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米瑾儿伸出一个头，看着正闭着眼泡在水里的韩楚凡。韩楚凡听到响声，睁开眼看着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她。
“想来泡泡吗？”
米瑾儿摇了摇头。
“那你等我一下。”
韩楚凡说着，拿起放在岸上的浴袍。米瑾儿把头缩了回去。
米瑾儿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进来，手机放在手里上下转动。从外面进来的韩楚凡浑身冒着白气，看着一脸古怪的她。
“想什么呢。”
米瑾儿看着只穿了一件浴袍的韩楚凡，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不冷吗？”
她握住他的手，很温暖，反倒是她自己手有些凉凉的。
“泡温泉就是驱寒的，怎么会冷。倒是你。”韩楚凡反握住她的手，“手这么凉，还穿这么少。”
“你知道我的，一到冬天就这样，其实我不冷。”
米瑾儿由着他捏着自己的小手，傻乎乎地看着他。
“你今天有点奇怪。”
米瑾儿晃着脑袋。
“没有啊。”
韩楚凡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看她只穿了一件连衣长裙，连袜子都没穿，皱了皱眉。
米瑾儿看他这个反应，也是白费了一番心思。她磨磨蹭蹭地向韩楚凡身边靠拢，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胸口。韩楚凡顺势把她抱在怀里，今天这个姑娘，果然有点不寻常。
“韩楚凡。”
“嗯。”
“你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好吗？”
“我没有当你是小孩子。”嘴上虽这样说着，他拍着她后背的动作还是像极了老父亲。
米瑾儿气结，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会越来越奇怪。不是说两个人合不合得来就要出去旅行一次吗，虽然这个旅行距离不够远时间也不够长，而且主意还是第三个人提出的。
“我们……”
米瑾儿实在是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这样的事，不是应该顺其自然吗？还是，她应该晚上再来。
其实米瑾儿自己也摸不准，她为什么突然就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
会不会是因为韩楚俊的突然出现。
韩楚俊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心病，如果韩楚凡在意他的感受而离开了自己怎么办，她最近总有这样的预感。她总想做点什么。
“瑾儿。”韩楚凡放下手机，看着怀里的脑袋，“我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什么意思？”米瑾儿仰起头看着他的脸。
韩楚凡的眼神深邃，米瑾儿最怕这样深情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她不由地脸红，她明白过来韩楚凡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勉强。”她继续靠在他的怀里，害羞地又甜蜜蜜地笑着。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愿意。”
韩楚凡轻松地笑了笑。
醒来时，米瑾儿感觉全身酸痛。
她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缓了一会儿，然后赶紧睡下，用被子遮住没有穿衣服的身体。
她暗自懊恼，刚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她躺在床上四下打量了一下，屋里没人，她松了一口气，裹着被子小心翼翼地下床，从一旁的椅子上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拿过来。在看到连内衣裤韩楚凡都帮自己叠好了，她羞得无地自容，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开放的。她迅速穿好衣服，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间，还好叶菁菁也不在。她洗了一个澡，换好了衣服，坐在地上反思了一下自己，然后给叶菁菁打了电话。
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放下手机才看到叶菁菁的微信，她又去滑雪了。果然这是打算滑个够本。米瑾儿犹豫了一下，给韩楚凡打了一个电话，响了一声他便接了，原来他怕影响到米瑾儿睡觉，已经去咖啡厅工作了一会儿了。
米瑾儿拿起外套去了咖啡厅，咖啡厅人不少，不过却很安静。她静悄悄地坐在韩楚凡对面，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望着笔记本电脑。他应该很忙，却抽时间跟她们出来胡闹。每次看到认真工作的他，米瑾儿总是很感动。
韩楚凡合上电脑，喝了一口还有点余热的咖啡，看着那个傻傻望着他的姑娘，他拉着她的手。
“又在想什么呢？”
米瑾儿抿着嘴笑笑，突然有些严肃地说：“你要对我负责。”
韩楚凡失笑。
“我们结婚吧。”
“呃……”米瑾儿语塞，“结婚，倒也不用这么快……”
韩楚凡笑笑吻了一下她的手。
“好，你说了算。”
米瑾儿屁颠屁颠地坐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韩楚凡吻了吻她的额头，她心满意足。
叶菁菁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米瑾儿中午都干了什么，晚餐她已经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回房间前米瑾儿依依不舍地跟韩楚凡在门口道别，韩楚凡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头，俯下身亲吻她，韩楚凡的唇很软，下巴也没有胡子拉碴的感觉，米瑾儿有些嫌弃这个吻太短，但她已经不得不回去了。
没关系，来日方长。坐在沙发上迟迟不去洗漱的米瑾儿一个人已经在那窃喜了半个小时了，叶菁菁看不下去了。
“我说。”叶菁菁放下浴巾。
“你不要一脸奸计得逞的样子，太猥琐了。”
米瑾儿“嘿嘿”地看着叶菁菁，叶菁菁后背有些发凉。
“算了你继续，我去睡了。”
恋爱中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米瑾儿一个人在那自导自演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自己有多傻，撑不住去洗漱了。一晚上她都抱着叶菁菁不撒手，叶菁菁苦不堪言，究竟是为什么让她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无比希望这天晚上是她一个人住一间房。
第二天两个人都毫无精神地打道回府，本来滑了一天雪就很累的叶菁菁，还被米瑾儿折磨了一晚上没睡好，她只恨没有把她丢到韩楚凡房里。米瑾儿也耗尽了精神，坐在车里昏昏欲睡。司机倒是精神百倍，他昨晚睡得很好，甚至还在睡前为他们的未来规划了一下。他不经意想起了韩楚俊，昨天出发前，韩楚俊也登上了回纽约的飞机，他没有告诉米瑾儿他们之间谈了些什么，他觉得没有必要。跟米瑾儿不同，韩楚凡并不觉得韩楚俊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他看了一眼睡在副驾驶位置的米瑾儿，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把她夺走。
第九十二章
时光飞逝，很快实习期就要结束了。
米瑾儿终于在实习的最后一个月赶上了去胸外实习的末班车。医院科室太多，根本不可能每个科室都转一圈，米瑾儿也算是运气比较差的，励志做一位外科医生，结果她的课表排在前面的只有三个是跟外科相关。她本已做好了放弃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终于轮转去了胸外。
胸外科主任米林按照惯例，在新一轮实习生过来的第一天集体开了会。米瑾儿从未见过当老师时候的米林，她很自觉地站在队伍末端，避嫌这件事她还是很在意的。
每个科室主任的训话内容都大同小异，也实在没什么内容可以听。米林的声音不大，语速不快，米瑾儿倒是特别熟悉，她爸平时说话就这样。
米林倒是不避嫌，导师分组时他把米瑾儿单独提了出来，放在了他身边。
米瑾儿还为了避嫌，连研究生导师都没有选米林，而是选了副主任医师刘国栋。结果这嫌，还是没有避上。
跟她同组的都是外地学校过来实习的学生，私下听他们八卦，今年省医院计划从这一批实习生里签十个应届毕业生。而这十个名额由各个科室的主任提供人选，更加侧重于外科部门主任的意见。米瑾儿跟叶菁菁都无所谓，她们已经参加了去年年底的本校研究生考试，笔试已经过了，刚好结束实习后，她们就要回学校准备研究生的面试与毕业论文，也就是说她们两个自动放弃签约这件事。
叶菁菁倒是很理智地选了米林做为她的研究生导师，虽说竞争激烈，但她就是要选最难的。
米林一天最少有两台手术，他也是全院唯一让实习生参与大手术的导师，一般是做第二副手。
站在米林身边，看着他仔细地洗手消毒，工作时候的爸爸总有着莫名奇妙的魅力，米瑾儿想起小时候总是喜欢偷偷溜进爸爸的书房，躲在一旁看着认真工作的他，认真工作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是米瑾儿一直向往的。
米瑾儿收回自己的目光，认认真真地洗手。
她参与的第一台手术，是为一位老人做心脏主动脉与二尖瓣置换瓣膜。因为老人年纪大，所以增加了手术的风险。米林组是以抽签的方式决定一个人直接参与手术，剩下的三个人旁观。第一场米瑾儿并没有那个运气抽到好签，不过能旁观，也已经很好了。
手术时长五个小时，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下午一点。从在急诊开始，米瑾儿就知道体力对于医生这个职业的重要性，主治医生做一台大手术，要在保持精神集中的情况下站立几个小时，她有些怀疑，像她跟叶菁菁这种，究竟适不适合。
叶菁菁最后一门轮去了脑外，她也算是运气爆棚，最重要的两门外科都被她给轮到了。脑外的手术也是每一场都极长，所以当米瑾儿他们结束后去食堂时，正好碰到了刚结束手术的叶菁菁他们小组。
“米老师好。”叶菁菁小组的人都在胸外实习过，自然都是认识米林的。
米林笑着点点头，对着身边的米瑾儿问：“累吗？”
下了手术台，他就自动切换到了父亲这个角色。米瑾儿点点头，轻声问米林。
“爸，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做外科医生。”
米林把午饭给她摆好，从包里摸出一包手帕纸放在她手边，他笑笑：“为什么这么说。”
“体力太差，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体育课。”
“但我看急诊科李主任对你评价很高。”
实习生的科室考核结果是直接计入档案，以供最后医院方面做最后的总考评，然后写结语返给学校，所以他们是看不到的。米瑾儿倒是很好奇每个科室给她写的评语，特别是为数不多的三个外科。
“李老师说我什么？”米瑾儿卖乖地看着米林。
“说你沉着冷静，积极性高，技术过硬，大心脏。”
米瑾儿傻乎乎地笑着：“原来我这么优秀的啊。”
“最后说，你很适合他们科室，让医院考虑一下。”
米瑾儿继续笑着，她没考虑现在签医院，更没想过要去急诊。
“她还私下找过我，让我劝劝你，说他们科室福利好，工资高，休息时间多，让你考虑一下。”
米林倒是很淡定的吃着午饭，还有些得意自己的女儿居然会被一个科室主任这么看重。
“她也来找过我。”坐在米瑾儿身边的叶菁菁淡淡地插了一句。
米瑾儿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没去急诊实习吗？”
叶菁菁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她说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感兴趣，没去实习也没关系。”
米林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急诊是真缺人，李主任也是不容易。你们两个每个科室的考评我都看过，在今年几百个临床实习生里，也是名列前茅，瑾儿稍微吃亏了一点，外科轮转的太少，不过你们两个还是很有可能会收到医院的三方协议签约申请。你们都要读研，这一点我跟你庄伯伯也谈过，你庄伯伯说让你们考虑考虑，如果放弃读研，他会把名额留给你们，当然他还是很支持你们继续深造的。”
米瑾儿跟叶菁菁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是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改变的人。
“你让庄伯伯放心，我们两个如果复试通过，不管是研究生在读还是毕业了不都在咱们医院嘛，人才是不会流失的。”
叶菁菁也点了点头，就算毕业了不留在省医院，她也不打算回老家。
“你呀，我都不敢说自己是人才，你这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米林笑着督促她多吃肉。
米林倒是一直没问她，她的研究生导师选的谁。学校那边给出的导师名单，米林的名字排在第一个。米瑾儿为了避嫌，直接忽略了米林，选了省医院胸外科的另外一个副主任医师刘国栋。反正都是同一个科室，米瑾儿倒不觉得有多大的差别。本来这一次实习她也希望先跟着导师熟悉熟悉，结果没想到米林先把她拎了出来。时间已到三月，马不停蹄地便要迎来研究生的复试与毕业论文，不过对于一直都很忙碌的她们来说，这都已经不算什么。
第九十三章
