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我不能打你吗?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围观的吃瓜群众和几个恶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然后他们就看到赵公子的身体被踹飞出去,直接撞翻两张酒桌,直到撞到一根柱子上,才停下来。一时间,饭菜酒水撒满一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实就算没有系统任务,怀仁也是会出手的。
一者,是为了保障自己的权利。他是付过钱的,合法听说。既然这里没有12315,酒楼也不管,那他也就只能自己为自己主持公道。姑娘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他还得通过说书的吴老先生了解以前道观的事。
二者,老先生被打这件事因他而起。如果不是他要听道观的事,老先生也就不会说这故事。因此也就不会被扣上虚构故事的帽子,更不会被这位赵公子寻个由头打了一拳。
不仅如此,怀仁怀疑对于元香姑娘是吴老先生孙女这件事,这位赵公子可能早就知道了。
明面上这位赵公子是在针对说书的吴老先生,实际上还是冲着他和元香来的。毕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抢了元香,让他丢了面子。
事实上,也正如怀仁所猜想的那般。这位赵公子在苍梧县,其实一直以清秀,面目和善的虚假面具见人。一袭儒衫,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加上金钱开道,让不知多少的青楼花魁,待嫁闺中的少女或者已婚少妇为之癫狂。
在男女一事上,这位赵公子一直顺风顺水。时至今日,他自觉自己已经臻至化境。
今日,当元香走向他的时候,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又是一个枯燥且乏味的夜晚。不料,元香忽然一拐,重新选择了怀仁。被拒绝,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面子。原先请的那顿庆贺酒,自然也就成了羞辱酒。如此一来,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酒楼所谓的补偿,这位赵公子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家境殷实的他根本不缺钱。但他还是接受了,表面笑嘻嘻地接受,实际上他却暗中派人调查元香和怀仁。
元香的身世背景,并不难查。身处欢场,只需要一点银子,就能撬开酒楼管事的嘴。
至于怀仁,则是个麻烦事。他让人查了许久,都没能查出什么有用信息。这位赵公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其实并不笨。能随手拿出二百两银子逛酒楼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查不出消息,反而让他更加忌惮。
因此,他没有,也不敢直接挑衅怀仁。换做知根知底的别人,他早已差遣恶奴冲进去直接把人赤条条地从楼上扔下来了。这种事,虽然少,但他不是没做过。
可他虽然不敢挑衅来历不明的怀仁,但对于元香这种身世背景普通的姑娘,他可就没什么顾忌了。事先收买酒楼管事,再随便抓点小错,就能光明正大让身后的几位恶奴出手教训那位说书老人。
如此一来,由不得这位元香姑娘不自己主动送上门来。这是他分离元香和怀仁,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教训元香,却又不得罪怀仁。
而且,这一招也存了试探的心思。如果怀仁在这件事情上选择避让,不闻不问。那么此人身后背景多半一般,如此一来,他就敢有更进一步的心思。
比如,让人花点小钱。等人出了酒楼大门,套上麻袋打一顿。当然,他不会直接露面。而是会转几手,让人查不出这件事是他指使的。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你退一步,对方就会更进一步。只是这位赵公子没想到的是,怀仁根本不跟他多逼逼,直接一脚踹得他找不着北。
你没直接挑衅我又如何?我就不能打你了吗?
......
周围的这些恶奴们眼见自家主子被踹飞,微微一愣神后,马上龇牙咧嘴地朝着怀仁围了过来。至于那个红袍侍女,则提溜着衣服,第一时间跑向那位赵公子。
被几个恶奴围住,怀仁丝毫不慌张。他环顾一圈,选了个身形最魁梧高大的男子。只见他五指微拢,做钩爪状,随后猛然一扯,这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就被扯到他身前。最后,他化爪为掌,猛然在男子胸前一拍。
这个男子顿时落得和那位赵公子同样的命运,被推出去数丈远的距离。同样撞坏两张酒桌的他停下来后,迷茫地摸了摸自己全身,发现自己没有受伤后,长舒出一口气。但下一秒,身后的整张木桌当场四分五裂。
木屑横飞,这突变让他头皮发麻,浑身不寒而栗。
几个恶奴暗自咽了口唾沫,彼此对视一眼,随后,拔腿就往酒楼外跑去。他们知道,怀仁这是留手的。
与此同时,怀仁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任务完成,奖励半个月修为。”
怀仁没有追,任由这些恶棍逃窜。他俯身来到元香身旁,小心翼翼地查探老先生的伤势。老先生右脸脸颊上有一个重重的拳印,如果换做年轻人,这拳还算不得什么。顶多也就疼个几天,无伤大雅。
但这是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先生,老年人身体机能已经退化,随便一个摔跤都可能让他们熬不过去。
不过幸运的是,老先生可能平时比较注重保养,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一拳,可能让他得上床修养几天,但并不致命。
他暗自长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元香的肩膀,“先把老先生送到医馆去吧。”
怀仁说完这话,率先背起老先生就往酒楼外走去。元香重重点头,她随意地用衣袖抹了抹泪水,配合着把老人放在怀仁背上。
赵公子被怀仁一脚踹飞,兴许是中途撞到桌子,额头上鲜血淋漓的。那名开着高叉的红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些细布帮他包扎伤口。
见到怀仁走过来,红袍侍女龇牙咧嘴地朝着他瞪了眼。反观赵公子,则满脸惊恐地双脚蹬地,企图以此远离怀仁。
怀仁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小心翼翼地背着老先生往外走去。可是他刚走到酒楼门口。忽然惊闻一声暴喝,“何人胆敢在我秋水国内放肆?”
047 打更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到这声音的怀仁抬头望去,刚好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踏空而来。男子看着像是个官差,他身穿一袭云缎锦衣。衣服胸前图案为龙头龙爪,鱼身绕过肩膀,龙尾甩到身后。男子身材修长挺拔,再配上这身衣服,显得十分威武不凡。
来人伶俐的眼神在怀仁等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重新把目光锁定住怀仁,“就是你在我们秋水国境内放肆?”
怀仁眼神微微收缩,因为眼前出现的这人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鱼龙服。而且从他周身灵气波动来看,境界修为可丝毫不比自己差。
这是个官差,那么多半是那几个逃走的恶奴,通知这人来的。而且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来者不善啊。
怀仁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随手丢给一旁一个看热闹的酒楼小厮,“帮忙把老先生背到酒馆去。”
那名酒楼小厮茫然地接过银钱,再忐忑不安地背过说书的吴老先生。对面那个男子说是帮忙,但那语气和动作,丝毫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怀仁说完这话,转而对元香说道:“你们先把老先生送到医馆,如果我这边解决得早,我也会去看你们的。”
元香看向怀仁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她迟疑片刻,最后顾忌老先生的伤势,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等元香和那位酒楼小厮走后,怀仁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鱼龙服男子。
“国有国法,你一个修行者为何在我们秋水国境内无故伤人?”那名身着鱼龙服的男子没有回答怀仁的问题,反而厉声喝道。
“见义勇为也算无故伤人?”怀仁皱眉说道。
我还没找你们领三好市容勋章呢。
“伤人就是伤人,不必找诸多借口。在我们秋水国境内,修行者与普通凡人的纠纷,由我们打更人处理。就算你有天大的道理,说破天,也没有伤人的权利。”
打更人?怀仁脑补彪哥从空中飞过的画面......他翻了个白眼,“那个赵公子横行霸道,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带着几个恶奴出手伤人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不管他们,现在来管我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民与民斗,各凭本事。就算是对方以财势欺人,也自有府台衙门断案,轮得到你在这假惺惺地以行侠仗义为名,行不义事?”
“我救人,就是假惺惺,行不义事。您马后炮,逮住我不放,就是真正的正义?”怀仁眼中含着一丝怒意。
面对怀仁的质问,身穿鱼龙服的中年男子发出一声冷哼,“废话少说,你来自哪个门派?速速把通关文牒拿出来。”
怀仁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说出“群玉山”这三个大字。毕竟,老道人还没正式收他为徒。还没进群玉山,就打着人家群玉山的幌子行事,终究不太好。至于通关文牒,他就更没有了。
鱼龙服男子看着怀仁这一副为难的样子,心中已经知晓了大概。他沉声问道:“没有门派,没有通关文牒,莫非你是散修?”
说话间,手中长刀已经微微出鞘。
这么歧视散修?
怀仁不动声色地把玲珑棋捻在手心,确保各处的火云符和瞬身符等符箓也都一一放好在顺手的位置。这才出声讥讽道:“散修又如何?难道散修就不是人,散修就进不得人类城池吗?”
“可以是可以,但散修进城必须报备登记,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报备登记?这也没人跟我说啊。
怀仁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没有报备,私自进入人类城市,会怎么样?”
鱼龙服男子冷笑一声,“没有报备,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在我们秋水国倒不会出什么事。可是,没有报备,还私自打伤我们秋水国子民。那我们打更人就得好好管上一管了。”
怀仁不服,“我自认没有做错,如果我不出手,任由那名赵公子肆意妄为,可能你们在酒楼里看到的,就会是两具尸首。”
鱼龙服男子抽出刀,“我说过了,民间纠纷,这是府台衙门的职责,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现在的问题是,你在我们秋水国境内出手伤人。既然如此,我就得管上一管了。我们打更人的职责,就是抓住你们这些以修为乱禁,漠视凡间王朝规矩的散修。”
他抬起头,紧盯着怀仁,一字一语冷声道:“十个纨绔,都没有一个散修能造成的危害大。”
怀仁发出一声冷笑,“哦,我明白了。原来是只敢欺负普通散修,不敢欺负那些肆意妄为的正宗谱牒仙师啊。我还以为您老人家是圣人转世,不食人间烟火,以荡尽人间不平事为理想呢。”
鱼龙服男子面色阴沉地看着怀仁,“这不是我们打更人该管的事,若有门派弟子闹事,上头自会派人前去谴责。”
“谴责?”怀仁好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自顾自笑了起来,“那你们也不过如此,遇到弱势散修直接斩杀。遇到有门有派的弟子,就仅仅只是谴责?你们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鱼龙服男子冷哼一声,“你不用拿话激我,上头怎么做,那是上头的事,我们打更人只需要听令行事即可。现在我只知道,你没有通关文牒,是一个散修,在我处理管辖的范围之内。而且你在我们秋水国内犯了事,那你就得接受我们打更人的制裁。”
怀仁啧了声,嘲讽道:“那你可真是朝廷的一条忠犬。”
鱼龙服男子把手中长刀对准怀仁,“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押着你走。”
怀仁翻了个白眼,“我如果想跟你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废话?你们打更人话都这么多吗?”
