能闻到饭香，想来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饭。米瑾儿一言不发地背着书包往里走，一刻也没停留地上了二楼，走进她的房间放下书包，蹬掉鞋子走进浴室。出了一下午的汗，现在浑身腻腻的难受，迫不及待地打开花洒。一想到下午自己被关在门外，还在讨厌的人面前出了丑，心理就不免开始埋怨起明明知道自己钥匙掉了却依旧锁了大门的外婆。
老太太听见脚步声，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的外孙女，仰着头说。
“瑾儿回来啦，放学后去哪了……”
显然前者没有听见，反倒是关门声让老太太吃了一个闭门羹。老太太一脸疑惑，心想这孩子估摸着又有什么烦心事惹她生气了。接着又望了一眼正从门口进来的米林，脸上硬扯出一个笑容。
“回来啦，去换衣服准备吃饭吧。”
老太太欲言又止，想向自己的女婿询问外孙女的情况，但又怕是自己大惊小怪。
老太太带着疑虑重新走回厨房，不过很快，在油盐酱醋的陪伴下，她忘记了刚刚心中的郁闷，专心致志地炖着汤炒着菜了，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
“好的妈。”
米林看着米瑾儿走上楼关上房门，听见老太太对她说的那句没有得到回应的话，他心里知道，女儿是为什么生气，而他也知道，老太太总是会下意识地锁大门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们之间的隔阂、鸿沟、禁区，没人会随意提起。但看着越来越摸不清心思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他怕这些小矛盾积压在心里会越来越严重，将来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要权衡女儿与老太太之间还有自己这三人的关系，米林觉得，这比他连续做几场手术还要累。
“妈，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米林尽量用着平静的语气说，好像这是一件如洗衣买菜的小事。
“我想，把我们外面的铁门换成自动门，再在外面装一个可视电话，接到家里来，这样不仅方便，而且也安全。”
米瑾儿跟她外婆同时停下筷子，抬起头望着米林，米林看着他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直接询问米瑾儿的意见。
“瑾儿觉得怎么样？”
米瑾儿拿不定主意。
“我倒是无所谓，爸爸你决定吧。”
米林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也是一脸的不确定。
“我没有什么意见，想换就换了吧。我年纪也渐渐大了，有时候推那个门还有些费劲。”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为了掩饰尴尬，说完还不忘故作自嘲地笑了两声。
“好，那我尽快去找公司来换。”米林夹了一根青菜吃起来，心里想着这换大门应该找个什么样性质的公司来做。
…………
电钻钻墙的声音无孔不入，即使是塞着耳机窝在被窝里也未能幸免。米瑾儿现在后悔死自己同意换大门的这个主意，恨不得立马咬舌自尽。
她再一次在这美好的暑假里早起了。
已经第三天了，这该死的大门到底什么时候能装好。
收拾完毕，把课本试卷胡乱往包里一塞，提着包急匆匆地往屋外走。外婆在院子里监督着那些工人，生怕进进出出的人踩死了她的茶花。看到米瑾儿出来，一边朝她喊一边还不忘再盯几眼。
“瑾儿，厨房里有早饭，吃了再出去吧。”
米瑾儿看了一眼外婆，急匆匆地跑出去，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不了外婆，我去刘记吃就好了。”
“那带钱了吗？上外婆这里来拿些……”
不等听清后面的话，米瑾儿已经出了大门，外婆的声音也淹没在了拿些轰隆的机械声中。她瞧了一眼那才有些雏形的大门，紧皱眉头。
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外面躲多久。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街道外走去。
夏日的清晨早已褪去了炎热，明亮又舒爽，米瑾儿享受着夏日少有的惬意时光，刚到转角处，毫无防备地差点撞上对面的人。于子皓睡眼朦胧，也没看清前面有人。
于子皓似乎又长高了，刚过十七岁的他已经有了将近一八零的身高。皮肤比他念高中前黑了一点，但跟大多数的人相比，还是偏白的。他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因为坐了长时间的汽车显得皱皱巴巴的，蓝色长牛仔裤搭配着黑色运动鞋，手里拖着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一个深蓝色的背包，有些疲惫，导致注意力不太集中，差点跟同样没睡醒注意力不集中的米瑾儿撞在一起。
米瑾儿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于子皓，脸刷地一下红了。于子皓也被吓了一跳，心想这走得好好的怎么还差点撞到人了呢，等缓过神来看到是隔壁家的米瑾儿，又注意到她涨红的脸，想来是自己吓到她了。
“怎么这么早就出去，刚刚是吓到你了吗？”于子皓先出声询问。
“家……家里在装大门，没法安心做作业，所以只好出去。”米瑾儿有些紧张，导致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强作镇定地接着说。
“子皓哥哥这是才回家吗，这一早是从哪里回来的？”
于子皓摇晃下自己手里的行李箱，瘪瘪嘴，有些委屈地说。
“谁叫我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爸呢，大半夜的开车来学校接我，这一大早又说有事耽搁要我自己回家，害得我坐了一晚上的车，骨头都快散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要不然我非猝死不可。”
即使是熬个通宵也是不会猝死的，米瑾儿清楚，她的子皓哥哥不过是在跟她开玩笑。不过看于子皓一脸倦容，想来是真的没有睡好，也不再耽误他，有些急切地说。
“那子皓哥哥快回去睡觉吧，你要是猝死了，我可担待不起。”
说完甜甜地笑了起来，银铃儿般的笑声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于子皓也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习惯性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米瑾儿的头，然后拖着箱子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米瑾儿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害羞地抿着嘴唇笑，转身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曾经是她生命里最灿烂的那一束阳光，以后也会是她生命里，最灿烂的那一束阳光。
米瑾儿心里这样想着，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街头的那家包子铺走去。
第二章
进入初三后的学业也并没有像“刘一围”之前所说的那般繁重，除去课桌上越堆越多的课本练习册试卷以外，米瑾儿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的压力。只是整个年级都笼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围中，不仅让老师们百思不解，连米瑾儿也控制不住八卦的心暗自猜测其中的原因。
刚迈入青春期时期的孩子萌发出懵懂的爱情萌芽是很正常的事，米瑾儿自己也是。但整个年级集体爆发出呈井喷状的恋爱趋势，那就很不正常了。每个班级的老师都高度戒备，这一对还没扼杀住，下一对就又冒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对前面落网的一对谆谆教诲，又有新的冒了出来。
恋爱就像流感一样，在整个初中三年级传播，让整个年级的老师和校长都头疼不已，就算是请家长来共同教育也收效甚微。
米瑾儿自然是不会去蹚这趟浑水，在她心里，全校的男生加起来，也没有于子皓的一根头发好。
刚刚过去的暑假算是近几年来米瑾儿跟于子皓相处的最长的一个暑假了。自从于子皓念初中以后，他妈妈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孩子大了就应该多出去见见世面，所以每到于子皓放长假，他们家基本上都要出门去旅游。
米瑾儿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加上爸爸工作忙，连在家的时间都很少，更别提什么旅游，她又不爱跟爸爸那边的表姐表哥们一起，没有于子皓的暑假只能自己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偶尔一个人出去逛逛。
但今年不一样。于子皓回家没两天就感冒了，热伤风，一直都不见好，每天昏昏沉沉的在家睡着，稍微有点精神了也只是用电脑打打单机游戏。
那个时候的电脑还是奢侈品，也只有于爸爸才舍得给他的孩子买这么昂贵的东西。米瑾儿倒是高高兴兴的隔三差五地就往他们家跑，美其名曰是找于子皓补习功课，实际上也不过是跟着他一起打游戏罢了，没什么要紧的事。虽说不能外出，但能看到于子皓，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米瑾儿记得自己很小就认识了于子皓，那时妈妈还在，是在一次偶然的家庭聚会上认识的这个隔壁家的小哥哥。
于子皓比米瑾儿大两岁，那时米瑾儿还小，还是一个只会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的小屁孩，家里又没有兄弟姐妹，突然有了一个小哥哥陪自己玩，自然是成天地黏着他。
那时的米瑾儿跟现在不一样，她爱说话，叽叽喳喳地总说个没完，她的妈妈嫌她烦，不爱搭理她，爸爸工作忙，也经常不在家，外婆倒是很爱陪着她，但这并不及隔壁家的小哥哥那么顺自己的心。
于子皓也是独生子女，表姐弟之间也不经常见面，这个从外地来的小妹妹虽然经常跟自己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小孩子，交流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障碍。
这样一来二去的，随着两家人熟稔起来，两个小孩的关系也变得密不可分了。
米瑾儿心里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吧。
说回学校。
虽然米瑾儿不打算去蹚这趟浑水，但并不代表这浑水不会自己找上门来。长得漂亮跟长得丑陋从根本上是一样的，在旁人眼里都是出来祸害人的。
学期过半，这几个月来总是有不知名的情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的抽屉里，就算是出去上一个厕所的时间，他们也能见缝插针地塞进来几封。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时还只是寥寥几封，米瑾儿觉得有趣，还专门拿回去用盒子装好，毕竟女孩子都是虚荣的，米瑾儿也不例外，被人喜欢终归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这几个月的情况明显与之前不同，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好似迫不及待地开始恋爱，好像要赶着在毕业前把自己的初恋交出去一样。
那些情书米瑾儿也懒得拆开看，写来写去不过也只是从哪里摘抄一段情歌的歌词，或者摘抄几段估计连他们自己也没看明白的散文古诗之类。一开始的几封她还看，看过之后原样叠好放回去，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放学后带回家。后来这类似的信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没有新意，其中有很多还无可避免地撞句了，这让米瑾儿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找的同一个代笔。渐渐的她也习惯了，拿课本的时候拖出几封没见过的信也变成了常态，随手往课本里一夹，继续翻到后面老师讲课的内容去了。
米林作为学生家长，学校的情况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加上最近连医院同事，病人家属之间，偶尔都有谈起这闹得沸沸扬扬让老师家长都不得安宁的恋爱事件，他突然有点忧心。
今天上午难得没有手术，胸外科的医生们查完房后回到办公室闲聊起来，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学生恋爱事件，好像不止是潼县第一中学，整个潼县的中学似乎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像瘟疫一样，挡都挡不住。
“你说现在的孩子啊，学习任务如此繁重，怎么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呢。什么好的不学，净把西方那不好的风气学了回来。”
陆医生率先打开了这个话题。他的儿子已经上高中了，估计平日里没少起冲突。
“唉，是啊，我女儿最近也老是跟我顶嘴，我跟她妈说什么都不听，还说她的事叫我们别管，你说她才13岁，我们不管谁管。”
李医生也开始埋怨起自己的女儿。
林一枚倒是没有这样的苦恼，不过他自己就是年轻人，在他们之中，他自认为他应该最有发言权。
“现在的小孩嘛，自主意识比较强。你看，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之后，自然是去寻求精神上的满足了，再加上学习任务重，自然压力就大了，这压力一大，当然是要找个发泄口了，正巧又是处于这样的年纪，对爱情这个东西呢又是懵懵懂懂的，这就好像伊甸园里的那个禁果，神说那个不可以吃，但是不吃又怎么会知道吃了之后会是什么后果，本就有逆反心理，再加上老师父母全都说那个不能吃，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做家长的不仅不能反对，还要支持咯。”
李医生看着林一枚，明显是在说着反话。
“那倒也不是说支持……”
“说得轻巧。你这个连婚都没结的小子懂什么，你知道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我要是像陆医生一样有个儿子，不听话我就揍他一顿，但我那个女儿，现在是打不得骂不得，对她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跟我闹脾气。孩子她妈有时候倒还是可以谈谈心什么的，我这个当爸爸反倒是不知从哪里下手。女儿这个生物，小时候是你的小棉袄，长大后简直就是一个小刺猬，时不时地扎你一下，唉。”
李医生连连摇头，用手托着下巴，有些无精打采的。
“还是米医生好啊，瑾儿乖巧懂事，也没听米医生说他们有红脸吵架的时候，我女儿要是有这么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医生换了一只手托下巴，无不艳羡地看着米林说。
米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米瑾儿的确是不会跟他吵架，但他觉得，最近女儿对自己越来越冷淡，这比吵架还严重。
“瑾儿那么乖当然没什么操心的，不过米医生你也要当心，瑾儿那么单纯又讨人喜欢，可千万不要被那些混小子骗了。昨天我去了趟妇产科，听见有护士私下小声议论，现在连高中生都有来咱们医院……瑾儿我们大家都了解，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自然是学校的明星，在学校肯定会有人追，不过瑾儿就是太单纯，下次瑾儿来医院，我一定好好跟她说说。”
林一枚说这话的时候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虽说他不反对早恋的那番话让同事们有点不满，但现下他说的这个也是事实存在的。
这让办公室里有女儿的两位同事同时陷入沉默。米林更加担忧了。
吃过晚饭后，米瑾儿被米林叫到了书房。米林拿出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看到那绿色的封面，她知道那是《人体解剖学》。她不太明白爸爸把她叫进来，又拿出这本书的意图。
“瑾儿你过来，爸爸今天跟你讲讲你身上的器官。”
虽然尴尬，但也必须要走出这第一步。米林从下午就决定，先从那方面的教育开始。
“爸爸，这些内容我们初二就已经学过了。”
虽说米瑾儿对人体解剖学挺感兴趣，但是米林讲的跟生物课本上老师讲的没什么区别，这让米瑾儿觉得有点无趣。
米林一时语塞，他想了想，合上书看着米瑾儿说：“最近学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米瑾儿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她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爸爸。
“爸爸，你究竟想问我什么，直说就好了。”
米林还在犹豫，本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在面对米瑾儿的时候，竟变得畏畏缩缩起来，这让米瑾儿有些恼火。
“没事的话我睡觉去了。”
米瑾儿不满地嘟嘟嘴，想回卧室待着。
“等等瑾儿，爸爸的意思是，刘老师前几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经常收到些莫名其妙的书信，爸爸是怕那些东西影响你学习。”
“刘一围”打电话给爸爸？米瑾儿心生疑惑，那个胖胖的班主任怎么会知道她收到情书这件事？
“那些信我都没看，还全都放在课桌里，打算找个时间拿回来烧了。我对这些事没兴趣，不会影响我学习的，刘老师应该是知道的。”
“刘一围”是在前几天期中考试成绩下来之后给米林打的电话，不过这并不只是针对米瑾儿一个人。
每次考试成绩下来之后，他都会给班里前几名的学生家长打电话，一方面算是通报他们子女的成绩，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想彰显自己这个班主任尽心尽责。
关于情书这件事，“刘一围”只是在电话里委婉地向米林提了一下，毕竟经过他观察，米瑾儿似乎并没有对这个事上心，而且他也没什么证据。米林也是今天听同事说起早恋这个事才想起前几天班主任老师有提过书信这个东西。
听到米瑾儿这样说，米林稍微放下心来，看着米瑾儿还盯着那本书看，看来并不是完全没兴趣，又翻开书说。
“要不要爸爸讲点其他的？”
米瑾儿眼睛一亮，迅速坐到爸爸身边，一扫先前心中的不快。
米林看着女儿听得全神贯注的样子，一股暖流在心底化开来。
早恋这个东西，看来也不全是坏事。米林暗自想着。
…………
闹了大半年的恋爱事件随着期末考试的结束也稍微消停了下来，原本应该是学生最盼望的寒假，今年反而是老师们更加盼望假期快点到来。结束考试后，能明显感觉到“刘一围”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把这群兔崽子送走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不想管了。
米瑾儿应该是所以中学生为数不多的不想放寒假的那一群人，准确来说，她是一点也不想过春节。
她并不是出生在这个小县城里。
米家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从她太爷爷那辈起，全家人都是在省城做生意。
生意到了他爷爷手里，虽说并没有老爷子那么些年的风光，其间又遭受了不少的磨难，但也不至于迹没下去。
米瑾儿的爷爷不是做生意的能手，但好在他有一个极会做生意的女儿，也就是米瑾儿的姑姑米欣。除了会赚钱的姑姑，米瑾儿的大伯也是念过大学的，毕业后进了国企上班。米林就更不用说，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年级轻轻地就进了省里最好的医院，主攻胸外科。
米林本就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聪明伶俐备受宠爱，加上家里条件本来就好过一般人，从小的吃穿用度也是当时最好的，虽谈不上是天之骄子，但也算是人中龙凤，自然显得有些金贵。
只可惜这个最让米老爷子看中的儿子，在娶了米瑾儿妈妈之后，性情大变，不顾全家人的反对，辞掉工作，带着妻子和年仅两岁的女儿搬去了离省城足足有五百公里外的小县城，去县城里当一个小小的外科医生。
一开始米家是不反对这门婚事的。虽说白家跟米家硬件条件差很远，但米瑾儿的妈妈白云韵人如其名，谦逊有礼，温柔贤淑，容貌极为端正，再加上白老太爷在潼县也算是小有名气。
白老爷子本身是建筑师，在七十年代，他就自己修建了一栋仿西建筑，也就是现在米瑾儿居住的那栋小洋房，与现在的高级别墅相比也毫不逊色，况且那时正赶上改革开放，潼县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多人家都请他帮忙改建自家的房子，渐渐的，这个小县城里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大家都把房子修在一起，也就是现在的清河湾，白老爷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潼县的名人。
米家欢欢喜喜地操办了这场婚事，后来米瑾儿出生，虽说是女儿，但还是让米家的两位老人家喜不自胜。米瑾儿从出生起就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米老太太总是感觉自己看不够，常常说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而且来日方长，说不定不久白云韵还能为她再生一个孙子。
以至于到现在，米老爷子想到当初自己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结果就只落得一个一年才能见自己儿子跟孙女一次的下场，难免捶胸顿足，愤恨地说着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的儿子也是昏了头了。
后来白云韵意外过世，米家以为米林这下该回到省城，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结果米林好像并没有这个心思，一直待在那个小县城里，这十多年过去了，也没有想要离开的迹象。
但米老爷子好像还是没有放弃让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打算，时不时的在省城的医院疏通关系，想通过工作途径把他拉回来，不过米林好像并不买账。
自打米瑾儿有记忆开始，每年春节都是爸爸带着她两个人去省城，去那个她一点也不熟悉的爷爷家。而每年爷爷对爸爸的态度都一样，那就是不说话。早几年妈妈还在时，爷爷每年还会对爸爸说教，后来妈妈去世，爷爷便连说话都懒得多说了。
米瑾儿猜想，可能平日在电话里没少挨骂，见面反而没话说了。
而那些一年也见不上一面的表哥表姐们，本就因年龄差距大而没什么亲切感，再加上长时间不见面，米瑾儿怀疑走在大街上自己能不能认出对方都还是个疑问。
唯一有点好感的只剩下一见面就叫着宝贝宝贝的奶奶，和给她发红包很大方的姑姑。
米瑾儿的小姨也跟她爸爸一样，只有每年春节才会回潼县陪伴自己的妈妈。
米瑾儿对这个小姨有着莫名的感觉，她长得跟妈妈并不太像，性格也不像自己印象中的妈妈。在米瑾儿为数不多的关于妈妈的回忆里，妈妈总是不太爱说话，不发病时喜欢带着她去逛这个小县城里唯一的一座桥，来来回回走很多次。
米瑾儿不明白那条河有什么特别，从妈妈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座桥。
跟外婆小姨还有那个年仅四岁的小表弟道别后，米瑾儿跟米林开始了回省城的旅途。
…………
省城临海，取名海城。进出口贸易发达，城市建设迅速，人们生活质量也有极大的提升。从潼县到海城，开车走高速的话差不多需要五个多小时的车程。
每年都是米林开车，从午饭后一直开到晚饭前，直接在大年三十赶回去吃年夜饭。这也是让米老爷子很不高兴的一点，时常在米瑾儿奶奶面前抱怨说就不能提前几天回来一家人团聚吗，非要等到最后一天才舍得回来，也不知道一个小县城的医生能有多忙。
年夜饭每年都是在米瑾儿姑姑米欣经营的酒店里，今年也不例外。等米林带着米瑾儿走进VIP包间时，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这座城市从黑夜中苏醒，向人们展示它特有的魅力。只是在车上匆匆看了一眼，米瑾儿便感觉到这与一年前又有些不一样了。
纸醉金迷这个词，在她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霓虹灯时，有了最真切的认识。
包间里好像很热闹，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说笑声。服务员礼貌地把门打开，房间里巨大的水晶灯亮的有些晃眼。
宴席还没开，米家人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米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杵着一根拐杖，腰板比直地坐在沙发中央。身边坐着的那个嬉笑眉开，穿着红色毛衣的是米老太太。姑姑米欣坐在沙发边上，年近五十依旧身材姣好的她穿一窄身套裙，正对着大家伙说着什么。旁边沙发上坐着是米瑾儿的大伯米粟与大伯母陈菁华，米粟穿着白衬衣，外面套一件藏青色毛衣，一套看起来像村干部的行头被穿出了正装的感觉，陈菁华打扮挺时髦，穿着高领白色毛衣，黑色短裙加长靴，鞋尖锋利的有点像是暗器，长发盘成很夸张的发髻，拉着米欣说话，笑得前仰后合的。
旁边坐着的是米欣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蒋桦今年刚满二十五岁，二儿子蒋曳今年二十岁，都在英国念大学，也只有春节这几天回家。站在陈菁华旁边的是他们的女儿米芊芊，今年十八岁，在海城中学念高三，明年就要高考，可能以后也会送出国。
家里的留学热让米瑾儿更难融入他们之中，表哥们也不太爱跟这个不怎么见面的表妹一起玩。
堂姐米芊芊倒还算得上是能聊几句的人，不过大伯母陈菁华好像并不太希望自己的女儿跟这个小堂妹走得太近。
见米林带着米瑾儿进来，米老太爷收起脸上的笑容，假意清嗓子般地咳嗽了两声。正在说笑的人们也暂时停下话题，望着他们。米欣连忙站起来，欢快地说到。
“怎么这么久才到，我们都聊了好一阵了，来，快过来拜年，我们都已经拜过了。”
说着热情的上前拉着米瑾儿的手，满眼喜爱。
“我们瑾儿已经长这么高啦，也越来越漂亮了，来，先给爷爷奶奶拜年，再给姑姑拜，姑姑可是准备了大红包。”
米瑾儿笑起来，稍微有些刻板地一一问好。
“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姑姑、大伯大伯母新年快乐。
“大表哥二表哥堂姐新年来乐。”
米林也跟着走了进来，边走边说。
“爸，妈，姐，哥，过年好。”
米欣拉着米瑾儿在米老太太身边坐下后，又走上前拍了拍米林的肩，有些责备地说到。
“这一年才见一次面，就舍不得多说几个字吗？我真怕瑾儿以后跟你学，不爱说话可怎么办。”
米老太太拉着米瑾儿的手，又摸摸米瑾儿的脸，满眼欢喜，又有些心疼。
“我们的宝贝怎么瘦了，是吃得不好吗？也不知道你这个爸爸是怎么当的，这么好的女儿不知道疼惜，奶奶又长时间不在身边，真是苦了我们孩子了。这次一定要多待几天，让奶奶好好照顾我们的宝贝。”
米瑾儿笑着说到。
“奶奶，爸爸他工作忙，外婆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况且我都已经这么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不用担心。”
姑父蒋平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嘴里说着：“菜品我已经跟厨房安排好了，人齐了随时可以开席……哟，米林已经到了，那我这就叫他们上菜。小李，小李，去通知下厨房，可以上菜了。”
全家人入席，米老爷子有些吃力地杵着拐杖想要站起来，米瑾儿心想这才一年不见，爷爷的身体怎么差了这么多，忙上前扶着爷爷起来。看着是小孙女上前扶着自己，米老爷子脸上严肃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不忘挖苦一下自己的小儿子。
“还是孙女知道心疼爷爷，不枉爷爷白疼一场。”
米老太爷的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本只是说给米林听的，倒让陈菁华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同样是孙女，大的反倒不如小的，这让她看到自己那个没心肝的女儿就来气，刚落座就拉着她嘀咕，也不知说了什么。
米林注意到自己父亲有些不寻常，皱着眉头问。
“爸这是怎么了？”
“你爸他……”
