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这破境速度,哪里快了?
“我这纸扎铺的规矩就是不讲价,这一点,我可一早就说过了。两位客官若是觉得贵,大可不买,直接走人。”
怀仁看着柜台前的这一男一女,平静说道。
可这两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其中的妇女一手拍着柜台,一手指着他,“纸马五十,灵屋一百。香烛元宝打包不单卖,一对就要五两银子,还限制一百对起卖。做生意这么黑,你怎么不去抢?”
中年男子也开始威胁,“你这是黑店,报官,我们一定要去报官!”
想想你们干的那些腌臜事,香烛元宝一对不收你们五十两就不错了......怀仁没搭理他们,十指交叉胸前,右手拇指轻敲左手手背,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刚才那张火灵符为什么会制作失败。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自知理亏,那对男女骂得更来劲了。不时还朝外嚷嚷着让外边的人进来看,大有把店铺名声一举搞臭,趁机勒索点钱财的想法。
怀仁倒是不在意,自己这间纸扎铺早就没什么好名声了。他原本以为这一男一女会跟之前那些客人一样,骂两句,然后觉得自讨没趣,最后离开。只是他们说话越来越难听,竟然隐约开始往他家人身上扯。
怀仁叹了口气,与此同时,身后一对纸人童男童女忽然无风自动。纸人上原本呆滞空洞的眼神忽然亮起一道白光,两对手臂也向这对男女缓缓伸去。
“鬼啊。”
这一男一女吓得摔在地上,他们大叫一声,争先恐后向外跑去。
等两人走后,怀仁轻轻一敲桌上的白玉算盘,身后纸人瞬间恢复如初。
没客人?
他不怕,店里的纸马纸人没什么特别,定价却比别的纸扎铺贵几百倍,有生意才是怪事。
报官?
也不怕,反正他从不干强买强卖的事。而且这一个月里,衙门官差少说也来过四五次。还请过道士和尚上门抓鬼,可每次都不了了之。
这时,怀仁有感般抬头,只见半空中一道遁光划过,稳稳落入地面。他摇摇头,嗤笑一声,“先不说这只是一个小术法,根本没有什么鬼。可就算真的有鬼,难道这些鬼还能有他们眼中的这些仙人可怕?”
据他所知,白露县里,八成的妙龄女子失踪案,都是这些不入流的“仙人”干的。
晃了晃脑袋,驱逐掉脑中的想法,怀仁小心翼翼地从兜里取出一张黄纸。
这是一张市面上最常见,也是最低级的火灵符。他看着上边复杂的符路,一边看,一边用右手拇指在桌面上反复临摹。
单靠这间不入流的纸扎铺是不行的,也就只有自己做点符箓,放到外面倒卖,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怀仁不停反复临摹火灵符上复杂的符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抬头,只见一位年龄和他相仿的青年男子从店外走进来。
男子手中拿捏着一堆木牌。一进来,他就把其中一块木牌朝着怀仁丢过来,“怀老弟,可别说猴哥没照顾你,这次跑一趟,可足足有六枚灵石的报酬。”
怀仁随手接过木牌,只见木牌上刻着一个丑萌丑萌的老鼠图案。
他讶异道:“猴子,往日里这鸟鸣山任务,我这种练气境中期的散修,不才给四枚灵石的报酬吗?怎么如今涨价,变成六枚灵石了?而且,那两位不才打过一次吗?怎么没隔几天,又要打?”
“你管那么多作甚,有钱赚不就行了。怎么,还嫌钱多?别墨迹,去不去,给个准话。”绰号猴子的男子没好气道。
怀仁走出柜台,招呼道:“不急不急,坐下说坐下说。”
“这里什么都没有,坐个屁。每次来,都喊我坐,那你倒是在这放把椅子做做样子啊。椅子都没有,摆明了不欢迎人,结果还让我坐,有意思吗?”猴子说。
那我能怎么办嘛,老年机反应慢,不得给点反应时间......怀仁刚想说话,忽然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任务:答应猴子的邀请,接受鸟鸣山任务。任务奖励:六个月的修为。”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怀仁笑了笑,可很快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六个月?这次任务奖励怎么这么多?
......
怀仁本是一个996年轻社畜,却在两个月前莫名穿越到这里。伴随他的,就是这个时不时会发布任务的系统。
至于这个鸟鸣山任务,则得从鸟鸣山说起。
鸟鸣山上有两只老鼠精,为了独占一座地底洞府,彼此仇视,时不时找对方约架。眼前绰号“猴子”的人是个中间商,负责给它们找打手。
最奇葩的是,猴子是个中立中间商。自命“和平使者”的他吃完这家吃那家,毫无职业操守。两只老鼠精,彼此都不知道他不仅为自己找打手,也为对方找。
不仅如此,他还通过分配人手,平衡双方实力。在他的努力,加上这两只老鼠精“胆小”天性使然。双方打架每次都只是雷声大,雨水小,谁都不敢先出手。到最后,只是远远地对峙斗嘴,因此十次有九次打不成。
但打不成也是要给钱的,这两只老鼠精虽然怂,但给的酬劳可一点都不含糊。怀仁如今虽然只是练气境中期,但每去一趟都有四枚下品灵石进账。
这也是怀仁最喜欢接的任务。简单,没危险,酬劳高,简直比国企还国企。
按下品灵石和银子1比100的兑换比例算,跑一趟,就是四百两银子,所以他完全不在意这间纸扎铺的生意。
有头发,谁想做光头?
怀仁来到这里才两个月,接过的系统任务不多,如今刚好是六个月的修为,处于炼气境中期的水平。
之所以修为不高,破境速度不快,是因为往日里常接的鸟鸣山任务,一般只给半个月的修为奖励。但这次不一样,六个月修为,奖励足足翻了十二倍。
这系统一直都是看菜下碟,奖励高,说明任务也难。难道这一次,这两只老鼠精终于下定决心要打起来了,所以连带着工钱都涨了?
看着他愣神发呆,猴子不耐烦催促道:“婆婆妈妈的,去不去,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去!”怀仁说。
“明天午时,拿着刚给你的身份牌,鸟鸣山下红薯摊集合。”说完这话,猴子转身就想往外走,但还没到门口,就被人扯住袖子。
“还拉着我做什么?没时间跟你闹,我还得去通知别人呢。”拍开怀仁的手,他没好气道。
怀仁没说话。
片刻后,脑海中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任务完成,奖励六个月的修为。”
话音刚落,怀仁就感觉自己体内如同一个旋涡,莫名产生一股吸力,周围天地间灵气如潮水般涌入他的体内。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短暂一会,感受到体内反馈来的厚重踏实感,怀仁舒服地伸了下懒腰。
“炼气境后期?你......突破了?。”
酸了酸了......猴子满脸艳羡地看着怀仁,在他十几年修仙生涯中,还从没见过这种聊着聊着就破境的。
“当初还是我带你买的《太上感应篇》,想不到你破境这么快。这才不到两个月,修为就要超过我了。我辛苦修行数十载,难不成都修到狗身上了不成?”
这还快?几个月的时间,某宋姓男子都登顶天道了......怀仁没有反驳,他从兜里掏出一枚下品灵石递过去,“去......是不可能的。老规矩,百分之十违约金。”
猴子接过灵石,一脸茫然。
虽然怀仁以前也有过这种先应下,然后又莫名其妙说不去的先例。可那些都是一些诸如“巡山”,“护卫”等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任务。像鸟鸣山这种,打不起来,只是过去喊喊话吵吵架的任务,他可从没拒绝过,可这次为何......
怀仁无奈,总不能告诉人家这次系统任务奖励突然变多了,他怀疑那两只老鼠精发疯了,这次很有可能真的会打起来吧。
“最近在学画符,想赚点外快,没时间。”怀仁停顿下,又补充了一句。“而且直觉告诉我,明天鸟鸣山那边会有危险,所以能不去你也别去了吧。”
猴子虽然是个中间商,他在鸟鸣山那两只鼠大王面前拉一个人肯定不止这个价。但他每次有什么好事总是第一个来通知怀仁,而且他还是怀仁修行路上的引路人。当散修,在纸扎铺外画个图案接任务赚外快,也是他告诉怀仁的。
怀仁承他这份情,所以给个忠告。
“行吧,我知道了。”猴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后,转身往外面走去。
等他走后,怀仁转身往柜台走去,忽然脚下踩到一个硬物疙瘩。他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枚下品灵石。
这才第一章,路走宽了啊小伙子。
002 敬亭山
回到柜台后,怀仁拿出几张空白黄符纸。
他没有贸贸然画符,而是以指代笔,在符纸上练习描摹符路。重复几遍后,他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他拿起朱砂笔,运转体内寥寥无几的灵气汇聚于笔尖上,开始小心勾勒。硬毫朱砂笔的笔尖在黄符纸上轻轻滑过,渐渐地,一张晦涩复杂的符箓慢慢成形。
片刻后,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把朱砂笔放好在青花笔架上,叹了口气。
没有亮光,就表示失败了。果然画符没这么容易,赚钱也没这么简单。
身为一个低级散修,不冒险做任务,一味求稳,干等着像鸟鸣山这种的简单任务,终究不现实。所以怀仁思前想后,决定自己尝试着做些符箓去卖。
每十张黄符纸价值一枚下品灵石,算上硬毫朱砂笔的消耗以及正常成功率,他得画十几张火灵符才能赚一两枚下品灵石。
可他还是把符箓一道想得太简单了,尽管他已经是好几天的符箓练习生,可到现在都没成功过。
“画的还算不错,但最后转笔的时候急了,勾勒幅度有点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问题,画符是需要高度掌握时间差的,什么时候该加快,哪一笔该慢下来,多注入一点灵气。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你画符的天赋不差,耐下心来好好感受一下就知道了,这不难。”
怀仁讶异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华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纸扎铺,正倚靠在柜台上看着他。
怀仁刚想开口说话,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这位可是我们敬亭山鼎鼎大名的符师肖云,肖先生。能得到他的指点,这是你祖坟冒青烟,十辈子才修来的福分。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起身,谢过肖先生指点?”
说话的是一个头戴青色头巾,小厮模样打扮的瘦削男子。可能为了在华服男子面前邀功讨好,吸引注意,一上来就趾高气昂的,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敬亭山?这可是附近首屈一指的大门派,这种大门派的人来这找我一个不入流的小散修做什么......压下心头的疑惑,怀仁对着年轻男子微微点头致谢,转头面对那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露出一个职业性的笑容。
“请问,您家里死人了吗?”
“会不会说话?你家里才死人了?”小厮勃然大怒。
“没死人来我这纸扎铺干嘛?”
“你......”
小厮还想说话,那位名叫肖云的年轻符师出声打断他的话语,“陈三,闭嘴。”
肖云转头面向怀仁,“门口图案我看到了,你是这里捏头的,还是拿尾的?”
怀仁沉吟片刻,老实答道:“店里就我一个人。”
门口图案是一个散修常用的标记图案,表示铺里有人,可以接受雇佣任务。这也是怀仁开这纸扎铺的目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捏头意思是掌柜当家做主的,拿尾则表示自己只是一个中间人,传话筒。怀仁说店里就他一人,说明没有中间人。
听到怀仁的回话,肖云丢出一个钱袋,“虽然不熟练,但做符的天赋还算不错。一百灵石一天,跟我走吧。唯一一点要求,多干活,少问话,别乱走动。”
怀仁刚想拒绝,脑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任务,答应肖云的雇佣。”
答应个锤子,一百灵石一天,这是我这么个小散修能接的任务吗?我可不信花费这么多灵石,真的只是让我去画符。
脑子里的声音顿了顿,突然又传来一句,“任务奖励:随机抽取一个技能。”
拜托,这是技能的事吗?你以为给技能诱惑,我就会接受任务吗?而且,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技能。奖励越丰厚,岂不是说明任务越凶险?那我岂不是更不能接任务?
怀仁开口道:“这任务,我接了。”
看他应下,肖云点点头,“时间紧迫,那你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怀仁没有起身,他等了片刻,等脑海中响起一个“任务完成”声音后,这才继续开口道:“抱歉,突然想起来我明天还有点事。对不起,这个任务我不能接。”
这话几乎是系统声音刚刚响起,他就说出口的。甚至连任务奖励的技能是什么,他都没来得及细听。
肖云刚迈出门槛的身形一顿,他转过头看着怀仁,眯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敬亭山的人都好脾气,好糊弄?”