这话话音刚落,鱼龙服男子双手举着长刀,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怀仁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不敢硬拼。他利用一张瞬身符跳到酒楼楼顶,原以为鱼龙服男子会跟过来。不料对方只是以刀拄地,满脸为难的表情。
怀仁想了想,就明白过来。他嗤笑一声,“是不是怕损坏酒楼,你回去会受处分啊?那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了,我就尽量往人多建筑多的市集跑。”
鱼龙服男子面色阴沉,他缓缓从身后拿出一面青幡,瞬间就有几缕妖兽幽魂从青幡里窜出。从青幡上窜出的这些妖兽幽魂,怀仁一个都不认识,但他能隐隐察觉得到这些妖兽的强大。
这东西一看就知道不好对付,怀仁暗道一声不好,他刚想祭出玲珑棋防御。
忽然,从酒楼里传出一个声音,“等一下。”
048 聪明的纨绔
怀仁循声望去,顿时楞了一下,出声的人竟然是那位赵公子。
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赵公子额头上缠着厚厚一圈白细布,在红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酒楼。
在看见怀仁的时候,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之色,不过可能因为有这位鱼龙服男子在场。想着有所依仗,所以并不如何惧怕。
赵公子朝着怀仁微微致礼。
怀仁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点点头以示回礼。
赵公子走到鱼龙服男子身前,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道:“小生见过朱清朱大人。”
名为朱清的鱼龙服男子点点头,手中青幡依旧遥遥指着怀仁,“你来的正好,刚才在街上刚好碰到你家的几位侍从。听他们大概说了下情况,我就匆匆赶过来了。幸不辱命,刚好在这里堵住这名恶贼。”
“老子那是送人去医馆,不是逃跑。”怀仁反驳。
朱清冷哼一声,“以为占尽道理便出手伤人,以送人去医馆为由伺机逃跑,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怀仁不怒反笑,“自以为救国救民的大圣人,实际上不过是一名欺软怕硬,不懂得变通的腐儒而已。”
朱清闻言勃然大怒,他举起青幡,正欲发难,赵公子已经挡在他和怀仁中间,“朱大人,请听我一言。”
朱清微微皱眉,“赵公子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公子指了指怀仁,开口道:“我来是想请朱大人放过这位公子的。”
这话一出,不止这位名为朱清的打更人,就连怀仁都感觉讶异,不明白这位赵公子闹的是哪一出。
如果这位赵公子是来落井下石的,怀仁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可眼下,这位赵公子竟然帮一个半个时辰前,还在殴打他的人求情?
朱清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赵公子,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赵公子抚摸着自家额头上缠着的细布,那里隐隐有鲜血渗出。他笑了笑,出声道:“虽然我脑袋被打伤了,但目前神志清晰。朱大人,我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会帮他求情?”朱清指了指怀仁,问出一个怀仁也难以理解的问题。
赵公子叹了一口气,“此事确实是我咄咄逼人,无理取闹在先,怪不得这位公子反击。”
朱清深深地看了赵公子一眼,摇摇头,“我们打更人不是府台衙门,没什么办案手续,自然也不需要什么被告原告。我只知道他在苍梧县打了人,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把他拖进打更人的牢狱。
所以,即便是你赵公子不想告发,或者不想说,您不想追究责任,但我们打更人依然要依法办事。”
说话间,青幡再次扬起,幡上幽魂肆意咆哮怒吼,隐隐有挣脱束缚,朝怀仁一举扑来的趋势。怀仁手中捻起一颗玲珑棋,也做好随时把它祭出去的准备。
赵公子似乎没感受到这股剑拔弩张的紧迫气势,他没理会身旁红袍侍女扯袖子的小动作,笑道:“朱大人能否给小生一个面子?此事因我而起,小生是真心不想再追究此事,还望大人能行个房间。”
“规矩就是规矩。”朱清发出一声冷哼,“本官绝不允许这种散修,在我们秋水国境内肆意妄为。这次不追究,下次他们肯定变本加厉。赵公子,你要清楚,这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不是你不想追究,就能不追究的。”
赵公子想了想,忽然从兜里拿出几张银票。只是他的银票还没递出去,朱清已经发出一声暴喝,“赵左廷,你信不信就凭这几张银票,我能以贿赂罪的罪名,把你当场格杀?”
听到这话,赵左廷也不慌,“朱大人误会了,您一生廉洁奉公,我怎么可能贿赂您。只是家父近些天听闻我们苍梧县打更人分部活动经费不足的事情后,特命我带着几百两银子前来捐赠。只是小生糊涂,一直流连烟花之所,一时竟给忘了。
今天看到朱大人您,小生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朱清沉默不语,很明显意有所动。
赵左廷继续开口道:“朱大人您就不要拒绝了吧,这也是家父的一片心意。况且,您不需要,您那些下属未必不需要吧?保障下属的利益,也是一个领头该做的事。而且,小生听说,最近您所在的苍梧县打更人分部,过是日子可不太好。”
朱清沉吟片刻,他深深地看了赵左廷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向怀仁这边,“下不为例,我会找人盯住你,别让我知道你还在我们秋水国干这些出手伤人的事。否则,定斩不赦。”
放完这句狠话,还没等怀仁开口,这位身着鱼龙服的朱清朱大人,已经自顾自离去。
朱清走后,红袍侍女也被赵左廷使了个眼色支开。三步一回头,很是担心打更人走后,自家少爷再次被打。
等人都走后,怀仁这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想必不只是他,就连那位打更人和红袍侍女,也很想知道。
赵左廷没故弄悬殊,而是直接开口答道:“打更人那边有一套完整的规则制度,你如果只是出手伤人,罪名不重,顶多关押几天或者交一定的灵石罚金就能保释出来。”
他说到这,停顿一下,这才继续开口道:“而朱清这个人太过循规蹈矩,我没把握贿赂他,让他帮忙把你直接弄死在牢狱里。”
话说到这,怀仁顿时明白了。他笑着接过话,“你是怕我出来后接着报复你,所以干脆卖个人情给我,帮我摆平此事,希望以此跟我和解?”
赵左廷点点头。
怀仁好奇地问道:“如果你能把我弄死,是不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动手?”
赵左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他用一种充满遗憾的口气说道:“可惜我办不到。”
怀仁讶异,他倒是没想到这位赵左廷赵公子,说话做事竟然如此坦诚。有把握把对手整死的时候,就不惜一切代价地整死。如果不能,那就乖乖当孙子,寻求和解。
看来,并不是每个纨绔,都是愚蠢的败家子。
049 展颜消宿怨
“有道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说起来,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不知我能否有机会,请公子喝两杯?”
赵左廷眼含笑意,朝怀仁做了“请”的手势。
怀仁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摆摆手。
“免了吧,我看着你膈应,怕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算计我。你也看我不舒服,生怕什么时候又被我暴打。这顿饭,肯定吃得不痛快。你放心,前面的帐一笔勾销。”
怀仁停顿一下,这才继续开口道:“喝酒就算了,不过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我出来的时候,我师叔特意叮嘱让我给他带点吃食回去。”
有师叔,就必定有师父......赵左廷眼里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不过这丝忌惮很快被他掩饰过去。此时的他心底里是又庆幸又担忧。
庆幸的是,刚才没有教唆朱清杀人灭口。担忧的是,对方仗着师门,对自己下死手。到那时,可能连朱清都保不了他。
没多想,赵左廷打了个响指,开口道:“去,让酒楼大厨炒几份拿手好菜送来。再要两壶上等的寒潭香,如果酒楼管事不给,你直接报我爹的名字。”
一直偷偷在酒楼门口偷听的红袍侍女福了一福,踩着小碎步朝酒楼里走去。
怀仁向他道了声谢,这才继续问道:“对了,关于打更人,你知道多少?你挑能说的说,如果不能说,我也不勉强。”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的也不多。”赵左廷摇摇头,他想了想,这才继续说道:“诚如朱清朱大人所说,打更人就是一个保护国民的组织,它直接隶属于皇帝控制。这种组织在很多国家都有过,当然职位名称可能各不相同。
像我们秋水国的打更人,其实一开始是针对所有在我们秋水国闹事的修士。但后来,得罪的门派太多了。加上,当时发生过一件惨绝人寰,近乎灭国的事。所以,虽然没有指名不准打更人对付门派弟子,但事实上差不多。
打更人不准私自对付门派弟子,即便是那些门派弟子罪证确凿,打更人也不能私自拘役定罪。必须上报,交由朝廷出面交涉,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惨绝人寰,近乎灭国的事?什么事?”怀仁疑惑问道。
赵左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说道:“其实说来话长,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打更人误杀了一个门派弟子,然后大半个国家的人都给他陪葬。”
怀仁瞪圆了双眼,他没想到真会有这种事发生。
皇帝老儿怕的还是有道理的,自己下属犯了错,惹了惹不起的人,反而连累到他,难怪禁止不准对付门派弟子。
你们惹了人,连累我,要老子给你们背锅,气死我了。
相比之下,散修就惨得多了,没爹亲,没娘疼的。在这件事情的待遇上,散修和正宗门派弟子天差地别。
赵左廷笑了笑,“所以,你要多体谅朱清朱大人,倒不是他专门针对你们散修。而是打更人这个护民一方的尺度很难把握,既要对黎民百姓负责,又要对得起上面的君王社稷。
打更人规矩森森严,没有确凿证据,没有彻底查明身份来历,是不可能动刑的。事实上,就算刚刚朱大人抓你回打更人,没个三五天的调查,确认你没背景,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怀仁想了想,如果自己失踪,或者老道人得知自己被抓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大闹一场。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跟押那个老人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对了,你之前说苍梧县打更人分部,最近日子不大好过,是为什么?而且听起来,打更人好像很缺银两?他们每个月的工资......额,他们每个月的俸禄很低吗?”
赵左廷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打更人的俸禄,也是要看实力的。比如朱清朱大人,虽然他从没透露过每个月的俸银是多少,但据我所知,应该不在百两银子之下。至于其余人,应该在十两到五十两之间。”
说到这,他抬头望向怀仁,“你觉得这个俸银,算高还是算低?”
