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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潜入梦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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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糖甜不?

    1976年,农历丙辰年,也就是龙年。按照中国老式说法,属十二地支(生肖)之龙者,不管是年月日之地支还是人之生肖,既本应该是最好的又可能是最坏的:你有福就助你,无福就损你;该属你的就对你有利,不该属你的就对你有害。

    在1976年这一年,好的事、不好的事,人类社会的、自然界的,都很多、也很大,简直是风雨如磐、风雨如晦,大风大雨、大起大伏,波澜壮阔、惊天动地。

    这一年对于生活在当时的每个中国人来说,恐怕可以铭记一生。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在1月份,为新中国操劳了一生的周总理去世了,当全国人民还没从巨大的悲痛中舒缓过来,朱德总司令又在7月份逝世,紧接着在7月底,短短的23秒震动,就夺走了河北唐山几十万人的生命,让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这还不算完,时隔不到2个月,中央又传来噩耗,**于当年9月9日也逝世于北京。主席、总理、总司令,国家的三巨头在一年之内先后撒手人寰,同时新中国又遭受了建国以来最大的自然灾害,几乎整个唐山都被一场大地震夷为平地,称之为国殇一点不为过,全国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同年9月份某一天,北京,天气极其阴霾,空中还飘着牛毛细雨。这天有很多单位和街道,都不约而同的组织起来,走上不同的街道,哀悼刚刚去世不久的**。在东城区北新桥大街上,也走着一队哀悼的队伍,这个队伍很特别,都是由幼儿园的小朋友们组成的,最大的不过5、6岁,最小的也就3、4岁。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风格迥异的小朋友,左边的是个大胖子,白胖白胖的,他这种身材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很稀少的;在他身边的另一位小朋友则长得瘦高瘦高,几乎比同龄的小朋友高出一头。

    幼儿园的老师们也算是充分利用了他们两个的身材优势,白胖子后背上背着一个小花圈,说小,但是放在幼儿园小朋友身上,应该就算很大了,如果不是他这个身材,恐怕来阵风就得连人带花圈一起刮跑,而那个瘦高个则举着一面小红旗,上面写着:沉痛哀悼伟大领袖**,新开路托儿所。

    此时街道上同行的还有不少游行队伍,但都是成年人,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时刻,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却还不太懂这些,虽然老师们临出来的时候已经连吓唬带拍唬了一通,但是这些小孩子连一站地都没走完,脸上装出来的严肃认真就没影了。男孩子们开始边走边打闹,女孩子们因为新衣服、新鞋被雨水淋湿,眼睛里都含着泪水,年纪更小的干脆扯开嗓子哇哇哭上了。

    和队伍里的这些小孩子相比,走在队伍前面那个举着旗子的瘦高个男孩,却是一脸的茫然,眼神都没什么焦距,让人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悲愤过度了一样,这让旁边已经处于暴走边缘的幼儿园女老师还算是稍微舒了一口气,至少还有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国家总算是没白教育他们!

    这个瘦高个小男孩,就是我们的主角,也就是那个钓鱼被雷劈的洪涛。

    其实被雷劈的时候,洪涛并没什么感觉,他都不知道有雷劈下来了,大风刮着天幕马上要起飞的样子,他正死死的抱着天幕杆和风暴搏斗呢,可是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然后他举着天幕杆就出现在这条街道上了,哦对,不是天幕杆了,是举着一面旗子。

    当他发现自己好像缩成了一个小孩,也正和一帮小孩在大街上游行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做得挺有水平,边上那个白胖子还偷偷塞给自己一颗糖,味道很不错,而跟在自己后面那个女孩子也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因为他脚下一迟疑,脚步有点慢,踩倒了她的脚,把她的红花小布鞋给踩脏了。

    整个画面给他的感觉就三个字:旧、暗、亲!就像在看一部描写历史的黑白电影,街道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屋,唯一的高大建筑就是左前方的北新桥商场,2层!大多数房屋都是用那种青色的砖盖的,建筑风格也更接近民国时代。街上的行人也好、游行队伍也好,除了举着的红旗之外,全都是蓝青这种深色和白色,偶尔驶过的一两辆圆头圆脑的公交车和方头方脑的绿色吉普车,看着那么滑稽,但是又那么亲切。

    梦里的这两个小孩洪涛都认识,那个胖子就住在雍和宫对面小吃店旁边那个门里,叫张大江,而后面那个长得和芭比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就住自己家楼上,叫金月,她爸爸是个退役军官。

    可惜这不是梦,只走了不到50步,冰冷的雨丝就让洪涛清醒了过来,大概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他的小时候!上托儿所的时候!这段记忆他一直都没忘,现在自己应该是4岁多,正在上托儿所中班,他还清楚的记得,在这次游行中旗子上写的字被雨水给淋湿了,结果滴了自己一身黑点,把他新买的白汗衫给弄脏了,而且还洗不掉,回家以后被母亲一顿骂,然后父亲还和母亲因为这件事儿吵架了。

    “小月,看看我后背上是不是弄脏了?”洪涛想到这里,歪着头想看看自己的肩膀,但是看不见,只好回头去问金月。

    “都是小黑点,该!晚上回家之后我去告你爸去,你把我的鞋踩脏了!”金月的嘴还撅着呢,正在为她花布鞋上的一个泥脚印发愁。

    “你大爷的!还是反应慢了,这件衣服算是报销了!”洪涛小声骂了一句,他虽然没有记忆母亲为何和他发脾气然后又和父亲吵架,但是他隐约知道,自己家里在这段时间经济条件不算好,估计母亲就是因为心疼这件白衬衫吧。

    “糖甜不?我爷爷给了3块。。。。。。”旁边的大江听到洪涛在说话,但是没听清说什么以为他是在问糖的事情。

    “甜!改天我也请你吃!”洪涛看着2尺之外那个留着清鼻涕的胖脸,心里莫名的一热,这个胖子在他记忆里是个悲剧人物,他的脑筋有点少,在托儿所里不受老师待见,小朋友们也老欺负他,之后上了小学,他还和洪涛一个班,洪涛也曾很缺德的欺负过他,想起自己当初把他摔在沙坑里,他顶着一头沙子哇哇哭的情景,洪涛嘴里这块糖都变苦了。

    “。。。我爷爷说谁和我玩就给谁糖吃。。。你陪我玩吗?骑马打仗,我不当马。。。”胖大江让洪涛给说愣了,他显然不太习惯洪涛这种大人的口气,不过他的脑筋少到不允许他多想洪涛的问题,只能想他自己的问题。

    “成,回去我就背你!”洪涛咬了咬牙,下了下狠心,答应了胖大江的这个要求,不是他小气,主要是胖大江这身材太为难了,自己能不能背动他是个很大的问题。

    游行很快就结束了,准确的说是新开路托儿所的游行结束了,一群小孩子本来就不好管,天上又下着雨,虽然这时候的孩子比后世里的孩子皮实多了,但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体力有限,累了之后蹲地上就哭,几个托儿所老师的怀里已经抱满了,只能打道回府。

    新开路托儿所就在新开胡同里,在雍和宫的东面,现在依旧有这个胡同,模样格局也没什么大的变化,托儿所的那个院子也在,只不过已经改成别的用途,至于这个托儿所去哪里了,洪涛也不清楚。

    这时候的孩子就是皮实,回到幼儿园之后,老师们只是简单的给每个小孩用小毛巾擦擦头发就算完事了,然后就按照班级组织孩子们在院子里的大棚下面做游戏。这时的托儿所和后世的幼儿园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整天做的就是三件事儿,游戏、吃午饭、睡午觉,基本没有学习任务。

    老师们的责任就是把孩子从家长手里接过来,然后别让他们乱跑,等晚上家长下班的时候再把孩子全须全尾的交给家长,什么蹭破块皮、脑袋上磕了个包啥的,根本不算事儿。再苛刻的家长也不会因为这个责怪老师,也不会有家长埋怨老师没教他们孩子知识,按照当时的习惯思维,托儿所就是帮自家看孩子的,教育是学校的事情。

    而且这时的托儿所也不难进,更不用交赞助费和托关系,很多家里有老人的家庭都不愿意去花这个冤枉钱,虽然一年只交5块钱,但当时的工资水平很低,学徒工一个月只有18块钱,普通工人二级工也就34块8,所以5块钱已经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了。

    更主要的是,当时还没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只是刚刚有这个说法,谁听啊。一家2、3个孩子算是少的,4、5的一抓一大把,7、8个也不是很稀罕。所以家庭的负担不光是一个上托儿所的孩子,说不定要同时担负3、4个孩子的费用,既然家里的老人能带孩子,这5块钱能省还是省了吧。

第二章 我的托儿所

    托儿所里的游戏可以用老三样概括,最长玩的就是丢手绢,一群孩子搬着小椅子脸向内围坐成一个大圆圈,然后由一个小孩先站出来,拿着一个手绢围着圆圈的外面跑,大家一起唱:

    “丢啊!丢啊!丢手绢!轻轻的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那个跑圈的孩子要在大家唱完歌谣之前,把手绢悄悄的放在一个小朋友的身后,然后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如果在坐下之前被那个小朋友发现了手绢,并且抓住了,就得接着跑圈扔手绢。

    其实这个游戏主要是考验小朋友们的人缘,当手绢被扔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如果你人缘好,对面的小朋友就会用眼神提醒你,如果你人缘不好,谁也不提醒你,全假装看不见,那你就等着跑圈吧。

    还有就是老鹰抓小鸡了,这个游戏就别介绍了,大家都玩过或者见过,像张大江这个样的胖子,是当母鸡的不二人选,有他这堵肉墙在前面挡着,再厉害的老鹰也的愁死,但是他可不能去当老鹰,这么胖的鹰还去抓鸡!这不是要鹰的命嘛!

    另外一个集体游戏就要分性别了,男孩子玩的是骑马打仗,女孩子玩丢沙包。丢沙包咱就别讲了,洪涛小时候也没玩过。骑马打仗可以介绍介绍,就是一个孩子当马,一个孩子当骑兵,马驮着骑兵互相撞击、拉扯,只要骑兵的脚一沾地,那就算输了。

    张大江是整个托儿所里最好的马,连大班的孩子也没他合适,但同时他又是最差的骑兵,那匹马要是背上这么一个骑兵,别等敌人来撞、来拉扯了,能自己走到战场的都算是宝马良驹。

    现在洪涛就是这匹宝马良驹,他回到托儿所之后,老师为了让孩子们都出出汗,驱一驱身上的寒气,就开始组织大家玩骑马打仗,而且还是混战,除了小班的孩子太小之外,中班和大班的孩子混在一起玩。

    “大江,你给我当马!”

    “大江,过来,这次该你背我了!”

    一说玩骑马打仗,几十个小男孩里,立马就冒出几个比较横的,吆喝着让大江给他们当马,其他小孩其实心里也想,但是胆子小一些,只能放弃了争夺最好战马的权利。

    “一边去!今天我当大江的马,有谁不乐意的吗?”这时洪涛站了出来,走到一脸傻笑的大江跟前,扶着膝盖一哈腰,等着大江上马,那些孩子都愣了,不光孩子愣了,一边负责看着孩子做游戏的老师都愣了。

    洪涛有这个本事镇住托儿所里的这些孩子吗?回答是肯定的,必须有!这倒不是因为他是穿越过来的,而是他用自身实力换来的,算是威望吧!一个4岁多的孩子,有个屁的威望?洪涛还真有,这得从他进入托儿所那天说起。

    这个时代的托儿所,对于每个孩子的入托是有条件限制的,而且都是硬性条件,第一点就是户口必须在托儿所所在的街道,第二点就是必须够3岁,太小了托儿所不收,没法照顾。

    洪涛的户口肯定是在北新桥街道,他的家就住在托儿所北边,穿过一条胡同就是,距离200米,走着几分钟就到。他从小在姥姥家里长大,姥姥家就住在他们家旁边几十米的地方,是个大杂院。这到不是洪涛的父母不管他,一是因为洪涛的父母是双职工,两个人都要上班,二是因为他父母的工作稍微有点特殊。

    洪涛的父亲是位大学老师,在首都钢铁学院教高等数学,也就是现在北京科技大学的前身。而洪涛的母亲是位医生,在北京结核病研究所工作。从表面上看,洪涛算是知识分子家庭了,父母的工作都很好。不过这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要是放在70年代,尤其是76年以前,洪涛的父亲就是一个标准的臭老九。

    事实上他父亲还就是臭老九,教书肯定是不可能了,从洪涛记事起,父亲就被下放到首钢去劳动改造,每天天不亮就得蹬着他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从东城区一直骑到石景山去,来回要50公里左右。你还别迟到,迟到了就是改造态度不好,说批斗一下就得批斗一下,土飞机一坐就是1小时。

    而洪涛的母亲由于他父亲的缘故,也被派到农村去当赤脚医生了,专门到北京的郊区去给当地农民看病,那时候的交通不发达,从密云农村赶回城里,需要坐着往城里送菜的马车一大早就出发,然后再换乘长途车,再倒公共汽车才能到家,所以他母亲一周只能回来1、2次,家里就没人照看洪涛了,只能托付给洪涛的姥姥。至于洪涛的爷爷奶奶呢,他们都死得早,从小洪涛就没见过。

    洪涛的姥姥就是一个小脚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看到一叫扁担,所以也教不了洪涛什么文化知识。姥姥家孩子比较多,他有2个姨2个舅舅,最小的舅舅只比他大8岁,所以老太太也没法整天看着他,基本就是放养。洪涛从小就跟着他这个小舅舅一起玩,而且小舅舅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调皮捣蛋都出了圈了,是他姥姥家这几条胡同里年龄差不多孩子的头,结果洪涛这个性子也就跟着玩野了。

    这些情况洪涛的父母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但是一点辙都没有。他们自身都顾不过来,总不能天天背着自己儿子上台挨批斗去吧,更不能让他母亲天天背着他上山下乡去。

    但是当洪涛刚3岁之后,洪涛的父亲就坚决要把洪涛送到托儿所去。为了这件事儿,洪涛的父亲还和洪涛的姥姥姥爷吵了好几次,按照姥姥姥爷的观念,自己家孩子还是放在自己家里看着放心,送到托儿所里怕洪涛受欺负。但最终还是没说服洪涛的父母,他还是被送到了托儿所里。

    不过洪涛很给他的姥姥姥爷争气,在第一天入托的时候,打死也不去托儿所,抱着床脚就不松手啊,哭得满楼的人都出来劝他父亲,以为他父亲大早上的正打孩子玩呢。

    这一天洪涛的母亲没回来,就剩洪涛父亲一个人,眼看自己上班就要迟到,想一想在台上坐着土飞机挨斗的情景,洪涛他父亲也顾不上什么说服教育了,直接把洪涛捆了起来,然后拿自行车驮着就送到了托儿所里。

    托儿所的老师估计还是头一次看到被家长捆着送来的小孩,她们倒也没说什么,那时候的人大概都知道谁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毕竟都住这一片。她们把洪涛弄进了院子,连哄带劝带吓唬,结果愣是没把洪涛镇乎住,当她们松开洪涛身上的绳子后,洪涛撒腿就往院门跑,他要破门而逃。

    这下老师们没辙了,只好把他抓回来,锁在教室的里屋,让他一个人反省反省,而老师们则带着其他小朋友在外屋玩游戏。洪涛在里屋越待越急,然后就把和他小舅舅学来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百五劲头儿拿出来了,抄起一把小椅子,用椅子腿照着屋门就是一下。

    那时候的门都是用木头做一个框架,中间在搭上两根木梁,然后用一种纤维板糊上的。也加上那种纤维板不太结实,洪涛这一椅子腿就把纤维板给砸漏了,把外屋的老师吓了一跳,很多小孩也被吓哭了。老师一看门都砸漏了,赶紧就把门给打开了,准备教训教训洪涛,谁想到门刚开开,一个小椅子就从里面飞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椅子很准确的砸到了老师的腿上,洪涛清楚的记得那个老师留着一根直到屁股长的大辫子,也就20多岁吧,这一椅子就把老师给砸倒了,此时洪涛已经夺门而出,趁着院子里没人,拉开院门就跑了。

    托儿所里乱成什么样洪涛是不知道,他一路狂奔,跑回了姥姥家,但是他没敢进屋,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把老师给砸坏了,于是跑到煤棚里躲了起来。没过一会儿,托儿所的人就来了,可是姥姥真的不知道洪涛跑哪儿去了,一听说托儿所把洪涛给弄丢了,哭着喊着要让托儿所的人赔自己的外孙子,还把院子里的老街坊都给叫了出来,不让托儿所的人走。

    折腾了好久,洪涛的父亲也从单位赶了回来,大家正商量着去派出所报案找孩子呢,洪涛自己从煤棚里钻出来投案自首了,主要是他怕警察叔叔,这也是拜他那个小舅舅所赐,他们那帮淘气孩子都怕警察。

    那天是洪涛第一次挨揍,而且打得还挺狠。由于洪涛的父亲是老师,他一直主张要说服教育孩子,不能打骂。而洪涛的姥爷特别疼小孩,还有比较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在姥姥家里有好吃的先给洪涛吃,他小舅舅一边看着,打骂就更不允许了,不光自己家里人不许打骂,外面的人也不许,孩子就算再讨厌,你也不能打,连吓唬都不成,否则就上你们家和你玩命,整个这几条胡同都知道,洪涛的姥爷是个护犊子。

第三章 怪胎

    不过今天洪涛的父亲算是破了戒,用巴掌打完了还不解气,拿起扫把还要接着打,结果让托儿所的人和洪涛他姥姥给拉住了。这次洪涛是真害怕了,连哭都不敢哭了,乖乖的跟着托儿所的人回去了。至于洪涛的父母给人家托儿所大辫子老师怎么赔礼道歉洪涛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个老师的小腿迎面骨上好几天都有一团淤青。

    自从这天之后,整个托儿所都知道洪涛是个性子极野的孩子,而且下手还狠,再加上他姥爷晚上下班回家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二天直接就打上了托儿所,差点把托儿所的所长也给打了。于是老师们都把洪涛当负担,只要他不捣乱、不淘得太出格,老师都不搭理他,拿他当臭狗屎。而那些小朋友们自然也是跟着老师一头的,都不爱和洪涛玩,也都怕他。估计那些孩子的家长回家也都和孩子说了,洪涛打老师就是坏孩子,不许和坏孩子一起玩!