怀仁指了指柜台旁的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违约赔付百分之十的违约金。”
“实在接不了,不好意思,我可以赔付你们违约金。”他说。
一百灵石,违约金就是十枚灵石。他累死累活两个月,如今才攒下不过十二枚灵石的存款,可拒绝一个任务,就要走他大半家当了。
虽然肉疼,但怀仁不后悔。这还是他第一次拿到系统奖励的技能,现在的他只能期待这技能给力点了。
肖云笑意玩味地望了他一眼,摇着头往外走去。
钱都不收?怀仁暗自松了口气。可就在他刚想收起灵石的时候,突然进来两个男子。这两人的打扮与那个陈三一模一样。
他们走进纸扎铺后,二话不说,就这么一左一右,架着怀仁的胳膊往外走去。被拖着走的怀仁心里咯噔跳了下,他开始慌了。
反抗是不可能的,刚才那个年轻符师,他完全看不出境界。而这两个人,和那个陈三一样,气息可完全不比他弱。
往常这种系统任务,他一直都是看系统奖励,看菜下碟,最后再决定去不去的。
但无论去不去,他都会先应下,拿到任务奖励再说。反正大多数系统任务只是说答应,又没说答应了不能反悔。这种钻系统空子的法子,他干过好几次了。
以往那些雇主虽然也不高兴,但不过短短片刻时间就得了一笔违约金。所以大都如同猴子这般,笑嘻嘻地拿钱走人,彼此之间皆大欢喜。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会有人这么蛮不讲理,硬逼着自己接任务。
......
两个武夫一前一后,赶鸭子般赶着怀仁往郊外走去。很快,三人来到鸟鸣山脚下。
又是鸟鸣山?
怀仁皱了皱眉头,猴子刚说的老鼠精任务也是在鸟鸣山。往日里那两只老鼠精,一般半个月才会摇人打一次架。可这不过几天,就又重新摇人。
两只老鼠精突然摇人,地点就在鸟鸣山,而且系统任务奖励突然变多。再联系敬亭山的这些人,高价强行把自己带来,地点也是鸟鸣山。
这两件事难道有关联?
而且,为什么猴子前脚刚走,自己刚拒绝了他,后脚敬亭山的人就过来了?
003 移容术
怀仁就这么被带着往鸟鸣山上走去,期间他多次想逃离,可都没找到什么机会。
最终,他被带到半山腰,送进一处白墙红瓦的宅院里。宅院从里到外,到处都有一些手持长矛,身穿金黄色铠甲的护卫巡逻,看守。
似乎宅院就是目的地,到了这里,领路的那两人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和这些巡逻护卫聊起天来。
从他们的谈话中,怀仁得知这些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其实不是真的小厮,而是敬亭山的杂役弟子。而这些护卫,跟这些小厮一样,也是敬亭山的杂役弟子。只是两者分工不同。
没耽搁多久,又被带进宅院。这时,怀仁才发现,这里还有十几个修为跟他差不多“强”的人。
这些人明显把怀仁当做竞争者,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怀仁起初还疑惑不解,但想想也就明白了。
毕竟,敬亭山给的工钱是按天数结的。人越少,干活时间越久,赚的也就越多。
怀仁摇摇头。看这形势,就算自己一开始就拒绝,结果也不会变,这些人还是会强行把他带来这里。找来这么多人,他可不信什么因为自己符箓画得好,所以被请来的鬼话。
敬亭山肯定另有所谋。
......
怀仁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来这里的。他到来后,还有一些散修陆续被送来,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脸上笑嘻嘻地自己走进来的。
两个杂役弟子把他送进来后,就不管了,自顾自离去。怀仁窝在小角落里,冷眼旁观。这里好多人,都是熟面孔,以往鸟鸣山“打架”,双方说不定还是“亲密战友”。
这些人境界从练气境初期到筑基境初期的修为都有。怀仁一个初入练气境后期的小渣渣,既不是最强,也不是最弱的。相比之下,反而最不起眼。
他开始统计自己身上的东西,筹划着如何制造机会离开。
火灵符一张,捏爆会产生爆炸的暖蕴珠若干。
砖头,蒙汗药,腐尸水......打家劫舍,毁尸灭迹三大神器。
除此之外,就是一把匕首,一点下品灵石,以及一大叠的空白黄符纸。
......
对了,还有技能。我刚刚不是获得一个技能吗?
怀仁此时才想起那个系统任务奖励,当时忙着拒绝任务,都没来得及看奖励的技能是什么。他心意一动,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羊皮纸。
移容术?
怀仁看了几遍,这才确定是羊皮纸上写着的三个大字是“移容术”,而不是“易容术”。除了这三个大字,再没任何对这技能的文字描述。
移,是转移的意思吗?这技能难道还能转移别人的容颜?可这不就是画皮吗?而且,不知道能不能变回来?够不够持久?
他正琢磨着呢,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杂役弟子,一下子吸引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
杂役弟子手里拿着几大叠青色材质的纸张,平发给众人,之后又一人发了一张符箓。留下一句“各自按照上边画,然后就走了。”
怀仁捏着手中的青色材质纸张,眼睛一亮。
之前,他手中的那些黄符纸,是最低级的一种符纸,只能用来绘制诸如火灵符这等最低级的符箓。
但这种青色材质纸张,一张的价值起码是黄符纸的百倍,敬亭山财力可见一斑。
怀仁把视线转移到那张符箓上,只见这是一张半成品符箓。上面只有符头,没有符脚。中间的符胆也缺了几笔,而且还刻意隐去了关键的符眼。
如同画龙点睛,只有开符眼,一张符才能真正成形。
对此,怀仁并不觉得意外。世上除了十几种最低级的符箓,其余符箓的绘制方法大都是秘密。如果敬亭山真拿出一些高级符箓,让人对照着上边画,那才是有问题。
缺乏绘制方法,那就根本不算什么画符,充其量只是照猫画虎。那样画出来的符箓,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就算一模一样地描出来,也是不能用的。否则,世上的高级符师也就不会那么少了。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不画啊?虽说敬亭山没给咱们限制工作量,但你也不能偷懒啊。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做人要有良心。”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灰黑布衫的老头。面皮腊黄,容颜枯槁,最关键的是,他的左眼上绑了个黑色眼罩,似乎是瞎了一只眼。
怀仁朝他手中的符箓望去,只见他手中的符箓虽然与自己的不同,但也是残缺不全的。
他的样品符箓只有符头,没有符脚。而对方的,则是只有符脚,没有符头。而且,关键性的符眼和符胆也是残缺的。
“哪敢哪敢,这辈子没摸过这么贵重的符纸。画符之前得多想多看,免得画废了,给东家亏钱。”他随口忽悠一句。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随口编的一个理由,这独眼老头竟然信了。
“看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的,思想觉悟还挺高啊。”
“凑合吧,以前当过团员,就是不知道现在被清出去了没。”怀仁继续糊弄。
他这话故意说得含糊不清,独眼老头虽然听不清,但也没有离去的想法,反而另开了个话题,“小兄弟看着脸生,刚来我们白露县不久吧?小老儿我虽然年迈昏聩,但记性还算不错。”
“东边惹了点事,混不下去了,一个多月前逃难来这的。”
怀仁明显不想与他交谈,无论是把心思放在逃跑,或者当做练习,多刷点符箓熟练度都比跟这独眼老头这么没营养的聊天强。
但他心意一动,似乎想起什么,聊天语气顿时变得殷勤,“老先生,指点一下呗?您老人家学识渊博,神通广大。您说,敬亭山今天怎么会花这么大的代价请我们这些人。”
这一顿彩虹屁虽然拍得僵硬,但独眼老头依旧十分受用。虽然听出怀仁语气的突然变化,但他也不在意,“小伙子刚来不久,那你可曾听说过鸟鸣山?”
“听过听过。”怀仁点头。
“那你也知道那里的两只鼠大王了?”
何止知道,我还赚过它们十几枚下品灵石呢......怀仁偷摸递过去一枚灵石,“真心求教,老先生可怜晚辈,说话就别带着雾了吧。”
他只感觉一只枯若老树皮的大手从他手上急速掠过,自己手上的灵石就不见了。
独眼老头藏在袖袍中的手暗自掂量琢磨了下,确认是真的后,看向怀仁的眼神显得无比真诚。
“那小老儿我就直说了吧,这消息我也是刚刚偷听到的。我们都知道鸟鸣山那两只鼠精常年殴斗,是为了地底的那座洞府。早些年也有发丘门的人类修士进去探查过,发现那里平平无奇,这才作罢,只以为是两头无知鼠精争夺地盘。
但最近,敬亭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地底的那座洞府其实只是一个入口,山里埋藏着一个大门派的覆灭遗址。据说入口坚不可摧,所以,小老儿斗胆猜测这些符箓都是敬亭山为了攻破这个墓穴入口做的准备。
这也是我们这些不入流散修,工钱水涨船高的原因。毕竟,鸟鸣山里的覆灭遗址,指不定藏着多少宝贝。相比之下,我们这点工钱,就只是九头牛身上的一根毛。”
004 对不起,系统你是个好人
独眼老头讲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去过那个地底仙家遗址。
“这个比喻,你听得懂吧?”他不放心地问道。
“勉强听得懂,勉强听得懂。”怀仁干笑一声,随口附和。
这老头讲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去过那个地底仙家遗址。若非怀仁有系统丰厚奖励的警告,这话他还真就信了。
而且,细细想来,敬亭山给的这些符箓虽然看着高大上,所用的青色符纸,材料也不一般。但去头掐尾,留下的不过是一些简单的临摹工作,毫无技术含量。
这种半成品符箓,就算是怀仁这种半吊子水平都能轻松胜任。一张符箓,只要关键的符头,符脚以及符胆不出问题,其余的就算是有问题,也只能影响一张符箓的品秩,而不影响成败。
就像一台装有宝马V12发动机的拖拉机。
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工作,真的有必要开这么高的工钱?而且开了这么高工钱,既不要求工作量,也不要求合格率,这真的合理吗?最关键的是,还没人监督?
不求量,不保质,一旁还没人监督。看着就跟个假的似的,这活干着谁能踏实啊?
怀仁不信没人看出这一点,他环顾一圈,目光所及,几乎所有人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怀仁:(“▔□▔)
这边正琢磨着呢,身旁的独眼老头还在喋喋不休,怀仁只是隐约听到一些诸如“年迈体弱”,“手脚不利索”等的词语。
忽然,手臂被人用胳膊肘碰了碰。
他抬头,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打断自己思绪的独眼老头。
独眼老头面带微笑道:“刚才说的事,小兄弟意下如何?”
事?什么事?怀仁细细回忆了下独眼老头刚说过的话,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心肠地过来与自己打招呼。
原来,独眼老头自认年迈昏聩,就算勤勤恳恳地画符,也画不了多少。虽然敬亭山并没有要求每个人的工作量,但他还是怕遭到嫌弃,所以过来找怀仁打个商量。让他干活利索些,干完活,也稍稍帮衬他一点。
谈生意就得有谈生意的样,刚那情报,我可是给过钱的。要我做事,你起码得把刚那灵石还我吧?
怀仁板起一张脸,正想拒绝,忽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任务,帮助独眼老王绘制符箓。任务奖励,半个月修为。”
半个月修为,打发叫花子呢你......怀仁挤出一个热心肠小伙的笑容,“八荣八耻熟记于心,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老先生既然开口了,晚辈我肯定义不容辞。”
独眼老头抚着身前白花花的长须,笑得脸上褶子都挤在了一起,“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啊,小老儿我果然没看错你。”
你才是好人,你全家都是好人......怀仁面无表情地拿过他手中的符箓样品,对比着上面的符路,三下五除二便画好了一张。
与此同时,脑海里又响起一个声音,“任务完成,奖励半个月修为。”
“不着急不着急,小伙子先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再来帮小老儿我象征性地画几张就行。”独眼老头眼见怀仁速度这么快,笑得脸上乐开了花。
“老先生说得对啊。”怀仁点点头,果真把属于他的那张符箓丢还给他,开始干自己的活。
独眼老头神情一僵,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虽然不理解眼前这个热心肠小伙为什么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但他也不好强迫,只好打感情牌。他一边画符,一边继续污染热心肠小伙的耳朵。
“小女最近迷上了叠纸,早上出来得急,忘记问了,也不知道她的纸花折成功没......真的是老了,不但纸花忘了问,早上刚煲的汤也忘说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只会偷懒不干活的丫鬟看没看到......忙完这一趟,小老儿就有足够的灵石供小女踏入修行了......”