怀仁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摇摇头,“不能一概而论,得看每个月遇上的散修数量多不多。”
赵左廷点点头,认可怀仁这个说法。
“在我眼里,像朱清这种实力的人,一个月一百两太廉价了。如果他肯辞官来我家当护院,我爹起码肯出五百两银子一个月的价格。但一个月一百两,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诚如你所说,确实应该看每个月处理的散修数量。事实上,不同城镇的打更人实力和数量都有差异。有些城镇的打更人,可能到死都没遇上一个散修。而像我们苍梧县这种虽然只是个小县城,但这里的打更人可不好当。在这里,打更人每个月遇上的散修,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怀仁点点头,“这种强度的工作,一个月一百两,确实太低了。”
对付的是散修,实力碾压的倒还好,不会受伤。要是随便遇上几个阴险狡诈的,不小心在他们底下受了伤,那可就麻烦了。苍梧县打更人分部之所以日子不好过,多半也是伤员多的原因。而这,多半也是这位朱清朱大人,肯接受赵左廷条件的原因。
简单来说,他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看在赵左廷面子上而放过怀仁。而是,他是为了自己的下属,不得不放过怀仁。
而且,不说给赵左廷这种人当护院。就算是当散修,每个月也能挣十来枚下品灵石。一枚下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两银子,工资随随便便是现在生活的十几倍。
酒楼大厨做菜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红袍侍女已经提着一个红色的三层食盒走了出来。她没有直接把食盒递给怀仁,而是交到赵左廷手中。
赵左廷也没多想,直接转手把食盒递给怀仁。
怀仁左手接过食盒,打开看了下。
荷叶粉蒸肉,龙井虾仁,宋嫂鱼羹,沙锅鱼头豆腐,冰糖甲鱼......全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不仅如此,还有两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的好酒。酒塞打开时,酒壶里瞬间飘出一股寒气。寒气里,还透出一股酒的醇香。
怀仁很满意,他笑了笑,“不用握手,也能言和。什么再见之类的虚伪话我也不想多说,就这样吧,放心,我这个人随和,你不惹我,我也不会找你麻烦的。”
怀仁说完这话,摆摆手,径直往外走去。
望着他远去,赵左廷忽然远远地朝着他的背影作揖行礼。
这一幕,刚好被匆匆赶来的元香看到。
050 男人两大爱好
关于打更人,元香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苍梧县人,多少知道一点。
怀仁从酒楼二楼安然无恙地一跃而下,隔着人震碎一张木桌。这些举动无疑说明他是一个修行者,而修行者并不能在他们秋水国为所欲为。只要出手伤人,不管你是什么人,这些固执的打更人就会找上门来。
所以在医馆里安顿好自己的爷爷后,元香第一时间跑回酒楼。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服这位以固执著称的朱大人,但她知道,自己总该做点什么。
“没......没事了?”元香双手叉着腰。一路小跑过来,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某个高耸部位跟着急促的呼吸节奏剧烈抖动。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怀仁艰难地转移视线,她点点头,“算是没事了吧,不出意外,这位赵公子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们麻烦。”
“为什么?”元香累得蹲在地上,其实如果不是顾忌形象,此时她都想直接坐在地上。
怀仁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拉起她,“跑完步不能蹲着坐着。”
夜色温柔,稀疏月光透过树影,投下点点碎光。两人在树荫下漫步,怀仁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元香的手,跟她讲起她离开后发生的事。
“那个身穿鱼龙服的人,你应该也知道,是个打更人。他好像是个叫朱什么的,哦,对,朱清。这位朱清朱大人呢,为人死板,看到我出手伤人,加上我是个散修,以为我好欺负,就想动手。朱清*#¥#@%......我就@#%%¥%&......再然后那位赵公子&%¥%¥¥¥%##......最后我和赵公子......”
短短十分钟的事,怀仁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特别是那些战斗画面被他说得惊天动地,煞有其事的样子。一边说着,有时候还放下食盒,摆上一些动作招式。只是牵着元香的那只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元香被逗得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刨却一些夸张的打斗故事。对于事情发生,她大致了解清楚了。她不希望怀仁为她,得罪赵左廷和朱清。因而听到最后,怀仁和他们和解,也是长舒出一口气。
“对了,老先生的伤势怎么样?”怀仁说完故事,继续问道。
“医馆的先生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不过可能要过几天才能给你讲书了,医馆的先生说这几天最好多休息。”元香用遗憾抱歉的语气说道。
怀仁摇摇头,“人没事就好。”
直到刚刚给元香说故事,他才知道当众让吴老先生说书,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说书人说书,讲究的是故事跌宕起伏。在此基础上,为了迎合听众的需求,不可避免的会夸大事实。
连他都如此,更别说以说书赚钱的吴老先生了。
而且,那句什么“畜生敢尔”等的话,之前听书的时候听着挺带感的。但如今细细想来,怎么也不像老道人的作风。毕竟那个老道人,直接一剑就劈了整座鸟鸣山,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话。为了区区一头虎妖,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他属实很难相信。
他如果要了解道观的事,最好还是要向老先生私下请教。如果老先生为难,那他就只能找酒楼商量商量了,无非就是一个钱的事。
之后两人没再说话,一沉默,怀仁就想找点话题。可他一想找话题,脑子自动浮现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酒楼做那种事。”
他发现自己有点贱,果然周先生那句话说的真对。
男人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不过还好,这句话被他生生忍住了。
树荫摇晃,今晚的月色很好。元香一只手被怀仁拉着,一只手负后,一蹦一蹦地跳着。她踩着树荫下破碎的光点,跳跃前进,像极了小时候玩的那种跳格子游戏。
“等爷爷身体好些了,我跟你说吧,让他来给你说书。对了,你住在哪?到时候我来通知你。”她忽然转过身,说道。
怀仁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远处的那间道观。其实他们刚才所处的酒楼,就在道观附近。不过两人漫无目的地走了这么久,反而越走越远。
“啊?你是白云观的人?”元香掩嘴惊呼。
怀仁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他现在住在那,勉强算是道观的人吧,虽然他也不知道白云观和群玉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元香眨了眨浑圆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进的道观?”
怀仁认真地想了片刻,开口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时候我是先用左脚迈进道观门槛,再用右脚跨过去的。”
元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掩嘴笑了好一阵,才说道“那我改天也用你这个方法试试,不知道能不能进。我一直挺羡慕爷爷的,因为他跟你一样,进得去那间道观。”
“等等。”听出她这话的不对劲,怀仁忍不住打断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进不了道观?”
“对啊。”元香理直气壮道:“爷爷进得去,他其实每天说书的时间不多,经常隔三差五就来这间道观里帮忙打扫。要不是怕弄不好,他其实都想把那堵墙重新粉刷一遍。我就不行,每次都进不去,帮不了爷爷,只能在外面老实等着。”
难怪那堵墙破破烂烂的没人粉刷,难怪道观里那么干净......怀仁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进不去道观?”
“进不去就是进不去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每次去,那里都像是有一睹空气墙拦着我一样。道观里没有人,以前还很多人好奇为什么进不去,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慢慢淡了,只把它当做一个奇怪的地方。
再惊奇的事,也抵不过家里缺盐少米的鸡零狗碎。爷爷说,我跟这些想看热闹的人一样,心不诚,所以进不去道观。”
怀仁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他都不知道普通人竟然进不去这道观。难怪这么久没人在道观里,道观里的东西也没被偷走。他原先还以为是这苍梧县民心淳朴,路不拾遗。
051 传授口诀
月色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两人折返,默默往道观的方向走。走过来又走回去,看起来有点傻。
“对了,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能进入道观吗?而且,他为什么要打扫道观?”
这两个问题,也是最令他疑惑不解的。如果那堵空气墙是什么阵法或者结界,那么应该所有人都被阻拦在道观外才对。为什么偏偏吴老先生能进道观?他能百分百确认,这位吴老先生就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而且,他为什么要打扫道观?之前那个酒楼小厮说道观观主几十年前曾经救过他,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说书的吴老先生和道观有关系,看来自己是找对人了。
元香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爷爷从不跟我讲这些。每次问起,爷爷就转移话题。我甚至连爷爷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些事,都不清楚。就记得从我懂事起,爷爷每隔两三天,就会打扫道观一次。”
看来问题还得找这位吴老先生......怀仁点点头,“那你爷爷这几天倒是可以休息休息了。”
元香点点头,“没办法,受了伤,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怀仁摇摇头。
元香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道观有人住。道观里有人住,自然有人会打扫,不需要别人代劳。
她笑了起来,“爷爷一定很开心,他心心念念的道观终于来人了。”
......
两人很快走到道观门口,怀仁恋恋不舍地松开那只小手,和元香道别,各自分开。
来到道观门前的时候,怀仁还小小地紧张了一把。生怕道观门打不开,自己被困在道观外。可庆幸的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
进了道观,怀仁先去阁楼那边远远看了看。他站在阁楼门外,眼瞅着那三根香没有在燃烧,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出门的时候,香是没有点着的。如今没有点着才是正解,要是香在烧着,或者已经烧完了,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怀仁小心翼翼地来到老道人的房间前,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敲门。
“师叔,您饿了么?我给您带了几道菜,您要吃吗?”
屋内没人回应,怀仁想了想,继续开口道:“夜深了,我就不打扰师叔您老人家了。我把食盒放在门口吧。师叔您饿肚子想吃的话,自己出来拿吧。”
他不敢多打扰,说完这话,真就把红色食盒放在门口,自顾自离去。离去前,他还三步一回头,想看看房间门会不会打开。可他失望了,直到他慢慢挪移到自己房间前,老道人的门也没有打开过。
怀仁进了房间,这一天,又是赶路,又是跟身为打更人的朱清打了一架。他早已筋疲力尽,此时脑袋一沾着床,就开始沉沉睡去。
在怀仁回了房间后,老道人那道门才悄悄打开一条缝。放在地上的红色食盒悬浮在半空中,顺着那道门缝,自己飞着进了房间。
......
一夜无话,这一觉怀仁睡得极为香甜。
昨天,他回道观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多。如今天刚蒙蒙亮,大概是早上五点钟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醒来后的怀仁,很难再入睡。他一直都这样,早睡早起,晚睡晚起,只要睡够七小时,就会自然苏醒,就像一块上满发条的钟表。
毫无困意的他随便动了动身子,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又好了不少。也不知道那个老道人给自己涂抹的是什么药,药效竟然这么好。
他打开窗,朝老道人那边的房间瞥了眼。
他这才发现老道人门口的红色食盒已经消失不见,但房间门还是关着的。这说明,他昨天临走前,在老道人房间外说的话,老道人还是听进去了的。
此时天色尚早,他想了想,决定开始配合太上感应篇修行。虽说自己修行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做任务获得修为的速度。但修行和做任务,两者并不冲突,这不是他不努力的理由。
道观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喧嚣。不知过了多久,怀仁忽然听到“吱呀”门打开的一声,随后耳朵里忽然响起一句话,“速来见我。”
声音不大,但是异常清晰,就好像有一个人在他面前说话一样。
千里传音?
声音是老道人的声音,怀仁没敢迟疑,赶忙从床上爬起来,向外面走去。
老道人的房间门是开着的,怀仁走进去。这间房间跟他的房间相差无几,无论家具还是房间大小都差不多。
房间内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倒没什么,只是上边的红色食盒和酒壶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酒壶里空空如也,端端正正地并肩摆放在一起。他又偷偷往食盒里望去,发现尽是一些残羹剩饭,好几个菜吃的是一片干净。
瞥见怀仁的眼神,赵汉青老脸一红,微微咳嗽一声。
怀仁立马回过神来,作揖行礼道:“不知师叔叫弟子前来,有何事吩咐?”
