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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猫传全文阅读

作者:祸音     神猫传txt下载     神猫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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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恍如隔世梦未醒

    “浮云随风,零乱四野。仰天悲歌,泣数行下。”

    月明星稀,一声悲怆的男声凭空炸响,然而回应他的连一声鸦啼也无。

    唯有那月光下微微发光的莹草,时而随风轻摆,为那男子挡住了将起未起的泥土,却挡不住那不远万里跋涉苍穹,漫天飞舞的白雪。

    白雪覆身,男子察觉也无,只是呆坐于地,膝上横着一把三尺青锋剑。

    “纱纱。。”男子周围野草不规律的动了动,好似有人见他一人在这荒郊野岭中太过寂寥,要来与他在这漫天飞雪中把酒言欢,对月畅饮。

    可周边却不见人影,只那野草仍在乱动,若是不知情的,或要以为这野草成了精,当场就得吓得七魄出窍,三魂皆散也。

    可那男子听得动静,只是右手握在剑柄上缓缓抬首,夜空中仅有的几颗星辰印在他瞳中,满是决绝。

    “诸位终于来了,可叫杨某好等。”男子沉声说道。

    话音落,寒芒乍现!就连那明月似也被斩出几抹流辉随刃而动。

    话说这男子,本是二十一世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不知道怎么搞得就穿越到了古代,附身到了这名叫杨启邢,字为斯言的人身上。

    家境倒也显赫,其祖父杨象升刚升为从二品的光禄大夫,虽在南宋是个散职,但家中也是富甲一方,且是宋末,二三子倒是养了好大一批,平时出行撑场面倒也壮观。

    穿越来时正值南宋末年,按照一般穿越者来说,正该奋发图强,各种科技树啊,火枪火炮的都搞起!

    可杨启邢还在绞尽脑汁的回想火枪火炮是个什么原理的时候,却传来了襄阳守将吕文焕举城投降,襄阳城破。

    历时长达38年之久的襄阳之战告终,霎时间,南宋朝廷人人自危。

    杨启邢虽不是史学家,对历史细节不大了解,可他还是知道一个南宋基本常识。

    那就是襄阳城破后,南宋没有几年也亡了,而自家这些士大夫的下场就是和小皇帝一起去游龙宫,陪龙王唠嗑。

    几年时间,发展经济改善朝政是不现实的,唯有练出一支规模庞大装备热兵器的精锐,才能对抗那些就连小孩都能上马控弦的蒙古人。

    而就在杨启邢琢磨着怎么把读书时军训那套用在自家的二三子身上时,惊人的消息再次传来。

    蒙古人和他们的马没有来,来的是更恐怖的东西,成群颈上长着脓包口吐鲜血的难民艰难的向着南方涌动。

    他们带来了蒙古大军感染瘟疫崩溃的消息,襄阳以西,基本上已是十室九空,还存着的一室也是拖家带口的带着家人朝着南宋或北方跋涉。

    而就在南宋朝廷还没高兴几日时,他们才发现这些难民不止带来了好消息,也带来了灭世的灾难,瘟疫以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蔓延,就连前世是学医专业的杨启邢也没见过这么恐怖的蔓延速度。

    仅仅几日,南宋都城已有半数人染病,病者初期皆为发热,颈部长有脓包,接着是乏力,呕吐,甚至乃是吐血毙命者皆有之。

    黑死病!鼠疫!见过几个患者后,杨启邢毫不犹豫的下了判断,这会黑死病应该都还没传播遍整个欧洲大陆吧?

    虽然自己不学历史,但历史上也没写过这场让蒙古大军崩溃的鼠疫啊!而且这蔓延速度,这病症症状,怕不是有某种原因导致黑死病产生了病种突变从而更具传播性和致命性?

    “兄长,伯父如何?”杨启邢刚走出居室,还没来得及取下包在手上和口鼻处的布条,妹妹杨启铃便连忙上前问道。

    “已是用药,但这鼠疫来的蹊跷,与我前世所见不同,这间屋子,隔离吧。还有,,小铃儿,我不是你兄长。。。”

    自各种穿越者宏图伟业的伟大想法被现实生生击垮后,杨启邢可以说是万念俱灰。

    加上这些时日以来时常梦中见到前世父母,待得魂梦惊醒时,却看这身周,椅是云头玫瑰椅,床是赤朱藤床,人是束发结冠宋家子,唯不见梦中亲人身影,怎叫他不心灰意冷?

    好在他前世的名字也叫杨启邢,大家要这么叫也由得他们。

    于是自鼠疫爆发后,他便找上了杨家祖宗,那位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杨象升,坦白了他的前世今生,不料话还未说到一半,杨象升已令左右将他叉将出去,马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堆的巫医大夫道士和尚说是给他祛邪。

    结果巫婆都还没开始跳火盆,杨启邢对着那位正给他把脉的大夫和道士就是好一顿嘴炮,惊得大夫一边向主宅院跑一边高呼:

    “令郎大医!!令郎大医啊!!”

    原来是杨启邢刚刚把明末时吴又可的瘟疫论背了好大一半出来。

    杨启邢虽不是学的中医,但现代中国学医的医生,你要说他没读过几本中医方面的书,那是没人会信。

    何况是瘟疫论这本中医临床必读医书,虽说不是全部记得,但大体的内容还是记得些。

    就连那道士和巫婆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医道互通嘛。

    就还剩个和尚一副虽然不明白他说了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就假装听懂了又不惊讶吧,依旧像个没事人一般在那敲着木鱼念着经,一副坐怀不乱的大师模样。

    杨启邢父亲过世得早,家中嫡系就剩他这么一男丁,杨象升一听大夫的禀报,着急忙慌就赶了过来。

    杨启邢也不废话,行礼问安后便又将瘟疫论大半背了一遍,便直言道:

    “当下临安城中瘟疫四起,非是瘟神降罚,而是蛇虫鼠蚁所致,我有一法,不说可救整个临安,至少可降低府中染病人数,老祖宗莫急,且先听我道来。”

    杨象升一听这杨启邢又重新叫自己老祖宗,而不是什么杨家祖宗之类的话,心中倒也释然了些。

    而且杨象升能办下这诺大的家业,官职也升到了从二品,怎么着也不会是碌碌之辈,便让杨启邢先说说他的道理。

    于是杨启邢便一二三四的将前世一些简单的隔离卫生措施,灭鼠防虫措施说了一遍,杨象升一听也有些道理,且也无伤大雅,便吩咐下去。。。

    如此一来,京中各家各户疾病遍地生,独独这杨府却是只有少数几个外出采买的人染了鼠疫。

    今日,却是这杨启邢的伯父下了朝后回到家中感到身子发热,且有些头晕。

    想起前几日侄儿杨启邢在家中大院召集所有人说的那些病症前兆,生恐自己这是着了瘟神,连累家族。

    便马上让人去通知了杨启邢,而自己则在屋中关紧门窗,哪也没去。

    杨启邢也是感慨,这古人的家族观念还真是厉害,发生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利益。

    也亏得有这么重的家族观念,不然难以想象其后果。

    “可是兄长,你老说前世前世,不就是佛家那一套投胎转世之说吗?既是前世之事,可你今生是铃儿兄长,又怎会管得前世如何?难道玲儿前世是汉武唐皇,今生投胎入了杨家,却要老祖宗来给玲儿打恭作揖不成?”

    杨启铃话还未说完,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你这丫头,乱说什么,越发的没得管教了。”

    一五大三粗壮妇将杨启铃一把扯了过来教训道。

    这壮妇是杨启邢伯父的正室,因其凶悍程度,也是其至今为止唯一的伴侣,名叫杨李氏。

    却说这杨李氏教训完了杨启铃,略有忧色的看向杨启邢,问道:

    “斯言,你伯父这病。。。”

    话未说完,杨启邢已是道:

    “阿姨,,唉,伯母,且放宽心,家父仙逝后,伯母与伯父待我与玲儿亲如子嗣,我定当竭尽全力。”

    毕竟是官宦之妻,且也见过些许市面,杨李氏一听,知道自己再急也是无用。

    毕竟临安城那么多大夫,就连御医都有,可也没见哪家像杨府一样阖府上下只有四五人染病,听礼部尚书家的远房说,就连宫中也进了瘟神,董相公正在请官家下罪己诏呢。

    听杨启邢说自己会尽力,杨李氏也是稍稍放了些心,于是在杨启邢的再三劝说和叮嘱下,杨李氏还是全身裹着布条进了屋内服侍自家夫君去了。

    有宋一朝,虽对女子没有那么严厉,可对嫁出去的女子还是很讲究三从四德的。生死相随可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生死相随。

    这边刚拜别了杨李氏,杨启邢正要去外宅中看看家中招募的那些二三子的防疫事可有疏忽,乱世之中,唯人最重。

    这些二三子游侠儿投靠杨府之前虽整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不成规矩,可总也还讲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像崖山之后的华夏大地,大好汉家儿郎尽为胡人猪羊,任凭宰杀。

    有气节的,有忠义的,不是陪小皇帝去游龙宫了,就是一片片的倒在了屠刀之下,这还算好的,好歹还有点精神寄托:胡儿可斩我身,不可夺我志。

    大明之后,连这点精神寄托也没了,人人皆奴才,官官称大人(父母),衣冠不复再,脊梁随处扔。

    而杨府这里的隔离措施做得好,二三子非但没有作鸟兽散,反而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而城中鼠疫四起,各个部门的人也没空来管这破事。

    “兄长可是要去外宅看那些好汉?兄长稍待,我回去换身男装就与兄长一同前往。”

    话说杨启邢这妹妹杨启铃可是古代女子中的异类,从小就喜爱听故事。

    时常换了男装就往城中酒肆去听说书人说故事,一听能上听一整日。

    小脑袋里满是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替天行道,铲奸除恶之类的场景。

    “谁说要带你去!”

    杨启邢回头喝道,却只能望见杨启铃奔向自家屋子所在院落中的欢快背影。

    这小屁孩,从小娇生惯养不识人间冷暖!

    杨启邢不去管她听是没听到,也不拆缠在脸手上的布条,负手便往外宅走去。

    “见过杨大哥!”

    “在下浑江三龙见过杨公子!”

    “洒家一斧开眉山见过杨当家的!”

    “我兄弟熊大!”“熊二!”“见过杨公子!”

    咦,好像混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管他,继续保持风度。。。

    杨启邢刚步入外宅后,见得黑压压的一群人背枪胯刀的向他行礼打招呼。

    他穿越来后这具身体本来的记忆有限,也只记得一些对自己比较重要,印象深刻的事。

    礼仪什么的倒是忘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多数时候他更是愿意跟这帮大老粗混在一起,大家都不讲那些繁琐礼仪,有什么话都直来直去,岂不快哉?

    而这些游侠儿平日里闯荡江湖,哪见过这么能跟自己打成一团的世家子?

    而且听说灭鼠防疫之法就是这个杨公子搞出来的,大家就更是热情。

    不过热情归热情,众人终究不会乱了规矩。

    哪些人驻扎哪里,哪些人巡防哪里,有大人物来了要怎么做,这些都是家中有当过兵的老家丁给他们训练过的。

    “行了,大家伙各忙各的,防疫要紧!咱大伙的命都在这栓着呢”

    “对了,扫堂腿吴刚,你不是告假去城里打听你家人里逃来临安没?那么快就回来了?找着人了?赶紧送进府里来安顿好,咱们家虽说空房没剩多少,但将就将就,搭个棚子也能凑合着过”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快去把你家人接进府来先吃顿暖和的!总得把你们家眷都照顾好,才能让你们安安心心为我杨家效力不是?”

    杨启邢看向身旁一精瘦汉子说道。

    “杨大当家这话说的好!话糙理不糙,合我老陈胃口!”

    “杨公子真仁义也!”

    “老吴,还愣着干啥?接人去呀!”

    那吴刚闻言,愣了愣神,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俺代家里人谢过杨大哥了!他们命贱!听隔壁村的人说俺们那个村人都已死绝!一条狗都没逃出来!怪就怪他们命贱,,命贱。。。命贱啊!!哈哈哈!!”

    笑到最后,笑声中已是带了哭腔。

    “疾病面前,人无贵贱。唉。。”

    杨启邢拍了拍吴刚的肩膀。

    前世从医那么多年,知道这种时候说再多的安慰话语也是没用,只得叹息一声。

    再向这群已是寂静无声的游侠儿们说道:

    “大家伙,都轮流去把自己家眷接来吧,凡是检查过没有染上病症的,都可入我杨府管吃管住,客房不够,就搭棚,搭凉席,不求你们感恩戴德,只求你们安心为我杨府办事!”

    “敢不效死?!!”

    众人感动,轰然许诺!

    也难怪众人感动,瘟疫,在古代来说,那绝对是最恐怖的存在。

    曾有记载,某个村庄里有两户人家染了病,传出来好像说是瘟疫。

    当地官员立刻调动人手把那个村的进出道路给封上,来了个许进不许出。

    当今临安,各个世家唯恐家中生人太多,带来瘟神入门。

    可这杨大公子倒好,反而大开家门让家中游侠儿去接自己家人。

    主要还是瘟疫在古代虽恐怖,可对杨启邢来说却又不是不治之症,这只是欧洲那边流传过来的变种鼠疫。

    只要应对得当,治疗鼠疫的方法我们杨大公子还是会的。

    外宅这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杨启邢叫来自己身边的随从杨兴,问了会各种药材采购得如何。

    确认没设么疏漏后,刚准备回自己屋子歇息一会,却听得远处响起一串急切的脚步声。

    放眼望去,是杨家老祖宗的贴身随从杨鹏正疾步朝自己走来。。

    该是又有什么事,这般想着,杨启邢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着这位老年人。

    待杨鹏近前,先是喘均了气行了礼,杨启邢也赶紧给这位快步入晚年的仆人回了礼。

    杨鹏才道:

    “斯言,老祖宗有急事唤你过去,朝廷那边下来天使到咱们家中了,说是要让你接旨。”

    有宋一朝,仆人可不是像清朝那样任打任杀的奴才,对于主人家来说更像是一种雇佣关系。

    如果主人家虐待,甚至杀死仆人,仆人是可以到官府投上状纸去告主人家。

    有些有归属感的仆人在主人家中呆得久了,年老时,是可以以晚辈称呼主人的子女。

    这也是汉家传承的人性化,而不是那些狗屎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全是奴才。

    杨启邢一听,便随杨鹏边走边问道:“天使?让我接旨?杨叔可知是何事?”

第二章,大疫忽起苦百姓

    “查!杨鹏!你必须给我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杨家主屋内,刚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天使,杨象升就在屋内大发雷霆。

    “老祖宗,您也别为难杨叔了,朝中之人,毕竟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见咱们家防疫得法,染上病症的几个人也被立刻隔离了去,没有其他人被感染,只要细加打听,官家能知道我也不奇怪了。”

    杨启邢在一旁捧着圣旨安慰道。

    原来是宫中的官家也染了鼠疫,不知道听谁说杨大夫杨家有神猫转世,专克鼠疫。

    于是宫中派人一查,这杨家还真是没什么人染上鼠疫,再一翻杨象升在鼠疫刚起时上的几道折子,全是关于怎么预防,隔离鼠疫的,与传言一结合,于是这发给神猫转世的圣旨就到了杨启邢的手上了。

    “打住!你莫要以为自己救治了几人便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可是给官家治病,官家本就体弱多病,治好了还好说,若是治不好,或是稍有加重,那整个杨家便都要被你连累!我且问你,官家这病。你能保证完全治好吗??”

    杨老爷子这暴脾气,刚说完,也不等杨启邢接嘴,便马上道:

    “你能治好个飞天小魔女!!宫中这些人!!疫病刚起时,老夫又上折子又进言的,结果呢?朝中这些酒囊饭袋不听老夫的导致官家染上了疫病,现在好了,找道士和尚御医都没用,想到找我杨府来了!真当老夫这光禄大夫是散职好欺不成?!!”

    飞天小魔女是什么鬼?自己听差了?

    不行,这些日子光是防疫治病,都没怎么休息过,导致幻听了都。

    杨启邢知道这会是插不上嘴了,只能听老爷子一个人自言自语在那念叨。

    “你老祖宗我,想当年也是殿试中排得上号的进士。。。。”

    “受到朝中那些奸人迫害后。。。。”

    “当年生你父那会,正值北金覆亡,老夫看你父。。。。”

    杨家祖宗情绪一激动就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的说一大堆这算是惯例了。

    杨启邢也由得他,捧着圣旨坐在红木椅上,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杨鹏不时还附和几句。

    待的杨象升说得乏了,便挥了挥手,道:

    “也罢也罢,终究是官家下旨,听说贾公也病疫在了归京途中,连贾公那般权倾朝野的人物都不能幸免,官家的病更拖不得,毕竟天下苍生都指望着官家呢,你啊,就告病在家养病吧。”

    本来听得前几句,杨启邢已是准备好了卷入这朝堂的滚滚浪潮中。

    哪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没从红木椅上摔下来。

    唯唯诺诺的领了装病的令,杨启邢刚要迈过门槛出得大堂,忽又想起一事,转身回头问道:

    “老祖宗,你说的贾公可是贾似道??”

    “要退就退,要进就进,一点规矩也没有!”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杨启邢就在老祖宗的怒骂声中抱头奔出了主屋。

    杨启邢刚出屋子,迎面便是一阵凉风拂来,入秋了?想着,杨启邢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只见那浩瀚星空,繁星点点印入眼帘。

    “无论前世,亦或今生。”

    他紧了紧手中的圣旨。

    “我杨启邢,但求无愧!”

    他迈步而去。

    过得几日,待那些游侠儿将家人陆陆续续接来杨府后,老祖宗先是大发雷霆,心想现在这光景往外赶人都来不及,哪个缺心眼的还让人往家里领人?

    让杨鹏去一问才知道是杨启邢的主意,连骂了几句败家后就让人在杨府外盘了块空地,搭些粥棚之类的安置这些人。

    因着是自家亲眷居住,那些游侠儿的干劲倒也充足,没得多久一顶顶的小帐篷,甚至还有简陋的茅屋就出现在了杨府旁的空地上。

    而这片区域不时还会有二三人胯刀巡视,主要是怕有人偷偷出去染了病回来,或者染病的人悄悄的进来感染了自己的家人。

    而那些被查出染有鼠疫的人则被隔离去了另外一片院落,每天由杨启邢带着这些染病家人的游侠儿按时进入送饭送药。

    为这事杨家祖宗给气得差点没让人把他的腿打断,后来杨启邢还是每天偷摸着去送药送饭。

    杨象升知道除非是把自己这个孙儿杀了,不然天王老子恐怕也拦不住他,只得每天让人在杨启邢进去时将杨启邢包成个粽子才安了些心。

    “近几日京中又有什么消息?”

    杨启邢现在居住的杨府不在临安城中,而是在城外,徒步得两三个时辰来回,骑快马的话,半个时辰就能有一个来回。

    加上杨家的隔离令,包括杨启邢等没有官职的人都是不能随意出入杨府的,于是杨启邢只能从身边的随从杨兴处打听。

    杨兴先是朝杨启邢作了个揖,便道:

    “回公子,近几日京中大疫已是不可收拾,除流民外,京人患病者十有七室,兵丁不敢巡查,衙役各奔回家,百官府中也是大门紧闭,时而有哭声传出,有些府中,已是许久不见生人出入,就连外出采买之人也不见。有人怀疑,应是阖府上下死绝了。”

    “此外,没有官府管事,流民四起,烧杀掳掠之事屡见不鲜,京郊处已经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尸首,许多流民见京中萧条至此,已向更南方或更北方迁移。”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杨启邢惊道。

    “想来是那些人以为到了南方病症便能好转吧,患此大疫者,虽不是立死,至少还可活半月之久,他们见京中没了指望,向南迁移也是常理。”

    杨兴答道。

    这是杨兴会错杨启邢的意了,杨启邢惊讶的并不是这些流民的迁移,而是这鼠疫的传播速度和造成的后果也太夸张了,政府瘫痪,官员阖府死绝,遍地死尸,几如末世!等等,还有一些地方不对劲!

    “如你所言,若是兵丁不巡视,衙役不存府,我杨府如何能保得这般平安?”毕竟杨府有个神猫转世的传闻已经传了出去,而这次大疫是因老鼠而起的说法也得到了证实,这些难民怎么会舍弃他杨府这根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反而继续向南迁移??

    杨兴闻言,只是低头不语。

    “你且如实说来!”

    杨启邢见状,心中越发觉得此事古怪,打算刨根问底。

    杨兴只是道:

    “公子勿怪,老祖宗吩咐过,此事不得告予公子知晓。”

    “如何不能告诉我?!到底何事?是不是与家中二三子这段日子消失了大半有关?”

    杨府中的家丁护卫有百余人,加上疫病前投靠来的二三子人数在三百左右。

    疫病爆发后这个数量急剧增加,杨启邢让杨兴大概点过人头,不算他们的家人,能舞得起刀挽得了弓的二三子竟是达到了千多人!

    而前段时间二三子每隔一两日就会消失一两百人。

    直至今日留在杨府中守卫的护卫和二三子只剩下了百余人,其余人皆是不知去向。

    此事本就蹊跷,如果再把这些人的失踪和杨府在这大疫中得以平安的事联系在一起。。。。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浮上心头。

    “公子聪慧,兴不能及公子万分之一也。”

    杨兴变相的承认了杨启邢的猜测。

    “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动了刀兵?!自大疫起时我便一直呆在府中布置防疫,为家人和二三子下药整治,外界消息,一直是从你这里听来的,我也一直信以为真!杨兴!你我一同长大,我更以赤心推入你腹中!你可是要负了本公子?!!”

    说到最后,杨启邢已是横眉拍案起。

    杨兴受此一激,眼中一红,立刻便道:

    “公子活得兴家室性命,家中护得兴家室安康,兴虽未曾读过圣贤书,却也知忠义二字!公子和家中但有差遣,便是刀山火海,兴也受得!”

    “敢受刀山火海,却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好一个知忠义!你若真知忠义,那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一日!!”