天天在宿舍熬着毕业论文的三个人感觉世界都黑暗了几分。之前准备研究生复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苦过。果然对于理科生来说，写文章真的是太痛苦了，哪怕是学术性的也痛苦。
米瑾儿跟叶菁菁的研究生复试都很顺利，她们两个已经是准研究生了，现在只等六月的毕业证到手，九月开学后，她们两个就是临海大学医学院临床系的研一在读学生。叶菁菁以第一的成绩从众多选择米林的学生中杀出重围，傲视群雄。米瑾儿研究了一下他们组的成绩，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果然她没有选择米林是正确的，以她的成绩，想要进米林的研究小组，悬之又悬。
被叶菁菁这一对比，她对自己还挺失望的。也是因为没有选米林而选择的刘副主任，她倒是很顺利地进入了研究小组。但当初没有选择米林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怕考不上，而是因为避嫌。但现在却变成了因为怕进不了，所以退而求其次。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但不喜欢又能怎么样，还不能因为这个而不高兴，因为她的确也是通过了的。
大半年不见，李雪外貌倒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连米瑾儿都能感觉到，在其他方面她倒是变了，看来大家都喜欢暗度陈仓，所有的消息都没有在群里汇报过。米瑾儿谈恋爱的消息也只有叶菁菁知道，米瑾儿没有在群里说，倒也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说，而是一开始因为韩纾梦与韩楚俊的关系，被叶菁菁阻止了。
叶菁菁一向火眼金睛，而且还被身边这个人免费培训了大半年，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李雪藏着什么猫腻。
日渐八卦的叶菁菁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枯燥的完成毕业论文的间隙，调戏李雪变成了她们最大的爱好。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家里给你安排相亲了，还是在路上捡到了帅哥，也好给我分享分享经验。”
整个203宿舍，严格来算，现在只剩下叶菁菁一个人单身，就算韩纾梦还没跟王安杰有个什么结果，但他们是随时都能结束单身的关系。
“不是相亲，只是巧合……”
李雪羞得脸红成了苹果，弄得叶菁菁更想逗她了。
“快说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雪嗔怪到：“怎么菁菁你越来越像纾梦了，以前你没这么八卦的。”
叶菁菁一点也不介意：“单身太久荷尔蒙分泌失调，理解一下。”
行吧，这也倒是个理由。
“嗯，他呢，你们都认识，就是王安杰的室友，李旭。”
“军师？”
“军师！”
米瑾儿跟叶菁菁都惊呆了，这俩人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李雪点点头。
李雪也是回到自己老家，在市医院实习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李旭跟她是同一座城市的人。他们之间的剧情特别简单，因为市医院新进了一批电脑，正好那个品牌的电脑代理商是李旭他们家开的一家数码店，正好那天李旭被抓来帮忙，所以很凑巧地跟正在实习的李雪碰上了。
两个人怎么说也算是认识，一来二去就渐渐熟络了起来。李旭在当地的一家小型科技公司担任网络安全主管，平时工作也不是特别忙碌，市医院那边也比米瑾儿他们的省医院要轻松地多。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地就在一起了。
过程就是这样，没有太大的起承转合，跟米瑾儿的经历比起来简直平淡地像一杯白开水。米瑾儿傻愣愣地听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大学四年都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居然在毕业后在一起了。米瑾儿看了一眼叶菁菁，她除了八卦没有更多的表情。米瑾儿感觉有些惋惜。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个秘密都跟她们说了却没告诉韩纾梦不太好，李雪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很老实地交代了她恋爱的事。米瑾儿看着在群里咋呼的韩纾梦，犹豫了一下，也把自己跟韩楚凡的事说了。反正韩楚俊也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韩纾梦的反应在米瑾儿的意料之中。
“什么！瑾儿你什么时候跟凡哥联系上的！天呐，在我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瑾儿你是有多想不开，才在韩楚俊走了之后选择了凡哥！比起韩楚俊，我觉得凡哥更可怕！”
一段话里这么多个感叹号，也是有些扎眼。她知道这个消息的确很震惊，但也不至于震惊成这个样子。
“他很好，对我也很好，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更重要的是，我选择他是因为喜欢他，跟韩楚俊没有关系，上次他回来，我也已经跟他说清楚了。”
春节期间他们都没回家，所以米瑾儿最近一次见韩楚俊，还是去年她生日的前一天。韩纾梦正奇怪那次他为什么急急忙忙地回去了一趟，没过几天又异常冷静地回来，韩纾梦以为他跟爷爷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因为米瑾儿。
“不过我觉得瑾儿你挺残忍的，韩楚俊好可怜。”
“你不是一直损他吗，现在又觉得他可怜。”叶菁菁插话。
“我已经鉴定过了，韩楚凡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米瑾儿有多喜欢他。如果不是太年轻，估计她早就想嫁给他了。”
米瑾儿瞪了叶菁菁一眼，发消息说：“别听菁菁胡说，结婚的事我根本就还没有想过。”
“什么！你想嫁给他！你们已经在谈结婚的事了？”
很明显，韩纾梦的消息比米瑾儿发送的更快。
“没有没有。”
米瑾儿接着又说：“你与其有时间关心我的事，还是早点准备你的毕业论文吧，还是你已经放弃了要从学校毕业。”
“当然没有，我的论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回来我再仔细审你。”
一看到论文准备得差不多了的韩纾梦，宿舍里的三个人立即打消了继续打闹下去的念头。看着才写了几百个字的论文概括，米瑾儿觉得这实在是太难了。
因为李雪的回归，米瑾儿减少了跟韩楚凡单独相处的时间，偶尔他们还会四个人一起吃晚饭，弄得李雪非常不自在。对于韩楚凡，她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韩楚俊公司开业那天，那个身着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没想到现在变成了朋友的男朋友，有点不可思议。
时间就像突然加快了脚步一样，当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韩纾梦已经从美国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surprise！”韩纾梦毫不淑女的踢开宿舍大门，吓得大家一个激灵。
“怎么样，大家有没有很想我啊。”韩纾梦从门口转着圈进来，感觉去了一趟国外，气质变得不一样了。
米瑾儿歪着脑袋看着她。
“你这是刚从华尔街过来？”
韩纾梦穿着略显成熟的酒红色连衣长裙，蹬了一双起码七厘米高的黑色细跟高跟鞋，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刚刚去谈了一个亿的项目回来的感觉。
“去度了一层金回来，还是这样一惊一乍的。”叶菁菁摇摇头。
“唉行了，不要一回来就挤兑我。今天都不要窝在宿舍写论文了，逛街吃饭K歌统统都要听我的！赶紧去给本宫换上你们最贵最好看的衣服，let's
go！”
陪着韩纾梦疯了一天，三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地回到宿舍。虽说今天一整天都吵吵闹闹的，看似没有时间讨论其他的问题，但米瑾儿却觉得，韩纾梦是刻意回避跟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也许只是错觉。米瑾儿知道，韩纾梦虽说看起来跟韩楚俊水火不容，但其实她跟韩楚俊的关系才是整个韩家最好的。
米瑾儿站在阳台上给韩楚凡打着电话，他又出差了，这次去一个月，等他回来，她的毕业答辩都结束了。
“你是担心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你们的友谊是吗？”
韩楚凡那边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
“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米瑾儿说，“我一直没有对她坦白，的确是我的疏忽，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你跟你家人的关系。”
韩楚凡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笑。
“你觉得除了爷爷，我还跟谁有亲密的家人关系。”
这也是米瑾儿最难过的地方。明明关系就很淡薄了，现在因为她，可能关系会更加冰凉。
“没关系，你已经有我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好。”韩楚凡温柔地说着。听着这样温柔的声音，米瑾儿真是恨不得想飞过去抱着他。
现在的米瑾儿，有一股为了你我可以背叛全世界的勇气。
韩纾梦没打算搬回宿舍，米瑾儿她们也不过问。不过情侣之间腻歪的可不止米瑾儿一人，在她们答辩的前一个星期，李旭来了。
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宰一顿这位社会人士，不是韩纾梦的风格。
李旭对李雪很好，这个是大家都预见了的。好不容回一次海城，李旭也请来了他留在海城就业的朋友。在座的每个人都在开心地起哄，只有米瑾儿淡淡地笑着坐在那，她看着跟她一样安静的叶菁菁，不知道她想的是不是跟自己一样。
叶菁菁与李旭之间，还是有交集的。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朝着那个方面想过，更像是知己。他们太像了，像到让你觉得，如果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在很久以后米瑾儿问过叶菁菁这个问题：“你真的一点也不遗憾吗？”
那时的叶菁菁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爱情只有互相欣赏是不够的。”
米瑾儿以此认为，至少，她曾经也爱过他。
酒过三巡，不怎么喝过酒的人都醉了。米瑾儿与叶菁菁喝的最少，因为她俩都知道自己不胜酒力，所以很克制。韩纾梦一如既往的是最嗨的那一个，米瑾儿甚至觉得她在美利坚被荼毒之后，更嗨了。
米瑾儿扶着她，她们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她这么醉过。
“好了你站好，扶着我，电话给我，我给家里打电话，让人来接你，扶好了，别摔了……”
米瑾儿无可奈何，只能让叶菁菁过来帮忙。
叶菁菁扶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看着米瑾儿翻着韩纾梦的手机。
“她这是有啥想不开非要灌醉自己。”
米瑾儿摇摇头，她正在头痛究竟应该打哪一个电话。
趴在叶菁菁身上醉成一摊烂泥的人突然抽泣起来，叶菁菁很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大多数女人喝醉了都一个样。韩纾梦你不许哭啊，我说你这生活美好到都快要溢出来了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果不其然，醉酒的人哭得更伤心了。
米瑾儿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她全家都知道，所以不敢随便打电话。他们五个选了一个24小时营业的粥铺坐着醒酒，韩纾梦一直抽抽搭搭地流眼泪，本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人的情绪就很脆弱，李雪也跟着一起哭，但她还好，男朋友在还能安慰一下，韩纾梦被独自丢在角落里，哭花了妆都没得到米瑾儿跟叶菁菁一丝丝的怜悯。
坐了两个小时，米瑾儿还真有些饿了，点了几碗粥几碟小菜，跟叶菁菁两个人惬意地吃起了宵夜。
“你们有没有良心啊，我千里迢迢回来一趟，都不关心我在国外过得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特别是你，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朋友，谈恋爱了也不说，而且还是跟我哥谈恋爱，全家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们究竟是不是朋友！”
原来过去那么久，她都是在跟米瑾儿闹别扭。米瑾儿放下勺子看着花猫脸的她，真是想笑又不能笑。
“不告诉你最主要的原因是你跟韩楚俊在一起，我不想让他太早知道，怕他钻牛角尖。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交朋友，所以交了朋友我都会很珍惜。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对不起。”
“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韩纾梦自顾自地生着气。米瑾儿跟叶菁菁对视一眼，米瑾儿拿出手机。