    “那我真。。。上了啊!”张大江是为数不多不怕洪涛的小朋友,他其实不是不怕洪涛,他谁都怕,托儿所的女孩子都能欺负他,所以在他那个单纯的脑子里,洪涛和其他小孩没什么差别。而且洪涛比其他小孩更亲切一点,因为整个托儿所里就他和洪涛两个孩子算是异类,一个是脑子缺根弦,一个是被人当臭狗屎,同病相怜。

    “赶紧上,你别往上窜啊!慢慢上!”洪涛想起张大江那个肥屁股,两条腿直哆嗦,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背的动他!

    “冲啊!!!”张大江很听话的慢慢爬上洪涛的后背,当感觉洪涛晃晃悠悠站起来时,他高兴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估计这是他这4年的人生里,除了他父母之外,遇到的第一个愿意背着他玩的同龄人。

    “你大爷个头的!你压死老子了!这就算是我前世里欠你的,该着老子受罪!”洪涛咬着牙,背着一座肉山,向已经打成一片的战场里挪去,只能是挪,如果非要跑也成,但是肯定得摔一个狗吃屎,惯性太大,只能慢慢走。

    “杀啊!驾。。。驾。。。追上他。。。追他!”张大江在洪涛背上神勇异常,他其实力气非常大,如果真打起来,3个洪涛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的胆子太小,谁也不敢惹。不过这次他不一样了,好像骑在洪涛身上还能壮胆,只要有让他抓住的小孩,必须是一个回合就给拽下马来,有时候连人带马一起拽到,所到之处遍地哀嚎。

    “追你大爷!”洪涛牙都快咬碎了,那些孩子们变得越来越聪明,知道打不过洪涛和张大江,于是开始躲着他们俩个,看到他们过来就跑。洪涛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最终没等别人打,自己就撒开抱着张大江那两条肥腿的手,把张大江给放了下来。

    “我来背你吧!”张大江并不傻,一看洪涛那个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匹马恐怕是不成了,但是他正玩得上瘾,宁愿当马也想继续战斗。

    “我。。。我没劲儿了。。。你找他们玩吧。。。”洪涛喘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太阳穴的血管崩崩的跳。

    “最后一块糖了,你吃吧。。。”张大江从兜里又掏出一块糖来,拨开糖纸,递给洪涛。

    “。。。你自己吃吧。。。”洪涛哪儿还有心思吃糖,连眼皮都没抬。

    “一人一半!”张大江张开嘴,嘎嘣一下把糖咬成两瓣,然后把手里的一半递给洪涛。

    “成。。。一人一半。”洪涛看了看张大江那张真诚的胖脸,伸手接过那半块还带着口水的糖,塞进了嘴里,连含都没敢含,赶紧凑合嚼两口就给咽了,太恶心了!

    “我也不玩了,你晚上上我家玩去吧,我家里还有糖呢!”张大江也一屁股坐在洪涛旁边,继续拿糖来**洪涛,估计在他看来,能有一个陪自己玩的小伙伴,比吃糖幸福多了。

    “。。。我爸不让我晚上出来。。。明天我给你带把纸枪,送你了。”洪涛看着张大江那个期盼的眼神,真没法去拒绝他,但是他真不想去他们家里玩,先不说人家家长欢迎不欢迎吧,和他能玩啥啊?撒尿和泥、放屁崩坑?

    “我明天给你带糖。”张大江并没失望,他很喜欢洪涛带来过的那种枪,其他小男孩也喜欢,但是那种枪很难做,是用作业本的纸叠成一个一个小零件,然后组装起来的。其实那也不是洪涛做的,而是他小舅舅做的,他偷拿出来显摆显摆,只玩了一天,就被他小舅舅拿走了。不过洪涛现在不用再去求他小舅舅了,他自己也会叠,当年上小学的时候,他没少叠那种玩具。

    “张老师,你看那个洪涛好像突然变了,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是不是又要出事儿啊!”一边看着孩子们玩的,正是那个被洪涛用椅子砸伤,然后又被洪涛姥爷骂了一顿的大辫子老师,她已经落下毛病了,总会有意无意的关注洪涛,估计是怕他什么时候再发疯。

    “没事儿,上次我和他父亲聊了聊,这孩子不坏,就是家长老不在身边玩野了,上次他父亲揍了他一次,这不都一年多了,他也什么事儿都没有吗。”另一位年纪长一些的老师并没当回事,随便安慰了安慰大辫子老师,就去另一边解决两个小孩之间的纠纷去了。

    “大学老师也能教育出这种孩子!怪胎!”大辫子老师刚要把心放到肚子里,忽然看到那个叫洪涛的小孩向她看来,那种眼神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孩的眼神,而且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大辫子老师本来想去叫其他老师过来看看,但是洪涛冲她咧了咧嘴,就把头转过去了,她犹豫了片刻没有动,只是暗自在心里小声的骂了一句。

    当第一个家长出现在托儿所门口时,洪涛知道,放学的时间该到了,托儿所可不管晚饭,这里的每个小孩都在等着自己的父母出现,然后挥手和小伙伴以及老师告别,跟着父母回家。这时的托儿所门口看不到后世里熙熙攘攘的情景,每个孩子的家长来接孩子的时间都不太一样,家里有老人的就会来得早点,父母是双职工又没老人的,就会来得晚一点。

    只要过了4点半,孩子们的家长随时都可以进入托儿所,和老师说一声,然后把在屋子里翘首企盼的孩子接走。当然接走的必须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别人家的孩子最好是别动,而且也没人会动这个心思,在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孩子。

    因为大多数人家都不止一个孩子,本身就没什么需求,偷孩子往哪儿卖很成问题。而且这时的一切生活物资都是配给制,再加上户籍制度太严格,你不能给孩子上上户口,连孩子的口粮都没地方买去。而且你还不能把孩子弄残废了上街乞讨,在这个时代是不允许有乞丐的,也不能去地铁里卖艺,更不能挖了角膜、肾脏去换钱,根本没这个市场。只有家里的老人会时不时喊一句:就在胡同里玩啊!别乱跑!跑远了老马猴会把你抓走!

    而且这个时代里还不同担心出车祸,别说在胡同没有汽车,你就算跑到东西长安街上,也看不到多少汽车。一般能在胡同看到的最nb、体积最大的就是一种拉煤、拉菜,外表像汽车,但实际上是个三轮摩托车的家伙。这种车一般开得很慢,噪声又大,隔老远就知道它来了。所以说在这个时代里,大部分人根本就没有担心孩子安全出问题这个意识。

    来接洪涛的人很不固定,有时候他母亲回城了,说不定下午3点就会把儿子接回家去,有时候姥姥犯懒了,就会派他那个小舅舅或者小姨来。当洪涛的大舅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洪涛都不用去看墙上挂着的月历牌就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因为只有在星期六下午,在北太平庄军队测绘大院里的大舅才回到姥姥家,过完周日之后周一早上再回去。

    洪涛的姥姥家姓胡,大舅叫胡世忠,排行第二,上面还一个姐姐,也就是洪涛的大姨,她已经出嫁了,姨夫是个旗人,在房管所上班,他们家就住在北京的郊区,地名叫做高粱桥。这个地方就在北京动物园的北墙外面,也就是西直门外,交通大学的西边一点。

    放到后世里,这里就是市中心,但是在70年代,这里就是郊区,这时的北京城区还不大,北城的话就是沿着现在的二环路为界,出了二环就都是田地或者乱坟岗子,坐公交车你都得做3xx开头的,那叫郊区车。南城也一样,过了永定门再往南,就算出了城了,什么方庄、大红门在当时都是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

    大舅下面就是二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了,洪涛的母亲是大妹妹,另一个小姨是二妹妹,小舅舅就是姥姥家里的小儿子,地位排在第二,除了洪涛之外,他是最受姥爷疼爱的。

第四章 坐地户

    这时候的北京城里,坐地户一般都是一个大家庭,坐地户的意思就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不是随着全国解放而跟随政府部门和军队迁进来的。这些坐地户大家庭里基本都还保留着没被破除干净的四旧,四旧就是:旧思想、旧习惯、旧风俗、旧文化。具体表现在洪涛他姥爷身上的就是大家长制度、大男子主义!

    洪涛的姥爷是个小老头,个头不高,但很彪悍。他在大山子那边的电子管厂上班,就是一个普通钳工,文化也不高,顶多是能看懂报纸啥的。这个彪悍体现在哪儿呢?首先就是他的身体彪悍,他每天早上4点就起床,先去地坛公园里打太极拳,然后找准一棵大树把全身上下都撞一个遍,再步行一路向东,穿过东直门直奔酒仙桥大山子一带。

    这个距离有多远呢?就等于是从地坛公园走到望京小区,单程9公里左右,中途在东直门的早点铺里来一顿包子炒肝,中午吃饭盒里带着的午饭,晚上下班之后再一路走回来,顺便给家里的孩子买点零嘴什么的。这个孩子指的就是洪涛和洪涛的小舅舅,至于那个比洪涛也只大了12岁的小姨,在他姥爷眼里根本不能算小孩,更不能给买零嘴,家里的男孩子才算孩子,女孩子都是给别人家养的,凑合喂活了就完事!多吃一口都是严重的浪费!

    如果光是不给买零食也就凑合了,但这只是很小的一个细节,在洪涛的姥姥家里,姥爷下班回来的钟点,就是开晚饭的时刻,老头儿每天几乎都是同一个时间到家,所以他进屋之后,喝两口热茶,酒菜就必须上桌了,晚一分钟都不成,如果晚了姥姥就得落埋怨,负责帮助姥姥做饭的小姨就得挨骂,赶上洪涛的母亲回来三个女人全得数落,要是洪涛的大姨和大姨夫也回来了,那就把4个女人包一块骂!

    但是这种数落也好、埋怨也好、骂也好,只限于家里的女人,像洪涛的父亲、大姨夫、大舅、小舅包括洪涛自己,是不会挨骂的,老头儿从心眼里由衷的感觉就是,家里的男人都是上班挣钱的,女人就是洗洗涮涮、做饭看孩子的,如果他上班没上好,工资没拿回来,那是他的问题,除去这个之外,一切问题都是女人的问题,必须教育!

    老头儿不抽烟,但是每顿饭必须喝2盅白酒,小瓷盅,北京叫八钱杯,一盅不到一两酒。姥姥家吃饭的顺序是这样的,先上酒菜,平时也就是拌个萝卜丝、白菜心之类的,赶上老头儿高兴,他可能会从下班的路上带回一两二两的猪头肉或者羊杂碎,用黄色的油纸包着,揣在兜里,吃饭的时候掏出来,往桌上一放,香气能飘满一院子。

    等酒喝得差不多时,主菜、热菜就该上了,无非也就是白菜炖土豆、萝卜炖土豆、炒黄瓜、焖扁豆之类的,顶多再摊一小盘鸡蛋。当时的北京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的,冬天就是白菜、萝卜、土豆,夏天把白菜去掉,换上黄瓜、扁豆,一年四季如此,每个月再包几次饺子或者包子,要不弄个炸酱面什么的,里面放上点肉末。

    上菜必须有顺序,吃饭的人也得按顺序排着队来。能和姥爷同桌吃饭的,只有家里的男人。姑爷排在第一位,因为按照北京的老礼,姑爷算是客人,得尊重,一般就只有洪涛的父亲,他的大姨夫家住的远,不逢年过节是不会来的;小男孩排在第二位,就是洪涛和他那个小舅舅;剩下的成年男孩子排在最末,但是如果里面有能和老头儿一块喝一口儿的,位置可以前移。可惜的是包括洪涛他父亲在内,全家人除了老头儿,都不喝酒。

    男人们吃完了,一般就是等姥爷吃完了,抹抹嘴离开了桌子,家里的女人们才能上桌吃饭,这时候桌上的好菜和那么一丁点肉都被洪涛和他那个小舅舅给吃光了。洪涛小时候并没觉得这种习惯有什么问题,他的脑子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等他大了之后,娶了媳妇,才知道当初的姥爷在精神层面上过得是多么的富裕。从他那一辈儿人起,北京男人的地位是直线下滑,谁敢这么对待媳妇,那就等着离婚吧。

    跟着大舅回到姥姥家之后,姥爷还没下班回来,屋子里只有姥姥和小姨在包饺子。大舅把洪涛带进这个院子,就算完成了他的工作,也去洗手帮姥姥干活了。在姥姥家里,除了姥爷、姥姥和小舅舅之外,没人喜欢洪涛,因为他太淘气了,用北京老话说,都淘出圈了。

    他能因为小姨不让他揪小辫,就怀恨在心,然后在院门口挖了一个小陷阱,里面用水和了一堆泥,然后站在一边等小姨放学回来想把她脚陷进去,把她的鞋弄脏。结果小姨没陷进去,院里的邰大爷陷进去了。他还能因为胡同的小女孩不和他一起玩,就把人家的沙包踢上房,要不就把人家的皮筋儿弄断,反正没有一天不去外面惹祸的,几乎天天有家长带着自己孩子来家里告状。

    不过洪涛没因为这些恶习遭受过一次处罚,因为他有一个彪悍的姥爷和一个比他还讨厌的小舅舅做靠山。他姥爷的对于那些家里孩子被洪涛欺负了的家长,只有一个回答:男孩子哪儿有不讨厌的,不讨厌的那是傻子!你家孩子被欺负了那是你家孩子废物!玩不到一块儿以后就别一起玩了!

    你还别和洪涛的姥爷多说,说多了老头就急眼,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和人家家长干架,胡同里的人谁愿意和一个50岁的老头打架啊,而且你还真打不过他,只能是叮嘱自己家孩子没事别和洪涛玩,要不就拿自己家孩子出气,骂几句打两下。

    他那个小舅舅虽然对付不了别的孩子的家长,但是他能对付别的孩子的哥哥姐姐,每当附近其他小孩被洪涛欺负了,找来人家的哥哥姐姐帮着报仇时,洪涛能跑就会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他小舅舅,然后他小舅舅就会从院子里窜出来,往胡同里一站,手里拎着半块板砖,谁不服就拍谁!