赵汉青平静道:“教你一段口诀,这段时间,你就在道观内,好好修行这段口诀吧。”
怀仁大喜,他拜师除了找个靠山,就是为了这个啊。毕竟,修为好得,好的功法难得。
他当即又是一顿作揖行礼,“多谢师叔,师侄一定勉励修行,早日通过师叔的考验。成为师叔这样的人,行侠仗义,证得大逍遥。”
“屁的行侠仗义,管那么宽作甚。”赵汉青嘟囔一声。
怀仁有些疑惑,他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因为听说书的老先生说起,这间道观的观主行侠仗义的事,这才投其所好。可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
没过多久,只见赵汉青轻轻一点,顿时便有一篇长达上千字的口诀如蚊吟般飞快窜入怀仁的耳朵。
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口诀已经传输完毕。怀仁记性虽说不差,但也没到那种过耳不忘的地步。他刚想央求老道人再多说几遍,说慢一点,可不知为何。只要他心意一动,口诀的内容就自动浮现在脑海里。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下载好的word文档,只要你轻轻点击,随时都能观看。
赵汉青很快给出了解释,“贫道在你灵海里刻下了这篇口诀印记,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里,你要好好温习修炼这篇口诀。如果半个月后,印记脱落,你还没把这篇口诀修炼到小成以上。那就不用多说什么了,从哪来,回哪去。”
自古,师傅都喜欢聪明一点的徒弟。不然徒弟愚笨,光口诀就要背上十天半个月,那还教个锤子,烦都烦死了,干脆直接逐出师门算了。
怀仁当即点头称是。
半个月,一篇上千字的口诀修炼到小成,听起来倒不算很难,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算小成。而且,这个灵海种印记的功能很赞啊。
有了这个,985,211,不是手到擒来?
052 打不过就跑
“贫道近日分身乏术,要准备一件大事。如果你在修行上或者练习这篇口诀的时候遇到问题,就先自行研究解读。如果实在悟不透,也可以每隔三天就来问我一次。”
怀仁正胡思乱想间,又听赵汉青开口道。知道对方这是在说自己昨天打扰他的事情,怀仁赶忙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弟子晓得了。”
赵汉青笑了笑,“不知者无罪,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你不用担心贫道因此怪罪于你。贫道也不是那种不讲理之人。对了,你现在有什么疑惑或者问题,也可以提出来,趁着现在贫道还有点空闲时间。”
怀仁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给我的这口诀有名字吗?或者说,师叔您能跟我说我练这个口诀有什么用吗?再或者,我要练到哪一步,才算小成?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弟子练这个口诀,算是您对我考验的一部分吗?”
赵汉青哑然,他也没想到怀仁一次性问了这么多问题。一个个解答可太累了。
只见他左手一翻,一口小巧棺材被他抓在手中。他把这东西朝着怀仁那本递过去,说道:“差点忘了,没有这个东西,你也无法练习口诀。这样吧,你把这件法宝拿回去,平时多加练习。什么时候能把它驾驭得如臂使指,什么时候才能算小成。”
怀仁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东西的威力,在对付那只猫妖的时候,他可是见识过的。
至于它是什么邪物,怀仁现在其实不怎么害怕了。与其没有法宝,导致自己被人打死,还不如一开始就用邪物魔物。
邪物魔物是由胜利者定义的,正义必胜,是因为只有胜者才是正义。
见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接过这东西,赵汉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怀仁其余问题作出回答,“其余东西你不用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个所谓的考验。反正一句话,人到桥头自然直。什么事情都跟你说了,那还叫个屁的考验。”
怀仁犹豫片刻,接着开口问道:“师叔,这件法宝的外形能变换吗?”
赵汉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怀仁赶紧继续说道:“当然,弟子不是不喜欢它的外形。棺材棺材,寓意升官发财。只是将来与人对战时,如果我祭出的是这件东西,那么别人一看外形就知道是件凶宝,肯定会有所防范。但如果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剩下的话,怀仁没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老人赵汉青肯定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赵汉青笑了笑,只见他指尖轻点,手中的那口棺材瞬间变换成各种形状。
飞剑,长矛,妖幡,储物袋,玉蝶,青莲,青铜钟,山河图......
一秒钟一个变化,看得怀仁眼花缭乱。正在这时,又听他开口道:“你想它变作什么?”
怀仁赶忙答道:“手牌。”
小孩子才戴手表,成年人都戴手牌。而且,正常人哪会防备一块手牌。他都能想象,自己微微抬手,手中手牌放出万丈光芒,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人罩住杀死的画面。
赵汉青不知嘟囔一句什么话,但还是帮着怀仁把法宝形状变成一块手牌的模样。
怀仁大喜,刚想把它拿起来戴在手上。手牌倏地一下,又变成了一口小巧棺材,他的脸色一下子垮了。
逗弄完怀仁的赵汉青则哈哈大笑,“只要你勤恳修行口诀,日后这件法宝想变什么就变什么。贫道就不帮你代劳了,也算留着给你当一个奋斗的小目标吧。”
怀仁一开始还挺失望的,不过听到后面,反而振作起来。听老人这意思,竟然是要把这件凶宝一直留给自己用。
他重重点头,刚想告辞离去,忽然响起打更人的事,急忙说道:“昨夜弟子外出,为师叔您打包饭菜。不料却发生了一件事,弟子觉得有必要跟师叔您通报一声。非是弟子惹事,弟子昨夜......”
怀仁以帮老道人打包饭菜为起因,路见不平一脚踹为经过,被朱清这个打更人找上门,历尽千辛万苦才摆脱纠缠为结果。
对于这个老道,他不敢如何添油加醋,只是隐藏酒楼说书和元香姑娘的事。毕竟这些也只是繁枝末节,不重要。
赵汉青听完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口诀教你了,法宝也给你了,何况你还有玲珑棋。这么多好东西在手,若还对付不了几个俗世的打更人,那么直接死了作数,修个锤子的仙。”
怀仁撇撇嘴,没敢说什么。
口诀和法宝自然是有用的,可是短期内注定指望不上。至于玲珑棋,那也是有损耗的,用一颗少一颗的。他本意是想找赵汉青讨个通关文牒,或者类似能证明自己门派身份的东西。
这样,就能一举了却打更人的麻烦。可老道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要求什么。
怀仁朝着老人恭敬地作揖行礼,告辞一声正想离去。只是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又听身后的赵汉青不放心道:“俗世中打更人也有几个不可小觑的强者,真要遇到了打不过直接跑。不丢人,也别想着什么生怕给我赵汉青丢人。人活着,就是天大的道理。”
赵汉青顿了顿继续道:“跑回道观,师叔自会护你周全。面子什么的,师叔也会帮你赵回来。期间,什么群玉山,或者是我赵汉青的名头,你都可以随便借。如果对方没听过我赵汉青,那你就报另外几个名字,什么楼敬之,廖浅雪,随便你攀关系。有什么事,都让他们来找我。”
这是对方第一次承认和他的师叔侄关系,怀仁心底流过一股暖流。他收回脚,恭恭敬敬地朝着老人行了一个叩首礼。
......
出了老道人的房门,怀仁回了自己的房间。白云观极为清净,是个修行的好去处。他当即关了房门,选择自行修炼。
但在修炼前,他把那口小巧棺材拿了出来。这东西入手沁凉,可跟上次一样,上边的盖子打不开,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
他默默回忆赵汉青之前说过的话,开始尝试使用灵气控制这口小巧棺材。可无论他怎么尝试,别说赵汉青要求的“如臂使指”,法宝就连动都不动。寻常的御物手段,对这东西完全不起作用。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开始修习赵汉青给的那篇口诀。
就这么修习了一个多时辰,怀仁才囫囵吞枣般修行完口诀第一篇。他修炼时,没感觉到丝毫修为的增涨。联系赵汉青的话,他这才清楚,这篇口诀很可能单纯地只是一篇专门的御物口诀。唯有配合这篇口诀,才能使用这件威力惊人的法宝。
053 欲速则不达
修行界中,大部分法宝都由人直接用灵气控制使用,比如他的玲珑棋。当然,也有部分是人和法宝之间建立特殊的关系,比如剑修的本命飞剑。这类法宝,往往能发挥出更惊人的威力,原理参考“人剑合一”。
当然,还有一种法宝,需要配合对应的口诀才能使用。显然,他手中的这件法宝,就属于这种情况。
这口棺材的威力他早就见识过,所以一开始想到修行口诀,能使用这件威力惊人的法宝,他就满脸抑制不住的欢喜。
手牌不手牌的无所谓,主要是喜欢威力惊人的法宝。
怀仁一连修行了三个时辰,直到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才停下来。他如今修为尚浅,还没有完全辟谷,自然还是得吃五谷杂粮。
其实如果是修炼,有灵力这种类似营养液的东西反哺,一时半会他还不会感觉到饿。可是他如今修习的这口诀,与境界修炼无关,自然很快就会感觉到肚子饿。
怀仁径直出了道观大门,轻车熟路地来到昨天去过的酒楼。他开了个包厢,在酒楼里点了一桌子菜,开始大快朵颐。
这一次,他自然还是得给师叔赵汉青打包,带点酒菜回去的。
老人没有明说自己喜欢吃什么菜,怀仁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再去打扰他。怀仁进赵汉青房间的时候,只看得到荷叶粉蒸肉和龙井虾仁这两道菜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于是这一次,他还是点了这两个菜。然后再让酒楼炒了另外几个拿手好菜,一起打包带走。
至于酒,不止寒潭香,竹叶青和秋露白,他也让人带上几壶。
之后,他吩咐酒楼小厮,每天按照这种量,菜品每天轮换一遍。早中晚各一次,每天都送到道馆门口。为此,他直接一次性付了三百两银子的酒菜钱。
给钱的时候,怀仁才发现自己银两不够,他尝试着问能不能用下品灵石付钱。他原以为对方可能会说不行,没想到的是对方欣然接受,并且表示一枚下品灵石能按一百二十两银子折价。
一枚下品灵石一般只能换一百两银子,怀仁想了想,也就想明白了缘由。
两个可能,第一,酒楼交好自己。第二,酒楼需要灵石购买一些修行需要的东西。
怀仁没有多想,只顾着自己狼吞虎咽。吃饱喝足,他就回了道观。
这一次,整个过程当中无事发生。没有女人,没有说书先生,也没有想着一龙战二凤的赵公子。
回了道观后,怀仁把食盒默默放在师叔赵汉青门口,甚至都没有敲门。他知道以赵汉青的实力,不用敲门,也能知道这一切。而且就算不知道,自己也不能敲门打扰他。这种人明显已经辟谷,所谓的吃食也不过是如前世女人喜欢喝奶茶一般的满足口欲罢了。
接下来的两天,怀仁除了去道观门口拿食盒,其余时间都没出过道观大门。一开始,酒楼小厮因为连敲门的动作都做不到,所以只能在道观门口默默等待。直到怀仁打开门,才把食盒交给对方。
但后来,怀仁觉得一直让对方等也过意不去,他就让对方直接把食盒放在道观门口就行。
酒楼小厮送来的食盒有两个,一个他自己的,另一个则是给师叔赵汉青的。但给赵汉青的那个食盒,放在他门口,从来没人动过。
怀仁也不在意,即便赵汉青不吃,他依旧每天让酒楼小厮按两人份的量送。这点小钱,还是不能省的。
一连三天,怀仁都在房间潜心修行那份御物口诀。如今的他,虽说还未做到令那件能随心所欲变化外形的法宝如臂使指,但简单的一些移动动作还是勉强能做得到的。
每一天,他都会把赵汉青门口,上一顿没人吃的食盒换走,再换成新的食盒。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怀仁才惊喜地发现赵汉青门口的食盒不见了。而且此时,赵汉青房间的大门是敞开着的。他欣喜交加,赶忙敲门前去拜见。
进了房间后,赵汉青对他的功课进行一番检验,得知他的进度后,脸上满是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怀仁把这三天修行中遇到的,想不通的几个问题都问了出来。他悟性极高,很多一开始问到的问题,事后经过翻过思考琢磨,都自行解决。只有一些实在无法理解的问题,才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
赵汉青一边吃着菜,美滋滋地喝着酒,对怀仁的问题一一进行指导解惑。
怀仁的问题不多,没过多久,就全部问完了。只是他看赵汉青还在悠闲地吃菜喝酒,丝毫没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于是就又把一些自己理解过的问题拿出来问。
这一举动落在赵汉青眼中,对怀仁就更顺眼了。
赵汉青酒菜吃罢,怀仁也刚好把问题问完。他殷勤地帮忙收了食盒和酒菜,这才告辞离去。
这几天,怀仁一直辛勤修行那份口诀。一开始进步神速,但后来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股燥气,让他隐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经过刚才赵汉青的解惑,他才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过于急切和功利,反而与修行无益。于是,这会儿的他提着食盒,想着把食盒还给酒楼,顺便问一下这几天的饭钱一共花了多少,是否需要再交钱之类的问题。
虽说如今,怀仁已经明确老道人赵汉青三天出关一次。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三天才会吃一次饭,但他还是打算让酒楼每天送两次食盒。他再抠,也不至于在这种事犯糊涂。
有些事情,你做了别人不一定看得到。但不做,别人一定看不到。
行百里者半九十,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怀仁在内心盘算按照自己如今修炼口诀的进度,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达成“如臂使指”成就。他一边默默盘算,一边走出道观。
只是他刚走出道观,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靓丽的身影。
来人身着一身普通的白色素雅布衣,身材和皮肤虽然大部分都被掩盖在朴素的衣服之下。但看脸蛋,怀仁还是被惊艳到了。高马尾,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当然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她的那双眼睛,清澈又神秘,像贝加尔湖畔。
而且,小小个,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052 虎妖
“你怎么在这里?”怀仁讶异道。
来人正是元香。
怀仁这话刚问出口,立马反应过来,“你爷爷身体好点了?”