还没等米老太太说出口，就被米老爷子粗暴的咳嗽声给打断了。米欣看着逞强的父亲，知道他偏偏不愿意让身为医生的儿子知道自己的病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都说返老还童，我看这话不假。爸，你都几十岁人了，怎么还闹小孩脾气。小林是医生，你真当能瞒多久。”接着又看着米林说，“两个月前爸很不舒服，就约了黄医生做检查，结果是冠状动脉堵塞，不过好在不是太严重，当时就做了通血管，我看最近爸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也不胸闷气喘了，就是腿上没什么力气。”
四肢距离心脏最远，供血不足就会导致四肢无力。米林看着刚刚连起身都有点困难的米老太爷，心想只是通血管可能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他看着米老爷子，知道他这个倔强的父亲故意不肯把病情告诉自己这个还是心胸外科医生的儿子是为什么，但是身体非同小可，再加上父亲也已经年过七十，做手术的风险也是在逐年增大。他叹了口气说。
“爸，年后我带你再去检查一次。”
米老爷子面色不改，不过心里倒是打起了算盘。如果自己的病能让儿子醒悟，回到自己身边，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吧。
“年后的事年后再说吧。”
虽说语气依旧生硬，不过老爷子的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了，他有些急切地盼着这个春节赶快过去，说不定自己的病会为父子关系带来转机。
…………
回到潼县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了，这是米瑾儿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海城待这么久。
这十几天里，姑姑带着她逛了商场，琳琅满目的店铺让她目不暇接，给她买了新衣服，去了电影院。
米欣给米瑾儿买了一部手机，米瑾儿曾经近距离观察过这个东西，在于子皓中考结束后，于爸爸就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跟现在她手里的这个有些相似，那时候米瑾儿就借来玩过。
不过她没有电话可以打，也没有短信可以发，也觉得无趣。现在自己也有了，以后可以给她的子皓哥哥打电话发短信了，这让她对这个高科技产品爱不释手，从米欣给她买下来那一刻起，她就紧紧拽在手里舍不得放开。
米瑾儿很爱自己的这个姑姑，不仅仅是有钱对自己大方，而是姑姑是真心对自己好，对于米瑾儿来说像妈妈一样的存在，每年离开时都会特别舍不得。
米林已经帮父亲预约在三月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由省医院心胸肺外科主任庄志鹏亲自操刀。由自己的师父亲自操刀，米林是没什么好操心的，不过父亲就这件事又重提让他回省医院的提议让他有些心烦。
看着坐在后座的米瑾儿抱着手机玩得津津有味，米林察觉到自从她有了这个玩意儿以后，除了睡觉，几乎都没有放下过，他忍不住说到。
“瑾儿不准再玩了，小心玩坏了眼睛。”
米瑾儿悻悻地放下手机，朝着自己的爸爸瘪瘪嘴。
本想趁着这几天空闲，把手机里的各个功能都熟悉一遍，但好像自己的爸爸并不太喜欢这个东西，总是旁敲侧击地告诉她玩物丧志，要不就是对眼睛不好。不过想着自己就算有了手机，也没有于子皓的电话号码，也就只好在爸爸出声制止后乖乖地放回包里，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到潼县，马上就能见到于子皓，米瑾儿的心情立即欢快起来，心也渐渐地沉寂下来。那繁华的城市生活就像是一场虚华的梦魇，即使心生崇拜，自己也并不留恋。想到正月十五能与于子皓一起放烟花，米瑾儿抛去心中的聒噪，甜甜地睡了过去。
第三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外婆近来总是说着这句话。
米瑾儿不明白外婆最近为什么总是奇奇怪怪的，吃晚饭时也不像以往那么爱笑了。她也即将中考，没有什么心思猜测大人们究竟在想些什么，每天吃完晚饭后就待在房里做试卷，新买的手机放在一旁，通常在晚上十点之后才会收到于子皓的短信。
今晚外婆又在念叨这句话，米瑾儿抬头望着外婆问。
“外婆，最近你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念叨这一句，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外婆没接米瑾儿的话，只是看了米林一眼，又继续吃着饭。米林给米瑾儿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碗里，对她说。
“外婆是在教导你，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的高中。”
米瑾儿有点不耐烦，嗔怪道。
“不是说好了考四中的吗，四中还不够好啊。”
玮宁市第四中学是整个玮宁市及其周边最好的国家级重点高中，每年除去市里划分的录取线以外，他们学校内部还要按照学生的中考成绩排名，只录取前三千名学生，多一个都不行。
即使是他们潼县最好的中学，也就是米瑾儿他们学校，历年最好成绩也就只有于子皓他们那一届，录取了三十人。
米瑾儿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在全校的排名不跌出前十才有被录取的把握，为了保住这个名次，米瑾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要是能去海城念高中就好了。”
老太太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让米林跟米瑾儿吃了一惊。
“外婆，是四中不够好吗。”
米瑾儿小心翼翼地问，心想难道外婆真的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当然不是。外婆就算是没读过几年书，也知道你们读书不容易。隔壁家的孩子不也是去了四中吗，将来应该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那倒是，于子皓当年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被四中录取的，这在整个潼县都是值得骄傲的事，不然米瑾儿也不会如此死心塌地地喜欢他。
“那外婆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沉默，心里打着注意，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说清楚的好。她放下手里的碗，看着米林，有些严肃。
“昨天家里来电话了，是亲家打来的。”
米林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可能是自己母亲来的电话。
“听说亲家公身体不太好，刚刚做了手术，心脏手术。我知道培养一个孩子成才有多不容易，没有哪个父母不盼着自己的孩子有大出息。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愿意唠叨你，我知道以你的才干，待在我们这个小县城着实是委屈了，前几年你不愿意走我能理解，但阿韵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又何苦为了守着一个已经走了的人而耗费了自己的才干。”
米瑾儿听得一愣一愣地，爸爸不是工作得好好的吗，爷爷不也是有专家照顾吗。听外婆这意思，是要赶爸爸走？
“外婆，爸爸留在这，不是因为要照顾你吗？”
米瑾儿一直以为爸爸是舍不得让外婆一个人才留在这这么多年的，今天听外婆这么说，原来还是为了已经去世了将近十年的母亲。
“我有手有脚没病没痛的需要谁照顾，况且我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也应该是由她来照顾我。小妹前几天告诉我，她准备跟姑爷离婚，带着孩子回家来做生意。我想着这样正好，瑾儿也快要念高中了，以后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再说了姐夫跟姨妹住在一起也不方便，何不趁这个机会，你回省城好好发展你的事业，瑾儿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了记得多回来看望我就行了。”
“妈，小妹回来后我可以住员工宿舍，这个您不用担心。”
米林扒了一口饭在嘴里，并不看她。
老太太被呛到无话可说，生气地把筷子放到了碗上。米瑾儿看着爸爸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一句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外婆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爸爸，外婆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你回海城进修你的事业。”
米瑾儿也放下碗，打算开始说服自己的爸爸。
“你看再过几个月我就念高中了，小姨也要回来照顾外婆，你也没要什么后顾之忧了。再说了爷爷心脏不好，你回海城不仅能好好地发展你的医学事业，还可以亲自照顾爷爷，一举两得。再说了，妈妈去世快十年了，我都已经快要记不清妈妈长什么样了，爸爸要是为了已经过世了的妈妈而留在这里不愿意离开，我觉得这就太不值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生活下去，不能总守着过去而……”
“米瑾儿！”
米林有些愤怒，也是第一次这么粗暴地对着女儿说话。
米瑾儿愣在那里，嘴巴还保持着说话的姿态，只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了。老太太看着从未发怒的女婿这样吼着外孙女，不禁开始叹气，拿起筷子摆弄自己碗里的米饭，没了胃口。
米瑾儿看着父亲发红的眼睛，这是她印象中父亲第一次对着自己发火，疑惑、震惊、不解、愤怒，这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心里怒火横生。她为了那个女人对自己发火，为了那个抛弃了他们已经去世了十年的女人对自己发火。
米瑾儿闭上嘴，放下筷子，对着外婆说了句。
“外婆我吃饱了。”
然后离开饭桌上楼，将房门使劲关上，关门声在客厅里回荡，久久不曾散去。这样不欢而散的谈话，在这个家里还是第一次发生。
米瑾儿跟米林持续冷战着，她一直等着自己的爸爸来向自己道歉，但米林就似乎偏要跟她作对一样，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俩父女一直到中考成绩出来前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老太太看着两个小孩子赌气，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么大个人了，想怎么过活，就怎么过活吧。反正活到她这个岁数了，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白云涵带着儿子回到潼县是中考后的第二个星期。他们东西不算多，但也收拾了好几天。白老爷子修建这栋房子的时候本就给小女儿跟外孙子预留了房间，倒也不至于真的需要米林搬出去。
不过米林在他们搬回来之前就带了几件衣服几本书搬去了员工宿舍，每个星期回来两三次吃晚饭，吃过晚饭又开车回去。老太太不好挽留，米瑾儿更是在得知自己父亲要回家吃饭时就躲到于子皓家里去，不愿意回家面对他。
于子皓的妈妈倒是高高兴兴地让米瑾儿来蹭吃蹭喝，眼看着自己儿子也长大了，瑾儿也长大了，虽说谈婚论嫁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打算显得有些荒唐，不过她还是在心里悄悄盘算着。
晚上吃过饭，米瑾儿不愿意回去，躲在于子皓的卧室里看他上网。于子皓看着米瑾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公主还没有跟她父亲和好。他关掉电脑，转过椅子面对着坐在他床上无聊地摆弄着手机的米瑾儿，无奈地笑笑。
“我说瑾儿公主，你是打算在我这待到地老天荒吗。”
米瑾儿无所谓地耸耸肩，放下手里的手机，看着于子皓，嗔怪地说到：“子皓哥哥也嫌我烦了吗。唉，我怎么这么可怜，哪里都不愿意收留我。”
于子皓被她逗得发笑，故作求饶地说到：“小人哪敢啊，您可是我尊贵的公主，你说东我可不敢往西。”
米瑾儿有些得意地笑笑，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拿起手机站起来说：“有些晚了，我还是回去了，估计爸爸也该走了。”
于子皓站起来打开门，跟在米瑾儿身后出了房门。
“走吧我送你。”
回家的路很短，米瑾儿跟在于子皓的身后，看着那个已经刻在自己脑子里的背影，总是看不够，她有些失神。
“子皓哥哥。”
“嗯？”
于子皓没有转身，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这种感觉让米瑾儿很安心，只要她叫他，他就一定在。
“子皓哥哥。”
米瑾儿又叫了一声，这次于子皓侧过身看着她，她有些天真地笑着。
“子皓哥哥，能帮我一个忙吗？”
于子皓点点头，转过脸继续往前走。
“子皓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于子皓还没有回答米瑾儿的问题。他有些疑惑，看着那个天真地少女，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一直陪着你？”
“嗯，一直陪着我，直到。”少女天真地说着，“直到中考成绩出来。”
于子皓笑了笑，真是被她吓了一跳。他抬起手摸摸米瑾儿的头，有些宠溺地说到。
“当然会陪着你啦，米公主殿下。”
米瑾儿欢欢喜喜地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还没把钥匙插进去，就听见旁边的自动门缓缓打开的声音，一束光线率先照射出来，那是车灯发出的亮光。米瑾儿收回钥匙，大声地说了一句“子皓哥哥再见”，故意从米林的车前走了回去，看都不看他一眼。于子皓苦笑，走上前跟米林打过招呼，然后也回家了。米林看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身影，不由得笑了笑，心想到底还是小孩子，气一下就消了，有些开心地开车离开。
中考出成绩那天，米瑾儿一大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查询自己的成绩。
在听到那个分数之后，她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忧。
开心的是自己比平时发挥得还要好，分数基本是整个初三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担忧的是，自己超常发挥了，其他人也会超常发挥。而且报考四中的肯定都是各大学校的高材生，他们学校是很好，但不排除其他的学校也会很好。
一直到学校放榜前，米瑾儿都坐立不安的。天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要不就是在于子皓他们家走来走去。
于子皓看着她焦躁的样子，想起自己两年前等成绩的时候，虽然表面上表现得云淡风轻，实际上他也紧张，怕考得太差实在是有些丢脸，还好到头来是虚惊一场，只是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考了当年全市第一，这让他在他们家，他们学校，甚至这个县城都成了名人，他们学校更是因为这个大做文章，可能都被载入校史中了。
一想起那段时间的应酬，再加上他本就有一个爱炫耀的妈，他就觉得头疼。
“其实我觉得，你考去四中肯定是没问题的，不用这么担心。”于子皓安慰到。
米瑾儿也是对自己有信心的，但她总是往坏的方向去想，万一没考上四中，她连跟于子皓最后的一年同校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看着于子皓，有些委屈，委屈的看起来有些可怜。
“子皓哥哥，要是我没考上四中，你会不会嫌弃我呀。”
“我的公主殿下，我哪敢嫌弃你呀，我嫌弃我自己行不行啊。”
“可是……我也知道我是很优秀的，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哪有你这样夸自己还不带脸红的。好好好，你最优秀啦，要是四中不录取你，简直是他们的损失，要不我给教育局长打个电话，反正我跟他熟。”
米瑾儿被于子皓逗笑了，随即看着于子皓从包里拿出口琴，这是他最近新学的一项技能，刚练熟一首曲子，他还没对外人吹过，正好今天可以拿来解压，反正吹得好与不好都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米瑾儿把于子皓当偶像一样崇拜着，守在一旁听着他演奏，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不管以后能不能跟他在一个学校，不管以后他在不在自己身边，只要心一直在一起就好。
吹过一曲，米瑾儿捧场地鼓掌叫好，于子皓收起口琴对她说。
“等录取通知下来了，我告诉我妈今年不出去旅游了，整个暑假我都教你吹口琴，好吗。”
“嗯嗯！”
米瑾儿用力地点着头，心里满是感动。于子皓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心想这个女孩真是可爱的让人放心不下。
米瑾儿的录取通知书是米林先拿到的。其实他并不担心以米瑾儿的成绩会考不上四中，对于自己的女儿，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从矛盾爆发到现在也有一个多月了，米瑾儿愣是没有跟米林说过一句话，面对女儿跟自己如出一辙的脾气，他真是没有办法。
晚饭时，米瑾儿又想往隔壁跑，米林站在门口，故意大声地说道。
“这谁的通知书啊，没人认领我就当废纸丢掉了。”
米瑾儿一听是通知书，立马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懊恼，明明自己整天都在家，怎么就被爸爸捷足先登了。她踟蹰地转过身，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但是又很想要米林手里的信封，暗自埋怨自己的不争气。米林看着垂头丧气的米瑾儿，笑着走了回去。坐在客厅的白云涵听到录取书这个事，也出声询问。
“是瑾儿的吗？是被四中录取了吗？妈，瑾儿被录取了！”
站在屋外的米瑾儿听到小姨的叫喊声，迫不及待地跑进去，看着通知书被放在茶几上。
她跑上去连忙拆开信封，大红色的硬质纸片，抬头写着“玮宁市第四中学新生入学通知书”，下面内容是“米瑾儿同学，经审核批准，你被录取入我校学习，请持此通知书于二零零二年八月二十六日到我校报道入学”。
米瑾儿来来回回把这几行字看了又看，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又一溜烟跑了出去，米林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想着分享喜悦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自己，突然间有些失落。
于子皓把米瑾儿的通知书打开看了一遍，又交到他妈的手里看了一遍，他妈看完了又交到他爸手里看了一遍。
于爸爸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着不愧是自己同窗好友的女儿，跟自己一样，教导有方。
于妈妈高兴得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录取了一样，从于爸爸手里抢过通知书又看了一遍，走过来抱了抱米瑾儿，像是自家女儿。
“就知道瑾儿是最棒的，你瞧，这不是说考上就考上了吗。哎呀我说什么来着，等瑾儿考上了，我们两家人就出去好好玩儿几天，对，就这么定了，我去找白奶奶商量。”
于妈妈说着就要出门去，被于子皓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
“妈，妈，别激动别激动，要商量也是明天去商量，再说了，你怎么表现得比你亲儿子考上了还高兴，我也是四中的学生，您老是不是忘了。”
“你才老呢，这小子真是，会不会说话，我这不是高兴嘛。”
于子皓的妈妈看着站在一旁傻笑的米瑾儿，想想自己也是太冲动了点，一起旅游的主意也不过是自己单方面的想法，说不定人家并没有时间，任由自己的儿子拉着回去沙发坐下。于爸爸倒是很认可自己老婆的想法。
“就这几天我跟米林商量一下，不去太远，开车能到就行，毕竟他忙了这么多年也没好好带女儿出去玩过，也应该好好陪陪女儿。”
听到于爸爸的提议，米瑾儿心里乐开了花。虽然跟爸爸还没和好，但是想着跟爸爸的第一次旅行，已经开始激动了起来。
吃过晚饭，米瑾儿坐在自己房间里，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夹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还生爸爸的气呢。”
晚饭时爸爸的率先认错，让米瑾儿有了胜利的喜悦。她不说话，只是转过头对这自己的小表弟笑笑。两个小孩子曾经打赌，要是米瑾儿先跟米林说话她就输了。米林跟米瑾儿比起来，明显是米瑾儿的倔脾气更胜一筹。
“爸爸答应你，会好好考虑自己的工作，这样可以了吗。”
米瑾儿咬着筷子笑了，老太太听到女婿说这句话，心里的疙瘩一下子解开，米瑾儿含笑“嗯”了一声，然后夹了一块牛肉放到米林碗里，以示和解。吵架的日子终归是难熬的，米瑾儿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也更加期待自己的高中生活了。
第四章
感觉后背有人用笔头推了推自己，米瑾儿抬眼看了眼讲台上口若悬河地讲着世界历史的老师，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右边转过半个身体，身后的人凑上前小声地说到。
“英语练习册借我参考参考，救急救急。”
下堂课就是英语，那个来自新加坡的外教可不比隔壁班的那个美国老师那么平易近人，教课方式作业的布置深受中国教育体系的影响，有时候他们都有种错觉，其实这个所谓的外教是校方拿出来凑数的吧，除了国籍，看不出来哪里像外国人。
但好死不死还偏偏被他们给赶上了，秦雯已经被抓了两次，再被抓到就真的要被拉到主任那去了。
下课后仍旧奋笔疾书的秦雯没空搭理她那群好闺蜜的消遣，只想赶紧把作业补上。
“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雯雯，之前只是影响了你的假期也就算了，现在都影响你的学习了，你们家究竟是怎么商量的。”
秦雯皱了皱眉头，没停，语气有点无奈。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那个是我妈，难道真不管啦。”
米瑾儿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学期已经度过将近一半，一开始因为她出众的外貌，吸引了不少男同学的青睐，不过时间稍微一长，她这孤傲的态度就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再加上她喜欢着他们学校的校草于子皓这件事在他们班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大家都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关系，同性之间也是如此。
自从常规换坐之后，秦雯坐到了米瑾儿的后面，偶尔倒还是能说上几句。
平时的这种对话米瑾儿一向是不会参与的，但今天听到秦雯提起了她妈妈，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留意，破天荒地转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偷听这种事，米瑾儿是做不出来的。
“可是你这样每天通宵守着她，自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能正常生活吗？”
杜清跟秦雯是旧相识，自然说起话来也不忌讳什么，秦雯家里的情况她似乎很清楚，也很为她着急。
“没事的，我爸已经想好了，要是还是这样继续恶化下去，他会不顾家里人反对而把我妈送进医院的。只是……”
秦雯放下了笔，合上练习册递给米瑾儿，对她笑笑以示感谢，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有些难过。
“毕竟是我妈妈，我也知道尝试了很多办法也无法治好她，但还是不能接受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这个决定。”
“精神病院”四个字，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米瑾儿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里的书，看着秦雯，有些不受控制地发出了声音。
“你妈妈她……”
“嗯，我妈妈抑郁症恶化，已经有大半年了。”
“抑郁症……吗。”
米瑾儿喃喃地念到。
秦雯用手撑住头，长长得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到。
“听说这个病是会遗传的，越亲的人发病率越高，我看我以后也得个抑郁症自杀得了，活着怎么这么累啊。”
“胡说什么呢！”
杜清气急败坏地拿起课桌上的课本猛拍秦雯的头。
正巧赶上月末放假，米瑾儿破天荒地没有等于子皓一起，提前买了车票回了家。
她急切地想回到家，她记得爸爸跟她提过产后抑郁这个东西。以前她不懂，以为妈妈的离开只是单纯地抛弃了他们，但现在想想，妈妈可能是真的生病了，爸爸没有骗她，妈妈是因为生病了才会离开，她不是故意的。
“产后抑郁吗。”米瑾儿心里想着。她恨了妈妈这么多年，恨她为什么在她那么小的时候选择当着她的面跳进了他们县城唯一的那条河，她的妈妈从来都没有为她着想过，她从懂事以来就没有感受到过母爱，她恨了妈妈这么多年，今天她才知道，不，妈妈说不定是爱她的，她只是生病了，那是一个意外，就像爸爸说的，那是一个意外。
米瑾儿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走进书房，她记得曾经在某一个抽屉里有见过一个档案一样的东西，封面上写着妈妈的名字，应该是当年的病历表。她在书架上找了一会儿，每个角落每一本书抽出来查看过，一无所获。他拉开爸爸书桌的抽屉，只发现了类似工作笔记一样的东西，并没有她印象中的档案。
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米瑾儿不由地有些懊恼。她有些丧气地坐在书桌前，看着桌上被自己摆满的各种医药书籍，突然看到一本书，急忙翻开直奔目录而去。
“抑郁症……抑郁症……啊找到了！”
她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急忙对应着页码翻找。
“产后抑郁症于产后六周内发生，可在三至六个月自行恢复，但严重的可持续一至两年……”
米瑾儿越读越迷惑，如果只是产后抑郁，那么应该在两年内妈妈就可痊愈。可是妈妈明明是在自己五岁那年才……
如果不是抑郁，那又是什么？
米瑾儿拍拍脑袋，那会是因为什么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但似乎又要被自己推翻了。
遗物。
米瑾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去了米林之前住的房间。
那些被遗忘了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回荡，但是那时候的米瑾儿实在是太小了，再加上已经过了十几年，实在是想不起来太多的东西。
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她的妈妈喜欢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写着什么。爸爸那么爱妈妈，肯定保留了妈妈所有的东西。
打开房门，好像是打开了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一般。
房间的布置似乎十年如一日，好像从妈妈牵着她走出去的那天下午之后，这里的时间便停滞了，一切都没有再变过。靠着窗户的书桌上，依旧摆放着一个瓷白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百合花。
明明对花粉过敏，明明人都已经不在了，即使这间屋子已经没人住了，但依旧保持着这让人不寒而栗的习惯。
米瑾儿迟疑了一下。
如果真相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如果。
她还是松开了门把手，朝着屋内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书桌上的每一本书，抽屉里的每一个笔记本的每一页每一个字她都认真阅读，她前所未有地想要了解这个已经离开了她十几年的母亲。
日记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她看不懂的，如果这还能称得上是日记的话。有的是断断续续的看起来毫无联系的话，有些空白页上干脆就只有几个字。
