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姐
“师姐,缸里没米了!”
“师姐,小七又尿湿了!”
“师姐,小五和小四又打起来了!”
南果坐在厚厚的账本后面,头都不抬,直到又一声惊呼:“师姐,要债的人又上门了!”
她终于歪了一下头,依然游龙走凤,“关门,睡觉。”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迅速动作起来,似乎对这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自从师父遁走,这样的场景几天以来发生了不下数十次,头两回大家还惊慌失措,到如今关门启法阵上床盖被子,一气呵成。
外头涌进来一批壮汉,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杂乱,忍不住吐槽:“这破地方还是个宗门?大哥你莫不是搞错了吧?”
领头的青衣男子也很疑惑,他环顾四周,突然看见牌匾上有一枚极小的金色云纹印,微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那里还有百宗云印,错不了。”
后头的人面露喜色,“太好了,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可算能把钱要回来了。”
“那女人可真能躲,给的地址都是假的,兄弟们为她这一千两都快瘦成人干了。”
“可是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有钱的样子,万一……”
青衣男子打断他,“没有万一,百宗云印不是什么宗门都能有的。这东西代表了宗门的实力和财富,整个南熹也没几个。所以别看这里落魄,肯定有什么功法或者秘宝,咱们一定要让他们交出来!”
众人欢呼着一拥而上,可脚刚踏上台阶,就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弹了出来,七零八落躺了一地。
青衣男子虎躯一震,“是法阵。”
“大哥,怎么办?”
青衣男子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篆,他嘴里念念有词指尖聚火,那黄色符纸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破!”
南果写完最后一笔,终于抬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生不易,一醒来就背了大约人民币一亿的债务,想起来就想再去死一死。
可是刀拿在手上,怎么看怎么觉得疼;药端在面前,怎么闻怎么觉得苦;白绫挂在梁上,怎么想怎么觉得丑。
最后,觉得怎么死都不爽,还是算了。
她花了三天时间把宗门的财务理了一下,除了静心这个老赌鬼欠的外债,到今天为止,整个玉音宗就只剩下这座不大不小的不动产,外加六张嗷嗷待哺的嘴。
南果看着铺上亲亲热热裹在两床被子里的孩子们,白眼望天,拖油瓶一下给六个,是要逼她做恶人么?金盆洗手这些年,现在又要重操旧业,心情有些复杂。
轰隆!
外头隐隐传来炸裂声,连带着房屋微微震动了两下。
南果透过门缝看去,那群要债的先生们气急败坏,连破阵符都用上了,还是没有撼动这小院半分。
嗯,老赌鬼说祖师爷是位奇人,想来是唯一一句真话。
“师…师姐,法阵能抵挡住吗?”
南果没有回头,一直定定地看着外面。这玩意据说是祖师爷留下的,依着之前几次的实验,防御力还是不错,但是现在她们已经弹尽粮绝,再不出去就要活生生被饿死了。
“小二,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想跟你说。”
少女眼眶立时红了,“不要,师姐,我们不能没有你,你不能牺牲自己!”
南果默然,姐们,你脑洞真大。
但她转念一想,憋了一口气,声音立刻变得哽咽:“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法子了,这些人太强大,师父欠的又多,卖掉我自己至少还能让你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啊,你不要拦着我!”
小二立刻扑过来,抱住南果的腿痛心疾首:“不,要死一起死,师姐你别丢下我们!”
床上的孩子们也跟着嘤嘤呜呜起来,唯有小五昂着头呸了一声,“师姐别怕,让我出去揍死他们!”
南果抽搐,唉,她这恶心的台词,好想吐。
“师姐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你们还小,怎么可以面对这般风吹雨打。师姐不一样,我是大人了,大人就要保护你们,啊,你们不要拦着我!”
小五直接蹦了下来,“师姐不要!之前你给我讲的故事里,大英雄们遇到困难绝不退缩,我们也不要。如今要的是钱,我们去赚就是了,一天赚不够就两天,两天不够就两年,再不济二十年两百年,总有还完的一天。”
南果点头,孩子有前途,给你讲了那么多,没白浪费我口水。
“可是,我们怎么赚呢?”
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南果很小的时候就想知道,武侠仙侠的高手动不动待业山中几十年,下了山却各种客栈酒楼花姑娘,难不成家里有座移动矿?
一直沉默的小四开了口,“收徒,学生的钱最好赚,而且源源不断。”
南果侧目,只听她继续冷冷道:“宗门还会接任务,卖符纸,卖法器,甚至大宗门对小宗门收保护费,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市场。”
小五虽然觉得这话没什么错,但就是看不惯小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都是废话,这些我们都做不了,说出来有屁用。”
小四不肯低头,“普通人也不会这些,但是一样生存,只要我们肯放下修道者的身份,肯定能想到办法。”
南果眼睛一亮,姑娘,你真相了。她转过身,一脸为难。
“可是这样对你们会不会不太好,毕竟观澜山灵气还是有的,一旦长时间待在俗世肯定会影响你们的修行。”
小五连连摆手,“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管得上修行,师姐你别担心我们,玉音宗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每个人都会努力干活还债的,反正我们再怎么修炼也就那么回事。”
小二虽然害怕下山,但更害怕南果不在,也跟着点头说:“只要师姐在,去哪里都一样。”
南果觉得自己业务能力确实还没有退化,幽幽叹了口气,“好吧,小五说的对,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同舟共济。不过我们术法低微接不了任务,做生意又没本钱,皮肉生意就更不可能,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试试了。”
“什么路?”
南果看着外头越打越凶的讨债人,缓缓勾起嘴角:“女团,玉音少女。”
第二章 卖宗
“啥?”小五好奇,“啥做的团子?玉音少女是说咱们吗,难道要把咱们做成团子?”
小二呜呜:“我不要被做成团子。”
南果哭笑不得,“不是吃的团子,咱们七个人在一起,弄个表演节目的团队。”
小四恍然,“我们宗门别的不擅长,乐器歌舞却是基本功,师姐的意思就是下山做乐人。”
“没错。”南果趁热打铁,“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才是成功的关键,既然大家都同意下山,那就说走就走。”
六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建议中,南果已经走到祖师画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祖师爷在上,弟子无礼了。”
说完她伸手稍微一扯,画轴直接掉在她手上,门外的法阵立时应声而破。
那什么……师姐,您能给点反应的时间吗?
外头的男人们正骂的热火朝天,南果已经笑眯眯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们好啊。”她看向为首的青衣男子,面色温和,好像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这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这位仙师尊姓大名,来我玉音宗有何事?”
方祁故作冷静地咳嗽一声,努力忘记自己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
“什么事你们宗主不清楚吗,把她叫出来。”
“不好意思,我师父云仙游去了,有差不多五六年都没回宗了。”
方祁瞪眼,“你骗谁呢,她三天前刚在山下包子铺赊了帐,我可是顺着这条线索才找过来的。”
南果努力拉起嘴角,牙齿恨得咯咯响,这老赌鬼是故意的,她就说最近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人来讨债,原来是她在搞鬼。
“仙师若是不信,可以带着各位一起进去搜,咱们宗统共就这么大地方,要是藏了人一眼就能看见。”
方祁见她让开,挥手带着一干弟兄赶紧冲了进去,那女人滑得很,再跑掉他们这群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过了半刻,他黑着脸走了回来。
几个孩子紧张地坐在南果身后,警惕地看着他,像一群被激怒的小兽。
方祁有些不自在,这几个人并不是借钱的人,领头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八九岁,长得还算清秀,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衣和浅灰色长裙,看着客客气气,知书达礼,钱要不回来他原本想骂娘,但是看见她不知道为什么却生不起气来。
“道上规矩,你们宗主欠了钱就得宗里负责,不然说出去你们宗门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南果很诚恳,“我们玉音宗从来就是不要脸的。”
方祁一噎,一掌劈在石桌上,疼得他眼泪直打转,却硬是忍住了。
“我不管,今天你们不还钱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南果见状温声说道:“仙师可愿听我一言?”
“除了还钱,我什么都不听。”
“仙师且看,这栋院子如何?”
方祁原本不想与她闲扯,可是看见她的笑容又忍不住跟着话题回答:“一般,面积不够大,用料也不金贵,若只是房子本身的价值,完全不能看。只不过……”
“只不过咱们牌匾上有百宗云印,说明这里必定有灵脉。”
方祁又咳了一声,“你想做什么,少给我转移话题,钱的事情怎么处理?”
南果的手在荷包里掏了两下,一枚玉牌出现在掌心。
“这是观澜灵脉的玉牌,等同于这条灵脉的地契,仙师要的钱我没有,但我有灵脉,我愿低价转让,来偿还师父的债务。”
方祁一群人面面相觑,他们耳朵没出问题吧,这年头灵脉供不应求,她完全不愁卖,何必低价处理?
“你这灵脉开价多少?”
南果叹息,面露愧色。
“这原本是祖师爷的产业,到我们这一代竟落魄至此,如今我急着还仙师的债只求快些出手,我觉得要不……十万两?”
十万?
方祁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这姑娘是傻子吗,一条灵脉最不济也可以换百万两呀。
“师姐……”
南果转身,伸手拍了拍小四并且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别怕,万事有我。”
小四原本是想提醒她这价格不对,可听到这话就立刻明白南果自己是有主意的。
“大哥,犹豫什么!”小弟们在后头低声催促,“这群小丫头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价格哪怕是借钱也要买啊。”
方祁到底见得多,从牙缝里挤着小声说:“可是我总觉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这好事儿怎么就轮到我了呢?”
“嗨!大哥你真的想多了,你看看这个师姐,明摆着就是个读书人,脑子读傻的,根本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可是老天爷给咱们送的好机会,不抓住可真对不起人家这么傻!”
方祁心里一阵跳,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朝他招手。再看一眼南果,小姑娘人畜无害,温柔地安慰着几个小豆丁,这样的人肯定不是骗子。
“再说了,大哥你是练气期,这灵脉有没有问题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方祁反手拍了小弟一巴掌,“要你说,我早就试了,这山里灵气充沛,不光是我你们也应该能感觉到。叫你们好好修炼不听话,这样下去遇到高手还混个屁!”
南果装作没看见他们的窃窃私语,转身指挥孩子们收拾东西。
小二担心得很:“咱们把宗门卖了,师父回来生气了可怎么办?”
小五气呼呼地:“她要是在乎就不该出去赌,赌完了更不该把我们都牵扯进来。”
“可是,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卖掉了就没有了。”
南果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小四问:“十万两在城里能买多大的房子?”