    如果洪涛没跑掉,被人家的哥哥姐姐给揍了,那他小舅舅就会在第二天或者之后的几天,纠集一群和他一样不好好上学,整天调皮捣蛋的孩子去人家学校门口或者半路上拦截,再把洪涛吃得亏给找回来。

    小舅舅为啥这么护着洪涛呢?他的动机和洪涛的姥爷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洪涛的姥爷就是天性喜欢自己家的孩子,再加上护犊子,这是天生的,改不了。洪涛的小舅舅动机很不纯洁,他是为了从洪涛这里骗钱花,骗好东西吃,才如此卖力帮洪涛出气。因为洪涛的姥爷经常会塞给洪涛一个二分钢镚,让洪涛自己去买糖吃。

    就这个问题洪涛的父母和老头儿说过无数次了,别给孩子钱,他还太小!但是洪涛的姥爷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听,该给还是给!而这些钱就成了洪涛小舅舅的活动经费,洪涛基本上一分也花不出去,全给他小舅舅攒着呢,只要他小舅舅有什么好玩的不带着他,他就掏出两个钢镚,事情就会圆满解决。

    生于80年代之后的孩子,恐怕会很不理解几分钱能干嘛,放到现在,地上掉个几分钱,大部分人都不会弯腰去捡,包括洪涛自己。但是在70年代里,别说一个还没上学的小屁孩,你拉住一个高中生,问问他,兜里有5分钱吗?估计多一半都没有。

    当时的5分钱能干嘛呢?可干的事情多了!

    首先就是买冰棍,当年的北京夏天可热了,家里又没空调、冰箱,连电扇都不多见,唯一能够解渴祛暑的东西就是冰棍。每当你热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的时候,你看到边上有个小伙伴拿着一根雪白的奶油冰棍,难道你不馋吗?他还不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而是用舌头舔、嘴唇吸,把方形的冰棍生生弄成一个圆形的,如果在赶上喜欢吧唧嘴的孩子,你有没有上去把他一脚踹倒,然后把冰棍抢过来自己吃的冲动!

    而这种奶油冰棍,正好是5分钱一根。这还是比较高档的,一般的孩子不会去买,他们的主攻目标是3分钱一根的小豆冰棍和红果冰棍,如果买冰棍的大妈冰棍车里有快化的,她会5分钱卖你两根。

    除了冰棍之外,当时小吃店里的粥只有2、3分钱一碗,啤酒1毛钱一杯,月饼1毛钱一块,洗个澡也是5分钱,还可以买10块没有糖纸包着的糖块,40个小鞭炮,4个二踢脚,一块泡泡糖和若干根零散售卖的香烟等等,或者花6分钱去买两张电影票,当时很多电影院的学生票都是3分钱一张。

    小舅舅已经13岁了,虽然还没到什么情窦初开的年龄,但是也已经知道有小女孩和自己一起玩是个很光彩的事情。于是一块糖啊、一根冰棍啊、一块小橡皮啊,就是他和他们班女同学交往的手段,而这些钱大部分都得从洪涛这里骗,洪涛的姥爷一般不会给他钱花。

第五章 姥姥家

    今天洪涛回到姥姥家之后,没再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玩,也没再去调皮捣蛋,而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着地上的两拨蚂蚁在争夺地盘。

    “小忠,涛涛今天怎么了?在托儿所里受谁欺负了?怎么一回家就蔫了?”姥姥一边包饺子,一边从窗户里看着自己的外孙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就开始询问二儿子。

    “我哪儿知道啊!谁敢欺负他?他连老师都敢打!”洪涛的大舅很不待见洪涛,他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为了躲避上山下乡,他学没上完就被招工到那家军队开的印刷厂里上班,开始挣工资养家了,对于洪涛这种孩子很看不惯。

    “那也比你强!你上小学的时候还尿炕呢,去,给涛涛和一碗糕干粉去,估计孩子是饿了,今天开饭晚!”姥姥和姥爷不愧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姥爷是看不得外孙子受欺负,姥姥是听不得外孙子不好,连自己儿子说都不成,擀面棍往案板上一扔,开始对大舅打击报复。

    糕干粉是那个时代的一种婴儿食品,模样有点像奶粉,但不是奶粉,装在一个牛皮纸袋子里,吃的方法和吃黑芝麻糊一样,先用水合开,再煮开,就能吃了,也可以放到牛奶里一起吃,这样显得更浓稠一点。

    洪涛从小就是喝牛奶长大的,每天一玻璃瓶牛奶,也就是半磅,不够的话就得靠这种糕干粉骗肚子。由于他长身体长得太快,所以又瘦又高,母亲老怀疑他缺少营养,尤其是钙,所以还给他找了点钙片,弄碎了放到糕干粉里一起吃。

    其实那个时代的小孩都缺营养,除了蔬菜和米面之外,吃不到什么副食品,肉类、蛋奶也吃不到多少。但是明白这个事情的人不多,能吃饱肚子也已经不错了,谁还管什么营养不营养的。

    看看姥姥家屋里的墙壁,就知道洪涛小时候都在干嘛,他经常躺在床上扣墙皮吃,把墙皮扣得到处是窟窿。而他那个小舅舅也不甘落后,洪涛扣墙皮,他撕窗户纸,看到没人注意,就塞嘴里。按照洪涛母亲所说,这都是体内缺少微量元素的表现。可是知道归知道,谁也没招儿,洪涛的母亲还是医生呢,也帮不了洪涛和他小舅舅什么,只能是从自己单位里找一些维生素、钙片回来给孩子吃,这还不是老能找到。

    “洪涛!过来吃糕干粉了!”大舅撅着嘴,极度不情愿的给洪涛熬好糕干粉,然后冲着大树下发呆的洪涛吼了一句。

    “大舅,我不吃,你吃了吧,我不饿!”洪涛头都没抬,他确实不太饿,就算饿他也不想去吃那个浆糊了,白不呲咧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妈,他说不饿,不吃!”大舅端着小奶锅回到大屋里,向洪涛的姥姥汇报。

    “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等你爸回来再说吧。给你妹妹喝了吧,可惜了的!”姥姥也听见洪涛的回答了,老太太没功夫去琢磨孩子怎么想,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也浪费不了,这个年代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全都会被吃进肚子里。

    洪涛并不是在研究到底是大树下的蚂蚁能够保卫家园,还是从台阶下面远征的蚂蚁能够攻城掠寨,他此时没功夫去琢磨蚂蚁,他是在想自己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去活!

    历史的走向他一清二楚,但是这对他目前的状况毫无帮助,一个4岁的孩子,在这个到处都有规则的年代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吗?回答是很不可能!就算洪涛现在能马上把手机造出来,国家也没人会相信他,而且钱在这个时代,只是生活必须品中的一种,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一种,所以想要用挣钱来迷惑别人,后果会很惨的,大家都会把你当成异类,除之而后快。

    在这年代里,几乎买任何生活必须品都需要各种票,这也是配给制度的一个原则。你买白面得花面票,买大米需要米票,买肉有肉票,买糖、麻将什么的也有票。除了吃的东西之外,你买工业品需要工业卷,买布得用布票,买整盒的香烟也的用香烟卷,如果没有这些票票卷卷的,你有钱也花不出去。

    所以对于洪涛现在这个4岁的状态,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能活得更滋润的方法来,限制太多了。不过他到也没白琢磨,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怎么活,反正是不能再去托儿所了。到不是托儿所不好,相反,那里吃的午饭比家里还要强一些,每顿都有鸡蛋或者鸡蛋羹吃。但是洪涛无法忍受整天和一大群小孩儿混在一起,**上可以忍饥挨饿,精神上他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是不去托儿所得有一个过硬的理由,当初他就曾经反抗过,结果换来的是一顿臭揍,如果再毫无缘由的反抗父亲的决定,洪涛估计换来的很可能还是一顿臭揍。虽然自己的大脑是40多岁的成年人,但身体却还是百分百的小孩儿,被人揍肯定疼,想不挨揍就得讲道理。

    洪涛的父亲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可能是由于工作的原因,他非常不喜欢打骂孩子,总是希望能用道理来让孩子明白如何做是对的、如何做是错的,他相信只有这样,才会更有效更长远。但人总是有脾气的,尤其是他父亲目前的处境,不可能永远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所以在洪涛的记忆中,他还是挨过几次揍的,甚至一直到初中快毕业,还挨过一次。

    父亲每次揍洪涛,都是对他自己思想的否定,也是一种绝望,他在看不到自己儿子能通情达理、能有一个正常人的思维之后,对他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了绝望。但是揍过之后,他又能慢慢调整自己,再次燃起更高的希望,总是希望儿子有一天能明白所有道理,希望自己能成功。

    这些东西洪涛在30岁之前一直都没想明白,或者说没感觉到,他一直觉得父亲想让自己按照他划定的人生路去走,所以越让他干什么他就越不想干什么。直到自己结婚那一天,有了媳妇、有了家庭,他才在某一天突然想明白了,父亲并不是在限制他的自由,老人家只是想给他找一条更平坦、更容易的路去走。

    在这条路上,磕磕碰碰可能会少一些,坑坑洼洼也可能会少一些,因为父亲已经用他前半生的时间,把很多磕磕碰碰、坑坑洼洼都给探索过了,并且仔细的标注出来,就是想让后代能走得更轻松、更远。这也不是洪涛父亲的专利,基本上世上每一个父亲都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传达的方式方法不太一样罢了,有的可能用言语、有的可能用巴掌、有的可能用自己的行动。。。。。。

    “洪涛,你在这儿干嘛呢?”洪涛正看着蚂蚁琢磨自己如何能说服父亲可以让自己不去托儿所那个折磨成年人心智的地方,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中山装,还是4个兜的,里面是一个雪白的汗衫,只露在中山装领口的地方露出一道白边,脚上穿着一双三接头皮鞋,擦得很干净,但亮是亮不了了,皮子上有些地方已经掉色了。

    男人个头挺高,1米7以上,这个个头放在后世一抓一大把,但是在70年代,已经算高个了,那时候比较讲究的女孩子找对象,第一个条件就是身高,不够1米7的都被称为二等残废。他长得也很精神,标准的浓眉大眼,脸庞消瘦但是很有棱角,下巴和两腮上都是刮得铁青的胡子茬。

    “。。。爸。。。您回来啦!”洪涛愣了好几秒钟,才把爸这个词儿叫了出来。

    “你在这儿干嘛呢?是不是又闯祸了?”洪涛的父亲也觉出孩子好像不太对,于是按照惯例,担忧的向屋里望去,生怕碰上来告状的家长。他可没有洪涛姥爷的本事,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急了还能和别人动手,每次别人家长来,他都得陪着笑脸给人家道歉,顺便还得听人家挖苦几句。

    “炳瑞啊,今儿回来的早啊,我说你这个人啊,就是胆小,幸亏小涛没随了你,闯祸怎么了?又没偷又没抢,那个孩子不淘气啊!男孩子就得淘气,不淘气的那都是傻子!”还没等洪涛回答,院门口又走进一个人来,穿着一件对襟白布褂子和一条蓝色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千层底黑布鞋,年纪大概50多岁,头发虽然已经不多了,门牙也缺了一个,但是胸脯厚实、胳膊腿很粗壮,一看身体就很好。

    “哦,爸,您回来啦。”这就是洪涛的姥爷,胡老爷子,洪涛的父亲也顾不上教育洪涛了,伸手接过老头手中的饭盒。

    “小涛,来看姥爷给你带什么回来了,糖耳朵!”老头没再搭理洪涛的父亲,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

第六章 贼小子

    “谢谢爷爷,爸,我帮您掸土。”洪涛从小就管姥爷叫爷爷,刚开始没板过来,叫几年之后就叫习惯了,想改也改不回来,大家也就不和他费这个劲儿了。姥爷回家有一个习惯,要拿起挂在屋门外面的一个用马尾巴做的浮尘抽打衣裤,免得把浮土带进屋里去,洪涛这次主动了点,把浮尘拿了下来,先帮姥爷在裤子上抽打了抽打,又开始帮着父亲抽打。

    “嘿嘿嘿嘿。。。你还想要什么样的儿子啊?世明这么大了,也没给我掸过一次土,知足吧。”洪涛虽然只是挥舞着掸子随便抽打了几下,好多地方都没掸到,但是老头却很高兴,对他来讲,早一天能享受到小辈儿的伺候,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

    “妈,今天小涛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这孩子我怎么感觉有点怪啊!”洪涛的父亲进屋之后,还没从洪涛的怪异表现里反过蒙来,他是当教师的,善于对学生察言观色,对自己儿子也一样,可是他又说不出来那里怪,只能问洪涛的姥姥。

    “是世忠接他回来的,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啊!这孩子今天是不一样,回来就跑院子里坐着去了,让他喝糕干粉他也不喝,你早上送孩子去托儿所的时候没吓唬他吧?”洪涛的姥姥善于倒打一耙,只要洪涛有不对的地方,很快就能联系到洪涛父亲身上去。

    “我早上都没和他说话,他也没说不愿意去托儿所,还说今天要去游行,让我把他的新衬衫找出来穿上了。”洪涛的父亲没法和老家儿拌嘴,只好自己给自己辩解。

    “我知道了,他把新衬衫弄脏了,怕挨姐夫揍,所以装老实!”洪涛的小姨比较鬼,他发现洪涛脱在床上的白衬衫上都是小黑点,马上揭发了外甥,对于这个无恶不作的外甥,当小姨最高兴的就是看着他挨揍,可惜这种机会很少。

    “这孩子,新衬衫就给弄脏了,这是什么玩意?那来的墨水啊!”洪涛的父亲把衬衫接过去看了看,好像明白洪涛今天为何这么反常了。

    “嗨,一件衣服,脏了就脏了吧,玉梅,你拿去给洗洗,多拿胰子揉揉,实在不成弄点碱面,洗干净不就完了嘛。”洪涛的姥爷一看外孙子又要倒霉,赶紧站出来保护,顺便把洗衣服的活儿派给了小姨,怪她多嘴。

    “又让我干活。。。我还有作业呢!”小姨没想到最终的结果还是自己吃亏,嘴撅得老高,但是又不敢违反老爹的话,磨磨蹭蹭的从床底下拿出洗衣盆,准备去给洪涛洗衣服。

    “姨,给我我自己洗吧,这儿有多半个糖耳朵,我吃了一点,这个给你和我小舅。”洪涛待在屋里很别扭,想趁着洗衣服的机会跑到院子里再想想到底该怎么逃避上托儿所的厄运。

    “去,一边玩去,你会洗个屁的衣服,你不把衣服弄坏了就不错了,先别吃呢,马上就吃饭了,赶紧洗去!”姥姥一把就把洪涛给提溜回来了,重新把脸盆放到小姨手中,然后把小姨手里的糖耳朵也给拿了回来,放到案板上。

    “重男轻女!老封建!”小姨先是让洪涛的动作和话给弄懵了,刚要吃一口甜甜的糖耳朵,结果马上又被妈给抢走了。

    刚刚十几岁的小姨也还是个孩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气鼓鼓的抱着脸盆出去了。至于那多半个糖耳朵,小姨自己都知道,她肯定是吃不到了,一会儿她弟弟也就是洪涛的小舅回来,全得便宜他,至于是不是马上吃饭,不能吃零食什么的,这个规矩只对她生效,换到家里的男孩子身上,立马失效。

    “小涛,来,撮一口,嘿嘿嘿。。。辣不辣?”当家的回来了,煮不煮饺子先放一边,凉菜和酒杯摆上桌,姥爷开始自斟自饮,洪涛的父亲光抽烟不喝酒,自己坐在床上看报纸,洪涛让老头抱在腿上,用筷子头沾着白酒给孩子嘴里尝,这是他姥爷每天最高兴的时候。

    “爸,您别给孩子喝酒,他岁数太小!”洪涛的父亲连头都没抬,就知道老头在干吗,不过他也管不了洪涛的姥爷,这个问题几乎天天说,但是老头天天犯,不光坚决不改,连错都不认。

    “大老爷们,哪能连酒都不喝!不能学你,整天抽烟!喝酒活血化瘀,抽烟有用吗?你媳妇还是医生呢,你问问她去!”果然,洪涛的父亲再次遭到了洪涛姥爷的镇压,一句话就被窝了回去,继续看报纸,不敢再吱声。

    “爸!妈!姐夫!我姐回来啦!还带着好多东西呢,就在胡同口!”房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小姨一手肥皂沫的站在门口,大声冲屋里嚷着。