之前元香跟他说过,如果她爷爷身体好了,能说书了,就来道观通知他。所以,怀仁见她出现在这里,立马反应过来她应该是为了这个而来。
元香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怀仁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元香摇摇头,这才回答怀仁的第一个问题,“算是吧,总之你先跟我走一趟吧,爷爷想见你。”
怀仁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多想,转手提着食盒就往外走。经过酒楼的时候,他还进了酒楼一趟,把食盒交给酒楼。虽然之前垫付的银子还有剩余,但怀仁还是多付了点钱,顺便叮嘱几句送餐依旧照送。
酒楼里的一个小厮接过食盒,点头弯腰,谢过这几天一直照顾他们生意的榜一大哥怀仁。有人来酒楼为了听书,有人是为了姑娘,可少有人单独为了菜品,这么舍得花钱。
眼见怀仁要走,这个酒楼小厮还跟大哥说了一个消息。
“近几日,赵大官人的农庄里丢了几头牛,衙役在现场发现了一小撮白色的动物毛发。还有人报案说在这附近,看到过一头脑袋黑色,其余身躯都是白色的小老虎。据说这头小老虎倒是不大,只有半臂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很渗人。
赵大官人的农庄在这附近,公子最近如果有事外出,可千万记得小心些。”
老虎?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怀仁皱眉问道:“进出苍梧县必须要经由南北两个城门,可这两个城门白天都有甲士看守,晚上大门紧闭。一头畜生,又不会飞,怎么闯进来的?”
小厮说道:“怪就怪在这个地方,听说县令一早上接到赵大官人的报案后,气得把县衙里的王班头臭骂了一顿,职责他们玩忽职守。还发文向阳泉县临时抽调一批衙役,准备加强警戒,共同围捕这头畜生。”
怀仁翻了个白眼,问道:“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不是有朱清朱大人的打更人吗?一个朱大人,顶得上几百上千名衙役了。”
小厮急忙道:“我的公子哟,您就别开玩笑了。朝廷的打更人金贵得很,他们哪能干这活儿啊,也不嫌掉价。而且,打更人是单独的一个部门。就连郡守大人都无权指挥他们,更别说我们苍梧县一个小小的县令。”
怀仁嗤笑一声,“那如果不是小老虎,而是一头虎妖呢?他们打更人管不管?”
酒楼小厮闻言色变,他这才想起怀仁修行者的身份。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莫非您知道点什么内情?”
怀仁摇摇头,“就这么随便一问,我也是才从你嘴中说到这事,怎么可能知道是不是虎妖。”
他当然没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什么内情。不过,按照苍梧县这么严格的把守制度。如果没人偷偷帮忙的话,但凭一头普通的小老虎是不可能偷溜进苍梧县的。
而且,他之所以猜测是一头虎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刚这名酒楼小厮说那头老虎很小,不过半臂长。而如果它只是一头普通的小老虎,那它是怎么在无声无息间,杀死并吃掉好几头牛的?
听到没证据,酒楼小厮这才长舒出一口气,“如果是虎妖,小的觉得......小的不太确定,不敢乱编排这些大人。”
怀仁笑了笑,“没事,你就按照你猜测的说。放心,只是好奇,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酒楼小厮犹豫片刻,这才微微摇头,并补了几个字,“不在其位。”
怀仁恍然。
如果说依照职责,打更人确实是不管这些的。
那名身为打更人基层领导干部的朱清朱大人曾经说过,“打更人的职责,是抓住那些以修为乱禁,漠视凡间王朝规矩的散修”。
而虎妖这种东西,不在他们处理范围之内。
酒楼小厮畏惧打更人,怀仁也不想为难人。他转头指向不远处那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庙,“那座寺庙的高僧呢?真有虎妖,观音菩萨是指望不上了,可庙里还有和尚。这些和尚管不管?”
酒楼小厮讪讪笑了笑,“公子就莫开玩笑了,您也说了那是观音庙,又不是十八罗汉庙。观音娘娘都不管这个,庙里那些和尚怎么可能管呢?”
怀仁瞥了眼一直鬼鬼祟祟跟着自己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看那座香火鼎盛的观音庙,忽然啧啧了一句,“真舒服啊,打卡上班,到点下班。与自己工作不沾边的事,坚决不碰。”
......
元香一直默默陪在怀仁身边,甚至当那个酒楼小厮跟怀仁说起那头小老虎的时候,她脸色还一下子变得很苍白。这一切都被怀仁暗暗看在眼里,虽然心底疑惑,但他没有说穿,更没有贸贸然询问。
至于一直在远处鬼鬼祟祟跟踪他的那道身影,怀仁曾远远观察过他的服饰。这人的服饰跟之前身为打更人的朱清有点像,但又不完全相同。他猜测这人应该也是打更人,也就是说是朱清的小弟。
因为之前朱清说过,会一直盯着他。这让他默默打消了那个把跟踪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的想法。这会儿的他,可丝毫不想跟什么打更人扯上关系。打了人,只会给朱清一个逮捕自己的机会而已。
说不定,这个朱清很乐意自己出手伤了他的手下,这才大大方方地派了这么一个拙劣的跟踪者。
虽然不能出手伤人,但怀仁也不会任由这么一个拙劣的打更人这么一直跟着自己。
他跟元香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突然拐进一条小胡同里。
一直跟踪怀仁的那个打更人心生一丝不妙,顾不得暴露的风险,赶忙追了上去,可哪里还来得及?小胡同里岔路极多,他一眼望去,只见到处都有穿着破布衣的贫民在门口晾衣服,堆着杂物,严重干扰他的追击视线。
于是,在道观门口任劳任怨,守了好几天的他。不过一刻钟,就轻轻松松地搞砸了领导交待下来的任务。
055 礼尚往来
苍梧县不大,怀仁跟着元香,一路来到苍梧县城东。途中,路过一家水果摊时,他还买了点水果作为登门拜访的礼物。
又走了约摸一刻钟的路程,两人来到一家破败的简陋茶馆。茶馆门前挑着一面旗,上头写着五个大字,“数古今风流。”
此时大概是明前茶最为细嫩,也是茶馆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但这间茶馆却空无一人,生意寡淡得很。
元香熟练地推开茶馆大门,往里走去。怀仁也跟着走进去,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其实从茶馆上的旗子,他就已经猜到了。所以此时眼见说书的吴老先生躺在木床上,他毫不讶异。
他惊讶的是,这间茶馆里有一股淡淡的奇怪气味。这股奇怪气味跟他之前遇到的那几头猫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差不多,不过这股气味很淡,若有似无的。
“你来啦。”病床上,苍老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气氛怎么突然古里古气的......怀仁把水果放在一旁的低矮木桌上,点头道:“听说老先生身体好多了,我买了点水果特意来看看您。”
“有劳公子费心了,老朽身体无碍。”吴老先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不知为何,他一直盯着怀仁,好像怀仁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
怀仁被盯得脸色有些不自然,别扭极了。好在吴老先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挪开视线,开口道:“茶馆简陋,让公子见笑了。”
怀仁摇摇头,问道:“这间茶馆,是老先生开的吗?”