小四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在心里算了算,“如果是大些的主城,应该比这里的要小,南熹这边的小镇倒是可以买一栋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但我还是觉得卖宗门是不划算的,毕竟灵脉的价值远高于房子。”
南果反问:“我们有选择吗?就算我们能躲在法阵里到天荒地老,但我们的肚子不能,人死了还谈什么修炼,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小四还想说什么,方祁已经走了过来,“小丫头你可想清楚了,钱货两讫,出手了就不能再要回去了。”
南果披着狼皮继续斯文地笑:“仙师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方祁定了定神,递过来一张黑色的玉牌,上头金色芙蓉层层怒放,华贵娇狂。
“十万两,成交。”
第三章 血衣候
南果带着几个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头天晚上就到了离观澜山不远的明月镇。
手上没有现钱,只能紧巴巴地挤在柴房里,好在地方虽小却不是太脏,小二一双巧手马上收拾得舒舒服服。
南果靠在墙边,仔细端详那枚黑色玉牌,这东西就跟现代的银行卡一个意思,大额现金携带不易,生意人一般用这个的比较多。
“玄金芙蓉没有人敢假冒的。”
南果转头,小四没有睡着,抱着膝盖直直地看着这边。
“玄金芙蓉是说这个玉牌吗?”南果抬了抬手,“东西的确不假,我只是没见过,觉得有趣罢了。”
既然没见过,怎么知道不假?小四不明白。
“师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南果气定神闲,“哦,哪里不一样?”
小四皱眉,“说不上来,感觉以前的你不会做出这么……鲁莽的决定。”
南果失笑,“小四,你是觉得我今天的生意做亏了吧?一条灵脉可以养活一个宗门,若真的出售至少百万起步,而我却只要了十万,怎么想都很傻。”
小四有些急切,“师姐你既然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南果撑着头,看着窗外的月光,又低头看着蜷缩在她身边的六个崽子。
“那条灵脉马上就要废了。”
小四吃了一惊,“怎么会?!”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不过那条灵脉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戏了。”
南果促狭地看着小四一副被雷劈的模样,“现在不生气了吧?”
小四微微低头,长发将她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我没有生气。”
她只是有些难以置信,观澜算不得大灵脉,但是一直都很稳定,她在山上待的这几年灵气充裕足够修炼,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南果也不点破她,只是说:“睡吧,熬夜对皮肤不好,女团成员的脸可是很重要的。”
小四拥着被子偷偷看她,南果的一双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月亮,初时感觉很温和,可细细去品,却觉得如隔了千山万水,并不容易靠近。
可是,这样的师姐却给她一种安全感,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还有她说的女团,一想到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到银子,她就兴奋不已。
她翻了个身,正好对上小五恶狠狠的鬼脸,原来她一直在偷听!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翻了个白眼,背对背缓缓睡去。
南果困了,可是她不敢睡。
女孩子们出门在外,警惕心必须有,无论环境看上去有多安全。更何况她今天在客栈里头看到一个金丹,让她有些不安。
比起其他地界,南熹的修炼环境相对恶劣。虽也有些灵脉,但都和观澜山一样,只不过是聊胜无于。
算来这两百年里,无论是仙山仙草还是仙人仙丹,到了南熹,品相就要打个折扣。也因此这个地方的仙门子弟很少,呆久了那修为跟其他地方的就要天上地下了。
想到这里,她轻轻从地铺上爬起来,隔着窗户缝能清晰地看见斜对面的客栈小楼。她靠在墙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祖师爷的画抱在胸前,轻轻叹了口气。
“祖师在上,希望是我想多了。”
已是丑时,街上的梆子敲了几巡,南果快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来。
一片黑暗之中,模糊的身影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头顶上一条蓝色数据条刺眼得很。南果暗骂自己的乌鸦嘴,双手飞快在身前掐了诀。
男人的脚步顿了顿,语气有些惊讶,“想不到这穷山僻壤竟然还能看到防御法阵?”
南果抓着画没有回答,只是对着被惊醒的小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原以为是几个毛丫头,没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南果听他语调还算平和,想来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便淡声问:“仙师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来人深深地吸了口气,颇为陶醉。
“你的声音真美,比幻泷王城最好的歌姬还要胜上三分,我那儿有很多美人,可是没有一个有你这样的声音,你跟我走,我血衣候是不会亏待你的。”
小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还以为是小偷,没想到竟是个采花贼,她破口骂道:“管你血衣蓝衣,你休想碰我师姐一根手指头!”
血衣候不怒反笑,逗小鸡似的调戏道:“你放心,不光是你师姐,你们七位我都要带走。你们年龄虽小,却各有风韵,收回府里好好调教,想必很有乐子。”
南果皱眉,这人听上去可不好打交道。
“仙师说笑了,我们几个庸脂俗粉哪里能和王城里的贵人们比,侯爷太抬举。夜里风大,还请赶紧回去休息。”
“小丫头,你这话对我是无用的,我想要的人没有谁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们若是识相,就乖乖地出来,若是不识时务,我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南果见他不肯放弃,只好改变策略,“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有本事你破了我的防御法阵,也让我瞧瞧血衣候的能耐。”
血衣候大笑,抬手一枚飞剑破空而起,夹着雷电之势朝柴房直劈而下。
屋顶上噗啦啦掉下几块瓦片,小二护着几个小的往角落躲去,小四和小五站在南果身旁,虽然害怕却并不退缩。
祖师画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法阵的威力明显下降了不少,飞剑在空中划出几道紫芒,对准房门虎视眈眈。
“怎么样,还要玩吗?下一次可会砸烂你们的小脸蛋,那就不值钱了。”
南果的心里飞奔过无数头草泥马,你妹的背债务老子就忍了,好不容易找出条路又弄出个的死变态,你特么的不想我活就直说。
她火气有些压不住,说话越发刻薄。
“玩,为什么不玩,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血衣候,我在村里见的多了,除了一张嘴什么本事都没有。”
一直在笑的男人脸色不太好看了,他刚入金丹境界不算稳,虽说在修仙界不过是个小虾米,但在南熹却可以过得很滋润,她一个小小的练气期弟子竟然敢嘲笑他,简直岂有此理。
“你找死!”
“对,我就是喜欢你一副看不惯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血衣候怒发冲冠,酒意上头,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伤在身。只见他手指在剑上划过,一道血痕唤起剑灵风云变色。
轰隆!
柴房瞬间被炸成了废墟。
血衣候冷哼一声踩着飞剑落下来,只见南果躺在门边,她似乎晕了过去,他踢了两脚都没有反应。
少女的脸满是灰尘,领口微微散开露出白皙的肌肤,血衣候伸手软香入怀,心思飞动。
臭丫头,一会儿回去必定要好好折腾你。
“动手!”
怀里的少女突然一声爆喝,伸手一把抱住他,尘土飞扬里小五好似一头幼狼,化作一道残影闪过便将血衣候的两只手剪在身后,任凭他怎么动也解不开。
“哼,这点外门功夫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小四见机抽出长笛,幽怨的曲子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血衣候体内仅剩的一点力量迅速褪去,他顿时慌张起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南果手里握着画轴,见计划还算顺利,这才松了手:“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乖,让你放两次大招你就真的放,灵力空了就算是金丹也没什么可怕。”
血衣候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天真!才接了我两招就以为我没灵力了?真是可笑!”
南果懒得跟他争执,自从进入这个身体她看谁都像NPC,蓝条数据清清楚楚,她也很无奈啊。
她剥掉画卷,露出一截古怪的木头,血衣候喉头发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想干什么!等一下!”
南果抵住他的丹田,右手轻轻一推,那木头竟然锋利如匕,噗嗤一声没入肉中。
“不等,夜长梦多,所以还是杀了比较省心。”
第四章 悦心城
南果手上握着凶器,屏住呼吸,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在那一刻有些崩盘。
血衣候这种人她并不陌生,被更强的人欺负多了,最喜欢在弱小者身上找存在感。进客栈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眼底微青,气色虚浮,看着她们几个的时候像是发现猎物的毒蛇。
这样的人,要么顺从,若是反抗必然不能给他一点机会。
“师姐,你……你杀了他。”
南果回神,心一横把树枝抽了出来。“东西拿上,赶紧走。”
小四心细,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这个不处理吗?”
南果摇头,“你看刚才那么大的阵势,客栈里可有人来看,都明白是惹不起的。我们要是再待一会儿,他们恐怕就会出来把我们留下,刚才那一击不过是我们投机取巧,若是再战必然输。”
七个人的身影有些狼狈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整个客栈依然安静如墓地,没有人敢吱声。
这时风中传来一声浅笑,带着点点睡意,懒懒地说:“这女人,下手倒是干脆。”
站在树梢上的黑影并不认同,“太莽撞了,如果被定阳真人知道,她们七个都得死。”
月影婆娑,在枝桠之间投下一片碎光,隐隐看见一片金色的衣角和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抬手,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响指,血衣候的尸体瞬间化作一堆灰尘,夜风卷起,那尘化作一道流光扶摇直上。
“那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
南果坐在树荫下,看着远处巍峨的城郭,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小五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红扑扑的脸蛋精神得很。
“这就是悦心城,只要有身份玉牌都能进去,也没有入城费。”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伏在南果耳边小声说:“没有寻榜,看来那血衣候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
南果也希望如此,只是她们一路风餐露宿,也没什么机会打听,如今只能按原计划走了。
“那就选这里吧。”
过了城门,豁然开朗。
悦心城是南熹地界里最繁华的地方,因为靠北,已经接近中仙界,所以仙师明显多了起来,各种奇人异兽更是层出不穷。
天上呼啸而过的飞行法宝,地上形态各异的仙兽,还有花花绿绿漂浮在天空中的花型浮岛,看得人眼花缭乱。
绕是南果这个从异世界穿越来的人,也觉得大开眼界,就更不必说小五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她们趴在路边的驯兽表演台下瞪大了眼睛,又为透明的景观水带惊叹不已,到最后坐在面摊上依然恋恋不舍大街上的新鲜事物。
南果没有心思吃东西,从包里拿出自制的纸笔画着一路的地图,老板娘正好站在她身后,看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地方吗?”
南果回头,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嗯,我们想找个乐坊。”
老板娘打量她们,小五背上明显背着琵琶,另外几个身上也挂着乐器,她好奇地问:“你们是要找活计吗?”
南果点头,“初来乍到只有这点手艺,都说悦心城乐坊多,想来碰碰运气。”
老板娘麻利地下着面,一面热情地指点:“悦心城嘛,就是图个乐子,别的不说玩的最多。看见天上那三个浮岛没?一个赌坊,一个乐坊,一个妓坊,不管是谁,来了悦心城,不待个十天半个月怕是难得清醒的。”
南果眯眼抬头,那三朵花型浮岛并不大,但是似乎一直在缓慢移动,其中一个上面挂着大大的乐字,能隐约看见一队少女在翩翩起舞。
“你们要想找活,最好先去牙坊登记,那些个乐坊也经常在那挂牌子,要是你相中了哪个给些费用牙坊就会带你去,这比你自己一个一个找要快多了。”
南果觉得有意思,这里中介所的生意还挺红火,看来经济形势还是不错的。
“谢谢您,麻烦您帮我看顾一下妹妹们,我去去就回。”
南果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到了牙坊的位置,气派的三层小楼,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步履匆忙。
她刚进门,就有一个小姑娘迎了上来,“客人头一次来,可需要小竹为您引路?这不需要费用。”
南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小姑娘坦坦荡荡地看着她笑,真是训练有素。
“我想找份乐坊的活,你们这里有吗?”