......
喋喋不休,而且三句不离他女儿。
“你女儿叫什么?”趁着他说话停顿的空隙,怀仁随口问道。
“我姓王,我老伴姓京。”独眼老头挺起胸膛,自豪道。
“所以你女儿叫王京?”怀仁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某个死胖子的身影。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什么王京?是王琼,王琼!取我的‘王’姓和她娘的‘京’姓凑成的一个‘琼’字。这可是个好名字,学堂先生说了,‘琼’字有美玉的意思。”
独眼老头说着说着,还拿起腰间一块半月形白色吊坠给他看,只见上面雕刻有一个小小的“王”字。
“怎么只有一半,另一半难道在你老伴那?一半吊坠刻着‘王’字,另一半刻着的,应该是个‘京’字吧?老先生瞧着年龄虽大,但还挺浪漫啊。”怀仁乐呵呵道。
“老伴早死了,小老儿如今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本来两块吊坠都在我女儿那,但我女儿说这吊坠去庙里求过,能当护身符。所以早上一听说我又要出任务,千叮咛万嘱咐地一定要我把这吊坠带在身上。”
老先生说这话,眼里没有丝毫忧伤,满满的都是因女儿孝顺,而感到的欣慰。
怀仁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脑海中又响起一个声音,“任务,帮助独眼老王逃出鸟鸣山四煞阵,见到她女儿王琼。任务奖励,六个月修为。”
四煞阵?怀仁愣了下,直到此时,他脑海中的千头万绪这才被解开,一下子豁然开朗。
看来,敬亭山制作符箓是假,把他们这些人骗上山,搞这个四煞阵才是真。四煞阵,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阵法。说不定,这阵法需要修行者当祭品献祭。或者,需要大量修行者的灵力和血液。
这一下子,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系统鸟鸣山任务奖励突然增多,根本不是那两只老鼠精突然发疯,想决一死战。而是,背后掺杂着敬亭山的阴谋。
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猴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敬亭山的人找上门来。说不定,正是这个猴子串通鸟鸣山的人一起害他。
猴子负责以高额悬赏忽悠一部分人前去鸟鸣山,而敬亭山的肖云则把所有不答应去鸟鸣山的人以“制作符箓”为由,或强迫或利诱地引到这里。
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帮助独眼老王逃离四煞阵的任务,跟先前纸扎铺猴子的鸟鸣山任务奖励一模一样,都是六个月修为。之所以一样,是因为这两个任务难度一样,都需要在敬亭山的包围下,逃离。
猴子先前说过,约定集合的时间是在明天午时,所以对方极有可能是在明天动手,这也就意味着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晚上,只有晚上才是最佳逃离的时间。所以只有今天晚上,是他唯一逃离的机会。
这一刻,怀仁的脑子转得飞快,开始计划着自己的逃离。
身旁的独眼老王还在絮絮叨叨,一边可怜巴巴地说着自己女儿的事,一边拐弯抹角地让怀仁多帮他制作一些符箓。
但此时的怀仁,一门心思全在想着怎么逃脱,根本没理会他。
至于系统任务,他更是选择了无视。不是他不帮,而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对不起,系统你是个好人。
005 妙极了
等到黄昏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敬亭山的杂役弟子过来收做好的符箓。
一直暗自琢磨着怎么逃离,怀仁没有制作符箓的心情。到最后,做的符箓竟然比手脚慢的独眼老王还少。
独眼老王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没法责怪什么。毕竟如果怀仁做的符箓多,那他还能指责对方几句不厚道。但现在的结果是对方做的比自己还少,这种情况下,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
独眼老王用他那仅剩的一只眼睛四处打量,看谁的符箓做得比较多,开始提前找下家。
敬亭山杂役弟子收符箓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轮到怀仁他们。独眼老王把寥寥无几的十几张符箓递过去,心里直打颤,生怕对方以做符箓太少为理由,把自己赶下山。
这个杂役弟子接过独眼老王的符箓时,眉头稍微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可等他拿到怀仁那寥寥无几的几张符箓时,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只是似乎想起什么,这才没有当场发飙。
自此,符箓收完。众人排着长队离开大厅。离开时,还有人负责搜身,检查众人身上的储物戒,说是防止有人偷窃青色符纸。
这些人要不搜还好,一搜身,怀仁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堆着一大摞青色符纸。晚上离开时,如果有机会,自己倒是可以顺便偷点青色符纸走,好好小赚一笔。
要知道,这种青色符纸,一张就价值一枚下品灵石。他以前冒着生命危险,跑一趟鸟鸣山,酬劳也只够买四张青色符纸。
众人陆续离开,在敬亭山的安排下,一个个住进了宅院的房间。敬亭山给安排的都是单人间,伙食也很丰盛,这让这些散修纷纷称颂敬亭山的仁义,甚至还有人当场询问敬亭山还招不招弟子。
草草吃过东西,听过对方“不要随便外出,不能大声喧哗”等的再三吩咐后,怀仁回了自己房间。他在脑海中反复模拟自己逃生路线,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始打坐。临时修炼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只求养精蓄锐,把自己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入夜后,等四周青蛙都困得不闹腾了,怀仁才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出来,往之前画符的那个大厅偷偷摸去。
大厅里那么多青色符纸,不拿白不拿。
怀仁住的房间距离制作符箓的大厅并不远,双方都处于同一处宅院里。只是他刚偷摸着拐过一道弯,眼见就要抵达大厅时,突然听到一点窸窣小声音。
他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瞅。只见月光下,一个蒙着脸,身材魁梧的男子拿着一块小罗盘抵在门上。大厅的门上泛着一层柔和的白光,挡住罗盘。一开始白光还很亮,但随着罗盘的转动,门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片刻后,只听吧嗒一声,门上的光芒如同蜡烛被吹灭似的,瞬间熄灭。这轻微的一声,放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蒙面人警惕地向四周张望。怀仁在声音响起时,就机灵地缩回头,因此并没有被发现。
怀仁虽然没看到蒙面人的脸,但依稀记得白天一起画符的散修里,好像确实有个人衣着打扮和这个人一模一样。
怀仁等了片刻才重新探出头,只见门外空无一人,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屋内没有月光,光线很暗,但他依稀能看到一团黑影在厅内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到处搜刮着什么。
感谢大兄弟帮我开门,还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我收集符纸......怀仁暗喜,这要是他一个人来这,可能还奈何不了这扇门。
怀仁打开一道门缝,偷溜进去,躲到门边一个木箱后。让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根木棒,打算最后来个黄雀在后。
可这人好像搜上瘾了,怀仁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等到手心额头都见了汗,都没能等到他搜完符纸出来。不仅没等搜到这人搜完,他反而隐约听到另一些动静。
这动静不是屋里人发出来的,而是从门外传过来的。
巡逻护卫?怀仁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完了,这要是被发现,一切就都完了。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蹲下身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还用闭气术屏住呼吸。如今的他只能保佑巡逻护卫把注意力都放在屋里蒙面人身上,没有发现木箱后的他。
来人慢慢靠近,尽管怀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但他还是能清晰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他能清晰地听到来人的脚步声,甚至感觉得到那人把手放到门把上时,还停顿了片刻。随后,一条小小的门缝才被打开,一道黑影悄悄溜了进来。
怀仁躲在阴影处,把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通透。
来人正是下午收工时,负责收符箓的那个杂役弟子。只见他推开房门,看到屋内人影,不仅没有出声,反而躲到另一个箱子后,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匕首。
看到这时,怀仁眼睛一亮。这真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妙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啊。
他原先想法是偷点青色符纸,然后趁机打晕一个落单的巡逻护卫,利用移容术换了巡逻护卫的脸,穿着他们的衣服下山逃跑。只是没想到,在执行第一步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两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同行。
屋内这个偷符纸的同行,跟他一样是个散修。
至于这个后来的杂役弟子,至今没出声,说明他根本不是来这里巡逻的,而是监守自盗。他与怀仁一样,都存了偷窃青色符纸的想法。
而此时,有了他们,怀仁就不用再冒险去打晕巡逻护卫了。虽然如此,但他依旧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更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身影。
......
就在怀仁小心躲藏的时候,鸟鸣山上,一处临时搭建的宅院里,一段对话正在进行。
其中一个人身穿黄色华服,脸色像是纵欲过度一般,苍白如洗。如果怀仁在这,肯定能认得出,这个人就是先前在纸扎铺,让人强制性把他带来这里的那个符师,肖云。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个两鬓如霜的中年人。
“基本安排好了,命令是从那两头老鼠手下的两只不入**怪发出来的,往常都是它们跟那个绰号猴子的散修联系,应该没人知道那两头老鼠如今处于我们控制之下。”肖云说。
“这个猴子的人联系了多少人?”中年人问。
“暗中派人探过话,有六十多个人已经答应明天抵达鸟鸣山。算上如今处于我们手中控制的那批散修,总共有一百多号人。就算有部分人失约,这个数量应该也勉强足够四煞阵启动,炼制出那件法宝了。”
肖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时间还是过于仓促,如果再多给我两天,我肯定能计划得更周密些。只要能引两个金丹境修士来,四煞阵肯定能启动。”
中年男子摇摇头,“此事关乎我们敬亭山百年大计,金丹境的修士都有逃脱手段,反而容易失控,不如练气境和筑基境的保险。
白露县以及邻近几个县应该没什么散修了,这样,你连夜让人下山,开重金,打着调停的名头去更远的几个县请人来。记着,要找底子干净点的人去做事,绝对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敬亭山上来。”
“请您放心,早在七天前,弟子就把无极魔宗的人在白露县一带出没的消息放了出去。事发后,我们再放出点谣言,所有人都会把矛头指向无极魔宗。没人会怀疑我们逼迫那无极魔宗的弟子,布下了这个只有他们宗门内门弟子以上级别人物,才会布置的四煞阵。”
006 黄雀在后
最开始破门而入的蒙面男子又搜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有离开的想法。只是他刚走到门口时,就被敬亭山的杂役弟子从背后摸出来,手中利刃从后背精准刺入。
蒙面男想叫,一只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他难以置信地缓慢转身,只是他还没完全转过身,那个杂役弟子已经拔出利刃,朝他身子又刺了几遍。如此反复几次,蒙面男才如同一滩烂泥般缓慢倒下,手中青色符纸,无声息地散了一地。
“贪心的狗东西,这么多符纸,活该撑死你。”
这杂役弟子往他尸身上吐了口痰,又把地上大部分符纸都收进储物戒里,只留了一小部分塞进地上那人衣服里。正当他做完这一切,长舒出一口气,刚想推门而出的时候,后脑勺突然一痛。
他难以置信地缓慢转身,只是他还没完全转过身,怀仁已经对着他脑袋上又砸了几闷棍。如此反复几次,这杂役弟子才如同一个醉汉般趔趄倒地。
“贪心的狗东西,这么多符纸,活该撑死你。”
怀仁把大部分符纸重新从他储物戒里拿出来,往杂役弟子怀里塞了一大捧,又在地上洒了部分,这才把剩下的符纸连同储物戒一起收起来。
他试探性地拿着自己身体与杂役弟子的身体比较了一番,确认很接近后,这才对着地上的杂役弟子使用了“移容术”。只见地上杂役弟子的脸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先的平平无奇变得熟悉,且眉清目秀。
果然成功了。
怀仁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个之前在房间里顺出来的铜镜,果然看见自己的脸也变成了地上那个杂役弟子的脸。
没有感慨,这一刻的怀仁甚至连移容术的脸能不能变回去的问题都没有考虑。他不清楚移容术变换容貌有没有时间限制,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他没有动蒙面汉,反而脱下杂役弟子的衣服,连同自己的衣服做了交换。不仅如此,一些小东西,比如原先属于他的灵石,练习火灵符的黄符纸等等,全都被他塞进杂役弟子衣服里。
反之,杂役弟子的储物戒,以及身上所有东西,都被他顺走。
怀仁身上原本就有十来颗火红色的圆珠子,如今也只取出了三颗。这种珠子叫做暖蕴珠,握在手心就能明显感觉一股暖意沁人心脾,算是这个世界的“暖手宝”,是俗世皇家子弟们冬天必备之物。
但在散修们手里,这种东西发挥了另一种用途——一次性法宝。不知多少大宗门弟子因为缺乏对敌经验,被散修们捏爆大量暖蕴珠,从而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能量炸得同归于尽。
怀仁一开始购买暖蕴珠,只是想当做防身,威胁之用,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却发挥了大作用。
重复检查几遍,确认除了细微肤色,身高体型等微小差距之外,没什么纰漏后,他这才把地上那两具尸体摆在一起,捏爆几颗暖蕴珠,往他们头上扔去。
过了大约一秒,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两具原先紧紧靠在一起的尸体被炸得各自倒飞出去。他们怀中的青色符纸散落一地,有些符纸甚至在烈火中开始缓慢烧了起来。
遍地狼藉,确认这两者必死无疑后,怀仁重新藏到门后角落里,用闭气术努力把自己藏在黑暗中。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在这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屋外敬亭山的人被这爆炸声惊动,纷纷往这里赶来。
最先赶来的是几名巡逻护卫,接着是肖云和一个两鬓如霜的中年男子,最后是敬亭山的管事以及杂役弟子。
怀仁缩着身子,躲在黑暗中屏气耐心等待。细密汗水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顺着眉毛,滴落到他长长的睫毛上。可他根本不敢伸手拂拭,甚至连眨眼的动作都很小心。
他努力隐藏着自己,本想等个好时机再见缝插针地出来。可他等着等着,忽然前面一个杂役弟子朝这边瞥了眼。
被发现了了?怀仁脑子一下子陷入空白,整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很确定那名杂役弟子看见自己了,可不知为何,那杂役弟子不仅没有揭发自己,反而有意无意地挡在自己身前。
认识?包庇?