茶馆确实简陋,而且无论从外边的旗帜牌匾,还是从茶馆里的墙壁等方面来看,都能看得出这间茶馆已经有些年头了。
老人手哆嗦着指着茶馆的墙壁,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之色。
“想当年,老朽厚着脸皮借便了全村人的钱,这才开了这间茶馆。那时候的老朽,是何等地意气风发,想着凭借自己这门说书的手艺,怎么都能把这间小茶馆经营成一间大茶楼。”
老人说到这,满脸唏嘘,“可不曾想,即便老朽从白天讲到黑夜,上门喝茶的人依旧寥寥无几。偶有几个客官路过,也只是匆匆喝了碗茶水,然后自行离去。不管老朽如何卖力鼓吹,都留不住客人。
老朽也曾怀疑一群乡野村夫不懂老朽口中的故事,但后来才发现其实是老朽自己的问题。其实就连老朽自己,都不喜欢听那些口中乏味到极点的故事。相比才子佳人,别人可能更喜欢听一些大将元帅,草莽英雄的故事。尽管这些故事荒诞无稽,细节上经不起推敲。”
老先生望向怀仁,说道:“所以说,其实那天在酒楼里说的,老朽说的关于道观的故事,其实并不完全是真的。”
怀仁点点头,表示理解。
说书讲究环环相扣,情节上跌宕起伏,让人有期待感。如此一来,看客们才会驻足停留,甚至消费打赏。
就比如他前世的那些女主播,如果无缘无故离开凳子一分钟,那观众多半要跑一半。但如果女主播说的是去换个丝袜什么的,等会回来跳舞什么的,那么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等的。
老先生之所以一开始茶馆生意失败,主要是因为他说的故事太过注重真实。也不是说注重真实不好,只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的以一敌百,沙场万人敌。
当然,老先生之所以做生意失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老先生开的是茶馆,而不是酒馆。
开茶馆,消费群体主要是一些匆匆赶路的过路人,这种人他们有要事在身,喝不得酒,这才喝茶解渴。而且,他们喝完茶,马上就会动身离开茶馆。即便你故事说得再好,那也是美女脱衣服给瞎子看。
只有开的是酒馆,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江湖人喝过酒,才会慷慨解囊。
怀仁说道:“小子明白,您身为酒楼重金聘请的说书人,自然应该为东家考虑。您有您的无奈和苦衷,这能理解。”
吴老先生摇摇头,“谈不上什么无奈和苦衷,无非就是跪着要饭罢了。”
老先生对于自己开酒馆失败的往事一阵长吁短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听小柴所说,公子也进得去那间白云观?”
怀仁微微愣神,想了片刻,才想起来小柴说的是元香姑娘。他点点头,“一位仙长带我进的道观,如果单凭我自己,可能也进不去。”
“那位仙长姓甚名谁?什么模样?身上服装可有什么特别?”
吴老先生问这话的时候,手不自觉紧紧拽着怀仁的衣袖,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怀仁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还是把老道人的外貌特征和服装大致说了一遍。至于姓名,他故意隐瞒没讲。
吴老先生听完,脸上褶子全都挤成一团。半晌后,他松开拽着怀仁衣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听到一个了不得的坏消息似的。
“老先生,怎么了吗?”怀仁不解地问道。
吴老先生摇摇头,他没有回答怀仁的问题,反而再次开口问道:“听说,你想知道五十年前道观的故事?”
怀仁点头。
吴老先生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知道五十年前道观的事情?”
怎么又古里古气的......怀仁脸蛋有些疼,他连老道人的名字都不想透露,又怎么可能透露自己了解道观事情的目的。
他哑然失笑道:“老先生,自从进屋到现在,您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
自古以来,读书人都讲究礼尚往来。
怀仁这句话的意思是,您已经问了很多问题,那么是不是应该轮到我问您问题了。
吴老先生自然是知道怀仁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听到怀仁的话后,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如他所愿,“礼尚往来”。
“之前在酒楼里,老朽说的故事,与真实情况有出入,但其实差不多。确实有两户樵户,吴大才和林茂根上山砍柴。林茂根看到吴大才被虎妖杀死后,吓得狼狈逃窜回苍梧县。后来,朝廷确实请了一些方士前来捉妖。而且捉妖不成,反被妖杀。
至于最后那个白云观观主也确实出现了,不过他只是嫌虎妖造成的动静太大,太吵,这才随手斩了虎妖,故事远不如我先前所说的那般跌宕起伏。”
056 开诚布公
听完吴老先生的故事,怀仁笑了笑,“我就说嘛,我师叔这么一个修炼有成,不苟言笑的修行者,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孽畜敢尔’这种中二的台词,。”
这话一出,老人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他叹了口气道:“公子谅解,不是老朽故意想抹黑中伤公子师叔。实在是说书需要,如果我不这么讲,或许酒楼连聘请都不会聘请我。”
怀仁理解地点点头,“没事,我师叔不拘小节,不会计较这种事情的。况且,老先生您把他出场方式说得那么拉风,我想他老人家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生气。倒是老先生您,本就不愿说谎,如今为了节目效果,不得不委曲求全,辛苦了辛苦了。”
老人摇头,“当不得公子这么高的评价,不过是为了吃饭而已。”
“赚钱嘛,不寒碜。”怀仁赞同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不过老先生口中的这个林茂根也挺厉害的,是个人物。那么多方士前去捉妖,一个都没逃回来。倒是他,一个小小的樵户,竟然能从虎口逃生。”
吴老先生脸色微变,他讪讪笑道:“如今想来,朝廷派来的这些方士可能不是没逃回来,而是个个死战。宁肯与虎妖决一死战,也不愿意苟且偷生。至于林茂根,可能......可能是虎妖当时已经吃饱,再顾不得林茂根。或者,林茂根藏得隐秘,虎妖没发现。”
怀仁故作沉思状,摇摇头:“第一种说法我觉得不太可能,先不说一头虎妖的胃口有多大,一个人填不填的饱。就算是吃饱了,它也不太可能轻易放任林茂根离去,跟别人通风报信。随便咬死拖回洞穴里当储备粮都行。”
“这也不一定,那种实力强劲的妖兽,位于山林中食物链的顶端,怎么可能还缺食物?所以,当储备粮的说法,无法成立。”
“老先生说得有理,不过您这么说我就更疑惑了,实力强劲到那么多方士都奈何不了它的虎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林茂根?就算不吃,怎么会任由着他跑回城里喊救兵,险些浪出事。或者说,那头虎妖很傻,我看不见得吧?”
老人没说话。
但怀仁已经自顾自给出了理由,“我想,既不是妖兽傻,也不是它浪。多半是林茂根祖坟冒青烟,祖上有大功德庇护,这才得了上天眷顾,让这头畜生发现不了他。老先生,你说对吗?”
老人尬笑一声,“或许吧。”
怀仁皱皱眉头。“那我又有疑问了,这头虎妖盘踞在苍梧城附近已经很久了吧?原先一直和苍梧县的村民和平共处,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伤人的事。吴大才之所以身死,也是因为他胆大包天,放火企图火烧虎穴。这么看来,这头虎妖是正当防卫,对吧?”
“应该是。”老人笑得很勉强。
怀仁摇摇头,“可我奇怪的就是这点,这么一头只会正当防卫的虎妖,后来怎么可能干得出攻城,屠戮苍梧县村民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呢?
“可能它想报复,那些方士虽然没有成功击杀它,但是想必也对它造成了一定伤害。妖兽,说白了也不过是厉害一点的畜生而已。畜生会有报复心理,这很正常。”老人想了许久,如此说道。
怀仁笑了笑,“畜生会报复,确实挺正常的,不过......”
听到这个“不过”,老先生的心猛然一揪,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不过什么?”
怀仁故意停顿了几秒,才继续开口道:“不过如果要报复的话,虎妖为什么要选择距离方士讨伐后那么多天,才开始攻城报复呢?畜生的报复心可是极重的,那头虎妖完全可以在杀死那些方士后,马上赶来苍梧县开展报复。”
老人笑了笑,显得很轻松,“这个问题很简单,前面我也说过,那些方士虽然没有成功击杀虎妖,但想必也对那头畜生造成了一定伤害。可能是妖兽重伤,它需要时间痊愈,这才选择在疗伤几天,待痊愈后,再攻击苍梧县。”
怀仁又问道:“老先生的意思,这头虎妖经过疗伤,进攻苍梧县的时候,身体是巅峰状态?”
听到这个问题,生怕落入陷阱,老人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老朽只是一介普通人,况且当时老朽还年幼,怎么可能知道那头畜生是不是巅峰状态。或者,它确实处于巅峰状态。或者,虽然经过疗伤,但它身子依旧疲弱,只有不足两三成的实力。可即便如此,因为报仇心切,这才选择进攻,一切皆有可能。”
油盐不进啊......怀仁想了想,又问道:“所以老先生是承认不管如何,这头虎妖经过疗伤,多少已经恢复了几分实力?”
“应该是,否则它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进攻苍梧县。”老人说道。
怀仁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他等的就是这个回答。他故作恍然地哦了声,“那我就更觉得奇怪了。”
老人疑惑不解。
怀仁没有故弄玄虚,开口说道:“能杀死那么多方士的这头虎妖,起码是一条金丹境的虎妖。或许老先生不清楚有一战之力的金丹境妖兽是什么概念,但我可以清楚告诉您,这种修为境界的虎妖,都会释放法术。如果它真想报复进攻苍梧县,可能一个法术,苍梧县就被毁了大半。”
怀仁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像我这种筑基境小菜鸡,都能三两下就把这间茶馆拆了。如果是那种金丹境的妖兽,可能一个法术,就是一大片的建筑坍塌。
法术这种东西,可是最适合说书人讲的东西了。可我在您的说书故事中,好像也没听过这头虎妖使用过什么法术。”
老人还想解释,只是他刚开口,被怀仁冷冷打断:
“老先生,您既然有事求我,又何必这种作态。我们何不直接开诚布公,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您如果还想着瞒我,信不信我现在直接一走了之?”
057 贾氏盗虎
老人在酒楼说的故事版本,和之前跟他说的那个版本。除了没有道观观主那句“孽畜敢尔”,其余的都差不多。
如果只是这点区别,怀仁觉得老人不至于让元香特地喊自己跑一趟。当然,怀仁之所以判断老人有求于自己,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老人漏洞百出的故事逻辑,元香苍白的脸色以及不时的眼神躲闪......