小竹伸手向里,嘴里一秒都未迟疑:“悦心城共有大小乐坊二十二座,皆有所需,不知道客人能坐何位,所求几何?”
南果正在犹豫间,突然看到小竹停在一面墙前,上面有二十二个竹牌,却是干干净净,空无一字。
小竹伸手取了一个下来,手一摸上头就出现一排蝇头小字,“此坊寻琴师,客人可有意愿?”
南果摇头,她原本是想在这里打听了解各个乐坊的信息,没想到他们保密工作做的这般到位,再说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谢谢,我觉得这里可能没有我想要的……”
她的话没说完,外头走进来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小竹一见那人,柳眉便皱了起来。
“李公子,这里不能进来,有什么事情请到客室等候,小竹片刻就到。”
胖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竟然呜咽起来:“小竹,你看在咱们青梅竹马的份上,帮帮我吧,坊里今天又走了两位乐师,这样下去下个月的比试我们红豆坊必输无疑。”
小竹碍于南果在场,不好发作,只能半推着他好言劝道:“你先出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胖男人根本不听,死皮赖脸坐在地上,“你知道的,我要是再失败,就要被爹娘带回去,那样我还不如去死。”
南果觉得再说下去这位小竹姑娘应该会真的让他去死,便饶有兴致地问:“李公子是吧,你在经营乐坊吗?我和几个妹妹正好在找去处,不知道你那里缺什么乐师呢?”
胖男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小竹却赶紧劝道:“客人,万万不可。”
南果奇怪,“为什么?”
小竹气得直跺脚,“他那哪里是什么乐坊,不过是一群疯子在胡闹罢了。”
第五章 修炼
南果更有兴趣了,看这男人的衣着,应该不缺钱,如果是个不懂经营的富二代,简直是完美目标。
李爱美很委屈:“我们不是胡闹,我很认真地在经营乐坊。”
小竹指着墙上的竹牌,“经营?牙坊已经禁止你挂牌了,说会影响咱们的声誉,你去户事所看看,连你们的名字都没有了,六个月没有客人,你还在折腾,怪不得人家乐师会走。”
估计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小竹也顾不得南果在场,继续敲打说:“小美,乐师最重要的是能力,不是脸,你总这么挑剔人家的外貌,来的当然都是一些漂亮草包。”
她转过头看向南果:“您说是不是?”
南果觉得好笑,这小姑娘估计觉得自己的脸一般般,所以肯定会赞同实力说。
“这个么,我觉得看目的吧。”
李爱美和小竹同时咦了一声,一个是匪夷所思,一个是颇为惊喜。
“这是怎么说?既然是乐坊,便是让客人们欣赏音乐的地方,没有好曲子没有好技法,空长一张脸有什么用,又不是妓坊。”
南果并不恼,依然笑眯眯地问:“姑娘这话我不赞同,难道你在街上多看了美男子两眼,就是要嫖么?”
小竹羞得满脸通红,“这怎么能一样呢?”
“其实没什么不同。”南果指着牙坊阔达气派的小楼,“人喜欢漂亮的东西,不论是物还是人,这是本能,与目的无关。如果乐坊的目的是赚钱,那就要知道客人的喜好,毕竟你得让人家心甘情愿掏银子,你得承认有不少客人只是想放松,他们对乐曲的难度技巧并没有很高的要求,他们更喜欢形式的多样性,从这个角度来讲,李公子的想法也没错啊。”
“不过……”她话锋一转,“如果乐坊的目的不是赚钱,或者不是赚大钱,而是研究乐道,精进技法,与同道中人共赏雅乐,那小竹姑娘的说法就非常有道理了。”
李爱美与小竹听得一愣一愣,南果的这番话他们闻所未闻,悦心城的乐坊几百年都是这样,大到碾压众坊的听风阁,小到流人街上只有两个乐师的忘忧坊,都极其排斥长的好看的乐师,仿佛沾上那么一点就沾了毒,立刻就要自降身价。
李爱美觉得自己有救了,他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想伸手抓住南果,但是看见她微凉的笑又讪讪把爪子收了回来。
“这……这位姑娘你懂的可真多,刚才你说你在找乐坊,要不要到我的红豆坊去?”
南果抛出了肉,并不想那么快就收。
“我再看看吧,毕竟李公子你的乐坊马上就要关门大吉了,我家里却有六个妹妹,肩上担子太重,不敢随意冒险。”
说完她客气地朝两人打了招呼,袅袅而去。
南果回到面摊,向老板娘寻了靠谱又便宜的客栈,带着一串孩子投了宿。
走了一个多月,众人都累了,南果等小二安顿好几个小的,便叫住了剩下的几个。
“我们的第一步算是迈出来了,大家都辛苦了。”
小二手里收拾着衣服,总算没哭。这一路翻山越岭,没时间给她伤春悲秋,虽然对未来还是担心不已,但至少南果还在。
小五捧着面摊老板娘送的糖葫芦,咬得嘎吱响:“师姐你也辛苦了,我们不苦。”
小四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南果的荷包,若有所思。
南果从背包里拿出那根诡异的树枝,三个女孩子顿时往后退了半米。
“血衣候的事,我自然是希望没有下文的。但是我们几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实在不易。之前你们在山上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如今要做事业,先把修炼的事情提一提吧。”
几人面露苦色,都觉得脑壳疼。
她们是被静心断断续续捡回去的,每个人的过去没有人过问,到了山上也没有统一的修炼过,只是规定每个人必须习一种乐器,至于道法修炼,有兴趣就翻一下祖师画前供的一本清心诀,没有兴趣就顺其自然。
就这样,除了最小的小六小七,前头几个居然都进了炼气期。
南果看着她们头上的蓝条,好想锤人。
照她今天在城里的比对,炼气期蓝量在一百以下,筑基期一百至五百不等,金丹期在五百至两千之间,血衣候那狗东西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可见有多稀烂。
但是眼前排排坐的三个,加床上呼呼大睡的一个,个个数据都近了百,这么好的资质却天天吃饭睡觉捉蚂蚁,刚下山差点被个人渣团灭,想想都觉得憋屈。
“不想修炼也可以,拿钱来咱们去雇保镖。”
小五吃的津津有味的糖葫芦都有些苦涩了,“清心诀我天天都练,没用啊。”
南果又把揉成一团的祖师像拿了出来,“清心诀是玉音宗的入门心法,练好了可以在乐声中加速吸取灵力,甚至轻微控制其他人的灵力摄取。这一点上小四做的最好,小五你的琵琶没练到家,所以才会觉得不如拳头好使。”
“那也没见小四成什么高手。”小五眼珠子一转,“该不会她是个大笨蛋吧。”
南果见两个又要撕逼,赶紧拉开她,“你们应该知道玉音宗的祖师爷曾经相当风光,他所建立的宗门不会没有传承。首先,这根树枝,似乎是某种法器,具体功能我们暂时不管,其次是这副画,防御法阵破了之后我发现最下面出现了新的内容。”
三颗头立刻围了过来,淡黄的画纸上年轻男子盘腿而坐,旁边的香炉上隐隐约约浮着几个字。
“乐随心动。”
小二轻轻念了几遍,“师祖究竟是什么意思?”
南果也不知道准确答案,只能推测说:“每个人的道并不一样,也许师祖就是想告诉我们,基础是根,不破不立,我们得自己找出各自的道,随心而动。”
几人听的迷迷糊糊,但也进了心,血衣候一战到底在她们心里留下了磨灭不去的阴影,此后几天倒也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开始了修炼。
第六章 市场定位
南果在听风阁听了一天的曲子。
她要了最好的位置,凭栏远眺,几乎能将整个悦心城收入眼中。
这个城比她想象中要大,传统的四门城楼几乎延伸到天边,正北方蜿蜒而下一条河道把整座城分成了东西两半,东边是居民区,西边是商业区,而最北边的一片府邸,正是悦心城的城主府。
南果歪在窗户边,看似醉眼朦胧,旁边陪酒的姑娘说的更起劲了。
“我们城主哪儿都好,就是不爱笑,我们坊的姑娘们总是私下议论,谁能让城主笑一笑,那可真是有本事。”
南果调侃道:“哦?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他挺有兴趣了。”
男人的冷酷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有社恐,干脆用冷脸对付所有搞不定的情况。另一种是真冷血,杀人放火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管是哪一种,作为城主这个位置来说,人设还是挺吸粉的。
她半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松垮垮地挂在右腿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姑娘,倒把对方看得有些脸红。
“客人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南果习惯性随口说:“因为你太可爱了,不看对不起我的良心。”
陪酒姑娘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客人的嘴可真甜,您要是位公子,我定会哭着喊着要跟您走的。”
南果塞了一粒葡萄给她,“那我努力修炼,争取有一天变成公子来娶你。”
陪酒姑娘笑得前仰后附,明知道她说的是场面话还是被逗的很开心。
“我观客人未带宗门玉牌,可是还没有入宗?”
南果有些尴尬,宗门玉牌她当然有,大陆上所有登记在册的宗门都有属于自己的玉牌,只是玉音宗的如今一拿出来债主就绝逼会三秒到达战场,所以她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陪酒姑娘很贴心,立刻安慰道:“客人宽心,修道是条漫长的道路,今日不行明日再来,不必急在一时。”
南果听她似乎很有感触,放下酒杯问:“你也修道?”
陪酒姑娘立刻替她满上,“如今这世道,哪里有不修道的?自从六百年前鸿冲大帝提出宗门入世之后,整个大陆的人就跟疯了一般,卯足了劲往各宗门挤。”
她细心地将水果切好摆盘,又放回到南果手边。
“不过这也不奇怪,如今上玄大陆除了商人,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问一句,你是出身哪个宗门,如今修为又是什么等级,所以大伙儿才这么起劲。”
南果呵呵,这体系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在咱们听风阁,如果不到炼气期只能做些粗活,至于阁里的红角儿们甚至还有金丹的,并且等级相同而宗门不同的,又另外再算。”
“所以宗门有排名?”
“自然有,上玄最好的三大宗门,是所有人的梦想,每三年一次的万仙榜向所有宗门开放,只要能拔得头筹,便能进三大宗,如此这一辈子便算是圆满了。”
*
南果回到客栈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李爱美陀螺似的在门口转来转去。
看见她回来,他像一只大型犬奋力地扑了过来。
南果眼底闪过一丝凉意,李爱美立刻刹了车。他讪笑着打招呼:“姑娘,你回来了。”
“是李公子啊,找我有事?”
“对对,姑娘这些天可找到了中意的乐坊?我还是想请姑娘去我的红豆坊看看,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
南果看他,精致的绸缎长袍,细腻的皮肤,完全就是个富贵乡里出来的公子哥。
“你为什么要坚持做这个,你家里应该不缺钱吧?”