各种想法涌上心头,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杂役弟子已经抓住他肩膀,把他从黑暗中揪了出来。
前方站着的一个巡逻护卫只觉一阵风吹过,身后就多了一个人。他转头,看了一眼怀仁和他身旁的杂役弟子,认得这是两个同事后,便默默把目光转了回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其中的一个“同事”,后背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了,脸色也因闭气术和过度紧张,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怀仁身旁这个帮了自己的杂役弟子,手心里也满是汗。
队伍最前方,肖云默默在两具尸体上细细检查了一番后,来到中年人身前,说道:“这两人应该都是为了抢青色符纸而来。其中一个先到,用空空门的手段破了房间禁制,大肆搜掠符纸。另一个人来得慢,却不肯退出。
从门口血迹来看,后者是在前者刚想离开时偷袭了前者,前者后背胸膛被连刺数剑。濒死之际,那人心有不甘,趁着后者忙着往兜里揣符纸的时候,挣扎着掏出暖蕴珠,与后者来了个鱼死网破。”
说到最后,肖云拿出一个罗盘,“这个东西确实是空空门......”
中年人冷声打断道:“我不在乎中间过程是什么样的,我只在乎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潜伏进来的,有没有发现什么......”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嘴,“不好,马上把那批画符的散修全部控制住,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
所有杂役弟子和管事闻言,纷纷行动。
过了片刻,所有散修都被赶到大厅。经过盘查,确认赶过来的散修里少了两个人。最后经过一一辨认,有人认出地上这两个人就是白天一起画符的同事。
所有散修,对于地上这两句尸体献上了最美好的祝福,歌颂他们拼搏奋斗,拿了敬亭山的工钱,还偷主人家的东西。
敬亭山的人陆续离开,可当这些散修骂完,还想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却被告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无法离开。不仅如此,外边多了许多护卫,里三层外三层。这些护卫的数量比他们,只多不少。
离开宅院的肖云和两鬓如霜的中年人一起走在夜色里。
青色符纸最后只救回了一小半,大部分符纸最后都被烧掉了。本来许多符纸还可以抢救一下,但因为肖云和中年人没发话,所以没人敢冒着“破坏现场”的罪名抢救这些符纸,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烧毁。
青色符纸,肖云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消息有没有泄露出去,会不会对敬亭山的声誉造成影响。而他们眼下思忖的,自然也是这件事。
“要不封山吧,我再去调些人来。从上到下,细细搜查一遍。在明天事发之前,不放任何人离开。”肖云说。
中年人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为了以防万一,平白让人看出端倪,明天不要大规模撤离。所有负责看守的杂役和外门弟子,都留下来。”
留下来的必死无疑,肖云脸色皱变,他张着嘴,刚想开口求情。可中年男子却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往外走去。
007 移容术的进阶用法
怀仁是在那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下令抓捕那些散修的时候,趁乱离开的。几十号人的抓捕,到处乱哄哄的,其中一个杂役弟子中途离开,根本没人注意。
他身材高大,回忆着杂役弟子的身高,略微佝偻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门外闻讯而来的巡逻护卫,匆匆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管。
表面上稳如狗,内心慌得一批的怀仁正想趁乱下山。可他走着走着,忽然被人拉着走进一片阴影里。
露出破绽,被发现了?怀仁心里咯噔跳了下,他抬头,只见拉着自己的人,正是原先那个帮自己掩盖身形的杂役弟子。
他刚想动手,就听对方说道,“吓死我了,你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爆炸声一响,我整个人都懵了。那么多人往里冲,我原以为你肯定完犊子。没想到你倒机智,躲到木箱后。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联合作案?
怀仁此时虽然还是那杂役弟子的样子,但声音却不是,所以沉默着不敢开口。
“怎么不说话?难道事先说好的三张青色符纸,你还想抵赖不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动静这么大,我根本不敢拦,这不能怪我。而且,就冲我刚才帮你遮掩身形的这份功劳,怎么也值三张符纸吧?”
怀仁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哆嗦着手从储物戒里拿出三张青色符纸甩给他。
那名杂役弟子四处张望了下,眼见没人后,这才接过符纸,往兜里塞。
“晚上听你说要搞点小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胆子比我大不了多少嘛。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有点佩服你,竟然能一人杀死两个散修。诶,他们两个是同伙吗?还是如肖先生所说,两人不合。”他说。
怀仁依旧没有回答,他摆摆手,示意他别烦自己,然后自顾自往山下走去。刚迈开腿的时候,还故意做出一个被吓软腿,差点趔趄倒地的动作。
那名杂役弟子嗤笑一声,没有多想。他环顾一圈,眼见没人注意这边后,也自顾自离去。
......
此时封山的命令还没下达,整座鸟鸣山都乱成一锅粥。有人在往山上赶,也有人匆匆往山下而去。相比之下,人流中的怀仁就成了毫不起眼的一个。
一路畅通无阻,沿途一些巡逻护卫和暗哨看见他,也没有阻拦。
怀仁就这么光明正大下了山,生怕身上穿着的敬亭山杂役弟子服饰引起别人追查。下了山,回到白露县后,他撬开了一间裁缝铺,顺走几件衣衫换下,这才离开。
期间他还不忘留下几两银子。
至于原先那副敬亭山杂役弟子衣服,怀仁也不敢留下,而是打包带走。做完这些,他才找了间客栈住下,甚至连原先的纸扎铺都不敢回。
他一连在客栈里住了几天,一应吃食都是让客栈的人送上来,自己则不敢出头露面。这几天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移容术效果还在,但也不敢尝试着解除。生怕鸟鸣山上的事情还在调查,自己突然解除术法,那边露了马脚。
这几天里,除了第一天心神不宁,其余时间怀仁都静下心练习火灵符。他原先的黄符纸全都留在鸟鸣山那具尸体里,如今用的黄符纸都取自原先那个杂役弟子的储物戒。
那名杂役弟子的储物戒里不仅有一大摞黄符纸,还有三百下品灵石。至于青色符纸,当时由于怕拿的太多,数量对不上,所以怀仁不敢多拿。如今细细清点,却也有二十三张。按照一张十枚下品灵石算,也有两百三十枚灵石。
对于如今的怀仁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瓶杜若丹,完全未开封的十粒。杜若丹算是最适合炼气期修士的一种丹药了,其实筑基境的也能吃,但是由于药效不高,效果大打折扣。
至于再往上的金丹境,吃这杜若丹,那就只能当糖豆吃了。
一瓶杜若丹,市价起码五百下品灵石。怀仁猜测,这应该是敬亭山的弟子福利。这就是背后有宗门的好处,有靠山有福利,每个月还能拿点小钱。
他当然也想找个宗门,但不想找像敬亭山这种的。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宗门卖了。
十枚杜若丹,被他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虽然没有完全破境,但修为也多多少少增进了一点。
可能是消息封锁的原因,怀仁一连在客栈里待了三天。等到第四天再打听时,才听客栈小二说起,鸟鸣山那边死了很多人,血水把土地都染成了红色。
直到这时,怀仁才敢出门。
他在大街上找了个身材矮小的乞丐,以一两银子把他骗进没人的死胡同里打晕,然后开始实验自己的技能。
他先是重复对着自己使用了一次移容术,果然发现原先那张属于自己的俊秀的脸变了回来。再对着乞丐用了一次,双方的脸又瞬间互换。
看着地上乞丐那张原属于自己的脸,他莫名想起一张图。
这帅气的脸不知道以后便宜哪位姑娘.jpg。
他再对着乞丐用了一次,发现乞丐的脸又变了回去,而自己的脸却没有变化。他面上一喜,随时切换,这玩意儿好用啊。
怀仁刚想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他在脑海里回忆着被自己杀死的那个倒霉巡逻护卫的脸,然后又用了一次移容术。忽然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果真变回巡逻护卫那张的脸。
这......他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颗鸡蛋,竟然还可以这样隔空移容?
他又在脑海中回忆了下猴子的脸,然后默默再使用了一次移容术,可这一次毫无变化。
自此,他对自己这个移容术有了进一步了解。
持久,为所欲为。
只要被他使用过移容术的对象,事后都可以重复变回去。
当然,虽然能随意变化,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万能的。只有脸部能变,其余的身高,声音,行为习惯,肤色等通通有差异。更重要的是,据说境界高的修士还能根据气息辨人。到那时,移容术可能就没什么用了。
又用了一次移容术,怀仁顶着乞丐那张脸,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街上有些人虽然看着怀仁,感觉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毕竟,谁都不会把眼前这个举止大方,身材高挑的男子,和那个身材矮小,在街上唯唯诺诺讨饭的乞丐联系在一起。
008 得加钱
此时怀仁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从之前的成衣店里顺来的。
一袭青衫,腰间束着一条青玉带,手执一张青幡。青幡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圆,里边写着一个“卦”字。
青幡的右下角落还写着一行小字,“你算什么东西”。
这张青幡是怀仁刚穿越时吃饭的老家当,当时的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去面馆应聘店小二都被嫌弃。好不容易得了当铺老板一句“面相不错,唇红齿白”的评价,还以为有戏时,不料那人转眼又来句“一看就知道是个只会偷懒,不会认真干活到底货色”。
后来,怀仁做了这张青幡,靠着一张嘴和前世职场上学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才勉强糊口。
再后来,辛苦完成系统的第一个任务,又在猴子的帮助下,跟着跑任务赚灵石,日子这才越过越红火。
也就是那时,他才收了这青幡,租了个纸扎铺。一边修行,一边做任务。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如今的他竟然还有重新用到这张青幡的机会。
怀仁手执青幡,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沿途拒绝了所有男人算命的要求。他一边算一边走,就这么慢悠悠来到了原先自己的那纸扎铺前。
当时自己被匆匆抓了去,纸扎铺门没关。此时从店外往里看,只见店里一团糟,怕是已经遭了贼。但怀仁也没在意,反正纸扎铺里都是上任老板留下来的东西,没什么值钱玩意。
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没敢回纸扎铺。正当他想离去时,他看到了一个人,猴子。
这货怎么还敢坐在我门口,不怕我死后,冤魂找他索命吗......先前他前脚刚离开,自己后脚就被抓回去,怀仁一直怀疑他和敬亭山的人暗中勾结。
他手执青幡走过去,故意在猴子身旁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咯。祖传算卦秘方,算不准,不退钱。算得准,多要钱。”
只是他来回踱步,反复吆喝,这猴子却都视他如无物。正当他想主动靠过去时,一团铁疙瘩扔到了自己脚下,“赏你的,就当你算准了,少烦大爷我。”
怀仁从地上把那块银子捡起来,拿在手上一掂量。哟,出手还挺阔绰,足足有五两。
“那可不行,五两银子是算不准的价钱。算准的话,得加钱。”怀仁说。
猴子这才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他本能地抬头一看,看见那人的脸厚,大失所望。他没好气道:“那就当你算不准,这总行了吧?”