这话一出,不仅老人,就连元香都惊了。瞪圆了漂亮的双眼,掩嘴惊呼。
老人犹豫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最后两个问题,只要公子回答得让老朽满意。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再隐瞒。”
怀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老先生您问吧。”
“第一个问题,带你进道观的那个仙长,是不是白云观的观主?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他的徒弟?”老人问。
这两个问题,倒是为难住怀仁了。
老道人带他进道观,他也就一直以为对方是道观的观主。但如今细细想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老道人说他来自一个名为群玉山的门派,既然有这个门派,那这个道观又是算怎么一回事?而且,老道人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白云观观主。
至于第二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他也想成为老道人徒弟啊,但现在是正在进行时,不是现在完成时,也不是现在完成进行时。
他挠挠头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领我进道观的那位仙长,我觉得应该不是观主。只是觉得,没有证据。至于我,倒是挺想拜那位仙长为师的,只是现在还在努力,不一定办得成。”
不知道为什么,吴老先生听完这话,开始哈哈大笑,笑得怀仁和一旁的元香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给客官重新把故事讲一遍吧。”笑声过后,老道人说道。
“说从前有个苍梧县,县里有吴和林两个樵户。有一天,吴邀请林上山砍柴。因为两人同为樵户,林也就没多在意,欣然前往。到了山上一条岔路,吴劝说林在山的东边砍柴,说自己去往山的西边,傍晚再来此地会合。林没多想,点头同意。
但林没想到的是,吴根本没去什么山的西边,而是躲在一旁远远观望。其实,真实情况是吴在山的东边发现一个虎穴。他故意使唤林到那边砍柴,是希望借着林砍柴发出的动静,把里边的老虎引诱出来,自己则趁机盗取虎穴里的宝藏。
吴之所以如此笃定虎穴里有宝藏,是因为前些天他在虎穴口捡到了一根金钗首饰。吴回家,一琢磨,就想到了祸水东引这路数。可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把林引到这附近,但虎穴里的老虎压根不上当,从头到尾都没走出来过虎穴。
吴被金钱迷昏了眼,虎穴里的那头畜生越没动静,他的胆子就越大。在经过一系列的引诱方法都不奏效后,吴恶向胆边生,竟想出火烧虎穴的法子。可没等他真正点火,虎穴里的虎妖已经冲了出来。
这才有了后来,林看到的那血腥的一幕。之后,就是老朽先前说的那故事了,林逃回苍梧县,几近疯癫。最终清醒后,才在医馆里与众人告知这一切的真相。县长发兵向朝廷求援,朝廷派方士抵达苍梧县帮忙。”
怀仁皱了皱眉头,这故事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还是有些问题没交代清楚。他开口问道:“老先生还隐瞒着一些事吧?”
比如,虎妖一开始不吃人,但后来又为什么会袭击苍梧县?这期间,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事的,这才导致一头虎妖前后性情如此之大。
老先生朝着元香使了个颜色,元香犹豫片刻,向里屋走去。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手中还抱着一只小老虎。
这头小老虎看着有些奇特,黑白相间。它脑袋周围发色是黑色的,其余的则是白色的。就好像造物主本来想造一条黑虎,结果捏完脑袋,突然抽风,又给捏了个白色的身躯。
索性这小老虎的尾巴是正常的,浅黄色。
小老虎蜷缩在元香怀里,明明眼睛是睁着的,可它却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不仅如此,它的眼睛也很奇怪,一片浑浊灰蒙蒙,和抱着它的元香那双澄澈的眼睛,形成鲜明的对比。
怀仁都惊呆了,他不是惊讶这头老虎的奇特外形。而是因为这不是一头普通的小老虎,而是一只未成年的虎妖。
难怪他刚进屋子的时候,就感觉屋内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可是这小妖,看着奇怪极了。有气无力,就好像生病了一样。而且,它的妖气很淡,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就是它吃了苍梧县里赵大官人农庄里的牛?你们这,怎么会有这么一头虎妖?”他问道。
“不是黄鹂,黄鹂是被冤枉的。”闻言,元香立刻出声反驳。
怀仁怔了怔,才醒悟过来。她说的黄鹂,正是怀抱中的这头小虎妖。他望着小老虎的黄色长尾巴,脸色一阵古怪。
当初那个酒楼小厮说过,在附近出现的那头老虎,尾巴正好是黄色的。
注意到他的眼光,元香愤愤不平道:“真不是黄鹂干的,我的黄鹂从不掉毛。”
怀仁嘴角扯了扯,心说这也能当做理由吗?
这时,说书的吴老先生继续说道:“公子,还是先听老朽把故事说完吧。”
联想先前老先生的故事以及突然出现的这头小老虎,怀仁脑海中一下子出现一个猜测,“莫非,那头虎妖之所以如此发狂,是因为当时这头小老虎出现在苍梧县里?”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那头和人类进水不犯河水的虎妖为什么突然攻城。也能解释为什么这头虎妖空有一身修为,却连一个法术都没放。
吴老先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樵户吴大才其实并不知道虎穴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金银宝藏,有的只是这么一头虎崽子。而他一开始捡到的那根金钗首饰,可能是路过的行人掉的,也可能是虎妖行凶后,把人拖到虎穴里的时候,不小心掉的。总之,吴大才就这么因财而死。”
“那么后来,这头虎崽子,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苍梧县里?”怀仁指着元香怀里的那头小老虎问道。
吴老先生脸色很惆怅,他低下头,片刻后,才从他嘴中说出两个字,“贾氏。”
058 贾氏之子
贾氏就是死去的樵户,吴大才的妻子。
怀仁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清楚事情大概,但还是有些问题没明白。他开口问道:“贾氏一时昏了头,想给夫君报仇。还是说她一心求死,这才独自一人擅自上山,寻找那头虎妖?”
老先生眼睛一片浑浊,盯着屋顶上的横梁,陷入了回忆。良久后,他才开口说道:“或者两种情况都有吧。”
打着给夫君报仇的名义上山,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没关系,唯有一死而已。
“后来呢?贾氏到底是怎么在一头虎妖的看守下,成功把一头幼虎拐到苍梧县来的?而且,她为什么要带回苍梧县?她不知道幼虎和成年虎妖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虎妖能感知得到幼虎的位置吗?她这样做,等于是害了......”
怀仁说着说着,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她本来就是想把整座苍梧县跟她绑在一起。要么全县人一起帮她报仇,杀死虎妖,要么大家一起被前来报仇寻崽的虎妖杀死。难怪,难怪这头一开始连樵户都没动的虎妖,后面竟然会发展到攻城的地步。”
老先生点点头,“或许贾氏也知道不可能杀死虎妖,她只是一心求死。到后来,在虎穴里没找到虎妖,反而看到那头幼虎。也就是这时,她心底才涌现出这个疯狂的想法。”
老先生停顿一下,继续道:“至于贾氏是如何在一头虎妖的看护下,抓到幼虎的,这个老朽也不清楚。”
怀仁摸了摸下巴,暗自琢磨了会,突然看向元香手里的那头幼虎。
“这也不对啊。”似乎意识到什么,怀仁指了指元香怀中的幼虎,问道:“先生意思是这头幼虎就是五十多年前那头虎崽子的新崽子?”
老先生摇摇头,“如果老朽没弄错的话,黄鹂应该就是五十多年前的那头幼虎。”
怀仁扯了扯嘴角,满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不过半臂长的小不点,你管这叫五十多岁的老虎?
“真没骗公子,十多年前我见黄鹂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模样。十多年后,它依旧是这副模样,从没长大过。”元香在一旁插嘴道。
怀仁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我还是不信,除非你们给我解释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望向元香,元香望向吴老先生。于是,怀仁也望向吴老先生。
吴老先生没有立即作答,他用手抓起怀仁带过来的一颗梨,朝元香扔去。准确的说,是朝她怀中的小老虎扔去。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怀仁眼见那颗失了准头的梨就要掉到地上,可忽然方向一转,梨无视重力,径直朝小老虎的嘴中抛去。
看着不过小不点的小老虎,竟然有不俗的灵气御物能力。怀仁以为这一幕已经足够震撼,可更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小老虎用嘴叼着那颗梨,三两下囫囵吞下肚后。只见它双腿盘坐,两只前掌微微抵在一起,作合十状,然后口诵:“南无阿弥陀佛”。
一头畜生忽然端坐起来,口诵秃驴们常说的佛教术语......怀仁都看呆了,“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从它回来后,一直就这样了。”
接下来,吴老先生用生动形象的语言,给他们讲了五十多年前的事。
原来,当时虎妖攻打苍梧县的时候,在场阻止虎妖作乱的除了那名白云观观主,还有一位得道高僧。处理完虎妖后,在处理幼虎一事上,观主和高僧起了分歧。
高僧主张一妖做事一妖当,虎妖犯下的债,凭什么要一头什么都不懂的幼虎偿还。
观主则表示动物皆有灵性,这头虎妖更不例外。今日的所有事,幼虎都看在眼里。如果今天不铲除它,日后必成大患,这一切都是孽缘。
老先生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
怀仁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后来是高僧说服了白云观观主。由这位高僧带走幼虎,再然后,经过它一番调教,就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身体一辈子长不大,吃个东西,都要端正坐姿,口吐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老先生摇摇头,又点点头。
“老先生您就快说吧,别跟小子我打哑谜了。”怀仁翻了个白眼。
老先生平静说道:“后来,确实是被高僧强行带走调教。但是,一辈子长不大,不是高僧所为。当时那名高僧和白云观观主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高僧想强行带走黄鹂,观主则趁机在幼虎身上打下了一道法术,黄鹂就变成这样了。
而且,黄鹂不是吃东西才会说这句佛教术语。而是,在接受别人馈赠的时候,才会说这话。”
“那后来呢?”怀仁问道:“黄鹂被高僧带走,你们又是怎么再次遇见它的。”
老先生唏嘘道:“大概是十来年前吧,那时候小柴好像才五六岁......”
小柴也就是元香。元香一旁忍不住说道:“准确来说,是五岁半。”
老先生没理她,继续说道:“黄鹂是小柴带回来的,准确地说,是救回来的。那时候的黄鹂,奄奄一息,浑身伤痕地躺在森林里。因为身形瘦弱,小柴以为黄鹂只是一头小猫咪,这才好心收养,险些吓了老朽一大跳。”
说到这,元香接过话语。她一边抚摸着小老虎柔顺的皮毛,一边跟怀仁说着她如何历尽千辛万苦,才说服老先生让小老虎留下。为了让怀仁相信,她还一直强调这头名为黄鹂的虎妖,是如何如何地乖,人畜无害。
故事到这里基本已经结束了,但怀仁心里还是有个小疑惑。
他开口问道:“为什么吴老先生您知道得这么清楚详细,要知道您五十多年前,您也只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吧?您那时的年龄也就跟吴大才和贾氏那个看见母亲哭,于是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也跟着哭的孩子相......”