“要不我给王安杰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我手机怎么在你那！”
韩纾梦纵身一跃，上前抢回了自己的手机。米瑾儿继续搅着碗里的粥，看着韩纾梦。
“要不我给韩楚凡打个电话，让他来跟你解释。”
一听到韩楚凡三个字，韩纾梦立马变乖了：“那还是不用了，这么晚了就别打扰他休息了。”
“你就有那么怕他吗？”米瑾儿真是非常不理解，韩楚凡又不吃人，自己的朋友害怕自己的男朋友，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我也很好奇，瑾儿你为什么会喜欢凡哥？”
“他很好。”
米瑾儿不想找一大堆其他有的没的理由，他就是很好。
“其实。”韩纾梦突然有些伤感，“韩楚俊他，是真的喜欢你。”
第九十五章
米瑾儿一直都相信，缘分这个东西。
她很感谢有那么多人曾经喜欢过、或者是现在依旧喜欢着她的人。但爱情这个东西是相互的，不能由一个人做决定。
“韩楚俊在纽约的这段时间很努力地在上学，之前高考都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韩楚俊也不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之前他的公司，他也是非常努力的经营过。米瑾儿心里回答到。
“不过从去年年底回了一次国，他就变得怪怪的，我也是前几天才想通是什么原因，肯定是那时候他知道你跟凡哥的事了吧。”
米瑾儿点点头，准确来说，他是先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回来的。
“那段时间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变得意志消沉，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当时我看不懂，还很奇怪他为什么会陷入自我怀疑，现在我明白了，他应该是在想哪里输给了凡哥。明明他们家世一样，长得也差不多，他还比凡哥具备更多的优势，没道理你不选择他的。”
韩纾梦跟韩楚俊一样迷惑，怎么想也觉得米瑾儿选择了韩楚凡很不合理。
“所以瑾儿，是为什么？”
韩纾梦眼泪汪汪的看着米瑾儿，她是怎么想，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个。
“没有为什么。”米瑾儿平静地说到。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喜欢韩楚凡，跟韩楚俊无关，我选择他也跟跟韩楚俊无关。我知道你们一定感觉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
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让人理解的事。弟弟喜欢的，却选择了哥哥，的确让人很费解，但喜欢这种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我认为这样不公平。”叶菁菁看着韩纾梦说，“瑾儿有她选择的自由，你现在站在韩楚俊那边，当然认为这件事很不合理，但如果这件事的两个当事人互换一下身份呢，如果一开始喜欢瑾儿的是韩楚凡，而她最后选择了韩楚俊，你是不是觉得合理很多。”
“可……”韩纾梦也无话可说。
“不要在纠结这件事了，我也想让你告诉韩楚俊，我很谢谢他喜欢过我，但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这都是我的问题，跟他和其他人都无关。希望他能好好学习，过更好的人生，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付出太多，他会找到更好的。”
“可你不是不值得的人啊瑾儿。”韩纾梦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自己。
“付出了真心却得不到回应，在我看来就是不值得。不是我妄自菲薄，是我真心希望他可以拥有那个他值得的人。”
韩纾梦也不再哭了，用纸巾擦了擦已经被她抹花了的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样心有不甘。韩楚凡好不好她不知道，但米瑾儿是她最重要的朋友，韩纾梦希望她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韩楚俊虽然老是和她抬杠，也完全不让着她，但就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韩纾梦才很明确地知道，韩楚俊是真的非常喜欢米瑾儿，喜欢到可以为了她改变自己的所有。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还没来得及改变，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已成定局，在三个人的故事里，总有一个人需要黯淡退场，多说无益。
经过了有惊无险的毕业答辩，米瑾儿他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
穿学士服拍照，是每届毕业生的必选项目。临床09级的毕业生一起站在他们医学院最具代表的英国细菌学家弗莱明雕塑前，米瑾儿与韩纾梦这两位临床系最耀眼的明星自然是站在了最中间。
他们大多数人的人生中最后的一段学习旅程终于正式地画上了句号。
学校就像是家一样，为他们阻挡了很多社会上阴暗的东西，大部分人从今天之后，就会失去这个保护壳，第一次独自面对自己人生中的酸甜苦辣，也没有了学生的纯真。都说大学其实像一个小型的社会，但对于他们医学院的学生来说，他们还是如高中时期一样单纯，在学校里就是很简单地生活学习，虽然枯燥，其实是帮助他们抹去了很多烦恼。长大了的好处在于你能独立了，坏处也在于，你独立了，没人会再保护你了。
米瑾儿没有这样的烦恼，不是因为她还要继续读研，而是她知道，她身边一直都有保护着她，爱她的人。在他身边她很安心，她什么都不需要想，她还可以继续做自己。
在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需要最重要的人在身边。当米林出现在学校的时候米瑾儿还是暗自吃了一惊，当她看到站在米林身边的韩楚凡的时候，她很安心。
米瑾儿拉着韩纾梦一起走过去，韩纾梦有些别扭，但韩楚凡已经看到了她，她也不敢当做没看到他。
米林把鲜花送给米瑾儿，拥抱了她一下：“我为你骄傲。”
明亮的黄色铃兰包装得十分漂亮，米瑾儿笑着说：“谢谢爸爸。”
韩楚凡手里捧着一束粉色满天星，他轻轻地笑了笑，把花递到韩纾梦面前。
“毕业快乐。”
韩纾梦一副被雷劈中了的震惊，愣了几秒赶紧从韩楚凡的手里接过花束。
“谢谢……”
米瑾儿站在她旁边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到：“是不是感觉其实他挺懂女人心的。”
韩纾梦点点头，她简直太喜欢这束花了。
韩纾梦的没原则是他们宿舍公认了的，韩楚凡只用了一束花，便让韩纾梦对他的评论一致朝向了好的那个方向。
感觉前段时间的难过，简直是上个世纪的事。
毕业聚餐由几位班长全权负责，因为米林的出现，校领导们都拉着米林跟米瑾儿家长里短。最后敲定大家一起吃最后的散伙饭，虽然这事跟米林没什么关系。
韩楚凡在送完花之后就自动消失，结果韩纾梦捧着花傻笑了一个晚上。她们完全没有毕业离别的苦楚，果然提前演练了以后，就已经特别适应了。
聚餐允许携带家属，不管平日里多注重学业，该谈恋爱的，还是要谈恋爱。
叶菁菁似乎胃口很好，一直安静地把各个菜品都挨着尝了一遍。米瑾儿撑着头看着她，韩纾梦也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李雪也笑笑看着她。
“别看着我，这谈恋爱又不是我想谈就能谈。”
“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不算完全没救。不过菁菁，如果不在学校里找，以后你找的就都是冲着结婚去的，你这完全没谈过恋爱就直接结婚，真的甘心吗？”韩纾梦调侃到。
“不着急，我还小。”
“噗……”
“咳咳……”
“嗯，还小。”
米瑾儿尴尬地喝着饮料，不再参与这个话题。韩纾梦绝望地摇摇头，叶菁菁谈恋爱，可能真要铁树开花。
最后一次聚餐，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大学生涯，也随着晚餐的结束，而真的结束了。
第九十六章
米瑾儿第三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消息。
叶菁菁看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午饭。
转眼间，她们已经读研二了。
按照常理来说，作为学生，她已经研二了，眼看就要毕业，在医院的工作学习也很顺利，跟导师同学相处地也很融洽，应该是开心的。作为社会人士，她已经考过了执业医师，工作也有了着落，婚姻更不用说，韩楚凡都已经求了几次婚了，次次被拒绝还没有气馁。所以这样的一个人生赢家，究竟在烦恼什么？
第四次了，米瑾儿在短短的十分钟里拿起了手机，四次点亮屏幕查看有没有新消息。
“我真是忍不了了。”叶菁菁放下筷子，“有事找他请打电话，没事不要老是看手机，你让我这强迫症都要犯了。”
米瑾儿第五次放下手机，有些懊恼地撑着头。
“我早上是不是不该跟他吵。”
“你们又怎么了？”
从上个月开始，米瑾儿就经常是这个状态。控制不住想要爆发的情绪，在爆发结束后又非常懊恼。
主要还是要从一个月前的那次乌龙事件说起。
上上个月米瑾儿不知是因为工作太忙还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经期紊乱，那一次的生理期迟到了一个多星期。这让她一下子慌了神，自己跑去买了验孕棒测试，结果自然是阴性。她怕韩楚凡误会，所以什么也没说。结果验孕棒的说明书好死不死落在了韩楚凡的车上，误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韩楚凡好说歹说让米瑾儿搬去跟他住，说是上班近好照顾她，米瑾儿自然是非常疑惑，平时只有米林值夜班的时候她才会去韩楚凡家，她也暂时还没有同居的打算，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变了。
在韩楚凡极力游说下，米瑾儿依旧没有搬过去，不过还是在他那边住得多了一些。在韩楚凡身边的那些日子，米瑾儿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韩楚凡每天早中晚饮食搭配均匀，严格按照营养餐标准。米瑾儿一开始完全摸不清他究竟是想干嘛，维持了两个星期后，韩楚凡第一次向她求婚。
“你知道他有多夸张吗，他把他们公司顶楼的那个花园布置得花团锦簇，红玫瑰起码用了两车，卡车装的那种，我一看他神神秘秘地邀请我去他公司我就感觉不对劲。不仅这样，他还专门请了小提琴手演奏，我真是受宠若惊。”米瑾儿哪里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她简直就是受到了惊吓。
求婚自然告吹，米瑾儿本来就觉得韩楚凡十分不对劲，也终于在那晚之后她知道了原因。韩楚凡看到了说明书，以为她怀孕了，本来一直就想结婚的他更是加剧了想结婚的这个想法。
“我才二十四岁，研究生还没毕业，我不要这么早结婚生孩子，我还没开始我的事业感觉就要被扼杀了，尤其是我不能被孩子给拖住，这一拖起码要十年。”
米瑾儿一边收拾着餐盘一边跟叶菁菁吐槽。一想到生孩子，米瑾儿就浑身哆嗦。
误会解开后米瑾儿以为这事就应该结束了，结果韩楚凡越挫越勇，花式地变着求婚的方式。有循循善诱式的，有赤裸裸勾引式的，有霸道总裁式的，总之花样百出，无论米瑾儿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在今天早上，米瑾儿终于爆发了。
“我说，如果你再求婚，我们就分手。”
米瑾儿有些懊恼，分手这样的话，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说出了口。
叶菁菁把听诊器挂好，两个人慢慢地走出食堂，朝着住院大楼走去。
“也没有严重要到要提分手吧。如果不想结婚，你们可以好好谈谈，他今年三十一岁了吧，也的确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你一开始没有想过年龄的问题吗？”
说起来年龄这个问题，米瑾儿还真的没怎么想过。
“我也想好好跟他聊聊，可是我不知道我想什么时候结婚。你看明年我们硕士毕业，我的人生计划已经是三年后升了主治之后的事，但我又感觉这个时间太漫长，我不想让他一直等我。所以我也很纠结，很焦虑，他又隔三差五地跟我提结婚的事，我情绪一急躁就……”
米瑾儿把头都快揉碎了。
她明明那么爱他，但对于结婚这件事，她总是莫名地焦虑。
“人家都说婚前焦虑，我看你这还没把结婚定下来就这么焦虑，真结婚了可怎么办。”
“不要跟我提结婚结婚结婚……我感觉我还是个学生就要考虑结婚这件事，我不要……”
米瑾儿已经快要崩溃了。
“明天你要去参加于子皓的婚礼吧。”叶菁菁突然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是啊。”
又是婚礼。感觉本科一毕业，身边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加入了结婚一族。
“也许你看了别人的婚礼，你就想结婚了也说不一定。”
米瑾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叶菁菁接着说：“其实我们从年纪上来说真的也不算小了，过了法定结婚年龄很久了。你看你明年毕业就二十五岁了，三年后升主治就二十八岁，万一你还想升副主任或者主任医师，就又要几年。事业这个事是真的没有尽头的，那你想什么时候才结婚？像我这种一直单身的倒是无所谓，结不结婚是我一个人的事。但你不一样，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而不顾虑另外一半。”