放在抽屉最下面的是一个相框，里面放着的照片，是妈妈抱着一个婴儿的照片，妈妈的身后繁花似锦。
米瑾儿眼眶有些湿润，在她的记忆里，从未见妈妈笑过。她打开相框拿出照片，有一张纸从照片背后飘落到了地上。
也是一张照片，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太清楚，米瑾儿弯下腰捡了起来。
是一张黑白照片，是两个人的合照，但能看出来这张照片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照片有明显的撕裂的痕迹。照片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很肯定是妈妈，另外一个，米瑾儿也很肯定，那不是爸爸。
米瑾儿翻过照片，背面用很漂亮的字体写着两个字。
莫峰。
米瑾儿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表弟在一旁很开心地看着动画片，时不时转过头来望一望自己这个表情悲壮的表姐。
月末放假在家的时间，米林是肯定会回来吃晚饭的。只是从进门开始，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从上饭桌开始，女儿就一直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只是看着自己，严肃的近乎陌生。
“瑾儿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看着怪吓人的。”
小姨白云涵看出米瑾儿的不对劲，率先询问到。
“这是……怎么了。”
米林竟被自己的女儿看得有些结巴。外婆从厨房出来，望了两父女一眼，想着是不是两父女又闹什么别扭了。
“爸爸认识一个人吗。”
米瑾儿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审问犯人一样。米林心下犯嘀咕，认识一个人？什么人能让她这么严肃。
“什么人？”
“莫峰。”
在场的四个人，有三个当场愣住了。
莫峰。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瑾儿你胡说什么呢。”
还是小姨最快反应过来，随即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米瑾儿看着他们三个的反应，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了。
“莫峰是谁。”
米瑾儿依旧很平静，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米林逐渐严肃起来的样子，已经很好地出卖了他自己。
他认识，而且还是个不怎么愿意被提及的一个人。
“莫峰，莫峰，是谁来着。啊，好像是你妈妈曾经的同学，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哎哟对，太久啦，都快想不起来了。瑾儿你这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外婆有些局促，米瑾儿终于把目光从米林的脸上移开，看着外婆，笑了笑说。
“过了二十年外婆还能记住这个人，说明这个人很重要，对吗？”
外婆被这句话噎住，说多错多，她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上前接话。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米林有些严肃地说到，语气冰冷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米瑾儿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饭桌上，米林看着照片有些迷惑，米瑾儿伸手把上面那张合家欢的照片移开，米林看到照片时的表情跟不久前米瑾儿看到照片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张已经有些泛黄的老照片在实木八仙桌上显得有些单薄。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张照片的背后，还藏着另外一个世界。
“越来越不像话了。”
米林竟找不出其他能说的话。
“我在自己的家里找东西，哪里就不像话了。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这个莫峰，究竟是谁。”
米瑾儿不想跟自己的爸爸讨论教养这个话题，她只想听他亲口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谁也不是，你没必要知道。”
“所以爸爸是第三者吗。”
又是一个出乎人意料的问题。
“胡说什么呢！”外婆终于忍不住出口制止，自己的外孙女怎么越说越离谱，“这个莫峰只是你妈妈曾经的一个同学，什么第三者，哪来的什么第三者！”
“瑾儿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看着米瑾儿一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决不罢休的架势，白云涵知道不拿出一个解释，今天局面是结束不了的。
“真相。妈妈自杀的真相。”
“胡扯。”米林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说这些话，心底里最不愿意提及的那样东西正在慢慢复苏，那些荒唐的想法不自觉地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你妈妈是发生了意外，哪里来的自杀。”
米瑾儿又笑了，这次是赤裸裸的嘲笑。
“意外？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一清二楚。我才是目击者，不，我是当事人，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说她是意外还是自杀！”
这件事究竟对米瑾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竟然现在才被人想起。亲生母亲当着自己的面投入早春那冰冷的河水里时，年幼的孩子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她是不是只会站在那座桥边，一遍一遍无助地叫着妈妈。没有人能体会米瑾儿当初的恐惧与难过，不仅仅只是她失去了一个从小就对自己冷淡的母亲，这还是一条人命。
所有人都沉默了，连没听懂他们说什么的小表弟也坐在一旁乖乖地保持着安静，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所震慑着。
“所以现在能说了吗。”
米瑾儿竟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所以故事应该是这样的吧。
爸爸爱妈妈，而妈妈却一直爱着那个莫峰。曾经妈妈和莫峰也是一对甜蜜的恋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分手了，而妈妈，怀着报复的心态和爸爸结婚。
可惜她错了，莫峰早就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早就不再跟她联系了，在生下自己之后，患上了那个叫做产后抑郁症的东西。本以为会痊愈的思念，结果伴随着疾病越陷越深，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逐渐加深了本应在两年内就痊愈了的，抑郁。
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爸爸会在自己两岁时从海城搬回这里，为什么外婆总是习惯地锁着大门，因为他们都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所以这究竟算什么。狗血言情小说加家庭悲惨剧吗。
“瑾儿……”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外婆有些艰难地开口。
“你要相信妈妈，那真的是一场意外。莫峰早就跟我们没有任何牵扯了，他真的只是你妈妈的曾经的一个同学而已，仅此而已。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放下吧，放下吧。”
放下。
是啊，我们都放下了，可唯独这个人放不下。
米瑾儿收起脸上的嘲笑，怜悯地看着她的爸爸。
“莫峰是谁不重要，妈妈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已经接受了既定事实。可是爸爸你呢，你究竟在怀念着些什么？”
米林心里五味杂陈。放下吗？有些东西在变成了习惯之后，已经很难再去改变了。这些习惯既然无伤大雅，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改掉呢。
“我早就放下了。”
骗子！
看到这样的父亲，米瑾儿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近乎有些疯狂地跑去父母的房间，把那些笔记本还有那一直没有离开过书桌的白瓷瓶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为什么要一直骗自己，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你的花她看不到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在欺骗自己，你为什么就不肯醒一醒，我的妈妈，一直都没有爱过你，她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你证实了这一点，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米瑾儿浑身发抖。她想哭，她的爸爸如此的骄傲，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人能来伤害他。她想笑，自己的母亲居然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就结束了她的生命，根本就不顾及她的死究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父亲既可笑又可怜，她觉得自己的母亲既可恨又无奈。
“瑾儿，不要再说了……”米林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他希望今晚还能平静地吃完这顿饭，明天又是正常的一天。
“为什么不肯回海城，为什么要为一份，如此可笑的思念毁了自己的未来。你真的甘心就一辈子在这个小县城做着外科医生吗？”
“她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没有了她，你还有我啊，爸爸。”
米瑾儿的眼泪终于再叫完这声爸爸之后掉了出来。她也不想把这些伤口拿出来再展示一遍，可是已经化脓太久，不狠心下心挤掉，就永远不会好。
米林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女儿恨她，他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总有一天他也会不再思念，他也会渐渐遗忘。
遗忘，就是放下。
“我只是……想记得她……久一点……”
久一点是多久？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米瑾儿彻底没招了，随爸爸去吧，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无法与他感同身受，她所有的不理解终究还是化作了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母亲的怨恨。
“她根本就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你知道吗。”
一个巴掌在意料之中地落在了米瑾儿的脸上。这么多年来米林一直都舍不得责骂自己唯一的女儿，更别说动手打她，所以他没有掌握好力度，这一巴掌，打得米瑾儿的左耳嗡嗡作响，甚至嘴角流出了一点血丝。
小表弟的哭声把所有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动手呢！”外婆心疼地上前查看米瑾儿左脸，心疼的再也忍不住了，一边轻抚着米瑾儿的脸，一边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姐夫别生气，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说话，千万别冲动。”白云涵一边抚慰着大哭不止的小表弟，一边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姐夫，怕他压不住火气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米林跟米瑾儿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性格。
米瑾儿闭上眼，深吸一口，然后缓慢地呼出来，拉下外婆的手，坚定地看着米林。
“为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幸福毁掉现在的幸福，你就守着你的思念继续活下去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章
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想知道。
其实事情并没有米瑾儿想象的那么复杂。
莫峰是客观存在的，但这个人在白云韵心里的分量究竟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至少在米林看来，是无足轻重的。
并不是米林一厢情愿，事实是，在米林认识白云韵之后，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也是真心想要携手未来的。
可惜没有人能预见生病这件事，特别还是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在妻子发病的时候，记忆会出现混乱，也曾念叨过自己曾经的恋人，但那也只是偶尔。即使妻子离去，他也坚定不移地相信，那肯定只是一场意外。
身体上的病能用各种手段治疗，哪怕是不可治愈的癌症，可是在精神方面，米林真的是无从下手。
他以为陪伴就是最好的良药，可惜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很后悔，后悔到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了。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愧疚跟煎熬走了出来，他知道亲人的离去会对身边的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即使自己再难熬，也不能把痛苦留给自己身边的亲人。他的父母，他的姐兄，他的女儿。
活着太重要了。
白老太太也想知道真相。
她很想亲口问问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狠心，抛弃自己的母亲，抛弃自己的丈夫，抛弃自己的女儿。那个莫峰是谁，她当然记得，可这一切都不过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不懂那些自由恋爱的东西，她只知道最后女儿嫁给了米林，他们很相爱，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这就够了。可即使是那门锁，终究还是没有将女儿的命留下。
可是真相就那么重要吗，真的已经重过了死亡这个事实吗。没有人去追究真相这个东西，因为死亡带来的悲痛已经胜过了一切。况且这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到头来最在意真相的，竟只剩下米瑾儿一个。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们全家只想尽快找到米瑾儿。
在米瑾儿出家门半个小时后，他们才意识到，米瑾儿是离家出走了。
对，离家出走。这个从没有离家出走的孩子离家出走了，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望着河水，米瑾儿也没想到，在自己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居然来了这里。这个自从那天下午母亲投河之后，就再也没来过的地方。
河水已经不如记忆里的那般丰盈了，随着经济的发展，河水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浑浊。米瑾儿坐在桥下的石头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河水，不知道该想什么。
妈妈，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困扰着这个家很多年。米瑾儿已经不期待明天将是什么样子了，她只想静静地望着这河水，想着如果时间倒退到那天，她一定会好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而绝不会是牵着她走出了家门。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时光机器后悔药这一类的东西，逝去的永远都已经逝去了，无法挽回。
米瑾儿想起了爸爸。她恨爸爸没出息，但也已经不怪他了。想着如果是自己，可能处理的也不会比爸爸好多少。
在挨了爸爸一个耳光之后，居然神奇般地想通了，米瑾儿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懂事得太过分。
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刚刚才吵过一架的父亲，这件事自己没错，爸爸也没有错，想来想去还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在桥下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之后，所有人都没想到米瑾儿就这样平静地回家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平时一样回家了，洗澡睡觉，完全没理会自己的家人在这个县城的各个角落里还在疯狂地找着她。
良好的生物钟让米瑾儿定时醒了过来，她慵懒地在床上伸了伸腿，然后换了一个方向想让自己再睡一会儿。
米林悄无声息地坐在她的床边，乍一看到自己床边居然有个人影着实把米瑾儿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自己的父亲后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原来不是妈妈的鬼魂啊。
一晚上都梦见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母亲，也是很罕见的事情了，果然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米林一晚没睡，心力交瘁到像是连续值了几个夜班。想到昨晚自己也是气昏了头，居然对女儿动了手，在看到女儿出了家门的那一刻，他以为他将永远失去了她，以至于后来他无数次地责骂自己，怎么能放任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大晚上出去，即使是被她怨恨，绑也应该把她绑在家里。
他在开车出门找人的那几个小时，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都想到了最坏的情况。若真是走上了那条不归路，十几年前的那种奔溃会在一刹那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后拯救他的是小妹的一个电话，因为要在家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儿子所以没有出门的白云涵，看到一脸平静回到家的米瑾儿之后，给米林打了电话。从他到家以后，就一直安静地坐在米瑾儿的床边，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
米瑾儿不想面对米林，并不是因为还生气，而是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无法跟自己的父亲道歉，因为她清楚自己不会为了自己没觉得做错的事而道歉。她也不想父亲给自己道歉，因为她也完全理解了父亲。
唯一能找到的借口最后变成了老婆比女儿更重要，死去的人比活着的人更重要。米瑾儿闭着眼睛不想去看他，米林看着她有些浮肿的左脸，忍不住伸手想轻轻抚摸一下，结果手指才刚刚碰到，米瑾儿就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把头缩进了被子，吓得他连忙收回了手。
“瑾儿对不起，爸爸太冲动了，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就是个混蛋。”米林极度自责地说到。
在听到米林说自己是“混蛋”的时候，米瑾儿不自觉地笑了，随即牵扯到自己受伤的脸，又疼得痛苦地皱起了眉。米林见她捂着被子也没反应，想着可能这个矛盾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化解，有些后悔，但也心安了。
还好没有铸成大错，起码还有补救的机会。
“你也真是个人才，能把米叔叔气成这个样子。”于子皓在看到米瑾儿那肿得有些高的脸，以为自己没有睡醒。
米瑾儿不理会他的揶揄，楚楚可怜地对着镜子发愁。假期就这么两天，要是回学校时这个还不消肿就真的没法见人了。
小表弟一蹦一哒地跑到米瑾儿身边，手里的布袋子里装着两个刚刚煮好的鸡蛋。于子皓从小表弟手里拿过鸡蛋，也顾不上烫手就剥了起来。小表弟看着自己表姐肿了的脸有些难过，小声地问“疼吗”，米瑾儿看着他可怜的样子，想着自己昨晚也是把他吓得够呛，抱起他放在自己腿上。
“给姐姐呼呼，姐姐就不疼了。”
小表弟果真很认真地对着米瑾儿受伤的脸吹着气，米瑾儿笑了笑，心里暖暖的。
“还傻笑什么呢，我看你明天回学校了怎么解释。”
于子皓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布袋子里，来回在米瑾儿的脸上滚动，米瑾儿不满地嘟嘟嘴，好像在于子皓的面前自己特别的幼稚。
“我就说因为你仗势欺人打我了呗，还能怎么解释，要是被学校知道原来你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觉得暗恋你的那些女生会怎么想，哈哈。”
米瑾儿最后干笑的两声不敢太用力，她可还记得自己现在还受着伤，不敢有太大的面部表情。于子皓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依旧轻轻地帮她按摩着她受伤的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对着她总是莫名奇妙的没了脾气。
“对了，那个黄科是谁？”
“谁？”
于子皓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没有回过神来，听见米瑾儿又问了一遍才想起她说的是谁。
“哦，就隔壁班的一个学霸，怎么了。”于子皓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个小妮子怎么注意起自己年级的人来了。
“什么怎么了，这次月考你不跌到了年级第二了吗，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米瑾儿突然严肃起来，好像这是件不可饶恕的天大的错误。
“我说瑾儿公主，你是不是对我的要求也太严格了一点，我真不是神，没法一直待在顶端啊。”于子皓心里真心是冤枉啊，没有谁能一直考第一吧，这压力也实在是太大了。
“嗯我知道，这不怪你。”
米瑾儿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米瑾儿经常去于子皓他们班找他，对他们班上的人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都知道他俩青梅竹马，于子皓对米瑾儿的宠爱简直是标准的王子哥哥跟公主妹妹的戏码，所有他们都跟着于子皓称呼米瑾儿为“瑾儿公主”。
这可是羡煞旁人的关系啊，男生嫉妒于子皓有个这么漂亮又黏人的妹妹，女生嫉妒米瑾儿有个这么帅气又宠她的哥哥。
没人觉得他们是情侣，因为他俩的关系在旁人眼里早就比真情侣还腻歪了。
“皓哥，我刚刚看到你们家瑾儿公主了。”
“嗯，怎么了。”于子皓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望着说话的人。
“没什么，我就看她径直往隔壁班去了，隔壁班有你们的熟人？”
于子皓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放下水杯，心想不应该啊，米瑾儿什么时候认识他们年级的人了。
他把手揣进裤兜，装作不在意地走出教室，一眼就看见站在隔壁班门口，一脸笑意跟着隔壁班学霸交谈的米瑾儿。
不好！
于子皓反应了过来，这个小姑娘哪里是来找熟人的，压根儿就是去刺探敌情的。
“师兄你好，我叫米瑾儿。老师常说要向优秀的人看齐，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是我学习的榜样。也请师兄不要怪我厚脸皮这样冒失地来找你，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交流一下学习的经验，可以吗？”
高三四班与三班的走廊上渐渐围堵了很多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米瑾儿很平静地说完了这些话，一点也不介意大家的围观。围观的大部分人都心下暗自欣赏这个漂亮的小妹妹，如何委婉又不失尴尬的告白技能，要好好学习。
于子皓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妮子肯定不是来告白的，捣乱的还差不多。看到隔壁班的学霸脸一阵红一阵白地看着对面巧笑嫣然的米瑾儿，他实在是也没法再继续围观下去了，走上前拍拍米瑾儿的肩膀，对着她笑笑。
“瑾儿学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就不要去打扰别人了好吗。”
米瑾儿一脸天真地望着他。
“是吗？可是爸爸从小教育我说，第一的才是最好的。”
什么时候米叔叔这样教育你了！于子皓内心狂吼，可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看着她，有些生拉硬拽地把米瑾儿拉走，对着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的学霸同学表示歉意。
“我妹妹她可能是学坏了脑子，还请不要在意，对于她的打扰我表示很抱歉，我会好好教育她的。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于子皓倒不是怕米瑾儿真跑去跟人家交流什么学习经验，他怕的是要是被对方当真之后又发现其实不过是被人耍了，这就有点尴尬了。毕竟也是同学，这样的恶作剧还是不要发生的好，米瑾儿在戏耍他同学这方面可是有前科的，大家都太容易被这张好看的面孔给骗了。
“别呀子皓哥哥，人家还没回答我呢。”
米瑾儿不满地嘟着嘴，不过也只是嘴上抗议一下，还是乖乖地被于子皓拉着走了。
“我的公主大人我错了还不行吗，从今天开始我就去悬梁刺股好好学习还不成吗，别闹了啊，也不怕被别人笑话啊。”
于子皓的老同学看到他俩一个低头求饶一个还一脸“我很无辜我什么也没说但我心里高兴”的样子，有些苦涩又有些羡慕地想着，这是有多介意于子皓考第二啊。
于子皓把米瑾儿送回她们班级，千叮万嘱后才放心回去，米瑾儿失笑，自己哪里就那么幼稚了，这种损招用一次也就算了，哪还好意思一直用。
米瑾儿的霸气表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全校，周围的人都热闹地谈论着，反倒是风暴中心的这个人没什么反应。
“霸气啊米同学。”
一下课，秦雯就迫不及待地对米瑾儿的英勇行为表达了自己最真心的佩服。
从上次米瑾儿破天荒地加入了她们的谈话之后，秦雯觉得这个孤傲的美女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多谢夸奖。”米瑾儿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的随堂笔记没有抬头。
“不过米同学，这么快移情别恋是不是不太好，据说你跟你那个子皓哥哥不是十几年的感情了吗？”
“你猜。”