    “我去看看去!”洪涛的姥姥一听二闺女回来了,把擀面杖一扔,迈着小脚就往门口走。

    “你去干嘛去!世忠,去接你姐去!”老头连屁股都没动地方,冲着厨房喊了一嗓子,洪涛的大舅就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的被派了差事。

    “妈。。。爸。。。我带回来点鱼,还有点瓜子和山里红。”洪涛的母亲满头大汗的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的大舅和小姨一人拖着一个**袋,正从院子里往屋里拽,看样子不轻。

    “他妈,先煮饺子吧,玉芝大老远跑回来一趟不容易,玉芝,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老头看着女儿这个样子,也有点心疼了,破例没喝完酒就允许上主食。

    “从密云水库,那儿的老乡正好进城送鱼,我坐他们的拖拉机回来的,这身上都是腥味了,我先回家换件衣服去,小涛,去院子看看,好多大鱼呢!”洪涛的妈妈根本就没待着,和老头说了几句话,就嫌自己身上腥味太重,赶着要回家换衣服。

    洪涛的母亲由于职业的关系,有点洁癖,年轻的时候还好点,主要是那会儿条件差,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生活条件的改善,对于家庭卫生的要求越来越高,等洪涛结婚的时候,洪涛的媳妇曾经私下里和洪涛提出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和洪涛的父母住一起,她绝对受不了每天像检疫一样的生活。

    “小涛,把屋里的大盆拿出来,鱼还活着呢!”院子里传来了小姨的尖叫声,这个年月除了逢年过节可以买到带鱼吃,其它的鱼肉鸡蛋之类的很少见,小姨这一嗓子,不光把洪涛给叫了出来,院子里的七姑八大姨也都出来了,围在院子中央对那一麻袋活鱼评头论足。

    有说这些鱼怎么做好吃的,有争论这些到底都是什么鱼的,还有夸奖洪涛母亲有本事的,能搞来这么多活鱼,这玩意有钱都没地方买去,然后埋怨自己家男人没本事,连个鱼毛都搞不来,反正大杂院嘛,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都有,说什么的也都有。

    “爸,都是白鲢,不好吃,就有2条草鱼还凑合!”洪涛也趴在屋门口看热闹,当小姨和大舅把麻袋里的鱼都倒进大澡盆里时,他一眼就认出大部分都是2、3斤重的鲢子,还是白鲢,这玩意北方人基本不吃,刺太多了,北方人性子都急,没功夫去和那些小毛刺作斗争。

    “你懂什么鱼不鱼的,别瞎掺合!”洪涛的父亲对于儿子的话根本没信,也没往心里去。

    “你还别说,小涛说的还真没错,全是倒霉鲢子,就2条草鱼。小涛,去把那两条草鱼给爷爷拿厨房去,剩下的都分了吧,刺多也是肉,好歹尝个腥味。”洪涛的姥爷背着手站在窗户后面向外瞧了两眼,然后指派小外孙出头去抢鱼,如果由大人出面把好鱼都拿走,把破鱼留下分给老街坊,这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但是由洪涛出手,这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得嘞!”洪涛可算得到露一手的机会了,他迈着小短腿就跑到了院子中间,直接伸手就探进了那条还张着嘴倒气的草鱼嘴里,然后手指一弯,就扣住了里面的颌骨,3斤多重的一条鱼就被他给提了出来,然后照方抓药,把另一条草鱼也给提了出来,虽然他的个子小,手臂也没那么大力气,不能把鱼全都提起来,但是鱼尾巴拖在地上一样可以走,直接就把两条鱼给拖到自己家厨房里去了。

    “嘿,你个小子,这个眼真贼啊!就这么两条能炖着吃的鱼,你全给拿跑了,也不知道给你邰爷爷留一条!”院子里围着的老街坊里,一个满脸都是麻子坑的中年人看到洪涛的举动,立马喊了起来。这是里院的邰家老爷子,年纪比洪涛的姥姥小一点,管洪涛的姥姥和姥爷叫老嫂子和老哥哥,因为他是蒙古族,所以洪涛的姥姥和姥爷都管他叫小鞑子,胡同里比他年长的也都这么叫。

    “你还别说,小涛子抓鱼这一手还真利落,也不知道谁教给他的,男孩子就是该胆子大,活鱼他也敢把手伸嘴里去,老嫂子,你家这个外孙子没白疼啊,这么点年纪,就知道护着家里了。”又一个和邰爷爷差不多年纪的人说话了,他姓张,洪涛也得叫爷爷,都是和姥姥姥爷一个辈分的人,就住洪涛姥姥家隔壁。

第七章 迈出第一步

    “瞎说,这小子就是二百五,小祖宗,别让鱼给咬着。。。”洪涛的姥姥顾不上看鱼了,挪着小脚去追洪涛,怕外孙子被鱼给咬伤,到底那个鱼嘴里有没有牙,能不能咬人,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认为是个活物就该能咬人。

    “妈!我回来啦!今儿晚上吃什么啊?饿死我啦!。。。哎,姐,这是谁家的鱼啊,这么多!”这时院门口又走进一个小伙子来,身上穿的绿军装太大,都快赶上大褂了,蓝布书包挎在脖子上晃了晃荡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这位就是洪涛的那个正在上初中的小舅。

    “咱家的,二姐带回来的,还有瓜子和山里红呢,你又上哪儿讨厌去了,你看这个裤子脏的!”洪涛的小姨对待洪涛和洪涛的小舅还是有亲疏之分的,毕竟是她亲弟弟,即使再不省心,也比一个更调皮的外甥亲。

    “妈。。。爸。。。咱们晚上吃鱼吧!姐夫,大哥!”小舅根本没管裤子脏不脏,进屋把书包往床上一扔,爬到桌子上就伸手去抓菜吃。

    “混蛋玩意!洗手去!案板上有糖耳朵,是小涛专门给你留的,小涛都比你懂事儿,还知道给你留吃的,赶明你别老带着他出去瞎跑去,听见没!”姥爷用筷子敲了小舅脑袋一下,一边说自己的小儿子,一边用眼角瞟着洪涛父亲。老头这句话就是说给洪涛父亲听呢,虽然洪涛的父亲嘴上没说过,但是他一直怕洪涛让这个小舅给带坏了,这是谁都清楚的。

    “姐夫,上次你给我那个大钢片子还有没有了?再给我弄一根呗,那根让我给丢了!”小舅根本没听他老爹的话,手也没洗,一把抓起那多半个糖耳朵就往嘴里塞,然后凑到洪涛父亲边上,腆着脸要东西。

    “那东西是给家里磨菜刀用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锋钢锯条,专门锯铁块的东西,你要它干嘛用?”洪涛的父亲可不糊涂,一听自己从首钢工厂带回来的锋钢锯条让内弟给拿走了,立马追问起来。

    “我就是。。。当尺子用的。。。”洪涛的小舅子眼珠一转,瞎话张嘴就来。

    “爸,你可不能让世明拿着那玩意出去,那东西磨一磨就是一把好刀,砍铁丝都不卷刃,世明要那东西干嘛!”洪涛的父亲虽然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得说,他这个内弟什么德性他很清楚。

    “嗨,世明没那个胆子,他妈,饺子煮好没有啊,世忠,吃饭!吃饭!”洪涛的姥爷一听洪涛的父亲说自己儿子的坏话,立马就不乐意了,根本没管的意思。

    “爸。。。妈。。。我想和你们商量个事儿。”饭桌上,洪涛终于想起该如何向父母提出不上托儿所的要求了,这还得感谢他那个小舅舅,还是他的一样儿东西提醒了。什么东西呢?就是那个书包。

    洪涛的父亲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和他聊起了关于理想的问题,当然洪涛还听不懂什么叫理想,只知道老爸在问自己长大了到底想干什么。洪涛的回答也让他父亲很满意,洪涛说自己长大了要做科学家。这个回答可真不是洪涛早熟、懂事的原因,主要是拜他老爹的灌输,在洪涛父亲看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个孩子,你又教他什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别扭啊!”洪涛的母亲虽然刚回来没一会儿,但是也不太习惯自己儿子的说话口气,以为是洪涛父亲这些日子里又教儿子什么了呢。

    “你说吧。。。。。。”洪涛的父亲一边往嘴里塞饺子,一边随意回答着。

    “我想在家复习功课,不想去托儿所了。。。您先听我说完!我可以自己学小学的课本,我小舅那里就有,您给我布置作业,如果我学不好,我自觉去上托儿所,如果我完成作业了,那就不去托儿所,成不成?”洪涛刚说出头半句话来,他父亲眼珠子就瞪圆了,洪涛赶紧拦住要发火的父亲,把后半句话也说了出来。他不是不想学小孩的说话口气,他是实在学不会,只能就这么凑合说了,爱奇怪不奇怪吧。

    “我可没书给你读,早让我撕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去借几本,姐夫,小涛不愿去托儿所就别去了,我小时候也没去过托儿所,还不是该上学上学,我们班去过托儿所的也没见比我学习能好多少。”洪涛的小舅舅立马对洪涛给予严重支持,还拿自己来当例子,他的学习确实还可以,至少算是中游偏上。

    “你闭嘴,不去托儿所那还不整天玩疯了,你那个破成绩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小涛将来是要考大学的,你别老带着他四处瞎跑!”洪涛的母亲也忍不住开口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责怪自己弟弟把自己儿子带坏了。

    “我看啊,小涛说得有道理,那个破托儿所有什么可上的,还得花钱,有那个钱不如给小涛买点吃的补补,你看这个身子瘦的,当初你们几个谁上托儿所了,不都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了嘛。”洪涛的姥姥一直都反对把洪涛送到托儿所去,主要是老太太心疼那5块钱,在她看来,家里养孩子是天经地义,一个是养,一堆也是养,犯不着花这钱送别人那里养去。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洪涛的父亲也不往嘴里塞饺子了,他让洪涛给说愣了,左看看右看看,谁都不像能教出洪涛说这些话的人,只能直接问洪涛。

    “没人教我,我觉得上托儿所是浪费时间,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要不就在院子里玩丢手绢,而且那些小孩也不爱和我玩,我觉得与其在那里受罪,不如自己先学点东西,等上小学的时候能用的上。”洪涛为了实现自己不去托儿所、不遭受精神上摧残的目的,也顾不上这些话是不是应该从一个4岁小孩嘴里说出来了,让自己父母怀疑并没什么可怕的,总比和一群流着鼻涕还尿床的小朋友天天混一起好多了。

    “你真能自己学习?我。。。我。。。”洪涛的父亲连说话都结巴了,其实洪涛刚才说的话已经深深的打动了他,这正是他希望儿子目前能过的最好生活状态,但是他实在是没时间来辅导儿子自学,为了不让他在姥姥家里把性子玩野,影响以后上小学,才不得不把他送到托儿所里闷着。可是昨天还四处调皮捣蛋的儿子突然在一天之间变性子了,说起话来还这么有条理,这让他很难接受,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成不成可以试试,不用多,就试3天,如果我没完成这3天的作业,那从第4天开始,我就回托儿所去,我姥爷可以给我作证,说话算数!”洪涛看出来父亲已经动心了,后世里他父亲也是这样,只要是一说和学习有关的事情,让他掏钱就掏钱,让他出力就出力,让他这个爱面子的人出去求人都成,只要洪涛肯学习,就是他的死穴,一点一个准。

    “成,书你也不用去借了,金叔叔家里肯定有,我给你去借,我这就给你借去!”洪涛的父亲终于还是没抗住儿子主动要求学习的**,把饭碗一扔,站起身来就走,给洪涛借小学课本去了。

    他嘴里所说的那个金叔叔,就是游行时走在洪涛屁股后面按个小丫头金月的爸爸,他家还有一个姐姐,叫金星,和洪涛的小舅舅差不多年纪,一般女孩子读书都仔细,而且家里还一个妹妹,应该还留着小学的课本。

    吃过晚饭,洪涛又赖在姥姥家不走了,最终在姥姥姥爷的干涉下,成功的睡在了姥爷床上。他并不是喜欢和姥爷睡,这个老头睡觉打呼噜,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根本就让人睡不踏实,但是为了避开和父母睡一张床,尤其是和母亲挨着睡,他只好忍了。他不是和母亲不亲近,但是一个有着40多岁心理年龄的人,就算变成一个婴儿,也肯定不愿意和母亲在睡在一起。

    第二天洪涛起了一个大早,想不早也不成,姥爷打了一宿呼噜,然后在鸟儿刚刚跃上枝头的时候,他老人家也从床上一跃而下了。常年的早睡早起已经在他老人家体内形成了严谨的生物钟,晚上9点半准时躺下,早上4点准时睁眼,根本不用上闹铃。

    其实也没闹铃可以上,家里一共只有2块表,一块在大屋里,是个木头的座钟,每逢整点就会自动铛铛铛的敲钟,每逢半点就铛的一声响一下。另一块表在姥爷手上戴着呢,是块老上海表,型号是a581,已经戴了快20年了,姥爷准备自己退休的时候把这块表一起传给小舅舅,让他戴着自己的手表去接他的班。

    手表这个物件在70年代还属于奢侈品,像这样一块国内仿制瑞士塞尔卡机芯的上海牌手表,在50年代需要70块钱人民币才能买下来,这差不多相当于姥爷一个人半年的工资了,还得是不吃不喝。到了70年代,这样的一块表需要120元左右,像姥爷这样已经带了徒弟的老钳工,一个月工资也就70多块钱。

第八章 大公鸡姥爷

    老头起得早,洪涛也睡不着了,干脆也就别睡了,后世他有早上去公园里跑步的习惯,正好这一世也别改了,继续跑吧。姥爷对洪涛这小屁孩打算和他一起去公园里锻炼身体感到很吃惊,但是老头没拦着,很高兴的带着外孙子一起踏上了前往地坛公园的路。

    76年的时候,二环路上还没有地铁,具体是那年修的地铁二号线洪涛记不清了,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在他上了小学之后的事情,因为修地铁的时候二环路边上被整个刨开了,变成了一道大沟,严重影响了他带着他的小队去地坛公里里玩耍,结果他带头从大沟上面的一跟铁管子上爬过去,让施工的工人给抓住了,告到了学校里,结果好不容易混上的小队长一道杠也给撸了。

    那时候的二环路也没后世里这么宽,更没高架桥和立交桥,就是一条普通的马路,两边都是那种木头做的电线杆子,上面刷着黑乎乎的沥青油防腐。过了二环路就是护城河,和二环路一样,那时候的护城河也没有水泥堤岸,就是一条破河沟子,不到1米深,两岸都是两个人环抱的大柳树,相隔几米就是一棵,沿着河岸一直延续下去,一眼望不到边。

    这种柳树老人们都叫官柳,刚开始洪涛也是这么跟着叫的,后来长大了,他无意中想起这个名字,还特意跑到网上查了查,然后才明白,官柳根本不是柳树的种类或者名字,而是对官府种植的、或者成批种植的柳树的一种俗称,据说这个名字的由来可以上溯到晋代。

    地坛公园就在二环路外边一点,当时还不叫公园,就叫地坛,这是清代皇家祭拜土地神的地方,解放之后改成了公园,但是不像北海、中山公园、颐和园那样是北京市民公认的公园,基本没什么人来这里,也没有卖门票的,就是一个大荒园子,四面有高高的砖墙围着,谁想进谁进。公园南门外就是一片空地,左右两边都是军营,一座小铁桥就建在这里,正对着地坛公园的南门。

    那时候的人没有晨练这个习惯,大多数人都要早起上班,留在家里的不是老头就是老太太要不就是小孩子。而且那个年代大家刚刚能吃饱饭,肚子里没啥油水,也没人担心会得什么糖尿病、痛风、高血脂之类的富贵病,连胖子都少。

    至于说早上起来跑跑步、打打拳、跳跳舞什么的,不是一个人没有,但是非常非常少。因为活动多了肚子就会饿的快,家里又没啥零食可以吃,一般家庭一天就是三顿饭,顿顿吃得精光,不赶上过节过年,根本就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所以很少有人会闲的没事跑公园里锻炼身体。

    但这并不是说当时的人不注重身体锻炼,正相反,当时的人比现在要热衷于体育运动。只要是正规的单位,不管是机关、厂矿还是学校,每天上班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到操场或者空地上去做广播体操,每天只要到了8点钟左右,你就听吧,到处都是电台里放的广播体操音乐。