“那就更不行了,都还没开始算,施主你就说小道我学艺不精,算不准。小道和施主无仇无怨,施主怎么这样平白污人清白?”怀仁乐呵呵笑道。
猴子没说话,怀仁继续纠缠,“都说算命的事做不得准,小道确实无力反驳。但小道替人算过这么多命,自认有些心得。
拿到上上签的人,总会开心点。拿到下下签的人,行事会谨慎点,好坏都不亏啊。况且,根据眉间煞气位置推测,施主最近不太顺啊。颇有点白忙活,瞎子点灯,白费蜡的意思。”
怀仁思量片刻,还是觉得猴子应该没有和敬亭山的人勾结。否则,以敬亭山一次性坑杀那么多散修的阴狠毒辣,没理由会单独放过这个猴子,平白落下话柄。而且,猴子以前帮了自己很多的。如今细细想来,他应该不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
猴子眉毛皱了下。
确实如同眼前这个算命的所说,他先前帮鸟鸣山那两只老鼠精张罗打手,确实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仅灵石没拿到,还垫付着赔进去好多灵石。这不能怨他,也不能怨那两只老鼠精。要怨,只能怨那个天杀的无极魔宗弟子,忽然发疯,制造了这场人间炼狱。
不仅如此,他的好些朋友还身死鸟鸣山。而他,因为怀仁先前的那番忠告,所以事先没去鸟鸣山,反而意外地捡回一条命。
他本来是专程过来感谢怀仁的,可他没想到,怀仁竟然没在店里,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也是他现在坐在这里苦等的原因。
认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炼气境后期的修行者。
猴子只当对方是从近期鸟鸣山一事中推测出一些端倪,于是没好气道:“道友有事请直说吧,别装神弄鬼的,谁也别想着把谁当傻子。”
怀仁把青幡木杆往地上一插,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这才开口问道:“这位道友满面愁容,坐在这里所为何事?”
“管得着吗你?大街又不是你家开的。”猴子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刚不是说你是神算吗?这么有能耐,自个算去。”
“讨口饭吃而已,见笑了见笑了。”怀仁干笑一声,递过去一枚下品灵石,“听说这些天白露县不太平啊。”
猴子眼睛一亮。他接过灵石,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是真的后,这才收起灵石,点头道:“确实不太平,最近鸟鸣山一事闹得人心惶惶的。敬亭山接手这一带的治安,严禁旁人提及此事。”
“敬亭山也太霸道了,话都不让说。这么能耐,怎么没见他们一人长着十七八张嘴。”怀仁愤愤不平地又递过去一枚灵石。
猴子照旧又放在嘴里咬了咬。或许是看在两枚灵石的面上,直到这时,他的脸色才终于变得和善。
知道对方旁敲侧击想问的是什么,他开始娓娓道来:“鸟鸣山一事,起初,是两只老鼠精的争斗,各自拉了一批人。道友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这两只老鼠精为了一座洞府,对峙很多年了,但一直没能打起来。
本来,大家以为这次还像以往一样,最终不了了之。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双方竟然打起来了,而且打得空前激烈,死了很多人。打到一半,忽然又有另一批人闯入,在他们的劝架下,双方自此收手。可惜好景不长,这些人最后还是都死了。”
“死了?为什么?”怀仁听着听着,忽然见他停顿不说了,忍不住问道。
“其中一位劝架的是位大能,只见他手执一柄等人高的兔肩紫毫笔,刷刷刷地在天上写下三个金光灿烂的大字,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些人见状?纷纷抬头张望,不再打架。”
“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写了三个字就能劝架?什么字这么神奇?”怀仁皱眉问道,“莫非是儒家大能的言出法随神通?”
“那三个字是,得加钱。”猴子说。
009 救人
这死猴子......怀仁扯了扯嘴角,这才听懂对方的暗示,赶忙又递过去一枚灵石。
“刚记错了,根本没什么大能写字。”猴子人工检验灵石真伪,确认无误后,这才改口。
“本来鸟鸣山这场架确实是被劝下来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浓烈的血腥味竟然引来无极魔宗的人。无极魔宗的人在鸟鸣山上布置了一座巨大的四煞阵,足足两百多号人,无一生还。”
无极魔宗?关无极魔宗的人什么事?这事不是敬亭山的人干的吗?
“为什么无极魔宗要布置四煞阵?屠戮这么多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这下怀仁学乖了,见他停顿,又递过去一枚灵石。
猴子照旧又把灵石放进嘴里检验一番,确认是真的后,这才继续说道:“四煞阵是一个绝阵,据说只有无极魔宗的内门弟子以上的人物,才有资格学习。这个阵可以把阵内的生灵都炼化,如果阵内修士数量够多够强,还可以凝聚煞气,炼成一个阴煞法宝。
无极魔宗之所以炼化这么一个法宝,据说是因为他们在鸟鸣山发现了一处地底仙家遗址,但那处遗址入口被禁制隔绝。禁制很霸道,与整座鸟鸣山气运联结在一起,轻易不可攻破。无极魔宗深知大张旗鼓破坏山脉,肯定会被人发现。
这才炼制出这件法宝,破坏整座鸟鸣山的气运。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一个散修侥幸逃出生天,把这件事公之于众。”
听完猴子的话,怀仁想了想,又继续问道:“敬亭山的人没有牵扯其中吗?或者说,鸟鸣山那处仙家遗址禁制被攻破,敬亭山有没有人趁机进去。”
“有啊,怎么没有?敬亭山也死了不少杂役弟子和外门弟子。无极魔宗的人此时还在鸟鸣山地底,敬亭山毕竟也是一个大宗门,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他们山主当即大发雷霆,派了大量的弟子长老进驻敬亭山,发誓要为那些死去的门下弟子报仇。”
无耻啊,把炼制四煞阵的锅甩给无极魔宗,自己炼化凶宝不仅破开了门派遗址禁制,得了实质性好处,还得了护短,为民除害的好名声。而且,以帮门下弟子报仇的借口,还能理直气壮地派人占下鸟鸣山,不让别人靠近。
看来敬亭山的人筹备良久啊。
怀仁有些担心对方通过那个监守自盗的杂役弟子,最终怀疑到自己身上。不过想想也就放心了。如果对方有掌握什么线索,自己待在客栈的这几天,早被人抓了。如今自己又用移容术变换过脸,对方再想顺着什么线索找到自己可就难了。
而且,实在不行,就多换几家客栈,多变几次脸。
“兄弟,别想了,那处仙家遗址不是你我可以惦记的。”
怀仁本来就对那处所谓的仙家遗址没兴趣,所以此时听闻猴子的话,也不在意。他笑了笑,玩笑道:“敬亭山和无极魔宗的人去得,我去不得?”
猴子嗤笑一声,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
怀仁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男人强行拉着一个年轻女子,往纸扎铺里去。女子身穿一袭白色襦裙,浅蓝发色,头部右侧还佩戴着一朵紫色的纸花。
女子身旁血泊中,倒了两个护卫和一个打手。她本人也是身子战术性后仰,一双绣花鞋死死抵在地上,以此抵抗男子的拖拽。
这......这是把我这纸扎铺当成现成的玉米地了吗?里边那么多纸人,纸马,纸房子,也不怕把你吓萎了。
“那是老王的女儿,没想到他刚失踪没几天,女儿就落得这幅光景。”猴子满脸唏嘘。
老王?想起那女子头上的纸花,怀仁心微微颤动,他递过去一枚灵石,问道:“老王?哪个老王?”
猴子虽然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递给自己灵石,但还是笑呵呵地收下,“我们白露县的老王,瞎了一只眼,老好人一个。可惜啊,这狗娘养的世道,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作唏嘘状,这才继续道:“前些天,老王突然神秘失踪,其实我怀疑他死在鸟鸣山上了。可惜啊,留下这么一个女儿。被老王惯坏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偏偏还没修行资质。老王辛苦忙活大半辈子,也只是个练气境中期的修士。
要不是因为把钱都花在这个女儿身上,企图让她踏上修行,可能这会儿的老王早就炼气境后期了吧。说不定,还筑基了。”
怀仁想起鸟鸣山上那个三句不离他女儿的独眼老头,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时候,系统也发出任务救他,可怀仁自身难保,理都没理系统。
他站起身,缓缓向自己那个纸扎铺走去。
正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任务,救下独眼老王的女儿,王琼。任务奖励,一个月修为。”
你不发任务,我也会救的。
“别傻了,你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一辈子。没有老王,她注定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的。”身后,响起猴子的声音。
怀仁没理,只是为了系统的奖励,他这么安慰自己。
他进了纸扎铺里,一眼就发现自己的目标。那边堆积着的纸人纸元宝全部被一股脑推开。一片狼藉中,一个男子正把王琼逼在屋子角落里,恶趣味般一件一件撕扯着她的衣服。
那少女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白色襦裙被撕扯得破破烂烂的,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她盘坐着,尽量遮着腿。一手护在胸前,一手胡乱地在身前拍打着。
可她越挣扎,那男子越是笑得狰狞。
怀仁面无表情地抄起身旁一张木椅,对着男子的后脑勺猛然就是一下。
男子也是个散修,不过只是练气境中期,境界比怀仁还要低一个档次。
脆弱的木椅对他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后脑勺传来的痛感,让他本能地回头。只是他刚回头,还没看清楚来人,整个人就被摁在了墙上。
怀仁掐住他的喉咙,对准他的额头不紧不慢,一拳一拳地轰击着。
一开始,他还会手脚并用,对怀仁进行一些拳打脚踹的反抗。可到后来,反抗力度越来越小,他脸上渗出的血也越来越多。没过多久,这人四肢无力垂下,不动弹了。
怀仁松开手,“砰”地一声,这人整个身子前倾,无力倒在地上。声音之大,吓得女子双腿抵地,向后挪去。
怀仁扯过一个纸人,随手把手上的血擦拭在上面。再往后屋走去,熟练地拿出两件自己的衣服。
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她一眼。
怀仁把衣服丢在她身上,这才开口说出自进门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第一,我叫怀仁。顾名思义,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只会帮你这一次。”
“第二,你爹死了。”
010 又上鸟鸣山
剩下的话,怀仁没有说,他觉得对于一个智力正常的年轻女子,有些话不需要多说。
其实第一眼看见眼前这女子,怀仁还是没敢相信她就是老王的女儿。因为老王是个花甲,古稀之年的老头。这个年龄段的女儿,就算没有40,也应该有个30岁。
可眼前的这女子,看着感觉像个未成年少女。
怀仁没有就这么离开,王琼也没有开口哀求什么。两人都没说话,也都没什么动作,时间仿佛就定在了这一刻。
猴子站在纸扎铺外,好几次把头伸进来偷瞄店里的情况。瞥见没什么动静后,又默默把头缩了回去。
“你能帮我把这个拿回来吗?”良久沉默后,王琼说。
怀仁抬头,只见那是一个半月形的白色吊坠,上面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京”字。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独眼老王那有一个跟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吊坠。只不过老王那个吊坠,上边是一个小小的“王”字。
他的脑海中闪过和独眼老王的那些对话:
“我姓王,我老伴姓京。”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什么王京?是王琼,王琼。取我的姓和她娘......”
“学堂先生说了,琼字有美玉的意思。”
......