米瑾儿转过身对着秦雯笑了笑，这个看起来美丽无比的笑容倒让秦雯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果然这世上的女人都如张无忌他妈说的那样。
米瑾儿一点也不在意周围的人怎么说，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了天仙所以可以为所欲为，只是单纯地想去捣个乱而已。从小到大都被人夸漂亮，但长得好看就是有长得好看的优势，旁人清楚，米瑾儿更清楚。
“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为所欲为啊。”
于子皓语重心长地教导她。
“谢谢子皓哥哥夸奖，我会注意的。”
米瑾儿一点也不在意，反正这几个月她已经被于子皓教育了很多次了，对于夸奖自己长得好看一点也不脸红地欣然接受。
“托你的福，隔壁班的学霸转校了。”
“是吗？”
这个结果是米瑾儿没有料到的，不过她也没表示出太多的遗憾，依旧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我说你就不能稍微摆出点遗憾的表情吗。”
“不知道遗憾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啊。”
“唉，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谢谢夸奖。”米瑾儿看着手机没有抬头地说到。
时间很快来到了于子皓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天才的成绩很优异，那是因为天才也会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努力。天才也是需要一遍一遍枯燥地做着各种题目，背单词，背公式，才能过着看起来很潇洒的高三生活。
于子皓重回年级第一是迟早的事，隔壁班的学霸并不是因为米瑾儿而转校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即使有那个学霸在，于子皓也不一定就不能顺利回到第一位，米瑾儿清楚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地想去恶作剧一下，就当是为自己的高中生涯添点色彩。
关于于子皓未来想学什么专业这件事，于爸爸跟于妈妈从半年前就开始琢磨。于子皓倒是无所谓，学什么都成，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
“瑾儿喜欢什么专业呢。”
在邻居家蹭饭的米瑾儿被于妈妈抓着问了起来。
“我啊……”米瑾儿思索了一下，“没有什么喜欢的，不过我肯定是会学医的。”米瑾儿倒是干脆利落地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去向。
“要不皓皓也学医吧。”于妈妈几乎是一下子就决定了，没打算再商量一下。于爸爸有些无奈，米林是医生，所以米瑾儿想学医这个倒可以理解。但是自己明明是做生意的，怎么样也应该往子承父业这方面想想，自家老婆这么容易就被带跑了。
米瑾儿皱了皱眉。
“子皓哥哥也学医啊，那多没意思……”
于妈妈惊了一下，以为米瑾儿会因为学同一个专业而高兴的。
“况且以子皓哥哥的天赋，肯定学得比我好，我可不要这样被比较。”
“你呀。”
坐在一旁的于子皓忍不住伸手弹了弹米瑾儿的额头，这鬼灵精的理由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于妈妈见大家都没把自己的意见当真，也不再提这个事了，两个孩子关系这么好，学什么有什么所谓。
结果一直到高考结束，于家也没决定好于子皓要学什么，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一个最有潜力的专业，计算机，而且选了一所最近的重点大学，位于海城的临海大学。
“好歹也是国家重点高校，为什么一副瞧不起的模样。”
于子皓看着拿着自己录取通知书一脸鄙夷的米瑾儿，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是不是对我们国家的大学的了解仅限于清华北大？如果米瑾儿知道自己两年后好不容易才考入这所大学的医学部的话，她肯定很后悔现在自己脸上流露出的鄙夷的神情。
第六章
玮宁市到海城，若是坐汽车的话，需要七个多小时才能到，所以对于米瑾儿来说，于子皓是远赴海城上了大学，虽说都在一个省。
米瑾儿恋恋不舍地送走了于子皓，就开始了一个人的高中生涯，就好像曾经的小学生涯，初中生涯一样。这两岁的时间差曾经可愁死了她，好在现在长大了，等再长大一点，就能随心所欲地陪在他身边。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二月，学校也举行了一年一度的冬季运动会。这种需要天赋又需要练习的项目，自然不是米瑾儿这种只会念书的孩子所擅长的，所以米瑾儿只是在这个挥洒着青春汗水的日子里，安静地坐在自己班级阵地里做着物理题。
“哎呀，这道题不应该套用这个公式。”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这么“好心”来提醒着米瑾儿。
林宇很是自觉地坐在了米瑾儿身边的空位上，有些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米瑾儿不搭话，还是紧盯着练习册，脑子里在搜寻着一串串物理公式，想着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林宇也习惯了不被她搭理，自顾自地说：“来瑾儿同学，叫一声大神，我就告诉你。”
紧跟着坐下的姚城望了一眼米瑾儿手里的练习册，摇了摇头，有些嘲笑地看着林宇，一旁被太阳晒得正在酝酿瞌睡的秦雯漫不经心地说：“林同学这追女生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不过没用，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
林宇不理会秦雯，趴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米瑾儿，表情非常人畜无害。不过米瑾儿倒是觉得他跟无赖没两样，只是抬起眼皮瞪了他一眼，就差没对他翻白眼。这个林宇的缠人程度也是达到了巅峰，也不知道这个高二文理分班怎么就把他们两个分到了一个班级。
米瑾儿也不想这么没礼貌，只是这个林宇烦人的程度已经超越了她能忍受的最大限度，最气人的是每次考试还都输给他，拖后腿的就是这该死的物理。
“瑾儿同学，等会儿的篮球比赛来给我们加油吧，我们打一班哟。”
姚城突然开口说起话来，这让米瑾儿稍稍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练习册看着他。
“一班！”
本已经快要睡着的秦雯同学突然坐直了身体，让米瑾儿不禁想起一句不怎么适合的诗句，“垂死病中惊坐起”。
姚城有些得意地靠了靠林宇的肩膀，一副“看吧还是我的办法管用”的样子，林宇鄙夷地“啧”了一声，不想搭理自己这个损友，顺带鄙视了下秦雯。
“所以王安杰也会参加的对吗对吗对吗！”秦雯已经失去理智了。
“哼。”林宇不屑的冷笑一声，“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参加。”
秦雯横了他一眼，忍不住打趣：“说别人为了出风头，你敢说你不是为了出风头？”
林宇继续一副不屑的样子：“别侮辱篮球了，这可不是纯属为了出风头就能打得好的。”
…………
在高二二班以十六分的分差输给了高二一班的时候，连米瑾儿都能感觉到，林宇应该心尖儿都是痛的。
比赛是淘汰制，这才第一场，高二二班就华丽丽地被淘汰出局，去年林宇率领的篮球队好歹也进了决赛。
高二二班所有的男生悲愤到恨不得掐死他们班除米瑾儿以外的所有女生。
明明是输了比赛，女同学们好像比赢了比赛更开心，三三两两地全都在讨论刚刚王安杰的各种精彩进球瞬间。
米瑾儿叹了口气，看不下去，拉了拉身边秦雯示意她不要太开心。米瑾儿对这个比赛结果本身也没什么遗憾，就是偏偏输给了一班让人很不甘心。
学校都是喜欢竞争的，良性竞争有助于提高各个班级的成绩，说白了就是胜负欲能让你更好，就如竞技体育一样。每个月的月考成绩，会有一个总分平均分排名，每个学科的总分平均分排名，甚至是全校前一百名每个班级所占的名额都有比较，让所有人都觉得丧心病狂。但就是这样丧心病狂的榜单，每个月也能让这个年级最有竞争力的两个班级争得头破血流。
本应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偏偏隔壁班有一个王安杰在，让本是仇人家的女儿们全部倒戈。
至于这个王安杰，就连米瑾儿这么孤傲的人都对他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玮宁市人，身高一百八十二厘米，体重六十五公斤，浓眉大眼脸小肤白，一张标准校草脸。爸爸是宏安集团执行总裁，妈妈是知名时装品牌东南区总代理。从小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所以练习打篮球，钢琴八级小提琴六级，获奖记录更是连一直自称见过大场面的米瑾儿都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米瑾儿是很排斥看小说的，这种开挂了一样的人生她认为他的子皓哥哥就已经是巅峰，哪里有小说里的那么夸张。只是没想到在上了这所以严肃教学为校风的高中，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有着如此夸张的人生履历表的居然会被自己碰上。
在这种竞争异常激烈的学校里，看起来很小的一件事都会无限被放大。
不过在米瑾儿心里，别人再好也不会比于子皓更好，她很清楚的知道。
这种像明星一样存在的人她是不会去仰望的，所以她的心情倒是跟着班级上的男生们差不多，对着自己班里的女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米瑾儿看着坐在场边休息的自家主力，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加上耳边一直不断传来各种花式夸王安杰的语句，无奈地摇了摇头，更加同情身为队长的林宇。
…………
初春的暖意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刚刚从医务室打完退烧针的米瑾儿有气无力地爬着楼梯，被太阳晒得更加想睡觉。
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整齐地跑着步喊着口号，其他球类运动场也在教学。很凑巧高二一班这堂是体育课，篮球场上自然少不了以王安杰为首的篮球主力，和三三两两的花痴妹子。米瑾儿没有兴趣去关注他们，上午她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因为怕是病毒性感染，米林已经在来接她的路上，她现在只想平安穿过操场，回到教室，安安静静地等着爸爸来接她回家。
操场上跑步的班级原地解散，女生一窝蜂地往篮球场这边跑过来，米瑾儿避让不及，被一个女生撞了一下，然后米瑾儿就很夸张地华丽丽地倒下了。
这吓坏了撞她的女生，明明也没多大力，怎么就倒下了呢，是纸片人吗？
撞的那一下当然不足以推到一个人，只是现在的米瑾儿恐怕风大点都能被吹走，还真不怪别人，不过跌的这一跤倒是让她自己压到了右手，所以表情看起来有点痛苦。撞到她的女生刚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看到米瑾儿那张皱着眉头的脸，一时间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当场指责她，只好很不情愿地与旁边的人一起把米瑾儿扶了起来，很不走心地道着歉。
米瑾儿揉了揉手，一边调整自己的重心一边解释到：“没事没事，是我自己有点头晕没有站稳，不怪你。”
女生看着米瑾儿好像是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收起了鄙夷，确保真的没事之后就跟着同伴跑去篮球场边看训练。米瑾儿继续往教室方向走，走了没两步面前又出现一个人影从她面前跑过，这次是完全没有碰到，但是身体处于待机状态的米瑾儿根本就没法用正常的大脑来控制自己的平衡，眼看着自己又要华丽丽地摔倒，好在这次面前的这个人影眼疾手快抓住了她。
如果米瑾儿知道这一抓会给自己今后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她情愿自己再摔一跤。
刚刚米瑾儿摔倒的那一幕王安杰看到了，所以从她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自己留意了一下，结果没想到米瑾儿果然是易倒体质，还好他因为事先留意再加上眼疾手快，不然米瑾儿即将在前后相差没有半分钟之内摔倒两次。
米瑾儿抓着王安杰的手努力让自己站好，一直向王安杰说着“不好意思我感冒了有点头晕不是你的错”之类的话，其实别人倒也未必觉得是自己的错。
米瑾儿知道自己是没法支撑到好好走回教室了，在放开了王安杰之后，干脆坐在了操场通往教学楼的台阶上，一直等到米林给她打电话，从石梯上直接把她背到了车里。
这场感冒来得太猛烈，米瑾儿整整在医院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在她记忆里好像还没有生过这么久的病，果然是病来如山倒，一个小小的感冒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才好，小圆脸也给瘦成了瓜子脸。如果不是即将月考，老太太是肯定不放心就这样放她回学校的，即使是米瑾儿在家又蹦又跳地向她展示自己已经痊愈了之后。
…………
米瑾儿回到高二教学楼的时候刚好下课铃响。她从教学楼最右侧的楼梯上去，上了二楼往右走的第二间教室就是他们班。她目不斜视地穿过走廊上一群出来透气的一班学霸，快要走到自己班级前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出声询问。
“病好啦。”
米瑾儿不确定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停住，看着站在自己左边的王安杰，又看了看他身边一个个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的男生，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有些犹豫地“嗯”了一声，实在是想不起自己跟这位新校草有什么交情。
回到自家班级后，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站在走廊上的林宇早就看到了米瑾儿，当然也看到了王安杰给米瑾儿打的那个招呼，想着看来传言也有几分可信，毫不迟疑地走进教室，比米瑾儿还早一步到她的座位。
“瑾儿同学，我以为你跟她们不一样，结果你怎么这么快就沦陷了，太让人伤心了。”
林宇捶胸顿足地说到，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好像他跟米瑾儿是多好的朋友一样。
米瑾儿想着林宇又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说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缺席了半个月，眼看就要月考了，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这一个大男生在这八卦。在米瑾儿好好了解了临海大学医学部每年的录取分数之后，她可再也不敢小看那所学校，就如同当初她考这四中一样，她只想一心一意提高自己的成绩，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不过林宇来唠唠叨叨也就算了，秦雯跟杜清也跑上前凑上了热闹。
“对啊瑾儿同学，你这么快就放弃了你的子皓哥哥，是不是太容易移情别恋了。”
米瑾儿把自己桌上的空白试卷收好，转过身看着他们仨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好像米瑾儿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弄得米瑾儿心里直嘀咕。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米瑾儿的确是不知道，自一年前的“告白”事件之后，她又一次成为了舆论的中心。只不过一年前她是主动的知情的，而这一次她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比屈原还委屈。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缺席了两个星期，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已经传到了这么夸张的程度。
如果不是学校里的谣言传的这么离谱，米瑾儿根本就想不起那天是倒在了谁的身上，就更不可能存在什么故意一说。
靠着群众七嘴八舌地从各个渠道收来的流言蜚语，米瑾儿也是全面的从各个方面了解清楚了整件事的起因与接下来的走向。
用一句话总结，心机上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
米瑾儿有点艰难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说她有心机也就算了，就单凭米瑾儿这个长相，说她是癞蛤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米瑾儿有点无语，虽说这些流言可以不在意，她也不想去澄清什么，但是这样被贬低，太伤自尊。
“无稽之谈。”虽说已经强装镇定了，但还是没忍住她的怒火。这些王安杰的追求者们是不是都是自带屏蔽功能，睁着眼说瞎话。
“所以瑾儿同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周围的人都想知道这些流言究竟是真是假，当然没有什么比问当事人最清楚的。王安杰那边肯定是不能去问的，只好抓着米瑾儿不放。
“什么事都没有，完全就是以讹传讹，我对他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米瑾儿渐渐平静下来。
这些都不重要，不过是一群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反正也澄清不了，也懒得去做。
秦雯见她也不打算再说点什么，按照对她仅有的一点了解，想着这个姑娘从骨子里透出的高冷并不是伪装出来的，米瑾儿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像学校里传的那样不堪，再说回来，就算是真喜欢那又能怎么样，也不见得就配不上王安杰。
自己班级的同学就算是跟米瑾儿不熟，但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大概清楚米瑾儿是什么样子的性格，也没几个人是真的相信那些传言，不过是想八卦一下而已。但是对于其他班级甚至是其他年级的人来说，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自从米瑾儿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各种信件便从各个渠道每天不间断地出现在米瑾儿的课桌上、抽屉里、窗台上甚至是她同桌的手里。
有控诉她的，有声泪俱下让她好好照顾王安杰，顺带还附上王安杰的所有爱好习惯的，有言语恶毒直接攻击她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米瑾儿自然是没有兴趣去一一拜读，这些内容都是秦雯他们兴致勃勃地看完了之后的转述，比看情书还要让人兴奋，短时间内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
在这场风波轰轰烈烈闹到都快期末了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米瑾儿觉得，这一切都是王安杰的阴谋。
只要是在人多的场合，只要有机会碰面，王安杰总是有意无意地跟米瑾儿互动，即使是很简单的你吃饭了吗这样无聊的没话找话。
米瑾儿觉得，这肯定是故意的。
终于到了暑假期间，于子皓比米瑾儿早放假一个星期，不过他们第一次见面倒不是在放假那天。
米林在两个月前已经辞职，回省医院任职。这一年多以来，他想了很多，也看得出来虽然米瑾儿表面上没有再跟他较劲，但米林明显感觉得到，米瑾儿不是不生气，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逃避。他也知道他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米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好，米欣也一直劝着米林回海城，就连他们院长都在劝说让他去省城发展。所以在米瑾儿放假的那天就被米林接去了海城，去熟悉下自己父亲的新工作环境。
米瑾儿回到潼县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于子皓，跟他好好当面吐槽学校里发生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第七章
“你是觉得他是故意让大家把视线集中在你身上的。”
于子皓削好一个苹果递给米瑾儿。
“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他怎么专挑在人多的场合跟我打招呼，私下里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米瑾儿有些愤恨地咬了一口苹果。
“说不定人家真的对你有意思。”
于子皓笑了笑，其实他想到了另外一个理由，只是单纯地想打趣米瑾儿一下。
“是啊是啊，子皓哥哥怎么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原来你们校草追人的手段这么简单粗暴的，是不是你们都以为只要朝着我们勾勾手指笑一笑，我们这些没脑子的就会一股脑地陷入狂热，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米瑾儿一副鄙夷的模样，对他们这种自信过头表现出不屑。
“唉唉唉，别人身攻击啊，我可没有这么想，再说了我可不是你们那个明星，并没有勾勾手指就会有人过来的这种待遇。”于子皓连忙求饶到。
“不过想着你们那位明星也挺惨的，天天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是听说他的履历你们全校都知道吗，都没有自己的隐私，果然跟明星一样，要是让我一直保持着无懈可击的模样，我可能会崩溃吧。”于子皓倒是挺认真地在分析。
米瑾儿有些不乐意，她才不管那个“明星”过着怎样惨无人道的日子，她只知道这看似无意的打招呼给她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我说子皓哥哥，你究竟是站哪边的，现在最苦恼的是我，是我。”
于子皓笑着看着快要跳脚的米瑾儿，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么抓狂的样子了。
“我们的瑾儿公主不是向来秉承清者自清的吗，不是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的吗，怎么这次这么在意。”
“四个月。”米瑾儿愤恨地比出四根手指。
“四个月每天不间断地收到不下十封控诉信，收信也就算了，我就当帮他们丢废纸。但是时不时地在我吃饭的时候，出早操的时候，开晨会的时候，上体育课的时候，只要是能出现的公众场合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恶心人的声音。我也想清者自清，闹个十天半个月我也就算了，但这都小半年了，一点也没见她们的热情消减，再加上明星本人时不时的添油加醋，是可忍，孰不可忍！”
米瑾儿越说越生气，燥热的天气本就容易着急上火，说起这个更是火上浇油，愤恨地把苹果咬得咔哧咔哧直响。
于子皓控制不住地大笑出来，拍拍米瑾儿的肩膀让她消消气，没必要在放假的时候还跟自己过不去。
“也许等过完这个假期，大家都冷静了。下学期你们都高三了，校内竞争那么激烈，再加上一年后的高考，忙都忙不过来，应该也没什么心思搞这些幼稚的事情。”
“但愿如此！”
米瑾儿咬下一口苹果，气鼓鼓地说着。
…………
高三开校第一天，还没到校的米瑾儿居然有点忐忑。
虽然对这种威胁人的把戏她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但在对方看来这却是神圣的必须要坚持下去的一件事。一想到自己可能在接下来的一年都会受到这样的骚扰，更加怨恨那个把自己拖进暴风圈里的人。
该来的迟早还是来了，刚进教室就看到先到一步的其他同学们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知道，一个长达两个月的假期根本就无法让一群狂热的花痴们冷静下来。
既然这样，好吧。
“不是吧，还来，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林宇现在不看好戏了，磨了大半年早就没激情了，他是真的同情米瑾儿。
“你问秦雯啊，我怎么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早已有了决断的米瑾儿现在表现得很平静。
“别别别，我跟她们可不一样，谁这么无聊会连续四个月每天写信，还要不要学习了。我是很理智的，就算是没有瑾儿同学，我还是很清楚王安杰也是不会多看我们一眼，我还是多读点书比较好。”
秦雯一副“千万别把我跟这群蠢货联系到一起”的表情，连忙澄清自己。
“所以瑾儿同学你还是继续采取敌动我不动的策略吗，虽说那些威胁信没啥好在意的，但是这私下的传言可是一直没有停过，反正我是没有办法自动屏蔽。之前闹一闹也就算了，但是现在高三了，她们要是再不消停，我觉得可能不闹到你转校也差不多会闹到你起码没心思学习才会罢休。”
好歹也是相处了三年的同学，秦雯肯定还是站在米瑾儿这边的。她的分析虽说都是猜测，甚至有点危言耸听，但说出来之后大家都察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姚城摇了摇头，吐槽说：“女生还真是恐怖。”
林宇则是鄙视起了王安杰：“我怎么觉得都是隔壁那位的阴谋，这件事闹了这么久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怎么就不出来澄清？”
“我也没明白，他怎么不出来澄清。”
米瑾儿喃喃地念叨着，她决不允许自己的高三生涯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扰，考上临海大学医学部，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不可能挨着一个班一个班地去澄清吧。”秦雯问。
“你觉得靠她们的智商能有用吗？”
林宇特别不看好这个提议，而且这个要实际操作起来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杀人诛心。”
米瑾儿看着自己课桌上的那一封崭新的信，淡定地吐出了四个字。
林宇激动起来：“唉唉唉，是有什么计划了吗。”
米瑾儿不再说下去，不过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既然她们这么害怕这种事情发生，那她何不顺应民心，给她们添添堵。
…………
动员大会在开校的第二天早上举行，操场上乌泱泱地站满了高三的学生。表彰完上学期末考试前十的同学之后是校长讲话。
校长讲的什么米瑾儿没兴趣去听，她一直关注着从舞台上走下来的王安杰站到了什么位置，好在散会的第一时间找到他。
在一阵掌声之后，主任象征性地讲了几句，然后宣布解散。米瑾儿连忙转身在一群高高矮矮的人头里找到那个万众瞩目的人，快步上前，在人群冲散之前大声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王安杰。”
周遭的人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一样，很默契地放慢了脚步。
王安杰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即使只是被喊到了名字，就已经能引起大家的关注。
王安杰本人双手插在裤兜里，表彰的奖状裹起来夹在腋下，一副悠闲的模样。在听到米瑾儿叫他的时候，他很随意地站在原地，并不去寻找声源，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去找，对方会来的。
当面表白这种事他倒不是没遇到过，不过现在刚散会，所有的老师领导都还没走，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挑战校规。
米瑾儿从容地走到王安杰面前，对着他甜甜地笑着。眉毛是月牙的模样，白皙的脸颊上一枚小巧的梨涡，让眼前的这个少女更加美丽动人。
王安杰心里有些得意，都说米瑾儿孤傲高冷，还不是跟那些人一样，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将其拿下。
他正想开口，被米瑾儿抢了先。