米瑾儿绝望的闭上了眼。
“至于孩子问题，总是可以解决的。请月嫂，请保姆，最不济让他妈妈帮你们带，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职业妈妈的，我是指有自己的职业，同时也能做好妈妈这个角色的女性。”
米瑾儿很认真的看着叶菁菁说：“你能想象一下你抱着一个婴儿的样子吗？”
叶菁菁十分痛苦地想象了一下。
“不能。”
米瑾儿一副“看吧我就是这样”的表情，感觉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生孩子养孩子。
“反正韩楚凡也把你当女儿养，多一个让他养应该也能得心应手。”
米瑾儿第六次拿起了手机，屏幕依旧很安静，没有韩楚凡的消息。她有些沮丧，平时这个时候他都会打个电话给她，像父亲关心女儿一样叮嘱她不要忘记吃午饭。可能真的是早上的那句分手真的伤害了他。米瑾儿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但一想到结婚，她还是浑身颤栗。
她又一次放下了手机，这次她干脆把它锁进了储物柜的包里。
第九十七章
米瑾儿在镜子前照了照，依旧还是那么美丽，果然她还年轻，她还不想结婚生子。
米林依旧一身西装，佩戴领结，年近五十的他依旧保持着较好的身材，还是气宇轩昂。米瑾儿为米林整理衣领，特意仔细地看了米林的鬓角，还好，虽有白发，不过不多，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她的父亲还年轻，没有随着自己的长大而衰老。
9月海城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暴雨季节已经过去，寒冷的冬风也还未到来，是特别适合结婚的日子。
米瑾儿算了算，打她有记忆开始，她跟于子皓认识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她的人生感觉已经翻来覆去变化了好几次。曾经跟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孩现在要结婚了，很快也会有了自己的小孩，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
似乎近两年来特别流行草坪婚礼，米瑾儿第一次参加婚礼就是在草坪是，于子皓的婚礼也是在草坪上。米瑾儿无所事事地在草地上转悠，草地独有的清香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偶尔看一眼跟着于爸爸寒暄的米林，然后看一眼手机。
从昨天早上米瑾儿说完那句话之后，她跟韩楚凡就没有再联系过了。米瑾儿有些烦躁，她不想吵架，更加不想冷战。可要她妥协，她也做不到。
就这个问题，他们并没有针锋相对，只是米瑾儿是真的不想这么早就考虑婚姻，或者是孩子的问题。特别是孩子。米瑾儿昨晚想了很久，她还是不能接受现在就生孩子。
而且她也在生气，一般情况下两个人吵架不应该是男方先主动认错吗？为什么到现在韩楚凡那边还没有回应？
米瑾儿又想到自己说出的分手，她懊恼地抬头望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她怎么就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了。
好在婚礼现场的氛围让她稍微放松了下来。闻着淡淡的草地的清香、玫瑰的花香，听着舒缓的音乐，让她暂时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适用于任何人，特别是新人的父母。米林跟于爸爸是同学，今天于爸爸也请了很多自己的其他同学，感觉像是一场同学会。于妈妈不见踪影，应该是在新娘那边。米瑾儿跟新娘不熟悉，又不想去掺和他们同学叙旧，新郎于子皓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一个人端着一杯香槟，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看着那群叙旧的人，以前没发现，参加婚礼原来是这么无聊。
莫峰端着红酒杯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亲家，一群老同学吵吵闹闹的，见新娘那边的父亲来了只好先暂停话题，由着老同学引荐自己的这位亲家公。米瑾儿看着那个人，总感觉他有点熟悉。
“这位是小暖，也就是我儿媳妇的爸爸，莫峰莫先生。”于爸爸热情地引荐到，然后又一一介绍起自己的同学。
米瑾儿无暇顾及后面的谈话内容，只是听到莫峰这两个字，就已经很让她震惊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这个长相，再加上这个名字，肯定是那个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又重新回来，果然发生过的事不可能会被彻底遗忘，只是暂时被你给放到了不需要的地方。
米瑾儿手指有些僵硬，看着他们举杯畅饮。那个她心底永远的伤痕，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被翻了出来。
妈妈。
米林也是一愣，他不记得莫峰的长相，但对于这个名字他肯定不会忘记。因为有了这个名字，莫峰的脸在他面前越来越清晰。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陈年旧事而已，就算是在意，但已经没有再翻出来的必要了。他客气地与莫峰碰了下杯，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就好像他真的就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米瑾儿感觉有些窒息，她放下杯子快步走到米林面前，伸手抓住米林端着红酒的右手，因为有些用力，红酒洒在了米林的衣袖上。
“爸爸，我有事找你。”
米瑾儿呼吸急促，直愣愣地看着米林。米林伸出左手按在米瑾儿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镇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笑着对于爸爸说：“失陪一下。”
在离开时，米瑾儿用余光瞟了一眼莫峰，看到他有些错愕的脸，米瑾儿确定，她没有认错人。
米瑾儿跟她妈妈长得很像，身边的人从小到大都这样说。
“瑾儿。”米林看着不顾一切想要带着他逃离婚礼现场的米瑾儿，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怎么会这么巧，不会这么巧的……”
米瑾儿不敢相信地喃喃念叨着。
“爸，我们回去吧，我们不要跟他们有关系，我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脸。”
“瑾儿。”米林依然冷静。
“妈妈的事跟任何人都无关，妈妈的事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米瑾儿倔强地摇着头，“不是意外，是他，是他害得妈妈生病，是他害了我们家。我不能当做不认识他，那张照片已经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擦不掉的……”
“瑾儿。”米林抓着米瑾儿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米瑾儿很少这样情绪失控过。她也有很多年没有再做那个一直循环的噩梦。但是今天，在看到莫峰的脸之后，她又想起了在自己面前跳河的母亲。那张绝望的、无神的、苍白的漂亮面孔，纵身一跃，跳进了早春冰冷的河水里。从那一刻起，她没有了母亲，从那一刻起，她目睹了一个生命的消逝。
米瑾儿冷静了下来，她告诉自己，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婚礼要开始了，进去吧。”米林平静地说着，他知道，米瑾儿是个懂事又坚强的孩子，他相信她。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爸爸你先进去吧。”
米瑾儿有些脱力，理智压制住了感性，她不再钻牛角尖，只是有点心力交瘁之后的无力。
“好。”
米林松开她的肩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走进会场。
米瑾儿无力地用一边肩膀靠在柱子上，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腹部的手。她的手纤细修长，跟她印象中妈妈的手很像，她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妈妈也曾经牵过她的手，妈妈的手凉凉的，牵着她肉嘟嘟的小手，总是喜欢轻轻地揉着。可这样的记忆太少，少到一回忆，很快就没了。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搂着她，米瑾儿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顺势靠在他的胸口。回过神来，米瑾儿从韩楚凡的怀里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
第九十八章
韩楚凡笑笑：“你忘了，于子皓也是我公司的员工。”
对啊，于子皓在DES上班，已经有几年了。
米瑾儿看着韩楚凡，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让米瑾儿觉得从昨天到今天，就她一个人在纠结。
她甩开他的手，转过头不看他。
“怎么了？”韩楚凡平静地问到，语气里完全不诧异。米瑾儿以为以前的自己就已经够冷血无情了，没想到她遇到一个比她还要沉得住气的。
米瑾儿看着他，胸闷到说不出一个字。
“瑾儿，昨天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关于结婚的事，我觉得不应该给你那么大的压力，我不应该把结婚弄得像是逼迫你做的一件事一样。这件事我做得不对，我进行深刻地检讨。”
“你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米瑾儿有些委屈，本来结婚这件事就是他太急躁。
韩楚凡笑笑：“因为我也在生气啊。求婚就分手，我还挺受伤的。”
米瑾儿有些难过，不是因为说分手而难过，而是对现在的这种状态很难过。
“楚凡，我很爱你，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在一起，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到结婚生孩子，我就害怕。我一想到我才二十四岁，研究生才念到二年级，我的事业甚至还没有开始，我就要面临结婚生子。我觉得我这一生变得特别没有意义。”
米瑾儿看着韩楚凡，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知道这样的我很自私，所有的一切都只想到了自己，可是人生是自己的，我不想让爱情变成我人生的绊脚石，你懂吗？”
米瑾儿不知道，如果真的闹到两难全的地步，她究竟会选择哪一边。放弃韩楚凡，还是放弃事业，她想都不敢想。她两边都不愿意妥协，所以她只有逼着韩楚凡妥协。
“对不起。”韩楚凡心疼地抱着她。
“我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压力，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你不用放弃任何东西，没有谁能阻挡你追求你的人生。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没有理解你的处境。我不会再提结婚的事了，等你想结婚了，我们再结婚好吗？”
“还有孩子的事。”
米瑾儿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说。
“楚凡，我很害怕。爸爸跟我说过，曾经他跟妈妈也是很恩爱很恩爱，可自从生了我，妈妈就患上了抑郁症。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妈妈在我五岁那年自杀了，是当着我的面跳河的。所以我很害怕，楚凡你知道吗，抑郁症是会遗传的，如果，如果我生完孩子也患了抑郁症要怎么办。我很怕，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让你变成第二个我爸爸，我不想离开你，我也不能不负责任地把孩子丢给你一个人，我很怕，我怕我就那样死了……”
在见到莫峰之前，在那段回忆还被米瑾儿深埋在记忆里的时候，米瑾儿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对结婚生孩子会这么排斥。刚刚她一个人站在那发呆，她才终于想到，她不是不愿意跟韩楚凡结婚，不是不愿意跟他有孩子，她就是害怕，她怕她会步她妈妈的后尘。只要一想到她小时候那些挣扎的时光，一想到一直缠绕着她的噩梦，她就不敢。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米瑾儿从未这样哭过。当曾经的伤痛重新被挖出来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那个伤一直都没有好。它就像一个诅咒一样，一直缠绕着她。她很恨这样的自己，她觉得现在的她配不上韩楚凡的爱，他应该拥有更完美的老婆，而不是她这个只会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自私到极点的女人。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为了韩楚凡做任何事。
韩楚凡抱得她更紧了。
他不知道她拥有着比自己残酷无数倍的童年，他不知道她的坚强都是不可为而为之，他不想让她受伤，但没想到无意间自己却变成了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