    杨兴受了激,张口便大声喝道:

    “第一日!府中二三子受命驱散府外聚集要公子给他们治病的流民,伤其七人,流民四散。”

    说完后,杨兴便大口喘着粗气,且带有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而杨启邢的眉头则是越皱越紧,努力告诉自己保持平静,然后沉重的说道:

    “继续说。”

    “第三日,流民重新聚拢,且数量众多,小部持有削尖的木棍,老祖宗调集二三子,一个冲阵,斩五人,伤三十一人,流民四散。”

    “第四日,公子接了旨意,却称病在府不去宫中,公子的名声也彻底传开,老祖宗似也预料到了以后可能会有些麻烦,便让人在府外的几个要地修建了一些简陋工事,立起了几道木栅栏,我记得当时还有几个官府的官差过来询问过我们家意欲何为,似乎是想敲诈点好处,老祖宗当即就让人将那些官差打了出去,这些人也是见利忘命,唬唬那些小户也就罢了,老祖宗可是当朝光禄大夫,怎会不知朝廷各机构那时已是彻底崩溃?别说当差的,就连临安知府都不知跑哪。。。。”

    “别跑题,说正事。”

    “是,后来那些官差再也没来过,咱们杀了几个人后,那些流民倒也有几日不曾在府外闹事,咱们又立了木寨,他们也进不来,只是公子的名声传出后,木寨外的流民一日多过一日,到了第八日,那叫个人山人海啊,放眼看去都看不到边的那种。他们见得自己人多势众便又开始鼓动要见公子,要公子出来给他们治病。”

    “那天老祖宗将家中养的二十多匹驽马分与二三子,全数交予丁护院指挥,要说这丁护院不愧是襄阳退下来的郎将,咱们府中这么多年的饭食还真就没白养他,丁护院先是将府中所有弓弩下发。”

    “有些二三子来投奔我们家本也是带有短弓的,再令这两百余有弓弩的二三子上前,听号放箭,只射了两轮,倒了约有二三十流贼吧,偌大的流贼就彻底乱了,丁管事再令二十余骑裹好防护疫病的布条只一个冲阵。”

    “公子你是没看到,那些流贼跑得呀,,说书的是怎么说的来着?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天我记得好像是斩了八九十人,伤者百数人,不过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人踩死踩伤。”

    “再后来直到现在,老祖宗每日都会派二三子去打散木寨外的流贼,也不派人冲阵,主要是怕一不小心染上了疫病,只是令二三子每日都射两轮箭,每日都能射倒十余流贼,今天听说流贼已经退到离木寨有十里远的地方了。”

    杨兴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脆响,确实杨启邢手上的茶杯摔落在地。

    “完了。。。完了。。。”

    杨启邢如是喃喃道。

    “公子莫要惊慌,现下的光景,我杨家就是把那些流贼全部屠了,也不见得会有官府来管,说不定圣上知晓了,还要夸奖老祖宗治疫有功呢!那些流贼身上可都带着疫病!”

    杨启邢像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杨兴。

    也是,宋之前,也没什么像样的农民起义。

    起义了也很快就被压下去,都是土鸡瓦犬之辈,不足道哉。

    可他们不知道元末时的红巾军!

    他们不知道明末时的闯贼献贼!

    此辈甲兵虽差,却人多势众,此辈虽为蝼蚁,蚁多亦可覆象!

    更何况是这样一群染上绝症时日无多的人?

    唯一希望便是杨府,便是自己!

    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爆发出来的力量难以想象,为了活着,他们会摧毁所有拦在杨府和他们之间的事物。

    若是早些时日,杨启邢倒可设法安抚这些流民。

    虽府中的药材粮食仅仅只够支撑府中之人和二三子的用度。

    可开几粥棚,派人去流民聚集处逛逛,散发少量药材,至少可以给这些流民以希望,让他们在等待希望中安静的死去。

    现下可好,杀了如此多的人,再说开粥棚给他们看病他们也不会去信。

    不过杨启邢也怪不了老祖宗,这位老人的心理杨启邢算是摸清了,那些流民在府外聚集时,老祖宗管也不去管他。

    只是在流民喊出要见自己,要自己去给他们治病时,老祖宗才派人前往驱散。

    接下来的几次驱散也皆是如此。

    自己是杨家嫡系的独苗,以老祖宗那个性格,别说让自己去流民堆里,就算是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在老祖宗看来都是罪大恶极!

    连皇帝让自己去看病老祖宗都拒了,况呼流民?

    老祖宗平时看得那么明白的一个人,一旦任何事物联系到自己后,似乎立刻就变了一个人!!

    杨启邢心情复杂,不知识该悲愤还是该感动。

    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他理应悲愤,只因这些死难的流民何辜?他们只是染了疾病不知所措,想找人给他们医治罢了,却换来弩箭加身,家破人亡。

    以现在这具身体的角度他理应感动,老祖宗对自己维护至此,甚至有人敢有伤害自己的念头,老祖宗都会第一时间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皇帝也好,流民也罢,休想伤得他孙儿一根毫毛!

    杨启邢平复了下心情,缓缓起身,理了理衣摆,道:

    “走,与我去见老祖宗。”

    此时杨象升正坐在旁屋堂上,下首是殿前司都虞候耿武涛,其子耿成文束手立于其后,一文一武,二人之前也没什么太大的交集,按理说应是坐不到一屋,此时却是如多年至交般相谈甚欢,真乃一奇事哉。

第三章,天地愁惨笼帝京

    “下官家室在此次大疫中得以保全,还要多谢杨大夫庇护,犬子少不更事只懂武刀弄棒,在府中扰了杨府清净,着实过意不去。”

    年近五十的耿武涛一脸横肉,虽尽量压制语气,可说起话来还是显得尤为凶悍。

    这里说的杨大夫指的是杨象升,他官至从二品光禄大夫,所以耿武涛称之杨大夫。

    “无妨无妨,我家那孙儿平时在家里一个人呆着也给他几个叔叔伯伯惯坏了,待得他忙完家里事后,倒要让他与令郎亲近亲近。”

    杨象升话锋一转:

    “这番杨府得以保全,还是多亏平山送来的军械和粮草了。”

    平山是耿武涛的字,杨象升年龄和官都比他大,故而可以以字相称,也表示亲切。

    “能跟神猫攀上交情,我这不争气的犬子就偷着乐去吧,也好让他学学医理,要是他学了令郎半分本事,说不得哪天老子被砍了七八刀的这不孝子也能给我医回来。”

    耿武涛虽是武官,但能混到殿前司都虞侯的职位,那拍马屁的本事也是少不了,这不变相的又给杨府拍了个马屁后接着道:

    “那些军械粮草倒还是其次,王指挥使和卢副指挥使相继病疫后,殿前司是没人再敢巡街了,宫中又染疫病,连驻守宫中那些兵卒也是百般推脱,眼看殿前司就要散了个精光,那些粮草军械与其放任它们发霉发臭,不如拿来保护良善人家不受流贼侵害!”

    这耿武涛看起来五大三粗,颠倒黑白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那些粮草军械用来保护的“良善人家”,恐怕只有杨府上下和他的家室。

    而那些流贼就是月前还是贩夫走卒,后又染上鼠疫的苦哈哈了。

    二人交谈甚欢,耿成文立在耿武涛身后虽是一言不发,但心中却是愈发灰暗。

    这耿武涛当了一辈子武将,受尽文官冷眼,好不容易晚年生了个儿子,就不想自己儿子再走自己这条老路,于是给儿子起名曰成文。

    耿成文从小就被父亲请来老师教授圣贤书,当然,自家的武艺也没少偷摸着练。

    耿武涛是打算等自己快要致仕的时候再让自己儿子去考功名,这样也不会落下个武将养文官的话柄给那些闲得蛋疼的御史弹劾。

    然而大疫一起,考功名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偏偏耿成文儒家的大道理没学得精髓,耿家的家传武学倒是练了七八分像,小说家言看得多了,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傲气。

    没事就喜欢自己一人背着把长刀到处行侠仗义,浑然看不上其他武勋世家子弟的那股痞气,就连文官也没被他看在眼里,按他的话来说就是:

    “满朝碌碌之辈,皆非我类!”

    不知惹出了多少祸事,他父亲的厚脸皮倒是有一小半是在帮他收拾烂摊子时练出来的。

    此时耿成文听得堂中两位高谈阔论,浑然不把那些病患的身家性命当回事。

    只因有可能威胁到自己,动辄便杀了百数人,心中更是不岔。

    奈何这两人一人是自己父亲,还有一人自己的父母姐姐现在都托庇在他的府中,心中再是不岔也发作不得,只站在那埋头不语。

    耿成文这边正为这天地间正气不存而感到气愤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

    扭头去看,只见杨府大管事杨鹏刚踏入门槛,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通报,其身后又是串进来了一人。

    那人着紫衫,戴发冠,容貌颇为年轻,身板略显单薄,但走起路来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在内。

    耿成文见这人进了堂中,当先向杨家祖宗行了个晚辈礼。

    杨家祖宗先是怒斥了这人一声不懂规矩,又给这人说了自家父亲的官职等等,这人才连忙上前行冲自家父亲了个晚辈礼道:

    “晚辈杨启邢,见过耿都虞侯。”

    原来此人便是猫神杨启邢?长得也不似猫呀。

    耿成文心里这般想着,也是与杨启邢行了个同辈礼,后听杨启邢对杨象升道:

    “事态紧急,孙儿等不及杨叔通报便自己闯了进来,请老祖宗责罚。”

    杨象升哼了一声,抚着长须道:

    “你且说来,若无道理,疫后定要家法处置!”

    疫后?杨家这老祖还真是疼爱这个孙儿,疫后怕是早忘到天外去了,哪个不开眼的还会去提这件事。

    心里这般想着,耿成文还是一句话不说静静站在自家父亲身后。

    “我等虽家无立锥,饱经欺凌,等闲贩夫走卒,农人兵丁,不为大汉所知,嗟乎陛下,我等不过布衣草民,但是人多势众,正所谓民为邦本,今我等裹黄巾而豪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

    杨启邢知道要是讲什么大道理,说什么天下苍生,恐怕连老祖宗屁股下面那个太师椅都不乐意听。

    故作狂士之语,说什么大祸将至吧,老祖宗却是不会太在意。

    接连几次成功驱散流民已经让老祖宗不再觉得他们是什么威胁了。

    而要说服古人一件事,首先要有参照物,要有先例,汉末黄巾无疑是最好的例子。

    堂中都不是愚蠢之辈,杨启邢将黄巾之事一说,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耿成文眼中先是一亮,后又抬起头来满怀希望的盯着杨启邢。

    耿武涛却是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依旧老神在在。

    杨涛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在叹杨启邢妇人之仁,还是叹那些流民可怜。

    杨启邢这般话说出来,杨象升也没有发火,只是盯着屋门外随风飘摇的青草好一会,才缓缓道:

    “吾孙,吾且问你来,疫起,吾将家中大半事物尽数交你打理,你应知家中每日用度几何?可持几日?”

    杨启邢向杨象升打了个躬,道:

    “回老祖宗,家中余粮尚多,加上前些日子拜都虞候慷慨所赠。”

    说到这里,杨启邢转身向耿武涛行了个谢礼,继续道:

    “可够家中二千七百余人吃用一载。”

    杨象升点头道:

    “不错,继续说。”

    “至于药材,疫起时京中的药材已被各方抢购一空,现下府中孙儿配出来对应鼠疫的药材,若是节约着用,应可保得千人安康。”

    “那你可知,现今城外流民几何?”

    “不知。”

    “杨鹏,你来告诉他。”

    杨鹏这边领了命,对杨象升行了礼后,说道:

    “如今临安城附近大部分流民已向四周县城迁移,只小部分得到消息的盘踞在我们杨家附近,据耿都虞侯的亲兵探马所报,傍晚时流民营内灶火浓烟密密麻麻,几覆苍穹,周围流民应在二十万左右。”

    待得杨鹏说完,杨象升食指轻轻敲了红木扶手两下,杨鹏领命退下,杨象升才道:

    “吾可开仓发药,吾矣可放粮,但自绍兴八年高宗迁都临安后,京中从未缺过粮,那些流民缺的也不是粮,而节约着用才够千人使用的药材,如何能平均的分予二十万众?”

    “若是分得不均,那些未分到药的便要鼓动起来,那些分到药的嫌分得太少想要更多,也就跟着鼓动,那时你给是不给?若给,你拿什么给?!若不给,你便是将一碗肉糜推到快要饿死的人眼前,在他伸手拿时你又夺走了肉糜!那时,可不是区区几把弓弩,几个乡间游侠就能吓得住他们了。”

    “就算如此,祖宗也不必对他们刀兵相向,他们不过是想孙儿出去给他们治病罢了,纵是如此,孙儿包裹得严实一些,出去给他们治病又有何妨?何至杀了这数百无辜人?”

    杨启邢仍在奋力辩解。

    “糊涂!家外病患无边无际,你治得了五六人,七八人,你治得了万众?十万众?!你治得了那些没有被你医治之人的不平之心?你治得了这苍穹下亿万病患的不平!嫉妒!愤怒!仇恨之心?!!”

    杨象升见孙儿还在犟,火气也起了几分,抓起自己桌案前的一堆册子就砸在杨启邢脚边。

    “这是你耿家叔叔刚送来的各地邸报和书信!!泰半天下已是大疫横行,还有小半,却是许多日都没有任何邸报进京!好好看看吧!!”

    听得此言,杨启邢先是一惊,连忙随手捡起脚边一本册子翻开来看:

    夏末忽起大疫,人偶生一赘肉隆起,十数日死,谓之疙瘩瘟。

    患此者万余。至秋间又有呕血者,亦十数日死,或一家数人并死。

    夔州,施州,万州,开州不见生人,已成鬼蜮,达,涪,播三州赤地千里,唯千数人逃至恩州,恩州亦泰半染疫。

    臣家室皆亡,牧下百姓更是尸骸遍野,已无颜提笔再写。。。

    落款:夔州路夔州安抚使张起岩

    再一看日期,是十日前发出。

    再翻开其它的邸报与书信,大致都是这个内容,情况好些的也是一路之民十户六病,且日期都是十余日前发出,最近的就是这个夔州安抚使张起岩十日前发的邸报。

    按照这个时间与鼠疫蔓延的恐怖速度,现如今的天下各处。。。

    杨启邢已不敢再想下去,不该是这样,鼠疫绝不该这么恐怖,而且鼠疫不是绝症,根据中医原理,古代这些大夫绝不会拿鼠疫半点办法也没有,不然华夏文明早就没了!人类更是早就灭绝了!!

    杨启邢拿着邸报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是的,他怕了,开始他不过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鼠疫,就算病变也离不开鼠疫的原理。

    可现在,许多日前邸报上的文字,结合他一直用药也只能拖延却不能治愈府中染病的人的情况,他很害怕,因为哪怕是前世他也没见哪里发生过如此恐怖的瘟疫。

    杨启邢努力止住了身体的颤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杨象升,张了张嘴,嘴中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只是站在那张着嘴,一言不发。

    “唉,贤侄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耿武涛见冷了场,便出声道:

    “左右我手下还剩千把听得调令的儿郎,明日我就将他们调来杨府外安营扎寨,以备宵小。”

    耿武涛说完,便大大咧咧的站起身走到杨启邢身旁拍着他的肩膀道:

    “再者说了,今时情况终究与汉末不同,外头的流贼大多染疫,最初来到杨府的那批这会怕已是死完了,现在聚拢的也就是近几日才听到风声赶来的,他们染了疫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能闹出甚事?我们啊就安守地界,待到他们全都被瘟神收进了地府,我们。。。。”

    耿武涛话还未说完,杨启邢突然抬起头来直视杨象升,坚决而有力的声音让耿武涛止住了话头:

    “老祖宗。”他又看向耿武涛父子以及杨鹏,缓缓道:

    “诸位。”

    “天地愁惨,哀嚎遍野,邢不能拿自家人自己治病的药材用予流民,此乃小人也,可邢也无法坐视那数十万众死于眼前,邢愿孤身一人,前往流民营地,予他们布置防疫隔离灭鼠之法,只求未染疾病之人得以活命,老祖宗,邢乃杨家杨启邢!当朝光禄大夫孙儿!堂堂举人也!救人活命乃大丈夫所为,邢当为之!”

    话音刚落,堂内立时响起一大声喝彩之声:

    “好!杨兄真乃大丈夫也!某当与兄同往!也不负我耿家。。。”

    耿成文还在那边为杨启邢喝彩,耿武涛就一脚踢在了他屁股上,亏得他练下盘时还算用心,没被踢个人仰马翻。

    “有你什么事?滚出去!”

    耿武涛冲自家儿子喝道。

    正所谓,父母之命不可违,所以耿成文一脸愤愤不平的滚了出去。

    正所谓,宁与朝上皇帝犟,莫与家中老人辩,所以杨启邢被关小黑屋了,

    ——————

    是夜,无数繁星伴着明月挂于苍穹,时而微风拂过,拂起院外几片落叶扶摇直上,忽然一黑影自落叶旁掠过,带起了一阵乱流,也破灭了它们直上青云,与明月比肩的美梦。

    那黑影落于杨启邢被禁足的屋顶上,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只见月光下一银茫自暗处向自己飞来。

    心中大惊,顾不得其它,当下横刀自胸前,银茫撞上刀面只听咣当一声脆响,心中大呼万幸,还好这偷袭之人力道不大。

    不然若将自己打下屋顶,落于空中时那人再次发难,自己是万难幸免了。

    左侧一阵疾风掠近,想也不用去想,那黑影握紧手中刀向左便是一划。

    “叮!!”手腕一阵颤抖,不由后退了几步重新稳住下盘暗道:这厮好大的力气,刚刚偷袭我若有这般力气我也难以幸免,莫不是方才这厮手下留情?

    再去看眼前那人,那人提着一杆长枪,也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

    黑布罩住脸庞,看不到面容,只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戒备,刚才那一合交锋,想来此人也吃力不轻,哼哼!自家的家传刀法岂是这些小贼能受得住的?

    “嗖!嗖!”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两道利刃破风声自身后传来,前狼后虎!

    暗骂一声,持刀黑衣人当先向旁扑去,提枪者也向另一边扑去,两道银茫刺入他们刚才立身之处的脚下一寸有深。

    仔细看去,却是两把两寸长短的带穗短剑。

    “哪来的鼠辈?鬼鬼祟祟!”

    持刀黑衣人低声喝道。

    “这大半夜的你这身打扮就不鬼鬼祟祟了?”

    声音由远而近,待得话音一落。一黑衣人出现在不远处的月光下,听声音是个女子,却是束发结冠的男装打扮。

    此人现得身来,手中又有两枚带穗短剑出现在她双掌中,冲着持刀黑衣人和提枪黑衣人喝道:

    “月上中天,你二人着黑衣潜入兄,杨公子屋旁意欲何为?”

    提枪男子一直没说话,倒是持刀男子道:

    “哼!好一个贼喊抓贼,你这小贼着夜衣,藏于暗处以暗器伤人,又算得甚?”

    “多说无益,二位若要入屋,须问得我手中枪。”

    提枪男子的位置刚好是在杨启邢屋子的大门前,此时持枪挺立于屋前,立时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自他身上散出。

    另外二人知道若要达成今夜的目的,事情恐难善了,便也不再废话,三人呈三角形各自紧了紧手中兵刃。

    月光洒下的银白河流在三人的黑衣上慢慢流淌。

    时而起风,那女子的短剑剑穗随风轻轻摇动。

    时而落叶,一片片黄叶落在三人身侧,落地后便静静的躺在地上,似一个个观众在满怀期待的等着接下来刀光剑影,血液飞溅的刺激场景。

    “不是我说你们三个啊!没事大半夜的在这摆什么poss?扰人清梦!”

    一声懒惰的男声自提枪男子身后传出,咯吱一声,房门打开,杨启邢一身紫衫从屋内缓缓走出。

    “杨公子莫慌,我。。。”

    那拿着短剑的女子刚开口,杨启邢就三步并做一步冲到那女子身前给她后脑勺狠狠拍了一巴掌道:

    “铃儿!你叫我什么?”

    那女子一脸震惊的摘下面巾,正是杨启铃:

    “兄,,兄长,你怎的知道是我?”

    杨启邢却是背着手一副高人模样,只是不语。

    开玩笑,全京都,除了自家妹子还有谁没事女扮男装?还有她整日缠着自家的那些个护院学的轻功和飞短剑的本事以为能瞒得过自己和老祖宗?

    最重要的就是,这三人都穿上夜行衣了,也不知道变变声什么的,一个自己今天白天还听过,另外两个则是几乎每日都听,怎会不知道这三人是谁??

    杨启邢又道:

    “杨兴,还有耿兄,你们两也把面罩摘下来吧。”

    杨兴那把精铁长枪没事的时候就经常在自己面前舞来舞去,此时他拿着那把精铁长枪如何不能知道是他?就差没在枪上刻上:“杨兴之枪”四字。

    剩下一人用排除法都能知是谁。

    这三人终究也是大户出生,偷鸡摸狗的事也是头一次干,没甚经验,此时被杨兴点破身份,再看三人一脸震惊的表情,杨启邢只觉好不快意,心中的因为大疫而起的阴郁也散去了一些。

    “这几日木寨外流民那边没甚动静,颇为奇怪,老祖宗担心他们来明的不行想要潜入杨府来掳我,这几日派杨兴你来暗中护卫我也是常理,倒是你二人,今夜为得何来?”

    杨启邢看向自家妹子和耿成文问道。

    “这几日兄长不是被老祖宗禁足了吗?玲儿见不着兄长,甚是思念,所以想来找兄长说说话解解闷,恩,就是这般了!!”

    小丫头一脸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的表情。

    杨启邢摇了摇头,看向耿成文。

    耿成文已将刀收入鞘中,向杨启邢作了个揖,才道:

    “日间听得杨兄大丈夫之言,某深感敬佩,某日间言,当与杨兄同往行丈夫事,此来,是为履诺。”

    杨启邢这边听完,还没什么表示,杨兴就不乐意了,抬枪向耿成文便打,口中怒喝道:

    “我杨家好心护佑你家宅平安,你却要致公子于险地,贼子看打!”

    “住手!”

    杨启邢连忙喝到。

    可杨兴枪势已起,再难收回,耿成文早已收刀入鞘,况且此事也是自己理亏,不该再拔刀,只得连连后退。

    可他步伐再快,又怎及得枪快?

    眼见那枪就要落身,却又听得嗖的一声,一道银茫自杨启铃处飞出,向自己这边飞来。

    呜呼哀哉!!这是人家妹子也要来教训我这欺主的恶客了。

    而且就算被伤了也没处说理去,人家好心庇护你家不受瘟疫侵染,你却想带着人家嫡系唯一的男丁往火坑里跳,说出去非但没人同情你,还会有人背后撮你脊梁骨,就是可怜了那些流民,百姓何辜?!