“王安杰同学，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回答你。”
自己创造的机会当然不可能被抢走，米瑾儿是不会让王安杰抢在她前面说话的。
这下弄得王安杰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保持着自己处变不惊的样子，笑着问她。
“回答我什么？”
米瑾儿从背后拿出自己的右手，伸手把一个信封递到王安杰面前，一点也不窘迫与害羞，反倒是笑得更好看了。
“答案就在里面，还请王安杰同学务必收下。”
能以这样高明的手段递情书，让所有围观的人都叹为观止。有人不禁想起了高一的那个下午，米瑾儿简直是恋爱界的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王安杰笑着从米瑾儿手里接过信封，说了声“谢谢”。米瑾儿什么也没说，笑着给他留下了一个好看的背影。
旁观的人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俩般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
米瑾儿以一周一封的速度接连不断地向王安杰发送着信件，比上课铃声还准。
即使有时老师也在，米瑾儿也可以毫不慌乱地把信封递给王安杰，反倒是让老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心理强大到可能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递信的效果立竿见影。
在开校时达到一个小高潮之后，陆陆续续地给米瑾儿的疯狂控诉信开始减少，直到两个星期后，塞在米瑾儿课桌里的信件已经寥寥无几。
米瑾儿很满意，早知道一张草稿纸就能解决的问题，就应该早点使用，也不至于被骚扰了大半年。
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一张很普通的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空白的草稿纸。
秦雯看着米瑾儿从以前的收到的信件里挑选出空白的信封，将里面的信取出来丢在一边，然后从作业本上随意撕下一张作业纸叠两下塞进信封，衷心地感慨到。
“如果说这个学校最让我佩服的，肯定是你。你也太有才了。要是王安杰知道你连信封都懒得买，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米瑾儿很满意地把信封夹在语文课本里，把信丢给看热闹的秦雯。秦雯已经丧失了对这类控诉信件的乐趣，依旧感慨着这个学校敢这样耍校草的，可能真的只有米瑾儿一个。
“效果不是很好吗。”
米瑾儿眨眨眼，看着课桌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信封，心下暗自盘算自己这个信还能送几回。
没有这么些个烦心的事，王安杰也似乎没有在意自己送去的草稿纸，这让米瑾儿心情愉悦，感觉学习的效率都上去了。
“你打算玩这样无聊的把戏玩多久。”
王安杰靠在栏杆上，拿着米瑾儿刚刚递过来的信封。
他以为这样的恶作剧只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这个米瑾儿果真不是一般人，即使是恶作剧都这么有毅力，还跟没事人一样。
米瑾儿轻微地仰着头想了想，有些犹疑地说：“大约……四个星期。”
“四个星期？”
站在王安杰身边的人对这个具体的时间有些疑惑。
四个星期？为什么是四个星期？
他们转过头看着王安杰，是不是你们俩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王安杰也是一头雾水。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王安杰一开始也觉得米瑾儿这是故弄玄虚，后来又觉得米瑾儿这么自信的人应该不会玩这种小把戏，但现在看来她还是在故弄玄虚。
这样反反复复，王安杰觉得，这样的高手真是吊足了自己的胃口。
米瑾儿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你为什么给我送信。”王安杰干脆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看到王安杰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米瑾儿有点想笑。
“那你目的达到了吗。”究竟是什么目的。真以为这样故弄玄虚自己就会喜欢上她？
“当然。”
说到这米瑾儿有些自豪，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自己将近半年的苦恼，感觉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
王安杰把手抱在胸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米瑾儿有些泄气，她以为这么久他都没有问起缘由，还以为这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原来他只是因为自恋。
一想到过去的两个月自己居然觉得跟这种自恋的人有默契，米瑾儿就觉得有些自掉身价。
“你居然不知道？”
米瑾儿的语气里充满了嘲笑且有点失望的意味，她真以为成绩好的人脑子应该都好使才对。
王安杰看到米瑾儿一脸嘲讽的表情，哪里是喜欢自己的样子。
“啧啧啧。”米瑾儿摇了摇头，满脸失望。
“同学，还是不要太自恋的好。”
“噗哈哈哈！”
王安杰身边的人毫不留情地爆笑，难得见到校草吃一回闭门羹，即使是同班同学也忍不住无情嘲笑，更别提一群以林宇带头，站在走廊另一边看热闹的二班学生，简直大快人心。
“你耍我。”
王安杰皱了皱眉，这种赤裸裸的被鄙视对他来讲是不可饶恕的。
林宇见王安杰好像有点生气，急忙上前把米瑾儿护在身后，有些挑衅地说到：“就算是耍你又怎么样。”
两边班级的男生都自觉地走上前，气氛慢慢有些变味，米瑾儿看了一眼时间，从林宇身后走上前来，按了按林宇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并不理会周围的人，看着王安杰说。
“还有五分钟，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本以为成绩好的人脑子都应该好使，还以为这是聪明人之间的一种默契，看来我完全是想错了。关于半年前的误会本人受到了很恶劣且延续时间很长的骚扰，这个你不会不知道。既然你不出面干扰并且没有向我道歉，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一直以为我这样做对我和你都好，结果没想到你完全误会了。我并没有耍你，真的只是你想太多。”
听完这番话，王安杰才意识到，米瑾儿没有耍他，只是在利用他，而且自己毫无察觉。
他有点生气，但还不至于到恼怒的程度。看着眼前这个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回教室的少女，王安杰突然有点后悔，也许今天之后，自己就收不到那故弄玄虚的草稿纸了。
…………
于子皓神情有点古怪，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因为没听懂还是米瑾儿转述的能力有问题。
“所以，你是想让人误会你是喜欢他的，我没理解错吧。”
“嗯，算是吧。”
“那他没理解错啊，你为什么鄙视人家。”
米瑾儿有点无奈：“怎么连子皓哥哥你也想不明白。”
“哪里错了？”
“唉。”米瑾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明明就是他先转移仇恨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大家就看不懂了。大家不过都是互相利用而已，结果他倒是自恋地以为人人都喜欢他，就冲着这份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就值得被深深的鄙视好吗。”
于子皓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弯弯绕绕的谁能想得明白，还一本正经地说别人脑子不好使，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你这是想让所有人误会你是喜欢他的，但就是不允许他误会。不过为什么你没想万一他真的只是单纯地跟你套近乎，想做朋友来的。”
“呵。”米瑾儿冷笑一声，“什么朋友会看到你被莫名其妙的信件骚扰了半年还不闻不问的。”
“说不定只是他不太会表达。”
“子皓哥哥，你不用觉得你们同是校草就一直帮着他说话吧。”
米瑾儿有些不开心地瘪瘪嘴，总感觉自从暑假跟他讲到王安杰之后，于子皓就总是偏帮着王安杰，明明自己被这个“明星”弄得很苦恼，于子皓却一副这样也挺好的的态度。
“我这只是客观分析各种可能性嘛，你也觉得误会挺不好的，也许真的没有你想的这么复杂。”
米瑾儿也不想过多地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况且她不希望她跟于子皓两个人的相处时间被无关的第三者所占据。
米瑾儿撑着下巴看着于子皓，少年的轮廓比她印象中更加清晰，早已脱去了曾经稚嫩的模样，近距离看还能看到下巴上有一层青色，那是刚刚刮完的胡须留下的痕迹。
“子皓哥哥。”
米瑾儿总会不自觉地叫着这个名字。
“嗯。”于子皓也会下意识地回答。
青春总是短暂又美好的，米瑾儿曾多次想过，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自己高中毕业之前，那个总会因为太多没有明确说出口的而总是被误会的时段该有多好，大家也就不会因为太过于明白而无法再维持一段拼命想要维系的感情感到难过。
第八章
“所以子皓哥哥是没法陪我一起等高考成绩了是吗。”
米瑾儿捏着手机有些沮丧地说到。
“实在是对不起，这边学校学生会暑假有组织活动，可能整个暑假都不会回潼县了。我相信我们瑾儿公主肯定能顺利考进临海大学医学部的，我已经查过了，你估分的成绩被录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明明是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最重要的人却不在身边。
“好吧。”
米瑾儿没有告诉于子皓，即使是他放暑假回家，他们也相处不了多久，米瑾儿的姑姑已经打算在米瑾儿拿到录取通知之后就带着她去欧洲旅游。
当米瑾儿拿到临海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竟然比三年前冷清多了。米林自从转回省医院之后，工作量不是他们潼县这个小县城能比的，几乎连通电话的时间都很少。于子皓没有回家，米瑾儿自然也不好意思跑去他们家。最重要的是，米瑾儿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再过两天她就要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县城，离开照顾了她十几年的外婆，似乎是强行给她的青春划上一个休止号。
离别的那天外婆泪眼婆娑地挥手送别。米瑾儿没有哭，从小到大她都不怎么爱哭，她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不过她还没有准备好要跟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但她又知道这一切自己都不得不接受。关于自己的选择，她从没后悔过，所以她也很清楚，即使再难过，她也没有软弱的必要。
有时候米瑾儿觉得自己理智得几乎有些冷酷。
…………
米瑾儿推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身后临海大学四个大字闪闪发亮。
“瑾儿公主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你啊。”
于子皓站在医学院门口四处张望，努力地想要分辨出米瑾儿说的方位。
“我在学校门口呀，没有看到我吗？”
米瑾儿也在东张西望。
临海大学的新生报到是在八月的最后一天，从早上八点开始，学校门口就热闹了起来。
形形色色的大学新生与送行的家长一脸欣喜地走进学校，喜笑颜开的各色学长学姐也穿插在人群之中挨个询问“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路边的梧桐树上悬挂着各个学院欢迎新生的横幅，宽阔的校内马路边搭设着大大小小的印有“中国移动”的帐篷，课桌后面坐着的是帮忙登记的大二大三的学校前辈。
于子皓身为学生会主席，这样的活动他是必须要参加的。不过身为计算机学院主干的他现在却站在医学院的门口东张西望。
“瑾儿你确定你是在校门口吗？”
米瑾儿转过身看了看，确定自己是站在校门口。
“是啊，我就站在临海大学这四个大字的前面。”
“临海大学……”
于子皓想了起来，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也真是蠢到了家，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居然没有意识到。
“你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米瑾儿挂了电话，乖乖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动，面无表情的样子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从她站在这开始到之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有不下五个人问她。
“同学你哪个学院的？”
她很礼貌地笑笑说“我在等人”，然后就一脸严肃地站在那，不打算接话更不打算接受搭讪，安心等着于子皓来接她。
远远地看到马路对面跑来的于子皓，米瑾儿笑着对他招了招手，一点也不埋怨他的迟到。于子皓跑到她面前，看着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故意嘲笑她说。
“没想到不可一世的瑾儿公主也有犯迷糊的时候，你都不好好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的吗？”
“啊？”
米瑾儿是真的有点疑惑。
于子皓并没有走进学校门口，而是朝着马路对面走去。她跟在于子皓身边，不明白他要带着自己去哪。
临海大学医学部跟临海大学并不在一个校区的这件事可能只有米瑾儿才不知道。临海大学与临海大学医学部相隔不远，两个街区的距离。但当米瑾儿望着校门口那七个大字的时候，心情一落千丈。
明明是一个学校，怎么还不在同一个地方呢？
本想着即使不同系也是同校的，说不定每天还能一起上下课。
现在看来，一天能见上一面可能都是奢望。
“同学哪个系的？”一个女生看着拉着行李箱的于子皓，热情地上前询问。
“临床系。”于子皓说到。
“哇学霸呀。”女生有些惊讶地说到。
“哦不是我，是她，我只是过来跑腿的。”
于子皓指了指身后垂头丧气的米瑾儿，米瑾儿完全没了先前见到于子皓的兴奋，更加没有一个大学新生对自己未来大学生活的向往。
女生笑着转过身看着米瑾儿，脸上露出了更惊讶的表情。
…………
站在新生报到处的米瑾儿一点兴致也没有，完全不理会那群坐在课桌后面对着自己评头论足的学长们。米瑾儿把录取通知书递给登记的学长，所有人都凑上前来看米瑾儿的名字，凑得最近的那个人推了推眼镜，有些兴奋地小声说着。
“你说我们临床什么时候人品这么好，还不到十点，这就来了两个大美女了。”
“别想了，人家男朋友不是在那站着的吗。”旁边的人毫不客气地打消了这群万年单身汉的美好幻想。
吃过午饭后，于子皓实在是顶不住一堆电话的狂轰乱炸回到了他们自家学院的迎新处。米瑾儿自己回到宿舍，打算晚上再去见他。
米瑾儿还沉浸在伤感之中，打算下午在宿舍睡一觉好好调整一下，刚推开宿舍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愣在了门口。
“我觉得这样不对，你看完全套不进去。”
背对着门口站着的是个长发及腰，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提着被子的两只角，因为背对着门口所以看不清表情。
听见开门声往门口看过来的是个扎着马尾辫脸圆圆的女孩子，正提着被子的另外两只角，有些苦恼地小声说着。
“没道理啊。”
看到米瑾儿开门，她露出欣喜的表情，感觉眼睛都亮了下，像是找到了救星。
背对着的女孩子也闻声转过来，一张漂亮的瓜子脸，柳叶眉，每一个五官好像都是经过细心挑选之后才放到这张脸上的，在看到站在门口的米瑾儿的时候，表情非常夸张地喊了一句。
“同学，你会装被子吗！”
本来只是两个人的难题，现在变成了三个人的，米瑾儿觉得有负众望。
被子的主人绝望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马尾同学一脸愧疚地说到：“对不起。”
米瑾儿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看着堆在书桌上的被子，被子主人有气无力地说：“不关你的事，本来就是我自己没用。”
“我想到一个办法，要不咱们再试试。”
马尾同学提议。
被子主人抬起头对着她勉强地笑了笑说。
“要不我们还是等着第四位室友出现，问问她会不会。”
米瑾儿表示认同。
当第四位室友推门而入时，三个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蓄着短发戴着眼镜，一看就是一副好学生模样。
这第四位室友，寄托了她们全部的希望。
“同学，你会装被子吗？”
马尾同学小心翼翼地问到。
…………
多年后米瑾儿总会时常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句“同学你会装被子吗”似乎成了她们宿舍的通关暗语。在米瑾儿终于掌握了这一门生活技能后总是时常嘲讽那时的她们，堂堂医学院学霸，居然齐齐被这样一项简单的生活技能给难住了。
好在第四位室友不负众望仅仅在五分钟之后出现在了宿舍门口，当她一个人提着自己的行李出现时，米瑾儿知道，这可怜的被子终于有救了。
第四位室友瞄了她们三个一眼，又看了看散落在桌上的被子，叹了口气。
“三个成年人，连一床被子都搞不定。”
第四位室友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被子套了进去，全程只用了一分四十秒，看得旁边围观的三个人目瞪口呆无地自容。
“请问你们初高中是怎么过来的。”
“我没有住过学校。”一个摇摇头。
“我也没有。”另外一个也摇摇头。
三个人齐刷刷看着米瑾儿，米瑾儿尴尬地眨了眨眼。
“我都是我爸爸帮我弄的。”
“都是些人才。”
短发妹子麻利地爬上她的床，拿着抹布把床铺擦了一遍，被子的主人感激涕零地就差没有跪下了。等她把被子放上床铺好后，长出了一口气。
“对了，还没有互相认识。我叫韩纾梦，海城本地人，以后你们有什么想玩儿的想吃的都可以找我，绝对包君满意。”
米瑾儿打量了下韩纾梦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与旁边的书桌，衣服装了整整两个行李箱，桌上放着那时还不怎么普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放着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马尾妹子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说话斯斯文文，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跟牛仔裤，笑起来跟米瑾儿一样有一个小梨涡。
“我叫李雪，木子李，阳春白雪的雪。我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喜欢看书，以后请多多指教。”
韩纾梦从梯子上跳下来，打算收拾一下自己那无处安放的行李，顺便对着米瑾儿问了一句：“你呢？”
“我叫米瑾儿，瑾瑜匿瑕的那个瑾，也算是海城人吧。”
“啥？”
韩纾梦疑惑地问了句，李雪也呢喃地念叨着，不知道瑾瑜匿瑕是什么意思。
“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瑾就是美玉的意思，出自左传。”
短发妹子一边收拾这床铺一边念叨出来。
韩纾梦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停下手里的活计蹲在地上抬头望着上面还在铺床的短发妹子，李雪则是露出一副崇拜的表情看着她。
米瑾儿小小震惊了下，无意识地说到：“我只知道瑾瑜匿瑕。”
韩纾梦从地上站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继续忙碌的短发妹子，摇着头说。
“妹妹，你是不是走错了宿舍，我记得临床不是不招文科生的吗？”
短发妹子铺平了床单，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到。
“我叫叶菁菁，有杕之杜，其叶菁菁的那个叶菁菁。这是女生宿舍7栋203，我确定我没有走错。还有，我不是文科生，我高考语文仅考了123，也不是语文学霸。”
“高考语文120以上的都是变态，你还说你不是语文学霸？”
韩纾梦面无表情地反驳到。
“省文科状元语文138，那才是学霸。”
叶菁菁非常严肃地说到，好像138与123之间隔着几亿光年的距离。
“为什么我们理科生要跟文科生比呢？”李雪有些疑惑。
“因为我们都要学语文。”
叶菁菁已经从上面下来了，准备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们要跟省状元比呢。”韩纾梦小小地翻了个白眼，继续蹲着收拾她的东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望着背对着她的叶菁菁，有些心虚地说到，“你该不会是我们的理科状元……吧？”
“承蒙夸奖，可惜不是。”叶菁菁用着一种很遗憾的口吻说到，剩下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名字的出处。”
米瑾儿一直没有参与话题的讨论，都是站在一边看着，她的东西早在上午就让于子皓帮她整理好了，李雪也是上午父母在时就收拾妥当。
看着两个孤军奋战的背影，李雪问：“为什么你们都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家人陪着报道的吗？”
韩纾梦把箱子里夏天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用衣架挂好放进衣柜，漫不经心地说到。
“爸妈都在国外，我又不想让司机帮忙，所以只好自己收拾。”
叶菁菁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李雪说：“家太远，不想让父母奔波。”然后转过头看着米瑾儿说，“因为家里正好有左传，从小就看了。”说完继续回头收拾自己的衣物去了。
米瑾儿觉得她们宿舍的构成将会产生非常激烈的化学反应。
“晚上一起吃饭吧，有缘千里来相聚，接下来的五年我们可就要相依为命了。”韩纾梦很兴奋地拍拍手。
“嗯好的，以后请多多关照。”李雪乖巧地点头。
“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叶菁菁也收拾好了。
“嗯……我晚上约了人，可能不能在一起吃饭了，改天吧。”米瑾儿有些过意不去地说到。
“咦？”韩纾梦上前用肩膀靠了靠米瑾儿，“难道是约了男朋友？”
米瑾儿抿抿嘴唇，第一次感觉到了害羞。
“嗯，算是吧。”
第九章
从临海大学本部校区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刚过晚上七点，对夏季来说这个时间不算太晚。
米瑾儿与于子皓的晚餐时间并不怎么惬意，开校第一天实在是有太多的事要忙，所以他们的晚饭只能够匆匆地在学校食堂解决，饭后还只能让米瑾儿一个人回去。
米瑾儿并没有打算现在回宿舍，而是沿着本部校区外的围墙走着，想看一看这所于子皓已经就读了两年的学校的模样，至于校园里面，她等着她的子皓哥哥以后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带着她去看。
青灰色的墙砖让围墙更加有了历史感，每隔几米有一扇小窗，能看见校园里各个不同的景观。围墙上有两排青瓦，正好能挡住半个脑袋。米瑾儿笑了笑，想让这片瓦挡住雨，可能大家都只有贴着墙壁走。
米瑾儿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那两片青瓦上发出了清脆的“咔哧”声，紧接着一个物体遮挡住了米瑾儿的视线，一秒后降落到了米瑾儿的左边。本就靠着墙壁走的米瑾儿被吓得撞在了墙上，惊恐地发出一声短暂的“啊”，事情发展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背被撞得生疼，一时间她以为是围墙塌了。
蹲在围墙上的韩楚俊在看到街上没人后，右手撑了一下瓦片，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刚好落地还没站稳，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啊”吓得他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十分不爽地望着那个发出噪音的物体，看到一个女生靠在墙上，因为受到惊吓瞪圆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不安地颤抖着，一抹红色在白皙的面孔上晕开，两只手僵硬地伸着，微微地喘着气，一条简单的格子裙居然也能被穿得如此好看。
本来十分不爽的他在看到米瑾儿之后，居然让他开始感谢今天发生的一些不顺心的事。
紧靠着墙壁的米瑾儿直直地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体，脑子一时短路没有分辨出那是一个人类。
当看到蹲下的那个人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那个降落在她身边不足一米距离的物体是个人，男性，深邃的眼眶，浓密的眉毛，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表情，似乎是想开口说话。
他望了一眼路口闪烁的车灯，急忙从地上站起来，来不及多看她一眼就风一般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米瑾儿呆呆地望着那个逐渐消失的身影，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所以刚刚是天上掉下来了一个人吗。
…………
九月的第一天，临海大学所有的大一新生召开了迎新会议。
除了必要的领导欢迎讲话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接下来维持半个月的军训。
每年军训都是由学校统一组织，所有学生按照专业班级分组，乘坐大巴车前往距离海城200公里外的军训基地进行训练。
关于军训的注意事宜，于子皓只给米瑾儿讲了一个字，忍。这让从小到大都不爱体力劳动的米瑾儿备受煎熬，犹豫着要不要让爸爸开一张假的证明可以免去军训。
“放心吧，我们高中当初军训也是去的军训基地，没有那么惨，顶多就是吃得差了点，住的差了点，只要跟教官搞好关系，也没那么难熬。”
本以为韩纾梦会跟自己有同样的感受，结果反倒是她成了最轻松的那一个。
“我们高中军训那会儿也挺轻松的，只需要站站军姿练练正步，最后有个汇报表演，好像跟上体育课也没有多大区别。”
李雪也一边收拾一边轻松地说到。
叶菁菁坐在椅子上发呆，米瑾儿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跟自己应该是同道中人。
叶菁菁已经处于神游状态，一直到第二天坐上去基地的大巴时，才抱着自己的背包生无可恋地说到。
“明明人类的大脑已经进化到可以生产那么多代为效力的高科技产品帮助我们弥补自身的缺陷，人类即使再锻炼也不可能一掌拍死一头牛，况且也没有那个必要，那么军训的意义究竟何在？”
韩纾梦看着叶菁菁万般不情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调侃她说。
“我还以为菁菁你什么都不怕呢，这么快就露怯了。放心吧，每年军训都这样，你看那些前辈们不也好好活着撑了过去吗。看你的表情好像我们去的不是基地而是刑场，也太悲观了。”
在到达基地后，每个专业的男女生将被分别划分开，按照连、排划分，每排三十人，每连十个排。
临床是个大系，不过女生相对来说还是比男生少一些，连长很快就将临床系的女生划分好了，接下来就是每个连排队接受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
“检查？”
所有人都一副惊讶的表情，看来迎新大会上没有多少人认真听了领导讲话。
“小雪，你还记得大会上讲的军训注意事项吗？”
韩纾梦侧过身问站在米瑾儿前面的李雪。
李雪想了想，皱了皱眉说。
“记得不太多，只记得说军训期间只能携带生活必须品，其余的好像都要被没收统一保管。”
“生活必需品吗？”
韩纾梦一脸茫然。