总有些伤痛，是怎么调查也调查不来的。他还记得当初从许凯那里拿到的那一份调查报告，上面只是很轻描淡写地写了一句话，母亲意外身亡。他不知道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
他想要保护她不受任何的伤害。
“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怕，一切都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韩楚凡的声音温柔低沉，有着莫名其妙的安抚人心的作用。米瑾儿不哭了，只是她的眼泪跟妆容已经弄脏了他的衣服，婚礼是怎么样也没法参加了。
哭过一场以后，整个人都轻松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米瑾儿沉沉地睡着，韩楚凡看着前方不断变化的路况，手不由地捏紧了方向盘。他在责怪自己。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四十。米瑾儿依然睡着，韩楚凡轻轻地把她从副驾驶位置上抱下来，米瑾儿很安心地把手挂在他脖子上继续睡着。韩楚凡抱着她进屋，感觉她比之前还要轻，明明已经给她补了不少营养，可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还是让她继续消瘦着。
韩楚凡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在地上坐下，看着她熟睡的脸。他一直想要对她一百二十分的好，却忘了两个人最重要的是沟通。如果不是今天，他完全不知道原来在她内心深处受过这么严重的创伤。他拿起手机，开始上网搜一些关于抑郁症，关于童年受创的医疗建议。韩式集团每年的员工体检，其中有一项心理咨询。韩楚凡曾经被许凯拉着去过一两次，对于那些问题他也还有印象。不管是什么方面的问题，家人的陪伴与劝解，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他放下手机，看着米瑾儿熟睡的脸，不管怎样，他都会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她，不让她感到孤单。一切都会好的，在韩楚凡的字典里，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米瑾儿睡醒后，看着靠在床头柜上睡着了的韩楚凡。不仅是她，韩楚凡也是一直没怎么睡好觉。以后都不吵架了，绝对不吵。米瑾儿暗自下着决心。她不会再遇到像韩楚凡这样更包容她、更宠她的人了。学会珍惜眼前的，才值得拥有最好的。他们工作压力都很大，不能只想着自己。
米瑾儿从床上下来，惊醒了地上的人。米瑾儿蹲在他面前看着他朦胧的睡眼，凑上前吻吻他的嘴唇。
“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也不要冷战了好吗？我不想把生命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们都好好的。”
韩楚凡起身抱着她，米瑾儿也抱着他。两个人就像经历了一场大劫难一样地抱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够把他们分开。
第九十九章
看了看手机，飞机已经晚点一个小时了。
米瑾儿只身一人被派往去北京参加研讨学习，返程时却碰到了海城那边正好是雷暴天气，飞往海城的航班统统晚点，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米瑾儿拿起电话给韩楚凡发了一条消息。
“还不确定航班时间。”
坐在机场咖啡厅里的韩楚凡看到那条消息时并不诧异，海城这边依旧大雨倾盆，暂时还不会有减弱的迹象。他从早上七点就已经坐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他等了四个小时，依然没有准备回去的念头。他没有告诉米瑾儿自己在机场，不然那个小姑娘又要对着自己发脾气。
米瑾儿无所事事地拿出电脑，在候机厅里写起了作业。研究生毕业后，她自然是留在了省医院胸外科，这次的研讨会是他们组内所有住院医师抽签选出来的，而这个看起来相当不靠谱但又绝对公平的主意，是他们科室新来的主治医生黄科建议的。
黄科，就是那个曾经被米瑾儿恐吓转学，后来在米林的同学会上又奇迹偶遇了的那个奇人。他飞速地完成了硕博连读的任务，然后从国外回来直接进入胸外科，升主治医师。现在他们胸外最炙手可热的医生就是他了，下面的住院医师跟实习生都想朝着他那边挤，然而他继承米林的优良传统，避嫌这种事完全不用，所以他凭借着跟米瑾儿微弱的那点联系，让她成为了自己唯一一位组内成员。
关于这件事，韩楚凡有不同的看法，作为一个正常的且正处于热恋期间的男人来说，这么明显的别有用心不可能看不出来。然而米瑾儿却不以为然，虽说她成了黄科组里唯一的一个住院医师，但黄科并没有过多表示出对她的照顾或是有企图，他们是很平常的同事关系，而且最重要的是，黄科有女朋友，要结婚了的那种。
这样一解释完，韩楚凡更不安心了。都快要结婚了都还不避嫌，摆明了是人品有问题。米瑾儿无语，她没想到自己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又小气，这个醋吃得毫无道理。
之前两个人约好的不吵架不冷战，现在变成了米瑾儿单方面地发脾气。是不是男人都是有这么强的占有欲，恋爱之后你身边只要出现异性就紧张得不得了。况且他们已经在一起四年快五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所以这次从北京回来，她故意不让韩楚凡送她，也不让他来接她，她觉得作为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么简单的事她能做好。况且韩楚凡工作本身就很忙，她也不想让他把太多的精力跟时间耗在自己身上。
所以韩楚凡即使是在机场苦等一天，他也不会跟米瑾儿讲，不然那丫头估计要一个月不搭理自己。
韩楚凡并不是因为有危机感才这样紧张她，即使没有黄科，他也会这样无时无刻地想宠着她。对于他来说，关于米瑾儿的一切，都不是小事，哪怕只是一个很简单地在吃饭的时候帮她擦嘴。米瑾儿总是笑他以后绝对是个女儿奴，韩楚凡不在意，他只想宠着她，把她宠上了天。
专注地写着报告的米瑾儿一点也不清楚韩楚凡现在的心境。她只想海城的风暴赶紧过去，今天能搭上回家的班机，她不想在机场住一晚。嘴里总是吐槽着韩楚凡的腻歪，一旦离开他太久，她就浑身不自在。米瑾儿暗忖，果然这还是他的阴谋，把自己宠坏了，这样就离不开他了。米瑾儿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离不开就离不开吧，反正也没想过要离开。
下午一点五十分，航班消息终于更新了。米瑾儿提着电脑非常开心地登机，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暴风雨过去。进入海城机场的时候天空依旧下着雨，飞机平稳降落，米瑾儿摸出手机开机，首先跟韩楚凡报了平安，取了行李走出接机口。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一出来就会看到韩楚凡。韩楚凡站在接机的人群里总是特别显眼，她暗自叹了一口气，但心底还是升起一股暖意，不管她在哪里，他总是在她身边，这种安心的感觉，总是让她特别安全。她推着行李上前，伸手拥抱着他。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她这么耐心了。
“你肯定是从早上七点就在机场了吧。”
米瑾儿一眼看穿。
“反正在哪都是工作，今天机场人少，还挺安静的。”
“行吧。”米瑾儿挽着他的胳膊，虽然心下埋怨，但也不想再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今天车停的位置有点远，要走过去。”
韩楚凡平静地说。
米瑾儿有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又给我带了雨衣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约会的那件事的冲击太大，只要一到下雨天，只要没有坐上车，韩楚凡总是给米瑾儿带了一件雨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搂着她撑雨伞。米瑾儿对于他对雨具的使用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这样小学生式的爱护还有很多，但都不及身穿雨衣还打伞来得震撼。
米瑾儿淡定地被迫穿上雨衣，她还是觉得这样父亲与女儿的相处方式还是要改一改。她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应该怎样说服韩楚凡，除了再次强调她是一位成年人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说辞。米瑾儿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也只能无奈地在旁边陌生人略微诧异的眼光中，跟着韩楚凡走出机场。
韩楚凡直接开车去了公司，有些事还是必须需要他处理。米瑾儿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拿出电脑继续写报告，许凯进进出出地汇报工作，签署文件。比起两个人腻歪，米瑾儿更喜欢这种状态。她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偏头看着认真工作的韩楚凡，抿着嘴笑了笑。
其实有时候，他的那些幼稚的行为也挺可爱的，米瑾儿想着。她很感谢上天让她遇见了他，她也相信那句话，每个人都只是自己的一半，而在茫茫人海中，你终将会遇到自己的另外一半，这样才是完整的一个你。韩楚凡毋庸质疑，就是米瑾儿的另外一半。
这样的状态对于米瑾儿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第一百章
米瑾儿抿着嘴一个人看着认真工作的韩楚凡傻傻地笑，这样被人看着，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真的会有感觉，韩楚凡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那个傻傻的姑娘。
“什么事这么开心。”
米瑾儿嘟嘟嘴：“看你就开心啊。”
韩楚凡轻轻笑了笑，见她继续学习，他也继续工作，像是随口提起的一句。
“下个月爷爷八十大寿，要出席吗？”
敲键盘的手再一次停下，米瑾儿看着他：“当然要去了。”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吗？就凭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米瑾儿自身的问题，他们在三年前可能都结婚了。
“嗯。”韩楚凡回答了一声，然后继续认真工作。
米瑾儿看着电脑屏幕，关于准备的贺寿礼物，米瑾儿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跟精力。虽说她没什么艺术细胞，不过她觉得，她准备的礼物，韩爷爷肯定会喜欢。
十月秋风送爽，海城也迎来了一年中短暂的不冷也不热的季节。韩老爷子的寿宴破天荒地在家里举行，似乎自从几年前摔了那一跤之后，他就不愿意出门了，这几年来都待在家里种种花，喝喝茶，实实在在地过起了养生的日子。韩家这几年也是难得迎来了莫名温馨的时刻，韩斌也收了心，不再全世界流浪，回来陪着父亲安享晚年。没有什么事业心反倒显现出了他的好处来。
看到孩子们都长大了以后，才察觉原来大家都老了，终归是吵不动了。这几年难得的时光，也终于让旁人感觉到了父慈子孝。所以韩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他们决定还是在家里办，这栋曾经花费了很多精力与财力修建的家，也应该体现出它应有的价值。
米瑾儿起了个大早，她知道今天的宴席一定比以往她参加的都要隆重。经过几年的耳濡目染，米瑾儿也终于在时尚这一门学科小有成就。在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她也总算有了自己的见解。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长裙，二十六岁的她与二十岁的她比起来，多了一份成熟的美。如果要问她自己，更喜欢什么年纪的样子，她会很自信的告诉你，她喜欢现在的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美好了。
米林上午要去医院处理一些事，中午直接过去，所以米瑾儿在家等着韩楚凡来接她。她小心地拿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小心地放回去，这份礼物实际价值并没有超过一百块钱，不过米瑾儿有信心，韩爷爷肯定会喜欢。
时间还早，韩家草坪上还只是三三两两散落着布置现场的人。韩楚凡照旧把车停在宅子门口，米瑾儿下车，牵着韩楚凡的手直奔韩爷爷的卧室。韩楚俊懒懒散散地靠在自己卧室的窗户上，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人影，他没有任何情绪。偏过头，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韩家别墅的卧室都在二楼，韩楚俊的房间正好跟韩老爷子的房间在同一条对角线上，所以韩楚俊只要一开房门，就能看到韩老爷子卧室的所有动静。当韩楚凡与米瑾儿两个人手拉手地走进韩老爷子的卧室的时候，韩楚俊正好看到了全过程。
四年了，在距离知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逃避。这四年来他只回过一次家，为了逃避他们，他选择在国外待着不回来，他不想为难自己，也不会选择为难她，但他却忘不了，放不下，所以唯一能找到的办法，就是逃避。