第四章,廿万流民三家营

    正当耿成文万念俱灰,准备接受正义的裁决时。

    “当!”的一声,那银茫却是打在了枪杆上,将精铁长枪生生打歪了五寸。

    这也是杨兴没想太用力把耿成文打成重伤的缘故,险之又险的耿成文躲过了枪势。

    杨兴也收回长枪,提枪立于杨启邢身侧。

    杨启铃见三人望向自己,毕竟是女孩儿家,也有些害羞。

    吱吱呜呜的道:

    “救人,总是,总是对的,无论是耿公子,还是府外数十万百姓,我午时在堂外偷听到兄长的话,知道兄长想救人,我也想救人,但又不想将兄长置于险地。”

    “所以你就一直藏身在我屋外没有动静,直到发现我屋顶上有鬼祟之人才出手了?”

    杨启邢问道。

    杨启铃咬着薄唇只是点头。

    杨启邢又望向杨兴,没有说什么,杨兴却已然明白自家公子是何意,只得道:

    “老祖宗只让兴护着公子,至于公子去哪,兴定当护卫左右。”

    再者说来,老祖宗让我护着你,若是得知你去了流民那,我却安坐在府中,不得扒了我的皮?

    当然,这话杨兴没有说出口。

    “兄长莫要想着赶我回去,今日劝兄长入险地也有我的一份!我若不随在兄长左右同甘共苦,非妹非亲更非人也!兄长切莫劝我!”

    这杨启铃虽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可平日里小说家言也没少听,说起道理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既如此,同去!”

    “同去!”

    四个深宅大院里的弱冠少年,顿时异口同声,脸上尽是坚韧与不屈,好像还带着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

    眼前的木寨越来越高了,宋山不知到底是有多高,反正就是很高很高,自己爬不过去就对了。

    宋山本是临安北城的一户细户,家中老爹死得早,老娘没啥文化。

    因为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又不知道第三的三和大山的山字有啥区别,就给他取了个名叫宋山。

    当细户的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还能吃得饱肚子。

    大疫前唯一的念想就是讨个乡下婆娘生个小子把自己这一手种庄稼的好手艺传给他。

    哪能想到这老天爷爷好狠的心,前段日子让那些蛇鼠带来了顶天的大难。

    大哥家死绝了,连自家那个乖巧聪慧的侄儿也遭了殃。

    那侄儿从小就聪慧,天天趴在私塾窗外跟着念书,那教私塾的王秀才也不赶他,反而夸他七岁能背什么什么,将来必成大器,老母亲欢喜得不得了。

    “侄儿死那天,老母亲抱着侄儿的尸首哭了个天昏地暗,没过多久老母亲也一口气喘不上来就去了,自家那二嫂不知从哪听来的京郊杨家有神猫,可克鼠瘟,二哥就带着俺和二嫂赶来了杨家外头,好嘛,人山人海好不壮观!”

    “可怜俺那可怜的二哥哟,那天正跟人抢野菜呢,冷不防的天上掉下来几根箭就把他给射死了,俺那二嫂本来就病重,听得大哥死讯一口气也喘不上来,赶着趟的去找俺二哥了。”

    “老天爷爷真是不开眼,非要把那只神猫送给那杀千刀的杨家!!”

    说完,他看向身旁四人道:“唉几个秀才哥,你们读的书多,你们说这神猫该长得啥模样?我昨日听老洪说那神猫头大如盆,没有身子,脑袋下面全是一颗颗的大树,一口能吞下百多只老鼠,那些老鼠再被它以法力一催,就全变成它脑袋下大树上能治病的药材了?”

    “宋山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俺老丁可听人说了,那神猫呀压根就不是什么猫,而是这杨家的杨大公子是神猫转世,大难后,杨大公子舍身化为一片药田护佑那杨家安康,只要往这片药田中丢入老鼠,那药材就会源源不断的生长出来!所以咱们这么多人聚在这,也没见杨家让那神猫来见咱们,就是这么个理,人总不能把整块药田搬出来吧?”

    旁边一汉子打岔道。

    “老丁你这可就瞎说了!俺。。。”

    杨启邢四人只得讪讪告辞而去,四人本想找人打听点流民营的情况,谁想到这些人都是越扯越远,最后还扯到了杨启邢的身上,不过百姓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听得百姓们错将杨启邢当成猫,四人却无半分打趣之意,只因一路行来所见所闻。

    生者四处寻食,病者分食猫便,死者横尸遍野。

    人们朴质的认为既是鼠疫,猫克鼠,猫身上的东西或能治鼠疫,于是乎,临安四周再不见猫影。

    再观这些生人,唯少数人拿着木棍肩扛农具游弋四周。

    其余人等皆为普通百姓,脸上不见丝毫匪徒气息,可谓之流民,却不可谓之流贼。

    四人正向流民营中心走去,冷不防路旁一人突然抓向杨启邢衣袖哭喊道:

    “杨兄!!杨兄!!”

    手还未抓到杨启邢衣袖,突感腹下一阵剧痛,接着便是一股巨力自腹下传来,整个人已是倒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杨兴收回长枪,静静立于杨启邢身侧,道:

    “公子,周公子怕是活不长了。”

    周公子正是刚刚被他一枪抽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那人。

    说他活不长倒不是因为杨兴使了多大的力,而是他那满脸脓包,口角不时有颜色较深的黑血流出,看这架势,恐怕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周公子?有些印象。

    杨启邢努力回忆了一会,才记得这周公子是这具身体前世认识的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哥,与杨启邢算不上好友,但也偶尔会在一块吟诗作对,算是旧识。

    即是旧识,也是病患,那更不该不管不问了,可杨启邢知道杨兴说得也对,看周林这架势,唉。。

    叹了口气,杨启邢向对想阻止他的杨兴和杨启铃压了压手,道了句:

    “无碍。”

    扯下衣摆的粗麻布包在手上,杨启邢蹲在周林身旁,此时周林也醒了过来,见一黑影蹲在自己身前,努力的望了会,发现是杨启邢,便激动道:

    “杨兄!救,,救。。。”

    话未说完,呕的一声,又是一汪黑血自口中吐出。

    杨启邢用手轻轻抚在他胸前帮他顺着气:

    “我已让人去家中取药来了,这会正在路上,没事的,没事了。。。你先睡一觉,睡醒就有药吃。”

    这周林虽不是家中独子,却是家中幼子,周侍郎和其夫人平日里对他也颇为喜爱。

    如今孤身一人沦落至这般地步,其身后的周家怕是,,,唉。

    周林在杨启邢的安抚下带着一丝笑容睡去了,没多久,一滴泪水自他眼眶顺着脸颊划下,也不知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再过得三息,胸前不见起伏,杨启邢伸手一探,已是没了气息。

    “公子,可要把周公子安葬了?”

    杨兴在杨启邢身后问道。

    杨启邢站起身来,紧了紧脸上包着的布条道:

    “遍地弃尸,也无处可葬,他终归是解脱了,走吧,我们得找到这些百姓里带头的,好尽快推行我们的防疫之法,也能少死些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最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但愿吧。”

    待得杨启邢走了几步,却发现还有一人没跟上来,回头一望,却是自家妹子仍旧站在原地盯着周林的尸身发呆。

    “莫不是这姓周的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你家妹子?见得情郎身死,情不自禁?你这做兄长的可得好好劝劝。”

    耿成文在杨启邢耳边八卦道。

    杨启邢瞪了耿成文一眼,不再理他,走到自家妹子身边问道:

    “玲儿,为兄没记错的话,这应是你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死于眼前吧?”

    杨启铃失神般点点头道:

    “我,,我记得他,会做诗,却做得不好,上次会试时没上榜,在京郊大哭了整整一晚,后来还是被他姐姐给领回去的。兄,兄长,周小娘子她。。。”

    倒是忘了,周家小娘子,也就是周林的姐姐与杨启铃还是手帕交,杨启邢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慰自家妹子。

    一旁的耿成文就道:

    “侍郎之子,孤苦一人病死荒野,那周侍郎家怕也是再无生人了。”话音刚落,哇的一声杨启铃就哭了出来。

    周围的流民倒是见怪不怪了,自打疫起后,每日的哭声就不绝于耳。

    “杨兄,你也莫要怪我说话过直,当今天下这般状况,若要令妹再做个深闺里不知世事的大家闺秀,实是害了她。”

    耿成文见自己一言就把杨启铃弄哭了,怕杨启邢埋怨自己,也是开口为自己刚才的直言辩解道。

    杨启邢不理耿成文,看一眼周林尸首,叹了口气,便将目光放在仍在病痛与饥饿中苦苦挣扎的流民身上,缓缓道:

    “玲儿,当今天下大劫已起,故识人或已不存,我等也只得拼尽全力,以求那一线生机!你若惧了,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说罢,当先就向流民营地中心走去。

    杨兴看了杨启铃一眼,也连忙跟在杨启邢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

    二十万没有建制规划的流民营,营地之宽广,几无边际。

    若是说要走遍这流民营,怕是走上三天三夜也是走不完,还好杨启邢四人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乱找。

    一路行来,四人也将这流民营的情况打听了个大概。

    却原来,这伙流民起初聚集在杨家京郊府邸外就是有人组织的。

    那人名叫郑杉庆,是个穷困潦倒的秀才,本来投奔在一家员外家里教员外的小公子读书,后来染上鼠疫被逐出员外府。

    此人尚在员外府中时,碰上员外老爷与朝中任职的亲友宴饮,听得那官员说过光禄大夫上过什么奏折,说是能治鼠疫,但因太过荒唐被当朝几位相公给驳了回去。

    被逐出员外府后,郑杉庆四处寻医问药病情也没个好转,只得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跑去京郊杨府求医,可杨府哪会理他一小小穷酸秀才?

    别说杨启邢杨大公子了,就连杨府的管家也没见到,被几个门房乱棍给打了出来。

    此人倒也机灵,知道自己身份,且又是带疫之人,想在杨家求得医治那是难之又难。

    但,一人可以拒绝,若是多来几人求医呢?

    想到就做,郑杉庆立刻呼朋唤友,那些久医不治的病患听他一蛊惑,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也就跟着他来到了杨府外想要求见杨大公子。

    哪想杨府家里突然冲出数十个全身包着布条只露出眼睛的大汉,对着他们便是一顿乱砍,当即便有七人被砍伤在地,其余人等皆作鸟兽散。

    可郑杉庆不甘心啊,眼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他寒窗苦读数十载,功名还未取得,怎可就此一命呜呼?他怎会甘心?

    势不够,压不开杨家的大门,那就再聚势!

    接下来,人是越聚越多,杨家不仅没打开大门让杨公子出来给他们治病,反而在府外修起了木寨,而郑杉庆临死也没能看到那位杨大公子一面。

    郑杉庆死后,立刻就有三人顶上了他的位置,一人是逃难而来的一个员外,名叫李坪户、

    李坪户原籍是哪里人已经没人说得清了,但此人仗义疏财,为人又颇为和善,一路南来,手下也聚集了不少逃难的流民自愿跟在他身边。

    一人是南宋境内的江湖中人,号吞海玄鸟,名为李逸。

    李逸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因其人酒量惊人,每日七八海碗下肚不见面赤,得吞海二字。

    再则,其人成名之迹,乃数十年前助守襄阳时,蒙古大军突然围城,数十求援信使出城皆被围杀,蒙古人擅骑射,信鸽飞不出半里,连日大雨,烽火更是不燃。

    李逸当夜孤身只马出城求援,只得一海东青相随,半月后,李逸带着援军解了襄阳之围,遍体鳞伤,那海东青也为救他死于蒙古人箭下,故得玄鸟二字。手下也是聚拢了好大一批江湖好汉,三人中武力最盛。

    还有一人,名叫常青,疫前倒没什么事迹可说,只是河边普通纤夫一个,疫起后,其人安葬了病疫的家人,来到河边,大吼一声:

    “不活我命,持病!持性!持兵!”

    意思是若不得活命,我就凭着天下大病之际,随性而为,兴起刀兵!

    带着一众苦哈哈着实抢了不少府邸,奸淫掳掠之事更是大干特干,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流贼,也是最为危险的一票人。

    而杨启邢四人此行的目标就是员外李坪户。

    途中,杨启铃也问过为何不选择势力最大的李逸作为目标,毕竟那边武力强劲,要推行防疫之法也比较好施展。

    耿成文却是打趣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这吞海玄鸟的心思不简单呐。”

    杨启邢也是暗暗点头,就凭他这么一名号,怪不得凭着帮襄阳解围之事混到现在还是个江湖中人,连武将的儿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李逸的心思已是司马昭之心。

    只是李逸终究也只是个江湖中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且又立有大功,朝中也就一直没对他有什么动作。

第五章,有美人兮伴我行

    一路无话,四人来到李坪户营外,只见营内浩浩荡荡,人头涌动,好不热闹,这场景让杨启邢想起了前世春运期间的火车站也是如此。

    营门外四五十人持矛而立,见得四人在营外徘徊,便上来一人问道:

    “恁四个!在这偷偷摸摸看啥咧?”

    杨启邢向这人打了个揖道:

    “这位壮士,我四人乃海外医士,有活命之法献于李员外。至于李员外见与不见,还劳烦壮士前往通报一声。”

    说着,便要去握那人的手。

    那人不知是怕杨启邢是个病患还是别有企图什么的,连连往后退了四五步,杨启邢藏在袖中本来要塞给那人的银子也就掉在了地上。

    那人身后四十多个持矛而立的汉子目顿口呆的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银子吞咽着口水。

    杨兴皱了皱眉,不引人注意的又靠近了杨启邢几步。耿成文也是一手按在刀柄上慢慢靠近杨启邢,只有杨启铃还在天真的说道:

    “兄长,你银两掉了。”

    杨启邢一拍额头,人生中第一次行贿就这么玩砸了,听得妹子提醒自己,也是连忙对那人道:

    “壮士,你似掉了银子?”

    可是在自己想象中的那人捡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似的马上给自己等人去通报的事并没有发生。

    忽然那人身后窜出一大个来到那人跟前弯腰把银子捡了起来,看着那雪花银子道:

    “公子出手真是大方,小的这一辈子也就见见钱串子,托公子福,这白花花的银两还是首次见得是个甚模样!”

    那大个将银两揣入怀中后,话锋一转,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道:

    “不瞒公子,小的乃是李员外手下得力大将,公子一看便是神医转世,说能治这鼠疫,小的是信的,人命关天,通报忒也麻烦,小的这就带几位公子去见李员外!”

    说罢,就朝杨启邢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倒也讲究。

    如此看来,我这行贿也不算失败嘛!反而还省略了很多麻烦,杨启邢如此想着,正要迈步往前,却听得“噌”的一声响,回首望去,耿成文已是拔刀出鞘,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正要发问,杨兴也是窜到了自己身前,精铁长枪也被他去了布拿于手中对杨启邢道:

    “公子速退!!”

    话音刚落,他手中长枪就是一舞,打开了那大个突然刺过来的长矛,便是一招游龙出水,由下而上将那大个捅了个对穿。

    这时耿成文也冲至身前,舞了几刀,打开了几把刺来的木矛冲杨启邢吼道: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还不快退?!”

    杨启邢此时思绪如乱麻,拉着身旁的妹妹就向后跑去。

    待得跑了有一段距离,仰头眺望,只见杨兴与耿成文且战且退,而那些人似是来了帮手,越聚越多,眼看二人就要不支。

    杨启铃正要上去帮忙,却不防身旁的杨启邢突然一巴掌打在他自己的脸上,恨恨道:

    “娘希匹,我这是智商离线了啊!!”

    杨启铃还没搞懂智商离线是什么意思,杨启邢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没冲多远,杨启邢大喊一声,将怀中所有铜钱与银两就抛往空中。

    众人听得大喊,只是往杨启邢这边看了眼,却不想,那漫天的孔方兄与白银让他们再挪不开目光。

    “抢啊!”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众人哪还顾得杨兴与耿成文二人,只见兄弟们如脱缰野狗似的奔向那满地的银钱,前一刻还称兄道弟并肩作战的弟兄,此时只因有人跑在自己前方,便立刻矛刺斧砍的将前方那人砍倒。

    杨启邢看到这一幕,一边拉着自家妹子跑去杨兴等人所在,一边心中直呼好险!

    本来他是想学电视剧上给太监行贿的剧情,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送钱也要天时地利人和。

    当今天下大乱,杨府外早已是法礼不存,每天随便死上个百千人都没人管,且又在对方大本营附近,自己一方寥寥四人,对面四五十号拿着兵刃的。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这伙人要是不把自己这个一出手就是白银的富家公子给劫杀了,那都对不起他们爹娘给他们的这双手!

    “兀那小贼莫跑!杀我哥哥!赶紧拿命来抵!!!”

    那四五十号人中还是有那么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狗尾巴花的,见得杨启邢四人要跑,赶紧提了木矛便朝正要转身离去的杨兴冲去。

    杨兴一见,暗道一声来得好!手提枪尾,扎稳下盘,喝道:

    “山中猢狲,也敢拿枪?”

    又给人捅了个对穿。

    还未等杨兴收枪回来,

    “好枪法!”

    一浑厚男音自他身后传来。

    杨兴听得有人赞他枪法,不喜反惊,连忙回首一望,只见一满脸胡须的大汉不知何时已欺近他身,正笑脸盈盈的看着他。

    这厮何时窜到我身后来?好骏的轻功!

    情势危急,杨兴来不及拔出长枪,只得抽出腰间短剑连忙后退了四五步,杨启铃与耿成文等人也向这人冲来。

    杨启铃先是两剑飞去,胡须大汉一个鲤鱼打滚躲开飞剑。

    正要开口言语,却见得刀光闪烁,心中大惊,抬手一挡,“当!”的一声金铁撞击之声自他袖口响起。

    胡须大汉见得耿成文刀势被阻,又要收刀再劈,连忙抽出袖剑准备迎战,却见得腹下寒芒一闪,杨兴的短剑已是到了。

    “少待动手!”

    正当那胡须大汉盘算着一会在底下见了祖先该说什么时,杨启邢一声大喝让杨兴生生止住了短剑。

    却不是杨启邢多事,作为一个饱受武侠剧荼毒的现代人,杨启邢可是深知斩草不除根的后患有多大。

    战得兴起的几人不约而同看向杨启邢,却见杨启邢身后站着一白衣女子。

    那女子眉似新月,眸犹秋波,睫若羽翼,琼鼻皓齿,粉唇淋淋,真真乃: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也!

    容貌虽美,几人的注意力却都不在此,只因那女子此时拿着一把剑,只因那把剑现在正架在杨启邢脖子上。

    不远处那几十号流民们还在举行着分赃大会,气氛之热烈,群情之激奋,与这边六人都寂静无声的看着对方形成鲜明对比。

    “莫伤兄长!!”

    “小贼敢尔?!”

    率先破冰的是杨兴与杨启铃两位学员,大家给这两位学员掌声鼓励!!

    杨启邢内心如此独白,也想开口劝劝身后这位挟持自己的女侠。

    奈何冰凉的剑刃贴着脖子,让他感觉呼吸都困难,生怕身后女侠手一抖当场给大家表演个什么叫一剑封喉。

    于是除了刚刚少待动手那一声喊,此时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更别说说话了。

    “陈女郎,这几个读书人的身手着实厉害,老罗我差点就栽在这了。”

    胡须大汉见得那女子,面上一喜,一边说着话一边向那陈女郎慢慢靠近。

    还没等他走得两步,一把刀却是从身后架在他脖上,耿成文也不说话,只是拿着刀死死盯着陈女郎和她手上的剑。

    “你们放人,我也放。”

    陈女郎轻柔的声音自杨启邢耳后响起,其声如娟娟泉水淌于寂静山谷,在杨启邢耳中回响不绝,杨启邢只觉浑身舒畅,连骨子都要酥了几分。

    “诸位好汉,此事实乃误会!!”

    此时,那自称老罗的人指了指旁边正如火如荼进行分赃大会的人群开口道:

    “我二人乃平世将军麾下疾风,如木二将,与这帮不讲规矩的鼠辈不是一路人。

    我家李将军刚封了平世将军,便派我二人到这李大财主营中通传一声,没想路上遇上几位好汉大显身手,老罗见得想上前打个招呼,便成这般局面了,误会,误会大了!!”

    “平世将军?李将军?可是那吞海玄鸟李逸?”

    耿成文问道。

    “正是正是,我家李将军见不得这天地愁惨之状,昨日发下大誓,终其一生平此天下乱世,众兄弟就将李将军推为平世将军。”

    罗姓胡须汉子说着,眼珠一转,连忙道:

    “本来将军也曾言要集天下英才于帐中,共平天下乱世,老罗我见几位壮士身手着实不错,都是江湖中人,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陈女郎,快快把剑收了。”

    他话音刚落,杨启邢只觉脖上一轻,再听“磳”的一声,陈女郎已是收剑回鞘。

    见状,耿成文也收刀回鞘,与杨兴杨启铃二人走到杨启邢身边,才听对面二人说道:

    “平世将军麾下疾风将罗伍汉,见过几位壮士!”

    那陈女郎却只是淡淡开口:

    “你们好,我是如木将陈露瑶。”

    我去??这打招呼方式,莫不是这小娘子也是穿越来的??

    还没等杨启邢这边震惊完,罗伍汉便朝众人抱了抱拳道:

    “诸位勿怪,这陈女郎自幼在山中练剑,她那师傅也没教她什么礼节,勿怪勿怪。”

    不知那些七七八八的礼节才好!有首诗怎么说的来着,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想着,杨启邢等人也向二人行礼并介绍自己等人道:

    “这位是漠北刀客,耿正义。这位是岭南神枪,杨冷酷。这位是家妹,无影飞剑,杨二傻。”

    说完,也不理会三人看杀父仇人似的目光,继续道:

    “我呢,那就厉害了,人送外号。。”

    “你瞎说,师父明明教过我礼节,后来师父说我只是痴愚了些,学不会,让我好好学剑就行。”

    陈露瑶突然插进来的话语让杨启邢刚到嘴边的狂拽酷炫的外号又生生咽回肚里去了。

    我说女侠啊,你这反应速度真是。。。莫不是刚刚掉线了?