旁边的队伍开始检查，两个女兵端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部装的是塑料袋。排头的人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女兵带着手套，把放在行李箱里的军训训练服拿出来，接着是牙刷牙膏，毛巾，内衣裤，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将拿出来的东西放进去，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说。
“把背包拿过来，手机关机放在箱子里。”
女生一脸茫然地照做，女兵又从背包里拿出了钱包，学生证放进了塑料袋，然后只见女兵将箱子合上之后，把塑料袋递给了那个女生，箱子直接递给了旁边的另外一个检查人员，对着她说。
“可以了，去你们连长那等着吧。”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第二个接受检查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在一阵催促声中走上前去。
检查队伍在一片安静得出奇的氛围中缓慢地前进，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现在的韩纾梦甚至想掐死半个小时前的自己。
所有人都认为军训是对体力的考验，现在看来，这是对生存的考验。
“老师，我没有这个没法洗脸。”
韩纾梦捏着自己的洗面奶不放。
女兵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说：“没有毛巾的同学可以去后勤部领，一人限领一条。”
硬生生地从韩纾梦手里抢过了洗面奶。
叶菁菁站在韩纾梦身后阴森森地说到：“只有洗面奶又没有护肤品，有什么用呢。”
韩纾梦想转过身来踩死她。
米瑾儿看着站在前面的李雪在接过自己的塑料袋时，那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悲壮地走上前去，欣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起码还能穿着身上的这一套衣服而不是军训服回学校，起码夏天洗了衣服也能很快就干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在拿着自己的塑料袋之后，米瑾儿发现不管怎么自我安慰，还是非常绝望。
相比起女生这边的风平浪静，男生那边只能用鬼哭狼嚎来形容。
“不是说可以带生活必需品吗，手机是我的精神食粮，它不能离我半米远！”
“民以食为天，你敢说薯片面包不是生活必需品！”
“教官求你了行行好吧，就让我带一片，一片就好。”
“没天理啊，这还是人待的地方啊，什么时候人类已经退化到远古社会了！”
军训，绝对会成为临海大学所有学生人生中无法被遗忘的记忆。
…………
晚上集会解散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跑去了基地唯一的一家小卖店，五分钟后铩羽而归。
米瑾儿站在距离小卖店五十米外的一棵大树下等待着自己的室友，不去凑热闹的原因很简单，门口检查如此严格，即使是有小卖店，又怎么可能买得到除“必需用品”之外的其他东西，大家怎么如此天真。
所以在一群人兴冲冲地跑近小卖店不到一分钟后又骂骂咧咧地出来时，米瑾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进去是自己的损失。
不死心的韩纾梦一定要拉着她们三个过来，韩纾梦不甘心，李雪不懂得拒绝，只有叶菁菁让米瑾儿有点疑惑，她应该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等她们三个失望的过来找米瑾儿时，米瑾儿不意外，只是叶菁菁居然才是她们三个当中最难过的，这让李雪都不禁有些好奇。
“菁菁你怎么比纾梦还难过啊。”
叶菁菁哭丧着脸，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情绪。
“曾经我认为读书使我快乐，我现在不快乐，所以我想要读书。可是这个地方居然没有一本书，这让我更加不快乐。”
唉。剩下的三个人很有默契地心下叹息，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书，也是被叶菁菁的脑回路彻底打败。
韩纾梦已经习惯了叶菁菁的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出言嘲笑，想着接下来的半个月连生活基本保障都没有，她就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不想说，东张西望地望着来来往往同样是垂头丧气的学生，路灯光线有限，不能很清楚的看见每个人的表情，不过现在要是还有人能笑得出来，那肯定已经是疯了。
两个人影从前方飘过，韩纾梦看着有些眼熟，努力多看了两眼，有些吃惊地大声喊了出来。
“韩楚俊！”
韩楚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潜意识里想跑。随即一想这是军训基地，家里人应该混不进来才对，随即四处张望，正巧与韩纾梦四目相对。
韩纾梦见前方的两个人停了下来，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快步走上前去，足足盯了韩楚俊半分钟后，两个人同时出声。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韩纾梦眯着眼睛看着韩楚俊，一副“哈哈被我抓住了吧”的表情，揶揄到。
“我没记错的话，某人跟爷爷保证一定会去美国念金融，我怎么会在临海大学的军训训练基地见到某人呢，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第二个韩楚俊。”
韩楚俊不屑，差点没用鼻子说话。
“我出现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还听说叔叔叫某人学经济类专业，我怎么没在我们系听到说有个叫韩纾梦的。”
“哼，我学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起码我没有说谎骗人，你胆子还真大，居然敢待在海城，在爷爷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挑衅是什么。我有预感，你接下来的大学生涯不会超过一个月。”
韩纾梦幸灾乐祸地说到。
“只要你别多管闲事，你管我的大学生涯有多久。”韩楚俊继续不屑，都不想多看韩纾梦两眼。
米瑾儿她们本不想上前掺和人家的谈话，但是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从这里到女兵宿舍还要走上一段距离，她们可不想在来的第一天就因为过了关门时间而挨骂。
三个人走上前，走在最前面的米瑾儿走到韩纾梦身边，一边小声地对她说。
“纾梦，时间不早了，等会过了关门时间就不好了……”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站在对面的两个高大的男生。
米瑾儿一时被咽得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真是冤家路窄。
米瑾儿看着王安杰，王安杰看着米瑾儿，两个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现这一次的相遇。
“王安杰？”
“米瑾儿？”
米瑾儿随即看了一眼站在王安杰旁边的韩楚俊，韩楚俊也看了一眼站在韩纾梦身边的米瑾儿，两个人惊讶地同时开口。
“是你！”
韩纾梦望着米瑾儿，用手指着韩楚俊说。
“你们认识？”
韩楚俊望着王安杰，用手指着米瑾儿说。
“你们认识？”
米瑾儿望着王安杰，用手指了指韩楚俊跟王安杰说。
“你们认识？”
命运大约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本来对王安杰跟韩楚俊都没有什么好感的米瑾儿，因为这次奇妙的相遇，让她第一次对于子皓以外的男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米瑾儿感觉到有一只手无形之中在推着自己前行，朝着奇妙的方向，也第一次有了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自己一段新的人际关系的发展，因为这奇妙的相遇，她第一次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
第十章
“哈哈哈哈，所以韩楚俊那傻子直接摔到了你身边吗哈哈哈，笑死我了，都狗急跳墙了还跟我嘴硬，肯定是爷爷找到学校去了哈哈哈哈……”
因为晚上奇妙的相遇，韩纾梦一定要跟米瑾儿挤一个床。米瑾儿一边谨慎地望着窗外不时来查夜的教官，一边捂着韩纾梦的嘴让她不要笑得太大声。
“所以后来韩楚俊是直接跑了吗，连道歉都不会，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韩纾梦不嘲讽一下韩楚俊就浑身不舒服。
“对了，王安杰你也认识吗？”
韩纾梦终于不再嘲笑韩楚俊，把话题引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玮宁四中有谁不认识他呀。”
说到王安杰，米瑾儿忍不住吐槽了一下。韩纾梦抓到了语气中的不寻常。
“唉唉唉，听你的语气，似乎你俩有过节。”韩纾梦侧着身趴在床上看着米瑾儿，突然兴奋起来，“难道是前男友？”
“别，我可高攀不起。”没有一秒的犹豫，米瑾儿严肃地跟王安杰划清界限。
“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看你俩的样子，肯定不会只是同学这么简单。”韩纾梦急切地追问。
米瑾儿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困意。
“以后再说吧，那件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反倒是你们，怎么都认识王安杰？”
米瑾儿想，王安杰应该没有出名到让全省的人都认识他。
“哦，他们家跟我们家有生意来往，所以小时候就认识了，只是没想到韩楚俊跟他的关系这么好。对了，我还没告诉你，韩楚俊是我堂哥，二伯的儿子，不过他也就比我大两个月。韩楚俊这个人，骄傲自大还自恋，随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有时候真是气得你恨不得咬他，同辈中我最讨厌他，你说他怎么就……”
米瑾儿还是撑不住，在韩纾梦絮絮叨叨的吐槽中睡着了，可能是睡前听见韩纾梦一直在念叨韩楚俊，所以米瑾儿整个晚上都在做梦，全是关于韩楚俊这个自己一点也不熟悉的人。
…………
军训才进行了一个上午，就已经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中午吃饭的时候，米瑾儿望着餐盘里的午饭完全没有食欲。她们的教官因为念在她们是女生的份上还少站了半个小时，米瑾儿觉得，自己应该活不过军训结束。
同样觉得活不过的还有叶菁菁。
看似无所不能的叶菁菁在体力这方面还不如米瑾儿，这让她们所有人都怀疑叶菁菁的生活技能只是她看会的，她绝对是一个扫地面积大一点都会耗完自己力气的人。反倒是看起来最柔弱的李雪跟最娇气的韩纾梦没有那么绝望，韩纾梦也只是会在早晚洗脸时对着脸盆尖叫。
“你们俩就是缺乏锻炼，这才一个上午你看看你们两个，一副快死了的样子。我从上初中开始就每天坚持晨跑了，等军训结束了，你们都跟着我去跑步，听见了没有。”
“现在就杀了我吧，这样我还能少受十几天的罪。”
叶菁菁绝望，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你可以不军训了，她绝对要替那人每逢初一十五上柱高香，顺便背诵佛经一段。
米瑾儿摇了摇头，她逼着自己把餐盘里的米饭蔬菜吃光，不然下午肯定没有力气再站军姿。想着接下来十几天的训练，她很苦恼，但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是易生病体质，虽说不爱运动但是自己身体健康，想要靠生病蒙混过关，基本上不可行。
“军训这么辛苦，不如装晕躲过去，你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
声音这么耳熟，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韩楚俊跟王安杰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女生用餐区域时引起了不小的躁动。两个校草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别人穿军装越穿越丑，他俩反而越穿越帅，高大笔直的身板将墨绿色的迷彩服穿出了国际名模的味道，即使是站了一个上午，额头上还有汗水，但还是一点都没有影响他们两个的颜值，戴上军帽之后更帅了。
看到王安杰那张帅气的脸，完全没有让人消气的作用。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米瑾儿的反击相当无力，端着自己的餐盘向食堂门口的水龙头走去。
“唉，你叫米瑾儿吧，上次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韩楚俊一个侧身闪到米瑾儿面前，挡住了米瑾儿的去路。韩纾梦连忙端着餐盘起身，快步走到韩楚俊身边将他挤开，瞪着他说：“离我们家瑾儿远一点。”然后拉着米瑾儿快速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韩楚俊咬着牙目送韩纾梦拉着米瑾儿离开，他知道只要有韩纾梦在，想要接近米瑾儿，那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王安杰走到韩楚俊身边，并没有看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她有男朋友。”
“嗯？”韩楚俊半疑惑半失望地转过脸看着王安杰，“你不是说她追过你吗？”
“呵呵。”王安杰一点也不尴尬地笑笑，“那只是个玩笑，我们学校的都知道，她一直都有男朋友，我们系大三师哥，叫于子皓的。”
“于子皓么……”韩楚俊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
“好的，谢谢学姐，军训后见。”
韩楚俊潇洒地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军训休息间隙，韩楚俊躺在军训场地最边缘的一棵大树下乘凉，刚刚挂断的那一通电话就如秋风送爽一般让他心花怒放。
“大白天的使用手机，这么明目张胆，小心被教官抓住罚你去跑圈。”
王安杰拿着两瓶冻过的矿泉水自顾自地在韩楚俊身边坐下，递了一瓶给韩楚俊，韩楚俊没接，王安杰偏过头，看着韩楚俊躺在地上望着树叶笑得特别开心。
“难得见韩大少爷心情这么好，怎么，家里的事解决了？”王安杰也不再管他，把给韩楚俊的那瓶水放在地上，拧开自己的那瓶喝了起来。
韩楚俊从草地上坐起来，凑在王安杰耳边，有些神秘地说到：“猜我发现了什么？”
王安杰看着韩楚俊眉开眼笑的样子，最近很难见他有这么好的心情。
“于子皓有女朋友，不过不叫米瑾儿。”
王安杰愣了一下，皱了皱眉，思考了几秒，疑惑地问：“你确定吗？”
韩楚俊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把瓶子举起来，眯着一只眼，透过透明的瓶身看向远处，语气里满是嘲讽。
“原来是脚踩两只船，真是够贱的。”
接着放下瓶子，笑嘻嘻地看着王安杰。
“你说要是本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王安杰摇了摇头，似乎有点不相信。
“你确定是于子皓？”
韩楚俊用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王安杰。
“你居然在质疑我的能力，照片你不是也看过了吗，确定是本人我才去打听的。再说了，学校能有几个学生会会长。”
韩楚俊停了下来，狐疑地看了王安杰一眼，说。
“你好像有点不太正常，为什么这么质疑于子皓脚踩两只船的事，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可见多了，难道你是在心疼你的‘旧情人’。”
王安杰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件事本身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往枪口上撞，米瑾儿跟普通的冰美人可不一样，她是真冷。听说她跟那个于子皓是青梅竹马，如果这个消息属实，她迟早都会知道，你也没必要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倒也是。”
韩楚俊点点头，重新躺在了草地上。王安杰看着他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卑鄙，忍不住揶揄到。
“很少见你对一个女生这么上心，居然还去调查别人男朋友，这可不像你。”
韩楚俊抬起右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满不在意地说。
“我对漂亮女生都上心。”
午饭时间，米瑾儿依旧望着食物没有食欲，垂头丧气地用筷子拨弄着没有什么油水的炒白菜。
不止是米瑾儿，几乎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的。如果说第一天已经是炼狱了，那么这个第二天就是炼狱的加倍。韩纾梦也感受到这军训基地对于他们这些未来社会栋梁深深的恶意。
“这样下去，我即使没有猝死也会饿死的。”韩纾梦嘟着嘴，开始不满意起食堂的饭菜。
“每天只要能补充蛋白质与维生素就能基本运转身体各项机能，早上有鸡蛋，中午与晚上有白菜与西红柿，理论上来讲是不会死的。至于饿死，那只能证明你挑食。”
即使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还有力气用常识来反驳韩纾梦的，除了叶菁菁也没有别人了。韩纾梦知道，现在如果自己还嘴，只会被教训得更惨，所以只是悄悄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然后味同嚼蜡地吃着自己的午餐。
“哎呀好可怜，怎么就吃两个素菜。”
韩楚俊再一次出现在女生用餐这边，看着她们的餐盘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他吃的午饭不是出自同一个食堂一样。
韩楚俊自动忽略一旁猛翻白眼的韩纾梦，自顾自地在米瑾儿对面的空位坐下，露出他招牌式迷人的微笑看着米瑾儿说。
“只吃这个人都会吃坏的，来这个给你。”
说着韩楚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袋装的卤鸡腿放到米瑾儿面前。
“哪里来的？”
米瑾儿问。
“食堂阿姨送的。”
韩楚俊随口给了一个答案。
“可是我们宿舍有四个人。”
米瑾儿认真地说到。
“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啊。”
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喜欢，大概也就只有韩楚俊了吧。
米瑾儿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旁边的韩纾梦夸张地做出要吐了的样子，嘲笑他说。
“还当自己是校草呢。”
韩楚俊懒得搭理她，依旧保持微笑盯着米瑾儿看。能被自己盯着却没有脸红的女生，韩楚俊好像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叶菁菁看了一眼那鸡腿，随即将目光重新聚焦到自己的餐盘上，慢吞吞地说到。
“这种袋装食品添加了多种色素与添加剂，从理论上来说，还是吃食堂阿姨做的饭比较健康。”
“哈哈哈……”
韩纾梦笑到差点把饭喷到韩楚俊脸上，拍着手说到：“干得漂亮菁菁！哈哈哈韩楚俊，知道什么叫尴尬吗，这就叫尴尬哈哈哈……”
韩楚俊没好气地看着她俩，心想这个宿舍都是些什么奇葩。
米瑾儿没笑，只是盯着韩楚俊问：“这个真的是食堂阿姨送的吗？”
韩楚俊立即转过脸笑着看着米瑾儿，点点头说：“是的。”心想还好她没受她室友的影响。米瑾儿拿起鸡腿，转过脸对着她左边的李雪说：“小雪这个给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李雪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自从第一天被教官没收了行李箱里所有的零食之后，李雪以为这半个月里都不会再看到有外包装的食物了。
“真的可以吗瑾儿，这个是送给你的。”
李雪盯着米瑾儿手里的鸡腿，一向矜持的姑娘眼睛都直了。
米瑾儿笑了笑，把鸡腿放在她的餐盘上说：“当然可以了，反正我也不爱吃零食。”
韩楚俊现在很尴尬，十分尴尬。不仅没有得到一句谢谢，送出去的东西还被转送给了别人。韩纾梦已经趴在米瑾儿的肩上笑得直不起腰了。
笑了大概有五分钟，韩纾梦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对着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韩楚俊说：“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惨的无事献殷勤。”
韩楚俊看着一脸平静的米瑾儿，咬了咬牙，心想能在他面前这样狂妄自大的女生，他韩楚俊还从未遇见过。之前一直嘲笑王安杰搞不定米瑾儿，没想到自己一来也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韩楚俊突然想到了什么，释然地笑了笑，他撑着下巴看着一脸认真吃饭的米瑾儿，看了两分钟后潇洒地说了句：“晚上见。”然后起身离开。
韩纾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嗫嚅到。
“死要面子。”
…………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韩楚俊从来没有这样有毅力过，只要得空便往米瑾儿面前钻，有时一个人有时带着王安杰一起。
王安杰时不时嘲笑他说看来是动真心了，韩楚俊一脸不以为然。
真心？
如果米瑾儿不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她那性格，韩楚俊连都看一眼的机会都不会给，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见缝插针地往她跟前钻。
他的乐趣可不在于什么真心，是一种胜负欲。他特别期待撕下高冷面具后的米瑾儿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模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军训快点结束，迫不及待地想揭开那张面具。
一想到那张漂亮但是又一脸漠然的脸有一天也会痛哭流涕，韩楚俊有些急切。
第十一章
军训很快过半，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快要锻炼成超人，在如此残酷的生存环境下居然能安全地生活了七天，放在以前简直是个奇迹。
韩楚俊从那天送鸡腿碰壁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送过吃的了，改送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从防晒霜到指甲刀，凡是能想到的生活用品他都事无巨细地想到了，总有一样是她需要的。可惜米瑾儿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不仅一点也不心疼这些东西的来之不易，还统统送给了有需要的室友，并且按照原价把钱付给了韩楚俊，云淡风轻地令人抓狂。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半，却没能相安无事地熬过另外一半。
一开始基地的领导对韩楚俊这样小打小闹也是睁一只闭一只眼，谁知道韩楚俊这坚持不懈地每天都在送，动静太大，导致整个基地军训的学生都知道韩楚俊有门道可以带东西进来，一到休息时间纷纷跑去贿赂韩楚俊请他帮忙，结果目标太大，最后直接传到了营长耳朵里。
营长表示敢公开藐视法纪这种行为必须得到严惩，命令所有连长带着自己连的教官与新兵在早上六点集体到校场站军姿，直到站到他满意为止。
罪魁祸首韩楚俊被拉到了最前面，直接站在营长眼皮子底下，连坐的还有他们系的四个男生，以及觉得自己非常无辜的米瑾儿她们四人。
“韩楚俊，我绝对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这么倒霉栽在你手里！”
在被通报名字之后，韩纾梦对着韩楚俊咬牙切齿地说到。韩楚俊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凛然地说：“用防晒霜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恨我。”
自认为罪行最轻的叶菁菁看着一脸想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的营长暗自感叹，都说读书使人快乐，但没想到快乐的代价这么高，她有些后悔托韩楚俊帮她带了一本《临床药物手册》。
整个基地前所未有的安静，平日里教官训斥的声音在今天也消失殆尽。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一秒仿佛被拉长了十倍，所有人都绝望地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站在韩楚俊身边的男生前后晃动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惊得韩楚俊不自觉地往旁边迈开了一步。
“都给我站好！”营长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然后对身边的人说，“你上去看看。”
领命的军官跑步上前，蹲在地上拍拍那个人的脸，喊着“同学”，米瑾儿用余光瞄了一眼，发现躺在地上的人似乎都没有呼吸。军官站起来对着营长说：“报告首长，已经失去了意识。”营长皱了皱眉，对着身边的另外一个人说：“你去医务室找王军医过来。”
从校场到医务室有两千米的距离，看那个军官的跑步速度，来回起码要十分钟。米瑾儿想了想，咬咬牙，还是下定决心喊了一声“报告！”跟她一起喊报告的是站在她身边的叶菁菁，她比米瑾儿站得更近，也就看得更清楚。
她俩对视一眼，也没等营长同意就私自出列跑到倒在地上的男生身边，米瑾儿在脖子上找颈动脉，叶菁菁趴在他胸前听声音，五秒之后两人同时摇了摇头，米瑾儿对着营长喊道：“快叫救护车！”
韩楚俊反应最快，从裤腿下面的袜子里掏出手机，也顾不上曝光直接拨打了120。
叶菁菁听完心脏后，又摸了摸脉搏，确定感觉不到之后掰开眼睛看了看，无聚光反应，已经休克。一旁的米瑾儿在脑子里搜寻曾经米林抢救病人的步骤，叶菁菁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到：“休克，心音消失，脉搏消失，瞳孔无聚光反应……”
“做心肺复苏！”米瑾儿看着叶菁菁叫了出来，但随即又迟疑，叶菁菁望着她，神情紧张地说：“你做过心肺复苏吗？”米瑾儿摇了摇头，她俩同时有些绝望地看着对方，叶菁菁忍不住对着营长吼到：“军医什么时候到啊！”
营长被他们俩的动静给惊住了，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摸出自己的手机给军医室打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叶菁菁看了看米瑾儿，心一横：“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她跪在地上，把病人的训练服解开，用手在他胸前找位置，嘴里念念有词。
“胸骨中下三分之一交界处，频率70到80次每分钟……”
米瑾儿把他的头往后仰，抬起下颚保证他能呼吸顺畅。她很紧张，叶菁菁更紧张，虽然理论知识扎实，但心肺复苏她们都只见别人做过，如果按压不当，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找准位置后，叶菁菁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米瑾儿一眼，准备开始下压。
“等一下！”
已经看到正在跑来的军医，韩楚俊反应迅速地喊了一句。
米瑾儿跟叶菁菁看着朝他们狂奔而来的军医，刹那间坐在了地上。王军医跑到病人身边，叶菁菁爬到一旁让开了位置，跟米瑾儿一起坐在地上看王军医进行急救，两个人已经吓到完全站不起来了。
惊心动魄的人生第一次急救经历随着救护车的离去而结束，惊魂未定的两人由室友搀扶着走去食堂。
大家期待的奇迹如愿以偿地实现了，营长在从王军医那里得知晕倒的人出现心脏骤停受惊过度，没有了处罚他们的心情，立马解散了校场上的所有学生，忙着去跟校方联系。
一时间米瑾儿与叶菁菁成了整个军训基地的名人，处变不惊判断果断再加上医学院学霸的身份，迅速成了临海大学整个大一学生中的传奇。
韩纾梦跟李雪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俩，心想这真是跟她一样刚迈进大学校园，连基础课程都还没开始学习的室友吗？