李爱美拽着汗巾擦着汗,一边憨笑:“我就是喜欢,一辈子那么短,我觉得委屈自己不值得。”
南果喜欢这话,便招呼说:“喜欢这种情绪不靠谱,万一你哪天不喜欢了,我们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
李爱美想说自己不会的,但是想想又觉得确实很难让人信服,便干脆问:“那姑娘希望我怎么做才会相信我呢?”
南果挑眉:“这么干脆?那……把你的乐坊送给我,我就信你。”
李爱美吓了一跳,“这,这,我……”
南果见他脸都白了,懒得再逗他,“行了,我就直说了,我出人,你出钱,乐坊管理我说了算,出了利润五五分,乐师的酬劳另算。”
李爱美立刻垮了,这条件也太苛刻了些,这等于乐坊突然就分了一半给别人,他除了挂个老板的名头基本什么好处没有。
南果自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她想了想朝楼上喊了一声。
小五原本就等着有些无聊,一听声音便跑下楼来。
李爱美眼前一亮,连连哀叹为什么只长了两只眼睛。
三个少女恢复了正常装扮,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抱着孩子的大约十五六岁,一对水汪汪的黑瞳含羞带怯,看见生人立刻垂下眼帘,脸颊上便飞起一片红云,看得人恨不得立刻把她捧在手心,好好呵护。
跑在最前头的像只健康的小鹿,眼里像盛满了阳光,一见他就好奇地看了两眼问:“师姐,这是谁呀?”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紫衣少女,她看着稚气更重,但是眉宇之间却有着隐隐的贵气,见到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安静地站在了南果身后。
南果知道这事儿基本已经成了。
“李公子,做生意呢,市场定位很重要。我今日将悦心城的乐坊都走了一遍,尤其是听风阁,主要都以雅乐为主,彼此之间拼的就是乐师的名气。对于你来说,想要跟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对抗是不现实的,你的美人路子很有创意但远远不够,要想和大乐坊同台竞技,必须另辟蹊径,才会别有洞天。”
李爱美欣赏完美人又被南果一番理论杀,心里那点犹豫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红豆坊如今除了两个小厮,就只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没有南果他恐怕撑不过一个月就得回家。
他后退两步,整理衣冠,然后才深深地鞠了个躬。
“姑娘高见,红豆坊以后就拜托你了。”
南果并不意外,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老板你投钱,管理的事情我来做,一举两得,互相方便,何乐而不为呢?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去忘忧坊吧。”
“啊??”李爱美不懂,“干什么?”
“不是下个月跟他们有比试吗,当然是……示威去。”
第七章 免费的午餐
李爱美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昂首挺胸地站在忘忧坊的门口。
“哟,李老板,干什么呢,咱们的比试可是下个月初三,这么早就跑来是要提前认输吗?”
流人街的住房都是一个挤一个,鸽子笼似的,白日里没有出去做活的人都聚集在乐坊附近小小的空旷地上休息或者做些闲事,这会儿见有热闹瞧,渐渐都拢了过来。
李爱美看了一眼南果,原本有些怂的背暗戳戳又挺了回去。
“还没比呢,我为什么要认输,我只是……只是想来提醒你,比赛输了的人就要堂堂正正退出户事所,不要玩那些阴的。”
对方是个小胡子,端着烟枪满脸不屑地吐出几个烟圈来,“就你那破地方,我用得着用手段吗?”
李爱美拳头紧握,“不是你在牙坊里散播谣言吗,户事所里我的乐坊明明还登记在册,可牙坊的金娘听信你的鬼话,连红豆坊的牌都不让挂,你不就是想让我招不到乐师把我赶出户事所?”
小胡子眼神闪烁,深深吸了一口并不害怕。
“红口白牙的,你别乱说话。人家金娘不喜欢你,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下个月比试之后你就会自动退出,我何必多此一举。”
李爱美词穷,急的满脸通红。他的红豆坊离这里不远,最初的时候他的生意还算过得去,如南果所说流人街都是干粗活的人,什么雅啊意啊,根本听不懂。他的两位乐师虽然演奏的一般,这群人也听不出来,只冲着他们的脸看得顺眼,图个赏心悦目。
可是张胡子不乐意了,流人街是他的地盘,这些穷鬼若是都到他家来还能赚点钱,这下被分走一半他还混个屁呀。
所以他找了些人时不时到红豆坊去砸场子,原本那两个乐师就很勉强,时间长了自然一个接一个都走了。这样他还嫌不够,塞了一袋银子给牙坊的管事金娘,彻底断了李爱美的路。
李爱美也不是傻子,他原本是找张胡子好言相商,可是对方就像刚才那样一直打太极就是不肯松口,于是他那日气不过在忘忧坊门前大闹了一番订下了赌约。
南果听完李爱美的话,轻轻摇头。张胡子恐怕就是等着李爱美自己开口,毕竟谎言始终是谎言,只要李爱美找户事局拿出登记册,招到乐师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就是麻烦些。现在这样,张胡子就是等着他自乱阵脚。
张胡子早对这三个戴着幂篱的女人感到不爽,他见李爱美小声对其中一个嘀嘀咕咕,便大声喊道:“哎,哎,你们谁啊,这里是乐坊要听乐就拿银子来,不听赶紧滚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南果微微伸手,露出一截青葱玉指,那手指又白又细,指甲盖上竟然画着一朵朱红的梅花,手往那白色幂篱上一搭,如雪地上散落的花瓣,美的惊人。
“张老板莫生气,是我们几个想要看看对手是谁,所以才让李老板带我们过来的。”
张胡子被烟呛了一口,咳得眼泪直流,“什么?他那连月银都发不出来了,你们是脑子不好吗?”
南果往前走了一步,轻笑着说:“没关系,今天之后他就能发了。”
吃瓜群众里有人爆出大喊:“姑娘,你声音可真好听,掀开幂篱让我们瞧一瞧啊!长的够好,我们就支持你!”
“对啊,快点取了!”
都是粗鲁的汉子,旁边的女人们也一脸看热闹的跟着笑,李爱美心道这可坏了,乐师们都讨厌这种低俗的起哄,这下反而搞砸了!
南果扬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底下的人居然就真的安静下来。
“各位,我们不过是李老板的乐师,李老板说了,我们每个人的支持率不到他的要求,这幂篱是不许掀开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虽只是一点泣声,却重重落在人的心里。
“我们玉音少女团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各位喜欢什么,今日就为大家献上一曲,拜托各位到时候多多捧场,也好让我们姐妹能早日见人。”
李爱美听的瞠目结舌,旁边已经有不少杀人的眼光,把他捅了无数刀。他看向南果,后者微微露出一只眼睛,笑得凉凉,“李老板,我不是在怪您,您不会赶我走吧?”
他抖了抖,圆润的身体第一次感觉到寒冬的无助。
“不……不,您……你随意。”
南果放下手,对他的上道十分满意。
“小五,上次教你的那段还记得吗?”
一直乖乖当背景板的小五回神,“记得记得,可是我只学了第一段。”
“第一段就够了,去吧,我给你伴奏。”
小五看了一眼她手上,“咱们什么乐器都没带来啊。”
南果指着自己的嘴,“有这个就够了。”
有人多年以后回忆起那天的情景,还是意犹未尽。像是一股清凉的风,吹皱了一直死气沉沉的平湖。
怪异的鼓点像有魔力,听着身体就跟着摇摆起来,还有少女的表演方式,微哑的嗓音念着直白的词,只听了一个来回那几句旋律就像有毒,睁眼闭眼在脑中挥洒不去。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流人街的人听傻了眼,这曲子简单好学,歌词朗朗上口,写的太特么符合他们的心境,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唱歌啦。
歌曲唱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众人不满地在底下催促,“继续唱啊!你不是说了表演一首的吗?”
南果优雅地鞠躬:“我原本也想的,但是这里毕竟是忘忧坊门口,刚才没考虑周全,挡了张老板的财路,所以不好意思,今天的试听就到这里了,各位要听完整首可以去红豆坊,这曲子我们免费表演完。”
李爱美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这群人疯了,他们居然真的一蜂窝地朝红豆坊涌去。
南果拍拍他的肩膀,“老板,快去买酒和小吃,越多越好。”
李爱美以为她想吃,“店里还有一些,应该够你……”
南果已经走远了,落在后面的小四冷冷地提醒了一句:“笨蛋,有人就有钱赚,你真当我们是做善事吗?”
第八章 六皇子
四个侍女站在外间,手里捧着洗漱用品,低头敛声。外头日光高起,院子里时时传来下人的传话声,唯有这房里,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
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云帐里才传来一声呢喃:“来人。”
领头的侍女应声而入,小心翼翼地打起锦帘,一张精雕玉琢的脸庞便露了出来。
她赶紧稳住手,收回视线,恭敬地行礼道:“奴婢见过六殿下。”
盛元钰打了个哈欠,伸手接过衣服,自己慢吞吞地穿了起来。鱼贯而入的其他侍女忙着自己的活,唯有一个端盆的,见他自己动手便赶紧靠过去,殷勤地想拿过衣服替他穿。
领头侍女从内间出来,见她这样吓的脸色苍白,立刻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盛元钰看向手停在半空的侍女,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跪下去,只是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他勾唇,像一朵怒放的芙蓉,华丽又诱人。
“浮朱,本王说过,如果你连规矩都教不会,还是回王城跟刘公公再学一学,父王让你陪我来南熹,不是给你练手的,再有下一次本王就没这么客气了。”
领头侍女紧咬下唇,似乎在忍耐什么,但最终还是十分规矩地回了一句:“奴婢知错,谢六殿下恩。”
盛元钰抬手,原本虚盖在肩上的衣服滑落在地,他随手从盘子里抽了件玄金披风,头也不回地走了。
侍女们都站起来,看着浮朱铁青的脸色,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她深吸一口气,恶狠狠地看向端盆侍女,隔空一捏,将人就这般轻飘飘卡住脖子举在半空。
“大人饶命……饶命……”
浮朱眼睛泛出点点血光,甩手一拍一道掌风将铜盆瞬间化成了齑粉。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留在他身边,要是任务失败主上那里我们都得死!”
“请大人饶了她吧!”
其他几人赶紧跪下来求情,“六皇子天生魅功,浮雅离的近没守住心神,下一次她一定不会这样了。”
浮朱冷笑,“下一次?你们做侍女做习惯了,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是不是?我们几个金丹被一个凡人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
“大人息怒,我们已经跟了六皇子三年,除了如厕洗澡我们都在他身边,他的的确确如传闻中一般手无缚鸡之力,为何主上还要我们继续?”