    再看你这一脸严肃说出这番话的样子,,还真是个痴人,要太平盛世还好,在这乱世中,也不知能活几时,可惜了。

    想着,杨启邢不由又看向远处那些零零星星的帐篷,此时将近傍晚,多数帐篷附近已是升起炊烟。

    唯有少数一些帐篷上方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今日,不知还有多少人明日将死。

    轻叹一声,杨启邢对二人作揖道:

    “二位,我等此来是为大疫之事想见一见那李员外,不料因我一念之差,弄成这般局面,若二位要去见李员外,不知能否,,捎上我等?”

    杨兴在旁一副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模样,杨启铃则双瞳放光一脸期待的看着二人,耿成文更是一揖到地:

    “还请二位答应!防疫之法,托得一时,不知多少无辜人将结伴黄泉!”

    又是一伙毛遂自荐能医治鼠疫的人,这些人不敢去常青贼头那,去大将军那更要有真本事才得重用,不然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算来算去,胆小没真本事的,都来投奔这李大财主了。

    想到这,罗伍汉眼中精光一闪,这伙人虽不知医术如何,但手脚却是了得。

    如今平世将军麾下五行大将,唯有陈露瑶这个木头呆子与俺走得较近,其他三人个顶个的瞧不起俺老罗,平时都拿俺来当个跑腿的,若是将这四人拉拢到我这边来,说不定以后再不用受那三人的鸟气了?

    就算拉拢不来,卖个人情也是好的。

    于是罗伍汉忙不迭答应了众人。

    ——————

    一路上亮明李逸麾下五行将的身份,真可谓是畅通无阻,直到到了李坪户帐外,六人才被拦了下来。

    只见这帐外有十二甲士持刀盾而立,也不知这李坪户哪搞来的鳞甲刀盾。

    应是一行六人在途中向一些巡视队伍说明了身份和来历,李逸提前得知消息,特意找来撑场子的。

    罗伍汉向其中一甲士递了李逸的书信,那甲士小跑进帐后,没多久就来让几人卸下兵刃进入帐中。

    “兵刃岂可交予他人之手?!”

    耿成文一听要交出兵刃,当即就急了,杨兴也是背着长枪,像是没听到那甲士在说什么似的,而十二甲士听得这伙人竟是要带兵刃入帐中去,也是个个面露凶相,手握刀把,一时间,剑拔弩张。

    就连出场到现在一共就说过三句话的陈露瑶也是抱着长剑摇摇头道:

    “师父说,剑乃吾命,不可离身。”

    此声入耳,众人只觉似在炎炎夏日中有一阵清风吹入体内,舒畅至极,又好似五十载的陈年佳酿开坛瞬间,浓香满屋,迷醉熏人。

    甚至有甲士透着火把光线瞪大双眼盯着陈露瑶心中暗道:莫不是天上仙人下凡?不然怎会有如此天籁?

    ——————

    月色凉,繁星辉映。

    北风带着入秋凉意拂面而至,帐外零零星星插在草地中的火把风来忽明,风过忽暗,如在它火光照耀下众人的心绪,亦静亦难静。

    正当众甲士不知该拿这些不愿卸下兵刃的恶客如何是好时,帐门内伸出一手粗糙的大手,将帐帘缓缓揭开,露出一身着管家服的中年男人用近乎没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对杨启邢等人道:

    “我家老爷让你们进来,阿牛,放他们进来吧。”

    那被唤作阿牛的甲士应了声是,便侧开身子,让出通往大帐的路来。

    罗伍汉也不客气,冲杨启邢等人点了点头,就带着陈露瑶当先向帐内走去。

    杨启邢等人则是对那中年管家行了个谢礼,那管家却是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杨启邢等人无奈,也只得陆续入帐。

    杨启邢刚入帐中,罗伍汉声音便传入耳中,却是这胡须大汉在向李坪户通传李逸被部下推举为平世将军之事。

    杨启邢等人倒也识趣,与主人家行过礼之后,只是站在帐边不言不语,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帐中布置与正中坐着的那位衣着朴素的老者。

    说他衣着朴素,是因这老者的衣着只比那位中年管家的服侍要新一些,看这面料,光泽都不甚明亮,且有僵硬之感,这就是那位传闻富甲一方的李坪户李员外?

    再看帐内布置,更是简单得要命,仅一张云纹榆木花腿桌摆在帐中,桌旁二椅,罗伍汉与陈露瑶安坐椅上,想来是待客之用,除此外,只是桌上纸墨笔砚与周边用来照明的灯具,余下再无它物。

    再微微抬首去瞧那坐于桌后的老者,两鬓苍白,脸上满是沟壑。

    看样子已是过了古稀之年,看着这位老人双瞳散发的光芒,一个名为坦坦荡荡的成语在杨启邢心中浮现。

第六章,善道难行得知音

    杨启邢这边在悄悄打量这个老者,耿成文等三人何尝不是?

    杨兴与耿成文虽是武夫,可圣贤书也是读过,杨兴为杨家办事时各色各样的人也都见过,并不会犯那以貌取人的错误。

    只是看着老者的打扮和这帐内的布置,怎么说也是一方豪强之首,这老者的苦肉戏唱得还是太过,伪君子也,兴不屑之!

    耿成文却是另一种看法,毕竟是当朝殿前司都虞侯之子,莫说他年少时四处“行侠仗义”结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就说他父亲带着他到处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时见过的那些达官显贵,能做到老者这步,皆是城府极深,不可招惹之辈,某当远之。

    杨启铃却是四处东张西望,想看看这个帐里哪有藏人的地方.

    却原来她压根就没想过这老者会是李坪户,定是有人假冒,就像说书先生说的那般:徐绍隐于帐后,羽扇轻摇,细听屋内几人高谈论阔,心中对几人已是有了评价。

    “李员外高义,银两我便代我家将军收下,李员外这边也且安心,我家将军做事自有一套规矩,不像那常贼反复无常!”

    罗伍汉见正事已说得差不多了,便招呼陈露瑶起身,向李坪户介绍杨启邢几人:

    “还有一事,我在营外碰得这几位小兄弟说是有防疫治疫之事要献于李员外,便自作主张将他们带来了,还请员外莫怪老罗我唐突。”

    罗伍汉故意没提杨兴等人与李坪户手下的冲突,毕竟也是李逸手下五将之一,知道要拉拢杨启邢等人,不能用这般粗糙的方法。

    李坪户好歹也是二十万流民三主之一,若说了两边的冲突,就算是做做姿态,李坪户也得大概的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李坪户一问,必会得知这几人身手了得,能在四五十众围攻下而不受伤,反杀其二人,不管他们医术如何,定是要大加拉拢的。

    毕竟李大财主这边乌合之众虽多,好手却没得几个。

    再且说来,李大财主在不知几人武力的情况下,定以为这几人若真有甚防疫治疫之法。我老罗怎不会将这几人截下带去自家将军前请功?怎还会送到他李坪户帐内?

    所以,这李大财主必然是对几人稍加冷落。

    这年轻人啊,任他有甚的雄心壮志,只要稍被冷落,不说心灰意冷,定也是失望至极,待俺老罗过个几日再来劝说,给上几颗蜜枣,几人定然心动!

    可现实便是现实,任凭罗伍汉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却也抵不过李坪户一句:

    “既是医症,术业有专攻,林宝,去将唐大夫请来罢。”

    李坪户此言一出,罗伍汉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般瞪大眼睛,视线在杨启邢等人和李坪户的身上来回端详.

    心想:怎的才见面就要考校医术?不该是先让几人下去歇息几日?然后就把这几人忘了?

    按理说这李大财主每天见到来他这献宝的人也海了去了,若是个个见面就要考校,他整日甚事也不用干,就光见这些人了,奇哉怪哉!

    罗伍汉这边心里翻江倒海,却听得李坪户苍老的声音响起:

    “几位小兄弟,看穿着也是读书人,几位舟车劳顿,本该让几位下去歇息的,这般唐突,还望莫怪老夫失礼。”

    “深夜叨扰,不敢怪罪主人。”

    杨启邢回道。

    李坪户点了点头,才又道:

    “这些日子前来见老夫献治疫之法的人也不下百数了,可要么是无真才实学,要么是药不对症,并不治疫,每一人,老夫都是满怀期望去见,每一人,却又让老夫失望无比。”

    说得多了,这位老人似也有些疲累,喝了口茶缓了缓气,才又继续道:

    “纵是如此,老夫也不敢有片刻耽误,只因当今天下,若再无一人拿得出那治疫之法,便是,,唉。。所以老夫宁可失望,也不愿错过那人,要是那人机缘巧合来投老夫,老夫却相失交臂至天下生灵再无希望,真真是万死也难赎!”

    听得这番言论,不管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就冲这一言,杨启邢当即冲着这位两鬓苍白的老先生一揖到地,也不言语。

    “老先生可曾想过,若天下并无那人又该如何?”

    一旁的耿成文却突然问道。

    老者听得此问,不带半分失落或沮丧,斩钉截铁吐出六字:

    “尽人事,听天命。”

    目中满是决绝。

    众人哑然。

    不多时,中年管家林宝领着一位挎着医盒的老者进入帐内,想来就是那位唐大夫了,众人又是一番行礼问候。

    礼毕,杨启邢便告了声罪,开始向众人总结起古往今来对抗鼠疫的一些经验来。

    众人听得杨启邢口若悬河,满舌生花,不时那唐大夫也会问出些问题来,杨启邢都一一对答如流。

    期间众人也会插上几句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直到月上中天,杨启邢方才罢口不言。

    李坪户与唐大夫听得是满头大汗,想不到这鼠疫竟有如此恐怖,不接触且还不够,只要你踏入那片地方就很有可能被感染。

    且不光老鼠带有这样的疾病,虫蚁蚊蝇身上居然也是带有。

    杨启邢说的有些东西根本不用去验证,因为他已将原因给众人分析出来了,如高温祛毒,此事中医自古也知。

    如清血热,活血化瘀,此事稍通医理之人也是知的,现在一些病患都是用的此法。

    只有实在找不到药材才会联想到从猫身上搞点什么来克这“鼠”疫,更有甚者,连那猫粪也寻不到的,便去寻长虫,病症愈发严重。

    就连那罗伍汉也是只觉眼界大开,说不定眼前这人,真有平定鼠疫之法!

    看看身边同样听得一脸认真的陈露瑶,也不知她能记下多少,但是再加上自己记下的,应能东拼西凑个七八分出来!

    杨启邢这边话头一止,罗伍汉知道李大财主这是捡到宝了,也就绝了自己挖人的念想。

    其实他也知道李大财主能容他和如木将二人留在帐内旁听也是给足了自家将军面子,此时夜色已晚,不好再叨扰。

    拉着陈露瑶便起身告辞,期间免不了和杨启邢等人套套近乎,刚走出帐外,就听陈露瑶那美妙至极的音线响在耳边:

    “那个不会武功的人好厉害!”

    罗伍汉点点头道:

    “可不是,今日所得,当全数禀报予将军知晓,好在我营中也推行那防疫治疫之法!我们路上先捋一捋,陈女郎,你且将你记得的说与我听。”

    陈露瑶听得这话,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绣眉一皱,问道:

    “记得什么?”

    罗伍汉给陈露瑶一言惊得差点摔个底朝天,连忙稳住身形来问道:

    “那不会武功的人刚刚说的话你不会一句不记得吧?。”

    陈露瑶却是面色不改的问道:

    “那人刚刚说了什么?”

    罗伍汉一拍大腿,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为嘛要带这个榆木脑袋来壮声势?随便带个心腹弟兄来三瓜两枣的那也肯定记得啊:

    “你既不知那人说了甚,那你怎知他厉害?!”

    陈露瑶淡淡道:

    “半个晚上能说出那么多字来,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也罢也罢,且先归营,我怕耽误得久了我把自己记得的也给气忘了!”

    “气忘是何意?”

    “就是气糊涂了!忘记事情了!”

    “何事惹你生气?”

    ——————

    这边帐内。

    李坪户让林宝给几人安排了四顶不错的帐篷给四人歇息,自己年龄也大,实在是熬不住,就说杨启邢等人说明日再谈。

    几人看着老先生脸上倦意,便纷纷告辞而出。

    就在众人快出大帐时,李坪户想起一事,忽然问道:

    “斯言,你当着老夫和那李逸麾下二人的面将此法全盘说出,莫不怕献宝不成便已众人皆知?”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自古以来,献宝者,无论是献计献策或献物,都生怕旁人听去得去,君不见那隆中对时诸葛亮与刘备言:将军且先屏退左右。

    是故,从无献宝者如杨启邢这般直言不讳。

    听得此问,耿成文放声大笑,杨兴不言不语,杨启铃也是巧笑嫣然,只杨启邢停得步伐回首答道:

    “众人皆知便好。”

    说完,又行了一礼,扬长而去。

    这位老先生先是一愣,再去看杨启邢,只能望见几道模糊身影渐行渐远,隐于黑夜,再是看不清了。

    “好!好!好!吾道不孤!”

    一连三个好字,李坪户内心处似又燃起了一种叫做希望的火焰。

    ——————

    与众人分别后,杨启邢回到自己的帐篷内,看着空荡荡的帐篷,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都说既来之则安之,可自己前世毕竟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

    也曾在某间酒吧的洗手间里为某个女人失声痛哭,也曾在父母啰里啰嗦自己还没结婚时后悔没找个远点的地方工作,离这两个整天念念叨叨的老人远远的,再也听不到那些啰里啰嗦的声音才好。也曾与知交好友幻想着将来环游全世界。

    也曾,,也曾。。。

    想着想着,杨启邢只觉鼻头一酸,泪水竟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呀!兄长你怎的哭了?”

    杨启铃惊讶的声音从杨启邢左侧传来,不知何时这小丫头偷偷窜进杨启邢帐篷来。

    杨启邢也不知话从何方说,头由何处开,只得问她进来自己帐中是有何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无妨,只是不知父母过得可还好,无人照顾,谁来。。。”

    话未说完,杨启铃“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一幕记忆突然浮现在杨启邢脑海,生下杨启铃后,杨启邢这具身体本尊的父母极为疼爱这个小女儿。

    可没多久其母就染上重病去世,其父郁郁寡欢,对杨启铃的疼爱却也不减。

    怕没了母亲疼爱兄妹二人也像自己似的郁郁寡欢,为找人给自己二人作伴特意去买来一小孩,起名杨兴,也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

    直到其父后来同样撒手人寰,从此只得杨兴陪伴兄妹二人。

    虽生在世家大族,却也是个苦命人,少失双亲,白首失子,同苦也,苦也!!

    想着,杨启邢眼眶又酸。

    二人哭声可谓震耳欲聋,刚听得哭声起,杨兴立马从自己的帐篷内提着枪就冲进了杨启邢的帐内,没过多久就和兄妹二人也一起哭起来。

    直到耿成文掀开帐门,看着抱在一团哭哭啼啼的三人一副鄙夷的模样道: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小爷睡了?再哭!再哭小爷一刀一个把你们两撂倒在这!再把小玲儿抢走找个山头做个压寨夫人!”

    “当!”抬起刀鞘打开迎面刺来的长枪,耿成文大喝一声,就与杨兴跑去帐外大战他个几百回合去了。

    杨启邢安慰杨启铃道:

    “莫哭了,若这大疫得治,我等已是积累下了莫大的阴德,父亲母亲说不定这会正跟我们杨家的祖先到处炫耀我们这对救世龙凤是他们所生呢。”

    “没面皮,以前的兄长就不会这样没羞没臊的自夸。”

    杨启铃打趣道,忽而话锋一转:

    “你,你真是我兄长吗?你以前只知埋头读书考功名,医理这些都是不通的。。”

第七章,宏图伟业父子情

    我不是,杨启邢生生将这三个字咽回自己口中,倒不是怕这三个字伤害到这小姑娘。

    而是早已想清的一些事,不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死了还是与自己灵魂互换了,无论如何,终是承了此身因果,若是互换,我会善待你亲人,望君也善待我之父母。

    “你这小丫头,整日里只知道跟着那些人学飞剑学轻功,哪里能知道你兄长我的本事?当年父亲仙逝后,我苦恨自己空有一身学问却救不了父亲母亲,后来我四处翻看医书,疫前,一白衣仙人骑鹤入我梦中,说感我孝心,传我医术,然后我就学会了。”

    “仙人,,仙人。。”杨启铃在杨启邢怀中喃喃着仙人二字,缓缓睡去。

    ——————

    帐外,正在打斗的二人也越打越远,打得累了,耿成文直呼一声累煞我也便撒腿跑回自己帐篷,杨兴也觉得有些无趣,正准备回去休息,忽然眉头一皱,低声喝道:“鼠辈!”长枪便往一旁的草丛中扎去,传来的却是一枪刺入泥土中的感觉。

    嗯?莫不是太累了导致的错觉?杨兴收枪,向四周再看了看,确实没什么异常,便又离去。

    就在他刚转身离去一瞬,一道黑影自他身后无声闪过,他却是连察觉也无。

    待得第二日日上中天,杨启邢已是用过早膳,刚和众人汇合准备去拜访李坪户,却不料一年轻少年与一仆从模样的人挡在路前。

    见得杨启邢四人行来,那年轻少年当先一揖,笑道:“本来想学学那恶少年欺客,将几位赶走,但仔细想来无缘无故对几位客人恶言相向,那是蓬松人才会做的,我等世家子弟饱读圣贤书,知人间道理,若还如此做,岂不疯傻?”

    杨启铃见得这少年人拦在路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孤单主仆二人,大小姐脾气也上来了,便学着书里的桥段娇声喝问道:“前方何人?拦我去路,意欲何为?!”

    说着,手中已捏住了两把飞剑。

    只待那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少年人说出:此路是俺开,此树是俺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便两剑齐飞,当场上演个:巾帼不让须眉,杨女侠飞剑诛恶贼。

    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杨女侠这次也没能得偿所愿,那少年只是淡淡笑了笑,举止有礼的道:“见得几位一时激动,礼数都忘了,在下李得景,家父李坪户。”

    “原来是李公子。”杨启邢行礼道:“我们乃是。。”

    李得景却挥手止住了杨启邢的话头,仍旧面带笑容道:“在下当然知道几位是何人,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此处,我这人谈正事时不喜啰嗦,此路。”

    说着,他指向一旁他的仆从站着的那条路道:“几位往此路行去,有美妾三人,银钱无算,足够几位花用一生,实乃通天大路。”

    接着,他又指向通往他父亲大帐的那条路对众人道:“此路,有刀剑加身,暗矢无数,几位若行,十死无生,实乃黄泉路,何去何从?诸位自择。”说完,他便侧开身子让出道路来。

    耿成文听完,嘿的一声右手就按在刀柄上准备拔刀。

    杨启邢却将手按在他的手上冲他摇摇头,又向李得景问道:“不知此事,是李员外的意思,还是公子你的意思?”

    李得景见耿成文没有拔刀,失望的摇摇头道:“当然是本公子的意思了,父亲他宅心仁厚,一心想着天下百姓,要不是本公子暗施小计,我李家的家产都要给父亲变卖光了,整日里就什么百姓苍生,忒也烦人!”

    这李得景好不容易在这一堆泥腿子里碰上几个读书人,虽然看其衣着打扮像是寒门穷酸,却也聊胜于无,正好来给本公子解解乏,这整日里面对的都是些大老粗,什么话也听不懂,忒是无趣。

    于是也来了兴致,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当今天下,蒙古人已是溃不成军,大宋朝廷也分崩离析,乱世已起,合该我辈英雄翻云覆雨,逐鹿天下之际!怎能将粮草药材浪费在那无用百姓身上?”

    “疫,当是要治,却不能用药材治,只要杀光这些患病之人,焚其尸,省下的粮草药材用来招募壮士,待本公子逐鹿中原,天下定于一,乱世便终,百姓不受战乱之苦,这才是大爱!大仁义!”

    “本公子看你几人倒也背有武器,若是投奔于我,定给你等个从龙之功!你看五十里外那临安城皇宫,宫门紧闭多日,城内法度全无百官皆散也不见政令出入,再看近处那杨府,只知呆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对这边二十万众视而不见,待得本公子统合这些人,杨府覆灭不远矣!”

    “至于那吞海玄鸟,麾下虽俊杰云集,声势无双,口口声声说贼头常青所行天怒人怨,将往讨伐,可直到今日仍是进也不进,退也不退,来时是个甚的情况,如今还是个甚的情况,优柔寡断,不过又一袁公路尔!至于常贼,区区贼寇,不提也罢。当今天下英雄,舍我其谁??哈哈哈!!”

    这尼玛还说自己不喜欢啰嗦??这些话不是应该藏在心里直到死都要带进棺材里那种吗?我们才刚见面好不好你丫就把自己心声给叨叨出来了!而且我们什么都没问啊!!

    还有你突然就跟我分析天下大势干啥?而且你李家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吧?!哪来的自信要煮酒论英雄啊!!

    不怪杨启邢震惊,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哪个蹩脚作者写的蹩脚小说里的主角,此时主角光环加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突然就跳个智障反派出来装逼然后让自己等人打脸?

    不说杨启邢心中如何去想,杨启铃却是半张红唇,一手指着李得景道:“你告诉我们这些若我们选了那条什么什么大道,你就不怕我们说出去?肯定还会杀我们灭口吧?”一副本女侠已经知道你阴谋诡计看透你内心邪恶想法的表情。

    “哈?哈哈哈!!”李得景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好笑的事一样捧腹大笑起来。

    笑了有一阵才缓了缓气说道:“人贵自知,你四人是何身份自己不知道?莫说我想杀光这些病患,你们就是去说这疫病是我李得景传播的,你且看看有几人会听?几人会信??四个下贱贫家子,也妄想让本公子杀之灭口?哼哼,忒也不自量力。”

    杨启铃闻言一愣,想到自己等人昨日在营外听得的那些传言,说兄长是只猫的,说兄长是块药田的,说什么的都有,还真就没几个人会信。

    除了杨启铃外没人理会李得景的讽刺,杨兴稳住下盘警惕的打量周围,耿成文手握刀柄死死盯着李得景,一旦周围有甚动静,他便要第一个冲上前去将之拿下,最不济也能拉得个垫背的。

    只杨启邢似在神游天外想着装逼打脸是个什么流程,良久也没想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打脸方式,才将目光从云端上收回看向李得景。

    淡淡问道:“公子现有兵士几何?军械几何?若杀光营内病患,公子还剩兵士几何?军械几何?李公子莫以为,所有人都是无亲无故,绝情绝义之辈?便是公子将其亲友杀戮,儿郎们也会在公子一声令下,奋不顾身的上前杀敌??”