不过米瑾儿跟叶菁菁心里清楚，不管在旁人心目中她们是多么高大，其实到最后她们没有一个人敢真正动手，在看到军医出现后，后怕让两个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食堂里米瑾儿与叶菁菁相视一笑，暗自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你们俩以后会为医学发展做出卓越贡献的。”韩纾梦笃定地说到。
…………
军训并没有因为这次事件而有停止训练的迹象，当平安无事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大家已经被这炼狱一般的生活重新冲刷掉了对这次事件的恐惧，重新开始关注自己的生活。
“好想吃红烧肉，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麻辣鸡丁，咕噜肉……”男生那边不时传出阵阵哀嚎，都盼望着军训一结束就驻扎在饭店不出来。
“瞧他们那点出息。”韩纾梦吃着自己的午饭，时不时地朝着男生那边望去。
“你说韩楚俊怎么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他怎么就一点也不愧疚，要不是因为他害我们被罚站，也不会有人晕倒。”
韩纾梦看着在食堂里瞎晃悠的韩楚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叶菁菁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的韩纾梦，一本正经地说到。
“这次我可不同意你的观点。”
叶菁菁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本正经地开始佐证。
“韩楚俊被抓，是因为我们大家都托他带东西进来因为目标过大而被抓，说起来我们都不算无辜。况且那个晕倒的人即使没有那天的罚站，只要他心脏有隐疾，迟早也是会的，只是让他提前了而已。如果还要追根溯源，那错的应该是米瑾儿。如果不是韩楚俊喜欢瑾儿，那么他就不会托人买东西，如果不托人买东西那么大家就不会知道他有途径能带东西进来，不带东西自然就不会因为目标过大而被抓，自然也就不会被罚站。所以我觉得你把这次事件的主要责任怪罪到韩楚俊头上，实在是有些过河拆桥。”
韩纾梦叹了一口气，叶菁菁不反驳她就像她不嘲讽韩楚俊一样，那是不可能的。
米瑾儿看着叶菁菁有些不满，说到：“我是最无辜的，既没有用他的东西也没有托他买东西，况且我已经拒绝了他的喜欢，如果说他不承担主要责任，那么我就应该完全没有责任。”
“你什么时候拒绝了他的喜欢？”叶菁菁问。
米瑾儿说：“我不是一直都在拒绝吗？”
米瑾儿看着叶菁菁，叶菁菁郑重地摇了摇头，她又看看李雪，李雪也摇了摇头，最后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韩纾梦，韩纾梦无奈地笑着说。
“瑾儿你是不是对‘拒绝’这个词存在些什么误解？”
米瑾儿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对于自己身边人的喜欢她向来都是这样的处理方式，那就是不理会，除了情书以外，她也没收过别人任何礼物，所以刻意暧昧这个也不成立，她都是直接在自己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进”这四个字，正常人应该都会知道她的想法吧。
“所以我是应该要找他说清楚吗？”米瑾儿不确定地问。
“当然。”
叶菁菁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自己的午饭。
米瑾儿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餐盘，看来是提前下定决心速战速决。
…………
韩楚俊这两天倒是不往女生食堂这边钻，反倒是天天跟王安杰凑到一起，一个问题来来回回要问八百遍。
他完全被米瑾儿跟叶菁菁两个人吓傻了。
“你确定她是跟你同届的学生？她真的不是什么神童？或者说她根本就是从未来穿越过来的？她真的是正常人吗？”
第三天了，只要得空韩楚俊就抓着王安杰反复地问这几句。王安杰有些嫌弃地推开他说。
“她爸是医生，有医学常识很正常吧。”
“呵呵。”在得到这个八百遍相同的回答后，他也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嘲讽一下自己的好友。
如果是以前，韩楚俊肯定是没有什么耐心把心思一门花在一个女生身上，结果这个米瑾儿总是会给他带来惊喜。不管是胜负欲还是好奇心，韩楚俊觉得，不能轻易放掉这个妙人儿，谁有知道她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见到米瑾儿主动来找韩楚俊，这让他感觉到这应该是军训这么久以来最美好的一天。
米瑾儿在吃晚饭之前找到了韩楚俊的。米瑾儿看了一眼四周对着她行注目礼的男生，对着韩楚俊说：“能单独谈谈吗？”
韩楚俊当然不会拒绝，但又不想表现得太兴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可以。”就跟着米瑾儿走到空出来的校场边。
“如果我的态度让你误会了什么，我表示很抱歉。”
米瑾儿站在一棵树下，与韩楚俊保持着一米的距离。黄昏的阳光已经丧失了它应有的光芒，懒懒散散地照耀着整个军训基地，树叶挡去了大部分的光线，让站在树下的米瑾儿表情看着更加冷峻。
韩楚俊笑笑：“我误会了什么？”
米瑾儿平静地说到。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说明我拒绝了你的喜欢，可你好像跟他们不太一样，你似乎没有感觉到我在拒绝，进而导致了这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我表示很遗憾。那么我现在想要清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也拒绝你的喜欢。”
虽然有点失望，但韩楚俊也意料到了米瑾儿会说出这些话，他走到米瑾儿身边的树下靠在树干上，看着米瑾儿说：“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生。”
米瑾儿往旁边走了一步，保持着跟韩楚俊的距离，看着他说：“你跟王安杰一样自恋。”
“哈哈，是吗。”韩楚俊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他自恋，“我认为，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下再决定要不要拒绝我。”
“要考虑什么？”米瑾儿问，“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考虑一下就会变成喜欢吗？”
韩楚俊不知道接什么好。
“你不相信日久生情吗？”韩楚俊问。
“相信。”米瑾儿很诚实地回答。
“所以为什么你要拒绝我，我们才相处了十天。”
“我不喜欢你，当然要拒绝你，这跟相处了多久没关系。”米瑾儿说。
韩楚俊想要投降，理科生是不是脑回路都这样。
“要不我们从朋友做起吧，说不定有一天你就喜欢上我了。”韩楚俊都不相信自己还能说出这样老土的话来。
“第一，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第二，做朋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双方最后发展成情侣关系。第三，不管过多久，我都不会喜欢你。”米瑾儿很认真地说到。
“连朋友都没得做，你是不是太冷酷了一点。”渐渐的韩楚俊有点生气，米瑾儿简直是在一步步挑战他的耐心。
看着韩楚俊似乎在生气，这让米瑾儿有些疑惑。她不觉得自己特别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但对于交朋友这事的立场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韩楚俊不再说话，他冷冷地看着米瑾儿，想象着当她知道自己男朋友出轨之后的表情，一定特别滑稽，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告诉她了。
见韩楚俊不再说话，米瑾儿抬手看了看时间，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她要抓紧时间去食堂，对着韩楚俊说了句“再见”然后自顾自地给韩楚俊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个女人！”
韩楚俊终于忍不住用拳头砸了一下树干，恶狠狠地说到。
离别总是伤感的，即使只是相处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本以为很难熬的军训在最后一晚的文艺演出结束后落下帷幕，本以为欢呼声会响彻整个基地，没想到却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刚来到这个基地时的绝望截然相反。男生那边倒也还好，大家都只是将离愁藏在心里，而女生这边就不一样了，稍微感性一点的姑娘已经提前为第二天的离别流眼泪。
米瑾儿向来不会为了离别而难过，因为这是她无法改变的结局，既然如此她还不如欣然接受，况且在军训结束后，她就又可以见到她的子皓哥哥了。
韩楚俊也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军训有什么值得留念的，遇到米瑾儿让他受了一肚子的气，特别是那天那么决绝地拒绝了他，差点没让韩楚俊马上把那件事捅破来好好反击一下。
叶菁菁也是不难过的几个人之一，还特别高兴，这闹心的军训终于结束了，以后再也不用从事如此耗费体力的活动，只是她已经忘了，即使是在大学，也有一门学科名字叫体育。
第二天一大早，接学生们离开的大巴在基地门口整整齐齐地排列好，送别教官的方式也是各种各样的。有集体唱军歌的，有把教官举起来欢呼的，也有一句话不说默默转身离开的。米瑾儿她们排的女生大部分是她们临床的，大家都不是特别感性，只有个别女生红了眼眶。韩纾梦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后走到年轻教官面前，伸手拍了拍教官的肩膀，看似有些遗憾地说到。
“张教官，虽说我们之间肯定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我还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保重。”
张教官红着眼眶想要上前拥抱一下韩纾梦，韩纾梦干脆地转身上车没有给他任何机会，留下他们排的女生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好了，我们回学校吧！我前所未有地想念我的床啊！”坐在座位上的韩纾梦兴奋地说到，完全没有刚才的遗憾。
关于这一段神秘又短暂的情感，米瑾儿她们没有一个人向韩纾梦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米瑾儿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叶菁菁一副看穿了一切的样子，李雪碍于情面不好意思问，最后忍不住只好悄悄问叶菁菁。
叶菁菁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以一副“这不应该众所周知”的模样轻松地说到。
“你没发现每次站军姿纾梦总是第一个休息，练习匍匐前进也让她少爬了一个来回，我们上次被罚，张教官也向营长为纾梦求情，最后还被记了一个警告。”
李雪恍然大悟，单纯的她还真的以为那只是因为韩纾梦的姿势标准所以得到优待。
米瑾儿拿着手机给于子皓发了一条短信，很快于子皓回到让她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见。米瑾儿捏着手机甜甜地笑了，韩纾梦看了她一眼，心里想不管怎样冷冰冰的人在情人面前都是会融化。随即想了想自己，把嘴角的那抹微笑收起，眼神变得有些落寞。
过了两分钟，米瑾儿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瑾儿，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明天晚饭后见。”
米瑾儿对着手机屏幕疑惑起来，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于子皓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用短信通知她，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让米瑾儿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韩楚俊拿着手机快速地编辑着短信，大约一分钟之后发送出去，然后放下手机看着车外倒退的风景笑了起来。
好戏即将开场，他要养足精神好好欣赏。想着想着逐渐进入梦乡，即使睡着了脸上还不自觉地带着微笑。
在我心里永远都会有你的一席之地，你总会在那里守着我，我会珍藏对你的记忆，不管我到哪里，你都会如影随形。
你总会守候着我。
米瑾儿一直认为这首歌的歌词贴切地表达了她与于子皓之间的感情，她没想到，她一直坚信的感情，坚不可摧的感情，会在一瞬间完全崩
第十二章
路人一脸疑惑，打量着抓着自己手臂的这个女生，女生脸上决绝的表情让他不敢开口，只听见她说。
“我叫米瑾儿，临海大学医学院临床系大一学生，你愿意我做你女朋友吗。”
一个小时前，米瑾儿坐在本部校区内的一家冷饮店，点了一杯冰水，等着还在学生会忙碌的于子皓。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
在米瑾儿印象中于子皓很少迟到，今天可能又有什么事耽误了吧，她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两分钟，还是不见于子皓出现，米瑾儿想起昨天早上的那条短信，渐渐有些心慌起来，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十分钟后于子皓出现在冷饮店门口，他看见米瑾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店里明亮的灯光照在米瑾儿脸上，她依旧还是曾经那个天真可爱的“瑾儿公主”，只是他已经不确定从今晚之后，他还会不会依旧是她的“子皓哥哥”。
于子皓深吸一口气，笑着走了进去。
“对不起我迟到了。”于子皓在米瑾儿对面坐了下来。
米瑾儿看着于子皓，立即笑了起来，嗔怪他到：“子皓哥哥你居然迟到。”
“是是是都怪我，学生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再过两天又是社团招新，这些都需要我们帮忙策划安排，最近都忙得焦头烂额的。”于子皓尽量扯些其他的话题，不想这么快谈到他想说的那件事。
“能者多劳。不过我真没想到子皓哥哥你能这么积极地参加校内活动，还真不像曾经那个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的你。”米瑾儿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说到。
“是吗，加入学生会两年了，每年都忙，都快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了。”
于子皓点了一杯饮料，店里人不多，老板很快把饮料端了上来，于子皓喝了一口。
“子皓哥哥真的变了很多，以前让你给我讲讲你的大学生活你总是不肯说，明明感觉到有很多有趣的事情。”米瑾儿说到。
于子皓放下杯子，想起之前米瑾儿问自己时，其实有好几次他都想告诉她，但是每次在看到她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说不出口，就算是隐瞒，也想让她晚一点知道。
于子皓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混蛋，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他不想伤害她，但他又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瑾儿公主，说说军训吧。”于子皓还在扯着其他的话题。
“啊，我在军训的时候遇见王安杰了，我还忘了告诉你第一天跟你分开后我回去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居然从围墙上跳了下来，正好掉到了我旁边，吓了我一大跳，你肯定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我室友韩纾梦的堂哥，而且跟王安杰居然是好朋友，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奇妙。
“结果那个人跟王安杰一样自恋，以为只要勾勾手指任何人都会喜欢他。也不知道他用什么途径可以从外面带东西进来，后来很多人找他买东西，导致目标太大被营长知道了，罚我们所有人在校场站军姿，一直站到他满意为止，结果有人晕倒，我跟我一个室友跑去检查发现那个人心脏骤停，我们差点就做了心肺复苏，还好军医及时赶到，你不知道我俩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神勇，吓得腿软坐在地上爬不起来，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有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急救哈哈……”
米瑾儿很兴奋地说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即使是在她看来很没有必要的转述，但她觉得这些子皓哥哥肯定愿意听。
如果是陌生人经过，肯定会以为这是个活泼开朗又多话的女孩子。只有于子皓知道，米瑾儿只有对着他，才会有这么多话。
“说起那个人，我觉得他有点奇怪，我以为我已经拒绝他了，结果我的室友都说我没有拒绝，所以我很严肃地约他谈了话，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也不会跟他交朋友，他好像有点生气，之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子皓哥哥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你的想法，非要说出来呢，明明我已经做得很明显了，我以为聪明人之间都是有默契的，结果还是有人误解你的意思。”
于子皓笑了笑：“你觉得他是聪明人吗？”
米瑾儿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看出来韩楚俊特别聪明：“能考进这所大学的，应该都不笨吧。”
“那你觉得我是聪明人吗？”于子皓很认真地问。
“当然了，子皓哥哥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米瑾儿十分认真地说到。于子皓想，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好。
“瑾儿，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于子皓看着米瑾儿的眼睛问，他从没有这样严肃地跟米瑾儿讨论过一个问题。
米瑾儿有点脸红，她揣摩着于子皓这句话的意思，这是要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进入到另外一个领域吗？米瑾儿不说话，只是问了句：“子皓哥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于子皓顿了顿，“我觉得，你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家人？”
这个答案让米瑾儿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家人不是超越了恋人的存在吗，于子皓这是在委婉地向自己表明心迹吗。
“所以有件事我觉得必须要告诉你。”于子皓郑重地说到。
“什么事呀。”米瑾儿甜甜地笑着。
“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于子皓说。
…………
于子皓算了算，他跟米瑾儿认识有十三年了，他看着这个隔壁家的小妹妹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他很喜欢她，想为她遮风挡雨，曾经他也很遗憾为什么米瑾儿不是他真正的妹妹。
于子皓很喜欢米瑾儿，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宠溺程度超过了他对任何一个异性。这是不是爱情他不知道，但他不能接受他对她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他能很自然地牵她的手，给她温暖的拥抱，但是他不能亲吻她，更别提更进一步的接触，只是想想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所以他知道，这不是爱情，这是亲情，她是他的家人。
“子皓哥哥是不喜欢我了吗？”米瑾儿有些恍惚，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当然不是，你永远都是我的瑾儿公主，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永远在你身边。”
“那么为什么你交了其他的女朋友？”
“瑾儿，我爱她，所以我跟她在一起了。”
米瑾儿第一次从于子皓嘴里听到爱这个字，他说他爱她。
“所以你不爱我，你爱了别人。”米瑾儿红了眼眶，于子皓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她。
“瑾儿你冷静听我说。我喜欢你，很喜欢，但这种喜欢跟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我可以跟别人亲吻，但是我不能对你做出这样的事。”于子皓想尽力向米瑾儿表达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
“为什么你跟别人可以就是跟我不可以，是我哪里不好吗？如果你跟别人可以，那能不能也把我当成别人？”
“我不能。”
于子皓决绝的回答让米瑾儿陷入了深渊，原来被人拒绝是这么难过。
“我就这样不好吗？”
呆坐了半个小时后，于子皓送米瑾儿回医学院宿舍。于子皓走在米瑾儿身后，密切观察着她的举动，她的沉默让他很担心。
接近门禁时间，校门口变得热闹起来，外出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回到学校。
于子皓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人群，看着米瑾儿的背影，孤独又落寞。他陷入了沉思，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就在这一晃神，米瑾儿已经拉着路边的一个男生急切地问到。
“我叫米瑾儿，临海大学医学院临床系大一学生，你愿意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路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女生忘记了回答，于子皓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拉住米瑾儿问：“瑾儿你这是干什么！”然后对着路人同学抱歉地说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想不到解释的理由。
米瑾儿不理会于子皓，依旧盯着那个学生，眼神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你愿意吗……”
路人同学犹疑地歪着头嗫嚅到：“可以……吧……”
米瑾儿松了一口气，松了手，然后跑去下一个路人面前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于子皓心如刀绞，他太了解米瑾儿了，她固执得让人心痛。
他就这样一直跟在米瑾儿身后，看着她疯狂地追问路人这样的问题，在得到答案之后又跑去问下一个。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在她身后向那些被她骚扰的路人道歉。
“我叫米瑾儿，临海大学医学院临床系大一学生，你愿意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可能真的有种东西叫命运吧，米瑾儿没想到这样也能碰到韩楚俊。当她拉着韩楚俊的手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一个疯子。韩楚俊愣了一秒，随即看着她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说：“当然愿意。”
米瑾儿吸吸鼻子，对着站在韩楚俊身后的于子皓说。
“你看，我并不是那么差。”
韩楚俊疑惑地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表情复杂的于子皓，心想这么快自己的愿望就实现了。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一直望着于子皓的米瑾儿，她的眼神有些涣散，眼眶里的泪水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眉毛轻轻的皱着，脆弱得想要紧紧将她拥入怀里，他下意识地捏紧了那只握着她的手，完全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瑾儿没人觉得你不好。”于子皓泄气地走上前，想要拉回米瑾儿。韩楚俊见于子皓走过来，连忙将米瑾儿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他们中间，有些挑衅地看着于子皓。
“你就是于子皓。”
“你是谁？”于子皓皱了皱眉。
“刚刚没听见吗，我是她男朋友。”韩楚俊很严肃地说。
于子皓觉得可能是遇上无赖了。
“她不是认真的。”
“你凭什么说她不是认真的，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于子皓愣了愣。
“我是她什么人跟你无关，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是你的什么人。”于子皓说着想从韩楚俊身后把米瑾儿拉过来，他绝不放心让一个陌生人这样牵着米瑾儿的手。
“不管你是她的什么人，以后你对她来说都将是陌生人。”韩楚俊嘲笑地说到，“兄弟，虽说我们都是多情的人，但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脚踩两只船的人。”
“脚踩两只船？”
站在韩楚俊身后的米瑾儿与站在韩楚俊前面的于子皓同时说出口。
“什么脚踩两只船？”于子皓有点恼怒。
“哈哈。”韩楚俊笑了出来，“别告诉我说你跟她们两个都是好朋友。安杰告诉我你们整个高中都知道这个米瑾儿是你女朋友，现在整个学生会也都知道莫小暖是你的女朋友。So，这不是脚踩两只船是什么。”
“你说，我是他女朋友？”米瑾儿望着韩楚俊，像是索要糖果的小女孩那样渴望着。
“你说呢。就算是谣传，但你没有澄清，不是默认是什么。”韩楚俊看着于子皓，然后看着米瑾儿说，“你也说了，拒绝也要当面说出口那才算数。”
“瑾儿别听他胡说。”于子皓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听这个不认识的人在这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拉着米瑾儿想要离开。韩楚俊识趣地松手，说了最后一句话。
“米瑾儿同学，别再被他骗了，他只是个花心的渣男而已。”
于子皓第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被骗了？”米瑾儿喃喃地念到。她抬头看着于子皓，一时间觉得他前所未有的陌生。
“子皓哥哥你骗我？”
“瑾儿不要被他影响，明天我再好好跟你解释好吗。”于子皓有着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子皓哥哥你骗我。”米瑾儿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骗我。我不喜欢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骗过他们。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骗我，但你不会。从前你从不骗我，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任何人都不可以，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愚蠢又可怜。”
“我不能接受愚蠢的自己。”
“为什么你要骗我。”