怀仁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鸟鸣山上,独眼老王和他说起他女儿时的那一幕。明明是佝偻老头的他,说起他女儿时却不自觉地昂首挺胸。那时的他是幸福的,骄傲的,憧憬的,就好像赢了一样。
正在这时,脑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任务,帮助王琼拿回遗物吊坠。任务奖励,三个月修为。”
三个月修为吗?好像有点难啊......怀仁挠挠脸。
王琼没有催,她把怀仁的衣服盖在自己身上,双手抱着大腿,怔怔望着膝盖上的那半块吊坠。
良久后,她拿起吊坠,抚摸着上面的纹路,轻声道:“这块吊坠,是我娘死的那年,我爹送我的。他说,只要我好好留着这两块吊坠,下辈子我还能做他们的女儿。但现在,这里,缺了半块。”
夜幕慢慢降临,怀仁起身往外走去。小半个时辰后,他提进来两个食盒,里边装着两份阳春面。他把其中一份送到王琼身前,然后自己开始大快朵颐。
可直到他囫囵吃完面,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王琼的那一份都没有动过。
怀仁也没理会,又递过去一个包裹,“里边有一百两银子,一些碎银,外加一张一千两银票和一把匕首......如果明天我没回到这,你就自己带着这些钱离开吧。钱不多,但省着点,够你用一辈子了,就当是一点补偿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他转身大步离开纸扎铺。
......
如果系统任务奖励是一个技能,或者六个月以上修为,怀仁肯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如果只是三个月修为,而且对比刚刚那个任务的强度,他觉得虽然有点冒险,但问题应该不大。
系统既然给出了任务,那吊坠遗物肯定还在鸟鸣山上。按理说,如今敬亭山的防护力度那么高,就算只是要自己偷溜进去,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奖励。
但怀仁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如今敬亭山的重要人物应该都在鸟鸣山地底的宗门遗址里,大部分防护力量应该都守护在那座遗址入口。除地底遗址入口外,鸟鸣山上的防护力量应该也有,但肯定不会过多。毕竟鸟鸣山这么大,处处设防是防不过来的。
因为不知道遗物吊坠在哪,所以他决定先溜上去,找到原先待的那个房间,之后再见机行事。
此时已经入了夜,怀仁蹲在鸟鸣山下一处草丛里耐心等待。现在的鸟鸣山已经大变样,当初的青山绿水如今已成一派枯木败草。
他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通过观察巡逻护卫队的巡逻路线,多次调整自己的位置,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机会。
他事先换上那身杂役弟子的服装,趁着一个巡逻护卫小解落单的时候,他偷摸上前。那个巡逻护卫看见他,本能地举起武器,可等他看到怀仁身上的服装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吓死老......咳,你是新来的吧?难道你不知道现在鸟鸣山严禁外出吗?就算是杂役弟子也不能私自一个人上山下山,你这样,我随时可以将你拿下。”巡逻护卫一边骂骂咧咧地咒骂,一边继续捣鼓自己裤裆。
怀仁本来是想扮作杂役弟子的模样,跟他一起上山。但听到这话,转而改变想法。
“出了点小问题,肖先生让我下山一趟。”
“肖先生不是在地底遗址里吗?怎么......”那个巡逻护卫问。可惜他这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已经再也没机会说了。
怀仁把尸体拖到丛林里,用移容术换过脸,他这才换上护卫衣服,拿起武器,跟上前方的巡逻护卫队。
巡逻护卫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打趣他。怀仁没有搭话,他佝偻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身形和刚死去的那个巡逻相像。
他就这么默默跟着巡逻队巡逻了大半个时辰后,队伍才停下来休息。
如今的鸟鸣山气候大变,时不时刮着一股阴风。巡逻队的人都说这是鸟鸣山上死去的那些冤魂在作祟,所以他们巡逻大多都是敷衍了事。往常需要通宵不停的巡逻,现在也被他们私自改成两个时辰巡一次山。
根据死去的那个巡逻卫兵所说,现在一个人上山或者下山都会遭到盘查询问。怀仁没有自信通过他们的盘查,所以他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回去。
两个时辰巡一次山,根据他们的谈话得知,他只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休息。也就是说,他要在半个时辰里找到那半块吊坠,再重新回到这里。
怀仁偷偷溜出来,他很快就发现,这里距离他上次做符箓的那座青瓦白墙的宅院不远,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他正大光明地走过去,或许是因为宅院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宅院外一个护卫都没有。
环顾四周,眼见没人后,他偷偷钻进房子里。如果遗物还在,那么这里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没有,他就得盘敲侧击询问那些巡逻护卫,这里的散修埋葬的地点了。
进了门,怀仁悄悄往里走去。走到里边,他才发现,原先做符箓的那处大厅,隐约有一道烛光。
大半夜只点着一根蜡烛。偷偷摸摸的,难道又有贼?
011 又遇同行
怀仁内心一顿暗喜。
上一次在鸟鸣山遇到“贼同行”,可帮了他好大的一个忙。那两个热心肠小伙,一个帮他打开禁制,收集青色符纸。另一个,帮他除掉对手,还送来一个能让自己安全逃下山的身份。
难道这次又有什么意外收获?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一道门缝,偷偷往里瞧去。
只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几张桌上拼凑在一起,上面摆放着很多东西,有灵石,储物戒,以及残破不堪的法宝......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表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有些泥土甚至还带着一点血污。
血水凝结成块,把整块泥土都染成了黑色。
房间外,怀仁记得是一处后院。此时,正有一个身穿杂役弟子服装的男子来往于大厅和后院之间。每次他从后院回来到时候,手里就多了一捧带着泥土和血污的东西。这人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又转而往后院走去。
怀仁看了片刻,就知道了事情大概。
后院葬着的应该是死在鸟鸣山上的那些散修,这个杂役弟子把埋葬在后院里的尸体从土里挖出来,再把他们身上的灵石和宝物拿出来,占为己有。所以,桌上的东西才带着这么多血污和泥土。
这是在发死人财啊。
这名杂役弟子一遍遍地往返后院和大厅房间,怀仁透过门缝,目光在桌上那些东西游离,企图找出独眼老王的半月形吊坠。
如果能找到吊坠,并且趁杂役弟子去后院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吊坠偷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事情往往不遂如人愿。
忽然一阵风吹过,门吱呀一声开了大半。怀仁暗忖一声不好,赶忙收回身子,可收身动作过大,还是发出了一点轻响,一下子引起了屋内杂役弟子的注意。
“谁在那?”那名杂役弟子拔出一把匕首,厉声喝道。
怀仁没有出声,企图蒙混过关。
“谁在那?不出来,我就喊人了。”杂役弟子没有贸贸然靠近,而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说道。
闻言,怀仁只好老实出来,他压着声音低声道:“别喊别喊,是我。”
认出怀仁身上杂役弟子的服装,那人近前两步,借着烛光看了片刻怀仁的脸,沉声道:“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难道是新来的?”
没见过?不会吧,这么倒霉?
此时他走近前,怀仁才认得,他就是一开始随着肖云,在纸扎铺对自己毫不客气的那个杂役弟子,当时自己还问他家里是不是死了人。怀仁回忆了下,这人的名字,好像叫做陈三。
“来了有段时间了,肖先生最近如日中天,陈爷您跟着他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我这等小人物怎么可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呢?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听到“陈爷”和“肖先生”两个词,陈三这才长舒出一口气,他放下匕首,对着怀仁摆手道:“过来搭把手,一起帮忙。既然被你看到了,只要你不说,这里的东西自然也有你一份。”
说多错多,怀仁不敢多说话,只是点头哈腰,做感激涕零状。
他近前,目光从桌上的东西扫过。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发现了那个半月形吊坠。
按理说,这种吊坠只是普通的首饰。就算陈三只是敬亭山一个杂役弟子,也不太可能会把这种东西放在眼里才对。
唯一的解释,可能是因为时间匆忙,他无暇细看从死人身上剥夺下来的东西,这才一股脑地收起。想着先把东西拿到手,日后再细细分辨。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怀仁正暗自琢磨着,怎么把这东西偷偷顺走,再找个机会离开。
忽然身后有破空的细微声响传来,他本能地缩头蹲下,一把匕首几乎贴着他的脑袋滑过,刺入身前的桌子。
被发现了?怀仁躲过这一击,脚踩在地板上,身形一跃,倒退出去半丈多远。他看着手持匕首,面露狰狞之色的陈三,一下就反应过来。
其实不是自己被发现了,而是陈三大发死人财的事见不得光,他不想这件事有第二个人知道,更不想分一杯羹,这才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说不定,还存了栽赃陷害的心思。
说时迟,那时快。陈三一击不成,重新拔起匕首向怀仁攻来。他做贼心虚,不敢使用法宝符箓,生怕引起动静。
这一点正中怀仁下怀,所以他没有使用符箓,而只是从储物戒里拿出匕首招架。
一时间,两个人像街头混混打架一般,近身扭打成一团。
陈三虽然只是敬亭山的杂役弟子,但毕竟接受过系统性的训练,匕首功夫还算不赖,不时就在怀仁身上割出一道道浅浅的伤痕。
怀仁虽然没陈三这身使匕首的好功夫,但他秉承了散修的一个鲜明特点,那就是无耻。近了肘击肩撞,远了踢踏鞭扫。所有出招,专门往对方下三路招呼。
总之一句话,能怎么来,就怎么来。
陈三后退拉开一段距离。此时他的鼻子大出血,就是刚猝不及防之下,被怀仁用脑袋撞伤的。眼前这人实在是无耻,身体每一个部位几乎都能成为他攻击的手段。
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家敬亭山怎么会教出这么一条不按常理出牌的疯狗。
略做修整,陈三右脚猛然往地板上一瞪,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怀仁冲去。匕首被他反握在手里,对准怀仁脑袋当头刺下。
怀仁右手持匕首精准格挡住这一击,刚想反击,对面突然变招。
陈三放开手中匕首,转而向怀仁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抓去。离奇的是,他虽然松手,但匕首却没有垂直掉落,而是原地悬空,仿佛身处外太空一般。匕首短暂悬空后,被他腾出的左手握住,径直朝着怀仁胸膛刺去。
此时怀仁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被抓,再无力抵挡。他拼命身形一偏,但这一击还是准确地刺入他的肩膀。
顿时便有一股鲜血汹涌而出,喷溅了陈三一脸。闻到血腥味,陈三脸上狰狞之色骤现。正当他想一鼓作气,拼着挨上一两记拳打脚踢把眼前这只烦人苍蝇解决掉时,忽然腹部传来一阵绞痛。
他低头,只见不知何时,怀仁左手已经多出一把匕首。此时,怀仁正拿着匕首,刺入自己的腹部。
012 咱家有钱了
陈三不明白。
他不明白怀仁左手为什么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也不明白怀仁左手拿着匕首,刺入自己身体时的力度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如果不是这骤然加快的力道,他不至于被一击致命。
而就在对方愣神的功夫,怀仁已经重新抽出匕首,再一次向前刺去。一次又一次,直到陈三再无力抓着自己的手,直到对方无力躺下,他才作罢。
怀仁松开手,匕首无力下坠,撞在地砖上,发出“叮咚”的声音,顺带溅起一片血渍。
此时他也不好过,肩膀上遭受的那一匕首伤势很重。全身也是惨不忍睹,手臂,胸膛,大腿等多处地方也都有匕首划过的伤痕。
没敢多待,巡逻护卫队再次巡逻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怀仁匆匆给自己肩上的伤口撒了药,从储物戒里拿出绷带,草草包扎过后,这才起身。他把陈三的尸体扔到后院,又把桌上的所有东西,连同半月形吊坠一起,全部一股脑塞进自己储物戒里,这才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往外走去。
此时不比先前,先前整座鸟鸣山乱成一锅粥,山上山下都有人到处乱跑。而且那时候,鸟鸣山上的防护力量还未完全展开。他一个杂役弟子下山,就算有人觉得奇怪,也无暇理会。
但现在不一样,通过之前的巡逻,他知道此时山上不止有多处巡逻护卫,暗地里还有暗哨。不是高层人物,如果单独行动,肯定会被人暗中拦下盘问。
所以,怎么上来的,还得怎么下去。他之前是借住巡逻护卫的身份,跟随大部队上山的,现在他还得借住这个身份下山。
怀仁在自己身上撒了点香料,确认身上血腥味没那么重后,这才急急忙忙往巡逻队休息室跑去。
他抵达休息室外的时候,刚好碰上巡逻队的人从休息室里出来。为首的巡逻队长见到他,二话不说就把手中一根长矛扔过来给他,反手又从里屋重新拿出一根长矛。关好门后,他笑骂道:“快跟上,每次都偷溜出去睡觉,被管事抓到我可帮不了你。”
身旁一个巡逻队员也是笑,“狗崽子,我还以为又得找人给你替班。”
说完,这些人就径直往山下走去。
怀仁暗自长舒出一口气,他拿好长矛,跟上队伍。
鸟鸣山很大,巡逻队巡逻一趟起码得一个时辰的时间。期间,怀仁能明显感觉得到肩膀伤口上的血渗出绷带,缓缓向下留。可是他也没办法,只能咬牙硬撑。
身上血腥味越来越重,为了不被引起怀疑,怀仁还在巡山途中用长矛刺死了只山鸡。他把长矛扛在肩膀上,山鸡吊在矛尖上。
期间有人警觉血腥味为什么这么重,他就扬了扬长矛上的山鸡。巡逻队的人虽然隐隐感觉血腥味不对,但也没有多想。
足足过了半个多时辰,巡逻队伍才走到接近山脚的地方。巡逻队走到这,隐约有重新往山上走的趋势。怀仁赶紧朝众人做了个小解的动作,顿时惹来一阵笑骂。
“懒人屎尿多,这才多久又尿?”