    而且那时候的工会也不是光发电影票和妇女用品,他们会组织各种各样的体育比赛,有系统内部的、街道之间的、警民之间的、军民之间的,乒乓球、羽毛球、篮球、排球、足球这些运动队伍,每个单位都有,而且水平不低。在80年代的时候,很多国家队里的队员,都是从各个单位厂矿抽调上去的,凑一起捏合捏合就是国家队了,那时候才叫全民健身。

    今年的地坛公园里很热闹,还没到正门呢,就能看到公园门口的人出出进进,什么模样的都有,什么年纪的都有。这些人不是来公园里锻炼的,他们的家就住在公园里,准确的说是他们临时的家,或者叫地震棚。

    地震棚这个名字,生于70年代的北京人都会清晰的记得,因为它是那个时代北京的一个城市特征。为什么叫地震棚呢?就是因为76年唐山大地震也影响了到了北京,虽然房倒屋塌砸死人的情况很少,但是很多老房子都出现了裂缝。市政府怕再遭受余震,于是就调拨了很多木材、油毡之类的建筑材料,由街道统一安排,在空旷的地带给老百姓搭建临时住所,让大家先搬到临时住所里忍一些时间,等地震的余波完全过去再说。

    由于地震是发生在7月,正是夏季,所以地震棚也不用盖那么复杂,几根木方子或者杉篙一竖,上面搭一块雨布,用绳子绑上大砖头一压就ok了,主要是为了防雨,不用防寒。

    当时的北京城区里基本没高楼,空地也多的是,每个街道都是就近选择搭建地震棚,洪涛他们家距离地坛公园近,这里已经空旷得不能再空旷了,所以他们街道的地震棚就搭在地坛公园里。洪涛还记得他小时候最喜欢到地震棚里住,因为地坛公园里好玩啊,到处都是大树,白天躲在树荫下面也不热,而且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小孩玩具,比如说漫天飞舞的蜻蜓、从早叫到晚的知了、把窝就建在树上的喜鹊和老鸹、墙缝里的蛐蛐、草丛里的蚂蚱等等。

    可是洪涛记得他只在地震棚里住了2天,然后就被老爹给揪回家了,因为姥姥家的院子以前是个庙,房屋建的很结实,青砖大瓦的,根本没受地震的影响,顶多是掉了一点土。而洪涛家则是住在一幢三层小楼里,这幢楼是前两年工程兵的兵营,也盖得很结实,地震的时候除了感觉摇晃,连土都没掉,所以洪涛家和姥姥家都不用去住地震棚,洪涛也就享受不到这种乐趣了,这一直都是他的一大憾事。

    现在从地坛公园里进进出出的,就是附近的街坊,他们有的是房子质量不太好,出现了裂缝不敢在家住,有的是房子没出问题,但心理出现问题了,太怕死,所以宁肯在地震棚里多受几天罪,也不敢回家去住。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要改变了,因为进入秋天之后,天气逐渐冷了,住在地震棚里越来越难受,而且余震也不可能震好几个月,公园里剩下的人很快也得回家住去了。

    “老胡啊,这是谁家孩子啊!”有和姥爷认识的街坊,看到姥爷带着一个小孩大早上往公园里跑,挺奇怪,老远就扯着嗓子打招呼。

    “我二闺女的儿子,我大外孙!叫刘爷爷!”姥爷一边回答着,一边让洪涛叫人。

    “刘爷爷早上好!”洪涛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年纪也就不到50,自己都40多了,还得管他叫爷爷,这上哪儿说理去啊!不过北京人讲究一个面子,或者叫礼貌,不管两人是不是不对付,只要认识,当着外人,见面必须打个招呼,还得按照辈份儿称呼,该叫爷爷的不能叫叔叔,这是骂人!该叫叔叔的也不能叫爷爷,这更是骂人!

    至于这个辈份怎么论,没有统一标准,一般都是单论,很少互相攀比,除非是大家凑到一起了,这才会按照父辈或者爷爷辈的往下排。

    “嗨!好孩子,有礼貌,几岁啦!”人家和你说话,你就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样不礼貌,洪涛的姥爷也就带着洪涛停下了脚步,打算聊几句再走。

    “4岁!”

    “4岁就长这么高了,我以为都上小学了呢!你这一大早和你姥爷跑公园里干嘛来了?”这个老头是个碎嘴子,废话太多了,抓住洪涛问个没完。

    “锻炼身体,保卫自己!刘爷爷您这个肚子也该练练了,都快赶上蝈蝈了!您看我爷爷,浑身都是腱子肉!”洪涛说着说着嘴就开始跑偏,后世里喜欢调侃人的毛病一时半会改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洪涛这句话一出口,旁边的人全乐了。

    “老胡啊,你们家这个外孙子是谁教的啊!没事敢拿他刘爷爷开涮了!”刘老头和没生气,谁和一个小孩认真,就是闲着磨嘴皮子玩。

    “你还别说,你这一身囊膪是该练练了,走吧,乖孙子,不和你刘爷爷逗壳子了,咱们练肌肉去!”洪涛的姥爷看自己外孙子什么都好,包括骂人和挤兑人,不光不批评,还帮着一块儿说。

    “你就护犊子吧!”李老头在身后笑骂着。

    “废话!我们家孙子我不护谁护啊!回见啊!”洪涛的姥爷丝毫没把护犊子这个贬义词当贬义词听,他觉得这是对他作为一家之主工作的肯定,大公鸡还知道在老鹰来的时候把小鸡崽子挡在翅膀底下呢,何况人乎。

    此时的地坛公园里很荒凉、很空旷,除了那几座破破烂烂的殿堂,剩下全是树林和荒草地,也没有什么柏油路和水泥路,全是人趟出来的土路。洪涛没敢跑步,因为他还穿着塑料凉鞋呢,在这种路上跑不了200米,鞋就得完蛋。不能跑步,不见得就不能锻炼,洪涛决定和他姥爷学打太极拳,至于是不是正宗谁去管它,目的不就是活动身体嘛,又不是想当武林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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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金月

    很正宗!这是洪涛对他姥爷这个太极拳的最终评价。理论依据就是自己照猫画虎的打10多分钟,浑身就开始出汗了,胳膊腿也开始发酸了,这就说明达到了活动筋骨的目的。老头并没把洪涛学拳什么的当回事,小孩子都是三天热乎劲儿,他连正经教都没教,洪涛只是跟着他屁股后面瞎比划了一通。

    “小子!姥爷带你去上班吧,姥爷单位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一会儿咱爷俩去东直门吃早点,然后中午还有肉,去不?”老头儿挺享受带着外孙子一起活动的感觉,而且感觉还没享受够,又开始鼓动洪涛跟他一起去上班,估计是想去单位显摆显摆自己有个大外孙子。

    那时候的人没啥可拿得出手显摆的东西,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差不多,你家吃白菜,他家也就是土豆,谁也比谁强不了哪儿去,所以唯一能有区别的,就是各家的孩子。谁家闺女长得好看、谁家小子长得壮实、谁家孙子脑子聪明、也包括谁家孩子长得高,这些都是优点,完全可以拿出来显摆显摆。

    “我还得完成我爸的作业呢,要不就还得去托儿所,以后再去您单位吧。”洪涛压根没想去姥爷的单位,主要是太远了,坐车要倒2、3次,下车之后还得走一大段路,他后世上中学的时候去过,是帮姥爷报销医药费去了,差点没累屁喽。

    “你还真想在家自己学习啊!谁教你啊!你要是不想上托儿所,我和你爸说去!别看你爸是个大学老师,我一瞪眼他也得怕!”洪涛的姥爷并不看好洪涛的学习计划,他虽然也没什么知识,但也知道,一个4岁的小屁孩,想靠自己看书自学,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事情,如果没人教的话,总不能天生就认字吧,那不成妖怪了!

    “我想试试,我可以去小舅舅的学校里听讲,我不进教室,就在楼道里听。”洪涛早就把借口想好了,他们家楼后面就是雍和宫中学,这座学校从小学到高中都有,洪涛的小舅就在里面上初中,洪涛经常去学校里找小舅告状,门卫看他是个小孩,根本就不管他的进出。

    “。。。你爸看来是有盼儿了,他生了个好儿子啊!成!姥爷不拦着你,以后好好学,给你爸也争口气,咱家除了你爸,还没正经出过大学生呢,说不定祖坟上冒青烟了,你就是第一个!给,姥爷奖励你的,买冰棍吃!”洪涛的姥爷也让洪涛给说愣了,他摸着洪涛的脑袋瓜子,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这个外孙子到底是从那儿想来的这个主意。

    不过老头并不糊涂,虽然他并不看好洪涛他爸那种臭老九以后还能翻身,但是中国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没亏待过读书人,就算是被打成了臭老九,洪涛他爸每月挣的工资也比普通工人多一大截,这点老头心里清楚,多读书肯定不是坏事!于是洪涛兜里又多了一个钢镚,还是5分钱的大镚!

    从地坛公园里出来,洪涛跟着姥爷回到了自己家的楼前,姥爷直接就从这儿上班去了,洪涛站在楼前的空地上,仰头看着这座三层小楼,久久没有动地方。

    这里就是他在小学6年级之前生活的地方,基本上算是他所有的童年了,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有他的记忆。而且不光是童年的记忆,当他结婚的时候,他和妻子又搬回这里住了,一直到他穿越之前,又住了10多年。到不是家里没有房,主要是他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另外他的姥姥姥爷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小舅舅还住在原来姥姥的院子里,他觉得住在这里比住在父母家还舒服,懒得做饭了,就去小舅家蹭一顿。

    现在这座楼的前后都是空地,比篮球场还宽,到了后世的时候,这里就都盖上房子了,连一辆汽车都进不来。旁边的胡同也一样,这时从郊区拉白菜的全挂大解放都能在胡同里随便走,等到了后世,一半的胡同都变成了停车场,赶上一个手潮的司机进来,开一半就不敢开了,百分百就得堵车。而且街坊邻居们经常因为停车位的问题吵嘴,洪涛也遇到过,那时的胡同里已经没有了童年的味道,虽然叫胡同,但和大马路没什么区别。

    “哇。。。哇哇哇。。。”就在洪涛站在这里发愣的时候,一单元的楼门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她冲洪涛比划着手势,然后嘴里哇哇的叫着。

    “知道啦,这就去!”洪涛也冲她比划着手势,这是他家的邻居,两口子都是聋哑人,这座楼总共有两个单元,一单元靠近胡同街面,属于民政局管理,二单元靠近学校的后门,属于房管局管理。洪涛从小就和这两家聋哑人住邻居,简单的比划他还会,刚才那个阿姨正问他怎么没去托儿所。

    “小涛!我爸要送我去托儿所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时一个小女孩从2单元门里飞了出来,虽然只是绿裤子和一件带花边领子的白上衣,但还是像个花蝴蝶。

    “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涛哥,另外告诉金叔叔,别再给你吃四环素了,要不以后牙就会变黑!”洪涛看着小姑娘,想像着她长大成年时的模样,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笑得像只大灰狼。

    这个小姑娘就是金月,她和她的姐姐金星长得完全不一样,而且和大部分小孩都不一样。她长了一头自来卷的头发,就像烫了大波浪一样,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睫毛特别长,和洋娃娃一样。洪涛小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混血儿,只是觉得金月长得漂亮,倒是周围邻居经常说她是老毛子的种儿,因为她和他妈他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不过这个谣言在洪涛结婚之后重新搬回小楼里住的时候,就不攻自破了,因为已经30多岁的金月越长越像她的母亲了,也不再像原来那个漂亮的洋娃娃了,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一口四环素牙。

    稍微介绍一下,四环素牙也是6、70年代的特产,当时没有什么特效消炎药,四环素族药物是治疗各种发炎感染的特效药。不过后来才发现,吃这种药会引起很多副作用,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会让牙齿变得烂糟糟的,而且还黑乎乎的,被称为四环素牙。所以你如果发现一个6、70年代出生的人,他的牙齿很糟糕,那不一定是他保护牙齿不利,说不定就是这种四环素牙。

    “你是坏孩子,我才不叫你哥呢,爸!小涛欺负我,说我的牙会变黑!”是个女孩子都不喜欢别人说她不漂亮,从1岁到100岁都这样,所以洪涛的话引起了金月的强烈反感,撅着嘴开始冲楼门里向她爸求救。

    “小涛啊,你再欺负你妹妹,我就揍你,你爸舍不得打我可一点不客气,对了,我听你爸说你不去托儿所,要在家自己学习,你这是出什么幺蛾子啊?你爸也是,你说他就信,你就那么不喜欢去托儿所?非得在家里乱跑?”金月的爸爸从楼门里走出来,一边推自行车一边教训洪涛。

    他爸爸是个退役军官,据说还参加过抗美援朝,负过伤。他和洪涛的父亲关系比较好,是洪涛父亲为数不多可以聊天的邻居,两家的走动也比较多。金月的父亲经常能弄来一些军队里特供的东西,尤其是香烟,而洪涛的父亲可以给金月的姐姐补习功课。

    这个金叔叔还是洪涛为数不多比较怕的人,他有强烈的军人性格,说一不二,很不讲情面,而且下手很重。洪涛曾经因为揪着金月的小辫子把金月欺负哭了,结果让他按在大腿上一顿狠抽,以后再也不敢去直接欺负金月了。

    “我可不是在家瞎跑,我是自学,等金月也能上小学的时候,我说不定把一年级的课本就学完了,到时候我肯定比金月学习好。”洪涛尽量把语气往小孩那边靠,说话不要把条理说得太清楚,但效果不太好,一时半会学不会。

    “洪哥!你们家出了妖怪了,还自学!你也就骗骗你爸,你金叔这么和你说吧,如果你真能自学成功,我把金月送你们家来给你当学生,天天给你们买大雪糕吃!如果你要是学不好,我天天押着你去托儿所!”金叔叔扯开大嗓门冲着洪涛家的窗户喊了两嗓子,然后一把就把洪涛抱了起来,放到了自行车大梁上,打算帮洪涛的父亲把洪涛弄到托儿所去。

    “小涛啊,书我给你借来了,是你金星姐姐的,你可要爱护着看啊,别给弄脏了,更不能撕了、丢了,你今天的作业就是认第一页拼音字,我不要求你全背下来,能背多少背多少,晚上回来我考你。另外昨天晚上我让你小子给说晕了,你必须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自学,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看到没,我和你金叔叔一起送你去托儿所。”洪涛的父亲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把自行车从楼道里推出来,然后和金叔叔并排站到一起。

第十章 文具

    “洪哥,你还真信他说的?他就是想不去托儿所,这个孩子你得多操操心了,他调皮点无所谓,但是不能这么小就骗家长!”金叔叔直脾气又犯了,直接说起洪涛的品格问题,这要是换了别的家长,早就不爱听了。

    “老金啊,孩子的正当要求还是得鼓励的,我也不是溺爱他,我答应他自己在家学习是有条件的,首先他得告诉我到底想怎么学,然后还得学出成绩来,要是没有这两条,我继续拿绳子绑也得把他绑到托儿所去。”洪涛父亲倒是没在意金叔叔的直言不讳,与其说是给金叔叔解释,不如说是在说给洪涛听。

    “我去学校里听课,我小舅就在三楼,一年级就在一楼,他们的教室都开着后门,我就在那儿听课,没人管我,以前我去找我小舅的时候经常趴在后门外面。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喊我小舅揍他,上午听完课我就回姥姥家吃饭,下午自己复习。”洪涛指了指旁边的那座5层高楼。

    “。。。。。。你们家出了妖怪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上学的,不过还别说,他想得挺周到,连靠山都找好了,连你内弟都给算计进去了,他随你们两口子谁啊?”金叔叔听完洪涛的话,眼珠子又瞪圆了,这回不是生气,而是惊讶,他从洪涛的话里没找出任何破绽,而且每一步都很可行,让他也无话可说。

    “成,就按你说的办,给你5分钱,中午渴了自己买冰棍吃,这个家门钥匙你挂好,你妈上班去了,书、笔和本子就在桌子上,出去玩的时候记得锁门啊。老金啊,我上班来不及了,有什么事儿晚上回来再说吧。”洪涛的父亲看了一眼手表,急急忙忙的骑上自行车走了,他上班太远。