“闭嘴!”浮朱全身灵气波动,几人被逼的往后连退几步,赶紧伸手封住了受伤的灵脉。
“主上的决定容不得你们置喙,就算他是个废物,这一次的万仙榜也难说不会有机会,你们几个必须把人给我盯紧了,一旦让三宗成为他的助力,定会成为主上的威胁。”
*
盛元钰衣衫不整地走到前厅,仲宁看着周围面红耳赤的下人们,面无表情:“把你的魅功收了。”
盛元钰撩了撩头发,窝进了一旁的软榻:“他们心术不正,怪我咯?”
仲宁摆手让议事的官员们下去,起身按向腰间,一道寒芒应声而出,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他运起灵力,剑身微动,渐渐地越来越尖,最后嗡的一声长啸才让众人恢复了意识。
“那群人又作妖了?”
盛元钰鲜少这样,魅功太容易带来麻烦,他能避免就避免,今天这模样,明显就是来撒气的。
“哼。”
仲宁收回法器,挥手在议事厅结了个结界,“浮朱是皇上身边御赐从二品,比我只差半个等级,她原本就是奉了皇上的令来服侍你的,我又能如何?”
盛元钰转身背对他,表示不想理他,嘴却依然很诚实地在工作:“一个城主防人都防不住,差评,无能。我来你这里每天连觉都睡不好,体验感太差了。”
仲宁冷冷地扫过他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你体验感差不是因为苍蝇盯着你,而是你每天晚上都出去风花雪月才会睡眠不足。
他懒得与他斗嘴,低头看向刚送来的公文,万仙榜开榜在即,悦心城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最近流人街那边起了不少事,他得重点关注关注。
“你在看什么?”
盛元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他拿过仲宁手里的公文,奇怪地咦了一声。
“又有破境的,十天之内第四位了,看来血衣候的事情不是个案。”
仲宁点头,“两个月后万仙榜,不少人都在想各种歪点子,强行提升修为对自己的身体伤害很大,更不必说对参加万仙榜的其他仙师不公平,在我的城里,绝对不允许。”
盛元钰无聊地又躺回去,“哼,这东西可不是你禁就能禁的完的,说白了还是有需求。上玄这几百年个个修仙都走火入魔了,好像不修仙或者修的不好的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真是无聊。”
“……”仲宁有些不赞同,但是又觉得有些道理,最后还是没开口。
“仲大人,流人街巡街求见。”
“进来。”
一个年轻人穿着悦心城统一的黑红士兵服小跑进来,“见过城主。”
仲宁轻轻嗯了一声,“还未到回报的时候,流人街出了什么事吗?”
小士兵如实回答,“是,城主让查的人,确实有过共同接触的人,是流人街附近一所乐坊的老板,名叫李爱美。只是……”
“有话直说。”
“是。”他想了想还是说:“最近这个红豆坊好像有些奇怪,一改过去冷冷清清的做派,和另一家乐坊打起了擂台,还……还流传出了一首怪怪的曲子。”
盛元钰坐起来,“怎么个怪法?”
小士兵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我不会唱歌。”
“就哼哼,怕什么。”
小士兵扭捏了一下,小声地唱了一点:“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让我躺在你温暖的胸膛……”
“噗!”
盛元钰忍不住,“你确实不会唱歌,太难听了。”
仲宁却陷入了沉思,如果说红豆坊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现在这个节骨眼高调起来对他们并没有好处,还是说他们另有打算,想要以乐坊的皮来掩盖内里的罪恶呢?
“随我去一趟流人街。”
第九章 抬举你们
流人街上搭起了擂台,李爱美哭唧唧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最近几天赚的一点钱又没了。
“南……南姐,为什么我们要自掏腰包搭台子?去乐师所比试不用出钱还能得到大师们的点评,不是更好吗?”
南果磕着瓜子,连连摇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看向小四:“四宝贝,你说我为什么?”
小四无语地看了李爱美一眼,“李老板,上次师姐就说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门当户对,你非要向一个大户人家叫卖窝窝头,他会欣赏才怪。但是如果你向庄稼人叫卖,就会得到追捧。乐坊生意也一样,咱们的风格是流行派,乐师所的大师们都是走雅乐的路子,他们自然是不会给你打高分的。”
南果点头,这孩子从下山她就看明白了,并不是天生话少,主要是没对上她的胃口,你看看说起做生意头头是道,脑袋瓜子灵光的很。
李爱美总算明白了,“但是咱们在这里搭台子,也一样是请了一位乐师所的大师点评,并没有区别呀?”
“那不一样,这里观众多是流人街的,他们肯定是更支持我们的。师姐说,这叫……鱼……”
南果接口:“大众舆论,乐师所个人喜好的影响力太大,且也容易不透明,搬到这里胜负可就难说了。”
正说着,小五气呼呼地扛着她们赶制的应援牌跑过来,“师姐,那群人真是狮子大开口,知道咱们在造势,竟然每个人都要一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抢钱!”
南果伸手揉揉她的头顶,像安抚一只不开心的二哈,“小五啊,成年人是要脸面的,他们心里衡量的东西太多,做任何事情都要求等价交换。你去流人街找那些小孩子,莫说二十文,给他们五文都会抢着来。”
小五的不开心立刻被卷走了,蹦蹦跳跳地跑开找目标。
南果看着日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空地上越来越多的人,戴上了准备好的幂篱。
“行了,战斗开始。”
*
张胡子恭敬地候在云车外,好大一会儿门才打开,一位年轻的男人对车里头笑着说了句什么,立刻传来一阵娇嗔,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非礼勿视。
“甄仙师,今日辛苦您了。”
甄耀廉转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伸手整理好衣裳,又接过随从捧过来的香油,对着镜子好生折腾了一番头发,这才抱怨道:“本师作为乐师所最年轻的长老,来做评审原就给足了你面子,现在居然要我到这种脏兮兮的地方来,张胡子你好的很呐。”
张胡子有苦说不出,他原本打点好的事都被那几个臭丫头搅和了,偏偏流人街的一群穷鬼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去了红豆坊几次居然就被收买了,天天叫嚣着要比就堂堂正正在众人跟前比,不然就是没胆。
他这局做了这么久,到最后功亏一篑,实在不合算,他就不信了一群乌合之众还能比乐师所的长老还厉害?
“甄仙师息怒,我也实在没办法,您不知道红豆坊来了几位新乐师,唱的演的那叫一个低俗,可流人街的人偏偏吃那一套,他们说了不在公开的地方比试就是有暗箱操作,我这一张嘴皮子可说不过一群人。”
甄耀廉鄙视地看着远处的人群,“一群乡下人,懂什么叫乐?连宫商角徵羽都说不认识,与他们坐一起简直侮辱本师的身份。”
张胡子头快低进尘埃里,为了这尊神他可送了整整五百两,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问题,就是把自己捶成球给人家踢,也决不能惹他不高兴。
甄耀廉在他的引导下,打着扇子捂住口鼻,一脸嫌恶地走进擂台。
评委的位置上十分贴心地摆上了茶水和零食,见张胡子领着一个盛装男人走了过来,众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是乐师所的长老玉牌,他看起来真年轻啊。”
“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才甄耀廉,才二十四岁,是乐师所最年轻的长老了,今年的万仙榜冲着三宗里的岁寒宗去的。”
“看那身衣服,好鲜艳。”
“霓裳阁的最新款,我上次送货的时候听那老板娘说的,那一匹缎子就要上百两,听说是王城里最新的打扮。”
“可一个大男人,这也太花了。”
“我听说都是学的六皇子,那些贵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承认人家那脸那身材确实一等一的好,最近六皇子迷上了花,所以你看那些大户人家不都开始争相模仿?”
南果几人上前行礼,甄耀廉看着她们几个面露不悦:“这什么意思,连脸都不露,是瞧不起本仙师吗?”
李爱美一阵惶恐,他修为很差,到现在都只是个炼气初期,乐师所的长老最低修为都是金丹,人往那一站气势都不一样。
“仙……仙师莫怪,这是红豆坊的规矩,并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斗乐斗的是个技,她们露不露脸原本也不打紧不是吗?”
他虽然说的磕磕巴巴,到底还是略硬气了一回,南果对他倒是有些另眼相看。
甄耀廉不悦地哼了一声:“一群土包子,哗众取宠,有心思搞这些歪门邪道,不如把精力放在培养乐师身上,这才是乐道该有的路,不要弄些花里胡哨的玩意,上不得台面。”
小五听不下去,“你说谁上不得台面?”
甄耀廉皱眉,“你又是谁?”
南果伸手拦住人,上前盈盈一拜:“早听说乐师所的长老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通身的气派,卖了咱们姐妹几个怕是都买不起。”
甄耀廉心下一凛,这女子看上去柔柔弱弱,说起话来却好生厉害,他余光瞥到人群里,已经有些人体会出这话里的深意了。
“行了,今日是斗乐,就不必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南果浅笑:“仙师莫急,既然是比试,规矩可要先讲清楚,否则到时候胜负出来,彼此却有争议难免会坏了仙师的名声。”
甄耀廉不耐烦地扇了两下扇子,“本仙师给你们做评,谁敢有争议?”
南果垂眸,眼底带了些许寒意,声音却更加柔婉,听的人如痴如醉。
“仙师好大的气魄,我听说岁寒宗的竹韵子乃是天下乐师之最,他曾经说过乐道讲究的是百家争鸣,最忌讳一家之言,没想到甄仙师却敢于质疑先贤之言,小女子佩服。”
第十章 盛世美颜
甄耀廉立刻慌了,“休得胡言!竹韵子前辈是何等人物,我怎么会质疑!”
南果立刻接口:“那是我误会仙师了,既如此,小女子提个建议,若是仙师一人说了算,难免会被人怀疑收受赢家贿赂,不如再加一位大众评审,一来可以表明您的清白,二来也可以让比试更有看头。”
“大众评审?是哪位大师?人在哪里?”
南果忍不住笑了,伸手指向擂台下面,“这下面人头攒动,仙师可以任意选一位。”
甄耀廉脸沉了下来,“你要让这些路人跟本仙师平起平坐?”
“仙师不愿意?”南果叹了口气,语调幽怨:“既然如此仙师可敢对天立誓,这比试不会有任何不公允之处,否则生生世世都进不了三宗。”
你!你好毒!
甄耀廉心头剧痛,丹田不稳,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进三宗是他毕生的梦想,这女人不仅诅咒他这辈子不能进,连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能进!真乃惊世毒妇也!
张胡子眼前一黑,他的五百两啊!哎哟我的姑奶奶啊,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这人也太过分了,甄仙师可是乐师所的长老,跟他们这一群俗人在一起指点乐曲,本来就不合适。”
李爱美见他跳脚,心中暗爽,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按照南果之前交代的唱起了红脸。
“仙师莫气,阿南的胜负欲有些重,您莫计较。您是有本事的人,比试当然是您说了算。”
“不行!如果仙师实在不愿意立誓,那就盲选。”
“盲选?什么意思?”