    杨启邢说完,见李得景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面孔,好像对他的话语根本不以为意。

    接着到:“罢了,公子既不愿听,玲儿,耿兄,长山,我们还是走吧。”

    长山是杨兴的字,因为从小和杨启邢等人一块长大的,杨父去后,杨家祖宗就亲自给他取了个字。

    杨兴向来是杨启邢说一他从不说二,也无甚异议,杨启铃则认为自家兄长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说不定藏有什么后手。

    现在装怂,是为了一会的扮猪吃虎,想想就觉得热血激荡啊!当即也跟在自家兄长的屁股后头昂头挺胸的离去,这架势不像是被别人羞辱驱赶的,倒像是她把别人羞辱了一顿,现在正耀武扬威的离去。

    只有耿成文,一脸的不甘,双眼死死盯着李得景,右手在刀柄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半响,他才冷哼一声,将视线移开,跟在杨启邢等人身后离去。

    李得景则是完全没把他的敌意放在眼里,按李得景想来,这些都是无助轻重的小人物,过得不久说不定就是黄土一捧,哪值得他李大公子放在心头?

    再说父亲年岁已大,已是不能清醒判断有些决定的对错,自己身为家中嫡长子,应担起嫡长子的责任来。

    宏图伟业,尽在今朝!不能再耽误了!想着,李得景折扇轻摇,与自家小厮慢条斯理的向李坪户大帐走去。

    却说杨启邢这边,众人无声的走了好一会,杨启铃才打破沉默问道:“兄长有甚计谋?,我们怎么杀回去取了那厮的狗头?”

    耿成文听得此言,瞳中一亮,恍然大悟道:“刚刚那情形定有死士埋伏周围,杨兄要先退而后谋当是正理,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杨兴没有说话,一副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样子。

    杨启邢却是一脸无奈,这帮人想什么呢?咱们就四个人,这不是武侠剧里的世界。

    在这里混了几个月杨启邢也算是对这里的所谓武功有了一定了解,真正的绝世高手,顶多一人对七八个好手就顶天了,跟电视剧里一剑挥过去,对面割韭菜花一样成片倒完全不一样。

    而自己这边这会武功的三人,对付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也就一人对六人,若是赶上对方拼命,顶多一人对三人。

    前面在营外那四五十人因杨兴先杀了他们的头领,没了指挥,且这些人想的是求财而非杀敌,所以那四五十人都是打着尽量保全自身性命,好抢夺财货的主意,才能让杨兴等人得以逃脱。

    杨启邢只得安慰几人道:“主人家逐客,我等身为客人,走便是了,怎还能想着回去报复主人家?”

    杨启邢话音刚落,耿成文就抽刀在手向远处的草垛冲去,杨兴更是持枪护在杨启邢身前,只有杨启铃狐疑的打量着四周自言自语道:“奇怪,周围应该没人呀。”

    等到耿成文检查完了周围确认没人后,众人确认刚刚那话确是杨启邢说给他们三人听得。

    杨启铃疑惑道:“可是兄长,我们这次出来不是救人来的吗?那厮可是想杀光他营中病患,我们既知此事,若是就这样走了,,不好吧。”

    杨启邢答道:“我等救人,是在能力范围之内救人,那李得景谁知道有多少人听令于他?但他既然敢有逐鹿的想法,想来听令于他的人不在少数,我们若要救得那满营病患,就是跟他作对,凭我四人,定是十死无生!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去救,怎能死于此处?”

    杨启邢说完,耿成文冷哼了一声道:“某不通医术,只愿以三尺刀茫斩尽世间污秽!”说完,他转身又重新向李坪户大帐方向走去,给众人留下一个寂寥而又决绝的背影与话语:“此不救,某念头不通达。”

    杨启铃刚要迈步,只听杨启邢的声音响起:“拦住玲儿。”杨兴的身影就出现在杨启铃面前挡住了去路。

第八章,乱军阵中侠客行

    “兄长,那些百姓。。”

    见杨启铃还想辩解,杨启邢道:“耿家公子我管不着,但是你若有甚差池,你让为兄将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无论你是何想法,念头不通也好,抱憾终身也好,问心有愧也好,总之不许去!!”

    杨启铃听得此言,盯着杨启邢看了一会,一咬红唇,便娇喝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虽女子,亦不敢不为!”说完,足尖一点,整个人已是跳开九尺有余。

    杨兴向其奔去刚要伸手去抓,杨启铃步错综变,柳腰轻转,险之又险躲过杨兴一抓,足尖再点,已是身轻如燕奔向远处去。

    再来细看,其身影形若疾电,看不真切,只那离去时的娇喝声还在空气中回荡:“杨兴你追不上我的!天下万民需要兄长,你好好护着兄长,本女侠去去就回,若不回,记得来年祭我时带上几碗云英面!”

    待得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远处又传来一声:“云英面莫要放葱!”便再也不见其人。

    杨兴也知道自己轻功着实不行,停下身子望着杨启邢一脸不知所措的问道:“公子,你看。。”

    杨启邢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般心中正天人交战,作为一个在中国大陆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从小到大连抢劫都没经历过的他具有大多数人类的优良传统,怕死。

    庄子曰:死生如酣睡。睡下可起,为生,不可起,为死。如此,是有大恐怖。

    尤其在医院工作的日子见过数不清的生老病死,都说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可杨启邢还是不能面对这种闭上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的恐惧。

    以前出杨府时,杨启邢也只当是出去救人,只要万事小心谨慎,防护得仔细些也不会有什么事,至少有事的几率是五五开。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若是去了,活下来的几率几乎是零!!去,就是去送死的!

    她不是我亲妹妹,这些人也不是我的亲人,甚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是二十一世纪的,我,,我没必要为他们去送死,没必要。。没必要。。

    而且!!而且还有好多人等着我去救!!!我身负大义!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是全天下的!!杨启邢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各种借口,什么问心无愧,什么兄弟妹妹全给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是也:恶魔压着天使揍,不伤我身任他斗。

    ——————

    “逆子!!逆子!!逆子!!”李坪户站在自己的大帐外一手扶着拐杖,一手颤抖的指向李得景,心中本有千言万语要问,要骂,到了口中却只剩逆子二字。

    他前方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也分不清哪些是忠于他的,哪些是忠于李得景,身边只剩下三个浑身浴血的甲士护在他身侧。

    李坪户气,李得景却比他更气,本来自己带人来是要跟父亲好好说说道理,毕竟有宋一朝,以孝治国,时人最重孝礼,对着自家父亲刀兵相向,这是杀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一点。

    但李坪户还没听得他的几句宏图伟业,就让帐外的甲士进来拿他,还想把他关起来不许见任何人。

    眼看当今天下局势正乃一日三变,风云暗涌之际,自己怎能被囚于牢笼错过这大好时机?没犹豫多久,李得景掌中杯盏往地面一摔,自己埋伏于帐外的人就对着那些甲士一顿乱射,霎时间就死了一人,伤了三人。

    见出得人命,父亲还不把自己关到老死才怪!还谈个甚的宏图伟业?李得景慌忙跑出帐外召集自己部众,那些甲士也放出信火召集忠于李坪户的部众。

    于是乎,事情就演变成了这般局面。

    “父亲,你整日忙于见那些道士,和尚,庸医,营中事都是交予我打理,听你调令之人已是不多,大势在我,还请父亲回营歇息,至于孩儿与父亲所说大事,由孩儿来做,成,万民修养。败,骂名孩儿一人来担!”

    李得景那把折扇不知被丢哪去了,此时仍是一身青衣,只是衣摆处难免染上几抹血色,发冠也稍有凌乱。

    李坪户听得此话,转首看向前方一不起眼着儒杉的尸体,悲凉道:“老周啊老周,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弑师弑父弑亲。。逆子!!”

    李得景闻言,一丝忧愁自眼中一闪而过,见自家父亲仍不愿让那三个甲士放下兵刃,就抬手准备让人上前杀了那三人再擒下自家父亲,这一招还是学自唐太宗典故,史称:玄武门之变。

    他正要开口,“在云!!住手!!”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自后方传来,在云是自己的字,呼喊自己字的是自家表兄弟李得名,又是一个不知天下大势想来阻路的蠢人。

    纵是不理解我也罢,先让人将你们捆了,待得本公子夺得天下,再给你们一人一个王爷公侯的当当,你们便能知我苦心。

    正想着,却不防一颗石子自李得名身后飞出,正砸在李得景额角,“你杀了林叔!杀了周师!而今你连你自家父亲都要杀了吗??所为何来?!!”

    李得名身后,李得景的五叔,七姨,还有那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表妹李得倩依次出现在李得景视野中。

    所为何来?所为何来?!!将粮食与药材继续分与那些病患,我李家连一月也维持不了!那时又该如何?!宁饿人,莫饿我!

    倩儿,你不是想知道当皇妃的感觉吗?

    得名,你不是再也不想受那些嫌你是商贾子弟的士子欺辱吗?

    我正在为你们实现愿望啊!!

    李得景任凭泪水和血水在脸上流淌,他弯腰时看到了他掉落的折扇。

    伸手捡起,再起身,折扇轻摇,风轻云淡,道:“终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我的苦心,将这些人,连同家父,都关。。。”

    关字还卡在喉咙里,人群的最后方就响起了一声惨叫,众人放眼望去,一人躺在地上捂着断臂哀嚎不已,兵刃不知被他丢哪去了。

    忽然,刀光自人群中再是一闪,又一声惨叫随风回荡在众人耳中,一颗大好头颅飞往半空。

    刀光再起,一抹鲜血自一人胸前洒出。

    直到这时,众人终于看清那来捣乱之人,正是先前来过营中的耿成文!众人见耿成文连斩三人,有人畏惧,拿着木矛就往后跑,有人恼怒,提着木枪就往前冲。

    耿成文一声喝!刀光寒!

    冲上前的几人皆被斩断木矛,吓得丢了断矛往后便跑。

    “李员外莫慌,某,耿家成文在此!”耿成文一声大喝,提刀向李坪户方向边战边走。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这边提刀挡下了迎面刺来的一矛,耳畔只听呼呼风声自脑后响起,侧脑躲开,脸上却被矛尖划开了好大一个口,滚烫的鲜血瞬间流满脸颊。

    回刀后斩,正中一人,侧面却有一人伸脚踢来,正中小腹,要不是耿成文练过武功下盘稳当,只这一脚,当即要被踢个人仰马翻,就算如此,也叫他吃痛不已。

    没等他缓过劲来,迎面便是两杆长枪刺来,背后风声更是呼啸而起,这可如何躲得?

    耿成文这边正觉着自己就要舍身取义时,眼前银茫闪过,背后风声不在,眼前持长枪两人也是仰面便倒,只见两人颅上各插有一柄带穗飞剑。

    见得飞剑,耿成文心中一定,挥刀再砍。

    “李员外莫慌!本女侠来也!”杨启铃的娇喝声自不远处响起,喝完,手中又是两剑飞出,两个拦在她与耿成文之间的持矛手应声而倒,趁着空隙,杨启铃脚尖轻点,飞快来到耿成文身边。

    耿成文见她身法不稳,浑身颤抖,牙关似都在打颤,这位大小姐是第一次杀人呀,便豪放一笑:“杨家姑娘,且随某荡清这浑浊!”挥刀砍开两矛,将一人砍翻在地。

    杨启铃稳住身形,守好灵台,“该是你随本女侠铲尽这污秽!”说完,便又是两剑飞出,迎面一人向侧跳开,一人连忙趴下,却是两剑都未建功。

    二人战得正欢,李得景看得也是津津有味,嗤嗤,这身手,当初要是知道这几个来献宝的贫家子有这身手,拉拢到手下来,今日许多事也不会这般费劲。

    后悔也无用,既然这些人不识好歹要来招惹是非,哼,无名之辈杀如猪犬!想着,他开口道:“传令,军士后退,射手上前。”

    本来流民营中是没有几具弓弩,但来投奔流民营的好歹还有些猎手,逃散的兵卒,甚至是打家劫舍来的一些弓弩,各大首领就把这些有弓的人都编在一起,也想学学杨家那些弓手军士的声势。

    随李得景一令发下,拿着近战兵器的流民立刻如蒙大赦四散跑开,弓手刚列好的队就被那些乱跑的流民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耿成文毕竟是当朝都虞侯之子,知道此时若再不抓住这次弓手被冲乱的机会,等这些弓手全部列好阵,便是大罗金仙也要给射成大罗刺猬。

    当即手紧刀柄,脚下蓄力,正要冲去,却见得射手后方一阵混乱,不时血液飞溅,隐约可见一精铁长枪在人群中如海中游龙,山中虎豹,无往不利。

    没有开场白,杨兴提枪刺,扫,抽,再刺,每至一处,必惊起滔天血浪,四周众士,无人可近其身。

    “杨长山!!!你把我兄长丢哪了?!!”见得杨兴来援,杨启铃非但没高兴反而难得的发了一次脾气。

    在杨启铃想来,兄长要么与杨兴一起来了,要么是杨兴丢下兄长独自一人前来。

    被带进乱军阵中是死,手无缚鸡之力被丢在这二十万全无法纪的流民营里也是九死一生,这两种结果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杨启铃恼怒不已,要不是袖内飞剑不多,杨启铃非得将杨兴射出个悔不当初来。

    “好义士!我来助你!”看三人战得兴起,那一直观战的李得名不知哪根筋搭错,凭着一腔书生气捡起地上一把兵刃就向李得景冲去,可还没冲出两步就被看押他的大汉一脚踹倒在地,疼得他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直哼哼。

    那踹倒他的大汉上前一脚踢开李得名的兵刃嘴里嘟嚷道:“恁个书生凑个甚的热闹?找死咧?”

    说完,大汉又扭头去看那边的战局,刚好看到杨兴不知被谁被一刀砍在胸前,血液喷涌,杨兴刚倒下,很快就被拥挤的人群遮住视线,他仰头去望,却望见众人后方营地内黑烟滚滚,不少地方似有大火燃起。

    走水了?怎么会走水??大汉不由想起了自己在营中的家人,张嘴准备大喊,变故再生。

第九章,一朝梦散意难平

    “小贼!受死!!”在大汉不远处,一穿着粗麻农衣的少年持矛冲向一脸震惊的李得景。

    李得景身边的护卫毕竟大都是流民出身,全身心神都在那边的战局还有李坪户身前那三个甲士身上。

    在李得名突然反抗时,他们最后几道警惕周围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固而完全没料到会有人此时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暴起发难,直指李得景。

    直到那杠长矛刺入李得景腹中四寸,众人才惊醒过来,可此时却也晚了。

    李得景瞪着双眼看着刺入自己体内的木矛。

    痛,,好痛,父亲,母亲,,,得景好痛。。。

    他想说话,可一张口就是浓浓鲜血自口中涌出,喉咙里全是血水,自是发不出声来。

    那持矛少年,正是换上流民衣物的杨启邢。

    本来杨启铃走后,杨启邢当即往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冲二人离去的地方大骂道:“娘希匹,老子肩负拯救黎民苍生的大任!!大任懂不懂!!老子穿越来一趟为了救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让木棍子给活活戳死在某片野草地上,那些穿越同行怎么看老子?我不要面子是吧!!一帮在历史上早就化成灰的人妄想我舍命去救??我呸!!”

    骂完,杨启邢扭头就走,后方杨兴高声喊道:“公子你走错路了,你现在走的是李员外大帐的方向,咱们应该往西走才能出营。”

    杨启邢头也不回的骂道:“废话,救人当然得往这边走,往西走你去救个唐三藏去西天取经去吧!!格老子!”

    虽然杨启邢说的话杨兴大半听不明白,但还是照杨启邢的吩咐绑了个流民给杨启邢换了身粗布麻衣,随后杨启邢吩咐杨兴先去帮忙,自己则拿着根木矛混进了流民兵里。

    若是李得景手下的乌合之众稍微接受过哪怕是一丁点的训练,或是李得景要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忧患意识,简单来说就是不那么自恋,自信,自傲,其下场也不会这般凄惨,就连杨启邢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击得手。

    没时间高兴,看着迎面砍来的一刀,杨启邢想也不想向后一倒,险之又险的避开刀刃,立马又有两刀自上而下砍来,这次,杨启邢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干脆双眼一闭,已是认命。

    ——————

    与此同时,杨府五十里外的宋都临安城皇宫内,哀嚎声响彻皇城,零零散散的一些太监宫女伴着几个帽以乌纱,衫以皂罗之人跪在一间宏伟的殿宇前嚎啕大哭。

    殿内,三十四岁的宋帝赵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是逝去,他床榻周围远远跪有八九人人。

    当先一人乃赵禥次子赵显,这三岁娃儿被哥哥赵昰牵着小手,浑然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那个大臣在自己父皇榻前义正言辞的在说什么,希望莫要扰了父皇睡觉,父皇近来可喜欢睡觉了。

    信安公主赵芷抱着赵禥的三子赵昺,刚懂些事的晋国公主赵箐也用一只小手拉着姐姐的衣摆躲在姐姐身后。

    待那大臣念完,才对众皇子皇女道:“各位皇子,大行皇帝驾崩后按礼法应有小殓、大殓、停灵、移陵、出殡、入葬等等,可如今事态。。。”

    大臣还在那念叨,可信安公主赵芷却是半点听意也无,赵芷算是皇帝众儿女中年岁最大的,今朝已是芳邻十五,其弟皇帝年龄最大的儿子庶长子赵昰也不过才六岁。

    父亲死了,众弟妹又不懂事,天下大疫四起,连宫中都不剩几人,唯一还留在宫中听调的大臣也只有这位方相公。

    其他京官听说整日躲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这偌大的临安城已是变为一片鬼城,连流民也不愿进城恐怕遭了瘟疫。

    如今,父皇也染疾归天,堂堂九五之尊,天命之子,竟也被这小小疾病带走。

    连给父皇诊治的十几名御医现在也相继染疾,我等虽贵为皇子皇女,这天下却无一处安全之地予我等庇佑,我该如何保护弟弟妹妹们?

    “招各大臣入宫商讨。。。”此时,方相公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赵芷心不在焉,浑然是听一句没一句的。

    众大臣此时怕是死的死,逃的逃,哪会听诏?就算没死没逃,定也像那无君无父的杨象升一般不听调令,若是他那孩儿当日能进得宫来为父皇诊治。。事定不至此!!都怪杨家!!

    等等,杨家?杨家!!

    “方相公,不知这杨家近况如何?就是京郊光禄大夫杨象升的杨府。”

    方为庭被打断了话语,也不恼怒,想了想,才道:“信安公主,这杨府自打被流民围了之后,便不知近况,但如今众多流民还围在杨府并未散去,想来杨府当是无恙。”

    赵芷闻言点点头,俯身在其弟赵显耳侧说了一番话,话落,赵显面露难色道:“阿姐,这,这许多话语,我如何能记得住?”

    却原来赵芷虽是信安公主,但又无权过问朝事,就连宫中事也没多大权利过问。

    只因她是一众弟妹中年级最长,父亲平日里又荒淫无度,没空管教子女,所以弟妹都是较听她的话。

    此时她有了主意,却又不好出自自己之口,于是只得让赵禥的次子赵显说出,至于赵禥长子赵昰,虽是长子,却是个庶长子,无权继承皇位,而父亲临死前,也已是将太子之位传给了赵显。

    “照着念就是,不然我等以后也要跟父皇一般满脸长脓包,又痒又痛!”

    被赵芷言语一吓,想到父皇这几日来夜夜哀嚎的情景,赵显也是两股颤颤,汗不敢出,开口道:“方,,方相公,如今天下大疫,父皇也因疫归天,那杨府,杨府怎能独善其身?空有神猫坐视天下生灵涂,,涂,,涂。。”

    一连几个涂字,赵显是再吐不出下文来了,赵芷绣眉轻挑,低声提醒道:“生灵涂炭。”

    “啊对!生灵涂炭,无论是为天下苍生,亦或是为我赵家宗庙,那杨家,那杨家什么来着。。。嗯,,反正就是杨家必须交出神猫来!”赵显说到最后,实在记不出啊姐后半段说的是甚了,反正意思对了就行。

    方为庭毕竟是当朝大臣,也不傻,看向赵芷就道:“老臣亦知公主想法,可上次大行皇帝传旨,杨家已是婉拒,如今大行皇帝归天,新帝尚未继位,再去传旨,怕也是一般结果。唉。。”

    赵芷闻言,眼中寒芒一闪,道:“非常时期,当以非常手段,本宫就不信,调集京城周边勇壮,还攻不破一个区区杨府?还抓不住一直小猫儿?”

    方为庭闻言大惊,连忙道:“公主万万不可,杨家并无叛逆之举,无故调兵攻伐大臣府邸,乃汤纣隋杨旧事也!”

    迂腐!那杨家抗旨之事不提,光是府中二三子已养了千数有余,这要不叫叛逆,那天下就再无叛逆可言了,什么汤纣隋杨,我姐弟都要死了你还怕个甚的骂名!简直迂腐至极!

    赵芷却也不想想,若方为庭不是这般迂腐,这会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丢下家人跑到宫中来陪她们姐弟几人扯皮了。

    毕竟许多事还要靠着这位大臣,这些话赵芷也没有说出口,只是耐心解释道:“方相公且安心,本宫只要那杨府神猫,我等只需屯兵杨府外逼迫杨府交出神猫,杨府若是不交,为赵家宗庙计,再做计较也是不迟,方相公,你看如何?”

    话已说完,再去看那方为庭,仍是在那瞻前顾后,踌躇不前,我大宋男儿怎的都如此优柔寡断!!怪不得会叫蒙古人夺下我大本河山!!

    心中来气,赵芷口气中也是带了几分恼意:“方相!你莫不是要看着我姐弟几人暴尸宫城,天下生灵涂炭,那杨家窃得大鼎方才甘心!哪怕是为你家人想想,那神猫入我手中,当也可保你家中安康!!方相,趁还有人忠于皇室,还有兵丁听得调令,当断则断!”