    “爸,拉小涛一起去托儿所吧,要不老师会批评他的。”金月别看老被洪涛欺负,但还是比较护着洪涛的,不想让他挨老师数落,其实托儿所的老师一般也不数落洪涛,怕把他逼急了再抄椅子和老师玩命。

    “嗨,你小涛哥哥要去上学啦,等晚上回来咱就知道他到底是挨揍呢,还是受表扬。你小子给你爸省点心吧,别到处乱跑啊,要不晚上回来我和你爸一起揍你,你爸愿意和你讲道理,我可不惯着你。”金叔叔也搞不清洪涛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样,不过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洪涛真的是想去自学,一个昨天还满胡同里傻玩惹祸的捣蛋鬼,今天突然说要自学成才了,是个成年人都不会信的。

    “爸,我也想上学,你给我买个小书包吧!”金月听见上学两个字也被吸引了,那时候的托儿所小孩很少有不爱上学的,到不是他们热爱学习,而是因为他们每天看着哥哥姐姐们排着队、背着书包、唱着歌走在胡同里,还能戴上红领巾,觉得特别羡慕。

    至于学习什么的,那要等他们真的进了学校,才知道这玩意原来那么难受,于是大部分上了学的孩子又不想上学了。其实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当初你觉得很美很向往的事情,一旦真的身处其中,就立刻变得很丑很讨厌了,比如上学和上班。

    “好好,明年就给你买啊,你现在岁数还小,还不能上学。”金叔叔也推上自行车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在糊弄着自己的女儿。

    “那小涛怎么可以上学啊?我也想上学。。。。。。”小孩子最容易攀比,别的小孩穿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他们都会好奇,自己也想去干,至于人家为什么能干,他们不会问,这就需要孩子的父母去告诉他,让他能够理解。

    “唉。。。终于算是手里有权了!”洪涛看着金叔叔带着金月骑车拐出了胡同,然后把挂钥匙的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掂了掂那把屋门钥匙,终于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小屁孩了。

    父亲能把家门钥匙交给自己,就证明他已经给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但能不能让这份信任持久加强,到底能信任到什么份儿上,那还得靠自己今后的努力和表现。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得按照这个世界里的规则生活,用老话说就是:是条龙您得盘着、是只虎您得卧着。

    洪涛先回了自己的家,这时学校还没开始上课,自己不好混进去,得等早操之后,学生老师都去上课去了,自己才能开始行动。

    洪涛的家住在一楼,是一个2居室,带一个小厨房和一个小厕所,但这个厕所不是他一家使用,而是两家共用。由于这座楼最初是工程兵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每个单元门每层是4户,一楼和二楼是4个两居室,三楼是2个三居室。所有的厕所都在楼道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每两户合用一个。

    其实这个时代能住上有厨房有厕所的楼房,不用大冬天跑到外面去排队上公共厕所,已经算是很高档了,这时全北京也没有多少住宅楼,大部分都在各个大部委的家属院里,全是那种苏式建筑。

    “一点都没变啊!我这个算不算是活在记忆里?”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洪涛站在门口没敢进屋,他在这之前想了无数次自己家里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和自己记忆里一样不一样,毕竟已经时隔几十年了,3、4岁的孩子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吗?

    现实给了洪涛一个很确定的答案,他的记忆力很好,至少童年的记忆力很好,屋里里面的摆设、布局、细节、甚至连光线明暗都和他想得差不多。

    映入他眼帘的首先就是一间7、8平米的小屋子,屋里放着一张小床和一张折叠桌,靠墙还有一个碗橱,和一个书架,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黑黑的电线,吊着一个用毛玻璃做的灯罩,这个房间既是全家的餐厅,也是洪涛父亲的书房和抽烟室。洪涛的母亲讨厌抽烟,所以洪涛的父亲只能在这里抽,而且他晚上经常要熬夜看书,即便去工厂劳动不能教课之后也会看,为了避免打扰洪涛母子俩休息,这张小床也就成了父亲休息的地方,一旦看书看晚了,他就睡在这里。

    同时这里还是洪涛家的客厅,一般来人都只能在这里和父亲聊天、下棋什么的,里面的大屋是不能进的,洪涛的母亲有洁癖,只要她在家,就会不停的扫地、擦地、擦拭家具、让洪涛和洪涛的父亲洗手。除非是特别亲近的人,比如父母和姐弟,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进入卧室,否则她又得忙活半天,把全屋还得收拾一遍。时间长了,洪涛的父亲也不自己找麻烦了,干脆来人之后就在外面的小屋里聊天,反正这时候的人也没那么讲究,也没什么沙发可以坐。

    洪涛也没进里屋,他只是打开里屋门向里看了看,大床、大衣柜、五斗橱、脸盆架子、缝纫机,没了,整个屋子里就这么点家具,显得空空旷旷的,屋门对面就是一个大窗户,从里面可以看到楼前的大部分地方,稍微把脸贴到玻璃上,还可以看到楼旁边的街道。

    “哎。。。受累的命啊!”洪涛低头看了看水泥地面上还干透的水渍,知道母亲早上临走前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擦没擦家具不知道,地肯定是拖了一遍,那自己也就别进去给老妈找活了,反正里面也没什么自己要拿的东西。

    桌子上扣着一个用纱窗布做的大罩子,下面是一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显然是父亲给自己留的。旁边还有两本书、一个小本子、一支铅笔,书是旧书,小学一年级的课本,但是成色很新,洪涛一直都不明白那些女生为什么能把课本保护得如此干净,难道她们不看吗?

    小本子是洪涛父亲手工做的,用的都是试卷的纸,这种玩意洪涛的父亲有一大箱子,都是他以前批改的学生试卷,一面有试题和学生的笔迹,另一面是干净的。这些试卷被洪涛的父亲裁成16开大小,用订书器订起来,当做草稿纸用,现在赏给洪涛一本。哦,对了,洪涛家里还有一个高科技的玩意,就是那个订书器,这东西在这个年代,一般人家没有,也用不上,但是洪涛老爸就有一个,也让洪涛拿着玩,但是订书钉不给。

    铅笔也是旧的,只有巴掌长短,横截面呈一个六面体,深绿色的油漆表面,上面还有淡淡的竹子图案。7、80年代出生的人,都不用仔细看,就能叫出它的名字,中华铅笔!

    这玩意也是高级货色,这个时代的铅笔大多都是不刷漆的,横截面也是圆的,全是木头本色,你可以清晰的看到两条半圆的木头条是如何沾在一起的。放在后世这叫环保绿色,放在当时,就是因为制造工艺简单,成本低,售价便宜。此外还有一些铅笔上有花花绿绿的图案,但是价格最贵、最专业的就要数这种中华铅笔了,它用hb来标注笔芯的硬度,h代表硬、b代表软,前面加一个阿拉伯数字,比如说4h,就是硬度4级的,比2h就要硬。

第十一章 旁听

    一边吃早饭,洪涛一边翻了翻那两本小学一年级课本,一本是小学语文、一本是小学算术,都是用一种比普通白纸稍厚的淡黄色纸张当封面,上面印着3个小孩在玩一个钻床,写着北京市小学课本,算术或者语文,第九册的字样。这个玩意洪涛可没印象了,一点印象都没有,自己当初是不是用的这种课本他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翻了几页,语文课本第一课就开始讲汉语拼音了,数学则是学习阿拉伯字母,洪涛算是彻底放心了,这两样他百分百保证会,如果连这些都忘了,那他不如赶紧死回去,省了给后世的大学生丢脸了。

    吃完早点之后,又在屋子里坐了会儿,然后还特意跑到厨房看了看自己家的蜂窝煤炉子是否封好了,这才锁好门,夹着两本书和一个小本子,带着铅笔向学校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一个问题:自己该在学校里待多久合适!

    洪涛和他父亲说去学校里听课,这就是一个幌子,这种课如果也得听的话,那他还不如回托儿所里去睡觉呢。不过呢,一点不听也不成,因为学校离自己家太近,而且学校里有两位老师就住在姥姥家的胡同里,不是一个院门,只隔着十几米远。父亲和这两位老师认识,由于大家干得都是一个工作,虽然一个教小学生,一个教大学生,但不管教谁,也都是老师不是,所以他们还挺熟的,每次见面都要聊一会儿,洪涛怕被老师揭穿自己根本没去学校的事实。

    最终洪涛决定,刚开始这些天,要在学校里听两节课,而且必须让学校老师发现,这样才能让自己的瞎话更真实,等父亲相信了自己的学习能力之后,再减少听课时间或者根本不去,也就无所谓了。

    “哎,小朋友,你找谁啊!”学校门口传达室的大爷看到一个小孩大模大样的往里走,趴在窗口喊了一声。

    “我找胡世明,我姥姥让我给他来送家门钥匙!初一5班的。”洪涛拿起挂在自己胸前的钥匙冲老头晃了晃。

    “知道几楼吗?”老头又问了一句。

    “三楼,我来过好多次了,您把我忘啦!”洪涛走到传达室的窗户前,抬头看着这个老头。

    “整天这么多孩子,我哪儿记得住这么多啊,快去吧,别乱跑啊!”老头特意探头向下看了看,然后挥挥手让洪涛赶紧走。

    洪涛溜溜达达的走了进去,学校的操场很大,操场后面才是教学楼,洪涛先是跑到三楼,到了他小舅的班级,从后门看到小舅正把课本竖起来挡着脸,趴在桌子上睡觉呢。于是也没打扰他,溜溜达达的又回到一楼,先是钻到楼梯下面,从一堆破桌子烂椅子中间找了一把还算能凑合坐的,奋力扛起来,走到一个一年级班级的后门外坐了下来。

    此时已经是9月中旬了,已经开学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教室里正在上语文课,汉语拼音已经教到lmn这3个字母,于是洪涛打开语文课本,找到老师正在教的那一页,在腿上放好,然后又在小本子上写了几行lmn的字母,故意写得不太规整,歪歪扭扭的,这才靠在椅子上打起盹来,早上起得有点太早了,必须来个回笼觉。

    不知道是由于年纪太小,还是由于起得太早,或者精神太疲惫,洪涛靠在椅子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时从二楼楼梯上走下一个中年女人,身材消瘦,留着一个**的头型,带着一副黑边眼镜。她本来想从大门出去的,可是走过楼道的时候,余光里发现楼道里好像有人,于是又退了回来,看了几眼之后,也没搞明白为何有个学生在楼道里坐着,于是就向洪涛走了过去。

    “于老师,你们班的同学今天都到了吗?”中年女人在洪涛面前站了一小会儿,看了看他腿上的课本,又看了看他写在小本上的汉语拼音字母,然后还特意翻开一页小本子,看了看纸背面的那些试题字迹,还是没琢磨透这个小孩干嘛在楼道里坐着。于是又走到了班级的前门那里,询问了一下正在讲课的老师。

    “白主任啊,我们班今天全到了,早上做操的时候刚点的名,有什么事情吗?”正在讲课的女老师让这个中年妇女给问糊涂了。

    “哦,没事儿,我随便问问。。。。。。你继续上课吧,我先去街道开个会。”中年女人看了看手表,又看了一样坐在楼道里打盹的洪涛,没再说什么,转头出了楼门。

    “铃。。。。。。”一阵刺耳的电铃声吵醒了正和周公聊天的洪涛,转眼一节课就结束了,洪涛赶紧抱起那把椅子,把它重新放回到楼梯下面,然后在楼梯口那里等着。

    “小涛!你怎么跑学校来了?谁又欺负你了!舅舅现在上课呢,中午咱再报仇去!”洪涛的小舅舅很快就出现在楼梯上,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下面的洪涛,然后把他带到一边问道。

    “没人欺负我,我不用去托儿所了,但是得在家自学,有些东西没法自学,所以我上这里来听听一年级的课。”洪涛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5分钱钢镚。

    “你这就是自找苦吃,放着托儿所不去,非来自学,要是我啊,我天天去托儿所也不来上学,屁股都坐疼了,嘿嘿嘿。。。。。。”洪涛的小舅舅看到了5分钱,立马笑逐颜开。

    “那你得答应我,谁在学校里欺负我,我就去喊你,如果我让别人打了,晚上回去我就告诉姥爷你不管我,还骗我零花钱!”洪涛把手缩了回来,躲开了小舅舅伸过来的手。

    “那还用问嘛,你不给我钱我也得帮着你啊,你是我外甥不是,有人问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舅舅叫啥你知道吧!”洪涛的小舅舅干脆把手缩了回来,义正言辞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那成,这个归你,我先去厕所,再听一节课之后我就回家。”洪涛把那个5分钢镚塞到了小舅舅上衣兜里,然后迈着小短腿向楼道另一头的男厕所走去。

    第二节课开始的时候,洪涛又搬着那个小椅子做到了那个班级的后门外面,靠在墙上听了几耳朵教室里老师的声音,然后又开始翻书。

    “小同学,你是那个班级的啊?”这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又从楼门走了进来,刚要上楼梯,又看到洪涛坐在那里,于是扭身走了过来,小声的问他。

    “哦,白主任好,我不是学校的学生。”洪涛在女人进楼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她,而且也认出了她,但是距离有点近,对方已经发现他了,此时再跑显然并不合适,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不是学校的学生?那你是那个学校的?你认识我?”中年妇女很奇怪洪涛的回答,把他拉起来走到楼梯的地方,免得说话声影响了教室里的其他学生。

    “我小舅舅在这里的初一5班,叫胡世明,他告诉我您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洪涛决定把小舅舅先出卖出去,5分钱不是那么好拿的,该顶雷的时候就得顶雷。

    “胡世明!是你舅舅!那个给他来开家长会的洪老师是你什么人?”白主任一听洪涛小舅的名字,脑门上就开始起黑线了,开始详细追问洪涛。

    “那个是我爸,我叫洪涛。”洪涛知道白主任说的是谁,姥姥家的小舅和小姨开家长会都是由洪涛的父亲去,姥爷从来不去,他怕挨老师数落,忍不住脾气再把老师给骂喽。

    “哦,你是洪老师的儿子,上高一那个胡玉梅是你小姨吧?你在哪儿上学呢?怎么跑这里来了?”白主任听到洪涛自报家门,脑门上的黑线明显减少了,看来她和洪涛的父亲应该很熟,至少不陌生。

    “我还没上学,今年4岁,我不想上托儿所,所以和我爸说要在家里自学,但是我有的东西看不懂,就想起来小舅的学校里听听课,我只听两节课,不说话也不出声,听完就走,这些我爸都知道,课本还是他给我借来的。”洪涛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经过和白主任说了一遍,这种东西说谎没用,而且也犯不着说谎,更主要的原因是洪涛了解这个年代老师的脾气秉性,他有很大把握可以确定,说了这番话并不会给自己带来损失,说不定还能带来好处。

    这个时代的老师才真正配得上老师这个称号,他们对待学生非常负责任,你学习好了,他们会鼓励你,但并不放纵你。你学习不好,他们比你们家长还着急,想各种办法让你提起对学习的兴趣,三天两头请你家长来学校,或者干脆下班之后上你家里的家访。

    不管是请家长还是家访,其目的都不是告状,而是和学生家长一起讨论如何让学生能够安心学习,另外还得让家长保证,回家之后不打孩子。一直到洪涛上初中的时候,这样的老师也还存在,他就曾赶上过一个,那个老师专门和洪涛父母建立了一个联系本,每天把洪涛在学校里的表现都写下来,然后让洪涛带回家里去让家长签字,第二天再把家长的回复带给老师。

第十二章 教导主任

    “哦!这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为什么不愿意上托儿所啊?那里有那么多小朋友一起玩,不好吗?”果然,白主任上了洪涛的当了,也不去问他小舅舅和小姨的问题,开始深挖洪涛的思想根源。

    “托儿所里没有意思,整天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玩、玩累了再睡,太浪费时间了,我长大之后要当科学家,所以时间比较紧,不能白白浪费!”洪涛使劲想把自己的话说得比较童真、天真一点,但是刚说了半句,差点把早饭吐出来,干脆也就不装嫩了。

    “呵呵,好啊,当科学家很好,时间是不能浪费。。。。。。可是。。。可是你的年纪还太小啊。。。。。。”白主任的脸上已经阴转晴了,都已经笑出声了,她习惯性的想说洪涛年纪太小,不合适来学校里,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这样容易打击小孩的积极性,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和洪涛说了。