米瑾儿一直都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从母亲跳入早春那冰冷的河水之后她就知道，眼泪并挽回不了任何东西。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对现下的情况有一个很明确的认知，她能接受别人的不喜欢，因为人类的情感是个神奇的东西，没有办法通过理性来控制，但她不能接受欺骗，因为欺骗是能被选择的，是能被控制的。她认为，一个人选择骗你，是对你的蔑视与不尊重，这是不能被原谅的。
“瑾儿，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你说。”于子皓看着浑身颤抖的米瑾儿，他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米瑾儿，他伤害了她，无可避免地伤害了她。
米瑾儿很难过，不仅是因为于子皓不爱他，她害怕，害怕于子皓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子皓。”
也许是现在的状况还不够糟，所以最后一个当事人非常及时地出现了。
莫小暖刚进校门就看到自己的男朋友于子皓一脸悲壮地站在距离大门不远的位置，对面站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他们身旁的人都自动放慢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频频回头望着他们三个。
韩楚俊看着那个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个人，笑着抱起胳膊，等着看好戏。
“怎么现在还站在这，都快要到门禁时间了。”
莫小暖很自然地走到于子皓身边对着他说，然后她看着站在对面的女孩，这么漂亮的孩子让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曾经无数次听于子皓提起的妹妹。
“你是米瑾儿，对吗。”
莫小暖长得不算太漂亮，至少在米瑾儿看来没有她漂亮。她穿着红色的连衣长裙，踩着高跟鞋的她比于子皓矮了半个头，微卷的漆黑长发披在背上，即使是已经到了一天的最末尾，她的妆容依旧清爽，描着淡灰色的眉毛，黑色的眼线，妆化得恰到好处。
这就是大学生吗。
在于子皓的女朋友面前，米瑾儿第一次也是人生的唯一一次感觉到了自卑。
她跟我一点也不一样，我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米瑾儿垂下眼帘，也不再生气，一瞬间沮丧已经覆盖了她所有的情绪。
“你知道我。”米瑾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小声地说到。
“嗯，听子皓提起过，他总是像我炫耀他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看的妹妹，我以前还不相信，看来你没有夸大其词。”莫小暖笑着对于子皓说，手很自然地挽住了于子皓的手臂。
米瑾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莫小暖的从容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与自己的是不一样的，她没有办法这么自然地上去挽着于子皓的手臂，没有办法这样从容地站在于子皓身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肩膀挨着他的肩膀。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只是一个只能向长辈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她一点也不懂成人的世界，一点也不。
于子皓说的对，他不能爱自己，自己也不能爱他，至少现在不能。
米瑾儿退后两步，不看他们，小声地说了句：“我回去了。”
“我送你。”韩楚俊笑着看了于子皓他们两眼，跟在米瑾儿身后迈着同样的步伐走着。
见他们走远后，莫小暖拍了拍于子皓的肩说：“别发愣了，回去吧。”看着校门外已经看不见了的身影接着说了一句，“慢慢会好的。”
于子皓看了她一眼，神经松弛了下来，上前抱着她说：“我是不是特别混蛋。”
莫小暖拍着他的背笑着说：“是啊，让女孩子伤心的人都混蛋。”于子皓松开她，两个人都笑出了声，他牵着莫小暖的手送她回宿舍。
第十三章
从米瑾儿回到宿舍之后就一直盯着桌上的镜子看，就算是熄灯了以后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宿舍里的人在看到她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后，就猜到应该是发生了不好的事，米瑾儿沮丧的样子让韩纾梦跟李雪都不敢开口询问。
叶菁菁一副了然的模样也没有问，直到米瑾儿在椅子上静坐了半个小时之后，韩纾梦忍不住小声说到。
“瑾儿你别这样，大半夜的看着怪吓人的。”
米瑾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靠着身后微弱的叶菁菁床上的灯光还能看清自己的轮廓，她平静地说到。
“我长得不好看。”
韩纾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瑾儿，要是你这样都叫不好看，世界上可能没有几个人敢说自己好看了。”
韩纾梦有些幽怨地说到。
“是啊瑾儿，你很好看，我很公正的觉得，并不是朋友的安慰。”李雪侧着身看着米瑾儿的背影说。
“虽然好看是个主观意识上的判断，每个人的审美都会有差异，不过从客观上来讲你是好看的，甚至可以说是很好看。”在台灯下看书的叶菁菁一如既往地没有抬头，但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米瑾儿说这一番话。
“谁说你不好看，他是瞎了吗！”韩纾梦趴在床沿上往下看着米瑾儿的侧脸，语气中有点愤恨。
“没人觉得我不好看，是我自己觉得我不好看。”米瑾儿把头埋在手臂里不想再看那面镜子。
韩纾梦看着米瑾儿这个样子，有些担忧。在她的印象里，米瑾儿不是个自傲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
“瑾儿你到底怎么了，晚饭的时候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吗？”
米瑾儿没有说话，依旧蜷缩在椅子上埋着头，她一点也不想说话。
叶菁菁合上书关了台灯躺下，望着蚊帐顶说：“很明显她是失恋了，而且还是被劈腿的那一种。”
“什么！”韩纾梦抬头望着叶菁菁的床，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米瑾儿也抬起头，被叶菁菁的猜测给震惊到了。她觉得，叶菁菁如果不学医的话，以后肯定是算命的一把好手。
宿舍重新陷入沉静。米瑾儿继续坐在椅子上感伤了一会儿，良好的生物钟让她渐渐开始犯困。
最后这场轰轰烈烈的失恋还是抵不过睡眠带来的精神压力，她擦了擦眼睛，爬上床睡了。
…………
“米瑾儿没事吧。”
韩纾梦感觉自己是在做梦，韩楚俊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关你……”后面三个字被韩纾梦及时吞了下去，听韩楚俊的语气，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个人是谁。”
韩纾梦问到，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想让韩楚俊觉得自己是在求他。
韩楚俊破天荒地没有就这个问题纠缠，大致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么嚣张！”
韩纾梦差点没把韩楚俊的耳膜震破。
“你就别管这边了，听杰少说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慰她吧，我挂了。”
韩纾梦捏着电话有些气愤，她最恨这种脚踩两只船的行为。转身看见坐在教室里盯着课本眼神涣散的米瑾儿，瞬间消了气。
她叹了一口气，这种事谁又能劝得了谁呢。
米瑾儿很快清醒了过来。
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跟于子皓无关，根本不存在欺骗的问题，她没有挑明，于子皓也从未承诺过，所以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既然没有什么，那这伤心又来得毫无理由。
米瑾儿能接受现实，但却无法抑制悲伤。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行为，太幼稚，太不冷静，太不成熟，羞愧地无地自容。
但是很痛，说不出来哪里痛的那种痛。
“如果人类的大脑能像硬盘一样就好了，把不开心统统删掉然后从头来过。”
这几天除了上课，干得最多的就是听韩纾梦没话找话。
“其实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实现的。”能一本正经接话的只有叶菁菁。
米瑾儿也想删掉记忆重来，竟然接着叶菁菁的话说了下去。
“颞叶前部海马体造成破坏的话，理论上就能抹掉记忆。”
“不过风险太高，这样会造成记忆障碍，以后的事情也就都记不住了。”
韩纾梦看着她们两个一本正经地你一搭我一语，再一次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咬着牙说。
“你俩不扯到医学上是会死吗，是不是想让外人觉得我们医学院的都是神经病。”
“学以致用不好吗，现在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了。”叶菁菁再一次反驳到。
韩纾梦对着她无语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吸取教训不跟叶菁菁这个人抬杠。
米瑾儿看着她们，突然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其实你们不用特意陪着我说话，我不需要别人安慰，我都明白。”
“就是因为太明白，所以才伤心。”韩纾梦看着米瑾儿，苦笑了一下，心情也跟着沉寂下来。
越是开心的人背后就越会有更加深刻的伤痕。
“啧。”还没等韩纾梦为自己感伤一阵子，她的心情就被还没走过来的韩楚俊给破坏了。
“我说你是跟踪狂吗。”
…………
米瑾儿高估了自己，她以为凭着自己就可以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可是她在学校里越待越消沉，越待越烦闷。
在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父亲，她迫切地想要找一个肩膀靠一靠。
临海省医院外科主任办公室，米林站在他师父庄志鹏身边，听着师父跟眼前的老人交涉着。
“放心吧韩老先生，这次复查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庄医生笑眯眯地对着老人说到，语气里三分恭敬七分客气。
老人约莫七八十岁上下，一头银发下是一张严肃刻板的面孔，一丝不苟地穿着做工精细的西装，听完自己的复诊报告后轻笑了一下。
“还要多谢庄医生你的举荐，我这个病一直不好，我还以为我这副老骨头已经没法折腾了，没想到这次之后我感觉我的精神好多了。”
庄志鹏笑笑，看了一眼米林：“那也要韩老先生信任我才行。”
老先生看了一眼米林，继续对着庄志鹏说：“后生可畏啊。”
大约又聊了二十分钟，站在走廊上盯着自己脚尖的米瑾儿听见办公室传出来的笑声，朝着办公室望过去，只见一个人推着一辆轮椅走了出来，坐在轮椅上的是个年迈的老人，推着轮椅的是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紧接着走出来的是庄志鹏，笑呵呵地跟着老人交谈着，走在最后的是米瑾儿的父亲米林。
米瑾儿觉得那个推着轮椅的人有点面熟，但她肯定自己之前没有见过他。
庄志鹏先看到米瑾儿，笑着叫了一声。
“哟，小米医生来啦。”
米瑾儿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对着庄志鹏说：“庄伯伯又取笑我。”然后目光越过庄志鹏看着米林叫了一声，“爸爸。”
米林快步走上前。
“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吗？”
米瑾儿点了点头，轮椅很快被推到了米瑾儿面前，米瑾儿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好。”老人看着米瑾儿，露出喜爱的神情，笑着对米林说。
“贵千金也是医生？”
米林笑着摇了摇头，庄志鹏在一旁爽朗地笑了出来：“都怪我都怪我，不过小米医生迟早也会是医生的对吧，哈哈哈……”
米瑾儿低着头对老人说：“我刚刚上大一，还不够格做医生呢。”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米瑾儿，也不为自己猜错了而尴尬。庄志鹏笑着拍了拍米林的肩膀。
“我送韩老先生出去，你陪女儿吧。”
米林对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和推轮椅的男人点点头示意，庄志鹏送他们出去。米瑾儿抬头看了一眼推轮椅的那个人，她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他跟韩楚俊长得很像，只是他的脸线条更加明显，身体不像韩楚俊那般瘦弱，有着按时健身的健硕感，眉宇间有股严厉的气息，不苟言笑的样子与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如出一辙。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人很孤独。随即自己在心里笑笑，现在的她看谁应该都觉得孤独吧。
“找爸爸有什么事吗。”
目送韩老先生离开后，米林看着米瑾儿，发现自己的女儿有点不对劲。
“爸爸。”
米瑾儿上前抱着米林，白大褂上有她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她把头埋在米林的怀里，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爱向自己爸爸撒娇的小孩子，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米林愣了一下，过了几秒后他才抬起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他一直以为她已经长大了，已经大到不再需要依靠自己这个父亲，但现在他才明白，不论时间过去多久，在他的面前，女儿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她们永远都需要父亲的怀抱。
…………
米瑾儿在沙发上躺着，米林坐在地毯上看书，两个人偶尔说两句。
“爸爸，子皓哥哥喜欢了别人。”
米瑾儿看着米林的后脑勺，爸爸浓密的黑发还没有出现银丝，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说法不太对，补了一句。
“子皓哥哥不喜欢我。”
“是吗。”米林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件事，于子皓早就跟他讲过。
“如果没有遇到他就好了。”米瑾儿最近有点自暴自弃，明知道这种假设命题不成立，但还是忍不住会想。
“瑾儿，你后悔喜欢他了吗。”米林合上书，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爸爸你后悔爱上妈妈吗？”
米林没想到米瑾儿会提到这个。
“当然不后悔。”
米林想了想。
“虽然妈妈的离开让我们很难过，但我们曾经也很幸福过，那种幸福是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况且我们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你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大的礼物。”
米瑾儿红了眼眶，她将头埋在手臂里，瓮声瓮气地说：“爸爸，你是不是特别后悔，没有跟妈妈道一声再见。”
如果可以，米林希望永远都不要说再见。但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想，可能他真的想要亲口对她说一声，再见。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口跟她道一声再见。”
“嗯。”
埋在手臂里偷偷流着眼泪的米瑾儿终于还是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心。既然一切都无法挽回，那就好好地去说一声再见。
第十四章
军训完不久，临海大学迎来了另外一项重大的活动，社团招新。
社团这种本就是拿来打发时间的团体活动，自然不适合学习压力繁重的医学生们。
狼入虎口这个词特别适用于他们的处境。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只适合除医学以外的其他专业。
临海大学本部的足球场上，各个社团搭建的临时建筑形态各异。挂着龙飞色舞毛笔字的书法社，挂着二次元海报的漫画社，弹着吉他的音乐社，跳着舞的街舞社等等等等。
学姐学长们个个热情澎湃，学弟学妹们个个痴痴呆呆。
本跟这一切无关的医学院，今天却齐刷刷地来了十几号人，其中自然包括临海大学医学院女生宿舍7栋203全体。
十几号人声势浩大地站在一顶什么也没装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帐篷前。
他们面色肃杀，像是要来打群架的。
“纾梦……”
李雪有些胆怯地问。
“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是四个女生。
一头清爽的短发，手里拿着一本药物化学的妹妹站在队伍的最左边，旁若无人地看着书；一袭微卷及腰长发跟一个扎着马尾的妹妹站在队伍右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普通T恤跟普通牛仔短裤但长得一点也不普通的米瑾儿。
米瑾儿也没想到韩纾梦嘴里说的“输人不输阵”，是真的找了一个仪仗队。
不过她不在意，今天她有很明确的目标，她要正式把这件事划上一个句号。
于子皓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学生会据点前面的这一群人，看着站在最前方面容平静的米瑾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那天之后，于子皓就没有再联系过米瑾儿，一方面是因为忙，但最主要的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一个被感情伤害了的女孩子，尤其是那个女孩子还是米瑾儿。
两人旁若无人地看着对方，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那个……”
于子皓打破沉默，缓缓地从课桌后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站在米瑾儿身后的那一群人，径直走到她面前，随着距离的拉近，于子皓慢慢变得有些紧张。
“瑾儿……”
“子皓哥哥。”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即使是被伤害的那一个，她还是舍不得对他冷漠。米瑾儿从身后拿出自己的右手，上面放着的那个泛着古铜色的长方形物体是一枚口琴，是米瑾儿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于子皓送给她的。
于子皓这才发现，自己送给米瑾儿的东西，屈指可数。
“我学了很久，都学不会。”
米瑾儿看着手里的口琴，淡淡地说到，听不出来情绪。
“可能很多东西，看似很简单，但学起来真的很难；可能有些人，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却是什么也不明白。”
“瑾儿……”
“子皓哥哥。”
米瑾儿一点也没有给于子皓留出说话的空隙，她抬头看着他，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们都是聪明人，我们一直都很聪明，那些庸人自扰的事我们都不会去做，既然学不会，那就不要再去学了，我总会找到那个我能学会的。”
她拉起他的手，将口琴放在他的掌心，看着那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手，米瑾儿有些恍惚。
她这一生，再也没有资格牵着这只手了。
“再见。”
米瑾儿将自己的手从那只手下抽离，她握紧拳头，只能感受到来自自己掌心的温度。
“瑾儿……对不起。”
于子皓失神地望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米瑾儿摇了摇头，然后转身从人群里离开。
站在米瑾儿身后的韩纾梦深吸一口气，扬起头，雄赳赳地走到于子皓面前，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随即笑眯眯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那一群人说了一声：“辛苦大家了。”乌泱泱的一群人随即像是散开的沙粒一般，朝着各个方向散去。
李雪有些怯懦地看了散开的人群一眼，然后跟着韩纾梦离开。叶菁菁合上手里的书，看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于子皓，透过眼镜看不出什么情绪，随即也跟着韩纾梦离开。
以这样隆重的方式来结束一场还没有开始的爱恋，米瑾儿觉得，这应该就是最正式的告别。
第十五章
韩楚俊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自然是错过了白天的那件事。虽说明知道后果是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趟家，冒着差点把爷爷气到心脏病复发的风险，总算是成功地把出国的时间延迟到了四年大学毕业以后。
他拿出手机给王安杰打了一个电话，一整天没吃东西的他现在饿到能吃一头牛。
“你今天真是错过了一场大戏啊。”
王安杰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韩楚俊，有些惋惜地说到。
“什么大戏。”
韩楚俊咽下嘴里的牛肉，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有些艰难地说到。
王安杰把今天上午的那件事简单说了一遍，韩楚俊怔怔出神，咬着筷子喃喃地说到。
“有点意思。”
韩楚俊又喝了一口水，感觉到了饱腹感之后，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一边刷着消息一边跟王安杰说话。
“这个米瑾儿真是个奇女子，随随便便做一件事都能搞成焦点，学医真的可惜了，应该学市场营销啊。”
王安杰不置可否，岔开话题。
“家里情况怎么样，你爷爷不会还派人来抓你吧。”
韩楚俊微微一笑，放下手机看着王安杰说：“搞定了，起码这四年是安全的。”
“也就是说，四年后还是要去美国。”王安杰嘲笑他。
“谁知道呢。”韩楚俊无所谓地耸耸肩，“四年后的事四年以后再说，现在想那么多干嘛。”
“不过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就这么排斥去美国，去与不去跟你计划要做的事并不冲突。”王安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一直没有搞清楚为什么韩楚俊这么排斥出去，排斥到连参加高考都只有偷偷地参加。
“我爷爷恨不得培养出两个一模一样的韩楚凡。”韩楚俊懒懒地说到，“我自己的人生凭什么去复制别人的，韩楚凡是韩楚凡，我是我。”
“那你还不是一样跟凡哥选了同一个专业，我记得凡哥在斯坦福主修的也是经济学。”
“废话。要是我不学跟金融有关的，万一以后争家产我不是很吃亏。”
王安杰被怔得说不出话。
“不说这些。”
韩楚俊突然正经起来，他坐直身体，将两只手肘放在桌面上，盯着王安杰说。
“我让你帮我关注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王安杰放下茶杯，轻轻皱了皱眉说到。
“陈教授手里的确有一些苗子，但特别突出的几乎没有。去年的省编程大赛，他们实验室也只拿到了二等奖，这一届的研究生能不能有特别成就的还难说。”
韩楚俊有点失望，但王安杰接下来的话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不过陈教授倒是很看好07届软件工程的那几个，虽说还没人决定要不要考研，但我看陈教授有意向劝说他们进他的研究小组。”
“07届……”韩楚俊若有所思。
“是。”王安杰突然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看着韩楚俊的眼神有点不怀好意。
“你的首批候选人当中，于子皓最优秀。”
“什么？”
韩楚俊皱着眉看着王安杰，以为自己听错了。
“听陈教授说于子皓在编程这方面很有天赋，他写代码简洁、工整、快速，再加上他很细心，一般出的漏洞很少，即使是有也不影响使用。再加上他还是学生会主席，特别擅长笼络人心跟拓展业务，简直就是未来公司现成的高尖端人才。再加上……”
“行了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了，哪来那么多再加上。”韩楚俊不耐烦地摆摆手，几个再加上听得他头疼。
“他现在还没有决定是考研还是直接毕业，如果你真的想要拉拢他可要抓紧时间，我听说已经有很多科技公司在私下联系他了。”
韩楚俊有些不以为意：“他就真有那么优秀？再说了，人才又不只他一个，我又不是非要找他。”
“反正我觉得悬。”王安杰有些严肃地说到，“如果你真的打算尽快自立门户，挖掘人才是必不可少的，外面已经成型的公司的你挖不到，学校里资质稍微差一些的你又看不上，像于子皓这种真的可遇不可求。虽说现在让你去接触也不一定百分百就能拉拢到他，但起码这是个机会。”
“我这不是还有你嘛。我相信你肯定可以超越他。”
“你就别打我的主意了。”王安杰笑了笑，“我爸已经打算让我们集团开始逐渐转型，下个月他将会收购一家网络科技公司，正式进军科技市场，想让我帮你，除非你有实力把我们集团打垮。
“未来肯定会是互联网的时代，所以这方面的人才肯定是水涨船高，不过我相信你爷爷应该会有这方面的准备，我们国家是很有潜力的一个大市场，不然他也不会把凡哥从美国调回来，接下来应该也会调出资金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韩楚俊点点头，爷爷有什么打算他还是比较清楚。
“所以你也不用着急着现在自立门户，一来你没有足够的资金，二来靠你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哪有什么说服力去拉拢人才。”王安杰分析到。
韩楚俊摇了摇头。
“就算爷爷打算从传统行业脱离出来转向新兴行业，他也不会支持我做游戏公司。我如果不趁着现在弄出一个雏形来，等我哥把架构搭起来之后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只有现在先把公司建立起来，然后找爷爷注资，这样我才能完成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那你还是考虑一下要不要去接触于子皓吧。”王安杰淡淡地说。
“我说你除了提于子皓就不能提点其他人吗。”韩楚俊有些不爽。
“但他的确是最优秀的。”王安杰语气依旧平淡。
“我不信。”韩楚俊一脸狐疑。
“如果他不是那么优秀，米瑾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喜欢他那么多年，这个够有说服力了吧。”
王安杰一脸“要从失败中找原因”的表情，韩楚俊不屑。
只要一想到米瑾儿那张冷漠的脸，他就打心底里烦躁起来。
“帮我一个忙。”韩楚俊重新靠回椅背，有些慵懒地说到。
“什么？”王安杰看着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帮我拖住韩纾梦。”
韩楚俊重新拿起手机不看他，轻描淡写地说到。
“你打算做什么？”王安杰不解。
韩楚俊放下手机抬眼看了王安杰一眼说：“只要有她在，肯定会从中搞破坏，虽说她一直没有成功过，但这次遇到的对象不同，如果继续放任她从中作梗，我会更加不利。”
“哦？”王安杰挑了挑眉，戏谑地说，“看来这次韩少爷是认真的。”
“我哪次不是认真的。”韩楚俊轻蔑地说到。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刚刚分手，哦不对，是刚刚失恋，我就不信凭我的手段还拿不下她。”
“行吧。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我不能保证能拖多久，说不定哪一天我就遇到我的缪斯女神了呢。”
“要你牺牲一下色相要不要这么委屈，韩纾梦那个女人虽然脾气坏了点，但我们家基因还不错，要不你将就一下。”
韩楚俊说着站起身，拍了拍王安杰的肩膀，走到前台去买单。还坐在座位上的王安杰轻轻笑了笑，用很小的声音说到。
“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