    杨启邢闭着双眼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刀刃加身,反倒是听得周遭叫喊声越来越乱,越来越密集。

    待得他睁开双眼,只见身边李坪户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李得景的尸体,口中喃喃着:“我有何错,苍天如此待我?我有何错?我有何错?”满是皱纹的脸上印出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杨启邢没空去安慰他,双手趁着地面站了起来,整个营中已是乱成了一团,人们拿着木棍像没头苍蝇似乱跑,四周浓烟直冲云霄,好像整个大营都被大火包围起来了似的。

    除开人们纷乱的叫喊声外,远处隐约还有密集的厮杀声传来。

    怎么回事?莫非老祖宗已经知道我偷跑来流民营这边,派人来救我了?

    杨启邢想着,顺手捡了把兵刃防身,就向记忆中耿成文所在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好不容易绕开纷乱的人群跑到了耿成文几人身旁,却发现杨兴昏倒在地,耿成文正给他胸口裹着纱布,杨启铃见了自己,面上一喜,就道:“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不愧是我侠肝义胆杨女侠的兄长!”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没空废话,杨启邢问道:“发生了何事?营外似有喊杀声,那些火又是谁放的?”

    耿成文给杨兴裹好了纱布,轻轻将杨兴的身子放下,道:“不知,那些火我还以为是你所放,如今看来,定是这李家有祸事了。”

    杨启铃瞪大双眼问道:“会不会是老祖宗派人来找咱们了?”

    耿成文摇头否定道:“先不说他们知不知道我们在李营中,就算他们知道,家父手下一千兵卒,你杨家一千游侠儿,凭这股力量冲这乱营,厮杀声不会在营外滞留如此之久,当是高歌猛进,喊杀声如在耳侧才对。”

    管他哪路神仙来救!杨启邢见得不出结论,也不去管,蹬下身为杨兴检查了下伤势,没伤到器官和骨头,就胸口前的一层皮肉被划开,昏迷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只要止住血,防止感染就行。

    这边杨启邢正给杨兴上一些自己随身携带的草药,就感到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抓得紧紧的,杨启邢一惊,莫不是李得景的哪个死忠粉来找自己报仇来了?

    回头一看,入目的先是那满头白发,再是李坪户老泪纵横的面庞。

    “救救我儿,他还有口气,斯言,你医术了得,老夫只求你救救我儿。。”李坪户的声音很矛盾,绝望中带着希望,好似那落水之人抓住水边稻草拼命的向四周呐喊“救命”,却也不知有没有人会听到。

第十章,除得污秽浪未静

    见不是报应到来,杨启邢一颗吊着的心也就放下,看李坪户这般模样,杨启邢抿了抿嘴唇,刚到口中的节哀二字又咽了回去。

    只因他刚好用眼角撇见李得景的“尸体”动了动,胸口还有微微起伏,这厮生命力挺顽强啊!咋地?都给扎成个透心凉了,觉着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叔父,在云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现下光景可不是做妇人之态的时候,营中乱成这般,看这架势应是有外人袭营,叔父应快快组织人手,将来犯之敌击退。”

    李得景的表兄弟李得名不知何时跑来李坪户身边扶着李坪户摇摇欲坠的身子骨劝道。

    这小白脸,虽无情却也明白事理,知轻重,看得清局势。

    “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表兄,表兄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公子若救得表兄,倩儿愿给公子一辈子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李得景那青梅竹马的表妹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跪在李得景身旁手忙脚乱的想给李得景止血,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听得李坪户之言,也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向杨启邢求救。

    看这情景,杨启邢回想起了自己前世快进手术室时,也是一帮病者家属拉着自己说什么的都有,人情冷暖世间百态可谓在那小小的手术室门外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兴无言以对,杨启铃也走到杨启邢身旁素手抓着杨启邢的衣袖也不言语。

    杨启邢心中一叹,虽说医者救人无论善恶,可是这。。。唉。。

    终于开口道:“李员外。。。”

    “大善人哟!!华佗转世哟!!求你救救在云吧!!老妇给你磕头了哟!!大神医啊!!”杨启邢才开口,声音就被一旁一壮妇鬼哭神嚎般的呐喊声给压了下去。

    此妇是李得景四姑,也是为数不多支持李得景成大事的亲眷之一。

    其也是颇无眼界,只看到众人都来求杨启邢救治李得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冲上来扯着个大嗓门给大家表演了出什么叫一声压五岳。

    本来李家众人见得杨启邢开口说话,都已屏气凝神等着杨启邢接下来会如何说?救是不救?

    哪想,杨启邢才脱口而出三字,剩下的声音都被这四姑杀猪似的哭喊声给盖了过去,剩下的话却是一字没听清。

    李坪户气得当场暴起,只见他脚踏七星步,手捏请神决,四方灵气以其为中心汇聚而来,其身后一三头六臂的巨人身影若隐若现,霎时间,一股神圣而威严的气势自李坪户身上散出,四周众人,无人敢直视其身!!

    李坪户大手冲四姑一指,其身后巨人虚影也跟着抬起三手指向那四姑,李坪户与巨人同时开口,庄严而威重的声音瞬间弥漫四野:“兀那妇人,太也聒噪!死!”

    李坪户说完,只见四姑双眼越睁越大,瞳中满是恐惧,刚张口似是要解释什么,可却听得“砰!”的一声炸响,四姑整个身体已是彻底爆开!

    杨启邢心中如此给眼前的场景艺术加工着,然而现实是:

    李坪户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李得名,拎起拐杖就朝李得景的四姑打去:“恁也不看刚刚是啥光景!!乱喊乱叫个啥咧!!恁是要做啥?恁是想做啥?!恁是想害死吾儿可是?!!赶紧闭上恁那瓜嘴皮!”

    李坪户年龄毕竟也是古稀之年,这边拐杖刚打下,四姑一个恶狗扑食就躲了开去,再打,四姑再扑,接连几杖都没打着,场面颇为滑稽。

    李坪户见打不着四姑,心中也着急自家儿子,便不理四姑,又跑回到杨启邢身边说到:“杨神医,恁,,你若是愿救我儿,我愿。”

    杨启邢挥手止住了李坪户的声音,我知道你愿意做什么,前世那么多年的医生经验,我也知道天下父母为了救自己孩子会做什么,可是:“李员外,令郎的伤势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无力回天,还请节哀。”

    “可是,人是你杀的,你也该救呀!你杀了人,你不该救人吗??”失去了希望,李坪户双眼通红的看着杨启邢。

    听得这话,杨启铃摸了摸袖中仅剩的三把飞剑,不动声色的靠近了杨启邢几步。

    耿成文却是当做没有听到似的仍在那观察远处的厮杀。

    心想:若是连这七十多的老叟都能伤到你,那我还是趁早送你回杨府呆着吧。

    李坪户也不理几人的小动作,仍在那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老夫中年中举,后考进士连连不中,回乡经营家业,修桥铺路,疫起,老夫散尽家财带着乡人逃难至此,途中,但凡有人来投老夫都给予饭食暖衣,时至今日,老夫自问无愧于任何人!!!”

    李坪户说着火气也起来了,抬起一手直指苍穹,高声怒骂:“贼老天!!何以这般待老夫?!!何以要夺走老夫独子?!!贼老天!!”骂完,竟是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仰面栽倒,再无动静。

    “吾父!!”那李得景躺在李得倩怀中,脑袋却是一直朝着这边,此时见得父亲喷血而倒,一直说不出话来的他竟也喊出了一句阿爸来,随后便瞪大眼睛看着自家父亲倒在地上的身影再不能发音。

    “在云!你能说话了,你感觉怎么样?你痛不痛?倩儿不怪你了,你说句话呀。。在云?”那李得倩见李得景喊出话来,心中又喜又欢,连连张着红唇呼唤怀中情郎,可情郎却再无声音来回应她。

    这边正在给李坪户抢救的杨启邢抬起头来往那边看了一眼。

    只见躺在李得倩怀中的李得景双眼死死盯着其父身影,胸前再无起伏,已是故去,刚刚那声喊,应是回光返照透支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唉,杨启邢轻轻一叹,这边也停下了给李坪户做心脏复苏的动作,那位姑娘可以假装自己怀中的情郎还活着,可自己身为一名医生,却不能假装自己的病人还活着,他只是不忍看到这位善良的老人就这般在自己眼前故去。

    一只大手在杨启邢肩上轻轻拍了拍,杨启邢回首望去,见是耿成文站在自己身后张着嘴在说着什么,杨启邢却一个字也听不到。

    不光是耿成文的声音,就连四周的喊杀声,哭喊声,风声,火声,此时也全都消失不见,四周寂静得可怕!

    娘希匹!!我聋了??

    “当!!”正当杨启邢又惊又慌不知所措时,一声不知从哪传来的钟声瞬间笼罩其耳,钟声很大,他却不觉刺耳,反而感觉全身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钟声渐渐消逝,四周的嘈杂声复起,哭喊,厮杀,火焰,狂风纷纷涌入耳中,争先恐后的来证明杨启邢没有聋。

    “这附近哪有庙宇?刚刚那钟声真是奇怪。”恢复过来后的杨启邢稳了稳心神,用手将李坪户的双眼轻轻合上后问道。

    “庙宇?钟声?兄长莫非想请和尚来为李员外超度?不过现在和尚可不好找。”杨启铃美目轻眨,似还沉寂在李家父子的逝去中语带伤感的道。

    耿成文倒是见惯了生离死别,他有侠肝义胆是不错,但这不代表他是个玻璃心,其父在朝廷当差时正值贾似道当政,那时的南宋朝廷不可谓不黑暗,耿成文的侠肝义胆也是在那时诞生。

    他抱着刀,皱着眉看向远处隐隐可见正在厮杀的人影说道:“什么钟声寺庙我不知道也没听过,我只知道那些袭营的人要杀过来了,接下来如何行事?”

    那么大的钟声你们能听不见?算了。

    想着,杨启邢望向远处那十几个厮杀正酣的身影和两方身后一大群看热闹的身影,心中冷汗直冒,这就是所谓的袭营吗?

    十几个人在前面打群架几百人扛着木棍在后面看热闹,这战斗力,怪不得自古来纯粹的流民起事都掀不起什么浪花,除非碰上成建制的军卒加入战斗力才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就算是十几个人,也不是自己几人能应付得了的。

    “玲儿,你背着杨兴能跑多远。”这话问得,杨启邢都羞得慌,两个大男人要一个女孩去背一个昏迷的男人,这也没办法,谁叫自家这个脑袋缺跟筋的妹子学什么不好非要苦练轻功?

    但这门手艺,要放在前世,送外卖倒是一绝呀!

    杨启铃绣眉一挑,道:“兴哥儿整日里无肉不欢的,我可抗不动,就算抗得动也走不了多远,而且兄长啊,我们就这样走了那这些李员外的家室怎么办?”

    耿成文也是点头道:“李坪户虽无官职,却能为百姓散尽家财,救得一方黎民,其家室,不该落于贼手。”

    现代人和古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现代人是完全的利己主义者,而古人讲究很多,正所谓君子一诺轻生死,许多古人是真的会为一个诺言前去赴死。

    不是我说你们两,这要搁在我前世你们知道你们这种行为叫啥吗?作死呀你们两,杨启邢干脆把心一横,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说吧,打算怎么个死法?”

    耿成文看着一团乱麻的流民,撇撇嘴道:“其实这帮子人能听我指挥,就算没经过训练,挡住外面那帮乌合之众应不算难事。”

    指挥一帮儿郎冲锋陷阵算是耿成文儿时梦想了,整日里听着父亲吹嘘他年少时在北边怎么怎么英勇,什么破金都啊,抗蒙骑啊,可自打他有记忆以来,父亲就已经一直在临安任职。

    殿前司都虞侯,听起来好大的武官,却是一直没机会上战场,他自己平日又野惯了,整日里行侠仗义的都是自己一人独来独往,加上时常闯祸,耿武涛又不想让他走武官路,于是他就基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耿武涛的兵权。

    其实真要他来指挥李营流民抗敌,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可杨启邢不知道啊,杨启邢一听,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胸有兵书百册的类型。

    便又重新站起身来冲那边正围着李坪户尸体痛哭的李家一众亲眷喊道:“你等若再哭哭啼啼,便就要有人送你们下去见李员外了,都过来,我身旁这位漠北刀客耿正义有办法救你们!!”

    众人一听,除了那李得倩小娘子仍在抱着李得景的尸体自顾自的说着话外,其余人等皆是围上前来,求爷爷告奶奶的求耿成文救他们。

    见此情景,李得名心中微微一叹:那位杨小公子只是说有法可想,却没说是甚法,你们这样哀求,平白的叫人看清了我李家。

    李得名无奈也没办法,毕竟身份辈分都在那摆着,他说的话其他人也不会去听,只得推开人群朝耿成文做了个揖,道:“正义兄,不知计将安出?”

第十一章,魂归故土唤阿谁?

    李家几个辈分大的倒也有自知之明,听耿成文说能带兵抗敌,当即二话不说就招来各自带来的家乡人,让他们全都听令于耿成文。

    其实这几个老人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让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去跟随耿成文一段时间好保得自家性命,就那么一会功夫,除非耿成文会妖法,否则那些人完事后肯定还会听自己的,待到那时,再用这些人来争权夺利也是不迟。

    耿成文看着眼前站着的七八十人一阵头大,眼下还能听得李家命令的人也就这些从最初就跟着逃难而来的人了,所幸因为都是亲近乡中人,给他们配备的军械倒也不差,大多都拿着铁刀,最不济的拿着的长矛也是镶有铁片的毛尖,而不是一根木棍削尖了就叫做长矛的东西。

    耿成文在调动“兵卒”,杨启邢这边也没闲着,拉着自家妹子在一旁无人角落细声细语的说着什么。

    “你轻功最好,一会要是事有不对,你就跑回杨家,不要管我们。”

    “兄长,我怎会。。。”

    “你先听我说完!”杨启邢反手就给这爱打断他说话的妹子的脑勺拍了一巴掌,才继续道:“你走后,我会报明身份,那些流民为何聚集于此?不就是为我?想来他们不会伤我,而我堂堂神猫要保几人想来他们也不会在意。”

    “只要你回了家中告诉老祖宗,老祖宗才会知道我和你兴哥被困在这了,才会派人来救我们!你若不回去,那就真真是再无希望了。”

    杨启邢说完,目光炯炯的盯着杨启铃,脸上不敢露出丝毫怯意,只因他刚刚说的这些,连他自己都不信。

    乱军阵中,为求活命的人可是什么都喊得出来,他不难想象待会全局崩溃时甚至可能会有人喊出:我是皇帝!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杨家公子宁愿在杨府外建起木寨与几十万人对峙也不愿出得杨府一步,怎会突然就出现在李坪户营中了?定是假的!先一刀砍死再说!

    各路神仙啊,你们让我穿越到宋末就算了,让宋末的历史面目全非鼠疫肆虐天下我也没说什么,我杨启邢只求你们让这个天真的小丫头相信我说的话,她不该死在这里。

    似乎哪路仙人听见了杨启邢心中的祈求,杨启铃被杨启邢盯着看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冲杨启邢点头微笑道:“好的!兄长!玲儿答应你,事有不对,玲儿立即就走!”

    “这才是我那听话乖巧的好妹妹!哈哈!”听得杨启铃答应,杨启邢心中一个心结也就放下了。

    至于耿成文那个作死小队队长,自己又不是圣人,操那份心干嘛使?倒是杨兴完全是被自己连累的,反正他也昏迷着,等会给他身上抹些血弄成个尸体的样子,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是死是活,且看你运气,杨长山。

    ——————

    箭矢如流火在耳畔不断飞过,硝烟冲云直上,鲜红的血液在营内低矮地形处汇聚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

    那条红色的小溪欢快的在硝烟中流向远方,它经过了一个穿着得体,小腹上却插着一根木矛的年轻书生,它经过了一个脸上涂满鲜血,胸口却还有微微起伏的彪悍武夫。

    它向往远方,一条由无数人尸体堆积起来的路线在它眼中清晰明了,就在它觉得自己前途无量,永远不会停下时,一个壮汉却倒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将它的伟大前程生生阻断。

    就在它万念俱灰时,壮汉的尸体被人一脚踢开,它又满心欢喜的继续自己的旅程。

    常青一脚踢开那个被飞剑射死在自己面前的倒霉蛋,较有兴致的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看着眼前还在浴血抵抗的寥寥几十人,好似在欣赏一幅名家画作般。

    “大当家,要不告诉他们只要放下抵抗我们可以留得他们一条狗命,也不必折损这些人手,待得他们放下兵器,再让人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你看如何?”然而,总有人会在你静下心来欣赏一件事物时没趣的上来打扰你。

    因为常年在河中拉船,所以常青皮肤黝黑,个头不高,脸上满是褶子,此时也不披甲,就披着一身粗布麻衣看了眼说话的那人,道:“要杀就杀,要留就留,怎的这许多的弯弯绕绕?”

    否决了那人的建议,常青提声喊道:“弟兄们!男的杀光!娘们留下!第一晚俺的!第二晚你们的!!生死由天!快活由俺们!”

    “生死由天!快活由我!”四周众人跟着一声喊,端起木矛又往正在酣战的人群里冲进了数十人。

    看着手下如此卖命,常青咧嘴一笑,目光紧紧盯着人群中那个身轻如燕的倩影,这娘们真是骏呀!换做以前当纤夫时,这样的俏娘们那是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的,可如今俺老常也算出息了,大家闺秀都已玩腻味,今个咱也尝尝这女侠是个甚滋味?哈哈哈!!

    正飞快从一具尸身上取回自己飞剑的杨启铃没由来的就感到一股寒意袭身,场面纷乱,也不容她细想,反手躲开了一向自己抓来的大手就飞快奔回杨启邢身边,抬手一剑就将正在与杨启邢搏斗的一大汉击退。

    杨启邢终于得了空闲,大喘了几口粗气才对杨启铃道:“娘希匹,姓耿的不争气,情势危急,你且速走。”

    杨启铃却是边与那大汉交战边道:“耿大哥也是尽力了,七八十人怎挡得住数百人?刚刚我见他都已亲自提刀上阵。”

    杨启邢见那大汉全副心神都放在杨启铃的身上,抓得机会,弯起腰来提着木矛就冲向那大汉。

    大汉眼角瞥见一身影向自己冲来,扭头一看,顿时大惊,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当场就被杨启邢刺了个对穿。

    手刃眼前敌人,杨启邢非但没本分喜意,反正神色凝重的一把抓住又要冲出去的杨启铃吼道:“还不速速离去!!”

    杨启铃冲杨启邢俏皮一笑,没有说话,使了个手法挣开杨启邢的手,重又杀入人群中去。

    “娘希匹!!”杨启邢大骂一声,随手又捡起把兵刃正要冲入人群中,全身却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剧痛笼罩。

    好似每一寸皮肤都被人用钝器击打一般,疼得杨启邢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当场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吗,若是细看,可见他皮下青筋爆现,口角白沫涌出。

    一把长刀划破杨启铃如雪般的手臂,看得常青破口大骂,直呼待会要将那伤了美玉之人碎尸万段。

    耿成文不知道被谁一枪抽在背上,倒地不起,瞬间涌上四五人持矛而刺,耿成文虽凭借身法躲开了刺来几枪,也被不知是哪个一脚踢中脑袋。

    七八个李家乡民见势头不对,丢下兵刃就要下跪乞降,可迎来的却是杀红眼流贼的刀刃加身,其他乡民见状,纷纷放弃了投降的念头,逃又无处可逃,只得咬牙拼命。

    “噗呲。”李得名应声倒在血泊中,杀了他的大汉对他的尸体看也不多看一眼,转头就冲向另一侧混战的人群。

    杨启铃很累,也很怕,她还没遇上书中的那个骑着白马来的如意郎君,她还想再吃两碗,不!三碗!她还想再吃三碗云英面,可自己就要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怂恿兄长逃出杨家的决定来。

    兄长?兄长!!这丫头,这会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兄长在这险地内了,她连忙转头向杨启邢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见自己兄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青筋暴起,口角流出白沫,似不活了。

    “阿兄!!”杨启铃一着急,身前露出空挡,一壮汉趁其不备抬枪就刺入杨启铃胸膛,剧痛袭身,杨启铃听得远处常青一声怒骂,听得李得倩一声大哭,听得耿成文一声大喝,听得斜阳下一声鸦啼,听得,,听得。。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听得儿时在父亲陪伴下与兄长踢毽子时所唱的儿歌。

    ——————

    “这是?”杨启邢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心中无悲无喜,只是在疑惑自己是怎么死的。

    “首钟响,大劫现。”一无悲无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奇怪的是,竟听不出是男声或女声。

    我擦?说话的是个啥玩意?“你是谁?仙人?”

    随着杨启邢开口,他身边现出一人,那人时而变成杨启邢,时而变成杨启铃,时而变成杨启邢前世父母或是杨启邢有过接触的人,好像只要杨启邢心中想着什么人,那人就会变成谁。

    “我是此世灵,你不是此世人,本不该在这。”那人开口道。

    “娘希匹!终于见到个明白人了!哥哥,不,老大,听老大这口气是有能力送小弟回家?回地球?”杨启邢可以说从来没这么激动过,可能哪怕是前世中彩票了他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激动!有希望回家了,那个自己魂思梦绕的家啊!!

    世灵点点道:“此事将灭,众生受劫,我乃此世灵,也会随世而灭,可你不是此世人,不该受此大劫,我此来是为在我破灭之前用最后一点力量送你回去。你可愿?”

    杨启邢连半分犹豫也无,点头如小鸡嘬米般:“我愿我愿!!还有老大,你能不能把这些人都送到杨府?佛家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

    “佛是什么?”

    “老大不是佛家的啊?对对对,我仙家大道无穷,直通。。。”

    “仙是什么?”

    你丫到底是个啥?!!你丫还能是个啥?!有完没完了!!杨启邢心中那个气呀,可脸上仍旧不露半分的道:“不管仙佛鬼妖,老大你就救救他们吧。”

    那人却摇头道:“我所剩力量只够送你回家,要救人,就不能送你回家,快选吧,再不选,我也要寂灭了。”

    “回家!我要回家!!”杨启邢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能想,一定不能想,一想就会犹豫,一犹豫就会迟疑,一迟疑就会。。。

    反正世界都要破灭了,这些人早晚也是死,就当做了个梦,看了个电影,读了个小说,他们都是NPC,,都是NPC。。。

    杨启邢如此自我安慰着,扭过头不再看那激战的人群,闭上双眼,只等着世灵送自己回家。

    “好,你且准备好了,我。。”世灵的声音传入耳中,也让杨启邢的心神稳定了些:爸妈,启邢回来了,你们还好吗?