    “我年纪是小了点,不过学习也不用耗费太大的体力,我只听两节课,然后就回姥姥家,下午温习一下,很轻松的,不影响我身体生长。”洪涛知道白主任大概想说什么,这都是套话,赶紧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洪老师有本事啊,生了一个好儿子!老师支持你的做法,不过到了冬天你该怎么办啊?楼道里没有火,这么冷你父母还能让你来听课吗?”白主任还真没法再说套话了,她觉得这个小孩和其它小孩有很大的不同,他说话的时候逻辑性很强,很有条理,虽然声音还是小孩的声音,但是已经和大人无异。她搞半辈子小学教育,从来没碰上过这样的小孩。

    “我只学2个月,多认一些字之后我就能自己在家自学语文了,数学的问题我可以晚上回家问我爸,他就是教数学的,所以我到11月份就不用来学校了!”洪涛是一个瞎话连着一个瞎话,虽然听上去很有条理,顶多有点盲目乐观,但是他心里并不得意,他骗的都是好人,偏好人还能感受到快乐的话,这个人的人品也就高不到那里去了。

    “呵,好大的口气啊!就学2个月,你就能自学啦!老师不太信,来吧,跟老师来办公室,我考考你怎么样!”白主任就像找到了一个特好玩的东西,拉着洪涛的手,就要带他上楼。

    “白主任,我今天刚第一天学,就认了几个字和几个拼音字母,要不多学几天再考吧。”洪涛到不是怕考试,他是怕被那些老师看出什么来,这些老师干别的不成,看孩子还是很准的。

    “没关系,多认识一个字也是成绩,走吧,别怕,老师不会难为你的。”白主任并没让洪涛糊弄过去,拉着他就上了二楼,并没有回教导处的办公室,直接进了一年级老师的教研室。

    “小朋友,你在家里学过写字吧?王老师,白主任,这个字您二位看看,是小孩儿的字吗!”几分钟之后,洪涛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尽管他玩命把字往难看里写,但是在那个戴着眼镜的老头面前,一切努力全白费。

    “他爸爸是大学老师,教他识字到不稀奇,洪涛,告诉老师,你学写字多久了?”白主任看着洪涛的字,也皱起了眉毛,洪涛不是练写字的,他也不理解写字有什么好练的,但是在这些多半辈子都在看学生写字的语文老师眼里,每个学生的字就和他们的面孔一样,不管你如何做鬼脸,他们一眼就能认出你的本来面目。

    “。。。1年。。。”洪涛本来想多说点,但是一想,要是说2年的话,自己从2岁就得学写字,这也太夸张了吧,只要这个白主任一问自己父亲就得露馅啊,只好说成1年。

    “张老师,你给看看吧,这孩子在撒谎!”这是旁边的那个数学老师也站了起来,把他手里的纸递给那个语文老师,上面是洪涛做出来的几道加减数学题。

    “怎么了?王老师,他做得不对吗?”白主任放下自己手里拿着的洪涛写的字,探头看向数学题,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

    “这孩子的阿拉伯字母比我写得还顺畅,比咱们高中学生还利落,小朋友,告诉老师,你这些数字是和谁学的啊?不能和老师撒谎啊!”那个戴眼镜的老头低下头,凑到洪涛脑袋前面,笑得满脸都是皱纹。

    “我。。。我和这上面学的。。。”洪涛差点把那张纸抢过来撕喽,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去圆,这个道理他懂,但是百密难免一疏,自己光想着写字时注意手法了,忘了把阿拉伯字母也得写难看点了。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撒谎,拿起父亲给自己订的那个小本子,翻到了背面,指着上面那些大学生写的解题过程说。

    “哦。。。白主任,这个孩子上一年级完全没问题了,他认识几个字、算对几道题倒是次要的,他这个思维敏捷程度和说话的条理性,比任何一个一年级小孩都强,这代表他的思维模式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另外主要是他的这个态度,只要孩子喜欢学习,哪怕他再笨,我也能教出来。”戴眼镜的老头开始给洪涛下结论了,另外几个老师也纷纷点头同意。

    “这可不好办啊,他岁数太小了,刚4岁,这不符合规定,我还是先和区里商量商量吧,看看能不能。。。。。。”白主任有些为难,那些老师的任务就是授课,他们不管教务,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主任,我还是等年纪够了再来上学吧,现在我只能学习半天,学多了会累,如果强逼着我学,一旦学习的兴趣没有了,那反而得不偿失了。我只想先听2个月的课,再过两年我再来上学吧!”洪涛一听老头的话,立马不乐意了,托儿所他不想去,上一年级也好不到那里去啊,每天在教室里坐好几个小时,还得手背后坐好,这也挺要命的,他现在既不想上托儿所,也不想上学,只想先舒服两年,然后再说。

    “嘿!一个4岁小孩就知道得不偿失了,我们家小孙子比你大一岁,我一教他认字他就哭,白主任,要不先找他的父母谈谈吧!”老头一听洪涛的话,情绪更激动了,又出了一个馊主意。

    “嗯,好吧,我晚上去他家一次,洪涛啊,走,老师带你回家吧。”白主任看着老头点了点头,带着洪涛就出了教研室。

    “白主任我自己走吧,我认识路,您留。。。您不用送我了。。。”洪涛一听这个白主任要家访,知道这回算是玩现了,原本只是想骗骗父亲逃离托儿所,现在看来,刚出虎穴又要入狼窝了,白折腾半天。这一着急,差点把您留步也给说出来,感情装小孩说话还这么难,比说英语还难。

    可惜的是,白主任最终也没松开拉着他的手,坚持把他送到了姥姥家门口,看着洪涛进了院子,这才离开。洪涛又遇到一个难题,进屋就往床上一趴,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才起来,但是一个办法也没想出来。

    吃过中午饭之后,洪涛告诉姥姥他回家复习功课,然后离开了姥姥家。他并没回家,而是沿着通往大街的胡同,慢慢的向大街走去。发愁没有用,苦想也没有用,该放生的总会发生,自己这个小胳膊小腿的,无法对抗整个时代。现在他也想开了,如果非让他在上学和上托儿所之间选一个的话,他还是回去上托儿所吧,精神上难受点就难受点了,至少**上是舒服的,而且当个托儿所小霸王也不错。

    “对了,忘了给大江带纸枪了,老子上辈子欺负过你,这辈子多让你高兴几次!你算是遇到好人了啊!”洪涛想到托儿所,突然想起张大江那个胖子,自己答应今天给他带纸枪,结果差点给忘了。

    忘了没关系,洪涛会叠纸枪,而且手中也有材料,于是洪涛找了个大影壁,在影壁下面的青条石上坐了下来,拿出父亲给他订的那个小本,开始从上面撕纸,用课本垫着开始给张大江叠纸枪。

    “老师好,我来给张大江送点东西,是我答应给他的,我爸爸帮我请假了吧,我这几天可能不来托儿所了。”当洪涛叠好了纸枪,敲开了托儿所的大门时,开门的正是那个被他用椅子砸过的大辫子老师。

    “小朋友们都在午睡呢,要不你把东西给老师,等张大江醒了,老师帮你给他吧。”大辫子老师对于洪涛一个人出现在托儿所很吃惊,她有点从心里怵这个瘦瘦高高的小孩。

    “那谢谢老师了。。。老师,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您就别往心里去了,看在我是个小孩儿的份上,原谅我吧?”洪涛把纸枪递给大辫子老师,然后又和老师说了一句。

    “老师不记仇。。。不记仇。。。”大辫子老师听了洪涛的话,像见了鬼一样,匆匆忙忙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才拿着洪涛给她的那把纸枪向院子里走去。

第十三章 警察

    “哎……这个坏名声算是落下啦!”洪涛看着大辫子老师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刚才那番道歉的话算是白说了,不光没得到老师的原谅,还把老师给吓到了。

    胡同的出口在雍和宫大街上,紧挨着雍和宫的南墙。此时的雍和宫还不是BJ城内香火最旺的寺庙,它和地坛公园一样,就是一个用高墙围起来的荒园子,甚至比地坛的待遇还次,地坛里好歹还有一个管理处呢,这里除了几个年纪大的老喇嘛在看着院子别着火之外,其它的喇嘛早就被破了四旧,全都遣送回原籍还俗了。

    而此时的雍和宫大街两边,也没后世里的那么多店铺,大部分都是住家的后墙。在这个时代里,住在临街的房子里是最不好的地界,这里很吵,大公共汽车一过,屋子里的窗户玻璃都跟着一起震动,想早睡肯定很难,想不早起也很难。而且这时的临街房根本就没有什么铺面房的说头,这时都是计划经济,不允许私人开设任何店铺和买卖。

    整个北新桥、安定门一带,最热闹的就是北新桥的十字路口和交道口十字路口,因为那里有2个大商场,一个北新桥百货商店,一个是安定门百货商店。距离洪涛所在的位置,距离都差不多,一个是向南沿着雍和宫大街一直走,一个是先向西穿过国子监大街,然后再向南。洪涛直接选择了去北新桥百货商店,这是一种习惯,从小养成的习惯,生活在这一片的老百姓都习惯沿着大街往南走。

    大街上汽车很少,除了隔一会儿会开过一辆圆头圆脑的公共汽车之外,洪涛走了一路,只见到了一辆小轿车和2辆马车,剩下全是自行车和三轮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

    “斯柯达啊!名牌啊!”洪涛走得很慢,遇到他觉得有意思或者值得看的东西,还要停下来看看。此时他正站在13路公交车站,看着刚刚进站的一辆红白相间的当公共汽车的车头发愣,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这辆大公共确实是斯柯达的牌子,但不是后世里德国大众斯柯达,而是捷克斯洛伐克斯柯达。这个国家现在已经没有了,它原本是社会主义阵营里的一员,在90年代解体了,分成了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两个独立的国家,至于斯柯达这个牌子为何卖到了德国大众名下,洪涛也不清楚。

    这种公共汽车在BJ的保有量非常高,下红上白的是公共汽车,下蓝上白带着两根大辫子的是公共电车,至于它们到底使用到了什么时候,反正洪涛上中学的时候还能看到这种圆头圆脑的大家伙,后来才慢慢被另一种方头方脑的国产大客车代替了。

    至于小轿车和其它汽车,很少出现在马路上,这个年代马路上的主角是斯柯达公交车、嘎斯、解放牌、BJ130的卡车、SH581三轮汽车、长江750偏三轮摩托,另外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自行车大军和一边走一边掉粪团的马车。如果你想看到小轿车,那就得去长安街、王府井或者各大部委的院子里去看,那里一般都会停上几辆。

    注意啊,是几辆,不是一大片,根据当年的记载,全国轿车数量也就几万辆,很多城市根本就见不到轿车,当时在一些地级城市能见到轿车行驶都是见稀罕的事情,即使是首都BJ,轿车的数量也是非常少,品种更是少的可怜,主要的车型就是前苏联和波兰生产的GAZM20胜利、GAZ12吉姆、GAZM21伏尔加及SHSH760轿车,这些车大致相当于西方20世纪50年代轿车的水平,像车载空调和卡带音响都没有。一直到了76年,才开始有日本轿车开始登陆中国,想在大街上看到,还得等一两年。

    “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洪涛的脑子从汽车上拉回现实,路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围着几个人,一个穿得又旧又破的老头正提着一个冒白烟的大黑铁嘎达往一个破布袋里倒什么东西,在他身前还有一个铁皮做的小炉子。这是一个走街串巷爆米花的大爷,这个年代爆米花属于比较高档的零食了,3分钱爆一次,自带大米、玉米,如果想吃甜的,还可以自带白糖。

    斯柯达大公交已经喷着黑烟走远了,车站上只剩下洪涛一个小不点。这时的车站除了重要繁华路段,一般很少有好几趟公交车停靠一个站牌的情况,所以洪涛这个孤零零的小孩站在公交站牌下面,来了公交车又没上去,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关注,其中就有一个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衣服、蓝裤子、有红领章的人。

    “小朋友,谁带你出来的?”洪涛这时也看到他了,想躲但是躲不开,这个人已经从马路对面拐了回来,把自行车停到洪涛面前,下车蹲下身子,尽量露出和蔼的笑容问。

    “没人带我!我自己出来转转。”洪涛使劲告诫着自己嘴要甜,见男的叫叔叔、见女的叫阿姨,但是话一说出来,还是那么干巴巴的。

    “自己出来转转?你家大人呢?”警察脸上的笑容开始消退,眉毛也皱起来了。

    “警察叔叔,我就住藏经馆胡同,看今天天气好,出来随便转转,我认识家,也没迷路,谢谢您了,我这就回去!”洪涛知道自己今天是别打算去北新桥百货商店了,能不能顺利回家都是问题,这位警察叔叔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或者说是好奇心,按照现在人对工作这个态度,他不搞明白自己是谁,家长是谁,估计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那叔叔送你回家吧,你帮叔叔指路,叔叔看你是不是真认识家!”警察脸上又开始使劲笑,尽量把话说得柔软一点。

    “……您看您也挺忙的,要不我自己回去得了,您要是送我回家,我的街坊邻居肯定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呢,您说我又不能挨家去和他们解释,到时候您拍拍屁股走了,我就成胡同里的坏孩子了,还是让警察给送回家的坏孩子,您说这样对我是不是不太好啊?”洪涛打死也不能让这个警察送自己回家,要不然名声就真臭到家了。

    “嘿,这孩子说的对啊,我说同志,你把人家送回去,这不是给人家大人添堵呢嘛,我看他不像是迷路的,你问清楚他知不知道门牌号码,让他自己回去得了!”车站上一个等车的中年人开始插话了,他差不多和这位警察一起来到车站的,一直在听警察和小孩的对话。

    “那他要是走丢了你能负责吗?如果是瞒着父母跑出来的,你能负责吗?你家孩子要是找不到了,你不着急?”警察不乐意听了,站起身来开始反驳。

    “我觉得警察同志说的对,这么点的小孩不该到处乱跑,这要是走丢了,家里得多着急啊,小朋友,跟警察叔叔回家吧,警察叔叔不是坏人,是抓坏人的。”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又搭茬了,她站在了警察一边。

    “那您的意思我是坏人是吗?您家的孩子如果被一个警察送回家,您生气不?您家的邻居会怎么评价您的孩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警察叔叔,我回家了,您忙您的去吧!”洪涛就烦这种起哄架秧子的人,往往他们的一句话,能给别人添很多麻烦。

    “嘿,你谁家孩子!大人怎么管的!有这么和大人说话的吗!”那个中年妇女没想到让一个小孩给教育了一顿,再让旁边等车的人一笑,脸上挂不住了,双手一掐腰,就挡住了洪涛的路,准备要替洪涛的家长教育教育孩子。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啊!来,你打我一下试试,你信不信我现在直接躺地上打滚,让你给我瞧一辈子病!你再挡着我,我就撞你身上撞出内伤来啊!”洪涛的个头刚到女人的肚子,但气势一点不弱,脸上也没有害怕的表情,说完话之后往旁边闪了两步,继续往胡同里走。

    “你……你……警察同志,把他抓起来,这孩子肯定不是什么好孩子,好孩子有什么和大人说话的吗!”中年妇女让洪涛给说得真不敢继续挡路了,她拿洪涛没辙,打又不能打,骂又不好意思骂,只好去鼓动警察。

    “小朋友……小朋友……叔叔跟你一块走……”警察没搭理这个中年妇女,赶紧把自行车搬上马路牙子,推着车一路小跑追上了洪涛。

    “得,既然您非要送我,这么着吧,您有车,干脆带我一段,走着也挺累的,是吧!”洪涛一看这个警察算是铁了心要跟着自己了,自己肯定不能把他带回家去,那样的话自己在胡同里就真没人敢惹了,真成臭狗屎了,然后让老爸知道以后,明天铁定还得送托儿所。不过也不能和警察硬顶啊,跑又跑不掉,洪涛只能是硬着头皮选择了一个去处,学校。

第十四章 说教

    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白主任身上,但愿自己和白主任说明情况之后,白主任能不告诉他父母,至于白主任那边,应该比警察好应付多了。于是,洪涛坐在警察叔叔自行车的后架上,让警察带着,直接骑向了学校。

    “洪涛!你怎么。。。你好,警察同志,他犯了什么错误吗?”洪涛是在学校的传达室里再次见到白主任的,这位警察还算仁义,没带着洪涛直接进校园,而是让传达室的大爷去通知的白主任。