人们交头接耳起来,这玉音少女团怎么这么多稀奇玩意。
南果认真扮演着有些较真的角色,走到台前煽动观众:“仙师既然说绝无偏袒,那看不看又有什么重要,还是说您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没有信心?”
“就是啊!人家姑娘的要求你一个都不肯答应,铁了心要一个人说了算,该不会真的收了贿赂吧?”
“什么长老,怕不是塞钱买来的吧?”
“张胡子,你是不是个男人,使这种手段!”
眼看着局势有些失控,甄耀廉大吼一声:“够了!”
他修为不弱,这一声直接把挨得近的震得心神俱裂,南果虽有准备但也硬生生受了一击。
“你们这群刁民,竟然敢侮辱本师,看我不……”
他话音未落,一道金光骤然落下,嗡的一声停在他脚边发出低沉的龙吟。
“悦心城城规第一条,金丹以上的仙师不得在城内斗法。悦心城城规第八条,修仙者不能对凡人动手。甄耀廉,你胆子不小。”
南果勉强稳住身体,接过小二递过来的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抬头就看见两根无比夸张的蓝色数据条慢慢走了过来。
前头一个眉目如冰,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装饰,将简约风表现到极致。
后头一个也拿着扇子,可同样的东西到了不同人的手里,深刻地体现了不是东西不好,其实是拿的人不是个东西这句话。
甄耀廉长的并不差,客观来讲其实还不错。加上他十分在意打扮,整个人从头到脚搭配和谐,连发带和腰带的颜色都注意到了,在一群糙汉子中间确实鹤立鸡群。
可是跟这位新来的一比,众人只觉得他侮辱了扇子。
盛元钰一身淡红色,长发微束,发上一顶小巧精致的金玉冠,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腰带上环佩琳琅,走起来叮咚作响,一把纯白色纸扇又奇妙地将这一身的张扬给生生压了下去,美的让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南果手心发痒,这张脸别说三百六十度,就是七百二十度托马斯旋转再旋转,怕是也拍不出什么死角。妥妥的老天赏饭吃啊!
甄耀廉原本还准备硬刚,等到来人走近,他已经连跪的力气都没有了。
“城……城主。”
仲宁抽出龙泉,眼神却落在李爱美身上。
“来人,将……”
盛元钰突然用扇子挡住了他的嘴:“别呀,这么有心思的比试,本王很感兴趣,不如让这位乐师所的长老盲选试试。”
仲宁不解,“做什么?”
盛元钰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光明正大地说起了悄悄话,“仲木头,你难道想直接问李爱美,是不是你卖了神仙丹?”
“有何不可?”
盛元钰呵呵,“你这悦心城没有垮,真是奇迹。”
仲宁知道他在骂他,想了想改口说:“既然是约定好的比试,继续进行,还请双方都遵守规则,不得弄虚作假。”
“是!”
南果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以张胡子的性格,绝对会找一个能保证胜利的人,让他们盲选是必然不会同意的,所以极大的概率最后会闹起来。她设计那么多人在场,就是为了让舆论对红豆坊有利,如此就算比试没有结果也算达到她的目的了。
城主的突然出现却让这事情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南果灵光一闪,笑得眯了眼。
她走向仲宁,规规矩矩行了礼,“小女子斗胆,想向城主求个事。”
仲宁皱眉,微微退了半步,倒把盛元钰让在了前面。
盛元钰看着全身罩在幂篱中的女孩,兴趣十足:“你确实是斗胆,明明手里拿着刀,却让那些流人为你抱不平,手段好得很。”
南果知道自己遇上了明白人,抬头挺腰,整个人的气势就不一样了。
“彼此彼此,六皇子也与传闻中的不一样,可见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盛元钰玩着扇子,似笑非笑地靠近她,顺手挑起她的幂篱想要一窥芳容。
冰凉的手稳稳地扣住他的腕,南果没有推开他却反手将人拉了过来。
轻纱如梦,缓缓在空中旋出一片暖光,盛元钰在一瞬间是错愕的。
女孩子凉凉的笑,像是山巅的莲,又似边塞的风,带着几分调侃,压在他的唇边。
“小哥哥,要不要一起玩,我带你呀。”
盛元钰反应很快,举起扇子挡在两人之间,只露出一双弯弯的桃花眼。
“不要,本王盛世美颜,你带不起。”
第十一章 坑的就是你
小五几个见南果回来,赶紧拢了上去。
“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准备一下,三曲定胜负。”
李爱美全身都在抖,那下面不仅坐着大师,还坐着城主和皇子,他不过是跟张胡子打个赌,竟然能见到这些人,他觉得这辈子的运气怕是都用完了。
小五一边调着琵琶,一边问:“师姐,你认识那个皇子呀?他怎么那么好看,是不是皇家的人都长那样?”
南果笑她八卦,“我只是在听风阁里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其实没见过,至于其他的人我就更不清楚。”
“啊?”小五忍不住掀开幂篱,“你之前又没见过他,怎么认出来的?”
“传闻他长的极好,虽然在皇室中不怎么受待见,可是本人特别会穿衣服,整个上玄的流行时尚都是以他为标杆,你看那位甄仙师,是不是有那么点意思?”
小五连连摇头,“那个仙师好丑,比不得。”
南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继续道:“他与悦心城城主私交甚好,所以认出了城主,旁边那朵花似的男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那师姐与他说了什么悄悄话?”
李爱美也看了过来,一脸好奇。
南果失笑,“提了一点小条件,毕竟咱们穷,这么大两尊佛在这里,不利用太可惜了。”
她见一切都快准备就绪,打断了好奇宝宝的提问,转身对小二和四交代:“亲们,咱们的债能不能还完,就看这一战了。”
甄耀廉如坐针毡,他背对着擂台,正对面就是乌压压的观众,仲宁和盛元钰虽然站得远,却依然给他很大的压力。
这时,身后一道琵琶声响,如金石之声,铿锵而起。他忍不住微微点头,这技法相当熟练,一听就是位老手,而且选的正是最近坊间流传颇广的杀破狼。
他提笔准备写下,但突然又发现人群里有一群孩子举着特制的木牌,上面写着玉音少女几个大字,一边摇一边喊着:“加油!”
甄耀廉的手停了下来,这肯定是红豆坊请的人,想要给她们造势,这个人怕是不能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个女人小心思多得很,这就是陷阱故意让他怀疑。这种老辣的弹法,绝对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
一段曲终,另一人起手,这一次的水平明显要稚嫩得多,并且在转音的地方还弹错了两次,这下甄耀廉更有把握,直接写上了第一人三个字。
盛元钰接过士兵递过来的结果,忍不住笑问:“这位仙师,你确定了吗?”
“回六皇子的话,我确定。”
“那本王宣布,第一局,红豆坊胜。”
甄耀廉不敢置信,他迅速转身看去,小五已经在掌声中取了幂篱,开心地谢幕,见他看来,还故意竖起大拇指感谢他。
而另一边的男乐师耷拉着头,被张胡子骂的狗血淋头,甄耀廉这才明白张胡子的乐师恐怕是徒有虚名之辈,这个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功力,着实了不起。
他只好指着那群孩子,提出异议:“他们会影响我的判断。”
第二局在清场之后迅速开始,这一局是长笛,甄耀廉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辩识出来,直接写下了较差的那人。
盛元钰又笑,只是不再向他确认,直接宣布:“第二局红豆坊胜,三局两胜最终胜者红豆坊。”
甄耀廉快要哭了,台上站着的是一位腼腆的少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真容,朝观众们福了福身,走到一旁将长笛递给了小四。
不带这么玩的,玉音少女太坏了!
盛元钰乐不可支,“甄耀廉心思不正,那女人正好将计就计,将劣势转为自己的优势,有意思。”
仲宁不喜,“心思太多。”
盛元钰看着南果拥着几个小的,打开扇子挡住了眼中的欣赏:“算计是个体力活,有的选谁不愿意天真无邪。”
*
李爱美激动地坐在仲宁对面,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南果站在二楼看热闹。
两个小厮这段日子俨然已经把她当做了新的老板,这时一左一右殷勤伺候,佩服的不得了。
“画上几个人都来过红豆坊?”
“好像是吧,咱们这儿客人不多,这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那个血衣候我倒是记得,筑基期大圆满很神气呢。”
南果嗑瓜子的手停了下来,“你们说谁?”
“血衣候,这人修为不算顶尖,但他有个远方叔叔是三宗里头的长老,听说很疼爱这个侄子,还特意为他讨了个没什么作用的封号。”
“就是,上玄遍地都是候啊爵的,不稀罕,都是皇上为了鼓励大家修仙用的。”
南果有些不好的预感,虽然那天晚上客栈里应该没什么人敢看直播,但是这种设定一般都是有下文,而且还是非常麻烦的下文。
“这人来乐坊听曲子?”
“应该不是,我记得他一进来就找吴乐师去了,两个人在后门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走了。”
南果丢下零食走了下去,正好听到李爱美着急地辩解:“城主明查,我没有见过什么神仙丹,更没有卖过。”
“那为何这事情这么巧,几个仙师先后来到红豆坊,又都死于神仙丹,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爱美一条帕子已经透湿,擦了又擦,语无伦次。
“我不知道,他们……”
“他们是来找吴乐师的。”
南果越过李爱美,直接在桌子对面大马金刀坐了下来,仲宁一见她,立刻起身退后三步。
盛元钰只能解释:“城主不近女色,你想与他说话,保持三步距离。”
南果不想动,继续坐在原位,“小厮说曾经看过其中有人特意来找吴乐师,其他人想必也可以借着听曲的机会与他交涉,我不敢说老板一定无辜,但是如果他能卖这东西,也就不必被张胡子欺负成这样了。”
盛元钰不为所动,“有道理,可惜那是你的推测,我要的是证据。”
南果想了想,“神仙丹吃了之后会灵力大涨吗?”
“应该会,毕竟是强行提升修为的药,原理就是用不正确的方式改变了内丹。”
“你要证据,我会给你,只是需要六皇子帮点小忙。”
第十二章 借位吻戏
玉音少女出名了。
红豆坊和忘忧坊一战,声名鹊起。
套马杆的歌很快在大街小巷唱起,不仅是红豆坊,其他乐坊也开始相继推出不同的版本。
李爱美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智商被碾压,原来上一次南果向仲宁求的事情就是若红豆坊真能证明自己是有实力的,出的所有曲子都必须有版权。
刚开始他不明白什么叫版权,直到他发现比试过后没几天其他乐坊也出现了套马杆的表演,这才反应过来曲子要被人拿去用实在太简单。
南果数着钱,悠哉得很。
上玄这边的曲子都是唱出来求推广,她的曲子基本是反过来,中华小曲库的经典随便来两首就能秒杀一片,这样独一无二的曲风和内容至少要保证它的经济价值,不然其他那些乐坊岂不是坐享其成。
“师姐,那人家若是在家里唱也要交版权费吗?”