看来逃避并没有什么效果。他依旧没有办法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心如止水。
“你干嘛呢。”韩纾梦看着站在门口发呆的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爷爷的卧室，米瑾儿与韩楚凡已经进去了，现在除了能看到爷爷卧室门口的那堵墙，什么也看不见。
“没什么。”韩楚俊收拾了一下心情，下了楼。
韩纾梦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那个房门，眼神暗淡下来，也跟着韩楚俊下了楼。
米瑾儿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其实不是什么故弄玄虚的东西，就是米瑾儿自己画的一幅画，画上只有两个人，是韩老爷子与已经过世了的韩老太太。
画上的两人都不是最年轻最漂亮的时候，韩老爷子轻轻地把手放在画上韩老太太的脸上。韩老太太过世的时候不满七十，保养得当的她并没有画上这么苍老。米瑾儿从韩楚凡那里拿到了韩老太太年轻时候的照片，通过软件做出了韩老太太年迈时候的样子，然后在对照着两位老人的照片画了这幅画。韩老爷子与韩老太太，从结婚后就一直很少有单独的合照，米瑾儿想，韩爷爷应该会很喜欢自己的这份礼物。
为了这份礼物，米瑾儿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学习，虽然不能说很精致，但也算是还原了人物的外形。如果真的不行，她还有那张自己用来临摹的经过PS后的照片，不过比起用电脑制作的，米瑾儿觉得，还是手工画的这一张更有意义。
韩爷爷眼神有些涣散，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的。米瑾儿看着韩楚凡，韩楚凡对着她笑了笑，虽说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一直都不曾提起过她，但在爷爷内心深处，应该是怀念着她的。米瑾儿的这份礼物，应该是今天全场最合爷爷心意的。
韩老爷子回过神，满目慈祥地看着米瑾儿：“谢谢，爷爷很喜欢。”
米瑾儿还是第一次听见韩爷爷说谢谢。
“爷爷喜欢就是最好的了。”米瑾儿笑嘻嘻地说着。这个家里对韩楚凡来说，最重要的亲人是韩爷爷，那么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亲人就是韩爷爷。米瑾儿小心翼翼地把画收好交给韩楚凡，这幅画后面要怎么处理，还是他跟韩爷爷去商量吧。
韩楚凡与米瑾儿扶着韩老爷子从卧室出来，韩家的其他人也差不多在客厅里干着各自的事。看着韩老爷子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手边的工作或者娱乐，站起来迎接他们家最重要的主心骨，今天的寿星。
韩楚俊没有看米瑾儿，略微低着头看着地面。站在他身边的韩纾梦侧过脸看着他，跟他相处的这几年，他越来越沉默，总感觉是彻底地换了一个人。韩纾梦回头看着米瑾儿，很自然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米瑾儿看着一言不发的韩楚俊，他们是真的好久不见了。
“韩楚俊，好久不见。”
米瑾儿微笑地对他说，语气里充满着平静，与客气。
第一百零一章
其实不是刻意的客气，只是米瑾儿已经习惯了这样说话的语气。在医院里与病人及病人家属说话，她就是这个样子，不再是以前面对陌生人时语气冷淡的样子，就是这样客气的温柔，保持良好的分寸感，让大家都心里舒坦。
但对于韩楚俊来说，这样的语气，还不如以前那个总是对着他没好气说话的样子，至少那时候的她，对着他，是有情绪的。
“好久不见。”韩楚俊淡淡地说到，似乎除了这四个字，他们之间就没有其他的内容可以说。
韩纾梦拉着米瑾儿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米瑾儿依旧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听着不说话。韩纾梦还是老样子，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米瑾儿有些怀念以前还在大学里的日子，她们宿舍的人，现在经常见面的只剩下她跟叶菁菁，叶菁菁仍然是我行我素，倒也没在米瑾儿的影响下变得温柔起来，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真没遇见还是她本身就很排斥。
“你们为什么不回来？”米瑾儿突然插话，她想起他们离开时，主要是韩楚俊说的那句，等他两年。但现在已经快五年了，也没见他们回来。
“呃……”
韩纾梦一时语塞，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韩楚俊。
“王安杰刚在那边成立了公司，我就顺势留下了，反正回来，家里也不是太需要我。”
米瑾儿差点忘了，王安杰也去了美国。
“也就是说，你们之间的事是定了？”
韩纾梦有些羞赧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米瑾儿不知道他们之间这几年发生过什么，不过好在，也算是个圆满的结局。
“那么你呢？”米瑾儿越过韩纾梦的肩膀，问坐在一旁的韩楚俊。她知道韩楚俊一直很排斥去国外，她以为学业一结束，他就会马不停蹄地回来，结果五年过去，他依旧继续留在那边。
韩楚俊抬头，别有用心地笑了笑。
“你知道是为什么。”
说完后也不理会在场的人是否尴尬，他起身离开了这间房子，空气太过压抑，他要去外面透透气。
米瑾儿心情沉淀下来，她看了一眼韩楚凡，韩楚凡也看着她，笑着轻轻点了点头，米瑾儿才安心下来。
那个冬天，韩楚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韩楚凡带他去他的PC科技。公司已经被韩氏集团收购，所以这个总部也保留了下来。韩楚俊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办公室，有些感慨，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什么心情。
公司没有运营，就好像只是一个空壳，就像那时的他一样，一无所有。室内的温度只有几度，他们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看似明亮却没有一点温度的办公室。韩楚凡摸着冰冷的办公桌，看着一直一言不发的韩楚俊，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未好好看过自己这个弟弟的背影。他依旧有些少年的清瘦感，看起来依旧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哥。”
韩楚俊的声音有些沙哑，室内的空气干燥，他又长时间没有喝水。
“嗯。”
韩楚凡轻轻地回答了一声。
韩楚俊转过身，两张有些相似的脸四目相对。那是一张韩楚凡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因为在他的面前，韩楚俊从未这样无助与软弱过。
“韩式的股份，家业，公司，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放弃继承权，只要是一切牵扯到韩式的我都可以不要……”
他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又是一个无助的年轻人，更是一个恳求自己哥哥施舍的弟弟。
韩楚凡面容冷峻，他没想过他们之间真的会面对这样的问题。
“所以，能不能把瑾儿还给我，我只要她……”
一缕情绪从韩楚凡的心底升腾起来，飘在半空后又消失殆尽。面对一个这样不成熟的弟弟，他没必要生气。
“楚俊。”韩楚凡依旧平静，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会有很多东西是有可能求而不得。你愿意为了一个人而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这种做法，恐怕连你自己都觉得荒谬。你与瑾儿之间的事，她跟我说过，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你从未拥有过，又谈什么还。爱而不得这种感觉我也假设着想过，但如果那是她的选择，我们都无权干涉。”
韩楚凡看着韩楚俊的眼神越来越坚毅，越来越冷静。
“你的人生要怎么走，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们都无权干涉。但如果你任性的还存在刚才那种想法，我也不会手软通通把东西收下。我跟爷爷唯一的一点不同，我不会想尽办法去磨砺你，鞭策你，我只会把你想要放弃的东西全部拽在手里，让它变得更大更强。我不会强人所难，因为没有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韩楚俊有些恍惚，他从未在韩楚凡身上直接感受过这种霸气，这种散发出来的强大的自信。韩楚俊咬咬牙，他被韩楚凡的强势激发出了斗志，仿佛刚刚那个颓废的、低声下气求人的韩楚俊是另外一个人。
“不要以为只有你是唯一一个能撑起韩式的人，这种事也不是只有你才能做到。既然谈不下去，我跟你就靠实力说话。国内的市场的确比美国好，但在国内，韩式也已经走到了瓶颈。那我们就走走看，看谁才适合韩式成为真正的主人。”
韩楚凡放下心来，他没看韩楚俊，在转身之前平淡地说了一句。
“瑾儿我是不会放弃的，她在我身边很幸福。”
韩楚俊的眼神重新变得暗淡。是啊，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要跟自己在一起，又谈什么还呢。
坐在草地上的韩楚俊望着远处的建筑发呆，四年前跟韩楚凡谈话的内容依然历历在目。他什么都可以去拼，去学，去抢，唯独米瑾儿，他拼不了，抢不了，只有看着她在别人身边幸福。韩楚俊不是圣人，他说不出那种只要你幸福就好的口号。他很想很想让米瑾儿回头看看他，哪怕只是施舍，只是感动。可他又是那样了解她，她不会回头看他，不会因为感动而施舍他。韩楚俊知道这样的爱很卑微，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走不出来，所有的不甘心化作无穷无尽的愁思，让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他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的心思，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心思，摊开来让任何人看。
他就这样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他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人群，她挽着自己哥哥的手，巧笑嫣然。韩楚俊盯着自己的酒杯，除了视而不见，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缓解自己内心的落寞。
第一百零二章
韩老爷子的寿宴过后，韩家的人又像鸟兽散尽一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这样短暂的热闹总是来的不那么真实，落幕后又特别让人惆怅。
下了手术台，米瑾儿与叶菁菁两人絮絮叨叨地讨论着刚刚那台手术的细节，推开手术室大门，许凯站在门口。
米瑾儿有些诧异，看到许凯发红的眼眶，米瑾儿心下一沉。
总有人说，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个先来。意外总是来的猝不及防，以至于在很久以后，米瑾儿都想不起那天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气。
“是在高速上发生的意外……货车侧翻，因为车速太快……韩总……韩总的车……整个被压在货车底下……”
米瑾儿疯狂地奔向ICU，在没看到他之前，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韩斌守在韩楚凡的病床前，全身被无菌服包裹着，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饱含热泪，却怎么也不敢掉下来。米瑾儿快速穿好无菌服进去，快步走到韩楚凡的病床前。那张熟悉的脸现在煞白到看起来毫无温度，身上插满了管子的样子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米瑾儿凑上前仔细地打量着韩楚凡的脸，她强忍住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米瑾儿迅速扫了一眼急救报告，初步诊断胸骨断裂，右肺，肝脏，右肾均破裂，全身多处骨折，最危险的是颈椎。最要命的是，韩楚凡的整个急救过程花了三个小时，也就是说，从意外发生到现在，现在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了，他除了在外界仪器帮助下有心跳与呼吸外，这具机体，已经完全没用了。
米瑾儿紧张得只能靠着一次比一次起伏更大的深呼吸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想办法，想办法，快想办法。
急诊主任办公室，乌央央坐了一屋子的人。胸外主任，肝胆外科主任，脑外主任，骨科主任，急诊科主任，以及他们每个科室最得力的主治医生全部都围着他们的院长庄志鹏。所有人在看了初步诊断之后都有同一个想法，只是都没有人敢第一个发言。
“放弃吧，没有意义。”
庄志鹏看了在场所有人的态度，无奈地说了一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哪怕，哪怕是植物人也好！”
韩斌扶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妻子，绝望地看着庄志鹏。