怀仁说到这,忽然瞪圆了双眼,满脸惊讶之色,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手指着吴老先生,“莫非,您就是吴大才和贾氏的那个儿子。”
059 前人之罪后人赎
就算是X国大选这样的大事,只要与己无关,也敌不过日常缺盐少米的鸡零狗碎。正常人会关心这些事,但也仅限于把它当做日常吹牛谈资,并且很快就会忘记,绝不会记得这么牢固。
只有吴老先生是几十年前虎妖事件的当事人,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对这段历史了解得这么清楚明白。而且吴老先生几十年前只是个孩子,符合这一条件的当事人,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贾氏和吴大才的儿子。
吴大才和吴老先生的吴,刚好是同一个吴。
怀仁这句话说完,吴老先生始终没回,但基本上是默认了。
故事说到这,怀仁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捋一捋。
首先,故事起因是樵户吴大才因为捡到虎穴外的一根金钗,误会虎穴里有宝藏。于是,吴大才假意邀请林茂根上山打柴,故意引他到虎穴附近。想引诱老虎出洞,再趁机盗取里边的宝藏。不料母虎不上当,吴大才开展一系列蜜汁操作,这才断送了自己性命。
林茂根看到这一幕,吓疯过去。后来,清醒过来,才告知众人虎妖的事。苍梧县县衙立即把这件事上报朝廷。朝廷派出方士,但除妖不成反被妖杀。方士死后,朝廷再没增派援兵。
报仇无望,吴大才的妻子在绝望之下,心存死志,一人上山。虎妖没碰见,反而意外在虎穴里抓到幼虎。心中魔鬼作祟,贾氏最终选择把幼虎带进苍梧县,选择把苍梧县所有村民都跟她绑在同一条船上。
妖虎感知到幼虎下落,以为是那些村民绑架自己孩子,这才选择进攻苍梧县。战斗异常惨烈,纵使城内有守城武器,依旧不敌这头虎妖。危难之间,高僧和白云观观主出现,轻松杀死母虎。
事后,贾氏抓的那头幼虎,被白云观观主打了一道法术,抑制自己的力量和体型。然后又被高僧带走,调教驯化成一头吃素懂礼貌的小虎崽。
小虎崽消失了十多年,最终,忽然返回苍梧县,被元香姑娘所救。元香把它叫做黄鹂,然后一直待到现在。
而这位说书的吴老先生,和樵户吴大是同一个吴。也就是说,他就是樵户吴大才和贾氏的儿子。正因为他是当事人,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所以他才对这一切这么清楚。
怀仁捋完,又问道:“既然如此,也就是说,那位高僧和观主对你......对贾氏为了一己之私,把幼虎带到苍梧城的事,一清二楚?不仅如此,他们还包庇了贾氏?”
如果贾氏所做的这事被捅出去,那么吴老先生这一家人几乎不可能在苍梧县立足。他们一家,将会遭受千夫所指。
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穿紫袍的白云观观主对这一切并不在乎,也没有说出去的想法。那名高僧则觉得与其让老朽这一家一直在苍梧县世代被人唾弃,还不如让老朽赎罪?”
“赎罪?什么赎罪?”怀仁问道。
“有生之年,节衣缩食,省吃俭用。”元香顿了顿,继续说道:“事实上,爷爷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每个月,都会把说书得来的钱,大部分拿去救济苍梧县的贫民百姓,特别是那几家长辈在虎妖祸乱中枉死的人。”。
怀仁恍然,难怪以老先生在酒楼这么高的说书工资,生活还这么简陋。不仅如此,这位元香之所以被卖进酒楼。多半也与此事有关,之前酒楼小厮也说过,这对爷孙,欠了酒楼很多钱。
所以,很有可能是吴老先生向酒楼预支自己的薪水,本打算慢慢偿还。不料后来发生了一些其他事,可能是酒楼反悔,也可能是闯了什么祸,这才导致元香自愿被卖进酒楼。
怀仁想了想,忽然从兜里掏出几颗灵石,“如果老先生急需银两,在下可以......”
话还没说完,这些灵石就被老先生那双枯若老树的大手推了回去。
“老朽已经背负很多债,不想再背负更多的债。就算公子这些灵石是送的,老朽良心上也过不去。而且,老朽现在不需要急钱。”
怎么不需要?您老高风亮节,站到岸上去了。怎么不想想你孙女还在水生火热之中?
“就算您老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您孙女元......小柴姑娘着想吧?”怀仁急眼道。
“公子,奴家已经赎身了。”一旁的元香连忙开口道。
怀仁一脸茫然。
老先生说道:“先前您走后,那位赵公子向我们和酒楼赔付了大量的银两。那些钱,足够小柴赎身以及还清老朽欠酒楼的债。”
怀仁恍然地点点头,看来那位赵公子还挺上道,这是生怕自己再找他麻烦啊。
不知为何,老先生在解释这个的时候,一旁的元香一直用火热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怀仁不敢正视她的眼神,他咳嗽一声,再次问道:“对了,冒昧问下,老先生您为什么能自由出入道观?”
之前从与师叔赵汉青的谈话中,他确认道观上被下了一个禁制,寻常人进出不得。可为什么,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头,竟然能自由进出?
“因为那名高僧说,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观主邀请他来白云观讲佛法,所以他才会来苍梧县。因为他来到苍梧县,才会插手此事,救下幼虎。所以归根到底,老朽应该谢谢观主,报答观主。
而且,当时观主听完这话,也笑着说道观里还缺一个打扫的道童。本来,我也不以为意,但后来才发现,我真的稀里糊涂地能够自由进出道观。”
怀仁试探性地问道:“这话,应该是玩笑居多吧?老先生有没有想过,这或许只是那位观主的一个小玩笑。”
老先生满不在乎道:“或许吧。”
怀仁有些钦佩。几十年如一日地打扫道观,从一个几岁的小道童,一直心甘情愿地扫到成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童。
“对了,您见到的那位白云观观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比如会动不动帮你整理衣服,看到什么不协调或者说不对称的东西就特别想把它弄协调,弄对称了,否则浑身别扭。”
060 庇护
怀仁一直以为这位说书的吴老师以前见到的白云观观主,就是如今还在道观闭关的师叔赵汉青。但根据老人所说,他又觉得那位观主不是赵汉青。
赵汉青言语间对行侠仗义很是不屑一顾,而且还讨厌秃驴......
老先生听到怀仁的问话,直接摇头,“肯定没有,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老朽应该记得很清楚。”
没有强迫症,这就基本可以断定那位白云观观主不是师叔赵汉青了啊,可如果他不是观主,那原先的白云观观主哪里去了?而且,师叔为什么要带他来道观里?他和以前那个白云观观主有什么关系?
一系列的问题浮现在怀仁脑海,他就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老先生开口道:
“故事已经说完,老朽想麻烦公子一件事。”
怀仁对此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出这对爷孙女有事相求。而且,多半是因为那头幼虎。如今,有头老虎在苍梧县里肆虐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开,人人自危。
在来这间茶馆的路上,他还看到不少赵大官人和县令的悬赏公告。有意思的是,县令开出的悬赏,甚至还没那位赵大官人开出的多。
怀仁没等他开口,主动问道:“老先生您能肯定黄鹂不是吃农庄牛的那头畜生?”
老先生点点头,“老朽可以发誓,黄鹂一直都在面馆里,老朽和小柴从不敢私自放纵它出去。”
“发誓倒不用了。”怀仁摸了摸下巴,望向那头幼虎,“可除了黄鹂,莫非城里还另有一头虎妖?而且,根据见到虎妖的目击证人说法,那头作案的虎妖怎么跟黄鹂长得一模一样。”
想到这,他又开口问道:“老先生您确定当年那头虎妖的后代,只有黄鹂一个?”
老先生说道:“基本可以确定,因为虎妖死后,县衙组织人去过那个虎穴,里边空无一物。而且,根据当时那个虎穴的痕迹来判断,的确只有一头幼虎,不会有两头。”
“这就奇怪了,我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唯有妖兽才能利用隐藏在血脉内的威压,悄无声息地施压,吃下几头牛。换做寻常老虎,这些牛不可能不会反抗。也就是说,这苍梧县里,还藏有另外一头虎妖?
可它为何而来呢,肯定不可能是食物。就算只是练气境界的虎妖都不缺食物,没必要专门跑人类城池里吃几头牛。而且,这些开了心智的妖兽,一般不会主动靠近人类城池。”
老先生出声打断怀仁的思绪,“有也好,没有也罢。这些不是老朽和小柴关心的问题?”
“老先生的意思是?”怀仁不解地问道。
“赵大官人的农庄里,现场的动物皮毛和黄鹂的几乎一样。我们担心它们最终会查到这里,所以想恳请公子,收留黄鹂几日。”
怀仁一下子了然。他身处道观,要说眼下苍梧县里最安全的地方,那肯定是拥有结界,寻常人进不去的白云观。而这,就是这对爷孙女今天找他来的真正原因。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元香撇着嘴,“这事对公子来说,不是很简单吗?昔日在酒楼里,公子既然肯救我们爷孙,就说明公子是个好人。可如今这点事,对公子您来说,不是举手之劳吗?为何公子反而不肯救?”
“非不愿,实不能也。”怀仁苦笑一声,给出答案:“第一,事实上,我和如今那个带我到道观里的仙长,也才不过认识几天时间。第二,如今我还不算是这位仙长的徒弟。我不可能冒着被问责的风险,私自带一头妖兽进到道观这种圣洁的地方。”
怀仁说到这,看了看元香怀仁的那头名为黄鹂的幼虎,这才继续说道:“第三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寻常人尚且无法进入道观。你们为什么笃定,一头虎妖就可以?别看我,我进得去道观,肯定是那个仙长施法。我能进得了道观,不代表我能带一头妖兽进得了道观。”
元香听到这,满脸颓然,吴老先生脸上褶子也全挤成一团。
怀仁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元香一手抱着黄鹂,一手紧紧抓着怀仁的衣袖,问道:“公子有什么好办法?”
怀仁说道:“我可以帮你们试探性地去问问那位仙长,但前提得说好。那位仙长如今有急事,在道观闭关,可能得再过三四天才会出关。如果他答应,那么一切都将顺理成章。虎妖能过结界进入道观,也不是什么问题。可如果他不答应,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愿意帮这对爷孙女,但这一切得建立在不影响到他自己前途的基础下。为了一头虎妖,或者说为了一个女人,急匆匆地去打扰甚至硬闯师叔赵汉青的房间,影响自己的拜师。如果他真这么做,那才是石乐志。
而且,如今的局面来看,他并不觉得这只黄鹂遇到的情况多么凶险。十多年没被发现,怎么会突然就被发现?
“可要是在这三四天的时间里,黄鹂被抓住怎么办?”元香不放心地说道。
怀仁摇摇头,“一头老虎,之所以被人关进笼子里,不是因为他吃过人或者伤过人。而是因为它是老虎,老虎是原罪,老虎有吃人伤人的本事。”
言下之意,不管黄鹂有没有吃过赵大官人农庄里的牛。只要它被发现,其实都难逃一死。县令和那些打更人会在意这头一头虎妖有没有吃过赵大官人农庄里的牛,但其实在意的程度不高。
难道一头虎妖没吃过牛,没伤过人,县令和那些打更人就会放任它在大街上乱窜而不管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大多数人心底里的想法。朱迪见尼克的时候,还随身携带防护喷雾呢。
这话,说书的吴老先生听懂了。元香想了想也听懂了,所以场面一时间有些压抑。一时间,整个茶馆都安静下来,唯有元香怀中的那头名为黄鹂的小老虎还在吧唧吧唧地啃着果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