“狗崽子,让你丽春院跑这么勤快,身体都被那些姑娘们掏空了吧。”
“自己麻溜跟上来,我们可不等你,早点巡完我要回去打牌了。”
“山鸡别丢了,哎,算了你扔过来我带着吧,免得你尿一身骚。今晚上你们有福了,小爷我给你们做白斩鸡吃。”
......
怀仁把山鸡扔过去,随意地摆摆手,然后往草丛走去。等众人走远,他才一股脑往山下白露县的方向奔去。
回到白露县,沿途几次走走停停地试探,确认没人跟踪后,怀仁这才趁着客栈店小二打盹的功夫,偷溜着回了自己房间。回到房间后,他心神大定。
强忍着困意,怀仁脱下衣服,拆开肩膀上的绷带,仔细地给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上药,包扎。身上那些匕首滑过的伤痕,他也都一一给抹过药。
足足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怀仁才处理完自己的伤势。额头上满是细汗,他匆匆洗了把脸,这才完全放下心神。
此时接近卯时的时间,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微微亮。忙活了一晚上,他早已精疲力尽。而这一放松下来,困意顿时如潮水般袭来,挡都挡不住。
怀仁强打起精神,换过衣服,在房间门口处挂了个“免打扰”牌子,反锁好门,这才往床上走去。他躺在床上,闭上眼,没多久,房间里就响起呼噜声。
怀仁自认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就算有人追查,也只查到鸟鸣山上那句巡逻卫队的尸体,绝对不会查到曾经那个平平无奇的纸扎铺老板身上。
可他没想到的是,有个身影手持一块铜镜。从他上鸟鸣山开始,再到逃回客栈,所有行动都被此人通过铜镜看得清清楚楚。
......
这一觉,怀仁睡得晕晕沉沉的。他睡觉前,天边将亮未亮。一觉醒来后,天边依旧一片幽暗。
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恍惚,记不起来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怀仁来到房间窗边,只见远处大街上鱼贩正把鱼筐里的几条小鱼往桶里倒,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停弹动着,溅起一朵朵水花。杂货店的摊主正把摊布上那些琐碎小东西分门别类地收好。书店女老板关好店门,往上加了把鱼锁......
傍晚吗?看这天色好像是酉时。也就是说我这一觉,足足睡了十二三个小时?
怀仁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尝试着活动了下身体。他欣喜地发现除了肩膀上的伤,身上其余地方的伤口已经隐约有结痂的趋势。
他往桌前一坐,直接将茶壶凑到嘴边。满满一壶冷茶水灌下,这才感觉渴意有所好转。随意用手背擦了擦,这才想起正事。
怀仁翻阅着储物戒,这才发现里边有很多东西,乱七八糟的。
储物戒里,光储物戒就足足有二三十个,下品灵石粗略一数,也有几千枚,其中还有几枚中品灵石。各式各样的法宝也有,不过不多,而且大部分已经残破不堪。
发财了啊,咱家终于有钱了。这下子,不用累死累活做火灵符赚钱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马没有什么不肥,人没有横财不富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冒险,不稳健......
想到鸟鸣山上那个杂役弟子,怀仁也有些后怕。敬亭山一个杂役弟子就有这等身手,能跟自己打个五五开。再往上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长老等流,那还了得?
013 父爱如山
怀仁就这么随意翻动着储物戒里的储物戒,忽然瞥到一件东西。
两块盾牌。
他还记得,这两块盾牌是鸟鸣山上那两只老鼠精的法宝。天性使然,它们的法宝都是以守为主。这两块盾牌,算是它们最好的法宝了,几乎每次打架都会拿出来显摆。
只是如今这两块盾牌上都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几乎把盾牌断成了两截,导致品秩大不如前。
他抚摸着上边裂痕,暗道一声可惜。如果是完整的法宝,估计能卖个几百枚中品灵石。如果这样,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发了。
不过他很快强打起精神来,如果这两块盾牌是完好无缺的,那肯定在下葬之前就会被人拿走,现在根本不可能会被他拿到手。也只有这些敬亭山看不上眼的东西,才会被随手和尸体一起埋葬。
人可以贪心,但要学会知足。
怀仁刚想收起所有东西,忽然,他看到了几袋异样的东西。
......
夜幕降临,大部分的店铺都已经关了门,只剩零星的几个摊贩还在坚持,不忍那么早收摊。
刚睡醒,怀仁没有吃米饭的胃口,他随意找了个包子摊坐下。
说是包子摊,但也其实不过是一副大挑担。挑担的一边是一个烧得正旺的炉子,上边架着一个蒸笼。笼盖打开,哗啦啦往外冒着热气。另一头的东西比较少,不过一些碗碟瓶罐,里边放些酱料什么的。担子旁还放了张四方形的小桌子和四张小凳子。
包子摊里没有其余客人,怀仁随意坐在其中一张凳子上,招呼老板点了三笼包子,两碗豆花,一叠小菜。
包子是小笼包,豆花是甜豆花,小菜是普普通通的蘸酱菜。
菜很快上齐,怀仁一天没吃东西了,拿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不过片刻时间,他就把这三样东西吃完。包子铺里没有西施,店老板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中年人。所以怀仁吃完后没多耽搁,丢下一粒碎银,豪气万丈地挥手,说了句“不用找”后,转身离开。
一路把玩着那块半月形吊坠,他慢慢向自家那个纸扎铺走去。先前,他跟独眼老王的女儿王琼约好,今天在纸扎铺里把吊坠给她的。
白露县不大,拐过两条街,怀仁就看到自己的纸扎铺。他一踏进纸扎铺,就感觉不对劲。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这间纸扎铺,是他从上任老板手中盘下来的。他连店里生意都不怎么在乎,更不可能会去打扫,整理。所以纸扎铺一直都是杂乱无章,所有东西随手丢弃,堆积如山。
经历过小偷以及昨天那场杀人事件后,本就杂乱无比的纸扎铺理应更加不堪。但此时怀仁看到的一幕,却不是这样的。
没有垃圾,所有东西都被放到他应该被放到的位置上,这就是他对干净的定义。而在他眼中,此时的纸扎铺无疑是非常干净的。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昨天那具尸体,也早已不翼而飞。地板被拖得一片亮堂堂,看不出丝毫血迹。
白露县所在的国家是一个小国,在这里,就连朝廷都无力追捕修行者,更别提地方衙门了。所以怀仁丝毫不担心自己杀了那个散修后,会引出什么麻烦。
他在意的只有一点,狗日的官府衙门是不是以为我死了,把我这店铺私自转给别人了?
虽说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件纸扎铺,但这不是别人能随意转走他店铺的理由。
怀仁往里走去,这才看到柜台上的那个女子。在看到王琼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只见薄薄的纱布下,那张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小脸上赫然多了两道深得见骨的伤痕。
“谁干的?”怀仁走过去,沉声问道。
王琼没开口回话,反而趁他走进,变戏法般忽然从手中变出一把匕首,对着他胸膛猛然刺下。
怀仁好歹也是个练气境后期的修行者,自然不会被身为普通女子的王琼刺中。他反手握住对方右手腕,打落她手中的匕首。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怀仁刚想质问,忽然手上传来一阵疼痛。他低下头,只见王琼正用嘴巴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臂。
这女人明显是使了劲的,被咬着的地方,瞬间出现几个猩红牙印,鲜血不停往外渗。
疯婆娘......怀仁承认自己冒险重回鸟鸣山拿遗物吊坠,是有私心的,是看上了系统奖励。可他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对独眼老王的愧疚,是因为同情泛滥。
可眼下他帮王琼拿回吊坠,对方不感谢,反而上来就是一顿疯狗式的乱咬。
这让他如何别生气?
正当他想狠狠推开对方,甩一巴掌过去的时候,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昨晚回来的时候忙着处理伤口,处理完就累得趴床上睡觉。
此时,他的脸还是敬亭山死去的那个巡逻护卫的脸。而自己,初见王琼的时候,用的是那张乞丐的脸。
脸不一样,自然认不出。也难怪对方上来就这么疯狂,可能误会什么了吧。
怀仁苦笑一声,任由对方拳打脚踢,他用右手捏住王琼的双颊,逼迫着对方与自己对视。然后沉声道:“看清楚了。”
话音刚落,他就对自己又施展了移容术,把自己的脸换回先前那张乞丐的脸。
王琼呆呆看着,拳打脚踢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怀仁见她停下,松开手,把手中那块半月形吊坠递过去。
王琼郑重接过吊坠,颤微着手把两块吊坠靠在一起。只听“吧嗒”一声,两块半月形吊坠瞬间拼成一块完美的圆形吊坠。原先两块吊坠上的“王”字和“京”字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完美的“琼”字。
王琼低下头,颤颤微微地用双手郑重其事地捧着吊坠。
“还有一点东西,我觉得你也应该看下。”
怀仁揉了揉手,递过去几个黑色锦囊。
“这是什么?”王琼鼻子抽了下,胡乱抹了把脸,开口问道。
怀仁没回话,只是示意她自己看。
王琼打开第一个锦囊,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借据,地契以及田契。每张借据上,还写着一些诸如“地址,出事可以找他帮忙”等的提示语。
第二个锦囊比较重,里边装着一些铜钱,碎银,银锭,碎金和几枚灵石。除外之外,还留有一张小纸条,上边写着四个大字,“生活开支”。
第三个锦囊和第二个类似,也存放着一些银钱和灵石,不过里边纸条上的字,换成了“嫁妆”二字。
第四个也是如此,纸条上的字为“给我未来的孙子孙女”。
第五个,“真要过不下去,咱可以休夫”。
第六个,“急用”,里边存放着一百枚下品灵石。
第七个,“突发灵想,买个法宝飞上天玩玩”。
可能是因为还没准备好,这里边存放着的只有寥寥几十枚下品灵石,甚至不如第六个锦囊里的多。
......
看着这块这些东西,王琼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月亮如流水,静静倾泻在纸扎铺的地板上。怀仁叹息一声,走过去把大门关上。没有了月光,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黑暗中,王琼蜷缩在地板上。片刻后,嘶哑的哭泣声这才从她喉间发了出来。
014 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第二天,怀仁和猴子两人坐在同一条木凳子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以前一直以为老王傻,因为让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女子踏上修行,就算是敬亭山这种大宗门都很难做到,更别说他这种小散修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假借这由头,给王琼准备了这么多钱。”
纸扎铺外,猴子叹息道。
怀仁虽然不信猴子和敬亭山的人勾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没有把脸变回怀仁的模样,更没有对猴子坦白身份。
他跟猴子说自己是怀仁的表弟怀忠,表哥怀仁有急事离开了,让他先守着这间纸扎铺。
一开始,猴子当然不信。只是当怀仁拿出店铺地契,以及说起一些怀仁和他第一次相遇的细节后,猴子就信了,态度三百六十度好转。
“你早说啊,我跟怀仁老弟有着过命的交情,我们两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同理推算,咱两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叫我一声猴哥,在白露县里,保你横行无忌。”
猴哥?我特么怕你反手给我整一句八戒......怀仁认真地看着他,“那我们昨天见面,我向你打探消息花费的几枚灵石,你能还我不?”