    “阿兄!!”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让杨启邢猛然睁开双眼,回首望去,只见杨启铃被一柄长矛贯穿胸口倒在血泊之中,躺在地上血泪交融的看着自己的“尸体”。

第十二章,不染清莲记教诲

    “救人!!我要救人!!”终于,眼前的景象彻底击垮了杨启邢心中防线。

    爸妈!孩儿不孝,不能给你们尽孝了!!他双眼通红的喊着,那世灵却分毫不为所动,只是它的身影却越来越暗淡无光。

    “好,你且准备好了,我可予你救人之能,以你之手,触碰将死之人默念咒决,可生死人肉白骨,但我能力有限,你最多只能活十人,去吧。”世灵说着,杨启邢只感自己正不受控制的向自己的身体飞去。

    再去看向那世灵,只见它身影越来越淡,就在它快要消失之际,杨启邢听得它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若要留在此世界,你且牢记:首钟响,大劫现。钟再响,万灵灭。钟三响。。。”说到最后,世灵的声音已是越来越暗淡,钟三响之后就完全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

    那边李营内战得尸山血海,这边这吞海玄鸟李逸营内也挺热闹。

    此时李逸大帐内已是聚拢有二三十人,却原来是自打常青领兵出营直奔李坪户大营时李逸就已得知消息,立刻召麾下众人来帐中计较。

    可这一计较,却计较了两个时辰有余,直到现在仍是人声鼎沸,拍案踢桌好不热闹,与杨启邢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罗伍汉与陈露瑶也赫然在列。

    与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不同的是,这二人在帐中角落安安静静,不发一言,浑然跟根呆木也似。

    前文提过,罗伍汉虽是五行将之一,但其只擅轻功,平日里也就干些跑跑腿的活计,颇不受他人重视,若只是这般,其也可以插上一两句嘴,说说自己心中想法。

    但自打那日从李坪户营中带回防疫之法后,李逸甚是欣喜,后来听得罗伍汉因为机缘巧合没让那人来投入自己麾下,虽不说马上换个态度,但对罗伍汉的赏赐却是提也没提,甚至到最后李逸让人来商量自己营内该如何防疫时,更随意找个借口将罗伍汉支了出去。

    如此待人,也不怪人不心灰意冷,是也,罗伍汉坐在帐内如百年老松般稳当。

    而陈露瑶此女,因其痴愚,所以时刻牢记下山前其师交代的话:“痴儿啊,你本痴傻,却又生得这般音容,山下人心多变,莫让人看出你是痴傻叫人给欺负了,定要少说话,不说话,言多必失啊,切记切记。站住!为师还没说完你这般急着走做甚!若有人欺负你,一剑斩了便是,被人追杀就跑回山上来,为师虽说与人有约下不得山,可在山上替徒儿杀几个小辈那个人应也不会说什么。”

    嗯,师父好像还说过,如果有男人在我耳边滔滔不绝的说话,不管我听不听得懂都要离那个男人远点,他一定是对我存有什么坏心思。

    那我也要离那天那个说了一晚上话的书生远一点,如果他再在我身边说话,我就一剑斩了他!

    可是,我也好想像他那样能一口气说好多好多话,不如先让他教我怎么像他那样说话,等我学会了再一剑斩了他?就这样,到时候一剑把他脖子给割了,一点也不痛!应该,不会痛吧?至少,,不会很痛吧?

    陈露瑶在这边思考割人脖子被割的那个人会不会痛时,帐内的争吵任在持续升温。

    “啪!”一大汉猛的拍了下桌案骂道:“洒家说不救了吗?!!洒家的意思是现在都不知道那常贼出动了多少兵马,万一这是常贼的阴谋诡计,目的就是引咱们去救,再来个围城打援,洒家的兄弟可不是黍米说送就送了!咱们还是先探明那常贼到底出动了多少人,探明周围有没有埋伏,再探明常贼营内又剩下多少人方是稳妥之计。”

    “啪!”另一大汉也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骂道:“探恁娘的海外仙山有没有长生不老药去吧!要等到把这些都打探清楚,常贼庆功宴都开三次了!”

    “啪!”一满脸白须背着两把短枪的老汉也拍案而起:“你们这帮鼠目寸光之辈,依老夫来说,我们当是直捣黄龙府才好!常贼围城打援,我们就不会围魏救赵吗?再说那常贼近来劫掠所得可都在其贼营中藏着。”

    “不好不好,攻营损失太大,若咱们不能一鼓而下,待得常贼回援,咱们腹背受敌之下能逃得几人?”

    “没种的怂货!以咱的身手,还怕了那些拿着木棍的贼寇不成?!!”

    “你说谁没种!!”

    眼看又要打起来,李逸也坐不下去了,赶紧起身劝架道:“几位几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莫要伤了和气。”

    劝得几人罢手,李逸又重新坐回主座,才对众人道:“诸位说的都甚是有理,但那李员外也是一位善人,我等不可不救,至于要如何救,夺其营亦或攻其背,还得从长计议。”说完,见除了少数几人面露着急之色,大多人都无异议,便又将目光移向呆若木鸡的罗伍汉。

    罗伍汉见李逸目光看来,不知为何心中一慌,身子不由向里缩了缩。

    见得罗伍汉动作,李逸心中一叹,这个老罗,还是这般胆小怕事,有那么高的轻功你还怕个甚?怪不得去李坪户那只要回那点银子,那个海外来的大夫也没给我带回来,真是丢我脸面!

    李逸心中不快,口气也就沉了几分:“但又不可放任常贼不管,寻常探子轻功与眼力终究差了几分,疾风将听令。”

    罗伍汉听得轻功二字心中突然一凉,再听得李逸唤自己,暗骂一声学这轻功做甚?!便就上前听令。

    能否保得住你五行将的身份,就看你此次是否还会让我失望了,心中如此想着,李逸开口道:“你且去探清李坪户营内现今是何情况,急时回来报我。”

    惨也!!罗伍汉欲哭无泪的接了令,正要领命而去时。

    “且慢。”听得声响,罗伍汉抬头望去,一头戴方巾,一只眼睛被纱布包起来的独眼汉子站了出来。

    这独眼汉子他倒是认得,正是五行将之一的荒火将刘俊,与自己的关系很差啊,怎会在这时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莫不是想落井下石,让自己立个军令状什么的?

    刘俊看也不看罗伍汉,恭恭敬敬朝李逸一抱拳就道:“将军,如今不知李坪户营中是甚的情况,若事有不对,疾风将身陷重围,一来将军或损一大将。”

    你才身陷重围,你全家都身陷重围!罗伍汉内心无声的咆哮着。

    “二来耽误将军大事,又要派人再探,已是不及,不如让如木将与疾风将同往,一来,如木将剑法了得,数十等闲之辈困其不得,二来如木将之前也与疾风将去过李坪户营中,路途熟稔,当可事半功倍。”

    原来不是要害俺老罗,是要连陈女郎一并害了!小人!罗伍汉心中骂道。

    却说这刘俊为何心生毒计,要将陈露瑶置于死地。

    那日陈露瑶刚入营时,刘俊见其貌美便心生欲念,偶一次听得其天籁之音后更是爱意滋生,终在一酒宴上对其坦白,被冷酷决绝后,又在其耳边喋喋不休动手动脚。

    牢记师父教诲的陈露瑶当即就一剑刺过去,刘俊能成为五行将好歹也有其过人本事,险之又险躲过了致命一剑,却被刺瞎了一眼,李逸见得陈露瑶剑法心生爱才之意,便让其做了如木将。

    可刘俊心里恨呀,被刺瞎了一只眼,好好的玉面郎君刘大侠成了独眼淫贼刘荒火,他如何会甘心?可是又打不过人家,心里就愈发阴暗,愈发扭曲,能心生毒计也就不奇怪了。

    这荒火,特意把人家一小姑娘孤立了还不够?不过他说的也在理,若是疾风有什么闪失,大战未起我五行将先损其一,太伤士气。

    李逸坐在主座上左思右想犹豫不决。

    罗伍汉则在纠结要不要拒绝,也罢,俺老罗平日里不招人待见,就这小姑娘还搭理俺,人虽痴傻些,俺也不好将她害了,谁知道那常贼是个甚情况,要是他倾巢出动,那贼头营里也是有好些江洋大盗邪道好手,动起手来实在不利,就当行善事了!想着,便要开口说自己一人没问题,却听一美妙如天籁般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好啊,我陪罗大哥一去!”陈露瑶浑然没意识到帐内的暗流涌动,开口就应了下来。

    李逸听得陈露瑶如此说,心中也不再犹豫,开口道:“既如此,你二人路上小心。”

    “得令!”罗伍汉内心一叹,嘴中还是高声应诺。

    “好!”陈露瑶一直搞不懂得令二字是什么意思,由于牢记师父教诲,她也从没开口问过别人,这二字的意思应该就是在问自己答不答应吧?

    待得罗伍汉与陈露瑶二人出得帐来,罗伍汉才满脸苦涩对陈露瑶道:“女娃子,这次是俺老罗害了你了。”

    陈露瑶一脸迷茫问道:“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罗伍汉摇头轻叹:“你连这也看不出来?唉,本该清莲不染,你师父为何要你入这滚滚浊世中来趟这浊世浑水?”

    滚滚浊世?浊世浑水?师父没让我游泳呀,陈露瑶完全不明白罗伍汉在说什么,只得又摆出那张冷酷面庞淡淡道:“听不懂。”

    一路无话。

    二人紧赶慢赶可算赶到了李坪户营外,只见营内硝烟滚滚,杀声阵阵,营门处零零星星横七竖八躺着一些衣着破麻布的死尸,可见不久前战况之惨烈。

    二人正准备搜寻周围有无常青布下的暗探时,营内那响亮的喊杀声开始渐渐小了下来,到得最后,不仔细去听已是听得不清。

    “糟了!”罗伍汉大骂一声,招呼陈露瑶就往营内赶,边赶边解释道:“杀声减小,定是战局基本已定,只剩少数人还聚集在一起抵抗,若是常贼败,此时应能看到逃散而出的贼寇,不见贼寇四散奔逃,定是那李大财主要完蛋了!”

    说完,他又埋怨道:“那李大财主手底下也有数千能拿得起兵刃的健康青壮,怎的如此不禁打?要早知他李家如此担不起事,将军这会都带人来援了!怎还会在帐中争论不休?!”

    他却是不知,这常青带人来攻营时正好碰上李家父子反目,李得景为了夺权,将自己麾下最精锐最忠心的人都调去了李坪户大帐外,李坪户的甲士们为了自保,同样也是如此。

    外围营地就只剩下了一些外乡流民和病患守卫,被常青带人一冲,瞬间也就垮了,等到常青把内营包围了后,营内的精锐见四面都是敌人,营中又被常青四处放火,心中斗志已去了大半。

    再加上李家父子先后身死,没了发号施令的人,大半精锐能逃的都已跑的四匹马也追不上了,只剩数十个反应慢的实在没地方跑才留在营内听耿成文指挥抗敌。

    还好常青这贼头光想着反正天下大疫,自己说不准哪天也死了,怎么开心怎么来呗,也就是随性而为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才让这些人一直抵抗到了现在,否则他但凡喊上一声降者不杀,可能这会都以搂着杨启铃拿李坪户的脑袋装酒喝了。

    二人在靠近内营时,终于碰上了常青手下的贼寇,二人也不与其交锋,躲过那几人的视野纵身一跃跳上附近一颗大树。

    二人刚上树干,正准备观看战局如何,就听得营中一声喊:“阿兄!!”

第十三章,扮得仙翁引惊雷

    耿成文听得喊声,回首一望,切好见得杨启铃倒在血泊中。

    耿成文整个人瞬间就呆在那,直到一矛刺入他肩头,他才惊醒过来,一声大喝,手中长刀左劈右砍将周围流贼逼开,不管不顾向杨启铃冲去。

    耿成文快,有人比他更快,却说这会有浑水摸鱼的小贼见杨启邢这厮容貌生得白皙,怕不是这李家的哪位少爷姑爷?身上没准藏有什么宝贝?先身手探了探杨启邢的脉搏,确认这人已死透不需补刀,再小心打量周围一圈,等到周围没人往这边看时,正准备动手将杨启邢搜成个杨光蛋。

    不料杨启邢突然睁开通红的双眼看向他,惊得这小贼一口心血窜上了天灵盖,当即就给吓晕了过去。

    杨启邢推开被自己吓晕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站起身来拼了命就向杨启铃跑去,他不知这所谓的生死人肉白骨有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可能是死了七天的人不能救,可能是死了三天的人不能救,也可能是彻底断气那刻就救不回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他不敢赌,不敢浪费哪怕一分一秒,说来也算他走运,一路上来打斗众人都光顾着与眼前的人厮杀,浑然没把他这个手上没任何兵器的人放在眼里。

    故而也让他顺利冲到了杨启铃身旁,可他刚抱起杨启铃的尸首,耿成文和另外一队人马也冲到了。

    耿成文却不必去说,倒是这另外一队人马,说起来也颇为道德沦丧。

    却是常青那贼头见得杨启铃身死,双目一瞪,好像失去了什么宝贝似的冲身边人吼道:“快!!趁热,给俺把尸体抗过来!算求!俺自己去!!”末世之中,人类的本性果是暴露无遗,常青这只求自己随性而为的本性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即就带了一堆身手了得的江洋大盗亲自冲锋陷阵,势如破竹的往杨启铃这边赶。

    不料常青刚赶到,就见一白面小生抱着那美妙女侠的尸身在那念叨着什么,当着俺的面和俺都没碰过的女人亲亲我我,这还了得?!常青当即大怒,也不废话,提了他那开山斧就向杨启邢砍去。

    侧面寒芒一闪,常青眼角撇到一把长刀向自己砍来,管也不管,大斧继续向杨启邢落下,而那把长刀却被他身边的几人拦住。

    杨启邢只是抬头看了常青一眼,心中一凉,嘴上咒决仍旧不停在念。

    就在那大斧离杨启邢额头只有三寸高低时,一道剑光斩破漫天硝烟而来。

    咣当一声脆响,常青那大斧竟被一剑击飞,同时,杨启邢身旁多出个一袭白衣,手提长剑的绝世佳人,见得那绝世容颜,常青连手上的剧痛也忘了个精光,一双大眼紧紧盯着面前女子:俺的乖乖咧,这怕不是仙女下凡咧?要是能跟这样的女子快活一晚,老常俺明个就病死他奶奶的也值了!

    当即对周围大吼道:“快!给俺擒下这仙女!谁要敢下重手伤了她,俺就把谁剁了喂那些病患!”

    待到这时,常青身边几个高手也终于反应过来,除了正在与耿成文激战的人,剩下的人群中有两人迈步上前,身上三步倒,捆猴绳等迷人捆人的东西也都是被这两人捏在手中,正准备发难。

    “噗通”一声,一满脸胡须的大汉像是凭空出现般就站在了那仙女身旁,二人不知这大汉底细,又向后退了几步,同时示意身后几人一起围攻。

    这满脸胡须的大汉,正是罗伍汉了,本来他潜伏在树上是想静观其变,看看李员外死没然后回去禀告李逸。

    谁知身旁的陈露瑶突然就跃了下去给在场众人上演了一出女侠救书生的戏码来,见陈露瑶被围,这罗伍汉虽说胆小怕事,但也重情义,当即跳下帮忙。

    罗伍汉见面前二人后退,知其是在等援手上来,当即冲常青一拱手道:“常大当家的,俺是平世。。”想到常青可能还不知道李逸自封了将军的事,又改口道:“俺是吞海玄鸟帐下疾风将罗伍汉,这有。。。”

    常青大手一挥,骂道:“你奶奶的!哪个想听你啰嗦?俺管你是啥吞海玄鸟还是曰地大狗,总之让你旁边那娘们来跟了俺,俺保她做个二当家咋样?!”

    驴球曰的常青!我还在你旁边站着,你这就当着我的面把我的位置给了个小娘们?!!常青的二当家以前是在江陵府附近搞旅游开发的,具体内容是向过往游客收取路费,门票,伙食费,住宿费,人头费等等一系列费用,俗称山贼,名叫张须。

    大疫后,眼看江陵府百姓病的病,死的死,等到山寨中也出现疫病后,张须知道待不下去了,带着兄弟伙一路打家劫舍一路往临安这边赶。

    跟其他往临安逃难的流民一样,都想着毕竟是大宋帝京,天子脚下,疫情应该不会像家乡那么严重。

    到得临安后,一众兄弟伙只剩下二十多人,面对浩浩荡荡的流民大潮,说是沧海一粟都是夸他们了。

    张须知道就凭自己这点人不病死迟早也得饿死,正准备招兵抢马,却碰上了正在造反的常青,见其人多势众又颇合自己性格,张须倒也光棍,带着兄弟就投了常青,打家劫舍时献了不少破府的妙计,颇得常青赏识,慢慢就混成了常青的二当家。

    却不想,这常青还真个驴球曰的随性,我这辛辛苦苦打来的二当。。。俺的亲娘咧,这是个啥?是仙是妖?!!

    “大,,大,,,大当家。。”张须一边张目结舌看着眼前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幕,一边拉着身旁大当家的衣摆招呼他一起来看。

    “你急个啥?俺让你两同时做二当家不就行了?”常青却是会错了意。

    “不,不是,,大当家你看。。”张须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向杨家兄妹方向。

    常青顺势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差点纳头就拜,口中惊呼道:“俺的个亲娘咧。。。神,,神仙大老爷显灵了?”

    其他人见他这反应,就连正在交手的耿成文与其对手也趁打斗之余拿眼角余光朝杨家兄妹看去。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李坪户大帐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停下了厮杀,而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杨家兄妹。

    更有甚者,已是跪倒在地冲杨启邢磕头不断,口中直呼仙人下凡。

    到底何事,能让众人惊讶至此?

    杨启邢这边见常青被陈露瑶挡住,也就抱着杨启铃专心将后半段咒决念出,浑然不理身外发生了何事。

    咒决刚一念完,异象忽生,只见杨启铃四周五色光华亮起,那插在杨启铃胸口的半截长枪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生生拉了出来,而杨启铃胸前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血色再次涌上她苍白的面庞。

    咒决虽已念完,可杨启邢嘴上仍在咕咕叨叨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话。

    见杨启铃果然要活过来了,但接下来还得面对常青等贼,那什么灵只给了我救人的能力,却没给我杀人的能力,陈露瑶,罗伍汉二人虽来了可看这架势不敌常青等贼。

    别到时候刚把人救活常青一斧子下来又给劈成两半,那才叫绝望,得想个办法,这些人最怕什么?嗯?有了!杨启邢脑中灵光一闪。

    那让人听不清的念叨声突然变得清晰且大声起来:“教主通天,自截教灭后,均鸿祖师囚您于紫霄宫中听道,不肖弟子驻留人间已数千载,今大劫再起,求教主以大法力救得一人,不肖弟子叩首!叩首!再叩首!!”

    杨启邢演得也卖力,轻轻放下怀中杨启铃,真真的对天空磕了三个响头,也是凑巧,杨启邢刚磕玩头,正值那五色光华将要消失之际,凭空炸起一声雷响,似真有什么通天教主在回应他的祈求般。

    “兄,兄长?这便是黄泉地府吗?你冲我磕头做甚?莫不是阎王看本女侠英姿飒爽侠肝义胆准备让本女侠掌管一方地府,所以兄长来巴结我来了?哇哈哈哈!!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小邢儿,去给本女侠弄两碗云英面尝尝。”杨启铃也好巧不巧的被那声炸雷惊醒,像个没事人般在众人面前又蹦又跳。

    可等她看清了周围景象和人群后,呆了呆,再低头看看自己满是血迹的衣裳和胸口处破开的一个小洞口,完了完了,这不是阴曹地府,我还活着,我刚刚叫兄长什么来着?小邢儿?完蛋了完蛋了!!

    却不说这小丫头恨不得再死一次,就说周围众人,正在纳闷杨启邢刚刚念叨的什么通天教主,什么截教啊鸿钧啊都是个哪方仙人?自己怎的从来也未听过?

    众人正疑惑间,待到杨启邢话落雷响,再看杨启铃蹦蹦跳跳的样子,惊得一大半人立马就跪地不起,还有一小半人也是两股颤颤,想到自己等人居然敢对仙人不敬,生怕这仙人一个落雷下来将自己打个魂飞魄散,投胎也是不能。

    杨启邢见杨启铃又活蹦乱跳的,心中也是欢喜,却忍住喜意,想扮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吧,又不知道怎么扮,只得在脑海中想象周围的人都是稻草,都是野菜,用一副漠视众生的眼光扫向众人。

    左手背着,右手掐中指,掐无名指,掐食指,再掐中指如此反复,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前世找人算命的时候那一脸大胡子的算命老头不也这么干的么?

    见杨启邢这副做派,就连一向胆大粗心的常青心里也发毛,古人的迷信,可是由来已久,上到九五之尊,当朝皇帝,文武百官,皆有迷信者,就连宋朝这个迷信得不那么厉害的朝代,仍有皇帝高官信这些东西。

    北宋汴京被金人围城时,那帮天才还搞出了一六甲神兵去跟金人对阵,结果被金人如屠鸡宰犬一般杀得他们哭爹喊娘不说,到头来还被因为这六甲神兵的溃散导致金人破了汴京城,之后便是靖康之耻。

    那些饱读圣贤书的皇帝大臣尚且如此,要指望乡间大部分连一路一府都没走出过的普通百姓不迷信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常青这种常年在河边讨食的苦哈哈?

    算逑!俺老常大户人家的俊俏娘子也享受过,金银财宝也拿过,俺罪有应得!死就死吧!