    “哦,你好,白主任,我是安定门派出所的,我姓方,这是我的工作证,事情是这样的。。。。。。”警察看到白主任之后,先自我介绍了一下,还掏出工作证让对方查验了一下身份,这才开始介绍情况。

    “哦。。。我明白了,这个孩子我确实认识,他就住在学校后面,他父亲我也见过,也是位老师,把他就交给我吧,他的舅舅和姨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会儿我让他们把他送回家,您看这样处理好不好?”白主任听完警察的叙述,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打心眼里不愿意洪涛有什么品质上的缺陷。

    “成,不是走失就好,这也是我们的工作,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白主任,小朋友,再见!”警察一听白主任的话,也挺高兴,扭头就往传达室外面走,一边走一边还和洪涛打招呼,好像他干了一件大好事。

    “再见。。。。。。”洪涛有气无力的冲他挥了挥手,人家没干什么错事,只不过放到自己身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洪涛,老师得批评你,你年纪还小,怎么能随便跑到大街上去呢?要让车撞了怎么办?”白主任等警察走了,立马换了一副老师教训学生的面孔,打算吓唬吓唬洪涛,让他深刻认识的自己的错误,以免下次再犯。

    “我只是想去北新桥商店里买一块橡皮,我爸忘给我留橡皮了!从我家到北新桥商店不用过马路。”洪涛的瞎话是张嘴就来,他爸的文具都在外屋书架上放着呢。

    “那也不能自己去,橡皮老师有,我给你一块,走,跟我回办公室!”白主任也没去深究洪涛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拉起洪涛的小手就往教学楼里走。

    橡皮是到手了,但洪涛也暂时失去了自由,他被白主任扣在办公室里不让出去,说是等放学的时候一起回家。白主任的办公室不是专门的教导处,是和高中年级任课老师共用的教研室,里面大部分人洪涛都不认识,因为他后世在这里上到5年级就转学了,但是其中一位男老师洪涛很熟悉,他家就住在姥姥家的胡同中间,姓李,他母亲岁数很大了,大家都尊称为李老师,退休以前也是这座学校的老师。

    “我说洪涛啊,你都淘出圈了,前两天我们家小颖脖子里的吊死鬼是你放的吧?问你你还不承认,小孩子撒谎很不好,还有你那个姥爷,哎。。。这也不全怪你,有你姥爷在,也教不出你什么好来,早晚和你小舅一样。。。。。。”李副主任很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架势,50来岁的人了,说话一点水平都没有,当初他带着他那个小孙女上姥姥家告状的时候,也是这个德性,结果把姥爷给说急了,差点给他一脚踹出去。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最好别插手,越插手越乱。而且我姥爷是您的长辈,您做为一个晚辈,有意见可以当面提,背后当着我的面,说我姥爷坏话,这不是男人的行径,是不是还有点欺负小孩的嫌疑啊!”洪涛对于这个李副主任一点好感都没有,他人品太次,经常公私不分,小舅犯了错误,结果他去小姨的班级里点名批评小姨,把小姨都说哭了。对于这种人,洪涛不打算惯着他,怎么难听怎么说吧。

    “噗。。。”坐在洪涛对面的一位男老师正喝着茶批改学生作业呢,洪涛说完这一番话,他嘴里正好含着一口热茶,当场就喷了出来,幸好他还来得及扭过头去,要不全得喷洪涛脸上。

    “哈哈。。。咳咳。。。哈哈。。。白主任。。。白主任。。。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个一个孩子,快赶上孔融了。。。哎哎。。。李老师,别当真,别当真,你和一个小孩儿拌什么嘴啊,输了赢了都是你输,咱们是老师。。。”这位男老师先是

    连咳嗽带笑的问白主任,然后赶紧憋住了笑,去劝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的李副主任。

    “哼!。。。。。。”李副主任看了一眼教研室的其他老师,评估了一下目前的形式,发现大家要不就是抿着嘴偷乐,要不就是跟着那位男老师一起明目张胆的乐,好像没什么支持自己的人,于是哼了一声,拿起他的一摞作业本,转身出去了。

    “孙老师,注意团结,当着小孩儿的面,别这么肆无忌惮的!”白主任很不高兴,但是没法说洪涛,只能批评那位喷茶水的男老师。

    “对。。。对对。。。不过白主任,这是你妹妹的孩子?”那位孙老师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火了,赶紧转移话题。

    “不是,这是你们高一3班胡玉梅的外甥,今年刚4岁,他早上跑到学校来,搬着个小椅子坐在一年级教室的后门那里当旁听生呢,说是要每天听2节课,用2个月的时间把字认全了,至少会查字典,然后回家去自学小学一年级功课。他说上托儿所就吃睡玩,浪费生命,打算在家里自己学习,长大了要当科学家,是吧,洪涛!”白主任其实也想乐,只是由于她这个职位不能乐,这时候的学校里有一部分老师是没有学历的,就像那位李副主任,都是在特殊时期期间从工厂调过来的,而学校里那些科班出身的老师们,很看不起这些人,所以平时大家也不是很对付。

    “差不多吧。。。。。。”洪涛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这都是让那个警察给逼的,如果没有他,自己现在正逛商场呢。

    “哎呦呵,还差不多吧,好大口气啊!你想自学?就听2个月课你就能自学了?”一个女老师不乐意了,按照洪涛这个说法,那还要老师干什么?

    “我是特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我也没说老师不重要,您没必要和我急。。。。。。”洪涛冲那个老师笑了笑,他以后注定是要让这所小学的,所以不打算把所有老师都得罪光,那纯属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那老师到想听听,你是怎么个特例啊?你比其他小朋友都特殊在那里了?给老师说说看!”那个女老师听到洪涛居然听出了她的画外音,直接把笔一扔,作业也不批了,拉着椅子做到了洪涛桌子旁,打算看看这个小孩到底是什么成色。

    “他恐怕确实比较特殊,早上我让一年级教研组的老师给他测试过了,如果他说得是真话,他只听了不到2节课,就把这一个月的进度跟上了。但是你没和老师说真话,洪涛,是不是?”白主任虽然搞不清洪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但是她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孩子心眼很多,说出来的话和大人无异,所以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看。

    “。。。。。。”洪涛只能用沉默来对抗,说得越多,漏洞越多。

    “刚才他被一名民警同志给送回来了,人家说他一个人溜达到街上去了,他说他要去北新桥商场买橡皮,洪涛啊,你爸是个大学老师,你小舅和小姨都在学校里念书,你们家里能找不到一块橡皮?你拿老师都当傻子了吧?晚上我去你家的时候,必须要和你父亲谈谈你这个说谎的问题,如果你不能给我解释清楚,我建议你父亲还是把你送到托儿所去比较合适。”白主任一看洪涛闷头不吭声,开始拿出另一套办法,吓唬!

    “其实我不想上托儿所,主要是因为那里比较无聊,如果您觉得我在家自学也不好的话,我无所谓啊,去托儿所混两年再上小学也是一样的。但是吧,我觉得学习这个东西,主要就是一个兴趣问题,我觉得上午那个戴眼镜的老师爷爷说的很好,一个孩子只要对学习有兴趣,再笨他也愿意教。但是您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使劲打击我对学习的兴趣,是不是对我没什么好处啊,您把自己心里的好奇都解开了,我却对学习失去了兴趣,您不觉得这有可能会影响我的一生吗?”洪涛再不说话已经不顶用了,他也想不出怎么用4岁小孩的思维去对抗这些老师,干脆就挑明了说吧,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时代老师的人品和责任心上。

    “。。。。。。”白主任没想到洪涛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脸当时就红了,然后又紫了,然后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这些话简直就是诛心!是赤果果的谴责一个人民教师的职业操守,就算是区教育局的局长来了,也不会这样和一个老师说话的,但是这些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效果更明显。

    “铃。。。”这时教学楼里响起了铃声。

第十五章 家访

    “小。。。小同学,你说的话有道理,也值得我们深思啊,但是白主任做的也没错,你的。。。思维可能比身体更像成年人,但你毕竟还是个孩子,老师们得为你的安全负责,你说是吧。白主任,别在意小孩子的话,童言无忌嘛,我先去上课了,其实我倒真想在这儿和他聊聊。。。。。。”刚才坐在洪涛对面喷茶水的那位男老师首先开了口,这次他没用哄小孩的口气和洪涛说话,又安慰了站在洪涛身后脸上还在变色的白主任两句,这才抱着自己的课本走出了房门,剩下的几位老师也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剩下洪涛和白主任。

    “确实是童言无忌啊。。。好吧,白老师向你道歉,但是你的问题我还是要和你父亲见面谈谈的,这不是好奇心,而是责任心,我不会和你父亲告状,而且你也没犯什么错误,这样不会影响你对学习的兴趣吧?”白主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洪涛旁边,想用手去摸摸洪涛的脑袋,但是看到洪涛那个不太情愿的眼神之后,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个我理解,我不反对您去找我父亲谈,只是想请您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和您交个底吧,我和其他同龄甚至比我大的小孩都不太一样,这点您应该有感觉,我之所以不想上幼儿园,主要是我和他们没共同语言,但我也不想过早上小学,因为我和这些小学生也同样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只是想自己轻轻松松的待两年。”洪涛特意站起来围着教研室转了半圈,看了看屋子里确实没有别人之后,才继续和白主任交流起来。

    “那你以后总是要上小学的吧?不上小学你就不能上初中,不上初中你就不能上。。。。。。”白主任听清了洪涛的话,但是没全听明白。

    “我会上小学的,但不想太早,我觉得正常年龄入学很合适。”洪涛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可是。。。早上一两年不好吗?你有这个能力,如果不用,这不也是浪费吗?”白主任还是不死心。

    “我的脑子有这个能力,但我的身体恐怕没这个能力,您说如果在班里三天两头受欺负又无力还手,这个学习的兴趣是不是也很受打击啊!对,我知道您和其他老师都能,也都愿意护着我,但您们不可能天天坐我身边陪着我,我也不想让别人把我当异类,我也想有自己的朋友、同学,所以我觉得等我身体追上来之后,才是最合适的时间。”洪涛说的基本都是真实想法,只不过说的更客气、更含蓄一些。

    “。。。。。。你考虑的倒很全面,也很实际,确实啊,年纪差太多是一个大问题。。。。。。洪涛,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一句实话,你到底自学到了什么程度,别再和我说今天是第一天什么的,老师可能没你聪明,但也不是傻子!你刚才进屋的时候看报纸了吧?老师都看到了,你不光看了,而且看懂了,我说的对吗?”白主任非常不习惯和一个几岁的小孩用大人的口吻说话,更不适应一个小孩用大人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但现实就是这样,她不习惯也得习惯。

    “什么程度我也不清楚,大概小学2年级左右吧。。。。。。我先声明啊,别给我做什么卷子了,我一个字也不会写,白老师、白阿姨,放过我吧,我要求真不高,只要别让我去托儿所,也别让我这么早上学,其它的东西您都能和我父亲谈,自学的事情我肯定不会耽误,自身安全问题我也会格外留意,其实我自己比谁都怕死,更怕疼,我过马路的时候保证按照红绿灯的指示走,而且还得一慢二看三通过,您看这样成吧?另外我和您今天的谈话,只限我们两个人知道,出了这个门,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承认,我信任您的人格,所以才会和您进行交流,这些话我和我父母都没说过,能被人信任是个很开心的事情,我希望咱们最后别闹得很不开心,您说呢?”洪涛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的了,不愿意再聊下去,至于这位白主任能不能守口如瓶,那就不是自己能考虑的问题了。

    其实洪涛并不是很怕白主任出去乱说,只要自己愿意拉下脸来装傻,谁也拿自己没办法,这时4岁小孩儿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掩护。今天之所以和这位白主任说这么多,说这么透彻,一是由于形势所迫,二是洪涛记忆里还有她的印象,她是一位非常负责任且正直的老师,也当过洪涛1年的班主任,洪涛想提前给自己以后上学时铺一铺路,提前给白主任点惊讶,这样到时候她就不会太惊讶了,只要她能理解自己,那以后上小学的时候情况就会好处理很多。

    “老师先得感谢你信任老师啊。。。但是你和老师谈话的态度很不端正,你父亲也是老师,他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白主任听明白洪涛话里的意思了,并没提出什么疑议,但是有点恼火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孩用言语威胁或者警告。

    “白主任,如果今天您用老师的身份和我谈话,我根本就不会和您说这么多,我只需要掉几滴眼泪,哇哇大哭一顿,您就得乖乖把我送回家去,否则明天一大早我姥爷就会特意请假,然后拉着您去校长室吵一上午,这我都是保守着说呢。我之所以和您聊这么多,我是拿您当我的长辈和朋友,我前面说了,我信任您的人格。”洪涛一点没示弱,把自己姥爷都抬了出来,这个老头估计学校里大部分老师都知道,开家长会要和老师动手的事迹是不容易被老师遗忘的。

    “。。。。。。你自己看报纸吧,其他老师桌上的东西不许乱动!也不许出这个屋,下学之后我们一起走,你领我去你家见你父母。”白主任的胸脯起伏得非常厉害,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如何对付这个小孩,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开门出去了。

    洪涛倒也不着急出去了,反正教研室里有的是报纸,自己正好多看看,从正面了解了解现在中国的全貌。在这一方面,洪涛记忆里并没什么东西,以当时他那个年纪,肯定不会关注什么政治社会和经济的,玩还玩不过来呢,谁家小孩去关心这个玩意,现在正好补一补。

    于是教导处主任的办公桌就成了洪涛的书桌,左边一摞报纸是没看过的,看完了的放在桌子右边,当时的报纸种类也不多,学校里订阅的只有两种,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

    至于那些出出进进的老师们,洪涛一概不搭理,问话也不回答,顶多叫声老师好,然后咧着嘴傻笑,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报纸。刚才有见识过洪涛和白主任说话的老师,这时就成了义务宣传员,没过多久,洪涛大概是谁,是个什么来路老师们就都清楚了,逗了几次之后看他没啥反应,也就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了。

    当时的学校下午一般还有2到3节课,下课之后学生可以走,但是老师走不了,必须等到5点半才能下班。白主任在5点半之前一直没有再露面,要不就是她还有其它工作要处理,要不就是她不想再在一大堆老师面前被洪涛教训了,故意躲着洪涛。

    “走吧,带老师去你们家,这些报纸你可以带着,明天给老师拿回来就可以,不许弄丢,也不许弄破。”一直等到下班的时间,白主任才从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桌子上那两堆报纸,吧嗒了吧嗒嘴,最终还是忍住没在问什么问题。

    “老师再见!”洪涛手脚麻利的把那一摞自己还没看过的报纸抱在胸前,从白主任身前走出教研室的门,还没忘和屋里没走的几位老师打招呼。

    “怪胎啊!也难怪白主任这么上心,4岁小孩看中央社论,还看得那么有滋有味,我教了大半辈子语文,今天算是开眼了啊!怪胎。。。怪胎啊!”坐在洪涛对面那个喷茶水的孙老师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提起书包往门外走,路过洪涛坐过的办公桌时,特意拿起洪涛看过的最上面一张报纸翻了翻,然后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走了出去。

    洪涛带着白主任回到了自己家里,父亲还没有回来,他那边虽然下班早点,但是路途遥远,一般要6点多点才能到家。洪涛没敢带着白主任去姥姥家,怕让姥爷看到之后以为白主任是来告黑状的,姥爷对老师家访一直都不太待见。

    “白主任,这是我爸看书的地方,您请坐,哦,对了,还得麻烦您一件事儿,您得帮我把水壶提到炉子上去,我这个力气提不动。”洪涛没把白主任往里屋让,其实里屋和外屋没啥区别,这个年头家里有沙发的还很少,来客人了要不就坐床上,要不就坐木椅子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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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潜入梦介绍:
我们的个性都是圆的, 红旗下孕育着新的生命, 在新时代成长的新一代。 生于70年代的主角,再次踏上了一条他从未走过的人生路,假如这一天来临,假如时光能倒流,在这个变革的年代里,路实在是太多了,让人眼花缭乱。 看着荆棘密布的不见得就难走,看着平坦的不一定是通途,路得走过才知道,我们跟着主角一起上路吧,看看他能走到哪里去。重生潜入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潜入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潜入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