“他现在的生命体征都只是假象，靠着仪器才以为他还在呼吸，他的器官差不多都已经开始衰竭，就算一直用机器维持，也不会超过三天。”
“三天……”
韩斌绝望地闭上眼，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韩楚凡已经死了，不管怎么挣扎，现在的他，已经死了。
“如果同时做心肺肝肾的手术，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
米瑾儿喃喃地说着，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这个提议，就算医生能做到，韩楚凡的身体也根本承受不了，最终的结果不过是上了手术台，而下不来。
“不能。”米林非常严肃地看着米瑾儿，他太了解她想做什么了，不能接受无能为力的结果，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再异想天开的事，她也会去做。
“韩先生，我们很抱歉地通知您，您的儿子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必要。”
“不！”米瑾儿瞪着米林。
“不要什么都没做就下判断，他没死，他还有心跳跟呼吸，不做怎么知道做不到！”
米瑾儿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她不接受，绝不接受，从手术台下来到现在，仅仅过了二十分钟，她不能就这样接受韩楚凡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不能！
米瑾儿转身，像风一般跑了，米林看着自己女儿的背影，倔强地令人心疼。
“米医生，真的，已经彻底没有希望了吗……”韩太太无力地问到。
米林点点头，转过头看着躺在那的那个身影，他心如刀绞。
“希望医院再给我几天时间……至少……至少让家人来见他最后一面……”
庄志鹏看了米林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韩楚俊在国外，飞回来起码要两天后。独自一人坐在值班室查资料的米瑾儿盘算着时间，不用太久，只要一晚，只要一晚，她就能拿出手术方案，然后去说服自己的父亲亲自为韩楚凡做手术。她相信，不管是怎样的绝境，他都有办法克服，因为她一直都在他身边，她绝不放弃。
叶菁菁进来看了她两次，韩楚凡的情况她也了解了一下，理智告诉她，韩楚凡已经死了，没有救治的必要。但看着无比认真地写着手术方案的米瑾儿，她突然下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
她坐在米瑾儿身边，跟她一起做起了手术方案。米瑾儿写肺部的，她就写肾脏与肝脏的。两个人在一整个晚上不眠不休之后，终于完成了一份，异想天开的手术方案。
米林大怒，把方案重重地摔在了办公室桌上。
“你们把病人当什么，实验品吗！”
从医几十年，他从未这么生气过。不仅是因为面前这两个人的异想天开，更是因为她们两个这完全不理智的行为会对自己的职业生涯造成多大的影响。医生也是人，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所有来胸外实习的学生，他们来的第一天米林都会告诉他们一句话，接受自己的平凡。
而现在，两个临床研究生毕业，再过两年就能升主治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医生，弄了一份荒唐得只有上帝才能完成的手术方案，米林真想上前一人一个巴掌拍醒她们，特别是叶菁菁，米瑾儿丧失理智还能理解，她怎么也跟着米瑾儿瞎起哄。
米瑾儿知道不能硬碰硬，从小到大她都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父亲心软。
“爸爸。”米瑾儿从未在工作场合这样叫过米林。
“我知道这看起来不可能，可是爸爸，我们如果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们做不到。爸爸，求求你，你救救楚凡，他没有死，他只是伤得很重……”
“够了！”米林看着米瑾儿，眼神柔软了下来，“瑾儿，爸爸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他现在的生命体征都是骗人的，你知道的，爸爸也理解你，但这就是事实。就算我通过了你们的方案，就算你们都做到了，也根本就救不了他。况且一开胸他就会立即停止心跳，这就是最终的结果，知道吗？”
“不会的，我相信不会的，爸爸，你可以，你什么都能做到……”
米瑾儿快要哭了，她不想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愿意救他，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第一百零三章
没有主治医生，她们根本上不了手术台。
米瑾儿摩挲着韩楚凡的右手。他的手依旧还有温度。米瑾儿的脸越过呼吸机，把自己的脸贴在韩楚凡的脸上，肌肤传来的丝丝凉意让她无比清醒，必须要手术，不手术只有死路一条。
“别怕，我一直都在。”
现在的米瑾儿什么也想不到，也没有时间去回忆他们之间的那些美好与遗憾。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说服一位主治医生，愿意帮她的主治医生。
她第一个想到了黄科，也是唯一的最有可能的一位。
黄科很平静地看完了那本二十多页的方案，全程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你知道，这份东西。”黄科轻轻地把那本东西放到桌子上，“是没用的。”
米瑾儿也异常冷静，她想听的不是这个。
“黄医生，我只想请求你，帮我这个忙。一切后果由我自行承担，我只需要你帮忙挂个名就好……”
没有主治医生，最基础的外科手术她们都做不了。米瑾儿已经放弃说服任何人做韩楚凡的主刀医生，只要黄科肯挂名，哪怕是她自己来做，她都必须要做这场手术。
黄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米瑾儿眼神坚定，无所畏惧。
“好，我帮你。”黄科轻松地答应了。
米瑾儿笑了一下，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终于有一件让她稍微能开心一点的事。
叶菁菁平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米瑾儿迫不及待地拿着桌上的手术方案出门，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她必须获得韩楚凡家人的同意。
“你为什么帮她。”叶菁菁抬眼，望着一脸轻松地准备跟着米瑾儿后面出去的黄科。
“那你呢，又为什么帮她。”黄科平静地问到。
叶菁菁笑了笑：“我是那种，如果我朋友要杀人，要么我是在旁边递刀的那个，要么我会用手里的刀杀了她。那些关于生死的道理讲得太多，谁不明白。既然还有能欺骗自己的机会，又何必这么快打破她的幻想，反正结局，谁不知道是注定的，又何必怕这多挣扎的一下。”
黄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叶菁菁像他一样平静地回望着他，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帮她。”
“为什么。”黄科喃喃地念着。
“也许就像你说的，反正结局已经注定，多挣扎这一下，又有什么影响。况且，她是我唯一的组员，作为上司，我也应该支持她。”
他们都知道，现在站在米瑾儿身边的，整个省医院，就只剩他们两位。活着的人与快要死了的人，当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跟家属沟通，主治医生必须在场。黄科用平稳冷静的语调跟韩斌夫妇以及从公司赶来的韩芸说着手术的一应相关事宜，整个办公室除了黄科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既然最坏结果都一样，折腾这些又有什么用，还让楚凡在走之前平白无故地挨一刀。黄医生，你们主任已经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你现在说服我们做手术，是什么意思？做临床实验吗？”
韩芸无比生气，她不想自己的侄儿在临死前还被人糟蹋，就算是走了，也要走得体面。
“方案是我想的，与黄医生无关……”
黄科按住米瑾儿的话头，回答韩芸的质疑：“我们对病人以及家属都是绝对尊重的。这个方案的确看起来离谱，但我们都秉承着尽最大的努力的念头，是真的期盼有奇迹会出现，绝对不是为了什么医学实验。”
“奇迹。”韩芸冷笑一声，“我从不相信什么奇迹，何况还是在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上。黄医生，在我侄儿最后的这一刻，我只希望他能走得平静，请你们不要再折腾他了，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黄科相信，如果不是家里成员还没到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拔管，而韩楚凡也不会继续再躺在ICU里，而是直接去了殡仪馆。
“我希望你们能再考虑一下。”黄科对着韩斌夫妇说着，毕竟最后能做决定的，只有直系亲属。
这两天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公司的事，家里的事。韩老爷子听到韩楚凡出车祸的消息，一时血压升高，差点要举行两场葬礼，现在还在家里卧床不起。公司那边韩芸勉强还能应对，但缺了韩楚凡，也是乱作一团。还有无处不在的媒体需要应对。他们已经心力交瘁，连为自己儿子心痛的时间都没有。
“不用考虑了，等他弟弟回来，就，这样吧。”
韩家已经接受了既定事实，他们不打算再折腾了。
黄科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异常平静的米瑾儿，除了刚刚的辩解，她一句话也没说。明天一早，韩家最后的三位成员便要到医院，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有机会做什么了，不管甘心与否，她只能接受，韩楚凡已经去世了的这个事实。
但她依然平静，没有最后的歇斯底里，也不像是全然放弃了的样子。
今晚米瑾儿不值班，她守在韩楚凡身边，寸步不离，看起来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所有人都这样以为，只有叶菁菁知道，她不可能就这样平静地结束这一切。
当韩家的人都离开了医院之后，米瑾儿从护士站推来了一个移动病床，跟两个护工一起，韩楚凡抬上床，推着大大小小的仪器，私自离开了ICU。她小心翼翼地护着韩楚凡，把他安顿在一间单人病房，然后她叫来了叶菁菁，郑重地把房门钥匙交给了她。
“明天一早，等他爸爸妈妈一到医院，我就拿着手术同意书去找韩爷爷。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这里，那两名护工也不是我们科室的，所以他们找到这里，应该需要一段时间。你在这段时间里帮我看护好他，在我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接触到他，任何人。”
叶菁菁握着钥匙，她知道这样已经构成了犯罪，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她的朋友要杀人，她绝对是递刀的那一个。
“你有多大把握能说服他爷爷。”
叶菁菁更关心这个。
米瑾儿垂下眼帘，她依旧只能靠着心里的那份执念在坚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是真正关心他的，一个是我，一个就是他爷爷。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而什么都不做，我相信，韩爷爷也是一样。”
叶菁菁点点头，把钥匙放进白大褂里面的衣服口袋里。
“菁菁，我只能相信你了，你会帮我的，对吗？”
米瑾儿望着叶菁菁，她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
“放心。”叶菁菁拍拍她的肩膀，既然决定要做，就不会出尔反尔。
第一百零四章
一旦无事可做，人便会陷入无尽的回忆当中。长夜漫漫，空旷的病房里只能听见呼吸机的声音。
米瑾儿望着韩楚凡平静的脸，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的她依旧没有一丁点睡意，她能为了他与他所有的家人为敌，但她却连开口对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能听见的，对吗？米瑾儿望着他，用手一遍一遍摩挲着他的脸，似乎在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醒来，然后抱着她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米瑾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两行泪水像打开了阀门，不停地流了下来。
“如果我答应了跟你结婚，也许现在就不会是这个样子，至少我能决定……”
米瑾儿说不下去，如果可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他。
米瑾儿发现，她几乎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是韩楚凡护着她。而她，更多的都只想到了自己。米瑾儿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他的爱，如果他们没有相遇，如果她没有去打扰他的生活，现在的他，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有太多的如果，归根结底，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爱上他。如果能用她所有的幸福来换取他一条命，她会毫不犹豫选择不认识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设，都是不成立的。与其陷入这无限的死循环里，她还不如先自欺欺人地坚信，奇迹会出现。