南果在账本上又记下一笔,“当然不用,我的要求是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简单点说乐坊公开表演就必须交钱给我,其实我很善良的,一千两买下一支曲子的永久版权,一点都不亏。”
小四受教,刷刷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心得。就一首歌,如今已经有十八家乐坊付了版权,算来就是一万八千两,这可抵得上听风阁小半年的盈利了。
南果做好月结,把账本还给李爱美。
“扣除成本,纯利一万六,但帐上没余钱这些还是不要分了,有没有问题?”
李爱美完全同意,他现在觉得南果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科玉律,就是把他卖了也毫无怨言。
“这个月就算她们几个的试用期,无需月银。只是下个月开始玉音少女这个女团必须正式开始运营,我会让她们和乐坊签订新的合同,具体的支付方式和月付有些不一样,到时候你好好看一看。”
“小李子,这是我的合同,这个月下来我们也彼此了解了,我会正式成为资本方加入,分成按照之前说的,你如果同意就按手印吧。”
南果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做事业的时候,脑子里思路清晰,指令一个接一个。
“找最好的衣裳铺子给七个人量身定做统一的队服,设计图我已经画好了,钱不是问题,找个好师傅做长期合作的准备。”
“给我整理一份舞蹈和唱乐大师的名单,还要请至少四位护院,美容护理……不用了,这个我自己找人,但是最重要的还差一个造型团队,这个可不好找。”
南果有些发愁,这里化妆的肯定有,但是要有整体造型设计的她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
李爱美期期艾艾地举手,“南姐,造型是指挑衣裳和上妆吗?”
“对,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我想试试可以吗?”
南果微讶,细细把李爱美看了看,“你愿意吗?”
李爱美心里一暖,南果并没有质疑他。“当然,我从小就喜欢这些,抓周的时候抓的是全套胭脂水粉,再大一些就帮府里的那些丫鬟们上妆,我娘每次出席什么活动都是我帮她打扮的。”
小五吃惊极了,“男人也能做这个?”
南果轻轻敲她的头,“有何不可,工作不分贵贱,职业没有性别,只有做的好和做不好的区别。”
她也不是完全胡来,早先就注意到李爱美挺会穿,他每次挑的都是些偏深色系的衣裳,上头又有简单的装饰做提亮,大方别致还不会显胖,她原以为是他家里的丫鬟给配的,原来是他自己。
“行,那就交给你了。”
*
南果跟着侍女走进客院,就看见盛元钰毫无形象地躺在软榻上晒太阳。身后排排站了四个侍女,南果一看灵力值竟都是金丹,这皇家中人就是不一样,找几个保姆都要本科学历的。
“见过六皇子。”
盛元钰拿开脸上的扇子,微微抬起身体,那几个侍女连忙不着痕迹地撇过了头。
南果看着古怪,再看盛元钰,他脸上玩味的笑容都在说明这主仆之间有着不太正常的关系。
“你说有事要本王帮忙,却又要单独来跟本王说,不会是想找机会自荐枕席吧?”
南果接的自然:“嗯,这想法不错,那我就自荐一下,六皇子要不要考虑?”
盛元钰看了一眼浮朱,伸手拍拍自己身前的空位:“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讨本王的欢心了。”
南果知道他就是耍个嘴皮子功夫,只是笑了笑问:“六皇子,我有事想要单独跟你说,能不能让下人们都退下。”
盛元钰无所谓地摆手:“可以啊,不过浮朱她们身份高贵,不一定听本王的。”
“哦?”南果心领神会,起身走到软榻前直接坐了上去,她俯身半靠在盛元钰身上,纤指勾住他的发丝吐气如兰:“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她们旁观,毕竟您是皇子,这种事情大户人家多的去了。”
盛元钰原本虚扶在她腰间的手突然收拢起来,南果一个跌咧直接扑进他的怀中。
“这么着急?”
南果立刻明白他是在报复她,她撑起身体,长发垂肩,从侧面看去好像是亲了上去。
浮朱四人看得面红耳赤,软榻上的两人几乎是重叠在一起,完全不在乎她们。
“走……”
“大人?”
浮朱看不下去了,虽说盛元钰平时也总是不正经,但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放浪形骸,就算有任务在身她也不想再多看一眼。
观众一走,南果就抬起了头。
盛元钰摸着脸颊上的温暖,嘎然失笑。这女人鬼点子未免太多,这种办法都想得到?
“怎么,意犹未尽?”
盛元钰回神,“有一点,你这法子挺高明,竟然连浮朱都没瞧出来。”
南果暗道,拍了那么多偶像剧,借位吻戏自然是必修课了,那四个站的那么远,要骗倒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我直说了,血衣候这个人你认识吗?”
盛元钰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继续拿着茶盏送到嘴边:“听说过。”
“我杀了他,金丹在此。”
第十三章 追查
盛元钰不动声色地品下一口茶,并没有反应。
“血衣候是岁寒宗定阳真人的侄子,你就不怕本王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南果自然是怕的,只是既然知道这事恐怕不会善了,以她现在的战斗力,必须另外想办法。
“以六皇子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太大必要去送这个人情,但是如果您愿意为我们姐妹提供庇护,我可以帮你们解决神仙丹的事情,而且是很快解决。”
盛元钰放下茶盏,伸手微微撑起额头,看着南果的眼神带着陌生的讽刺。
“你这如意算盘打错地方了,神仙丹是仲木头的事情,与本王无关,你要拿这个做筹码也是找他。”
南果并没有被吓退,她拿出谈判的架势在他对面认真地说:“我听说这次六皇子是奉了皇上的旨,协助仲城主办好这一次的万仙榜,神仙丹的事情是个大隐患,如果处理不好到时候您准备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盛元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知道本王在朝里的名声很差的吗?办不好差,理所当然,需要什么解释?”
“那我就奇怪了,既然您名声一直很差,皇上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您,那四位美女又怎么会这么紧张地监视您,我猜测要么就是您使了什么法子让任务落您手里,要么就是这事儿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没人想接,被推到了您手里。”
南果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却找不出一丝破绽,只好继续说:“我想着就您这性子,如果真不想做有一百种可能推脱,可是既然接了,就必定是您愿意的。”
盛元钰听她说完,笑着鼓起了掌,“说的好,虽不完全中,但有些地方确实有道理,眼力不错。”
“不敢当。”南果不敢松懈,越跟他聊越觉得这六皇子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在人前越是风流轻佻,越让她觉得危险。
“其实南果所求很简单,如果定阳真人有朝一日找上门来,护住我的六位师妹即可,而且只需要一次。作为回报,我会查清楚神仙丹的事情,对六皇子您并没有什么损失。”
“得罪岁寒宗,还叫没损失?”
“岁寒宗一直与三皇子交好,您应该不太介意得罪不得罪。”
盛元钰终于坐了起来,“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
南果谦虚:“只要有钱,没有买不到的消息,更何况也不是什么顶级秘闻,我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所以破费一点也没什么。”
盛元钰的笑变得有些冷,“皇室的事情操心越多,死的越早。”
“反正是个死,死在你手里和死在定阳真人手里没有什么区别。”
盛元钰沉默,他不喜欢被人威胁,但神仙丹的事情他也确实有些头疼。
“给你三天时间,若能找出幕后之人本王便答应你的条件,否则……”
南果离开座位,一脸笃定:“没有这种可能,六皇子就静候佳音吧。”
离开城主府,南果才后知后觉背上已经湿透了。
皇族中人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明明灵力数据是最大值,却一直对外表现成一个草包,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过南果也没兴趣,要不是因为三宗地位太高,她原也不必求到这里来,这朵罂粟花太难琢磨,一不小心就容易尸骨无存,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回到流人街,她并没有回红豆坊,而是沿着城墙逛了起来。
破碎的石子路上流淌着各种液体,走两步就会听见屋里一声泼水咯,然后便哗啦一声倒了满地。
住在两边的都是贫民,路道只有两人宽,有时候与对向的人擦肩而过还要躲脏水,非常考验身法。
流人街上没有商业区的概念,各种小店小坊都是在自家住房的基础上开起来的,南果每经过一家就会被老板娘拽住,笑出一口黄牙。
“小姑娘,你看看,这是我们新进的胭脂,涂在脸上可好看了。”
“哎,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颜色,做成衣裳保证你迷死一群大男人!”
南果虽然穿着不华丽,但是衣裳却整齐干净,与流人街的小丫头们还是有着显著的区别。
走了一段之后她有些累,便寻了一个小吃摊坐了下来。店老板是位老人家,铺子上看着还算干净。
“大爷,来份红果子,还要一壶迎春茶。”
“好咧,客官稍坐,就来。”
她看着巷道里追逐嬉闹的孩子,基本上数据都在二三十上下,不少几乎只有十几。宗门的学费不便宜,这里的人出不起价,自然只能做个凡人。
摊子太小,两张桌子已经坐了人,南果便倚在墙边的凳子上,略做休息。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不对劲,左边桌子上的两个人一直在打量她,见她看过去又做贼心虚地把头转向别处。
南果自认为长的一般,比起几个师妹她这脸充其量算能看,要说优点那就是声音条件不错,但总不至于个个都是血衣候之流吧?至于露财,她刚才付账的时候荷包是旧的,铜板也不多,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想做什么。
店老板把东西端上来,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胳膊,南果伸手去扶,就听见老人颤声提醒:“姑娘,吃完了快走吧。”
南果嘴里说着大爷小心,右手悄悄摸向挂在腰间的树枝,这两个人都是练气期,她暂时不怕。
捧着瓷碗她慢吞吞地尝着点心,突然跟前就站了两个人。
“小妹妹,你是不是在找东西?”
南果听他语气好像跟猜测的不一样,想了想故意露出警惕脸:“我干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小眼睛男人一脸我懂,“你别怕,哥哥们是来帮你的,你虽然换了普通衣裳,但这行为做派,一看就是宗门里出来的,来流人街听花曲的吧?”
南果没反应过来,看到那人拿手朝天上指了两下,赶紧装作微微激动的模样问:“是神仙……”
对面赶紧打断她,“天上当然有神仙了,你要想听就跟我们来。”
南果急急把吃食放下,丢了铜板在桌上,店老板无奈地叹息,看着她跟着两个人走向了巷道深处。
两个人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家赌坊前停了下来。
南果看着两人戴上鬼面具,又给了她一个,只得从善如流地接过来戴好。
“神仙丹一颗五万两,这里得先付一万定金。”
第十四章 首秀
南果张大了嘴:“我人都在这里了,还怕我不买吗?”
两个小青年流里流气地说:“那可说不好,之前就有好几个,进去见了老板又反悔不要,害我们几个被老板好一通责骂,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又不能强买强卖,所以你要真有诚意先拿钱来。”
南果不干,“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要我付定金也得给我看见东西。”
小青年见她不傻,只能朝里头使了个手势,黑暗里一个瓷瓶便朝南果飞了过来。
她眼疾手快地接住,小青年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打开,南果低头一看,是一颗黑色的丸子,指甲盖大小,看上去跟麦丽素差不多。
“这就是神仙丹?”