猴子板起一张脸,“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贱人,掉钱眼里了......怀仁挤出一抹职业性假笑,“猴哥说得对。”
......
“那个女人很聪明的。自从刘四......刘四就是前天那个被你在纸扎铺里活活锤死的那个小散修。刘四死后,尸体是王琼收的,铺里的血迹也是她清理的。可能因为顾忌你的原因,衙门自始至终都没出过面。
小国家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敢管,皇帝老儿生怕底下人惹事,突然来了个人屠城灭国。
呸,怎么话题偏了......我想说的是自从刘四死后,王琼就一直一个人待在纸扎铺里。刘四人品不怎么样,但这修为在县里还是小有名气,有他的前车之鉴,反而没什么人敢动王琼,可能这些人都以为你是她靠山。
后来,她又往自己脸上抹了两刀......都那样了,就更没什么人对她有兴趣了......”
看着纸扎铺里那个忙前忙后的女子,猴子心里百感交集,他感慨道:“一个人狠起来,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当时她拿着匕首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要自寻了断的,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种魄力。老王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
怀仁朝他翻了个白眼,“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吃窝边草呢。为了活命,为了打消别人对她的觊觎之心,干出这种毁容的事我不觉得奇怪。”
怀仁停顿下,继续道:“我纳闷的是你怎么好意思眼睁睁看着她拿着匕首往脸上抹,却无动于衷。你不说老王跟你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吗?我觉得他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个好兄弟,肯定不会欣慰。
说不定他巴不得化身怨灵,就算打不过你,也要在你每次行房事的时候,出来吓吓你。”
猴子满脸愁容,“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觉得与其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孤零零在世上,还不如早点投胎。说不定在下面,还能见到老王,下辈子再续父女情。”
怀仁向他投去鄙视的目光,“好死不如赖活着,老王肯定不想刚下去,就看到他女儿。”
猴子叹了口气,“有些事,见多了,心就麻木了。”
看不出你还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怀仁递过去一壶酒给他,示意他大可畅所欲言。
猴子拿起酒壶凑在嘴巴喝了口,片刻后才继续道:“大概十几年前吧,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大概是看上了我手中的糖葫芦,一些逃荒的灾民聚在我家门口。
我把糖葫芦对着他们扔过去,这些人马上开始疯抢,扭打起来。有些人慢了,没抢着,跪在地上嚎啕着求我给点吃的,还给我看他们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有些人过来舔着我那只抓过糖葫芦,黏糊糊的手,还有些人把手往我肚子摸去......
当时,要不是我爹娘及时冲过来护着我,可能我早就死了。我至今还能清楚记得那些人的目光,和镇外那些饿了几个月肚子的狗的目光是一模一样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些已经不算人了。
那时,我还不懂这是为什么。等入夜了,还背着我爹娘,让一个一直服侍着我的贴身丫鬟去给这些灾民送些吃食。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娘说她回乡下老家去了。那天之后,那些一直聚在我家门口的灾民也都被赶走了。”
猴子说到这,又小口喝了一口酒,“再后来,慢慢长大。我看过镇上面馆老陈为了瞎眼女儿嫁妆,向布庄老板借贷。最后被逼无奈,老陈拿刀抹了布庄老板脖子,自己也被官府的人抓了。女儿因为父亲是个杀人犯,被退婚,自愿被卖入妓院。
我也看过学堂老先生听到孙女被赌桌上输红眼的儿子卖了的消息后,气得当场昏厥。之后听到那些“连自己儿子都教不了,怎么好意思教别人儿子”等的风言风语,勤勤恳恳教了几十年书的老先生在某个夜晚羞愧自缢。
老先生的儿媳也在那一晚逃走,那个儿子最后幡然醒悟,勤勤恳恳做事。就在离这里不到半里地的码头里,当个工人。每天第一个去,最后一个走,一心想把女儿赎回来。最终,活活把自己累垮了。
灾民可怜吗?当然可怜,他们甚至有些是隔壁镇上被灾民抢光粮食后,迫不得已才成为的灾民。
面馆老陈一家可怜吗?当然可怜,特别是老陈的闺女,一生来就没了娘,还是个盲女。
学堂老先生一家可怜吗?当然可怜,老先生一声清贫,兢兢业业地教书。临了没个好名声,私塾的石碑都没他的名字。老先生的孙女,在镇上柳员外家里被虐待了几年。直到去年,才被卖给镇上一个杀猪的。
我能帮他们吗?我当然可以,这点钱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我怎么能保证,我好心给出去一串“糖葫芦”,他们不会像那些灾民一样,反过来想吃我呢?
回归老王女儿王琼这件事,我把人救下,苦口婆心地劝她,然后呢?我一次性给一大笔钱,然后她也感恩戴德,大家皆大欢喜。然后,她转脚就遇到一个小混混把这笔钱抢走了。或者,蠢不可及地买了套大房子,守着那套大房子饿死。
再或者我找个本子记下,每个月定时给对方一点钱,然后有一天我忘了,对方一边饿着肚子,一边蒙在被褥里小声地骂我假惺惺。
这么累,我图什么呢?”
怀仁没有回答。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这位施主说得在理,虽然贫道也很烦那些秃驴敲木鱼,数念珠那一套。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佛祖关于自救那套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
015 玲珑棋
怀仁转过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中年道人。道人面容平平,头上戴着一顶月牙冠,身上穿着一件月白道袍,道袍两袖上有两副金丝银线绣的祥云图案。祥云图,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是道士的左手。那里袖口上的道袍落下去,露出系着一条红绳的手腕,红绳上坠了个不过巴掌大的小巧棺材。但无论道士手臂如何晃动,那个棺材都纹丝不动。
怀仁和猴子都注意到了这点,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仙长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老......小子自幼在白露县长大,可没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道观,更不曾见过像仙长这么仙风道骨的仙人。”猴子问。
此时,面对这么一号人物,饶是他,也不敢如何放肆。无形之中,更拍了一波马屁。
老道人点点头,“贫道确实不是本地人,今日来此地,是专门为了一桩陈年旧事来的。”
“冒昧问下,仙长为何事而来?”怀仁忍不住开口道。
道人没说话,平静地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座高山。
“鸟鸣山?莫非仙长来此,也是为了鸟鸣山地底那座仙家遗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猴子讶异道。
道人摇头,“我对那座墓地不感兴趣。”
怀仁问道:“莫非......仙长的后辈在之前鸟鸣山一事上受了牵连?”
敬亭山的人为了攻破那道仙家遗址禁制,在鸟鸣山上布置了一个四煞阵。这才使得足足有两百多号人在四煞阵法的炼化下,活活丧命。莫非道人说的墓地,是这个意思?
道人点头,又摇头。没卖关子,他开口解释道:“确实是有两个我认识的,因鸟鸣山一事而死,但不是我的后辈。”
说到这,他冷哼一声道:“虽说贫道这一脉,对于恩怨一事看得极淡。但敬亭山的人活得还不如两只畜生,受了恩惠,却不懂得感恩,不仅如此,还痛下杀手。既然他们这么过分,那就怪不得贫道也过分一次了。”
这话,怀仁听得云里雾里的。可身旁的猴子已经被吓得瞪圆了双眼,“那事竟......竟然是真的?”
“什么事真的假的?”他问。
猴子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口道:“白露县上一直有个传言,说敬亭山的老祖是在这两头老鼠精的帮助下,才顺利开山立派。”
听到这话,道人摇摇头。
“其实不算什么开山立派之功,那两只小老鼠能自由出入地底那座墓地,他们从墓地里偷盗功法给敬亭山的时候,敬亭山其实早就存在了,只是那时候这个门派名声不显,弟子不过两三个。
而偷盗过来的那本功法也只不过是让敬亭山发扬光大罢了,虽然如今的敬亭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宗门。”
我的个乖乖,难怪那两只老鼠这么有钱,肆意地花大价钱雇佣打手,原来它们守着地底一座金山银山啊。不过,听这对人家敬亭山不屑一顾的语气,您老人家好像很牛逼啊......
怀仁讶异问道,“这种陈年旧事,仙长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贫道不是老鼠精,那两只小老鼠也不是贫道的后辈。只是当年鸟鸣山结庐修行时,贫道曾指点过它们。”道人说。
听到这话,怀仁毫不犹豫的将储物戒里那两面盾牌拿了出来。
道人笑了笑,“小家伙反应挺快,实不相瞒,贫道之所以来此,确实是因为这罐玲珑棋。”
猴子讶异了下,他不知道为什么鸟鸣山上那两只鼠大王的法宝盾牌为什么会在怀仁身上。但此刻听闻老道人的话,还是忍不住问道:“仙长,什么玲珑棋?”
老道人内衣回话,他五指微曲。怀仁手中的两块盾牌瞬间发出如冰块崩解的声响,整块盾牌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
怀仁看得无比心疼,您老人家要么就干脆利落地拿走,要么就还给我。搞破坏,算是哪个意思?而且,还当着我的面搞?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整块盾牌就碎裂成无数块,掉落到地上。盾牌裂开后,顿时显露出里边藏着的几十颗黑白棋子。
老道人双手轻轻一指,两边混杂着的数十颗黑白棋子分成两堆。黑的一堆,白的一堆。整整齐齐,泾渭分明。不仅如此,两边的黑白棋子还开始各自重组,如沙场点兵般,各自排成一个9X9的纵列队。
忽然地上一颗黑棋从地上弹跳起来,如士兵般企图归队。不知为何,老道人勃然大怒,猛然一挥袖,那颗多出来的黑棋还没等弹起,就化作一团齑粉,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老道人看着那排成整整齐齐两堆的黑白棋子,神色微松。他脸上的褶子这才慢慢舒展开来,似乎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怀仁嘴角抽搐,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
老道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这就是贫道之前说的那两罐玲珑棋。每一颗棋子砸出,都相当于元婴境修士的奋力一击。进可攻,退可守,饶是贫道当年,都险些在这副玲珑棋局上吃过大亏。”
老道人顿了顿,继续道:“可怜这两只小老鼠鼠目寸光,居然想着用这些棋子做成两块盾牌。合数十颗棋子之力,如此一来,棋子就不会没使用一次,都会损耗。这种做法,简直是暴殄天物,愚不可及。”
怀仁犹豫了一下。
老道人哈哈大笑,“小家伙,你不用故作为难之色,贫道不吃你这套。不过你放心,贫道也不是强抢之人,这是你的机缘。该你得的,就是你的,贫道不会跟你争。说实话,贫道也看不上这些破烂玩意。
但是,贫道事先给你提个醒,虽然玲珑棋在盾牌里,不会彻底毁损。但护盾的每一次使用,都会损耗棋子的部分威力。也就是说,如今这些棋子虽然依旧看似完好无损,但所有棋子威力都已经大不如前。这点事先跟你说好,可别到时候说贫道骗你。”
怀仁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五十颗黑白棋子上,他试探性问道:“那剩下的这些棋子,还能发挥什么程度的威力?”
老道人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满脸嫌弃道:“筑基境初期到后期的实力不等吧应该,那些嵌在盾牌中间的玲珑棋,受损最为严重。相比之下,嵌在盾牌边缘位置的棋子,反而还能保存几分完好。”
猴子眼睛瞪得浑圆,嘴巴张大得几乎可以吞下一颗鸡蛋。一颗能发挥出筑基境实力的棋子,这是什么概念?这岂不是说,这颗棋子扔过来,随随便便都能把他打死?
怀仁眨了眨眼睛,他指着两堆棋子,试探性问道:“财不外露,小子这就把我的棋子收回来吧。”
他说这话时,“我的棋子”四个字还特意加重了语调。而且,还没等老道回话,他就已经抓起棋子往自身储物戒里扔。
原先泾渭分明,两堆排的整整齐齐的9X9棋子,瞬间被他抓得七零八落。
老道人面露不忍之色,但还是忍住没出声训斥。
等怀仁收拾好玲珑棋,老道人这才神色淡然道:“你可愿追随贫道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