米瑾儿看了一眼手机，还有三个小时，她就必须要出发去韩家。牛皮纸袋安静地躺在床头，米瑾儿看了一眼，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靠在韩楚凡的身边，闭着眼听着他胸腔里微弱的心跳声，他还活着，他会活着。
叶菁菁没想到，他们来的速度这么快。米瑾儿刚离开没有半个小时，这间病房就完全暴露了。门外不间断的敲门声叶菁菁当做没听见，她站在病床与病房门之间，做好了殊死抵抗的准备，如果那扇门真的挡不住他们的话。
米林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叶菁菁，火气更大了。
“小叶你把门打开，你这样已经是非法禁锢了知不知道，家属有权利报警抓你。”
门外站着的，除了韩家这边的韩斌夫妇与韩芸，医院这边，米林敲着门，黄科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难得暴躁的米林，昨晚负责急诊值班的两位医生，以及不知是来看戏还是真的负荆请罪的急诊主任李末。
韩楚俊与韩纾梦一家一到医院，就被领着到了一处偏远的区域，看着一间小小的病房门口齐刷刷地堵了那么多人，一时间连悲伤的情绪都被逼了回去。
叶菁菁油盐不进，不管米林怎么恐吓威胁她，就是不肯开门。韩纾梦上前了解了一下情况，摸出手机给叶菁菁打电话。叶菁菁倒是很平静地接了。
“菁菁你开门，你这样关着我哥是什么意思？”
“我答应了瑾儿，在她回来之前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韩楚凡，你们就再等一等。”
韩楚俊抢过手机：“瑾儿她去哪了？”
“去你家劝你爷爷签手术同意书。”
“什么？”
韩家人大惊，瞬间又炸开了锅。
“老人家不能受刺激，她怎么能去找他签字，这不是胡闹吗……”
“赶紧给爸打电话，这个不能签，你们这些医生是不是不给人动手术就浑身不自在，我们不是试验品……”
韩楚俊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米瑾儿打着电话，自然那边肯定是无人接听。叶菁菁拿着手机，看着外面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依旧泰山不动。
“来来来都让一让，我来劝劝。”李末终于忍不住了，拨开人群走到了门口。
“李主任，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来添乱了。”米林头疼地捏着鼻梁，要是真的被韩家把叶菁菁告上了法庭，这可要怎么办。
“毕竟人是从我急诊拉走的，我也有点责任。”李末笑嘻嘻地说着，然后轻轻地敲着病房的门。
“小叶医生你听我说，这个手术呢，是肯定不能做的。你现在把门打开，在小米医生还没回来之前，让病人家属把该看的该做的都做了，然后我们平静地把病人送走，就算小米医生回来了，木已成舟，她要怪，也是怪我们这外面的所有人。如果这个手术做了，且肯定是失败的，那小米医生这后半生就只有可能怪一个人，那就是她自己。你也不想看着她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的吧，恨别人还是恨自己，哪一个更好受一些，你应该能够衡量。所以小叶医生，把门打开，我们呢都既往不咎，好好地把这件事解决，你看好不好。”
李末的声音通过木门以及韩纾梦的手机传到叶菁菁的耳朵里。叶菁菁思忖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躺在身后那个毫无生气的脸。外面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被李末的话给说服了，叶菁菁这么聪明的人，她一定能很好地权衡利弊。
叶菁菁转过头，她依旧没有挂电话。她对着手机轻声说到，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我说过，如果我的朋友要杀人，我肯定是给她递刀的那一个。我答应了她，就绝对不会食言，况且。”
叶菁菁停顿了一下，她在考虑要不要说下一句。
外面的人异常有了耐心，等着叶菁菁把话说完。
“况且。”叶菁菁透过玻璃看着只有半张脸的李末，“如果真的在她回来之前你们就夺走了韩楚凡，我想，瑾儿应该不会活到他停止呼吸的下一秒。”
所有人都清晰地听着叶菁菁说的最后那句话，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一直都毫不在意的黄科。叶菁菁挂了电话，深深吐出一口气，希望自己瞎编的这个理由能稍微震慑住他们，起码能拖到米瑾儿回来。米瑾儿是不是真的会随着韩楚凡去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完成对米瑾儿的承诺，她不能成为压垮米瑾儿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吧。”李末无可奈何，看了一眼众人，说。
“如果需要破门，我这就去找人来，如果等到小米医生回来，那手术就必做不可了。所以，还请各位下个决断。”
“不管做与不做，瑾儿都会崩溃的是吗？”韩楚俊无力地捏着韩纾梦的手机，他完全不觉得叶菁菁的话是危言耸听。
李末把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
“我还是持我刚刚的观点，不做，她怪的是你们，做了，她怪的是她自己。不过她现在的确是靠着手术这一个信念支撑到了现在，如果是为了病人，我们肯定不建议做，这样不仅浪费医用资源，还让病人受苦。但如果你们要考虑到小米医生，那我也只能说，现目前来看，做比不做要好些。”
这种情况是个无解的状态，因为不管怎么样，韩楚凡都不可能好起来，只是米瑾儿自欺欺人而已。不管过程怎样，结果都是让她崩溃的，只是早晚问题。
韩楚俊沉默了一会儿，不等其他人做决定，他沉着声音说了句。
“破门吧。”
第一百零五章
米林没想到，韩楚俊做出的是这个决定。但身为医护人员，他没有资格对病人家属的决定说三道四。但他很担心，很明显，他被叶菁菁的话说服了，一旦抢回韩楚凡，一旦拔管，那就真的已成既定事实，况且还是在米瑾儿不在的情况下。他不敢相信，等米瑾儿一脸期盼地拿着自己努力了很久说服韩家老爷子签的手术同意书，结果要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米瑾儿会疯，肯定会疯。
李末拿出手机，看来是打算叫保安过来。韩纾梦有些担心地看着韩楚俊，如果真的像叶菁菁说的那样，米瑾儿不仅会自杀，还会在自杀前先杀了他。
“韩楚俊……”
“就让她恨我吧。”
韩楚俊语气轻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
“嗒。”
轻轻的一声开锁的声音，病房门开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叶菁菁淡定地走了出来，看着望着她的人。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走廊，米瑾儿气喘吁吁地站在那。
一分钟前，米瑾儿打了电话，通知她可以预约手术室了，米瑾儿拿到了由韩老爷子签字的手术同意书。
黄科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穿过人群走到米瑾儿面前，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牛皮纸袋走开。米瑾儿看了众人一眼，平缓了一下呼吸，步伐平稳地走到叶菁菁面前，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她，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病床前。韩楚凡依旧安静地睡着，跟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两样。
没有人阻拦，就这样看着米瑾儿跟叶菁菁两个人把韩楚凡推离了这个小病房。
“有什么意义。”韩楚俊看着米瑾儿离开的背影，那个背影那么小，那么瘦，又那么倔强。
“只是一个信念。”李末平静地说到，语气里充满了落寞。
“明知道没有意义，但又有什么办法，情感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只有延缓这个结果的到来。”
“行了。”悲伤的情绪持续了没有半秒，李末又恢复了一贯的满不在乎，这样生死的戏码，不说每天都能遇见，起码一个星期都会碰到一次。人心这个东西，碰着碰着，总会变硬的。
“米医生，与其在这担心，不如早点去找个心理医生吧，我怕小米医生禁受不住打击，患上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李末小声地跟米林说着。
米林满脸悲怆，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能从今天以后，他就失去她了。
手术室里，灯光如昼。米瑾儿一群人，像往常手术一样，仔细地洗手消毒，穿上手术服，戴上手套。整个手术室只有五个人，黄科，叶菁菁，两个器械护士，以及她自己。麻醉师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走到观察室里，跟米林站在一起。一个小时前被莫名其妙地抓到这里来，这位老医生不太明白，这样毫无意义的手术，是怎么在院里通过的。
主刀的是黄科，开胸这件事，米瑾儿坚持要她来。
“原来你喜欢动刀啊。”
“你放心，我会原封不动地给你放回去。”
手术刀放在被灯光照得发白的肌肤上，米瑾儿没有下手。她偏过头看了一眼那张苍白的脸，突然她笑了笑，回头，坚定地下刀。
医院的走廊被无限拉长，孤零零的一束强光从无限的尽头照耀过来。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强光的那头，地上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米瑾儿的脚下。男人逆着光站着，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想跟我道别吗？”
对方没有说话。
米瑾儿有些恍惚，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她能感觉到那个人似乎笑了笑。
“不要走，我们这一生还没活够，不要走……”
男人依旧笑笑，然后缓缓转身，朝着没有尽头的光束那端走去。身影渐渐变小，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长，越来越细。最后光束消失，前方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手术室里，只能听见一声被无限拉长的“滴”声。
“缝合吧。”
黄科淡淡地说到。
叶菁菁看了米瑾儿一眼，从护士手里拿过手术剪。
“我来吧。”
黄科没有犹豫，放下手里的器械，然后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朝着门口走去。
“我去通知家属。”
叶菁菁的缝合技术很好，伤口缝得很漂亮，不过现在的她们没有心情欣赏伤口缝合得好不好。
韩楚凡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体温在渐渐散失，肌肉在渐渐萎缩，所有器官停止运作，再过几个小时，他会慢慢变得僵硬。他不会再醒过来，不会再说话，更加不会抱着她。
他的户口会被消掉，他的银行卡会被注销，他没有了身份，也不再需要身份。
这个世界上，已经永远没有韩楚凡这个人了。
叶菁菁沉默地做着一切善后的工作，缝合好伤口，擦掉伤口处的血液，拔掉呼吸机，拔掉输液管，盖上那条白到晃眼的布。
观察室里，米林头痛地捏着鼻梁，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把鼻梁都捏碎一样。他无奈地走出观察室，韩家那边，怎么说也要有个交代。
叶菁菁摘下手套口罩，看着一脸平静的只是站在那发呆的米瑾儿。她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非常认真地看着韩楚凡的遗体。叶菁菁把手放在手术台上，对着旁边的护士说：“找护工来。”
叶菁菁把停在一旁的病床推过来，不管怎么样，遗体也是要运出手术室的。米瑾儿很清醒地后退了两步，让开身边的位置。似乎是刚刚才发现手术已经结束了一般，她慢吞吞地摘掉手套跟口罩，眼神还不忘再扫了一眼那个被白布盖着的人。
米瑾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叶菁菁跟在她身后。
刚走出一米，米瑾儿像掉落的树叶一样，往后倒了下去。
“瑾儿！”叶菁菁反应迅速，伸手把她接到怀里。一旁的护士也反应迅速，扔下手里的器械跑到了晕倒的人身边。
叶菁菁把米瑾儿放平，摸了摸脉搏。
“去拿一瓶生理盐水。”在确认米瑾儿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后，叶菁菁稍微放下心来。米瑾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就算是超人也支撑不了这么久。
护士快速地打开门朝着护士站跑去，外面的人全都愁云惨淡，虽说是已知结果，但还是不能在第一时间接受。
最冷静的黄科抓住慌忙跑出来的护士：“怎么了？”
“小米医生晕倒了。”护士报告完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跑了，没有多余的话。
“什么？”黄科皱了皱眉，米林已经风一般地跑进了手术室。
一个人被推进去，两张床被推出来。这大概，就是米瑾儿能陪他的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