    常青倒也光棍,想通了,当即就跪下“咚咚咚!”的给杨启邢磕了三个响头。

    再以自己认为最给对方面子最客气的语气说道:“仙人大当家的!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你了,死逑就死逑!这三个响头就当给你和这位姑娘赔罪,到了地府该剥皮剥皮,该下油锅下油锅,只求仙人大当家的莫要插手地府的事。”

    好家伙,这货目光也够远的,怕死了后杨启邢还记恨他,跑到地府里给他穿小鞋呢。

    常青这一求饶,他带的那些流贼更是一个个泪流满面的冲杨启邢磕头如捣蒜,浑似死了老娘般。

    杨启邢见状,心中非但无半分快意,反而越来越怕,这些人今日如此丢面,若知道我这仙人是个冒牌祸,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我捉来刮了以报他们今日之辱,不管了,不装仙人是死,装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罢了,如今天下大劫再起,你等好自为之吧,再者说来,截教灭后,非到万不得已,我也不可动用仙法伤人,你等自去。”杨启邢说完,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众人,心中直想喊道:愣着干啥呀?还不麻溜的赶紧跑?不然老子直接变身元婴老怪一个眼神把你们全都秒成灰灰!!

第十四章,诳时惑众退常贼

    人就是这样,没人动时自己也不会动,总在等着第一个人出头,当那张须像匹脱缰野马般往外奔时,人群终于动了,杨启邢也总算体会到杨兴前几日跟自己汇报时说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是个什么场景。

    “兄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贼头好像叫你仙人?你是仙人?小玲儿的兄长是仙人?!!哇哈哈哈!!”这小丫头,就像前世十五六岁正在为游戏点卡发愁的少年郎,其父母突然告诉他父亲是联合国高官,母亲是亿万富豪般高兴。

    杨启邢却不想骗自家妹子,可现在自己身边又不光是自家妹子一人,还有那吞海玄鸟的两人,还有李家残留的乡人和李得倩等人,万一,,没有万一,人多口杂一定会传出去,那常青还不马上杀回来拿我的脑袋装酒喝?

    再者说来,仙人说的话和海外不知名隐士说的话这些人会听谁的?再装一会也能帮助这些流民建立一套良好的防疫体系,这不就是我们出来的初衷吗?

    杨启邢不想骗自家妹子,也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杨启铃不怀好意的笑道:“怎么?现在自称小玲儿了?刚刚不还本女侠本女侠的叫得蛮痛快的吗?喔对了,你刚刚叫为兄什么来着?”

    完蛋了!杨启铃马上用手捂住自己胸口,装作一副痛苦模样:“啊呀呀呀!!胸口好疼!不行了不行了,我现在不能说话,一说话胸口就疼得厉害!”

    这边杨启铃在进军演艺圈,另一边其他人也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最震惊的还数耿成文这厮,杨启邢他是了解的,或者说,他自以为他是了解的,手无缚鸡之力一世家子弟尔,文不成武不就,碰上生死大事也像常人一般心有惧意,要不是他有防疫之法这样的富家子弟平时自己跟其也不会有什么往来,

    自己跟他相处了几天,发现这人还不错,可以为友,现在你却来告诉我你是仙人?你不是杨家独苗杨大公子吗?怎么又突然变成仙人了?你是仙人那杨家算是怎么回事??你妹妹又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投胎转世的?

    耿成文毕竟是都虞侯之子,见识也算广阔,心中对此事只是将信将疑。

    可另一边罗伍汉陈露瑶二人就不同了。

    要说罗伍汉刚领到来这探营的差事时死如死灰不说,只求这次探营能安然而退,什么五行将的位置是不要想了,可现在想来,五行将还算个甚?与仙人比起来,小孩子过家家罢了!俺老罗算是捡到宝了呀!不!是宝捡到俺老罗了!

    陈露瑶思想就简单得多,她收剑回鞘,转身缓缓向杨启邢走去,走到杨启邢身边时,她才开口道:“带我飞。”

    “嘛玩意?!!!”杨启邢给惊得完全没空顾忌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心想你丫一定也是穿越来的!一定是!!你骗不了我!!

    陈露瑶语气平淡:“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一命,本想让你教我说话的,现在不用了,仙人不是会飞吗?带我去天上看看。”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般。

    罗伍汉一听这陈女郎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仙人挟恩图报,连忙上前劝道:“陈女郎莫要胡说!仙人哪还用得你救?”

    别!小罗同志你的想法很危险!就凭你这想法,哪天我和你一起走路,我要是掉下山崖了你估计得认为我能自己飞上来,就算摔也摔不死,然后自己找酒喝去了,见我几天几月没消息,你没准还会认为我去参加蟠桃大会也,殊不知我可能都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为了避免自己以后的危险处境,杨启邢只得道:“我转世重修,仙法还未全部回来,我不会飞,被人砍了也会死,所以罗老哥你也莫怪陈,,女郎?”这称呼真怪,接着道:“两位救命之恩,邢牢记于心!不敢忘怀!”说完,冲着陈露瑶与罗伍汉便是一拜。

    “转世?兄,,你,你是仙人?你以前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家兄?”杨启铃的声音入耳,杨启邢扭头看去,只见杨启铃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杨启邢内心一叹,快步走到杨启铃身旁,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是仙人,那是骗他们的,不然他们知道我假装仙人的事传出去常青那贼头又杀回来怎么办?我是你兄长,永远都是!等会你悄悄将这事去告诉耿成文那厮,不要让别人知晓。”

    “嗯!好!”杨启铃应了一声,就屁颠屁颠的朝那边呆若木鸡的耿成文跑去。

    见最不想骗的几人都不在身边,杨启邢心里也放松了些,刚要转身却冷不防被一双纤纤玉手抱住大腿,杨启邢低头一看,见是李得倩,我去,怎的把她给忘了!

    “仙长!”李得倩双目通红的一开口,杨启邢就已知道她要说什么,当即摆摆手道:“你先起来,你要不起来,不管你求我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可那李得倩任凭杨启邢怎么说就是不撒手,死死抱着杨启邢大腿口中苦苦哀求要杨启邢救她李家上下。

    这李家倒也可怜,常青冲营时死得只剩李得倩一人,本来不应如此,奈何李得名被杀后,李得名的父母一声喊,冲上去就要找杀了李得名那汉子拼命,结果被一刀一个砍死在刀下,剩下的李家人眼也红了,一个个呐喊着上前拼命,就连那撒泼的四姑也捡起根木棍就往人群里冲。

    悲哉,壮哉。李家除了李得景一人外,其他人在杨启邢的印象里都没做过什么坏事,反而是好事一大堆,结果就这样一片片的倒在了贼寇的屠刀下,奈何贼寇反倒还安然无恙的回了营中。

    可这些人,杨启邢又不能救,按那世灵说法,自己还能用那些花里胡哨的光救得九人,可李家死人远不止九人,就像老爷子说的,自己救得了一人,救得了十人,救得了百人?千人?万人?

    那世灵也说什么天下末世开始,这九个名额,还是留给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吧,至于世人,在自身能力范围内,能救则救,只有如此了,莫要等到名额用光了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死在自己身前悔恨不已。

    李家诸位,常青欠你们一个公道,我会为你们将公道讨来!

    心里发下大誓,杨启邢蹲下身看着李得倩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我救人是求我师尊通天教主降下大法力才救得舍妹,我师尊被困于紫霄宫中,这次违背均鸿祖师令干涉凡间事已是犯禁,师尊传音说他现在被祖师看得紧,下次救人不知要等到何时。。”

    李得倩闻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击溃,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通天教主是谁?给我个牌位。。。我,我要日日给他上香。。只求,,,若救不得人,只求在云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这李得倩毕竟也是大家闺秀,明理之人,见杨启邢救不得人也不怪他,反而想请得杨启邢那位“师尊”牌位入屋祭拜,以求情郎能投个好胎。

    杨启邢却没空给她解释什么是通天教主,古代不让女子读书真是一大弊病!连通天教主这么牛瓣的神仙都不知道?

    “你去问。。。”杨启邢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堆人围上前来恭恭敬敬的道:“还请仙长告知尊师形貌容态,位列何班仙位,我等也想请得仙牌入屋。。”

    你们都不知道??杨启邢惊了,这也不怪杨启邢没学好历史,前世的历史课本里真的不教这些。

    通天教主,鸿钧老祖,截教仙,都是出自明代隆庆,万历年间出本的长篇小说:封神演义里的内容,道教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有过什么通天,鸿钧之类的仙神。倒是白莲教曾在元末时拜过某位通天教主。

    可现在是宋代,忽必烈都不知病死没,不过按照蒙古人那脏乱的生活环境估计够悬,封神演义这本小说也还没面世,所以世人不知通天也是常理。

    可怜杨启邢还一直以为通天教主,均鸿老祖,截教万仙,封神之事是中国的道教流传下来的神仙神话呢。

    娘希匹,这伙人是无神论者?怎么会连通天教主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娘子,李家只剩你一人,这李营内数万百姓还等着你说话呢。”杨启邢不动声色的推开李得倩抱在自己腿上的白皙手臂,道。

    “有仙长坐镇,怎容小女子在旁周旋?诸位乡亲,小女子无才无德,今后诸事,还请听仙长吩咐。”李得倩也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放在一男子大腿上有些不妥,红着脸收回了手臂冲周围仅剩的十几人喊道。

    这还用你说?我们都巴不得仙长马上吩咐我们干点啥呢,心中虽如此想,可众人嘴上仍恭敬道:“是咧,仙长若有差池,但请吩咐,我等万死不从!”说话的这人是李坪户家乡的一后生晚辈董华,不是李家人,但也给大户人家当过几个月书童,说话自有方圆。

    大哥,你想说的是万死不辞吧?

    杨启邢听得万死不从四字愣了愣神,正准备大大方方的将这李营接手过来,眼帘里却突然冒出一满脸胡须的大汉冲着自己一脸讨好的笑道:“仙长!嘿嘿嘿!俺老罗别的本事没有,可跑跑腿传传消息俺要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罗伍汉说完就没下文了,一脸你快吩咐我做事的表情。

    这老罗是要叛变呀,不过我这边正好缺高手,一并纳了!杨启邢做这个草率的决定时浑然忘了那罗伍汉的身后站着的是吞海玄鸟李逸,三大流民营中武力值最强的一家,也不知这一挖墙脚的举动将来会为自己惹来多大麻烦。

    杨启邢这边纳下罗伍汉,便开始冲众人发号施令起来,开玩笑,前世好歹也做到了主治的位置,医院里忙的时候小孩哭,大人吵,护士乱,杨启邢都能一一摆平。

    他先是招罗伍汉上前说道:“我入此营中,只为推行防疫之法,你只需如此如此。。。”

    再冲董华等乡民说道:“你等且这般这般。。。”

    待得众人领命而去,杨启铃和耿成文抬着杨兴去找药给耿成文包扎肩头处的伤口,偌大的空地,只剩下了杨启邢与陈露瑶二人。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说话,不过看陈露瑶一点也不尴尬的样子,杨启邢心中叹息一声:你这呆女,就这样呆着不觉得尴尬吗?罗伍汉都转投我了,你是回去还是跟他一样投靠我你倒是给个话呀。

    见陈露瑶还是一点开口的迹象都没有,杨启邢无奈,只得开口问道:“陈女郎,不知你是回去还是如何?”

    话音刚落,陈露瑶那清脆而平淡的声音就响起:“你教我说话,还你欠我的一命,我们就两清。”

    杨启邢一听,哼哼,这傻子送上门来让我拐呀!于是连忙道:“要我教你说话也可以,但你得留在我身边保护我,不然我死了谁来教你呢对不对?”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光是杨兴一人还不够,再拐个一剑破万法的大傻子做贴身保镖,岂不美哉!

    陈露瑶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好。”

第十五章,玉惨花愁胭脂泪

    今夜的景象很奇妙,漫天飞舞的火龙与无尽的黑暗在争夺这夜色的控制权,火龙们一个接着一个,时而冲天而起,又立刻消逝在白月光下,似被什么东西一口吞噬了去。

    泰半夜空都挂满了红光,若是没有那向额头袭来的一阵阵热浪,这景色倒像是浓秋时节的夕阳西下,甚是壮丽。

    杨启邢捂着鼻子看着围在那偌大的火场周围哭哭啼啼的众人,他也知道,这在古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能施行得这么顺利,自己刚刚吩咐下去,立刻就有人动手收集尸体,全靠了自己的仙人身份。

    若没有这一重身份,光靠杨启邢等人一张嘴去说,去劝,不知要费多少周章,浪费多少时间精力,耽误多少事情,甚至说上半个月也没人会愿意将自己故去的亲人烧成灰也是有可能的。

    没错,杨启邢现在所观望的,正是集体火化尸体时所发出的冲天烈焰。

    鼠疫,除蚊虫蛇鼠传播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传播源:死尸。

    尸体腐烂,发臭,能滋生数量众多的蚊虫,这些蚊虫随便来上几只就足以感染一个健康的成年壮汉,可古人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很反感火化,虽说宋朝是另类,专门用来火化尸体的焚化亭之类的民间设施也有一些,且官府屡禁不止。

    可这毕竟是极少数宋人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会如此,九层九以上的宋人还是讲究入土为安,就算不能大办特办,也不能将亲人的尸首给烧了呀,上刑场砍了脑袋还讲究个把脑袋请回来保个尸身齐全,下地府见了阎王也有得交代,可要是给烧成灰了,死后祖宗都不认识你,还见个甚的阎王?

    于是咱们杨半仙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大家自己在阎王那打了招呼了,没事的,放心烧!而且这些尸体是被瘟神附体,要不烧干净大家以后都得遭殃。

    好说歹说,李营里的百姓才同意将李营周围的尸体都集中在一起烧了,就算如此,大火起时,仍有不少人围在火边哭的惊天动地,更有甚者,更是当场反悔,要冲进火场里把自家亲人的尸体救出来。

    还好周围青壮拦得及时,没让火场内出现那人的惨叫声。

    这也算是杨启邢撒得最舒心的一个谎,疫时,时间就是生命,每多耽误一刻时间,不知要有多少人要被病痛折磨至死,而且杨启邢也受够了这些人在这光景还搞什么争权夺利,自相残杀那套。

    娘希匹,只要老子的身份一日不被揭穿,民主你们就不要想了!免得闲的蛋疼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公子。”杨启邢这边正背着手思考如何做好一个独裁者时,杨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杨启邢头也不回的道:“兴哥儿,你醒了?身子如何?”

    杨兴心中一暖,自己年龄比杨启邢和杨启铃二人都大上几岁,被杨父收养过来后兄妹二人便一直唤自己兴哥儿,并不以仆人的身份待自己。

    可自从几月前自家公子性情大变后,对自己非但不如以前亲热,兴哥儿三字更是许久未曾叫过,今日怎的?莫非这厮又生出什么坏主意要我陪他去干?想到最后,杨兴心中暖意消失全无,满脸警惕的打量着自家公子背影道:“皮肉伤,身子无恙。”

    本来想背着手装装高人风范,奈何这滚滚袭来的热浪实在让额头烫得难受,杨启邢只得转过身面对杨兴道:“没事就好,说起来要不是我你本不该来此,却是我亏欠了你,你且好好养伤,我身边自有高手护卫,兴哥儿不必挂怀。”

    说着,杨启邢就冲十米外如根木头也似的陈露瑶搙搙下巴,继续道:“你看到那俊俏娘们没?陈露瑶,你前几日也见过,长得美貌不说还使得一手好剑,本公子我动动嘴皮子就把这样一位绝世高手骗过来给本公子当贴身护卫了,本公子手段如何?”

    两人说话间,一阵大风忽起,吹得火龙改变方向向周围的人群席卷而来,惊得那些叫喊着要看自己亲人最后一面的人屁滚尿流的就朝后跑,跑得离火场远了,周边也变得凉快些,那些人干脆又跪在地上哭喊起来。

    杨启邢与杨兴也被袭来的火龙热得不轻,后退了四五步,杨兴才道:“兴听耿家公子说,公子自称仙翁,以仙法救了玲儿?”

    杨启邢一边招呼陈露瑶那个木头往后退,别被烧伤了,一边问道:“那个败军之将没跟你说实情?”自打耿成文指挥李营几十青壮被常贼打得一败涂地后,杨启邢这几日就一直拿这事在耿成文面前打趣。

    杨兴点头道:“说了,但他还是不明白公子是如何救回玲儿的,就连玲儿自己也不明白,这几日看公子太忙,也就没来问公子。”

    别说他俩了,我自己都不理解这是个啥原理,见陈露瑶终于看见自己冲她招手并听话的后退了几步,杨启邢才道:“所以他们就骗你来我这套话来了?”

    “也不是骗,兴也想知道。”杨兴道。

    杨启邢也不想骗这个伴自己长大的好友,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说完,见杨兴眉头紧紧皱起,也不管他心里信是不信,接着道:“对了兴哥儿,这几日我遥遥望见咱们家的木寨时常侦骑四出,晚上也灯火通明的,傍晚间燃起造饭的社烟也数不胜数,咱们做晚辈的好歹也已明事理,总不好让家中长辈整日为我等操心。”

    杨兴差点没喊出来:就你一天的破事最多最让家中操心吧!怎的还有脸说?!

    “这样,兴哥儿你明日抽空带着我的手书回去一趟,告诉老祖宗我只是心情纳闷带着玲儿和耿兄出去踏青去了,去的地方安全得很,让他不必为我操心,我过几日就回,千万不能提咱们这几日刀口舔血的事!”

    “还有,他要骂我,你也任他骂,时不时的符合几句也是可以的,千万不要为我辩解,省得连你一起迁怒。”

    听得杨启邢说完,杨兴心里暗道:这你杨大公子就不懂了吧,我虽与你一起长大,可在老祖宗眼里我仍算是家仆,身为家仆,主人有过不为主人辩解反而倒泼主人脏水,官府或会喜欢这样的家仆,可老祖宗绝对不会喜欢。

    我若是为你辩解惹怒了老祖宗,老祖宗罚是会罚我,可也不会重罚,若是连为你辩解也无,老祖宗或要怀疑我不忠,当场不罚,也要秋后算账!

    杨兴虽外表看起来颇为耿直,整日里就一副冷漠嘴脸,可心中弯弯肠子也是甚多。

    “公子放心,兴知道如何做。”杨兴心中虽千肠百转,可面上仍是一副杨冷酷的模样答道。

    目送杨兴的背影渐行渐远,杨启邢心中一叹:这个傻大憨整日里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哪天得给他物色个良配也好有个人陪。

    待得第二日送走杨兴后,杨启邢却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看着坐在下首的常营二当家张须,杨启邢心中颇为百感交集。

    本来他以为第一个到访的应是那吞海玄鸟李逸,此人虽也似那李得景居心莫测,可此人毕竟是明面上站在正义这一边的人,若与其联合,一个区区常青还不被我们打成渣渣?

    可自己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李逸的人,却等来了最想杀的常青的人,而且人家还是带着礼物来的,你说这事怪不怪吧?

    杨启邢正襟危坐的望着在帐内一字排开的一堆楚楚可怜的女子,又望向张须那一脸讨好的表情,努力压制要让帐外埋伏的高手冲进来将他砍成肉泥的冲动,等会,帐外好像也就陈露瑶一人?

    于是只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在脸上道:“这些女子,我就收下了,至于那些金银财宝还请收回,是了,还请转告常大当家,这份大礼,本君甚是喜欢。”

    张须见杨启邢只收女子不收财务,心中一定。

    原来这仙翁也好这凡间美色?这倒好办,反正营中劫来的大家闺秀良家闺女多的不是?大当家玩得颇也腻味,与其将这些女子丢给那些混球糟蹋致死,不如拿来讨好这仙翁,只是送来后得好好教训一顿,莫要让她们在仙翁枕边说什么坏话才是!以后要想在这大疫中活得性命,甚至是得仙缘,可万万不能给仙翁留下甚坏印象。

    常青本是大字不识的粗人一个,疫病夺走了他老爹老娘和他那糟糠妻后,他自己知道也活不下去才掀起反旗,想在死前好好快活快活。

    哪想突然冒出个仙人在他面前表演了个生死人肉白骨,最后还把自己这个大贼头给放了,这就让他心里的想法彻底改变。

    若是能得仙人垂青,自己哪天染上疫病能被仙人救活不说,说不定还能求得仙缘?俺的乖乖,仙缘咧,长生久视,逍遥天地,何等快意?!听说那天上仙子,都是美的不成样子,应该都跟那天那个拿剑的女子一般貌美吧?

    说不定那女子也是那仙翁的随从仙子,跟随仙翁下到凡间?

    常青的脑洞越开越大,于是便有了这一出拜访,其实他本该亲自前来的,但那天仙翁救的那个女子总是被自己手下所杀,要是不巧碰上对方,对方要仙翁杀了自己泄恨,自己去哪喊冤去?只得让二当家带着重礼前来。

    张须又各种溜须拍马巴结了杨启邢良久,才舍得步出大帐。

    待得张须出去后,杨启邢看着帐内十余个模样消瘦,双眼空洞无神的女子,心中对常青的杀意已是越来越重,要不是自家知道自家分量,说不准杨启邢就要击鼓造饭,点齐兵马去取常青狗头了。

    而且他自问也非好色之人,收下这十多个女子也并非是因色欲,这些女子沦落到贼寇营中是个什么下场,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人都能推理出来,他要是不收下这些女子,最后不知她们会死得何等凄惨。

    “你们。。”杨启邢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些女子,也不知该如何安置她们。

    还有什么能安慰她们?告诉她们不用怕了?没事了?正常生活就好?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她们双眼空洞的样子似已绝望透顶,杨启邢敢相信,若是救了她们后就不管的话,不出几日她们全都得三尺白绫老树下,一命呜呼回老家。

    想着,杨启邢已有了主意,双手拍了个响让众女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才道:“都听好了,你们,都是随本君下凡尘的仙子!下凡前,你们一直在东海蓬莱岛碧游宫中修行,得知本君即将转世,你等便下凡来投本君,奈何天地大劫起,你们也失了法力。”

    “什么常青什么贼寇,你们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自今日起,你们便是下凡仙子!知否?”要真正救下她们,光是救得她们的身体是不够的,还得将她们的灵魂一起救了,让她们忘记过往的一切给她们个全新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杨启邢前世看过一篇调研,如果让一个人长期的扮演另外一个人,另外一种身份,演着演着,那个人可能会将自己完全演进去,真正认为自己就是自己所扮演的那个人,从而选择性的忘记过去的旧身份。

    杨启邢说完,也不管众女还是那副失了魂的样子,便开始给她们恶补封神演义里的内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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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末,鼠疫四起,民不聊生,天地愁惨,大劫将至。
宋末,一个现代医生,广结好友,悬壶济世,战八方,平四海,肃清貊乡鼠攘,铲尽世间污秽。
誓要还天下百姓一个,海清河晏!神猫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猫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猫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