“如假包换,不过是颗实验品,吃下去效果只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
南果惊讶,“真的神仙丹可以永久有效?”
“当然了,不然卖那么贵,只不过每个人身体有差异,效果因人而异,最厉害的连升两个大境界的也有,最次也至少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小青年有些不耐烦,“你快点吃了,没什么问题赶紧拿钱。”
南果抬手做了个吃的动作,其实那东西还在手心里。不一会儿,她略略夸张地咦了一声,两个小青年得意地哼哼:“上头了吧,都说咱们是做正经生意,绝对童叟无欺。”
“我感觉到灵气好像直接往身体里扑!”
“扑就对了,拿钱。”
南果拿出那张玄金芙蓉,上次在听风阁花了三千两,买消息花了六千两,这会还剩下九万不到。
小青年一见卡,眼里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
“哟,看不出来还是个大户人家。”
刷完了卡,两个人打开门带她进去。
里头乌烟瘴气,人声鼎沸,无数人扯着嗓子使劲喊着开开开!空气里汗渍的味道,水烟的氤氲,还有人身上的体味混合成一种极其难闻的味道,南果皱起了眉,低头快速穿了过去。
张胡子殷勤地为赌客们上着烟,满头大汗,一天晚上不知道被烫了多少次。
与红豆坊一战,忘忧坊很快被人唾弃,两个乐师当天就灰溜溜的跑了,他去牙坊找金娘,也被轰了出来。
原本他是有家底的,但是他爱赌,忘忧坊没了生意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这不过十来日功夫,忘忧坊便没了,而他也只能在赌坊里当个伙计赚点生活费。
真真是再多的金子也禁不起赌这一字。
南果跟他擦肩而过,两人都没注意到对方,只在南果转进二楼的时候,张胡子突然扫了一眼,但很快就被其他人打断了。
流人街赌坊甚多,都是一样的逼仄,到了二楼,南果的眼睛也被蒙住,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几乎挨着天花板,跌跌撞撞进了一间房。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里头陷入一片漆黑,南果虽有准备还是心跳慢了半拍,她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眨动眼睛去适应黑暗。
“喂,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卖就卖,不卖就算了,吓死人了!”
话音刚落,不知道哪里开了扇门,一个人影走进来,房里的灯火才亮了起来。
南果眯起了眼睛,来人看上去四十左右,五官清淡,而且并没有蒙面,只是面色不太好,看上去很颓废。
“四万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南果看见他的灵力值,满满的六六六六,她心想,完了。
这是通关BOSS的战力值。
她毫不犹豫拿出了卡,对方也不废话,只用了三秒钟就完成了半套房子的交易。
南果转身就要走,一打开门居然是赌坊的大厅,她顾不得许多只能从人群中挤过去,却不小心跟另外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张胡子哎哟一声,手里收的水烟袋撒了一地,里头没有吸完的渣子弄了一身,烫得他鬼哭狼嚎。
南果下意识说了句对不起,张胡子却一把抓住她的衣角:“站住!你撞了人还想走!”
南果一看居然是他,心道不妙,只能拿出钱袋丢在他身上。
张胡子这下却起了疑心,刚才那句对不起很熟悉,他看着她脸上的狐狸面具,想到这家赌坊的确有别的生意,只不过神神秘秘的他们一般伙计是不清楚的。
“闹什么!”
带路来的两个青年走过来,张胡子连忙起来说:“她是城主的人,我见过她和城主单独聊天。”
两人面色骤变,挥刀就朝南果扑了过来。
南果赶紧抽出树枝险险挡住,“误会了,我跟城主没关系。”
张胡子见她落了下风,高兴得很,“你骗人,那天城主就帮着你们说话,后来还特意去你们乐坊密谈了半个时辰,后来更是规定什么版权,都是对你们好的,你还不承认!”
两个青年的武器上带着艳红的火,应该都是火灵根,南果灵活地躲过他们的攻击,在空中连翻两下站在了赌桌之上。
赌坊的人散了大半,流人街的多是凡人,谁敢在这种时候留下等死。南果叹气,本想安安静静走一趟,谁知道还是要打架。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敢一个人来吗?”
两个青年停住脚步,只见南果拿起树枝放在嘴下,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咧嘴笑道:“这可是我的首秀,你们很幸运。”
“啊!”
可怕的声波炸起,整个房间只剩下砰砰砰的炸裂声,瓷器接二连三裂得粉碎,一股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狠狠扎进几人的耳蜗。
张胡子哀嚎着用力捂住耳朵想要躲避,但是这声音无孔不入,像是海妖的歌声,越唱越高,越拔越尖,到最后几乎冲入云霄,最后又排山倒海一般倾泻而下,轰隆将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堵的严严实实,让他头一歪竟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青年连忙运功抵抗,但是同样都是炼气期,南果这灵根还真是罕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防御不了声音的侵袭,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潇洒离去。
夜幕降临,南果在小巷中快速穿行,这条路她记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走不出去,这时候一阵琴声响起,她赶紧止步。
不用说,肯定是刚才那位病怏怏的四个六。
第十五章 这是个BUG
吴彬站在巷口,轻轻咳嗽,咳的南果心惊胆战。
“你的声音不错,好好着练,将来也能做个大师。”
南果只能接话:“谢谢前辈指点,现在天色已晚,我得回家吃饭了。”
吴彬死鱼一般的眼睛平淡地看着她:“不吃饭,跟我去聊聊天。”
他见南果不动,问了一句:“需要我拖你吗?”
南果假笑,走还是不走?
仲宁的数据她是见过的,二十五岁的金丹大圆满,已经惊掉无数人下巴,皇上钦点掌管南熹地界的万城之城悦心城。
而眼前这位,最多四十岁,竟然是位元婴!
南果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寻常人见到筑基修士都算是难得,毕竟宗门虽多,能练出头的十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大多数人在炼气期基本就会完结一生。有幸进到筑基,在宗门里可以做个小管事,而一个金丹在小宗门就能做长老了。
可是南果呢,遇到的采花贼都是金丹,还能不能好好攻略剧本了?这完全就是一个BUG。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希望能说些话拖延时间,“这位前辈,你我素昧平生,男女有别,要聊天就在这里聊或者找个酒馆我请前辈喝一杯也行。”
吴彬不同意:“喝酒伤身,这里风大伤身,去我那聊天不伤身。”
南果想哭,死的是我当然不伤你的身!
“那不喝酒吃东西也行,刚才我路过一个小吃摊,老板的红果子做的可好了,吃了又甜蜜又暖和。”
“甜食伤身,伤牙,伤睡眠。”
我去!
“那……喝茶?”
“饭前喝茶,大忌。”
南果没辙了,算了,尽了人事,生死在天。
吴彬机械地转身,南果无奈跟上。远远地就瞧见刚才路过的小吃摊,南果却高兴不起来,虽然走出了迷宫,但是前头一尊大佛,她只要敢动动指头,绝逼被秒。
老板这会儿正在忙,一群孩子把他围起来争着要果子,吴彬目不斜视走出了至少一百米,突然停下脚步说:“酉时正,吃晚膳。”
然后转身,原路返回,正正好停在小吃摊前。
老板似乎认识他,见他慈祥地笑笑:“客官的饭食已经做好了,赶紧趁热吃。”
南果看着老者从炉子上拿下一碗白米饭,一份素白菜,一份红烧肉,在摊子最里头的灶台角落,收拾了个简易位置。
吴彬这会儿不嫌弃冷风了,慢吞吞坐到座位前,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老板招呼南果也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老头子一直很担心姑娘,见你和吴先生一起,总算是放了心。”
“您认识他?”
“是啊,吴先生是小老儿的大主顾,他每日的饭食都是在我这里吃,辰时,午时和酉时正准时过来,从没有错过一次。”
南果也要了一份红果子,四个六真是个怪人,这么高的修为卖什么神仙丹,随便去哪个宗门不都是跪着给他发钱么。再说了,这么讲究养生,赌坊那空气质量,难道不伤身?
她吃东西很快,三下五除二塞完了回头看,人家才吃了一小半,南果见他吃的认真,心下一动拔腿就往外跑。
吴彬雷打不动,依然小口小口的吃,过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南果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原来她又进了幻境迷宫。
这时吴彬吃完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一点点把嘴角的油渍擦干净。
“走。”
南果喘着气,“大佬,养生学说吃过饭不要马上运动,对肠胃消化不好。”
吴彬站起来又坐下,沉思片刻,“真的?”
“真的真的,养生嘛,我很懂。”南果喝了口茶,“俗话虽然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但是那也是建议休息一刻……哦不,一柱香之后再做。胃里的食物还没有消化你就运动,会引起食物反流,胃酸侵蚀你的食道和喉咙那就不好了。”
吴彬听的一知半解,南果故意问:“你不信站起来跑跑,是不是感觉有东西堵嗓子眼了?”
他真的跑了,一瞬间没了影,回来的时候脸色更苍白了,“我想吐。”
想吐就对了,谁刚吃饱肚子这样来一圈都会吐。
“大佬,我看你挺和气,给你简单讲讲。到了四十岁,首先最重要关注啤酒肚和发际线,高血压高血脂糖尿病,肺癌胃癌直男癌,维生素缺乏ABCDEFG,你还停留在简单的按时吃饭上,多基础,你对养身还没入门。”
吴彬听不懂,于是很虚心。
“那你说。”
南果拿出了电视里各种广告洗脑套路,讲的唾沫横飞,偏她讲的东西又很新奇,吴彬竟耐着性子听了半个时辰。
“大佬,你看这样好不好,跟我去我家,我实际操作给你看,顺道给你配点养生茶之类的,包你满意。”
吴彬毫无预兆地抬起一根手指,隔空点在南果的太阳穴上。
她顿时僵在原地,指尖冰凉的触感像一把利刃,随时可以把她一刀毙命。
“前辈,冷静,有话好好说。”
“你拖延时间想做什么?”
南果干笑:“这不跟你解释养生嘛。”
吴彬的死鱼眼睛动了两下,“跟我走。”
南果被带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里,跟流人街上千所屋子一样,没有窗户,没有院子,只有四四方方的墙壁,冰冷黑暗。
吴彬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把人放在角落,自己坐在另一边的地上开始数钱。
没错,就是数钱,白花花的银子。
他似乎在钱庄把玄金芙蓉里的金额都兑现了,然后转进了乾坤袋,一倒出来,占了半块地。
南果觉得自己死不了。
她最擅长看人,想当初娱乐圈里个顶个的人精,她都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姑娘一路杀出重围,成为风光无限的世界影后,最后成为资本的所有者,走到事业的巅峰,她见过的鬼比人多。
四个六一开始就没准备杀她,否则在赌坊她一定出不来。只不过这种手下留情,她没太想明白是为什么。
“你手里的神仙丹,把它吃了。”
南果有些不淡定,这位是要拿她当试验品?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死。”